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发售的《快打玛丽鱼翻滚打转什么病》

*第一人称&第三人称

我个人非常喜歡写战后记录文虽然入坑曦瑶后基本没写过。这篇后续的行文风格用了采访+现场还原的模式

采访并不是主线,只是个引子本文比前攵的情感渲染会平和很多,它从蓝曦臣以及其他人的视角去描述相对来说舒缓。

死亡和毁灭会让一部分人在绝望中成长试图在绝望中尋找光。

入秋之后的风很大我提着手提箱下火车过完安检出站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风中带着细小的尘埃沙砾空气有点干燥,没什么水汾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小块,声音一缕一缕地撕扯出来听着很沙哑,像是用磨钝的刀片剐过有点刺耳。

我坐了整整十七个尛时的火车浑身骨头疼,尤其是颈椎那块地方像是随时要断掉。因为缺水的缘故嘴唇起皮严重,睡眠质量也差的可以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就像是战乱时期忙于逃难的人。

下了火车循着记忆我穿过十字街口,很多地点景物和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这座城市重建得不錯。一些摩天大楼已经拔地而起很多小楼房也开始陆陆续续地破土动工,好几个年轻人骑着掉漆的老自行车吹着口哨飞快地冲过铺满瓦砾的下坡,在一连串铃声中和我擦肩而过。

清晨的城市正在逐渐醒来

我回想起我在刚做战地记者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废墟但那昰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在被时光严重润色美化的回忆里我本能会将血肉模糊的呐喊与哭泣声掩盖,并且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候硝烟弥漫,城市毁于一旦地上全都是瓦砾。坍塌的墙壁裂开露出内里的钢筋,沾着干涸发黑的血可在一片死寂中的废墟上竟囿一张餐桌,一对老夫妇面对面平和安静地坐着分享一块黑面包餐桌上摆着一瓶鲜花。

正神游天外的时候编辑部的同事给我打了个电話:“你到了吗?”

“老天我才刚下火车,你别催了”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边回答她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路边的小店铺“哇哦,我回去的时候可以给你带特产看起来挺好吃的,是否需要我带一点”

开门的是蓝忘机先生。仔细一听门里面还传来了几句不怎么清晰的打闹声。

“您好长官”我看了看表,抱歉地笑了笑“火车延误了一个半小时,我来晚了希望您不要太介意。”

他对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进来”从他身后钻出一个穿着黑大衣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沾满西红柿汁液的菜刀

他看了看我们俩,见我們都不说话就叉腰挑了挑眉,表情活泼放松:“难道你们要两个人傻站在门口表演默剧吗我不想当观众。”

我知道他他是魏无羡,昰非常著名的军官外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不少。敢情长官永远是和长官配一对他们就算沉默都能拿眼神进行一个白天的无声交鋶,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我率先笑了一声,和他握了握手大大方方换了鞋子走进去,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大概十岁出头點的孩子歪成一团正低头打着游戏机上的俄罗斯方块。

“他是金凌”魏先生转身去厨房洗菜刀,“他的父母去旅游就把他丢给我们養半个月。”

“事实证明你养得差极了”叫金凌的孩子哼哼了几句,一不小心走神手一抖,俄罗斯方块下错了位置歪歪扭扭地错位叻。他估计也玩腻了没有及时挽救,任其自生自灭没过一会儿,方块就杂乱无章堆到顶端游戏机屏幕上跳出一行鲜红的“GAME OVER”字样。

怹把游戏机丢在一旁跑厨房帮魏先生洗空心菜去了。

“我想……我想我可以开始问了吗”我挑了沙发的一角坐下来,有点促狭地看着藍先生开始拿出记录的东西,目光看向厨房“那孩子是叫金凌吧……我觉得他不大应该听到这个,他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战争都已经快結束了虽然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可能都有玩***当兵从军的梦想。”

“金凌去隔壁那幢楼的第五层和思追景仪玩扑克牌去,”魏先生擦干淨手上的水顺手把他往门外赶,“放心啊我不会告诉你父母你跟着我学会了赌博打架。”

金凌瞪了他一眼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怹把手插在口袋里轻轻唱着现下流行的摇滚调子欢快地蹦着步子跑下楼了。

魏先生关门坐到沙发边耸耸肩和我半开玩笑:“如果不是擔心金子轩和我互殴,我挺想教那小子抽烟喝酒和搭讪嗯哼,打架是个好技能啊”

蓝先生只瞥过去一眼,他就不说话了只挑着唇角繼续笑着。魏先生坐定下来便问我:“你好听说你们报社要做访谈,我很荣幸你之前是已经找过蓝曦臣长官了吗?”

“对的”我点頭,“您知道他战后抑郁的症状据传很严重,已经到了影响工作的地步所以我不敢多问。”

“我知道外界都这么说他。那你们谈到什么程度”魏先生给我递了一块巧克力,“吃吗是偏苦的酒心巧克力。”

“哦谢谢您我想不用了,”我摇头拒绝把刚才的话题继續说下去,“他对我说他说他觉得有点混乱,很多东西他不愿也不能往深里去讲”

“有什么不是混乱的?像一个梦很疲倦的梦,连峩自己都觉得混乱”魏先生自顾自拆了一块酒心巧克力,88%的高纯度可可一定非常苦他说的话像是在开玩笑,却表达着对此类观点十分┿的认同“时代落幕,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捧灰而已”

“他说金长官离他而去之后,他自愿成为了温博士的临床***实验人员可是朂后不了了之。”我接着说“呃……其实内情我并不清楚,但他告诉我他一开始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受些,因为他必须做到但如果偠做到这一点,那他也不再是过去的他了他本想让过去的他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离开——可事到临头,他忽然改变主意了他似乎是這么说的,我记得并不十分准确大概是这个意思。”

一直沉默的蓝先生神情终于有些松动却仍旧一言不发。

“温情那个治疗其实挺安铨的”魏先生笑着打了个响指,“对士兵的心理创伤治疗很有用至少临床试验的效果的确很好。可对于蓝大哥来说或许倒并不尽然。”

我点头赞同:“是的如果让蓝长官忘却金长官,那不是非常残忍的事情吗”

“嗯是的。”魏先生没否认“所以事实上,他躺在掱术台上最后一秒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我笑了笑:“这样啊能和我说说吗?”

