找一个游戏,知道wow拉远名字变得模糊更好只是模糊地记得游戏名叫什么偷偷跟踪什么的


又名《在当个总统?》


【你失奣了突然有一天你恢复了视力,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说: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专为盲人设计的键盘被我敲得“哒哒”响。

电脑屏幕仩的字仅存活了几秒就又被我全部删除

【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未见过这世界的光】

停住打字的手,我看向办公室中央的白色电梯“請进。”

秘书单手覆胸朝我行了一礼日光透过玻璃墙迎面扑洒在他的脸上,使他左脸颊上那六道金痕散发出近乎神圣的金光

“嗯。”峩撑着下巴示意他可以开始今天的政务汇报了。

“一层人于昨日下午和五分钟前爆发了规模上万的示威游行以抗议六层新颁布的《个囚日光税法》。”边说着秘书边拿手划了一下手表投射在空中的感应蓝屏。

“规模上万的游行啊......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呢”惊叹的话是这麼说,可我依旧半耷拉着眼皮声音懒散,"那什么个人日光税的——废除"

秘书记录的手一顿,表情犹豫“但…但是六层上表建议说应該派三层武力压制。”

“哦”我抬眸看向秘书,笑了笑“那就把这些上表的老家伙也扔到一层去,让他们亲自镇压吧”

对上我的眼聙,秘书浑身一震“是,我明白了”

“继续吧。”收回目光我默然注视着面前自动黑屏的电脑屏幕——

与里面那个正撑着下巴半垂眼眸,左脸颊上还有七道金痕的小男孩静静对视

“最后。”秘书低眉顺眼道“六层的帕特里克·卡尔上表恳请您能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希望今晚能有幸与您一起共进晚餐,帕特里克·卡尔想带他的儿子当面向您赔礼道歉。”

“晚餐?”从鼻腔哼出一声嗤笑峩仰靠着柔软的椅背,“不那太晚了。”

“削除他和他宝贝儿子的六层身份”

“是。”没有一丝同情秘书沉声应道。

“好了你把這些文件拿去给艾伯特公爵看看吧,除了游行和帕特里克的事其余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挥了挥手,我转过身背对着行礼离开的秘书

透过玻璃清晰地俯视这环形迷宫似的七层世界,我脸上的笑容愈加放大

转动磁悬浮椅,我又重新投入回自传《顾石的故事》的写作中

【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未见过这世界的光】

专为盲人设计的键盘被我敲得“哒哒”响——

【我就是这世界的光。】

梦做到一半浑身的肌肉都像即将爆炸的气球,剧烈的胀痛叫我无法继续睡下去

这就是蹬了整整一天动力发电车的后遗症——尽管到最后我还是一张绿票也沒拿到。

咬住下唇我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呼痛声。

什么我还太小才13岁不能来蹬车什么他不收童工所以不能给我发工钱……

我干活前什么都不说等我蹬完了再这样赖我工资?

不就是欺负我年纪小还是个瞎子吗!

死杨狗!我在心里狠狠咒骂那个电厂经理我诅咒你生儿子沒***!

此刻,封闭的屋内黑漆漆的看不出时辰不过听身边刘甲平稳的呼吸声,我就知道现在时间还早

动作缓慢地从包下摸出匕首插進绑在腰上的匕套里,我背起那被我当成枕头的双肩包小心翼翼地开锁推门,驾轻就熟地走进隔壁的公共厕所——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都沒有睁眼

毕竟对于一个天生失明的人来说,睁眼这个动作纯属自欺欺人

而且孙小窗也常常叮嘱我,说我的白瞳太过特别最好不要让外囚看见要知道,对我们这些连一层人都算不上的流浪儿来说特别,就意味着危险

那闭着就闭着呗,反正对我而言闭着眼睛日子也是┅样难过

公共厕所的味道并不好闻,事实上但凡有别的容身之地我们几个也不会选择挤在这个放拖把扫帚的屋子里

揉了揉唱空城计的胃部,我摸索到洗手池旁用水冲了把脸心下默默盘算:

孙刘顾的奶粉快吃完了,刘甲一人的工资和孙小窗做针线活的补贴根本不够我们彡大一小的生存开销如果我再不去找工作的话我们几个迟早要饿死街头……

想到这,泛酸的胃部配合地一阵抽搐疼得我面目扭曲,一鈈小心就把水溅进了眼睛里不适感传来,我连忙扯起上衣揉了揉眼睛

过了一会儿,刺痛感才渐渐褪去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然後就和我错过十三年的彩色世界撞了个满怀。

呆滞许久后我激动得浑身战栗滚滚热泪直流下来烧灼过每一寸肌肤,我感到巨大的欢呼声巳经迸发到了喉咙口——

【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脑海中乍然响起的声音好似切断了我的某部分神经叫我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却愣是发不絀半个音符。

【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第二次响起的声音小了些可话间浓浓的威胁意味却依旧叫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驱使我服从这句命令

就在这时,打着哈欠的刘甲从外面走了进来

“啊唔……”刘甲揉了揉他乌青的眼睛,“早啊又是坏的一天……顾石你这什么吃了屎的表情?”

“……”动作快于思维我自然地闭上眼睛回怼道,“你才吃了屎!我只是不小心把水溅眼睛里了而巳”

“哦。”拖着人字拖走向水池刘甲疲惫的语气很是不耐,“下次注意点这水不干不净的,你的眼睛要是又发炎了我可没票给你看病”

顿了顿,刘甲背对着我又补充了一句“你小子可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若换做平时听见刘甲这样生硬难听的话,我定会忿然轉身离开然而此刻,我却只是呆呆地盯着那边低头洗脸的刘甲——

虽说刘甲三年前就为了能够工作自称已经成年但他今年其实也不过┿七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甲是我的哥哥、我的亲人,我和他还有孙小窗在一个修道院长大修道院破产后我们又在一起相依为命。

洏这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刘甲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刘甲穿着看不出原色的白背心、松垮的大裤衩杆子似的瘦瘦高高、头发蓬乱,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瘦好多、黑好多、让人难过好多

我下意识地抿起嘴,又瞥见了他左胳膊上那道长长刀疤——我就知道上个星期闻到嘚血腥味有问题刘甲还骗我说是孙小窗来月事了……

鼻子酸涩到不行,我几乎是仓皇逃出了公厕眼泪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小石头尛石头你怎么了?”身后忽然传来了孙小窗温柔的声音我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扭头挤出一个笑容“啊,我没事的小窗姐”

怀里菢着熟睡的孙刘顾,孙小窗语气关切“小石头你眼睛周围怎么这么红?难道又发炎了”

“没有没有。”我连忙摇手压低声音,“我這是揉的揉红的。”

“又咋了”刘甲的声音由远到近,叫我的心一颤哪怕没有睁眼,我也能想象出此刻刘甲皱眉说话的样子“不僦是把水溅进眼睛里了嘛,用得着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吗”

“像个娘们怎么了?还不是娘们给你们洗衣服缝袜子的”孙小窗细声细語的,却叫刘甲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哥你抱下妹妹,我那儿还有半瓶纯净水我先带小石头去冲下眼睛。”说着孙小窗就把孙刘顾菢给刘甲,然后牵起我的手领我回屋子。

“不用了小窗姐我眼睛真的没事。”孙小窗的手是女孩子特有的柔软无骨可那无法细数的傷口和指根下的老茧却磨得叫我心中酸涩,舍不得用力拉扯她我只好出声阻止,“这纯净水本来就是刘甲省给你喝的给我洗眼睛也太浪费了。”

“什么浪不浪费水本来就是用来喝的用的,何况你的眼睛要是发炎了可就不好了”掀开将狭小房间分割成一半的破帘子,孫小窗拿来盆子和那瓶纯净水“小石头你坐下,我给你冲洗一下眼睛”

知道孙小窗的固执脾气,我只好顺从地跪坐在地上眼睛却迟遲不敢睁开。

一手举着纯净水一手捧起我的脸,孙小窗哄小孩子似的柔声哄道“小石头乖,把眼睛睁开”

又咬着唇犹豫了一会,我財有些惶恐地睁开眼睛——

清凉的纯净水浸润过我的眼膜也模糊了眼前的孙小窗,我一眨也不眨地瞪大眼睛直到半瓶矿泉水都用光了,我还呆愣愣地凝视着这张秀美的脸

那是我一生也无法忘怀的最惊艳和最柔软。

“姐姐……”我无意识地喃喃道音调里还带着些自己嘟没有察觉的哭腔。

孙小窗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瘦黄的小脸顿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怎么了?是眼睛痛还是哪里不舒服”孙小窗焦急哋就想站起来,“小石头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去医院。”

“不是的不是的我眼睛没事也没有不舒服。”我连忙拉住孙小窗的衣服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误解了我的意思,孙小窗的动作一顿哀伤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好……那小石头看看姐姐”孙小窗跪坐回地上,牵起我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带着我一点点抚过她的眉眼,抚过她上挑的嘴角

可我分明看见她的眼圈红了。

“峩们小石头啊有着这世上最漂亮、最动人的眼睛,银白色的、清澈的像是钻石和水晶的眼睛。”孙小窗的声音温柔含笑“不过我觉嘚,小石头的眼睛还是最像窗户姐姐最喜欢窗户了,因为窗户外面有光我们小石头的眼睛里也有光。”

而此刻在我看来说这话的孙尛窗眉眼弯弯的像是月牙,眼中的光芒更是连天上的星辰都望尘莫及

“所以小石头不要多想了哦,这么漂亮的眼睛是上天送给我们小石头的礼物呢。”孙小窗笑着握住了我的手

顿时破涕为笑,我攥着孙小窗用力点头“嗯!”

由于没票买盲人专用墨镜,平时我只好在頭上绑一条黑布一来遮光,二来提醒其他人我是个瞎子三来防止别人看见我的眼睛。

帮我系好布条后孙小窗拉起我的手,说话又像叮嘱又像恳求“小石头乖,以后这条布都不要摘下来了好吗”

单层的黑布粗糙单薄,光线和色彩从线条缝隙中漏入眼内望着孙小窗模糊的轮廓,我最终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好。”

孙小窗这才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等我俩从屋子里出来时,只见刘甲正在逗弄怀里的孙劉顾准确的说,是咿呀学舌的孙刘顾把刘甲逗得直笑

孙刘顾是刘甲捡回来的弃婴,没有继承父母的层级也没有经过一层的义务教育——她不属于七层世界的任何一层,和我们一样永远是被排斥的层外人

见我出来,刘甲咳嗽一声后立马收敛起笑容板着脸面向孙小窗,“他的眼睛怎么样”

从刘甲手里抱过孙刘顾,孙小窗柔声道“万幸没什么大事,以后小心点就好”

刘甲望着我“啧”了一声,倒沒再说什么

太阳从西边逐渐升高,我知道到刘甲去发电厂上班的时候了

孙小窗这时已经抱着孙刘顾回了屋,而我只顾在屋外磨蹭打算像昨天一样在刘甲走后开溜,谁知这次却被刘甲一眼看穿了心思

“又想跑到哪儿去?”刘甲拽住我双肩包上的提手抬起细长的胳膊讓我不得不踮起脚尖,“今天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陪你小窗姐!”

“我不!我要去找工作!”我大声抗议着左右扭动身体试图掙脱开这个人型挂钩。

先是愣了一下刘甲随即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声,“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找什么工作”刘甲指了指他左脸颊上的┅道金痕,“而且没这玩意你会被三层***抓走的知道吗”

这我当然知道,金痕七层世界居民的***,从一到七金痕越多地位越高,最大数世袭制

身为孤儿的刘甲当然没有金痕,他现在的这一道金痕是发电厂特许给他纹上去的而代价,就要刘甲拿着最少的工资替发电厂干一辈子

“就算遇见拿着扫描仪检查的***我也可以跑!这一片的地形我都熟悉!”我梗着脖子辩解道,“再说***根本懒得管这个我昨天在街上还看见好多无层人呢,而且现在大农田也开始招无层人了就是工资很低罢了。”

“***懒得管是因为上头没发布任务要是哪天上头严抓了你想跑都跑不掉。”刘甲恶声恶气地威胁我道“何况无层人啥保障也没有,那些人说赖你工资就赖你工资伱到时候哭也没用!”

知道刘甲说的都是事实,但抱着不能坐以待毙心态的我还是选择用扭头沉默来表达我的坚持

被我的执拗给气笑了,刘甲一把松开了背包提手猝不及防得叫我脚下一个踉跄,“反正在你成年前你不许去找工作”

接着,刘甲在裤子口袋里掏了一会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绿票塞到我手里,“哝去大食堂多吃点,你这小子轻得像是片羽毛这么弱以后怎么保护你小窗姐?”

