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刚刚抽出新绿的小树下面嘟会藏着一个小兽它们头发连着树根,怀里抱着世间所有少年的美梦与噩梦沉睡又在时间的尽头伸伸懒腰,偷偷地把它们塞进少年的夢乡
巨大的落地窗兜着冬天的太阳,分离着一分不合时宜的暖洋洋
窗明几净,尤长靖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也丝毫没有懈怠同样握着号牌的人在旁边窃窃私语,讨论着旁边会议室玻璃门里隐约传出来的人声
一旁同样来面试的人似乎是在讨论着里面好像是英文面试的问题,女生紧张地说自己没准备男生在旁边赞同地点点头埋怨着怎么不提前跟他们说是英文,安抚着女生的情绪被推门出来的人叫了下一組,两个人才在来来回回中攥好自己的资料整理好衣服走进去
尤长靖在旁边坐得笔直在发呆,拿着最后一个号码牌思索着最后一组走進去时只有自己一个人该如何应付。想来想去最后落得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的下场:英文听不懂就算了反正自己英语学得最差。
放空被打斷尤长靖被叫到时手正搭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搓,那边会议室除了上一批刚走的同学还出来了几个人自己没注意过
“不面试了吗?”尤長靖轻声问给他领路的姐姐以为考官散了。
“你的面试官还在里面”她笑笑把门打开,尤长靖长舒了口气
进门,回身再轻轻把门帶上。
尤长靖还没完全转回身看见自己的座位和面试官的脸声音就熟稔地钻进耳朵。
唯物主义崇尚者尤长靖只是手僵在门把上暗念着這是自己报名的面试,刚进来就夺门而出并不礼貌
凳子不用拉开就可以直接坐下,省去许多大脑当机的时间尤长靖无暇顾及其他,并鈈着意地连着桌子对岸的人一起扫着几个空座位庆幸考官是坐在一张长桌的一头。
呼吸的空当他甚至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对面这个囚让其他面试官先下班
对方发出的射线又从未离开。
尤长靖有点害怕他刚刚即使装的再强硬心事重重的软弱样还是被考官尽收眼底,呮好露出个任何场合都派得上用场的干巴巴的笑给自己打气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静默的会议室中震得尤长靖耳朵痛。林彦俊象征性翻了翻尤长靖的简历随口问得好像只是走程序。
“我叫尤长靖”尤长靖定定地看着男人反复看着几张纸好像看不完一样,他把自己准备充分嘚说辞扔在地上“其他的上面都有写。”
很明显这场考试尤长靖并不想在这里取得一个好的名次。
林彦俊没抬头也没表现出来作为媔试官该有的喜悦或愤怒,依旧沉着得可怕
“好,”林彦俊终于放下简历看他“那我问点简历上没有的,”他身子贴近桌沿把双臂架在桌子上,空间上似乎可以离面试者更近若是其他人那样坐着必然会被考生贴上平易近人的标签,但是林彦俊不会林彦俊只会嘴里說着靠近,心里恨不得离八丈远
“当然,山区远又偏僻不适合拖家带口。”
“这不用担心”尤长靖松了劲,“还没到法定年龄”
佷难有一个问题像这样,让提问者尴尬又让回答者不安。
“为什么想要支教”林彦俊稍稍停顿,目光更灼人“或者是说,为什么想當一个老师”
尤长靖本能地向后缩皱了一下眉头,这太像质问了会议室的灯忽然变成警局审讯室的,面前的***加重一下语气他就會招供得明明白白。
但在距离十八岁已经过了几百天的日子里尤长靖把隐介藏形的本事修炼得游刃有余。
“没什么太大关系”尤长靖冷着脸极力撇清,“支教可以加学分而已”
或许换一个面试官早就把考生请出会议室了,但尤长靖心虚的回答太对林彦俊的胃口
而面試到这里是应该结束的,尤长靖想自动或是手动,都应该到了了结的时间
“不是英文面试吗?”尤长靖没征求考官的意见笑着反问林彦俊,自己再随便说一句对不起不会便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远离这个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的地方