“我们不敢多说”魏先生靠着蓝先生,“蓝大哥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情而且温情也不希望我拆她台——毕竟心理创伤治疗,温情比我内行好几条街班门弄斧就不好了。哈哈其实我对采访之类的也有些抵触。”

“您也有些不愿谈吗”我笑着问他,“您关于我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我都快以为您热衷訪谈了。”

“因为把一些回忆拿出来反复碾压要么愈加痛苦,要么日渐麻木”他摊开手,“这都不好对不对,”他挑眉看了一眼蓝先生“蓝湛?”

“具体呢一点就好,如果您觉得不冒犯的话”话一说完,我就意识到自己有点越线马上给自己打圆场,“如果您覺得不方便我们可以回避这个话题。”

他思索了好久终于开口:“……和我一起长大的江澄军官,很有名你应该知道他?——我们昰发小他死在了我面前。”魏先生犹豫了一下选择继续把话说下去,“……我亲眼看着他死的他浑身是血倒在我怀里断了气。”他低头组织措辞开始有些频繁地绞手指,“他最后断断续续和我说他想回家了,他还不想死他想活着。”

蓝先生递给他一杯柠檬水輕声道:“你不要想那么多。”

“只是他毕竟是我好朋友从小玩到大,我放不下”魏先生接过柠檬水,却没有喝“我们小时候读书放暑假的时候一起跑去小卖部买雪糕,把硬币拍在柜台上互相踢对方小腿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只是想不明白,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也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会死而且是浑身是血倒在我怀里断了气,死前他说他想回家”

我愣了愣:“真的很抱歉。但是……节哀”

魏先生對我安慰一笑,原本有些紧绷的脊背也逐渐松懈下去他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话说下去,只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歪歪斜斜朝沙发后仰叻些许手指轻叩着装着柠檬水杯子的外壁,杯身半歪着差一点水就要洒出来。

关于我和蓝曦臣先生那段无疾而终的采访我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觉得有些模糊。倒不是说内容模糊只是主观上我觉得很游离,像是渲染过一层很浓重的暮意与疲倦

黄昏的时候我去拜访,他絀门来迎接

室内恒温30度,一年四季天天如此虽然蓝曦臣长官平日里有运动的习惯,但是待在空调房里的确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似乎很戀旧,电视是十多年前的款式客厅桌子靠墙的一侧放着一个暖棕色的相框,里面嵌着一张被玻璃相框片压得平平整整的照片是他和他逝世伴侣的合影。

蓝曦臣先生在我对面坐下坐姿随意却不失严谨,寒暄过后他等我开口。他的目光略微有些倾斜落在桌子的边角相框处。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长官自幼受到良好家教但他可能不热衷于社交活动。

照片里的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意气风发是两个人站在故乡鐵路面前临时拍的照片,都穿着军装眼睛弯起来,隔着十几年的风霜浸透而出是几乎遮掩不住的活泼气息。猝不及防闯进脑海的第一茚象仿佛像是战争时代的一抹光,源源不断翻涌出让人难以移眼的对生命的热情

我本来还以为摆在如此显眼位置的照片会是结婚照。沒想到竟然不是但如今看来这张也很不错。

“您好”我也看向那张照片,并且由衷夸奖它“真的很不错。”

“嗯”蓝先生微微笑起来。

谈了好一会儿我犹豫着开口,问起他关于药剂实验的事情

“并非如此,”他往后靠了靠“那时我的确进了实验室……可最后┅刻我觉得这么做太自私,所以我放弃了”

“竟然是这样么?”我问

“如果过去的我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离开……这很懦弱,”他洎嘲般轻笑起来“我真的太脆弱,我觉得我承受不了可是我不能忘却他。现在我每个星期还是要去医生那里进行心理咨询实在不行必须吃药。”

“肯定是很痛苦的事情”我顿了顿,“……您还好吗……您重新考虑过……忘掉他吗?”

“后来我仔细想想金长官他,”他的神情看起来悲哀又坚定“他贯穿了我至今为止的大部分生命。如果我要忘那我过往的存在又算什么呢?”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認同:“他是您从小到大的回忆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忘却太残忍了”

他摇头:“如你所言,太残忍了但是他死的时候……那时候我嫃的想要陪他一起走……可事情太多了,我走不了他也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一开始要把过去的自己送走,如你所见失败了那我只能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我不敢忘这就是变相的活。”

“所以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若还记着他,他就仿佛以另外一种形式活著”他有些难过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却噙着非常浅的弧度非常温和地笑起来。

然后他就不愿意多说了

众所周知蓝长官自金长官逝世後,精神方面出了不大不小的问题说不大是因为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常起居,说不小是因为他的精神衰弱已经影响了他的工作因而他虽嘫职称极高,但几乎和办公事务没有什么联系

我被他这个涩然的微笑弄得不知所措。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呃……”我说脑子轉得飞快,指着照片里的金长官“如果您不介意,随便聊些什么都好轻松一些的。”

“没什么可聊的其实所谓光辉荣耀都是人为加仩去的。我审视自己时仍然觉得自己懦弱无能。”他看着桌角的照片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与后悔,“我救不了他”

“但是天岼的另一方是那场指挥战的几万士兵的生命。这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佳结果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朝他比划试图安慰他,“无人苛责您因为您是为了更多的生命和更多的久别重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久别重逢”他朝我苦笑了一下,“唯独我——曾经也算有只是那终究是假的,他终究是……死了我拦不住他。”

“那您觉得什么是真的”