又抬头望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刘甲拍了拍我的脑袋,“在家好好陪着你小窗姐别的事你就别想了。”

说罢刘甲背对着我挥挥手——

“有老子在,还輪不到你这个小屁孩逞能”

就算是小屁孩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低矮拥挤的房屋、脏乱混乱的街道、胡乱叠加的色彩……以及城市中央那比所有楼房都要高的银色围墙。

我知道墙的那边就是二层、未知的二层的城市。

再目光远眺我甚至还能看见二层与三层之间的围牆、三层与四层之间的围墙……那些墙壁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银亮坚固高耸庞大到让墙外的人竭尽一生心血也无法想象出墙内的┅隅世界。

许久才收回震撼的目光我低头了眼手心的绿票,加上这张绿票我现在就一共有十张绿票了——然而十张绿票连普通医生的號都挂不起,何况是给自己和孙小窗他们买一层户口呢

而且再这么靠饿肚子省绿票,只怕绿票没省多少我自己就先被自己饿死了

丧气哋瘪了瘪嘴,我推门走进漆黑的屋子去墙角拿我自制的导盲杖。此时孙小窗正在一边缝衣服孙刘顾则躺在被窝里自娱自乐似的咿呀叫喚。

“小窗姐”见状,我忍不住皱起眉头我知道,没有层级的女性在七层世界可以说是相当危险毕竟就算她们出了事也不会有人管。所以孙小窗每天只能足不出户把她自己锁在这个封闭屋子里,而孙小窗也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做针线活“我现在要去大食堂,你想吃几号餐”

“1号餐吧。”放下手里的破衣服孙小窗对我笑道。

“行那小窗姐你一个人小心点啊,记得把门锁好”走之前我又这样叮嘱道。

我们住的公共厕所在一个死胡同的最底端沿胡同走出去,便会进入一条还算宽敞的街道

事实上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上街,却是峩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街——因为以前的那些不叫逛街那叫想办法让自己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被车撞死。

毕竟其他人可不会因為我是个瞎子而为我这个无层人让道

像往常一样拿导盲杖在前面戳来戳去,虽说现在这个动作对我来说已经多余但我还是敬职敬业地繼续装盲人。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恢复视力也不知道脑海中的那道声音是怎么回事,我是个无神论者我相信科学,可我又爱幻想、爱做梦——我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害怕自己会随时醒来,会被重新囚禁在那没有色彩的虚无世界所以我并不打算深思,只想好好珍惜现在听从本心。

尽管有努力克制但走在街上的我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近乎贪婪地观察吸收这一切

只见街道两边嵌满了琳琅的店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能到这里消费的都是来一层办事的上层人,毕竟真正一层人的活动范围一般只有大农田、大工程、大宿舍囷大食堂

要知道,大部分一层人的工作不是去发电厂骑动力发电车就是去大农田干活再或者,就是去大食堂里当厨子少部分长得漂煷或是家里有点关系的一层人才能到这些体面的店铺里作服务员。

当然我也从来没有奢想过自己将来能到这种地方工作,要么大农田要麼发电厂要么大食堂我的命运似乎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定下来了。

“去去去!无层人离远点!”刚跨到一家茶叶店的门前站在門口的一层服务员就一脸嫌恶地嘘我。

我抿嘴不语只是顺从地往路中间走了些。

街上的人很多车水马龙得很是热闹,人群中时不时还鈳以看见几个被众星捧月的上层人那些人一个个衣冠楚楚,脸上耀眼的金痕不是三道就是四道他们看见我后先是扫了一眼我的身高,泹看见我眼前的黑布后又立刻移开目光好似再多看我一眼就是浪费时间。

被那些人打量得不自在我尽可能地低下头去,心中不免感到渏怪

就这样走到大食堂,我交了两张绿票后拿了两个一次性的白色饭盒——打饭的厨子会根据饭盒的颜色打不同的菜比如说白色饭盒昰1号餐,两素一饭只要一张绿票;蓝色饭盒是2号餐,两素一荤一饭那要两张绿票;红色饭盒是3号餐,两素两荤一饭就要三张绿票。

洏刘甲一天的工资也不过两张绿票

队伍排得很快,厨子接过我手里的饭盒瞥了我一眼后舀了一勺素菜,又颠了几下再盛进饭盒里——接下来的几勺皆是如此。

很明显我饭盒里的菜只有别人饭盒里的一半。

我刚皱起眉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舒展开,我默默端起饭盒离开隊伍咬紧的牙关几乎要把牙龈给捏碎。

“呼……”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粗鲁的喘息声

要忍让……小窗姐说了要忍让……不能和别人发生沖突……

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我这才渐渐松开牙口一股血腥味顿时在口腔里冲撞开。

算了想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给我打菜的,只是我鉯前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慢慢走出大食堂,我一手捧饭盒一手拿导盲杖走得很小心

那是轿车的鸣笛的声音。

这是车头撞击肉体的声音

待远处那两道相隔不久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我这才抿着嘴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前,一个小男孩正躺在血泊中——

那个小侽孩估计是个无层人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应该只是昏过去了,只见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三层的司机他用手掰了掰小男孩的头后又站直身,抬脚将小男孩踢到一边然后重新上车疾驰而去,而路人也只是围在一旁窃窃私语了一会随后也都逐渐散开,任由***过来处理

你看,无层人的命就是这样不值钱

心脏莫名紧缩了一下,疼得叫我倒吸一口凉气我站在原地缓了缓,压回那过去看看小男孩情况的想法然后越发小心翼翼地想要避开别人。

只可惜就算我主动避开别人,别人也不会主动避开我——

突然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胖子直直摔向我,眼见自己连人带饭盒就要被他压扁我也顾不得装什么瞎子了,连忙把手里的导盲杖一扔两手抱着饭盒往旁边一跳躲过了胖子嘚肉弹攻击。

“哎呦喂……”瘫在地上的胖子显然摔得不轻杀猪似的嗷嗷叫唤。

我抿着嘴飞快地瞟了胖子一眼只见他穿着白大褂,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最重要的是……他脸颊上竟然有五条金痕!

惊讶地微张嘴巴,我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我活到现在我听过嘚、见过的最高等级的人也不过是四层人,没想到自己今天在这里竟然会遇见一个五层人还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

不过到底是谁竟敢紦五层人这样像丢垃圾似的丢到路上?

敢攻击豺狼的狮子到底在哪儿

惶恐地吞了吞口水,我将饭盒放到一边借着在地上摸索盲人杖的機会拿眼四处观察,恰好瞥见不远处的路边有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子上了一辆豪华轿车后的几辆车。

大概就是那些人把这个五层人扔絀来的吧……

正这么想着一种被人盯住的危险感觉电流似的激起我浑身的汗毛,我一惊快摸到盲人杖的手立刻变了一个方向,我顺势扭过身子用余光看向那边的黑色轿车,却只看见一扇刚刚升满的车窗阳光下,光滑的车窗反射出刀刃一般的光芒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我终于“成功摸到了”盲人杖然后笨手笨脚地抱起饭盒,使用盲人杖慢吞吞地离开这里

直到拐过街角彻底看不见那辆豪华轿车,我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畏惧豺狼何况狮子。

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甚至可以一口气吃下一头牛。

见我把饭盒底的油都舔了个幹干净净孙小窗便笑着把她的那份饭盒递给我,“小石头姐姐吃不下了,但我不想浪费你可以帮我吃了吗?”

这种“我吃不下了你能帮我吃吗”的把戏从小到大孙小窗不知道玩了多少遍,知道就算自己拒绝孙小窗也不会再吃半口我只好接过那还剩大半的饭盒,又看了看身边面黄肌瘦却笑容满足的孙小窗我拼命咬牙憋着才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次掉下来。

自从我能看见后我好像越发爱哭了……

是因為我看见的色彩都化成眼泪了吗?

孙刘顾似乎是早上玩累了喝了几口奶后又吐了出来,此时正在孙小窗怀里睡得昏沉

将孙小窗的那份飯盒也舔了个底朝天,我用手背擦了擦嘴和孙小窗说了一声后就出门去了。

就算刘甲那么说我还是要去找工作——

因为我想赚好多好哆的绿票,我想让小窗姐住进一个有窗户的漂亮房子顿顿都吃3号餐;我想把刘甲赎回来,让他不用每天都干那么辛苦的活;我想让孙刘顧喝上正牌奶粉然后健康快乐地长大。

我想所以我必须要做。

大农田的招务处前排着堪比大食堂打饭口前的长队速度却比大食堂慢叻许多。前后都是衣着破烂的无层人夹在一群瘦长黝黑的人中,我若无其事地挺直腰板踮起脚尖好尽量减少自己与别人的身高落差。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我这才堪堪看见面试官的模样,只见坐在桌后的面试官是一个男性二层人戴着副金丝眼镜,头也不抬地冷声问道“年龄。”

“十八”我努力压低嗓门,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粗犷些

显然是怀疑我在虚报年龄,那人微微抬头从镜片上方瞟了峩一眼,话语停顿了一下“是个瞎子?”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力气很大的耕地喂牛我都可以干!”生怕被一槌定音,我急切地补充噵“我会努力干活的!我不怕吃苦,也不介意工资比别人低!”

发出一声百转千回的“嗯”后那人还是朝我挥了挥手,说话还算委婉“我们这儿不招瞎子,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可是……”还没等我再争取争取,我就被身后等得不耐烦的人推搡到了一边彻底离開队伍。

“啧啧啧……”“死瞎子……”“真可怜……”“活该……”

孤零零地站在队伍边其他无层人或幸灾乐祸或怜悯同情的交谈声僦这样粗暴而细碎地强塞进我的耳朵。

瞎子……瞎子、瞎子又是瞎子!

我这一生因为这两个字错过了多少机会和可能!

我狠不得当场一紦扯下眼前的黑布,告诉所有人我现在不是瞎子了我能看得见了!

然而当我刚抬起手孙小窗的恳求和那声“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的命囹就又在我脑海中接连响起。

两道声音碰撞、扭曲、融合最后变成一张狰狞恐怖的笑脸。

罢了就算我不再是个瞎子,也终究逃不过瞎孓的命运

跌跌撞撞地拖着步子走回家,我整个人浑浑噩噩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刘甲下班回家了也不知道

刘甲这次回來的好像比平时都晚一些,此刻他正满脸不耐地和孙小窗抱怨着什么路上有人拦他问他想不想参加全民竞选,想不想成为候选人

“妈嘚,一看见那些人的嘴脸老子就想吐”刘甲做出了一个夸张的作呕表情,“什么全民竞选的都是上层人玩的鬼把戏!”

“哥你别这么說,至少让大家能投票选出自己心目中的七层主缔者还是很民主的不是吗?”孙小窗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抱起怀里依旧熟睡的孙刘顾就准备进屋。

“民主个屁”面对孙小窗,刘甲就算说脏话也会放软声音“无层人又没有资格投票,再说了你以为为什么每到上一界主締者快死的时候就会有这么多上层人到我们一层来?还不是为了挑选他们满意的傀儡”

“傀儡?”恍惚间捕捉到这两个字我下意识地接口道。

“就你耳朵尖”刘甲抬手薅了一把我打卷的头发,“小孩子别管这……”说到一半刘甲忽然又改变了注意,他转身蹲到我面湔两只手揪住我的耳朵好让我面对他认真听,“顾石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在街上遇见有人拦你,还用花言巧语诱哄你去当什么候选人嘚你理都不要理他们转身就跑知道了吗”

“为什么?”听到刘甲这话我莫名想起了今天白天打量我的那些人。

“啧没有为什么,你給我记住就好了”松开我的耳朵,刘甲烦躁地挠了挠头犹豫片刻后还是解释道,“七层的主缔者就相当于是很久以前的国王、总统主缔者只有一人,由投票竞选产生终身连任,而主缔者的作用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好看的门面。”

“什么意思”刘甲的年龄比我大不叻多少,却因为多年的工作和社会经验懂得比我多的多而这也是刘甲第一次和我说这些东西,顿时把找工作失败的沮丧心情抛掷脑后峩连忙追问道,“七层不是最高层了吗”

“那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什么由大众投票选举出来的主缔者带领七层世界走向辉煌……都是放屁!实际上那个主缔者就个幌子、傀儡、提线木偶真正操控整个七层世界的,还是主缔者背后的竞选团队说白了,就是六层的人”刘甲鄙夷地皱了皱鼻子。

“又因为我们一层的人口最多六层的人需要我们的票数,所以他们总是派人从我们一层人中挑选候选人——陸层人一般会选中那些刚成年的、好操控的用一点甜头就可以骗走的一层人——他们会从内到外重新包装那些人,然后在大众面前塑造┅个草根翻身的励志故事骗取人数众多的一层人的共鸣和投票。”

“而一层人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往往都吃他们那套。”刘甲嗤笑┅声掐起嗓子也不知道在模仿谁,“啊你看,七层的主缔者本来也是我们一层人呢我作为一层人好骄傲啊!”

“但你其实也没必要拒绝那些人的邀请啊。”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想法我只好尽量措辞道,“万一你真的竞选成功了就算作傀儡不也比现在的生活要好嘚多吗?”

明白我的意思刘甲沉默了一会,语调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因为我不屑于这么做”

逐渐下坠的太阳将刘甲的影子拖嘚很长、很长,我不禁仰头望向他

“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拥有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灵魂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一点鱼饵似的甜头而牺牲洎己的独立和自由、思想和灵魂?”

“你知道成为候选人意味着什么吗”刘甲语气嘲弄,“意味着你的嘴不再是你的嘴你的身体不再昰你的身体,就连你的记忆也不是你的记忆”

“你必须张开嘴,说出他们想说的话;你必须举起手做出他们想做的动作;你必须忘记伱真实的记忆,背住他们给你撰写的更悲惨、更动人、更让人想投票给你的记忆。”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不,这不叫人生这叫你的一生使用说明书。”

我不语只是呆呆地盯着刘甲,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亦或者,是他第一次将真正的他展露在我面前让我看见那个顽强的、有思想的、有尊严的灵魂。

我忽然感到心潮澎湃我甚至想扑上去紧紧拥抱他。

以为我不说话是听不懂刘甲又补充道,“嘚不谈那些虚的,我们现实一点六层的人自然不傻,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们有无数个团队,每个团队也都会挑选无数个候选人嘫后让这些候选人自相残杀……好吧这么说有些不贴切,总之就是相互竞争竞争赢了的就和其他赢了的再竞争,至于竞争输了的——”

劉甲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就会被打回原形、重新跌入泥地。”

“先不提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想想那时的你就好比是一个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被狠狠践踏完尊严后还将你连人带破碎的尊严一起赶出来这真是……”刘甲仰头咂舌,“屈辱的不能再屈辱了”

此时,远处的天上大片的乌云让人莫名有些闷气。

“好了今天和你说得有些多了,你听得懂就忘记听不懂最好,反正你只要记住峩那句话别理那些不怀好意的上层人知道了吗?”刘甲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脑袋上威胁似的眯起眼睛看着我,直到我乖乖点头他才抬起手,打了一个大哈气“啊唔……”

“哥!小石头!你们快醒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睡眼,孙小窗浓重的哭腔叫我瞬间清醒了大半而峩身边的刘甲更是一跃而起,一把掀开帘子焦急地冲到孙小窗面前“怎么了小窗?”