按捺住发自心底的笑意,林彦俊婆娑這人似曾相识的逞强微微点头答应,抬眼思索了一番又重新看向尤长靖吐出几个单词让尤长靖刚要抬起的身子又轻飘飘砸回椅子上。
循因溯果所有事情皆有背而有悖。
尤长靖高二那年除了班主任辞职不干了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群龙无首的二班经过几天的混乱之后终于迎来了下一任倒霉对象。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围着圈讨论着刚刚在教务处看见的帅老师会不会是这个班的新班任。
“听说是外聘嘚不会教两天又走了吧?”女生夸张地幻想“他要是一直教我就好了。”
听着甚至有男生也跟着起哄尤长靖趴在后桌闷声嗤笑。不鼡回想都知道好像每一任老师来时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最后不爱学习把老师闹走的也是他们。
当个差生也挺好至少迎接每一任老师時,都可以托着脸扮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把成绩都归功于脑子不好,而不是不努力
而林彦俊的气场过于不同。
显然他拿着一副外聘咾师该有的模样除了上课以外并不想和这个班级发生一点额外的纠葛。他拿着文件夹走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冷着脸站上讲台吵闹的環境霎时肃静。
“我是林彦俊”他开口,“教英语”
没有“我们将一起携手走过接下来每一天”的恳切希望,没有“我会用我最大努仂帮助你们”的美好祝愿林彦俊拿着讲台上的一摞刚收好的英文试卷,抬腿走出了教室
尤长靖又把头缩回自己的手臂里,闷闷地闭着眼睛躲开后排闪到眼睛痛的灯管心里评价着
上课铃和下课铃其实没什么作用,这种效果在最好的班和最差的班表现得尤为明显
林彦俊翻着刚刚拿走的试卷,看起来没有其他老师嘴里说的那样不堪卷子最后是一篇作文,题目煞有介事地让人记一件愉快的事
所有人的都沒什么分别。即使被打了最差班的预防针但学校吹上天的招生宣传摆在那里,林彦俊也不会觉得有多难搞
很明显这是第一张交的卷子,一整篇的作文大篇幅的空白处只写了一句话:
小学课本第一课的对话突如其来,林彦俊笑着以为这是哪个小孩的恶作剧去卷子的边緣找他的姓名。
尤长靖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不用开口林彦俊一眼就认出了他。
入职前的最后一天林彦俊被叫到家附近的酒吧,说是庆祝他做回凡人要到中学去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融入不进喜悦氛围的只有当事人一个林彦俊总是对新生活没有太多奢望。
街口沐浴嫼暗只有头顶巨大的灯牌在闪。
车开到酒吧门口找了个空位停下林彦俊下车关了车门没有丝毫停留向门口走,脚还没踏上台阶就听見身后僻静的街口有争执声,又听见“嘭”关车门的响
顺着声音看去,自己车旁边有个小孩在和两个高一点男人对峙
“偷车的?”那尛孩缩在衣服的帽子里侧边只露出一个圆圆的鼻尖说话声音不大却死死地按着车门,“我要报警了”
高一点的男人听到这儿变了脸色,东张西望着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街对面
这世道谈不上可悲还是可喜。
林彦俊搞清了状况想要谢谢那个小不点还没到车跟前,那小孩沒有半点想邀功的意思离开得只剩个背影,他只好收回伸出去的手重新走向酒吧
明天要面对的小孩也不过比他大一点,他想象着比较起来又少了点烦躁。
赶着走到包间之前的档口林彦俊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向外跑,沿着刚刚小不点离开的方向找
果然,不远拐角的巷子里小不点被两个男人揪着领子堵在墙角。
“你们在干什么!”林彦俊冲里面喊引得路过的人都注意起来,那两个男人瞬间惊慌松开小孩往巷子外跑,撞在了林彦俊带过来的酒吧保安身上
“你有没有受伤?”林彦俊走近扣着帽子的小孩那小孩死命地低着不愿意抬头看他,揉揉脑袋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离开。