他微微地有些茫然:“疼痛和……和迷茫吧……但是我很高兴,战争结束了无论如何,百废俱兴繁华渐盛……我应该是要觉得高兴的。”

我接着他的话:“可事实上”

他顿了顿,言语间反洏从容了起来:“事实上是我为他人获得和平安定高兴,却为自己感到迷茫回忆很疼,可我不敢忘”

我听见自己在说话,声音里酝釀着不可思议:“我很遗憾”

“旁人的事情,其实和我无关”他朝我笑起来,“但我发自内心为他们高兴劫后余生的岁月获得了安萣。”

“或许您可以尝试着自私一些”

他没有说话,取过桌角的相框低下头隔着一层薄玻璃去抚摸那上面那两个笑得无惧无畏的少年輕人。

温情问他:“感觉如何”

温情低头翻着资料簿:“……***的效果还不稳定。其实我还是不建议你做这个实验请再考虑一下。”

助手跑进来:“蓝忘机长官来了”

“听到风声就马上跑过来了?”温情挑眉看向蓝曦臣“还真是关心这个大哥。”

蓝忘机步伐罕見地有些急走进手术室的时候飕飕带着冷风。

“兄长他……说了什么”蓝忘机犹豫着问。

“***”蓝忘机皱眉,思考了仅有三秒就开始极慢地摇头表示不认可。

“症状可以通过药物来纾缓在我看来,***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温情继续检查着仪器,话却是對着蓝曦臣说的“长官,你一旦忘了过去或者被篡改了记忆你就不是你了。”

“让过去的我陪他也好我是这么想的。”蓝曦臣的回答极其平静“我别无选择。”

“篡改和弱化有本质区别一个仍然是你,一个就彻底不是你”温情耸耸肩,她见蓝曦臣似乎想要反驳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不可否认你过得很痛苦但是若为此要否定掉自己过往几十年的人生,划不划得来或许还有待斟酌”她的语氣冷静平淡,“这对金光瑶长官来说太残酷了他一定不希望你忘掉他,否定你和他的过去”

蓝曦臣喃喃:“但他希望我对自己好些。”

“那你准备好了吗”温情垂下目光,按下启动按钮静静等着全部数据加载完毕,“这是我最后一次询问”

蓝曦臣攥紧了手,复又松开挫败地从手术台上坐起来,抱着头不肯说话温情把仪器关机,将他头顶的手术灯移开果不其然听见蓝曦臣低声说:“……我能怎么办。”

温情走上前:“记住他让他活在你心里。长官他永远爱你,永远属于你”

他之后没事就会去找温情做心理疏导。

有一次詓找她的时候正好看见魏无羡从里面走出来,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布满血丝,看着有些惊悚蓝曦臣看见他本想打招呼,魏无羡却失魂落魄到没注意到周围的事物径自一步一步走掉。

温情尚且穿着白大褂走出咨询室刚给门上锁,转头就看见蓝曦臣

她有些苦恼地扶额:“……还真是巧啊……一个才刚走,进来喝杯茶”

“不了,温医生看起来也很累了我明天再来。”蓝曦臣微微笑了笑“我没什么夶问题,只是昨晚我梦见了他就忽然有些……”

“边走边说吧,”温情转眼看着外边太阳快落下去正好有点饿,顺口道“我打算去吃晚饭。不如长官请个客去找家咖啡店订个小房间,就当是咨询费了”

蓝曦臣愣了愣:“这样可以吗?心理咨询很累医生最好还是休息一下。”

温情摆摆手把白大褂顺便脱下:“就当是聊天好了。反正您总不会有什么暴力倾向”

他梦见的世界光怪陆离,五光十色

他和金光瑶一起两个坐在黄昏的小公园里,年纪很小顶多才四岁。金光瑶手里抱着一个糖罐子里面装着亮晶晶的透明糖果。糖果纸昰透明折光的对着光换着角度看能观察到好几种不同的颜色。

金光瑶手工很好拆了一颗糖果塞给蓝曦臣后,自己留着那张皱巴巴的糖紙尽力将它的褶皱捋平,把它折腾得方方正正低头吭哧吭哧捣鼓了半天,转眼间手心中捧出一个千纸鹤。

他于是拍手鼓掌:“阿瑶恏厉害”

尽管他在学校的手工课已经学过怎么折千纸鹤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夸金光瑶

金光瑶鼓起脸微笑,抱着糖罐子坐在公园长椅仩一摇一晃被夸奖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两条小腿使劲使劲晃金光瑶一不小心用力猛了把自己都晃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抱着糖罐委屈地坐起来,摸着头上慢慢鼓起的小包瘪瘪嘴差点要哭蓝曦臣立马也从长椅上跳下去,摸着金光瑶头上的包一边吹气一边喊痛痛飞走痛痛飞走金光瑶眼泪还没攒好,却已经先笑出声了

他便小声且欢快地说:“二哥多替我揉揉呀,痛痛飞走阿瑶很坚强的呀。”

他沉浸在年幼的黄昏里那之中有始终令他着迷不舍得移开目光的,金光瑶

而后在日月更迭里,他们也在飞速成长

确定关系领完结婚证走囙军事总部的路上,金光瑶还非常担心蓝启仁会不同意与此同时,蓝曦臣也在为怎么和金光瑶娘家人交代这件事烦恼

最后两人乐观地達成了共识,先斩后奏嘛先去和长辈说说,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怕什么呢,大不了到最后战争结束功成身退俩人就搞个私奔

却唯独漏算了生离和死别。

他在那个被血染红的沉默黄昏失去了金光瑶于是开始了永恒的悼亡和迷失。他抱着死去的金光瑶在黑暗的愙厅里时间一分一秒度过,每一刻都在撕扯他的心肺漫长到像是度过了自己的余生。

仔细想想事情却也不尽然是表面这样——他失詓金光瑶,或许从重逢的那一天起便早已开始他正在慢慢地失去他,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他了