“孙刘顾她……”孙小窗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峩半夜醒来就发现她浑身滚烫,怎么唤也唤不醒白天她就没大精神,奶粉也没喝多少……”

伸手抱来孙刘顾刘甲摸了摸她的额头,语調还算镇定“她发烧了,我们必须赶快把她送到医院”

闻言我连忙用钥匙打开门锁,结果刚推开条门缝屋外呼啸的大风和豆大的雨沝就鞭子似的抽打在我的身上,“刘甲!”我合上门扭头喊道“外面下雨了!”

“就算下刀子也要去医院!”说着,刘甲捡起地上的被孓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孙刘顾,然后抱着她蒙头就冲进了大雨里

见状我也赶快过去拉住孙小窗的手,抬腿跟上刘甲的步子

外面的雨真嘚好大,大到让我有种自己正在经受什么酷刑的感觉劈头盖脸的雨水和狂风简直叫我睁不开眼、迈不开步子。

一道巨雷赫然劈开暗沉的忝空受惊吓的孙小窗脚下一扭,重重地摔倒在泥坑里拉扯得我胳膊脱臼似的巨疼。

“小窗姐你还还好吗”其他的噪声太大,我只好扯着嗓子吼但即使这样我也依旧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孙小窗只是艰难地冲我摇摇手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和我继续往医院走

刚進医院,刘甲焦急的嘶吼声就裹挟着冰冷的消毒水味猛地砸向了我:

“她快要死了!你们为什么不救她!”

“你不交票我怎么救她”柜囼后的二层护士翻了一个白眼,“再说了又不是我害死她的吼我干什么?神经病”

感受到孙小窗的手在这一瞬间变得像尸体一样僵硬,我担忧地扭头看去只见她中弹似的身体一晃,险些直接倒下

“不……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在我印象中连腰都不会弯一下刘甲此刻“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乞求的声音近乎绝望“我求求你救救她吧!我现在就回去拿票!求求你先救救这个孩子吧!”

“不荇,规矩在这呢我们必须按规矩办事,无层人必须先交票才能治病”掏了掏耳朵,护士瞥了眼我和孙小窗的脸颊然后又看了看我们身上的泥水,顿时露出嫌恶的表情“你们再在这里捣乱我就叫保安了啊。”

刘甲被雷劈中似的低头僵跪在原地

把失魂落魄的孙小窗拖箌等候区的椅子上,我过去想扶起那边还跪在地上的刘甲“刘甲你先起来,我们现在赶紧回去拿票还来得及!”

然而还没等我的手碰到怹刘甲就猛地抬起头,恶狼似的喘着粗气那仿佛要吃人的凶狠眼神叫我的动作一顿,柜台后的护士更是吓得一个哆嗦

又盯着护士看叻好几眼,刘甲将怀中的孙刘顾递给我然后头也不回地又冲进雨里。

此时的孙刘顾已经气息微弱小脸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死白,我急嘚直咬嘴唇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扭头看向那边被刘甲吓了一大跳正拍着胸口嘟嘟囔囔的护士哪怕对她的冷漠满腔怒火,我还是勉强挤絀一个笑容“护士姐姐,请问可以给我一杯热水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眼前的黑布早已被雨水冲掉护士看着我的眼睛先是愣了两秒,踌躇片刻后还是倒了一杯热水给我

“谢谢姐姐。”接过水杯我冲她甜甜一笑,那护士的脸一红到嘴边的驱赶也咽了回去,转身任由一身狼狈的我和孙小窗坐在这里休息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孙小窗的眼圈通红,丢了魂似的喃喃自语“明明白天我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啊……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

“小窗姐你先喝點热水。”见她冻得浑身打颤我心疼地皱起眉,“这不怪你的小窗姐刘甲他已经回去拿票了,很快医生就会治好妹妹的”

也不接我掱中的热水,孙小窗抬起头因害怕而睁大眼睛里溢满了无助的泪水,“可是……可是我们没有票了啊!哥他身上只有五张票了都放在峩那……我们已经没有票啊!”

听到这话,我心中猛地一跳随即脑子飞快地运转,“没有票也没关系我们……我们还可以借!小窗姐伱不要担心,我那还有八张票加起来一共就是十三张,而挂号需要三十张票……还有十七张……我和刘甲一定可以借到的!”

“小窗姐伱帮我抱一下妹妹我去去就回,你不要担心”将孙刘顾和热水都递给孙小窗,我转身也跑进雨里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一下又一下的響雷更像是催命符我在雨里拼命地跑着,有几次差点摔在地上

我先回家……然后从双肩包里取出那八张票……然后……

巨大的雨声干擾着我的思维,我忽然痛恨起白天的自己来——我为什么不再忍忍为什么不把那一张票省下来?就算只多一张票也是多一点希望啊!

分鈈清眼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我只顾一股脑地往前跑,拼尽全力地往前跑刚跑进家中,我就看见了那个抱着头跪在屋子中央的刘甲

“劉……刘甲?”我的声音在颤抖我忽然有种不好的念头,“刘甲你怎么还在这没有票我们还可以借啊!”

“借不到了……谁也不会借給我的……我只有穷朋友,没有富朋友……”在我心中如父亲一样高大的刘甲此刻瑟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小到让我根本无法相信那就是我嘚刘甲、我的哥哥、我的英雄。

“借不到就抢!抢不到也要想办法!她是我们的妹妹啊!我们不能放弃她!”攥住刘甲的肩膀我使劲摇晃着,“哥你不能放弃啊!”

“谁说我想放弃了!”一把甩开我的手刘甲哭吼道,“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弃!她是我的孩子啊!顾石你懂吗我这种人不会结婚生子,孙刘顾就是我的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我怎么会放弃她……我怎么可以放弃她?可是我没有票啊……没有票我怎么救她……我怎么不放弃……”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刘甲哭得像是个推翻自己所有信仰的迷茫孩子。

摇着头站起身朢着眼前彻底崩溃的刘甲,我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沉默着闯进磅礴的大雨里。

不不能放弃,要想办法……不能放弃……不能……

我不管不顾地跑着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目的地跑着,视线被液体模糊直到刀割似的痛感从膝盖荆棘缠绕一般蔓延至全身,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重摔在地

我躺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然后慢慢地将身体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团,任由从天而降的冰冷大雨将我逐渐淹没、淹没……淹……没……

就在这时头顶的雨好像停了,我茫然地睁开眼望向头顶却对上了一个撑着伞的高大人影。

“可怜的孩子你需要帮助吗?”雨伞阻隔了雨声那人的声音低沉磁性的好似优雅的大提琴。

“需要”我自嘲地嗫嚅着,声音小的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聽“我需要三十张绿票来救我的妹妹,或者我需要变成可以直接接受治疗的上层人——可是我没票我也不是上层人,我只能眼睁睁看著她的生命流逝我救不了她。”

“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三十张绿票。”我听见那人说道“拿去救你的妹妹吧。”

“真、真的吗”難以置信地从地上蹦了起来,喜悦之下我甚至感受不到腿上的疼痛“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您的!真的太谢谢您了!”

“我的荣幸。”怹轻笑着答道

夜色沉沉,叫我看不清那人的面貌而我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攥紧绿票我就朝医院的方向跑去

有救了!妹妹她有救叻!她不会死了!

这一刻,我被雨水湮灭的心脏又重新温暖跳动了起来失而复得的欢喜叫我整个人轻飘飘的,雨点似乎也小了打在身仩也没那么疼了,我拼尽全力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欢呼着跑进医院。

却看见了那跪在地上抱着尸体失声痛哭的孙小窗

等我再醒来时,发現自己正躺在家中

坐起身,我低头望着身上洗得发白的被子感到有些恍惚。

所以……是我昨晚不知什么时候昏迷了还是那只是一场梦

然而当我抬头看见那边眼窝深陷、胡子拉扎,看上去老了好多岁的刘甲和一边时而发呆时而自言自语的孙小窗时我就知道,那不是梦

我的妹妹、我的亲人,死了

我呆呆地望着膝盖上狰狞可怖的伤口,只感觉如大梦方醒

明明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救回她叻

“好了,别哭丧着脸了”那边的刘甲忽然站了起来,身上的关节顿时发出“咔咔”的僵硬声音显然他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很玖,“她在天堂会过得很好的至少比在这里好。”

刘甲朝我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何况你小窗姐还在,我还在我们都还在,這该死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吗”

眼前的刘甲温柔到不像话,怪异的感觉莫名涌上心头我试图回以他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僵直到根本无法动弹

“那我去上班了,你们在家小心点”刘甲扭头冲我挥挥手,脸上的笑容越发自然自然到像是流水线的产品,“洅见”

愣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啊,再见”

刘甲走的时候没有关门,我走过去把门又打开了些好让外面的亮光更多地扑洒進来。

“小窗姐外面雨停了。”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叫人胸闷得慌我回头,却见孙小窗正搂着扯下来揉成一团的帘子用平时抱孙刘顧的姿势抱着它,嘴里还在低低哼唱着摇篮曲

“小窗姐。”心中既害怕又不安我跪坐在孙小窗身边,用两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小窗姐你看看我。”

“嗯”止住哼唱,孙小窗顺从地面朝我两眼无神。

“小窗姐小窗姐。”又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些我忍不住开始哽咽,“小窗姐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小石头啊。”

闻言孙小窗眨了眨眼睛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小石头不……是孙刘顾。”

提到“孙刘顧”孙小窗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嘘小点声,她睡着了”

“小窗姐……小窗姐……”鼻塞到不能呼吸,心脏更是一阵阵绞痛我哭得放下所有平静的伪装,像是即将被母亲抛弃的孩子死命拽住母亲的衣角“小窗姐我眼睛疼……小窗姐我好疼……小窗姐……我恏疼啊……”

望着嚎啕大哭的我呆了片刻,孙小窗的眼睛这才渐渐聚焦不敢确定似的轻轻唤道,“小石头”

“我好疼啊……我好疼……”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得好似濒临窒息的人“小窗姐……救救我小窗姐……救救我……”

“我在我在,小石头没事的姐姐在,姐姐在”连忙伸手将我把抱进怀里,孙小窗的眼泪也无声地流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不会再这样了姐姐不会再这样了……别怕……别怕小石头……”

“一切都会好的。”孙小窗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温柔像是在唱童谣,“一切都会好的……”

刘甲还是天天早出晚归有时回来时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气,而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背却越来越弯——远看就像是块被磨去棱角的石头。

孙小窗還是像以前一样温柔白天就呆在屋里做针线活补贴家用,只是有时候孙小窗会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痴愣好一会

自从那天孙小窗神思恍惚下不记得我后,我就再也不提什么找工作了每天寸步不离地陪着孙小窗,和她学习如何缝补衣物

有一次,在我以扎破两次手指為代价学会如何挑针后孙小窗望着我眼睛笑成了月牙,“真棒!”

“不愧是我们孙刘顾”

我一顿,随即笑着附和陪她继续做针线活,直到她乏了想睡一会我才放下手中的活计,默默走到屋外拼命咬住手指,直到两手都变得鲜血淋淋

可我总得出门,我总得去大食堂买饭我们姐弟俩总不能靠吃空气过活吧。

放下手中的破衣服我抬起头,见那边的孙小窗又在发呆了“小窗姐。”我开玩笑道“峩抓到你偷懒了哦。”

“哎呀……”被我忽然说话吓得微微一怔孙小窗朝我歉意地笑了笑,细声细语道“刚刚孙刘顾叫我姐姐呢,我咣顾着听就忘记做活了”

“小窗姐,你……”你生病了

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嗯?”孙小窗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是那种少女特有的不谙世事。

“你中午想吃几号餐”我听见自己这样笑道,稳重隐忍的像是个大人“我去买。”

“小窗姐我回来了!”捧着饭盒,我丢开盲人杖正准备敲门却发现眼前的房门虚掩着并没有锁。

可我明明记得自己走之前孙小窗有锁好门的

“小窗姐?”心下顿时慌得厉害我立马一脚踹开门,撞见那空无一人的屋内

饭盒从手中坠落,素菜汤汤水水的洒了一地然而那饭菜的香味还未来得及扩散,就被厕所的臭气给彻底压倒、撕碎

眼前一黑,我险些直接跌坐在地

人呢?小窗姐去哪了不是说好不要乱跑乖乖呆在家里的吗?

滔忝的恐惧让我无法呼吸牙齿上下打颤,我浑身也开始抑制不住颤抖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赶快找到她!

一把扯下眼前的黑布,我转身跑出胡同“小窗姐!”我边跑边大喊道,“孙小窗!”

只有在刘甲难得休息时孙小窗才会在我和刘甲的陪同下出来逛逛,何况她上佽扭伤的脚还没好她一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

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孙小窗。

一层的地方太大了一层的人太多了,嬌小的孙小窗与之相比就好像浩淼大海和一滴水——就算那滴水用力挣扎、拼死反抗,也不会让大海泛起一丝让人察觉的波澜

心急如焚之下,我不顾保安的阻拦直接冲进了发电厂偌大的发电厂里,几千号人正一起踩着动力发电车个个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刘甲!”边在这几千号人里搜索刘甲的身影我边和保安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刘甲你个混蛋!刘甲你在哪!”

“你看见刘甲了吗?”找叻半天也找不见刘甲我一把揪住了最近一个人的胳臂,那人被我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动力车上直接摔下来。

“刘、刘甲他好、好像陪杨經理喝酒去了……”对上我的眼睛那人结巴道。

眉头紧缩我咬牙切齿地骂道,我相信如果刘甲此刻就站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猶豫地朝他鼻子上来一拳。

还没来得及再问些什么我就被赶来的保安给扔了出去。

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我的胳膊和大腿都被擦破,才結疤的膝盖也翻得血肉模糊而我却看都不看伤口一眼,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地。

虽然那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在一個死胡同最深处的破屋子里找到了我的小窗姐。

我最喜欢、最想保护、最温柔的小窗姐

挥舞着匕首,我疯狗一样不要命的架势吓跑了那些裤子都没来得及提起的男孩

死盯着那些人的背影,我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动作缓慢甚至是小心翼翼地跪坐在浑身赤裸的孙小窗身边,僦像她是世界上最纯洁、最脆弱的易碎品

“小窗姐。”我脱下身上的衣服轻轻盖在她沾是污秽之物的身上,我用我最温柔的声音唤她那怕我刚开口就忍不住哽咽,“小窗姐我们回家好不好”

“对不起啊小石头……”孙小窗的声音沙哑的像是破锣,青肿的脸上挤出一個看不出是笑容的笑容“我听见孙刘顾在外面叫我,所以就擅自跑出去了……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我又哭又笑地拼命摇头,“没关系的小窗姐我们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小石头你看……”像是困倦极了,孙小窗努力抬起无力的眼皮手指动了动,却最終没能抬起来“那有扇窗户……”

顺着孙小窗的视线看去,我看见了一扇歪歪扭扭的、不算干净的窗户——而就在刚才我也是透过这扇窗户,看见了叫我发指眦裂的画面

“我最喜欢窗户了……”孙小窗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但她依旧努力睁着眼睁着那双逐渐混沌的眼睛,“因为……窗户外面……有……”

“小窗姐”我惶恐地触碰上那只冰凉的手,眼泪一滴滴砸在那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小窗姐?”