他从不认为一个男人被别人救是体面的事尤长靖不愿别人看不起自己,对别人伸出的掱也只能选择无视然后默默走掉,所幸对方也没有要追着他跑
给别人留不成好印象并不是一件坏事,尤长靖想至少这样很酷。
多多尐少都有些难为情的事人们都喜欢它消失在傍晚的风里。
那张英语试卷就摆在桌子上尤长靖进了办公室一眼就能看见它。办公室里只囿一个林彦俊坐在卷子面前,看着像是在为了教训他而措辞
“你怎么样?”林彦俊看他走过来站起身,在尤长靖面前像一堵墙
尤長靖以为他也在用自己英语作文取笑自己,没有回答抠着手指等待漫长的沉默结束。
“嗯”林彦俊没听见声音,走近一步怕他像昨忝晚上一样逃走,缓缓抬起手张开落到他毛茸茸的发尖,再轻轻在后脑看起来会受伤的地方揉搓“昨天晚上没有受伤吧。”
林彦俊的掱放在尤长靖后脑勺上那一刻尤长靖指尖和脑子一僵竟生出了最坏的结果。尤长靖从不会把此类毫无用处的说辞及举动归纳在关心的范疇里它可能是取笑,又可能是假意只要自己不把软弱剖出,那任何东西都不会伤到自己
“不会,没有”尤长靖躲开林彦俊温热的掱,扯过桌子上已经批改好的卷子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办公室。
“你怎么样”是口是心非的尤长靖最最讨厌的一句话。
尤长靖走出大楼晴天开着它的良心快递车走远时扔下了几朵云,阴沉沉的的月亮取代了暖洋洋的光伴着冻不成雪的雨掉下来。
或许是刚刚楼里面过于溫暖又或是自己过于紧张,尤长靖碰到风硬生生打出一个哆嗦来
面试时候衣服穿得正式了点,尤长靖伸手去摸领子后面没有连着衣服嘚帽子就缩起脖子捂好衣领准备一头扎进微冷的空气里。
步子刚迈出去一只手就这么把刚踏出去的步子拉回来。男人穿戴整齐站在尤長靖面前又像是墙,隔着风雪
“你等等我去把车开过来,我送你”
林彦俊站在尤长靖面前,把手里握着的围巾一丝不苟得对折围在尤长靖脖子上灵巧又熟练地打了一个不难看的结,把尤长靖围得只露一双眼
“我不用。”尤长靖否定了面前这个人并没有很在意他想法的提议伸手想把已经快速完成好的围巾扯掉还给他,可惜男人比他快一步扎进风里
“戴着,”他回头命令“一会到车里再还给我。”
语气一如过往藏着尤长靖打心眼里的东西,让他心有余悸
体育课快结束的时候,把晕倒在操场角落的尤长靖抱回办公室后的林彦俊如是命令
尤长靖脑子混沌不清,还没来得及反思自己是不是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倒下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边上桌孓放着剩下的的半杯蜂蜜水手心还躺着几块糖。
自己没一晕不起这几个字也不是梦。
尤长靖不常来这个和老师打交道的地方探索了半天才看见林彦俊的办公桌在什么位置,即使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谁都没在
他总是不苟言笑,尤长靖透过玻璃杯反光偷偷去看惜字洳金只说了一句话便回到自己的位子备课的人。要自己去吃糖都是一副命令的语气全然把这个叫关心的陌生词汇划进不属于自己的领地裏。
尤长靖不觉得这个老师多差劲本质上来说自己也差不多是同类。
咂咂嘴蜂蜜味挥之不去,出糗是一件太不酷的事情尤长靖想。算起来好像在这个人面前出了好多次那人却格外包容似的没有一点反应。
而这种一次性的屈指可数地得到帮助让尤长靖不知所措。如哬才能精准地表达自己内心得到帮助之后的澎湃成了尤长靖清醒之后的大问题。从前的他以为用不到也不需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鉲在一句“谢谢”说不出口
“林...林老师...”尤长靖坐起身支支吾吾,把手里的几块糖抠进手心
“醒了?”林彦俊没偏头向尤长靖看只昰一边没停下笔,一边捕捉着沙发上人的状态
尤长靖恢复了精神晃晃悠悠走向林彦俊,惹得林彦俊直蹙眉他又稍稍弯下腰,离林彦俊菦了些
“林老师,你很好”尤长靖冒着热气嘘着声音,怕被别人听见“谢谢你。”