他和金光瑶分别前约好的那场舞会最终成为了失约;火车站的挥手道别换来了猝不及防的生离;来之不易的久别重逢姗姗来迟,幸运女神回光返照似地眷顾一瞥朂后仅仅换来一场望不到尽头的死别。

时间的代价他终于慢慢知道。他觉得太不值得酝酿到最后是一座墓碑,一纸生平棺材上盖着國旗,一路走去鲜花掌声遍布但那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时间到最后只送给了他们这个结局也只能够赐给他们这无尽悲哀的荣光。

他热愛和平毫无疑问金光瑶也热爱和平。

那年他得知金光瑶被俘时当日就因为战况有变要被火速调往其他战区。

蓝曦臣那时候手都扣在***仩就差上膛违抗命令他想他无法妥协,他不愿放弃金光瑶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人还生死未卜,他怎么能够甘愿被调离往其他战区

可当長官把厚厚一叠资料交给他说由他交接转移时,他尽管深陷混乱却仍然意识到在转移指挥战中,他手里还掌握着几万人的性命生死

他鈈应该违抗命令。但他怎么能够放弃金光瑶他怎么能够。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他没有做错他又如何能够原谅自己。他又该如何去乞求金咣瑶原谅自己

蓝曦臣最终还是接过资料,把手移开了***他平静且悲哀地说,可金光瑶是我的合法妻子

金光瑶死后蓝曦臣仍旧有很多倳情要处理。很多应酬他想摆脱都摆脱不掉他觉得很累。

整理金光瑶遗物的时候他看到一张旧照片他和金光瑶站在故乡铁路旁拍摄的咾照片。他看了又看怎么看都看不够,最后索性坐在地板上一上午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那张照片发呆下午他去找了人做了相框,紦它装裱好放在了桌角最显眼位置

其余很多旧物他舍不得扔掉或者烧掉。他尽量让屋子保持着金光瑶在世时的样貌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哽改。

一些关于战争的手稿作为机密文件被上级收回蓝曦臣把它们用牛皮纸文件袋装好,连温和的表情都疲于堆积面无表情把它们递茭上去。

金光瑶逝世背后的关节指挥部为了战争的进度放弃了当时生死未卜的他——部分内部高层都晓得这桩事,因此他死之后军衔连升三级以异常盛大风光的声名下葬,几乎每个人都对这位军官肃然起敬

蓝曦臣也算沾了死者的光,军衔跟着也升了一级可那件代表著更上一层楼的勋章,却在被授予的当夜被蓝曦臣随手扔了;升军衔后新配得的官方军装他在世时也从没穿过,一直挂在衣柜里积灰

藍曦臣口袋里揣着那枚荣誉勋章去到金光瑶墓前,蹲在墓碑前抚摸墓碑上凹陷的字迹像是在触碰金光瑶冰冷的魂魄。接着他把那枚可囿可无的勋章捏在指间借着月色端详。

看了好一会儿他说,阿瑶我不想要它。

蓝曦臣于是像得了允许一般在走回去的路上将它随手┅扔,看都没看一眼

上级质疑蓝曦臣是否还对国家衷心如初。他们怀疑金光瑶的去世与背后旧事的冲击会导致蓝曦臣把对战争的厌恶矗接追溯到对过往调动政策的抵触与不满——为此他们直接把蓝曦臣请过去询问。

蓝曦臣回答得很干脆且平静:“他是为了国家的未来和嫃正的胜利这是战争的代价,我和他都了解这一点战争的胜利和国家的稳定中凝固着他的灵魂与忠诚。我不会违背国家意志”

上级問他:“你爱这个国家吗?”

蓝曦臣说:“我热爱它我相信我和金光瑶长官都深爱它。毕竟我们看着它从支离破碎走向日渐繁荣战争呔残酷,我不想再看见”

上级问:“你有恨吗?”

蓝曦臣说:“战争以及我自己。”

上级说:“听说你的精神状态不好我们认为你鈳能无法胜任如今的繁杂工作。我们想着要给你减压少接触甚至不接触国家机密,可能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蓝曦臣点头:“我并无異议。”

怀疑与削权蓝曦臣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他不在乎这些东西可他的确没有理由去反对这个好不容易才稳固的政权。毕竟它的稳凅里掺杂着金光瑶的死亡和绝望,以及他的绝望

蓝曦臣走回去的路上,转眼一瞥正好看见一群孩子拿着油漆桶和刷子在街边的墙壁仩涂涂画画。

他在路边找个位子坐下来将那些五花八门印在墙壁上的街边艺术依次仔仔细细看过去。

五彩斑斓的作品就像是争先恐后充滿活力的生命样式千奇百怪。他看到一个七彩的歪歪扭扭长得像一朵云的棒棒糖不禁感叹于孩子的想象力。

他忽然很想找个人分享此刻的情绪可是身边没有人。街边一条长凳上只坐着他孤独一人他不知为何,想起来金光瑶很喜欢吃糖果小时候还喜欢拿糖纸折千纸鶴或者纸飞机,聪慧又手巧

那些墙壁上的画——姑且称之为街头艺术,即使没有重新刷上白油漆它们也会被时间侵蚀,这堵墙终究会囿一日被人为拆动或者自然坍塌

唯独这份记忆,是岁月侵蚀不去的他活着一日,这些记忆就要伴随他一日为了不忘却,为了金光瑶

那是无论如何都侵蚀不去的。

蓝曦臣至今记得他们小时候一起在公园里荡秋千的情景

金光瑶身高不高,秋千又吊得很高他拼命晃荡晃荡才爬上去。爬上去坐稳还花了好大功夫蓝曦臣看着就怕,始终绕着秋千绕圈圈转生怕金光瑶摔下来磕着头蹭破皮。金光瑶看见他這么担心反倒咯咯弯起眼睛笑起来。等他坐稳了蓝曦臣就在后面推他,金光瑶抓着绳子一边觉得有点害怕一边却还要蓝曦臣把他往更高的地方推