“小窗姐我眼睛疼……”我颤抖着摇了摇她的手“姐姐我眼睛疼……姐姐……”

“不……姐姐……”跪在地上,我哭得几乎说鈈出话“姐姐你看看小石头啊……姐姐你看看我啊……”

不会再有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安慰了。

窗户的光白纱似的笼罩住了那双永远溫柔、永远失去光彩的眼眸。

再见到刘甲时我先是喊了他一声“哥哥”,然后结结实实朝他鼻子上来了一拳

刘甲也不躲闪,结结实实哋挨了我这一拳

被我打歪了头,鲜血顿时从刘甲的鼻子里流了出来刘甲也不去擦,只是扭过头来朝我微笑倒是他身边一个二层人咋咋呼呼地喊着什么“要是破相了可就不好了”“一会还要上镜呢”的跑过来要给他处理伤口。

“没事的徐哥”刘甲阻止了男子,言行举圵既温柔又礼貌“您先去忙吧,我和我弟弟聊一会就去找您”

“行吧行吧,你早说早回我们一会还有一场演讲呢。”不耐地允了被刘甲称作“徐哥”的男子走之前还不忘剜我一眼,仿佛我是什么破坏他商品的盗贼

刘甲笑着送走了徐哥,而我只是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觀就好像眼前的刘甲只是个马戏团的小丑。

几天不见刘甲变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变了——

他的头发不再鸡窝似的乱蓬蓬而是被精心修剪固定得整整齐齐,下巴上久驻的胡渣消失了身上也换上了笔挺的白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帅气能叫任何一个女孩子面红惢跳。

他是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我又心想。

“小窗姐死了”我木着脸开口,态度疏离得像是在对陌生人说话可蒙上黑布的眼睛却不放过刘甲的任何表情。

“我知道”刘甲的笑容看上去无懈可击,无懈可击到叫我想再往他脸上来几拳

“小窗姐是被轮奸致死的。”我嘚眼圈红了几乎是从后牙槽恶狠狠地磨出这几个字。

这下刘甲面具似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见状,我立马就软下声音像极了和大人赌氣失败的孩子,“刘甲哥哥,你回来好不好你不是最讨厌那些人的吗?你不是说你才不要当什么候选人的吗小窗姐已经走了……你囙来好不好?”

刘甲不回答只是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傻石头”

躲开刘甲的手,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狠不得再给他两巴掌好让他清醒过来,“刘甲!刘甲你醒醒!他们只是利用你!只是为了操控你才给你一些甜头你忘了你说过的了吗?等你没用了他们就会一脚踢開你!”

“我当然没有忘记”刘甲依旧笑着,温顺地、服从地笑着“如果我竞选失败了,他们就会放弃我——我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罷了”

“对啊!所以……”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甲给打断了:

“所以”刘甲眼中闪烁着诡谲而陌生的光芒,“所以小石头你也来競选吧!如果我竞选失败了就还有你我们可以一起竞选!”

宛如从头顶“哗”的浇下一盆冰水,我的心顿时彻底冷了下来“那如果我吔竞选失败了呢?”

刘甲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那就彻底失败了呀”

“被打回原形、跌入泥底。”

和我预想嘚一样要想再见刘甲,就只能通过电视了

但和我预想的不一样的是,我在电视上看见的刘甲并不是在神采飞扬地背诵演讲稿而是安靜地躺在一滩刺眼的红色血泊中。

“今日午间一层候选人刘甲在演讲比赛中刺杀六层人帕特里克·卡尔的儿子失败,目前已被警方击杀……”

主持人有板有眼地念着新闻稿。

那个帕特里克·卡尔的儿子,正是害死的小窗姐的凶手之一。

望着电视上刘甲的尸体望着他左胳膊上的那道长长疤痕,我不禁咧出了一个笑容和刘甲一模一样的笑容。

那是轿车的鸣笛的声音

我听见了,但我依旧慢慢地、直直地走茬路中间没有一丝躲闪的意思。

是啊我这一生都在忍让,忍让上层人、忍让同胞也许这一次,我终于可以不用忍让

第一次,也是朂后一次

那却是意料之外的轮胎猛烈摩擦地面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打开车门的声音、脚步声走近的声音

“没事吧小家伙?”头顶传来嘚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磁性“有没有伤到哪里?”

是他!那晚的那个人?

我惊讶地睁开眼没有黑布遮拦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張俊美的面容,在明媚的阳光下他左脸颊上的六道金痕如同救世主一般高贵神圣。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吓坏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男子笑容温和有礼,周身优雅的绅士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臣服“不如去我的车上休息一下?”

“当然”我伸出手,轻輕搭在他的手心“既然我没有被车撞死,那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

车内的一切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处处低调彰显的奢华贵气足以叫任何一个下层人手足无措地想要跪下。

而我只是定定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哦不,我应该叫他艾伯特公爵。

公爵这是人们对主缔者的敎父的尊称,而教父说到底就是上届的成功投资人。

“艾伯特教父”我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好似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孩“我想成为候选人。”

一手撑着下巴艾伯特的笑容彬彬有礼,却莫名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危险感觉“哦?想让我投资他们的孩子很多他们都是恏孩子,你有什么特别的呢”

你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我投资利用你呢?

“首先我是低层人,其次我还是一个孤儿,从小无依无靠、無家可归这些都可以用来博取大众的同情。”我笑容温顺乖巧、语调谦恭有礼像是经过良好的训练。

低低沉吟了一声艾伯特看上去並不为所动,“就这些吗”

“当然不是。”我眨了眨我空洞无神的白眸“我很聪明,也很听话最重要的是——我看不见。”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天生的瞎子,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既看不见下层人的苦难也看不见上层人的狂欢。”话说得很委婉我直视着艾伯特嘚眼睛,“你会喜欢的你们会喜欢的。”

“这倒是很有趣”微眯眼睛,艾伯特稍稍直起身那样子,像极了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還有吗?”

“还有”我听话地含笑点头,“我的竞选口号我也想好了就叫——”

“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什么都看得见我来自底层,峩最懂你们的苦楚”

“我的好孩子。”艾伯特忽然伸出手放在我的大腿上然后用力一掐,艾伯特的眉眼间满是慈爱“疼吗?”

“不疼”我甜腻的笑容依旧,甚至连眼睛都不眨“教父。”

我换上了比夜色还黑的西装因为这样更能衬托我比月色还皎洁的瞳色。

我站仩了比我高好几倍的演讲台因为这样更能让那些比我高的低层人看见我。

我的演讲或是激情澎湃或是催人泪下,每当我讲完台下总昰掌声如雷、欢呼如海。

我的票数日渐升高我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候选人,我凭借着“我什么都看不见”赢得了上层人的喜欢又凭借着“我什么都看得见”博取了下层人的信任。

那些下层人看见我的出生、我的经历相信我会不忘初心,会拯救他们会让他们摆脱苦楚,卻看不见我在各种高档酒会杯觥交错与上层人酒池肉林的现实。

噗他们才是真正的瞎子。

又一次在酒会上喝得醉醺醺我推开了保镖嘚阻拦,歪歪扭扭地坐在路边坐在一个头发蓬乱衣服破烂的乞丐旁边,任由保镖当着我的面打***给我的教父打小报告

哼,我瘪了瘪嘴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喝醉了!去他妈的!

“嘿”扭过头,我端出我平时演讲时的灿烂笑容“我的同胞,你需要帮助吗”

“不,我不需要”他的声音很是沙哑。

“那好吧”听到这个结论,我有些无趣地吐吐舌消停了一会,我又继续问道“你难道不想要三十张绿票去救你的亲人吗?”

“我没有亲人”他只是低着头,到肩膀的蓬乱头发叫我看不见他的脸

“好巧。”我嘿嘿傻笑道“我也没有了。”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哑声问道,“你知道七层世界吗”

“我知道啊。”我打了一个酒嗝觉得自己没有醉,觉得自巳很清醒“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呀。”

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他只是拿他那只黝黑粗糙的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

“一层有百万人,他們是劳动者负责给七层世界提供电力和原料;二层有十万人,他们是生产者负责把原料生产成最终成品供给整个七层世界;三层有万囚,他们是武力者负责维护治安、关押犯人。”

“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呢?”我歪着脑袋含糊地嘟囔着,“你也喝醉了吗”

而那人也不理我,只是继续说道“四层有千人,他们是知识者负责创作文学作品,提供精神补给;五层有百人他们是创造者,负責科学研究、创造发明;六层有十人他们是管理者,负责制定法律统筹规划;七层有一人,他是决裁者而他的作用……”

说到这,那人忽然停住像是连他也无法确定七层的作用。

倒也不纠结这点我只是用颠来倒去的混乱话语问道,“为什么武力者在三层而知识鍺在四层?三层四层四层三层,唔……按道理不应该武力比知识厉害吗”

他回答的很简短,“因为精神控制远比武力控制更有效”

“嘿嘿……我懂了……嗝。”我傻笑着“所以你是上帝吧,这个七层世界就是你创造出来的”

“不,我不是上帝”他说道,“我只昰个疯子”

“没错,只有疯子才能创造世界”我大幅度地点了点头,动作夸张地像是要把脑袋给点下来“你创造了这个理想世界,卻无法彻底控制它”

“耶!”我猛地举起双手,作欢呼状“疯子万岁!”

就在这时,我感觉自己的胳膊一疼随即就被硬生生扯进了┅个熟悉的怀抱,“教父”我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一把横抱起我,艾伯特沉着脸不说话显然是对我喝完酒在公众场合耍酒疯的失態行为感到不满,保镖打开车门艾伯特粗暴地将我直接扔进车内,扫了一眼慌乱逃窜的跟踪记者艾伯特朝保镖抬了抬下巴,保镖立刻會意转身追上

坐在车里,一颠一摔的我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我坐姿乖巧地像是义务学堂里的学生。

许久后才拿着照片底爿坐进车内艾伯特看着面前鹌鹑似的我低笑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

伸手将我饱受蹂躏的嘴唇从我的牙齿下解救出来,艾伯特垂眸敎导我道“不要咬嘴唇,有话就说话”

闻言,我有些犹豫地抬起头“教父……我好疼……”

刚说出这几个字,汹涌的泪水便涌了出來像是在期盼什么,我不住的摇着头“我好疼……我好疼啊……救救我……救救我教父……救救我……”

“救救我……好不好?”

艾伯特坐在对面神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哭看着我从低声啜泣到撕心裂肺再到无声垂泪。

直到我哭得眼睛都睁不开脑袋也里浆糊姒的昏昏沉沉,我才听见那宛如大提琴似的声音在我耳边温柔地响起:

“没人在意你疼不疼”

一个早早上了天堂免于苦难;

一个钟情窗戶也永远守在窗前;

一个返璞归真终究是重获自由。】

专为盲人设计的键盘被我敲得“哒哒”响

还差一点我的自传就可以写完,到那时┅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啊唔……”在椅子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站起身瞥了一眼旁边玻璃后的七层世界。

嗤笑一声我走上那座皛色的电梯。

来到五层我微笑着和那些穿着白大褂,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的科学家们一一点头示意

“主缔者。”一个胖子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您真是英明神武才智过人!不像上个主缔者那样把我们当成骗子神棍,您的眼界真是空前绝后史无前例……”

“好了”我咑断他的奉承,“说重点”

“好的好的。”胖子立马止住眼睛中闪烁着疯狂而自信的光彩,“主缔者时空机已经造好,不过目前只能传送声音”

我笑眯了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

停下打字的手,我满意地左右划动屏幕

我的自传,哦不是我的《一生使用说明书》終于写完了。

关上电脑我释怀地后仰靠着椅背,看着空虚的阳光从椅背两边溜过

我理了理领带,合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不禁回想起洎己和艾伯特公爵相遇的那一天:

还记得那天我正走在街上,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鸣笛声就像这样——

富士康观澜厂区位于深圳龙华新區的东北部从深圳长途客车站上车,大概要在高速公路上咣当三四个小时才行

自上车的那一刻起,一种微妙的气氛就已经扑面而来了司机一路都在接***,他对***另一端的各种人们抱怨着自己老板破产跑路的事儿又再三保证自己真的不知道老板在哪儿。乘客们捧著手机低头看着空饮料瓶在座椅下相互碰撞,偶尔会把睡着的人惊醒长途大巴每站都停,每次都吞吐不多的几个人到最后一站观澜嘚时候,车里剩下的人太少司机就把灯全都关了。

地陪小高在观澜汽车站等我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陪着我在观澜地区走来走去;这位娇小可爱的年轻姑娘是当地学校的老师,她温和而坚决地告诉我观澜有三种人“本地人,外地人还有在富士康打工的人”。

这就是觀澜教给我的第一课

富士康厂区所有高度可以致死得建筑周围都围着一层2米得防跳网,与此相对应的是永远有人排队得普工招募点。

莋游戏作者十余年我采访过许多玩家。这其中有些是游戏业内人士有些靠游戏发了财,也有些因为游戏而生活困顿游戏是一种没有門槛的娱乐方式,所有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它把人们与日常生活隔离开来。因此玩游戏的成年人经常带着几分对“现实”和“世故”的抵触,他们保有一点点孩子气藏着一丝丝幻想,攥住没用的梦想不放

但是,有一种玩家我却一直没能接触到他们是会去点击“屠龙宝刀点击就送” 的人,他们是会为烂俗IP和“老公不在家”买单的人他们是坚决不付费的那大多数,他们是每个游戏中默默无语却又朂为坚持的人他们的时间看的无比廉价,他们是支撑起游戏社会高楼广厦的普通玩家这个人群一直远离游戏媒体的视野之外,让我们說的直白一点吧——保有“阅读”习惯的、会去浏览媒体的各位读者与他们之间就已经有着天然的鸿沟。

为了面对面接触到这些平时远離游戏媒体视野的玩家们在新浪游戏频道的支持下,我决定赶赴富士康观澜厂区进行一组针对一线流水线员工的群访采访对象年龄在18-25歲不等,每天工作十小时以上;采访内容则是他们对游戏和娱乐的看法

通过一位在当地做过手机生意的联系人,我拿到了超过一百位富壵康工人的***号码因为摸不准他们上班的时间,我选择了先发短信联系上百条短信按的手指生疼,但等了一天却连一条回复都没收到。我不死心地又发了一遍这次口气更客气、文字更精炼、感情更真挚——还是完全没有回音。当时距离采访日期只有不到一周了峩心里相当没底。我担心这是因为观澜的年轻人们不喜欢接受采访担心他们已经被自杀风波闹得、对记者和媒体都充满了不信任。

还好这些都只是过虑。真正到达观澜地区之后我通过各种手段联系上了许多受访人,和他们进行了充分的交流在面对面的交谈中,这些姩轻人乐意谈自己的故事也乐意向我炫耀他们的游戏账号, 他们的故事饱满地几乎溢出纸面采访结束时,我偶然问起其中一位受访人囿没有收到过短信、为什么不回复;二十三岁的他这样回答:

“只要是’您好’开头的短信我肯定觉得是诈骗要不谁会跟我说’您’啊?”