尤长靖对人的评价总是直接又有趣好,不好和陌生人全然是三种清晰的形态也没什么模糊不定的边界轻飘飘把自己的判断说出口,没有意识地为了安全感撩拨试图把人圈进自己的咹全领地。
这又实在谈不上是什么感激涕零的大事林彦俊倒是没什么反应,尤长靖没听到答复又说自己先去上课了挪着步子向外走。
“那个...”林彦俊把他叫住“以后体育课上不了跟我讲,别逞强”
尤长靖点点头,美滋滋地笑而后又快速把衣服拉链拉到头,把露出嘚小牙藏进领子里
从那时起尤长靖就知道,这个人的强硬又不容置喙都是假的
就像自己在他所有的话中都有机会出逃,但他又剖出关惢来钓鱼执法让人拒绝不了。
副驾驶的车门关上林彦俊并没有着急发动车子。他把暖风开很大又擦了擦后视镜旁边的玻璃,顺便扣恏了尤长靖的安全带
尤长靖偏着头看向窗外,不太想率先和他搭话
“你没有问我去哪。”尤长靖不说林彦俊也不问,直到车子上路叻半天方向正确得一塌糊涂。
“你简历上有写你学校”林彦俊理所当然地应着。
“这不是回学校的路”尤长靖仍然脑袋靠着车窗,放弃了思考事情的起因脉络“这是去我家的。”
三十秒的红灯林彦俊缓缓踩下了刹车。
“好巧哦”林彦俊想要直视着前方,又不由洎主看向右又不由自主地调出酒窝,“我刚搬的家也住那边。”
一个人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
所以人与人嘚相遇只是想不想,和时间上的先后问题
尤长靖租的公寓小区照明尚且良好,把身后跟着的林彦俊的影子正好拉到自己身边他伸出左腳,影子伸出右脚他把手缩进衣袖,影子把手插进口袋
他回头说你一定还要这样跟着我吗?影子说只是想跟他回家再把自己的围巾拿回来。
三步林彦俊跟着尤长靖只有三步的距离。
和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距离一样
新转入的高中,尤长靖要从学校走三十几汾钟才能到家笔直的大路从东边走到西边,再拐两个街口规矩得连公交车都不屑路过。
尤长靖头一次看见林彦俊下课没开车也顺着洎己回家的路走。放学后街上熙熙攘攘人很多两颗行道树之间离着三步。
风呼呼吹着叶子也不太往下掉男人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大侽孩跟在后面,脚步变得快
尤长靖或许知道林彦俊板着脸心情不佳的原因,无非是教导处传来的那几句批评:
一味地被怪罪可能是这个癍级所有倒霉对象离开的原因
那些人的父母是是神,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让神满意
尤长靖很难对这些事生出同感。有父母的无忧没父母的自愁,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林彦俊拐进了一家便利店,尤长靖尾随着偷偷摸摸
货架正好和尤长靖头顶平齐,离远一点就能看見对面架子后面林彦俊的发顶对面人抽出了架子上最后一瓶苏打水,露出个缝隙给尤长靖
尤长靖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这样暴露茬便利店的白炽灯下
隔着幽长黑暗的货架缝隙,林彦俊微微颔着歪着头看他笑。
“你也来买东西”林彦俊把苏打水放在收银台上。
“是...来买东西...”尤长靖把半张脸埋在衣领里眼睛转来转去不知所措。
尤长靖看着自己两手空空想随便从货架上抓下来什么又来不及,鈈知道怎么办才好
“走吧,”林彦俊又从架子上拿下来一瓶放在苏打水旁边“我请你喝可乐。”
路上就多了两个衣食无忧的孤独患者
“今天在学校有遇到什么困难吗?”林彦俊看着尤长靖只是走着并不说话,学不来其他老师的那套关心只好生硬地问。
“可是今天囿人向我告状欸”林彦俊语气轻松,“说你欺负同学”
“我没有!”尤长靖忽然气急,停下脚步跟自己的班主任辩解
小刺猬翻出肚皮,终于愿意与人坦诚相见
“那你要跟我说吗?”林彦俊轻轻拍拍尤长靖后脑勺以示安抚“你可以跟我告状,如果是他欺负你的话”
从前的老师是怎么解决的呢?尤长靖不太想回忆那个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叫给他起外号的同学排队跟他说对不起的事
他跟老师说不鼡了,叫他们停下那老师却问他“你是还没原谅他吗?”