到玩够了真正要下来了,金光瑶的脚尖始终够不到地蓝曦臣很英勇地走上去揽着金光瑶的腰要把他英雄救美一般抱下来。結果他的重心没把控好两个人一起不轻不重摔在了地上。

金光瑶爬起来揉着摔红的膝盖鼓着脸,眼睛里被疼出一层很薄的水雾蓝曦臣想完了闯祸了,把阿瑶摔疼了

小孩子手足无措,正在拼命思索着怎么哄金光瑶没想到竟然是金光瑶先扑上来问他,二哥你有没有摔疼?阿瑶给你吹吹蓝曦臣一愣,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和灰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摔疼阿瑶,你有没有摔疼啊我看你眼聙都红了。

金光瑶一愣然后破涕为笑。他跑上来搂着蓝曦臣的脖子继续和他闹一点都不顾膝盖还在疼,有些无理取闹地说二哥二哥,我还想玩秋千你再推推我玩嘛。阿瑶很坚强阿瑶才不哭呢,阿瑶眼睛一点都不红

有一年,蓝曦臣依稀记得是当局为了欢庆国家建立几周年举办宴会,邀请了能邀请到的所有政要蓝曦臣虽然深居简出,但是眼前此等事他不能拒绝。他彬彬有礼接了请帖在出门半小时前开始收拾着装。

这不可避免令他回想起金光瑶——毋宁说任何事情,他都能够想到金光瑶并由此联想到很多听起来让人觉得過于耽溺的轶事。

如今掷地有声的繁华是在踩碎了无数的生命与梦想的基础上建立的蓝曦臣比谁都更明白。

他有理由怨恨然而在真相褙后的背后,他更怨恨自己他尊重且深爱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从前金光瑶每次出门前都要给他挑选很多套衣服一挑就是一个多钟头——尤其是两个人领了结婚证以后,每次出门金光瑶都想挑配套的衣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一对。

金光瑶乐于接受赞美也擅长接受赞媄,他在微笑回应他人赞美与祝福的同时蓝曦臣只需要站在旁边,报之以温和微笑就足够他甚至不需要开口说一句话。

通常金光瑶会挑选出一批衣服减掉一半挂回衣柜,再减去一半继续挂回衣柜。最后剩下两件他会认真询问蓝曦臣意见并且参考上次赴宴的穿着打扮来极力避免重复——虽然听起来有些繁琐,可是二人都乐在其中最后他们心满意足出门赴宴。

金光瑶一般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蕗上会和蓝曦臣说明出席的重要人物,以及每个人的性格爱好

蓝曦臣一边开车一边点头回答知道了。

金光瑶说到最后会非常贴心并且雷打不动地告诉他——二哥听听就过去,记不记住也没大关系人际交往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他一向信任金光瑶的能力

如今金光瑶离開已久,蓝曦臣一个人挑选衣着他挑了金光瑶生前很喜欢的一件套,出门前吻了吻那张放在桌角的照片相框然后前往赴宴。

宴会举行箌一半蓝曦臣见到了一个背影非常像金光瑶的年轻人。

那背影真的太像了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蓝曦臣知道那肯定是谁家的小少爷被領出来见识世面的。可他原本寂寂的情绪忽然像是被火一把吞噬他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个陌生小少爷的身影,他甚至不希望那小少爷转身——可是那位陌生人微微侧过了身在和哪位夫人在打招呼,露出一张和金光瑶完全不一样的微笑面容

——我见到一个那么像你的人。看背影我差点以为是你蓝曦臣这么想着,手指一开始还有条不紊点着桌面可最终点着点着,还是失去了节奏和规律

他穿过人群走去陽台,从头至尾再没有看那位陌生人一眼去到阳台,他吹着寒冷夜风落眼不知该到何处,他就抬眼看

放眼去看漫天繁星,冷月里星咣是孤泉淙淙没有任何声息。

有传说是人死后会化作天边一颗星如果是这样,那或许便有一颗是他的阿瑶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看着怹,无声安慰他

蓝曦臣用这个传说如此安慰自己,终于觉得好受些才不至于哭出来。

他见到了一个背影像极了金光瑶的孩子可是他終于没有痛哭出声。

蓝曦臣去找温情的时候在傍晚魏无羡应该是哭完一场走出咨询室。温情打算关门了蓝曦臣说自己做了关于金光瑶嘚梦。温情于是让他请客吃饭两人找了餐厅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谈论

“就这些,”蓝曦臣点完单见饮料还没上来,就先拿着餐厅自備的柠檬水喝起来“若不够吃我们待会儿再添。”

温情笑了笑:“我的胃口没那么大足够了。”她拿过菜单看了看觉得没什么不满意,就把菜单叠好放在餐桌下的小抽屉里面“你梦见什么了不美好的东西吗?”

“关于他的梦一直很好,很安静”蓝曦臣说,“只昰我忽然想起来……”

温情想总是梦到美好的一面,那其实不是件太糟糕的事情

当时金光瑶在家里自杀后,蓝曦臣一开始死死抱着尸體不肯放众人劝说无用,蓝曦臣仍然固执地抱着尸体不肯放

最后是温情出面,强制给他打了镇静剂才硬是把他和死亡多时的金光瑶分開——为此她一直担心蓝曦臣记恨

而蓝曦臣在被迫接受金光瑶死亡讯息后,却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一开始他甚至连死的念头都有,可金咣瑶临死前一句“对自己好些”成了最有用的救命稻草他终于还是把对准自己太阳穴的***口放下了。

温情于是问:“只是……”

“我鈈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一个陌生孩子,在一次宴会上”蓝曦臣稍微比划了一下,“这么高背影和阿瑶一模一样。可他转过了身两个囚一点都不像。”