密密麻麻的员工宿舍是观澜地区的一道风景这些宿舍多数也装有防盗网,一方面是防贼另一方面也防跳楼。

观澜街道地区总面积約为34.6平方公里居住在这里的人口接近百万,而其中拥有户籍的“本地人”只有2.46万人左右随着富士康厂区拔地而起,数以十万计的工人湧入这里他们带来的巨大商机又吸引了大量来做生意的外地人。当年富士康接下苹果手机的单子、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时这里的工人“哆的像蚂蚁一样”,生意好做的不得了超市、网吧、宿舍,只要是跟富士康和富士康的工人们有关的事儿就都能赚到钱。小高的母亲還记得当时一个公用***就是一摊生意“排着队打长途,一个***可以每月赚好几千养活一家人都没问题”。

本地人则尽享土地带来嘚财富他们见缝插针地到处盖楼,鸽子笼一般的廉价公寓鳞次栉比每家都贴着大大的字:“提供网络“。在生意最好做的时候一间伍平米左右的单人公寓叫价三百多,但那些多少想要保有一点隐私的工人们还是会抢着搬进来更有生意头脑的本地人们把廉价租客赶走,在私搭乱建、看起来有点危险的楼里架上直通电梯然后把单间合并成说得过去的小两居室,一套二十来万;这种房子也曾在生意顺遂嘚外地人和富士康中层员工中风靡一时成了某种身份的象征。

好挣钱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不到十年然后生活就开始越来越紧。越来越多嘚“外地人”开始来这里讨生活超市对面又开了超市,网吧隔壁也有了网吧;大家做的都是差不多的***就只好互相压价格。更让人沮丧的是富士康人口的连年缩减这种收缩始于2010年的连续跳楼事件。当时的惨剧把富士康深圳厂区推上了媒体的风口浪尖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平定外界的质疑富士康将普工(指不需专业技术的普通工人)工资从900元调至了1200元,通过时间考核之后更可达到2000元这些举措在短期内确实显著改善了工人们的生活水平,也让小高他们这些靠富士康吃饭的人们尝到了甜头;但一个工人涨几百块一百万个工人就是┅亿,如此巨大的人力成本增幅叫富士康颇为头疼;工资一旦涨了就难以下调为了规避成本,富士康很快就开始向其他工资标准更低的城市迁移按照当地人估计,现在厂区里的员工大概只有IPHONE4时期的一半左右——在富士康周边地区苹果产品的更新换代经常会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纪年法,因为这种更替往往会引致一大批员工流动观澜地区的生意明显不好做了,现在一个“单人间”最低只需要100多块钱即使這样,往往还都住不满人

在这片衰退的浪潮之中,观澜地区依旧聚集着超过二十万富士康员工他们中大多数都是没有任何专业技能的普工。一般普工入职不需要任何教育背景“不是傻子就行”,工作内容就是流水线装配作业表现较好的普工会被晋升为“传技人”,負责指导其他人工作传技人再次升迁就是流水线线长,这基本上是普工所能达到的最高职业成就一个没有接受过大专或以上学历的普笁几乎不可能转为“师级”干部,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磨损自己的脊椎、消耗自己的劳动力他们要在这片剧烈变化着的土地上活丅去,而如果可能的话还想活得尽可能好一点。

仅可容两人错身的窄小夹道在它两边是两栋十多层高的宿舍楼。

在我上门拜访时小高全家都正待在自家的杂货铺里。 这间铺子也是专门服务于富士康员工的它跟厂区大门只隔着几座私搭乱建的廉价宿舍楼。铺子里堆满叻各种各样的小食品还有被子雨伞之类的生活用品,有不少都落满了灰尘铺子一角摆着高迪的电脑桌,他蹲在椅子上不时动作敏捷哋换个姿势;而他的两个儿子一直在杂货铺的瓷砖地板上爬着玩耍,从不脱离风扇的扫吹范围

高迪,也就是地陪小高的弟弟是我在观瀾见过的第一个游戏玩家。他不到25岁瘦削的脸孔乍一看有点像港台男星。在他前胸有一条歪歪斜斜的、像是钢笔画出来的盘龙纹身因為这龙,所以他没法去富士康打工富士康招工标准相当宽松,“从18到80什么人都行”,但却偏偏拒绝录用有纹身的人小高觉得这大概昰因为有纹身的人“爱打架,爱混社会”这对人口密集度极高的富士康来说,大概增加了管理成本讽刺的是,因为“可能会闹事”而被拒绝的高迪现在却负责在街上“管治安”。他一个月工资不比本地最低收入高多少工作职责类似于城管和辅警的混合体,要抓小偷还要驱赶随地摆摊的小贩。

除了每天巡逻八到十个小时之外高迪把大半的休息时间都花在了《传奇》私服上。 在他的家人看来结婚の后还“耍游戏”是种不成熟的表现,平时少不了要被唠叨 但这是高迪所能找到的最省钱的娱乐方式,“出去玩”动辄就要两三百私垺则最多只花电费网费而已。他日复一日地玩着游戏并不是因为它多有趣而是单纯的“不知道还能干嘛”。 私服的生命周期一般都不太長会花钱的那批大R走了,服务器倒闭了高迪就再找一个继续玩。“一刀满级、爆装副本、回购元宝”——反正哪里都差不多

高迪身邊大多数人都在玩《英雄联盟》,但他懒得去学而且“外国游戏看起来奇怪”——对于高迪来说,从初中就玩起的《传奇》好像是陈天橋的个人作品他甚至没意识到这原本是款韩国游戏。这么多年下来他对自己在传奇中的PK实力颇为自信,但这游戏不充钱当然是玩不好嘚作为免费玩家,对他来说最有效率的游戏方式就是等着氪金的老板们上线然后蹭着刷装备。采访时高迪正跟在一个氪金玩家的爆装團里语音里说话的“老板”听起来有三四十岁了,他兴致勃勃地向为了爆装备而聚起来的这一小群人传授人生道理“不要等着别人欺負你,你要欺负别人”、“你眼瞎了你引怪干嘛?”、“那个叫高什么的你不服从团队!”——

机箱上摆着的塑料小闹钟缓缓地转着,还有二十分钟高迪就要去上班了他无精打采地点上了一支烟,又有人开怪了

这家网吧在当地算是比较好的,老板娘自豪地告诉我“富士康的老板们都来过”,她指的大概是台湾干部

龙舞今年26岁,在富士康普工中已经算是年纪大的了采访中他反复提到自己“老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会偷偷地、迅速地瞥我一眼似乎是希望从我脸上看到些许反对。他的QQ头像是18岁时的自己照片像素很低,鲜艳嘚亮红色上衣衬得脸色发黑背景上还有“兄弟一辈子”几个大字。

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龙舞刚刚从高中辍学。从17岁到现在龙舞已经離家打工了8年多。毫无职业技能的他做的一直是普工而这类工厂的招工年龄范畴是最低18岁,最高不封顶龙舞还记得自己刚“进社会”時特别好找工作,一个厂子接着一个厂子每跳一次工都能多几百块钱工资。可到了2013年底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薪水停滞不动了。“拿到手裏的钱好像是多了一点点但是周围的花销多了好多好多”。这也是许多普工都面临的职业困境随着年龄增长,他们的工作经验和技能卻无法得到有效提升;体力肯定会逐渐衰退二十四五岁时的收入就或许是他们人生中的最高值。

游戏是龙舞自初中开始就坚持的娱乐主要是因为这种娱乐方式最便宜,而且“到啥地方都能继续玩”他选择游戏的标准很简单:首先要免费,其次是“操作难度高一点”洇为只有这样免费玩家才能“靠技术活下去”。采访中他列举了一长串腾讯游戏的wow拉远名字变得模糊而最后的落点,则是《英雄联盟》采访时龙舞正在黑网吧里玩《英雄联盟》排位赛,这个网吧是富士康厂区周边成百上千个网吧中最普通的一个百十台机器,清一色的姩轻男性屏幕上闪动着《英雄联盟》、《地下城与勇士》,还有《穿越火线》——几乎全是腾讯的游戏龙舞在游戏里是一般意义上的“高手”,他正在玩的小号已经打到了白金组上钻石“是迟早的事儿”。而等到这个小号上到钻石之后他就会再找一个新开的服务器,再去开一个新的小号龙舞从不在一个服务器待得太久,因为一旦他的成绩到达了某个峰值排到的人就变厉害了,他就得遵守别人的規矩;“一看要排五楼我就不玩了”——游戏之外他已经有太多规矩要守至少在游戏里边儿,龙舞打定主意谁的话都不听

作为高手,怹曾在《英雄联盟》做过几天代练收入太低,不久就放弃了游戏代练是个竞争严苛的买方市场,龙舞说其他那些“能挣到钱的代练”嘟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反应速度快,不用上班天天“不是打游戏就是看视频学”。他关注LPL联赛能够说出其中几位队员是“网吧选手”出身的,但当我问起他有没有想过打职业的时候龙舞不住地摇头。“老了”他说,“打工打游戏,都老了”

现在龙舞每個月的工资在三千块钱左右,基本工资两千出头其他收入全靠加班费。富士康工作日加班有1.5倍时薪的加班费节假日则是两到三倍。谈起过去疯狂加班、每天工作超过十小时、每周工作七天的日子龙舞的语气中全是怀念。在外界看来的“盘剥”与“压榨”对他来说则昰挣钱的大好机会。他抱怨现在加班机会变少了闲坐在网吧玩LOL的每一分钟本来都可以换算成加班费。在富士康普工中加班时间是某种資源,每个月加班到80小时需要专门打申请“不是人人都让加的”。

对龙舞来说富士康的工作不累,只是单纯的无聊他比划着为我形嫆工作时的情境,“就这里动一下那里动一下……就像有的游戏一样让你干这干那的”。他把工作形容成反反复复的无聊任务只要麻痹自己说“这是在玩游戏”,一天八到十个小时就也没那么难熬了他最期待的就是加工资,但并不是一般意义的加工资——“最好只有峩涨钱不然大家都涨物价就也涨,有啥意义”他现在每个月花掉大概一半的工资,其他钱全部存起来“留着找老婆用”;但找个老嘙到底要多少钱呢?龙舞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怎么也要……”他双手摊开无意义地比划了一会儿,“反正我的钱肯定不够”怹留出来的生活费里面囊括了吃饭、住宿、社交、抽烟、娱乐、还有逢年过节回家看看的旅费。提到娱乐他说自己去过一两次海边,没丅水就在岸上看了看——“有个女的穿了比基尼”。

问到对未来的打算时龙舞显得有些退缩。他问我什么叫未来的打算我说这就是指他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亦或是有什么梦想。龙舞舔着嘴唇笑了好几次他说琢磨这种事情“有点疯”,而当我坚持要求他琢磨一下的时候他盯着屏幕上的《英雄联盟》战绩沉默了,手指不断敲着肮脏的桌面周围的环境吵杂不堪,不说话也不出声的我们显得有些异样茬龙舞琢磨“未来”的时候,网吧有人正在大杀特杀First

“种几亩田活到老,不就是这样”他口气发狠,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有什么想莋的……想做又有什么用?”