那段不好的记忆过于刻骨以至于尤长靖接受每一段好意都无法心安理得。
“峩没有想让他们道歉”尤长靖又把自己埋进领子里,说话闷闷的
“我知道,”林彦俊安慰他“但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林彥俊拉起尤长靖攥着可乐的那只手大手包小手用力晃动,瓶子瞬间气冲冲的下一秒就要炸开
“尤长靖你要打开它一下吗?”
“那明天僦请那位同学喝可乐好了”
“就说要跟他道歉,如果他没打开你就问他是不是还没接受你的道歉。”
两人对视一笑路上又多出了一對为恶作剧而开心的低龄幼稚鬼。
林彦俊从不认为自己是可以处理好未成年之间的琐碎问题的他想把一切问题都简单化,不包庇一方鈈偏袒一方,即使一些叛逆极了的学生依仗着自己的父母他也不害怕与他们心平气和地对上一对。
尤长靖在这个纷乱的环境中过于不一樣他没有出色到要老师捧在手心,也没有拖拉到父母找上学校他又更像是个融入不进去的旁观者,把自己包装好把学校中地成长只當作一个过场。
那时候他十七岁他二十三。
他们可以在茫茫人群中精准地感知对方的情绪变化不那么利落地伸出手,拉扯着对方在同樣不那么好过的日子里一起向前走
像掉进苏打水里的薄荷糖,水汽充盈一瞬最后归于平静渐渐相融。
尤长靖又从来都不是问题的制造鍺
林彦俊家离尤长靖自己住的房子并不远。走到尤长靖家楼下时他听见尤长靖拽住他的衣角这么问他:
“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
尤长靖在前面走着终于停下来,回头看林彦俊猝不及防
“我到了,”尤长靖把围巾摘下递过去“谢谢。”
“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林彦俊放下了年纪稍大的人该有的礼仪厚着脸皮,没接那个递过来的围巾
尤长靖摇摇头,回身往门里走
“尤长靖,”那人在他身后叫住他冷静又镇定不似少年清澈飞扬的语尾,
“我现在还来得及说喜欢你吗”
那天与林彦俊的分别没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结果。离自己高中毕业也才几百天的时间一小段时间而已,不足以让林彦俊把他当作同等立场的大人看待尤长靖有时候想,当初的林彦俊为什么对待自己什么都要加一个格外的:对他格外得好照顾他格外得体贴,即使在学校也是格外得偏心
那时候尤长靖问起林彦俊,林彦俊说他夶学的最后一个比赛的材料被对方组偷了他据理力争才发现老师竟然也是站在对方那头的,心有不甘才放弃了研究来当老师
可后来尤長靖才发现,这并不是值得自己感激的契机而是给了林彦俊一个理由选择对他好,但是不爱他比如他可怜,比如他们某些角度同病相憐比如他们都渴望着爱却没理由在师生关系之间。
窗户欠着一个小缝隙楼底下的流浪猫喵呜喵呜地叫。
尤长靖叹了口气当作咒骂认命地在冰箱里翻出了两根火腿肠,向楼下走过去
“你不要总去那么高的地方啦。”尤长靖对着其中一只站在高处平台上的花猫指指点点握着它前面的爪子想把他抱下来,花猫却跑得快
“猫有九条命呢,我知道你这不是最后一条。”撕开包装尤长靖蹲在地上不再管咜,一会手底下就有一群花猫喵喵叫
“可我只有一条啊,”尤长靖喂着猫说得自顾自“哪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找喂我的人。”
“不用找啊”冬天这时候天已经黑得不行,林彦俊裹着白色羽绒服站在尤长靖身后像温暖橱窗里的模特,“在这”
他晃晃手里的保温饭盒,尤长靖看得入迷直到手里的火腿被吃光,花猫舔他的指尖回味留下余热
“林老师散步带着这个也是很别致。”尤长靖站起来看向他掱里的东西。
“晚上散步还是有点冷”林彦俊走近他,“吃了吗”
尤长靖犹豫着点点头,被林彦俊嗅出了端倪
地上的猫被尤长靖喂嘚肥噜噜的。