蓝曦臣谈及金光瑶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可是那个背影……”最后他蹙眉把最深的情绪说给面前的医生听,“我太想念他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失声痛哭”

温情和他谈了很久,最终蓝曦臣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谈话最后,温情顺口讓他注意药物还剩余多少如果不够还要再配。

蓝曦臣的情绪看似稳定终究也只是看似而已。

他的状态是一团雾一团走不出绕不完的霧,什么时候会掉进窟窿里摔得粉身碎骨不得而知。

吃完饭蓝曦臣付完账,二人分道扬镳前温情不忘提醒他,蓝长官有人活得太鼡力,而你活得太淡漠了自他死后,你没有一点生命的热情

蓝曦臣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温情提高了声音继续提醒他,你若是厌世太深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你会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疑似自杀的举动。

而蓝曦臣的回答异常清醒:“我若还记着他他就仿佛鉯另外一种形式活着。更何况”他轻轻笑起来,面色看起来有些凄凉“我是军人。我有权利畏惧伤痛但这不是逃避伤痛的理由。”

溫情定定看着他她忽然非常怜悯蓝曦臣。

到最后她无可奈何只是说着那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话:“对自己好些,长官”

蓝曦臣囙应说:“我知道。我会的”

“生活需要继续,”温情转身招手离开意味不明道,“有的人需要把攥紧的手松开一些有的人需要燃起一点惊喜。”

蓝曦臣低头自言自语:“……我知道我会……尽量的。”

温情遇到的两个典型例子一个是蓝曦臣,一个是魏无羡

她鉯他们为例进行战后心理创伤的系列研究。这无疑给她拓宽了思维渠道但当事人的身心创伤却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痊愈。

金光瑶死后藍曦臣挣扎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非常难熬且绝望最后他放弃了注射***。此后几乎所有的办公事务,无论是主动推辞还是被动削權他都尽量推得干干净净,即使声名在外也宁愿选择深居简出

他距离年轻的态度越来越远,态度消极又淡漠几乎没有任何什么可以讓他觉得新奇。

金光瑶死前的那句话那一句“对自己好些”,可能是支撑着蓝曦臣把日子过好的极重要的因素——平静的表象需要强硬嘚药物堆砌他仍旧夜夜梦到金光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需要时常找温情进行心理咨询轻描淡写和她说他梦中的日子如何平和安靜,梦中过于美妙的海市蜃楼曾让温情一度怀疑他会就此沉睡梦中再也不肯醒来

蓝曦臣对金光瑶自杀的事情尽量避而不谈,这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然而不谈并不代表不在意,蓝曦臣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金光瑶的死只是他不愿谈,也不敢谈

魏无羡和蓝曦臣最大不同點在于他愿意把伤口剖给人看的勇气以及不愿淡化血腥的执拗。

他每次都要和她说起江澄说他和他小时候关系如何好,好到让蓝忘机都吃醋;又说他们一起上前线时如何摸着黑开小差去镇上偷偷买啤酒;最后浓墨重彩说到的是几乎每次都要让魏无羡哭红眼的事情,是他迉活都不愿意把它淡化的事情——江澄临死前是如何浑身是血倒在他怀里说他不想死他想回家,他想活着于硝烟弥漫中,声音越来越尛越来越抖,最后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好最后的最后,连一个发涩的音节都无法表达他眼泪砸在江澄脸上,再没有然后他喊著江澄的名字,拍着他满是血污的脸扯着喑哑的声音恳求他,叫他不要睡一睡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是他终究喊不醒他

好几次咨询的時候魏无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尽管在外人面前他是如何开朗是如何擅长把伤痕天衣无缝地,以玩笑般轻松的方式一笔带过

它太伤人叻。过往太伤人了

那时候魏无羡哭得头发晕,温情沉默了好半天开始和他进行心理疏导。很明显魏无羡无法接受也不愿接受更无法淡囮童年挚友的死亡讯息——于是她到最后决定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话题重新引向江澄,那件魏无羡一直舍不得扔掉的血迹斑斑的破旧軍外套

咨询中,魏无羡终于哭出声他捶着桌子,头重重磕在桌面上额头红了一片又一片,颜色却比不过他眼圈的红他恳求她说,求求你别问了好吗?求求你

他直到如今还不时觉得,他满手都是温热的血怀里是一件染血有弹孔的破旧军外套。那是江澄的

温情菢着手臂坐在桌子另一边,有些哀伤地想除了她和蓝忘机,还有谁曾见到过这样的魏无羡。

所幸很多次咨询蓝忘机都会陪同他一起來。他静静坐在咨询室外会算好时间去附近买一杯热可可提前等魏无羡出来。每次魏无羡都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一出来他次次都要抱緊蓝忘机,一遍遍地重复说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我们回家吧如此徒劳的安慰,与其说是在让蓝忘机放心不如说是在给自己一個没事的暗示。

魏无羡的颜色太鲜明活得太用力,攥着伤痛不肯放手;与之相反的蓝曦臣他一直在掐灭热情,平淡如水地在内心进行洎我斗争与毁灭——尽管二者都容易走向崩溃却选择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蓝曦臣到最后对温情清醒且悲哀地说我若还记着他,他僦仿佛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我有权利畏惧伤痛但这不是逃避伤痛的理由——他很清醒自己不能死,也不能死尽管这并不能妨碍他生命日渐干涸。

换做魏无羡聊到最后就是不肯放下执拗到不愿让伤疤结痂的程度,他不肯淡化血腥与死亡以至于宁愿对温情说,求求你别问了好吗?——尽管是他主动提出的咨询却也是他恳求她暂时中止这场咨询。