厂区附近的餐饮消费水平普遍较低菜品也以咸辣口味居多,有些当地人认为这是为了掩盖食物的不新鲜

1996姩出生的小睢是本次采访中最年轻的受访人,这位大男孩留着几乎完全遮住眼睛的发型皮肤非常白,几根胡茬点缀在孩子气的脸庞上看起来和网吧周遭的环境有点不相称。接受采访时他正跟工友们一起玩CF;年长些的工友们嬉笑着把他推到了受访人的位置他紧张地要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放在屏幕前的营养快线

中专学数控的小睢是跟着校招来到观澜的,一直到确定进厂之前他都没对父母说这事儿。尛睢的父母对他来富士康这件事相当不满他们指望着儿子继续读书,早晚读个什么学历出来要么就跟着家里人做小生意。但小睢觉得讀书有点读腻了想看看工作是怎么回事儿,“结果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他每天上晚班,从晚上八点干到凌晨两点工作内容跟数控“基本完全没关系”。这样的工作对十几岁的他来说只是无聊“反正打游戏也通宵,这个通宵还有工资”不工作时小睢会打游戏、聊天、逛街;虽说他也着重强调了去海边这项消遣,但显然打游戏排在第一位。

大家玩什么小睢就玩什么。CF也好LOL也好,其实这些强联网嘚大型游戏小睢都不怎么喜欢要是他独自一人,那他愿意玩会自己的DNF号自从出来打工,小睢就不喜欢一个人玩手机了“太寂寞”。所有接受采访的富士康员工的手机里都装有至少一款游戏但员工级别越高、收入越高,玩手机游戏的时间也就越长;对流水线上的普工們来说大型游戏是他们仅有的社交手段之一,他们玩游戏经常并不是因为“好玩”而是因为“大家都在玩”。

在富士康小睢体会到叻“成年人”的自由。除了上班时间之外没人管他无论是玩游戏还是彻夜聊天——只要身体撑得住,只要工资够花那么他做什么好像嘟没问题。他在观澜学会了许多新事物比如抽烟,比如打CF比如信用卡。观澜地区遍地都是针对这些年轻员工的信用卡业务点随便支個桌子,摆点简陋的奖品业绩就可以相当可观。小睢办完卡以后就“随手丢到哪里去了”他并不完全明白这背后的种种规则,显然也懶得去弄明白“信用卡***”的小广告在观澜随处可见,这次采访中接触到的受访人全部都有信用卡而且全都认定信用卡***是“难免的”,只是“操作别过分”就可以以观澜地区的IP打开百度,搜索率最高的几个相关问题是“信用卡***手续费”“哪里招普工”,鉯及“怎么快速弄到五千块钱”

小睢喜欢新鲜的、有趣的、刺激的事儿,他喜欢看科幻电影虽然“有些看不懂,一大堆外国wow拉远名字變得模糊还有各种设定什么的需要记住的东西太多了”;他也喜欢听忧伤的歌,“稍微伤感一点太伤感也没意思”。他鄙视网络上常見的游戏营销手段高迪喜欢玩的那种私服在他看来“太二了”,玩游戏干嘛要送金币呢屠龙刀到底有什么好的?——小睢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腾讯他从小就玩腾讯出品的游戏,看腾讯网页用腾讯QQ,就连偶尔在网上买东西用的也是腾讯的财付通。谈话时QQ跳出了新闻窗ロ小睢迅

速把鼠标移过去看了看,这大概是他接触新闻的唯一途径

对于富士康,小睢最大的感想是“大家都差不多”他完全没什么鈈开心的事儿,但似乎也没什么开心的事儿这样的日子被他谨慎地总结为“比较幸福”。他觉得自己已经从厂区里学到了一点东西“主要是关于怎么做人的”。等他学到更多东西以后——或是自由够了以后——小睢就打算辞职回家了富士康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站而已,“不想老给人打工”

再以后呢,两个月、三个月、乃至一年之后呢小睢说他从没想过那么远的事情,“我爸爸妈妈也不知道那么远的事儿”他一边偏头思考,一边慢慢地提出了一些模糊的想法“回去找个人结婚,然后跟着我妈开店去别的地方进进货……鈈行还可以回富士康打工嘛,这工作不累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位大男孩坚信自己可以随时回来他相信这门会一直、一直地冲他开着;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变老,我们年轻时也曾这样

随处可见的回收苹果配件小广告,这些***据说一打就通“你看广告破的不行了,电話还是可以通”

往来富士康厂区附近的人口流量极大、生意的兴盛和倒闭往往是几周之内的事儿。小高指着富士康厂区南门附近的一家看起来生意兴隆的铺面告诉我过去半年间这家换过不下四任主人。这里似乎无法容纳任何需要“长期努力”的事业人们对“成功”的耐心最多只能等一个月; “从这次发工资到下次发工资,就是一个周期什么事情的周期都是一个月”。

每个月富士康发工资的时候一股携带着财富的潮水就会从厂区流进观澜的每个角落,那感觉就像是一年一度的、古埃及人民期盼的尼罗河泛滥一样钱从郭台铭和他的董事会那里流进了所有人的口袋,滋润了所有人的生活

在娱乐方面,观澜的年轻人们只有几件事可谈:要么KTV要么玩牌,要么打游戏偠么就“去海边转转”。所有受访人先提起的一定是海边;但他们随后也都承认自己总共没去过几次海滩去了也并不下水,只是坐在沙孓上呼吸一会儿带腥味的空气厂区外到处都是麻将馆和棋牌室,两张桌子就能支起一摊生意;月初时二三十岁的老板娘会坐在门外边打裝着毛衣边警惕地观望街上的动向年幼的孩子爬在妈妈脚边。到了月末工人们的烟越抽越便宜,网吧消费者开始5块钱5块钱的充值而麻将馆的老板娘依旧坐在门口,只是现在她真的在织毛衣

食的方面情况也不大乐观。观澜周边热闹的食品街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异味潒是地沟油,让人胸口发闷硕大的老鼠从下水道里探出头来,它们与这条街道似乎更有默契采访快结束时,我想请小高吃顿好的表示答谢;而小高的母亲严令禁止她在外面吃饭“太脏了”,所以她对吃什么毫无概念也不大理解我为什么要出去找饭馆。后来我们俩站茬饮食街的正中央等着小高打***问自己那混过社会的弟弟“哪里有好吃的”打完***之后,她颇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他说……這里哪有什么好吃的哦” 不光是“外地人”,观澜的本地人也甚少在自己的街道上用餐这里密密麻麻的餐饮店全部服务于富士康及周邊工厂的一般工人;相应的,厨房用品和高档厨具倒是有相当好的销量富士康经常与地方政府合作招募员工,观澜地区的工人主要来自河南和湖北周遭大排档供应的食品也以就这两地风味为主。观澜本地的客家人原本是嗜吃狗肉的但现在稍微地道点的狗肉馆子都在驱車二十分钟以外的地方,能在这里活下来的就只有三十块钱封顶的廉价饭馆最后我们找到了一家做毛氏红烧肉的饭店,这在当地算是比較高档了有两个没精打采的旗袍姑娘在门口迎客。饭菜的味道非常一般装招牌红烧肉的坛子磕破了好几个角;电视音量开的极大,年輕到有些可疑的小服务员们凑在一起看电视一块钱一包的纸巾上则印着富士康厂区内线的送餐***。

日常消费方面观澜大街上最多的彡样东西就是培训班、美容院,还有密集到不正常的大量手机店这些店一般都会自称苹果专门店,最次的也会自称是OPPO地区独代小高有┅台从香港买来的MacBook,她曾经试图把这台电脑拿到观澜的“苹果专卖店”里去请人帮忙***双系统但店员尴尬地告诉她自己不会。后来小高上网查到整个深圳只有一家真正的苹果专卖店。根据一位手机店店主提供的数据观澜地区年轻人最为青睐的是档次的智能机,而许哆年轻女性青睐外形漂亮的女性向手机比如朵唯。对这些消费者来说手机或许是出门在外最大的一宗消费,也是最简单直接的富裕标誌2014年,随着新一代IPHONE5S的推出IPHONE4S降到了的区间之内,这款非常“苹果”的手机迅速在富士康员工当中流行开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用到自巳亲手制作的产品

这些培训机构向年轻人们兜售着一种有点廉价的梦想:只要不进厂打工,就算是迈上了人生的一个小小巅峰

小磊和龍舞同岁,他戴副眼镜穿白衬衫,看起来温文尔雅工作是坐办公室搞设计。小磊拥有本科学历在富士康,所有大学或大专毕业生入職之后就是“师级员工”也就是管理者候选人。工作两年以上的师级员工一般会晋升为师3级左右再往上到了师6级,差不多就触及到了富士康大陆员工的天花板而台湾员工则基本是从师6级开始晋升之路,称得上“高管”的大概是师9级

小磊结婚前曾经在《梦幻西游》里婲掉过许多时间,是个地道的沉迷玩家而现在他唯一的游戏时间就是每天捧着手机玩一会《天天酷跑》。采访中小磊反复强调“玩游戏僦是浪费时间”但他一时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不删掉“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的天天酷跑。他后悔自己在《梦幻西游》耽误了那么多功夫泹短短两小时的采访中,小磊回忆了好几次游戏的事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那段时光虽然一点用都没有但非常好玩。这些有意思的時光属于单身时期小磊默认结婚是长大***的标志,而成年人的硬性标准则是“不能再玩游戏了”

在小磊和他的大学同学们看来,富壵康是座大学“一般人也就待两年,对这个行业入门也就走了”富士康赖以自豪的流水线系统在国内处于绝对的领先地位;小磊他们嘚主要工作就是维护流水线设备。全自动化的无人流水线正在逐步取代人工劳动去年时富士康只有8条这样的流水线,但今年就有数十条即将投入使用自动化程度越高,对工人技能的需求也就越低富士康的大部分普工只需要培训两到三天就可以上岗。他们的工作是处理┅些机械暂时还无法完成的精密操作比如耳机薄膜的贴合。而他们赚来的剩余价值就被投入到了与自己争夺工资的无人生产线的研发之Φ

接受采访时小磊正在考虑跳槽的事,富士康的工作经历在制造行业内相当值钱他的许多同事都轻松跳到了工资两倍乃至三倍的地方詓。但这种越跳越好的情况只出现于“师级”员工身上对于流水线普工来说,他们的情况或许正好相反富士康的大部分机械设备都是“非标准件”,换句话说操作这些设备的经验在富士康之外毫无价值。因此无论普工们做多久、多熟练他们的职业资历依旧没有丝毫增长。一个普工想到富士康来学点技术是几乎不可能的小睢说他学到了“电焊技术”,这位年轻人每天要处理上千台手机上的某一个特萣焊点这件事他做了几十万次,可他依旧拿哪怕就在隔壁的那个焊点毫无办法作为师级员工,小磊对普工的生活几乎毫无所知他最哆只接触过由工人担任的“生产线长”。线长是所有普工中压力最大的一边要对整条流水线的效率负责,另一方面又要“镇住”线上的幾十位工人“工资只多一点点,又不可能往上走压力还大那么多”,小磊评价着“有时候我都不理解他们干嘛要争这个做”。

普工換班的时候到了从我们所在的麦当劳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人潮汹涌而出,淹没了单薄的过街天桥师级干部小磊啜饮一口饮料,又聊起了《梦幻西游》打国战的事儿

这是一家正在庆祝OPPO十周年的苹果授权中国移动三星专卖店,它还在搞华为手机感恩大回馈呢

小梦是湖北人,九零后作为大专生,小梦入职之后就是师三级工作内容主要是坐在办公室里画图纸。他的游戏经历跟一般二三线城市的九零后年轻囚差不多初中跟同学打CS,高中跟同学们一起打CF上了大学又跟同学一起打《英雄联盟》。他还玩过几天《剑三》这也是他唯一的一次遊戏消费,“那游戏不花钱不让玩”现在小梦每周会跟同事玩几局英雄联盟,但这种游戏活动更多地类似于社交他其实不大喜欢这款遊戏,因为他“不想跟着游戏里的套路走”辅助就不能碰兵,上单就一定要肉雷霆咆哮就不能玩中单——“一开始都好玩,就跟剑三峩喜欢升级一样;可一旦到了满级要干的事情选择就非常少,就没意思了”在受访人中,像他这样对《英雄联盟》既不满又经常玩的玩家并不少见他们都觉得《英雄联盟》太复杂,规矩太多但他们又害怕被周围的人们丢下。

相比和同事们一起联机小梦更喜欢一个囚玩单机游戏,他也是本次采访中唯一一个玩过单机游戏的玩家他经常在豌豆荚这类渠道APP中寻找好玩的单机手游,下载完游戏之后他就會马上卸载渠道软件“省的它老给我推送”。他印象中最好玩的游戏是《机械迷城》和《纪念碑谷》这两个游戏他通关之后并没删除,而是任由它们占用着手机内存小梦说他知道这些游戏“本来都是要卖钱的”,他也觉得用盗版不大好意思但在他身边的环境里花钱買游戏实在太另类了,“别人会觉得你怪”

小梦还是我遇到的所有富士康师级(或以上)员工中唯一一个与一线普工保持着交流的人,怹说这可能是因为自己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大好比起高高在上的台干来,普工还叫他觉得更亲切一些他跟这些普工聊过天,试图追求过普工姑娘还尝试过与他们保持比较长久的友谊。刚刚到富士康工作时他曾经为普工们的静电工服而有些吃惊;那些工服上装着不用钥匙就卸不下来的长长锁链,像是把工人们“锁在地上“而线长和干部的静电环则是自由穿脱的。当然他事后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富壵康厂区对面有许多挂着“回收静电设备”广告的小商店如果静电环不上锁,很可能不出几天就全都“流通”出去了

小梦是个有点纠結的年轻人,他似乎游走在“普工”与“师级干部”之间家庭背景与普工相近,受教育背景却属于干部那一层普工年纪大一点就会攒錢娶媳妇,而师级员工大多月光而小梦下意识地存着钱,却又觉得自己这样“过的没意思” 他说富士康最大的问题是“总希望你固定丅来”,可他又觉得“自己总飘着不好想赶紧稳定”。他批评普工们做事情只想今天今朝有酒今朝醉,可他也承认想明天“好像确实沒什么用”接受采访也让他觉得相当纠结,一方面他想聊聊对富士康的各种感想另一方面又觉得“不想诋毁富士康人的形象”。他有佷多问题想问比如“北京有富士康吗?”——但问题出口之后他又会马上退缩,似乎问这些无关的事情是不成熟的体现是在犯傻。

采访结束的时候黑黑瘦瘦、穿着条纹T恤的小梦摘下眼镜给我看,“不戴眼镜的话我看起来就是个普工吧”——确实如此。但正是眼镜以及导致他戴上眼镜的那些读书时光;正是这些将他与普工区分开来,流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观澜地区聚集着许多为富士康提供配套產品的工厂,它们的招工薪资标准都是2030元——这是深圳政府制定的最低工资标准

我:那么师级干部和普工之间是不是有阶级差异存在呢?

小梦:我觉得没有怎么会有阶级,大家都一起工作

我:那么你的同事会跟普工交朋友么?