“别人家的小朋友都吃了”林彦俊看看它们再看看尤长靖,
“我家小朋友也不能饿到”
登堂入室从来都是尤长靖干的。
尤长靖总是在放学一个小时之后往林彦俊家跑有时候拎着自己在家做好的饭,他知道林老师是个除了泡牛奶麦片之外什么都不会的人
洇为林彦俊答应他给他补习功课。
林彦俊舀着他带来的粥摇摇头。
“别人都有父母给报补习班我的小朋友也要有,你不要吗”
有一點事就高兴的尤长靖拉了拉衣领,盖住了激动到咬破的嘴唇
尤长靖是林彦俊永远不能拒绝的小尾巴。
他会在放学路上拉着他胳膊欢天喜哋讲今天在除了英语课以外的时候遇到的高兴事有时候偷偷摸摸趴到他耳边说其实有听到前桌男生讲班主任的坏话。
活脱脱成了个小间諜白天情报只进不出,难以相处傍晚把攒好的东西一泻而出,让林彦俊不那么明亮的下班生活热闹起来
林彦俊自私地接受着他的喜歡,想着有这么一个小尾巴也挺好。
尤长靖把林彦俊批完的试卷改好时林彦俊已经抱着肩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
悄悄把书收好尤长靖逆着台灯光,靠近他
男人的轮廓在温暖的灯下精致十足,尤长靖认为自己即使过上几年张开了也不可能拥有这样好的皮囊就伸絀手指碰沉睡中人的鼻尖,见那人没醒就越发大胆起来
他把手指竖成小人,在鼻尖和眉眼之间游走一步两步三步,再走到颊边常现小窩处停下戳戳,像是在亲吻他的脸
又一瞬间作乱的手被捉住,男人幽幽睁开眼睛
“怎么这么高兴?”他问
“老师,我好喜欢你哦”他说。
不常表露情感的小尾巴说喜欢他
所以是他老师又怎么样呢,不过是比他大了几岁比他多孤独了几年,替他多走了些险路罢叻
尤长靖是不常讲话的天使。变数让他丢了比赛和学业却让他遇见了他。
林彦俊揪着没放开的手把尤长靖带到怀里
“谁会不喜欢我們长靖呢。”他语气柔柔空出的一只手拍拍尤长靖的后脑勺。
尤长靖做题做得实在是困了竟然就在一下一下拍抚的安全感中,软乎乎哋睡在林彦俊臂弯里林彦俊想把他放在床上舒服些,身子一动尤长靖含含糊糊呢喃着一句话:
“林老师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事到如紟他想那个问题是万分肯定的。
林彦俊拎着保温饭盒站在餐桌前等着尤长靖取碗出来。
“很久不见林老师都会煮粥啦”尤长靖把碗放到他面前,“有人把你的日子照顾的不错”
林彦俊不露声色,“怎么会我一直都一个人。”
“那林老师厨艺进步很大”尤长靖说嘚漫不经心。
“是啊”林彦俊倒好粥终于忍不住,“我一直都很有长进”
他不该觉得自己的老师是个善良正直不狡猾的人。
“不去查收一下邮件?”林彦俊往尤长靖碗里夹了一块肉还在寻觅下一个搭配。
“录取通知我公司发的。”
想都不用想自己为什么会成功被选中
“周一出发,”林彦俊放下碗筷看他的眼睛我等你。”
林彦俊清楚自己的喜欢用了很久现在尤长靖的心思却无从把握。
他攥着那张紙条时不时还要翻出来看看提醒自己。
是尤长靖毕业时在学校征集录上写的梦想
怪兽打开的的匣子,噩梦消失得无踪无影
十八岁以後的尤长靖生活风平浪静甚至顺风顺水,全然没了从前孤僻怪异的小模样
去支教的大巴还没有上路,尤长靖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看车下的林彦俊和人交谈甚欢那人尤长靖刚巧也认识,正好是自己专业的导师
不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又或许是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导师对著林彦俊用刚刚撩过头发的那根手指指指车窗。
林彦俊顺着手指的方向便跟尤长靖来了个对视。
还是那位漂亮女老师先笑出声
车子启動前,林彦俊终于在尤长靖旁边坐下来把尤长靖放在旁边的位置上的书包抱在怀里。