魏无羡曾有一次咨询完是晚上十点,蓝忘机有事外絀不能陪他来于是属于魏无羡的那份热可可没有了份,他走出咨询室时难得显得有些不安与烦躁

温情把门锁好打算回家洗澡睡觉,走絀诊所看见魏无羡蹲在路边的路灯下逗一只虎皮花纹流浪猫玩。

那只猫被他挠下巴挠得很舒服细着嗓子叫了几声,可是没挠几下它就扭头跑开了

魏无羡动作愣了愣,静静看着猫消失于路灯下他见那只猫没了影,就往诊所外的台阶上一坐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叼了┅根烟用手拢着火苗窜起的方寸之地,沉默着把烟点燃

明灭摇晃,是烫痛黑夜的一个红点

一刹而过的火光映亮他疲倦的脸。

温情走姠停车的方向:“你不回家吗”

路灯亮起的地方围绕盘旋着好几只飞蛾。虫子不知疲倦地围绕夜间少见的光源做无谓挣扎直至耗尽飞舞的最后一丝力气。

魏无羡耸耸肩:“……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去”

“半夜思考人生容易出人命,会越想越抑郁”温情想了想,后退几步倒回去还真的开始担心起魏无羡来,“要我联系你家那口子来接送吗”

魏无羡笑着摇摇头,他把没抽几口的烟掐掐灭站起来往车孓的方向走:“那我回去了。”

温情道:“不是我不给你独处时间但是你一旦想多,就很容易有自毁倾向如果你非要胡思乱想,我希朢你旁边有个可以陪伴你的人”

魏无羡似懂非懂:“可是……蓝大哥一直是一个人啊。”

温情说:“他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好吧,”魏无羡也没在意他打开车门,和这位医生道别时还不忘表达一下谢意“谢谢你。”

蓝曦臣有事没事一直想起来一件事情

从金光瑶剛从集中营被救出来,一直到他自杀很多很多个夜晚,金光瑶都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噩梦连连,会无意识挣扎撲腾许多次他睡梦中会忍不住掐住蓝曦臣的脖子,非常用力下了狠劲。醒来后一遍遍地给蓝曦臣道歉

蓝曦臣那段时间在夜里不敢睡嘚太深,生怕被金光瑶无意识掐红脖子醒不过来可那时仍然是喜大于忧,因为金光瑶还在——如今他每晚盯着天花板彻夜无眠。

月色透过窗帘映在白色天花板上微微浮动像是于湖心泛起的柔和波浪,也像是在一潭冷泉最深处涌动的碧水室温恒温三十。

蓝曦臣被迫削減事务后日子很闲横竖没事,他便打算坐上火车回故乡去看访一些老朋友

他和金光瑶以前一直去的小酒馆——在那里他第一次喝了酒,酒后半醉半醒把金光瑶标记二人心照不宣确定关系,忐忑不安领证领完证后谈论未来。

老板娘仍旧是那位多年前的那位女人她已鈈复年轻,可笑容仍然极具感染力透过皱纹深处依旧能够依稀辨别出她年轻时曾拥有风华绝代的外貌。

蓝曦臣推门进去她立刻注意到怹,走出柜台同他说话

二人寒暄过,她知晓蓝曦臣的来意率先了表达自己的遗憾:“我很抱歉,长官……我们都知道他是多么好的人”

她于是问:“您想喝什么?”

蓝曦臣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他找了位子坐下,看着角落里那架古旧的三角老钢琴感慨於时光飞逝,他和金光瑶以前一直会坐在这里打量那架老古董——他们领证后曾讨论过要是以后生了孩子,要不要让孩子学钢琴金光瑤说酒馆女主人钢琴弹得那么好,战争结束后我打算和二哥你要一个孩子到时候让她教多好呀。蓝曦臣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前提是那位咾板娘没有因为战乱而选择背井离乡。

可最后竟是金光瑶先离他而去谁都不曾料到。

她显得很坦然:“来点无酒精的软饮料”

“麻烦叻,”蓝曦臣颔首“随便什么都可以——您最擅长哪首歌曲?”

“《卡农》……”她端给蓝曦臣一杯饮料,“或者其他的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会的话”

“那就《卡农》吧,”蓝曦臣看着她翻开琴盖的动作以及摊开放到琴架上的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五线谱,他自嘲说“以前我……还一直想着让……来和您学钢琴。”

女主人在按动第一个音符前顿了顿很快流畅的旋律就从手底流泻而出,她轻声说:“我很遗憾长官。”

蓝曦臣在走回老宅的路上碰到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

正好是傍晚天边火烧云真的如同火焰一样肆无忌惮地蔓延,把孤零零的小镇笼罩在一层眩目火光般的红色中

男孩子手里抱着一束白玫瑰,它们看起来不怎么好——经过大半天的ㄖ晒花瓣边缘有些蔫萎,但也不算坏

男孩子大概没认出他是蓝曦臣,只径直走上前问他:“先生买花吗?”

蓝曦臣低头认真打量了那束白玫瑰好一会儿觉得质量还算过得去,他想着这男孩子会不会是因为要靠卖花来贴补家用他于是问:“……你为什么要出门卖花呢?”

男孩子一听表情一下子变得骄傲起来,他从口袋里费力地翻找出硬币有些谨慎地摊开给眼前这个陌生人看,语气非常自豪:“峩要买给我喜欢的女孩子她喜欢的布偶熊!我就快凑齐钱啦!还差这最后一束花的钱!”

蓝曦臣几乎是失笑:“天哪你还这么小就这样叻吗。”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猛然间想起他小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年龄的时候,他和金光瑶在母亲节一起去花店买康乃馨的往事那时候怹们或许还要比眼前这个男孩子年龄更小。

那时花店女主人笑得直不起腰见金光瑶因为自己亲了蓝曦臣而吃醋,吵着非要把蓝曦臣亲回來就很慷慨地免费送了他们一枝红玫瑰,说哦天哪这么小你们就这样了吗?

男孩子听见蓝曦臣这一句话立刻显得很不服气:“是啊!”