我:你的同事们会跟普工说话么

我:你笁作的地方和他们一样吗?住的地方呢

小梦:这个肯定完全不一样吧。

我:你觉得这样不算是阶级差异吗

小梦:这是中国,没什么阶級不阶级吧

我:那要你去做普工,你愿意么

小梦:开玩笑吧?肯定不愿意啊

我:你觉得你们和台干(台湾干部)之间有阶级差异吗?

小梦:也不能说是阶级……

我:他们会跟你们交流么你们吃住行各方面有交集么?

小梦:有的台干也会跟我们一起聊天……

我:你们嘚晋升空间完全不同对吗?

我:你还是认为没有阶级存在对吗?

小梦:这样就算阶级吗

不知为何,观澜本地的妇科医院都打出“政府援助人工流产价格”的招牌可能是觉得加上政府二字会显得有说服力一些。顺带一提这个广告牌对面是一家幼儿园。

富士康厂区外遍地都是培训机构这些培训机构大多是两三层的平房,设备简陋但什么都敢教。但它们刻意规避“工厂里”用得到的技巧比如焊工囷电工;最普遍的课程是美发、美甲、化妆、编程、财会——这些技能正好超过现实一点点,让人觉得即伸手可及又足以称之为努力方姠。 顺便一提在各种看起来很厉害的“培训后”职业成就里,“游戏策划”跟“化妆技术总监”并列让人多少有些心情复杂。

每家培訓学校门口都贴着密密麻麻的“优秀毕业生”头像按照这些红底证件照头像下面的“培训成绩”来看,大部分受训者都在25岁以下培训湔的职业无一例外是“普工”。年轻女孩对于美发美容行业都有着天生的憧憬培训学校也乐意让她们觉得“以爱好为工作最幸福”; 观瀾地区出产着数量庞大的美容类速成技术人员,她们支撑起了数量同样庞大的美发店采访时我们曾见到多家美发店下午时分拉出所有员笁站在门口喊口号,而店里则空无一人在这些店铺对面,“高价回收富士康劳保用品”的小卖部鳞次节比老板们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盯著路人看。

采访中我没能遇到任何一位真正在这些学校培训过的普工但人人认识个把通过培训而踏上人生巅峰的熟人。小梦认识的一位奻性“传技人”就曾报名培训班学习美甲之后不久就从富士康辞了职。培训学校把她的照片也贴了出来“培训后”头衔是高级美甲师。这位传技人之后就跟小梦失去了联系小梦笃定地认为她一定是去开美甲店了。有一位受访人的老乡是某家培训机构的“优秀学员”還曾经戴着红花拍过照。这位老乡一共上了四个月的夜间班毕业后被培训学校宣传为“IT程序员”,高调地辞了职而等受访人再次与老鄉取得联系的时候,后者换了一个富士康厂区正在继续做普工。富士康对于曾经辞职的普工有半年的拒绝录用期他或许是花了半年功夫尝试做个IT程序员,又或许是艰难地熬过了这段没有收入又不好意思露面的时间

观澜地区有许多街机房,大部分机器都是二三线城市游戲房淘汰的机种街机、麻将、打扑克,这三者可以在同一个小小房间中毫不相悖的并行

月初第一周,富士康的工资还没发整个观澜哋区都正处于现金流的枯水期。年轻男人们像电线上的麻雀一般蹲在道路两侧对着过往的女性评头论足。跟龙舞一样他们多数都背负著攒钱娶老婆的任务,而在任务完成之前他们与女性的交流就只局限于冲着街上的姑娘喊“靓女”。

与积极储蓄的男性不同女性普工們喜欢为自己投资,二三百块钱的美发服务和四五百一套的化妆品在这里颇有销路这大概也和低技术含量市场上男女工的就业难易度相關,女孩很容易找到餐饮类、销售类和服务类的相关工作而男性的就业范围则要窄的多,外出务工返乡率也是女性低于男性因此对于侽性来说,富士康的工作为他们提供了攒出娶老婆本的机会;而对于女性来说这却是提升自身价值、从男性手中赢取更多彩礼的机会。

富士康官方支持男女员工之间自由恋爱在厂区内免费领取的厂刊上甚至有征友栏目,据说不少人都在这个栏目中找到了真爱鉴于厂区裏男性员工数目远多于女性,对大部分男性普工来说找女朋友是一个值得费心费力的大工程。而师级干部通常会选择在同级之间寻找伴侶小磊的夫人就是来富士康以后认识的办公室同事。跨越工阶的恋爱相对少见就算有,一般也是“师级男配普工女”;而台干和普工の间差距太大这类浪漫故事大多数女孩“想都不敢想”。男性地位明显占优的情况下普工女孩们自然就得多几分自保的心眼。小梦就提到他曾在餐厅里向心仪的女孩搭讪但却惨遭拒绝,“她说师级男的找员工女的都是玩玩没一个真心”。

来观澜之后我将微信头像換做自拍照,然后有空就打开“附近的人”在几天的行程中我收到了差不多近百条好友申请,全部来自男性在解释过自己“不是要耍萠友,是要采访”之后大部分人依旧表现出了继续谈话的欲望。但这其中至少有五成似乎不大懂什么是采访只是一直执拗地问我住在哪儿,晚上有没有人陪

有位叫听雨的普工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向我炫耀微信撩其他姑娘的成果。按他的说法富士康的“厂妹”都狡猾的佷,每个人都有好多微信“钓男人”而他的目的就是要破获这些姑娘的真实身份,从而达成跟她们见面的目的当我问及“约会会做什麼”时,听雨的第一反应依旧是“去海边”那之后他又提出了“看电影”,但他也承认观澜电影院好像没什么好看的再后来他提出看電视,提出逛商店……直到他自己也放弃了“约会没啥可干的”。听雨心目中的恋爱流程就是通过微信相识一起吃个饭,确定关系嘫后尽快搬到一起住,半年后带女孩回家结婚他现在还卡在第一个步骤动弹不得,但他显然会继续拼命努力

一旦开始恋爱,这些普工們会马上放弃游戏这是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曾经开过网吧的杨姐说她的网吧里会玩游戏的客人全部无一例外是男性而这些男性九成單身。一旦某人某天没按时来打LOL那杨姐就会觉得他八成是找到对象了。她还见过有男客人因为沉迷《传奇》而丢掉了女朋友“那女孩僦来找了他两三次,每次坐一边不说话后来我们就知道他女朋友飞了”。这些男士失恋之后又会马上重新投入游戏的怀抱之中“以前沖的卡,还继续用呗”与小高一样,杨姐也认为游戏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一旦恋爱、结婚、生子,生活中就再也没有余裕留给“个人娱樂”小高的弟弟在结婚生子之后还玩游戏,所以在提起他的时候小高和杨姐都禁不住想要皱皱眉。

观澜的年轻人们会充分利用QQ和微信來结识异性我在网吧里就曾目睹一位男性很认真地点开QQ“附近的人”,逐个浏览女性头像然后挑顺眼的一一发送好友请求。但他们对於游戏恋爱却完全不感兴趣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游戏里的妹子们不可能跨越千山万水地跟他回老家结婚,于是那些妹子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有家美容培训学校正在准备做宣传几位打扮艳丽的姑娘在后台动来动去,大声说笑我耐着性子等了十分钟,但姑娘们絲毫不打算开始表演我离开的时候,有几位年轻男士赶紧补上了缺口

在富士康厂区南门附近不远,有一片小小的广场一座简易领奖囼略显突兀地矗立在广场中央。

每到晚上这座领奖台上就会站上几位“主持人”,他们会召集附近闲逛的人们来参与“拍卖”拍卖品嘚价值是逐渐提升的,一开始是塑料玩具之类东西小高常常会五块钱买来给高迪的儿子们玩;而到后来就开始有不锈钢锅、鞋子、毛巾組——以及压轴大奖的手机或者***卡,通常价值在千元以上拍卖流程许多读者大概并不陌生,主持人要求有兴趣的人出价出到某个價格后他突然喊一声“最高价”,无论这个价格到底是不是最高价……反正你得掏钱买下这样东西这套伎俩在中国各地已经流行了许多姩,拍卖最后的买家就是为前面所有便宜货买单的“羊祜”他拿到手的“大奖”一定会叫他后悔。一般来说这种拍卖会在一个地方办上兩三次也就不得不换地儿了可观澜地区流动人口数量太多,只要隔上一小段时间就能拥有一批全新的顾客——于是主持人们甚至搭起了凅定的舞台

诸如此类的古老骗局在观澜地区长盛不衰,“重金酬谢借种生子”的告示随处可见“高薪诚聘男公关”的广告更是每个公茭站都有。在与受访人交谈的过程中我经常会忍不住想要劝阻他们坠入一个又一个过于明显的陷阱。听雨在加了我的微信、翻看我的朋伖圈之后发现我曾经出过国,于是开始认真询问我“日本签证好不好办”他说接到过“高价聘男优赴日打工”的***,***里说的头頭是道“日本***女优多,但是男优极缺经常一个男的要应付好几百个女的,只好向人口大国的中国求助”这种***一般会许诺好几万塊钱的劳苦费,但事实上对于听雨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能和数百位少女打个照面就已经足够诱人了另一位微信认识的富士康普工则曾被骗进传销窝点,他设法脱身但依旧相信“那套办法肯定能弄到钱,就是我去的那个点上级太黑了”还有一位受访人颇为不好意思的承认他曾去应聘过男公关,到了现场人家要他交“建档管理费”不交就见不到如狼似虎的富婆。而在他一咬牙交出近千元的建档费之后对方就要他回家等消息……一直等到现在。

当人们急于挣脱自己身处的社会和经济环境时铤而走险就成了正常的选择。有位受访人在獲知我的记者身份之后突然很神秘地问我想不想搞个“大新闻”。他自称知道有关富士康员工偷窃手机零件的事儿“绝对没别人知道”,“给钱就告诉你”富士康厂区周围的所有手机店都兼做回收,据说华强北的山寨机生产商颇为依赖富士康厂区外流的零件而观澜各地出售的那些仅售1688的IPHONE5S,据说也都是用偷出来的零件攒出来的另一位师级干部从侧面证实了这桩大新闻,他曾目睹过流水线员工因为盗竊而被被拘捕“趁着修设备的人来的时候把零件藏进楼顶空调里”。富士康大部分工服是没有口袋的这也是为了防备盗窃问题。尽管洳此盗窃依旧是让富士康官方头疼不已。据报道郑州富士康厂区上报的盗窃案件占当地检察院全年受理案件的三成以上。作案者多数嘟是年轻普工厂外小广告上的***一打就通,只要你手里有零件就会有人开车来取。这类赃物的出售价格通常只有实际价值的几分之┅乃至几十分之一但获利依旧远高于普工的基础工资。

还有好几位受访人都遮遮掩掩地提到了一个“赌”字在富士康厂区周遭,赌博姒乎是远比游戏“正经”的娱乐方式因为这样“钱才能生钱”,而不像打游戏那样“全交给腾讯了”。月初时所有麻将馆里都挤满了囚赌注会随着发薪日的远去而逐步降低。地下***在这里非常流行这些庄家在店里摆一台随时转播香港博彩节目的电视,人们来这裏押香港彩票然后按照这些彩票实际的开奖情况领钱。一万块、一千块当然可以赌庄家甚至也接受五块钱、三块钱的小额赌注,如果運气好这些钱可以翻数十倍乃至上百倍。维系着这种赌局的是原始的信誉能当庄家的一定是年纪比较大、有一定口碑的人,而赌徒们掱里则几乎没有任何可靠的凭证一夜暴富的人当然有,但庄家连夜举家逃跑的事儿也时有耳闻

赌博、拍卖、盗窃,这一切都是观澜的姩轻人们试图“上升”的挣扎他们缺乏有效、正常的方式来改善自己的处境,他们要么接受自己的劳动力逐渐贬值的事实接受和自己父辈一样逐步萎缩的未来;要么就像一无所有者一样鲁莽地反抗。“向上”走一走是很多富士康年轻人最大、唯一的梦想他们对未来的願景十分抽象,只有一个向上的箭头闪闪发光

而即使是这样一个模糊的愿望,也正一天天地被生活磨褪了光泽流水线上机械化的劳动會让人变得麻木,有位受访人曾这样总结自己在富士康的生活:“每天下班回宿舍就感觉自己又死了一点。其他感觉什么都没了”。

┅双被丢弃在路上的高跟鞋它差不多就代表了观澜爱美姑娘的整体服装风格:抢眼,艳丽质量比较一般。

无论是小高杨姐,小梦還是小磊,他们对富士康员工的感觉都是“差不多”这三个字穿着差不多的衣服,领着差不多的工资每个月在差不多的日子没钱,又茬差不多的日子有钱;而他们又都会多少提到一两个跳脱了“差不多”的怪人

怪人的定义非常广泛,这其中有些人是真的怪而另一些囚在外界看来或许正常的不得了。杨姐提到的怪人是个不知名的普工那时杨姐正和其他数十位当天被录用的普工排着队等待审阅。这时候队列中的一个年轻男人突然烦躁起来他顶撞线长,大声抱怨自己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还“手舞足蹈的,特别激动”杨姐说她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情绪,“就是排队排久一点人多一点”,而男人也无法理解她和其他工友的情绪“他说你们怎么待得下去,这里都是封閉着的窗户都没有”。后来男人走了杨姐则顺利进入方盒子一般的车间工作。她把这件事总结为“要是他运气好一点到一楼车间工作僦不会出事了一楼有窗户”。

小梦提到过一位叫他印象深刻的普工当时他正跟其他师级干部一起参加自行车越野活动,这位普工不但參加了而且还拥有一辆准专业级赛车。小梦估摸着那辆车至少要顶普工大半个月收入这还不算车上的各种高价配件。他觉得那漂亮的車子和黝黑的普工有种说不出的不搭配这大概是因为越野骑行是一种彻底的娱乐活动,不像IPHONE至少还是个生活必需品。在采访后期我曾問过几位富士康员工有关越野自行车的事他们都完全不理解,“又累又花钱骑那东西干嘛?”

小梦还提到了一位真正的“怪人”那昰位喜欢跳舞的普工。小梦用“疯狂”来形容这位舞者他每天会带着耳机来上班,一边听音乐一边有规律地扭动身体做出舞蹈姿态。周遭的人会窃窃私语着让出半径一米的圈子而他照样我行我素。小梦从来没跟这位舞者说过话可与他同期的所有员工都知道有这么件倳儿,还有人专门过来看热闹“有人说他跳的挺好的”。大概半年后舞者“变正常了”,他不再跳舞上班进厂区的时候和其他人一樣默默地低着头。舞者的改变在小梦看来是改邪归正他说这是“环境的影响”,是“成熟了”这位前任舞者后来当上了设备管理员,算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晋升——他再也没有跳过舞

提到富士康,“自杀”是个绕不开的话题连环跳楼事件恐怕是富士康员工这个群体在公众眼中的第一次集中露面,一段时间内人们乐意探讨和窥视这些人的生活方式也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一定是生活困窘贫穷。来观澜采访之前介绍人向我再三强调“他们的问题真不是穷”——富士康的年轻人们面临的并不是经济上的匮乏,而是心灵上的赤贫

富士康廠区里的所有建筑楼顶都围着高达两米的防跳楼铁丝网,据说以前每层楼还都会支棱出去一层“双保险防跳网”最近跳楼的人少,也就漸渐收起来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关于自杀者的故事可讲,而每个人又都觉得自己绝不可能跳楼小睢当然听说过富士康有人自杀的事儿,他父母对富士康的不满也有一部分来自这些沸沸扬扬的新闻而这事儿对于还处在叛逆期里的小睢来说反而有点像是加分项,他还专门詓参观了死过人的地方这位年轻人在采访中强调“我过的可幸福了”,“跳楼的都是神经病”——这与小高他们的看法一致他们认为會自杀的人是精神出了问题,而不是生活确实把人逼到了那一步

杨姐讲的自杀故事最为生动。她在富士康打工的几个月中曾结识了一位唑她对面的大专毕业生那位姑娘大概是刚刚入厂的师级员工,正在流水线上熟悉工作上班没多久,这姑娘的座位就空了她就是富士康连环跳楼遇难者中的一位。杨姐已经回忆不起这位姑娘的音容笑貌她只记得姑娘写的一手好字,是个“文化人”悲剧到底为什么发苼,谁都不知道杨姐只记得姑娘的同事来给她祭扫过,还在她跳楼的坠地点烧香放鞭炮厂区里有许多这样的地方,老员工都知道“这裏死过人”

采访中,受访人们都聊到了死人之后的赔偿问题据说前几“跳”都获得了富士康六十万元的赔款,甚至有人不是在厂区里跳的、而是在观澜镇上自杀富士康也在压力之下给予了家属全额补贴。到后来自杀补偿就越来越少三四十万、十万、八九万。“人都迉了家里人也该拿到一点嘛”,杨姐说起补偿减少的事情有些愤愤不平“死个人只有几万块,家里肯定不肯的”据她说现在富士康會要求所有普工在进场时签署一份免责协议,说好“自杀不是富士康的事”厂子“不想赔下去了嘛”。

2012年6月接二连三发生的跳楼事件終于逼得郭台铭亲自莅临富士康观澜和龙华厂区,据前文提到的那位手机店老板的回忆郭老板来了之后主要做了三件事。首先是赋予了“员工关爱中心”以更大的权限这个有些类似学校心理辅导室的部门现在拥有凌驾于大部分机构之上的权限,他们可以随时叫停被认为囿碍员工身心健康的事还可以随时约谈被认为有自杀倾向的员工;其次,鉴于富士康深圳厂区的大部分员工来自河南和湖北等地员工の间经常是同一个镇子、同一所技校、同一个村庄的老乡旧识,所以富士康请来了这些地区德高望重的老人操着浓郁的乡音开了好几次讲座;讲座内容无非就是教导年轻人生命可贵而第三项举措则是针对厂区内的书店。自那以后富士康专有的银狐集团接管了厂区内的所有書报亭所有外来书店的租约被强行终止,据说这是为了“不让他们进一些对员工不好的书”这些管理措施都主抓“思想道德建设”,無论是做法还是说法感觉上都有点像是一所关着许多青春期少年的学校。只可惜这里的大部分“学生”永远都无法升入下一个年级他們只能换一所学校,再接受一遍生命如此可贵的思想品德课

领奖台右边大约五十米的景致。

观澜地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随处可见的、修到一半就失去了耐心的柏油路。四车道的正规道路跟淌着泥水的土路毫无隔阂地交替而行骑自行车的行人一会推着走一会骑着走,拉著手的年轻情侣相互扶着跨过半人深的土坑——人们被这座城镇蓬勃的生命力吸引而来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富士康厂区以及靠着廠区吃饭的人们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小社会他们与外界脱节,却与其他小社会紧密相连有好几位受访人都提到“到哪里打工认识的人都差不多”。这些普工都玩着腾讯的游戏、用百度搜索着如何打胎和如何信用卡***、坚信只要中国人一个月不买日本货日本岛就会沉没。他们接触到的工作全都是细小的零件让人无法想象几千片这样的零件能够拼出什么东西;而他们自己也是些零件,他们拼成了一台巨夶、杂乱、却又异常一致的机械;这架机器的运作要磨损许多零件但如果想要跳出窠臼、挣脱枷锁,所付出的代价却又实在过于惨重

這里的生活似乎是断裂的,在只能容纳两人错身而过的小巷里还没来得及上牌子的奔驰越野车与不知第几手的破旧吉利并排放着;本地囚的婚礼上新娘子双手带满黄澄澄的金镯子,她的闺蜜们捧着她正在卖的面膜摆出一个心型;而另外一些适婚女孩们则蹲在街边执着地摇晃着手机需要拍照的时候,她们要尽量选一面干净一点的白墙做背景富士康的年轻人们最常谈起的一个字是“自由”,他们有时候是從家庭安排的婚姻中逃出有时候是从继承家里小卖部的责任里逃出,也有些是从无所事事的枷锁中挣脱——但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却又洅一次失去了选择的自由。小睢和龙舞都提到“要学点东西才行”可他们又都觉得“那是以后的事儿”,龙舞更是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怹不想谈这么沉重的话题。日子在“以后”二字中越过越远他们每天都在失去更多、更多的机会。

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使对于没有太多娛乐选择的富士康年轻人来说,单机游戏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儿高迪认为CS是单机游戏,他的判断标准是“CS进去不用注册账号”杨姐在開网吧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一台电脑玩的东西,她默认所有的游戏都应该联网大部分富士康员工小时候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电腦,也没有熟悉单机游戏的渠道与方式游戏是这一代人最普遍且最便宜的娱乐方式,他们没有其他选择他们会首先考虑腾讯出品的游戲;他们喜欢东方仙侠风格,喜欢快节奏;他们会因为“XX日流过亿”而选择一款新游戏因为这样的游戏“玩的人多,应该好玩”;他们還会因为搜索“跑男”而下载一堆无关的山寨货情怀二字对他们而言几乎毫无意义,有一位通过微信找到我的受访人曾经很笃定地说他玩过的游戏我一定没听说过至少他身边的朋友们没一个人听说过——这款游戏是《石器时代》。

富士康厂报《富士康人》最后一页就昰征友启事。遗憾的是为我提供照片的这位受访人手机实在太差照片拍的一团模糊。

在富士康厂区里开设有许多台湾风格明显的“高档”餐饮店比如85°C咖啡厅,还有牛排餐厅;这些地方基本是只服务于台湾人的一般员工甚少踏足。即使如此大多数台湾人依旧选择靠吃面包度日。“他们觉得这边的米有毒不干净”,师级员工小梦为我解释“面包干净一些,有的台湾人一天三顿全吃面包感觉人都赽撑不住了,就这还是不吃我们的饭”来富士康大陆厂区工作对这些台湾人来说恰似某种服役,他们甚少与大陆地区员工交流住也住茬单独分隔开的高档小区里,每天上下班都有专用大巴车接送除了不得不呼吸同种空气之外,这些台湾同胞与他们的大陆同事几乎毫无茭集他们也很少主动创造打破隔阂的机会。

我向每一位富士康的受访人都提了同样一个问题:“你在工作中见过台湾人么”,所有普笁的回答都是从未见过而师级干部多数都与台湾员工一同工作过,但多数情况下没说过话有位师级干部为我描述了台湾人进厂工作时嘚情景;一般来说车间具体事务是不会有劳台湾员工躬亲的,但那天这位“台干”在需要维修的机器面前跪了下来嘴里喃喃地说着话,僦好像机器能听懂一样所有大陆干部都在一旁看着,他们又想笑又不敢,又觉得台干的言行似乎神圣不容侵犯这位师级干部用“他們”来指代台干,“我们”代表师级大陆员工“那些人”则指的是普工。

小磊见过的最高级别的富士康员工是一位师九级的台湾人;而夶陆人中他只知道有人到达过师六级。有位普工曾经在越过几千人的头顶见到过一眼郭台铭“跳起来才看得见”,他说“就看见老板长得有点胖”。

观澜的晚霞与其他任何地方的一样漂亮。

从观澜到深圳机场的路上司机是一位健谈的年轻人,喜欢打《DOTA传奇》他說自己跟妻子两人几年前来到了观澜地区,什么都干过总算是扎下了根。他当然也经历过非常艰难的时候妻子生病,孩子还小晚上愁得直揪头发。但即使是那样的日子他也绝不想进富士康打工,因为他怕自己进去就出不来了“那就是个盒子,你进盒子里就成方嘚了,然后你出来以后没盒子你难受”他对我的采访十分不屑,“你采访那些人干嘛他们能说出什么,富士康那些人月初有钱了就打車月末没钱了走着去上班——他们能问出什么?这你能写出什么嘛”

本次采访中,我向所有受访人都提了一个问题“你看过游戏类媒体吗?”结果除了领取礼包和激活码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读过任何媒体的“文章”他们甚至认定游戏媒体就等于给游戏做广告的,听雨就很老练地问我要推销什么游戏“为了美女,我这就下一个去”大部分受访人都完全不知道他们有权在发表前过目稿件内容,囿几位普工更是明确表示“你随便写我懒得看”。这像是一个彻底隔绝的、遥远的世界他们的生活似乎与外界彻底平行。

但所有会读箌这篇文章的人你一定与“他们”碰过面。

“他们”就是那个你在随机本里碰到的法师“他们”就是那位总用免费英雄打中单的队友,“他们”就是CF里跑过去捡***被狙死的二货“他们”就是DNF里等在副本门口回疲劳值的白手——他们是玩家,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无什么鈈同。游戏大概是我们的社会中所剩下的最后一种消除阶级的方式最后一种“平等”的起跑线。龙舞在他所在的LOL服务器里有一大堆的好伖接受采访的时候,不断有人问他要不要带自己打一把一旦进入游戏,现实里的种种权势和金钱就都被挡在了一层模模糊糊的隔膜之後就算是叱刹风云的大金主,也还是喜欢鼓吹自己“技术过人”有本事的人在这个语境当中备受尊敬,这种本事不需要高等教育却能获得实打实的成就感。

即使这样“他们”依旧下意识地逃避着积累和学习。日常生活已经被装在了盒子之中如果游戏又是更大的一個盒子,那他们断然难以接受龙舞知道如果在一个服务器多交点朋友、多混混等级、多练练辅助技术,那么很可能一路冲上去;可他就昰懒得采访中我碰到了两三位WOW玩家,但他们都闷头挖草药或是单排打战场“打副本还要听指挥,烦得很”尽管起跑线相同,但他们褙负着的东西或许比其他人更多一生游戏的概念在他们来看绝无可能。游戏里的那一切包括英雄、大哥、RL、力量、荣耀,这一切对他們来说太过于遥远游戏里的际遇与故事也无法激起他们的感同身受;就像小睢说的那样,“这种事情想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不会幻想因为梦想清醒的瞬间过于刺痛,也因为他们无法承担成为“怪人”的代价

到机场了,司机缓慢地向停靠点移动着我们周遭的一切都阳光灿烂、簇新漂亮、就像是另外一个不需要普工和流水线的世界。司机很好心地帮我提出了行李然后他站在焦热的太阳底下,犹豫了半晌

“你写出来会发表在哪儿?”他问“我想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他的话让我十分、十分地开心

(本文得到新浪游戏频道大仂支持,十分感激高***和小梦提供了采访所需的宝贵照片,特此感谢)

151、陪你是我一生的梦

153、我们年轻囿力气

155、我梦想拥有一双翅膀

162、成功故里一枝花

163、思念故乡的人儿

164、原创歌曲:不回头

带上你一起去漂泊 

165、我为祖国写首诗

字字叙述您伟夶的跨越史

啊,祖国祖国我爱您!

从时光隧道拉回一个个字符

168、现代诗:你的模样

昨日的遇见和明日的留恋

169、小满足,大幸福

170、总属于朂好的你

有的按部就班有的斤斤计较

有的成家立业有的只有事业

昨日的遇见和明日的留恋

从时光隧道拉回一个个字符

不然怎么比往年来得哽早些

早早打开了还未来得及清洗的空调

这世上很多东西本来都是很简单的

只是我们自己把它想复杂了而已。

很多时候我们宁愿相信自巳的眼睛

也不愿意去动手去试一试。

我们常常过于相信我们的眼睛所看到的

以至于我们常常驻足不前。

转角即风景不止足于眼前

用岼常心去欣赏每一个事物,

我们会发现其实世界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只是我们把它想复杂了,

其实复杂的是我们而不是世界

176、38喥的五月天

不知是不是大圣又打翻了老君的炼丹炉

是不是调皮的红孩儿又在练习三味真火

还是怨恨的铁扇公主扇起了她的火焰山

烤得大地冒出一串串故事

177、闽南四句:艰苦嘛是甜

美丽的村庄,鸡公叫五更;

日头也未出天才普普光;

为了顾三顿,早早就起床;

有的了煮吃囿的了梳妆;

为着讨生活,透早就出门;

日艳雨水酸打拼趁好生;

迌逃有时阵,奋斗米满缸;

为着好将来艰苦嘛是甜。

178、用奋斗歌唱圊春

180、奋斗是人生的赞歌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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