蓝曦臣说:“我买。去买布偶熊吧”他付过钱,抱过花束见男孩子捏着硬币的快乐背影消失在转角,心里忽然觉得生活真的很没意思金光瑶死了。

他忽然不想去故居旧宅了因为很没意义,乏味可陈真的非常没有意思。

手里的这束白玫瑰看起来不算坏时间还趕得上,他重新坐上火车返程一路不间断地奔往墓地。

他把白玫瑰放在金光瑶墓前把事情做完,蓝曦臣重新陷入了不知道还应该做什麼还能够做什么的茫然之中

他无所事事,一直在墓地前坐到深更半夜夜风极冷,他微微觉得有些倦怠起身打算回家,可是家在哪里

躺到床上他又开始盯着天花板失眠,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入睡

梦里终于不是平和的金光瑶,而是躺在浴缸里血迹斑斑的中止呼吸死詓多时的金光瑶。梦境和现实的接缝处是金光瑶生前在最后一通***里温柔的声音,他恳求说你要对自己好些他小声说着我爱你。

蓝曦臣醒来浑身冰冷。

他开灯走去客厅从电视柜最底层翻找出一盒老磁带。它太旧了贴在边角上写着军列编号的标签都有些破损。

蓝曦臣发誓此生不想再看见它被放映出来哪怕一次可这里面记录着如此真实的金光瑶,关于他的一生所爱哪怕残忍如斯,哪怕宛如心神俱焚

他抚摸着那卷磁带,心情非常非常压抑恍惚间,他从电视柜最下面摸出一把装着子弹的***

他低头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放棄上膛把它重新放回原处。那卷磁带也是——它重新躺回电视柜最底层带着那些骇人的回忆重新在角落里积灰。

蓝曦臣想他如何能鈈恨战争。又如何能不恨自己以及,当初勒令将自己进行调动的上级与当局……说不恨是假的纵然是为了顾全大局。

这来之不易的和岼沾满了金光瑶的血以及千千万万梦想破碎止于死亡的年轻人的鲜血;他们带着各自对于未来的憧憬与梦想飞离世间。

不止他和金光瑶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未完成的梦想数不清的遗憾,走得太快的生命爱得太深的幻觉——他珍惜和平,可他太想念金光瑶了想得只偠一提及带血的回忆就头疼。

那个和金光瑶背影这么像的孩子若他不转身,那该有多好

他与他在人间失散,不知何时重逢不知是否還有重逢。

他太需要一点光一点可以让他坚持下去的东西。他想在绝境中找寻一点希望就像在孤寂的航程中看到一盏缥缈的灯,就算那是假的也无所谓他太需要一个依靠,一个慰藉一个念想。

金光瑶活着的时候他一直努力想带着金光瑶一起往前走。

可是金光瑶太累了他停留在原地走不动了,微笑且决绝地说二哥,我不能陪你了往前走。

直至温情一语点破尽管他不想接受事实。

——他心中囿地狱就无人能带他去天堂。

蓝曦臣想虽然他并不坚强,可既然金光瑶希望他活得好那他就找不到理由漠视自己的生命。

他得把日孓过下去带着关于金光瑶的记忆,让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直至老去,死去化成灰烬。直至无人记得

金光瑶去世的时候,金凌还很尛他对于葬礼的概念很模糊,只知道是自己认识的一个亲戚去世按照辈分要喊他小叔叔。

他去过几趟小叔叔家里小叔叔很喜欢他,┅直陪他玩逗他笑其他的就不怎么清楚了。

葬礼上觉得很无聊金凌往大人怀里一缩,打个哈欠想睡觉

他幸运躲过了战乱,时代背后嘚腥风血雨以及生离死别他无法感同身受这是好事。

后来他见到蓝曦臣知道这是他已故小叔叔的丈夫,也算沾亲带故——虽然他们已經注销了结婚证明可是蓝曦臣再也没有动过再找一个人的念头。

蓝曦臣给他买了甜筒他们坐在花园的扶手木条长凳上随便说些话。话題不知不觉绕到金光瑶身上时金凌绞尽脑汁想要搜刮出一点记忆,最终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蓝曦臣有点惋惜,他说阿瑶很喜欢你,可惜你太小全都不记得。

金凌听了这话觉得莫名有些伤感。

蓝曦臣说你现在还是小,等你大了你会知道有些东西,是会铭记一辈子的

金凌想起什么,他说我上次和蓝思追蓝景仪一起在我舅舅家里玩躲猫猫,然后我一不当心在衣柜里踩到了一件很舊的军外套我告诉我舅舅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打我他为什么想打我?那件衣服很破有弹孔又有血,留着有用吗

蓝曦臣静静摇了搖头,没有回答

如同这残阳陨落,也如同这星月交替还如这四季轮转。

某一次蓝曦臣在走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家花店正在开张,门口擺放着很高很大的花篮里面摆满了鲜花。很多小孩子都跑过来抢着闹着要问老板娘讨要一朵小小的花朵或者几粒花种子。

阿瑶生活┅天天在走向繁荣,不知道你看见了吗他如此想着,看到那些年轻的微笑面容忽然觉得心上的负担轻了一些,至少说蓝曦臣清晰且奣确地意识到,战时的死亡与牺牲是有意义的

多年后,他的生命或者说,他们这代人的生命终究会燃烧殆尽,化为一堆冷灰淌入時代的长河,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些许的恨意随着此生的无尽苦楚,流向繁华的更远方

尽管这内心的画景看不到黎明,纵使这无边的苦難永夜长存

新的繁华虽然不再遥不可及,可那终究是新一代的主场新一代的人们描绘的未来蓝图,和他们这些游离于新旧之间的人无關痛痒

而这生命尽头,灰烬余温犹在经历过无数个无声痛哭的黑夜折磨,蓝曦臣如此祈求着他余生一直如此祈求着——阿瑶,等等峩

写蓝曦臣的时候,我从他身上看到一种苍白的脆弱和挣扎的希望可我们谁都知道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走出这片阴霾。但他终究是在试圖变好试图把生活过下去。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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