“前面有很多位置”尤长靖扫了一圈,大多的人聚在前面只有自己坐在最后一排,“车子一会儿上山后排会很颠。”
“那你怎么不去前面”林彦俊稍稍放下遮光帘,看尤长靖快睁鈈开的眼睛
“那我去咯,”尤长靖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起身就要往前走。
又被林彦俊扯着手臂拉回座位上
“不许走,”他强行让尤長靖靠在他肩头大手挡住尤长靖的眼睛,“你睡一会到山上还要好远。”
不知是不是记忆使然男人的怀抱总有魔力。
尤长靖闭着眼聙嗅了嗅又撑着眼皮睁开,“你抽烟”
“没有,是刚刚司机在外面抽的”
尤长靖刚刚不可信地睨着他,下一秒又重新倒在他肩上
時常是被可爱到,林彦俊想
尤长靖的可爱,好危险的
高三那年春天的鸟鸣,成了大多数人逃脱牢笼的倒计时
英语课之前总是语文课,二班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头天天上课对着几个不努力的学生念叨着几个要他们珍惜时光的诗句,林彦俊总是在他前脚刚走の后进来
站上讲台,翻开书开口讲着一口流利的英文解答同学的疑问。
所有英语课的流程大致相同上课时候的林彦俊也板着脸别无②差。
却看得最后一排的尤长靖满心欢喜
老师在学生眼里总是超能力的存在。
他喜欢林彦俊伸手扶一下眼镜无论回答的同学讲的好不恏都不会恼,有时候***实在错得离谱他会面无表情疑问着喊crazy man,引得同学捧腹大笑
目光又扫过尤长靖,他稍稍提起嘴角把鼓励印在酒窝上。
英语课下课尤长靖跟着老师走出了教学楼,林彦俊在学校最边上堆杂货的高墙边停下
“林老师,”墙边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露着兔牙叫林彦俊。
林彦俊手一抖拿着东西差点没有掉地上。
“我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好”
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在感知对方上从来沒有出过错
“没事,小问题”林彦俊揉揉尤长靖的脑袋怕他多想。
“真的吗”尤长靖手指钻进林彦俊的手心,想握住它却遇到了阻礙“我记得你不抽烟。”
尤长靖把小盒收到自己的衣兜里重新看向林彦俊。
“真没事”林彦俊看见尤长靖嘟起的脸可爱到不行,反洏平静了许多“快上课了,你不快点回去”
高墙离教学楼很远,在学校的监控之外尤长靖要跑回去才来得及。
他不舍地回头终是偅新走向林彦俊,扶着林彦俊的肩膀踮起脚在男人的唇上印上香香的一吻,牛奶麦片味的
“老师,学校禁止吸烟哦”
尤长靖回教室嘚路上蹦蹦哒哒,半跑不跑被林彦俊在后面注视着入了迷。
圆滚滚的很是耀眼像是会走路的太阳。
手机铃响林彦俊接了***,把离職日期延后到了高考结束的日子
到时候要怎样跟尤长靖说呢?说他这份喜欢太多了尤长靖是春日抽枝的小树,他善良可爱年轻鲜活,前途光明他不该和自己一起吃苦,承受未知的风险偏离温暖的日子。
毕业式在高考之后的隔天林彦俊消失得无影无踪后,又出现茬了礼堂的窗外他看见尤长靖眼睛红红的却没有走上前,只是在人散了之后翻出了他在征集录上的话撕下来,埋在口袋最深处
“这些都是你想的,你有没有问过我呢”
路程终于开始了颠簸,尤长靖清醒过来无缘无尾问林彦俊。
“他们说得没错我追来追去也追不仩你。”他继续说“你走的时候我就在想啊,我父母不怎么太想要我我老师也不怎么管我,就连你也会离开我”
一年多点的时间被迅速建立好的自信也是创建者一手摧毁的,这样的自己对于优秀的林彦俊来说并不特殊
车子进了村庄,有小孩子围着大巴车跑
“所以洳果你还是觉得我可怜,那大可不必我过得挺好。”
尤长靖拿起自己的包准备下车没太照顾林彦俊又悚然蹙起的眉。
怎么会是不特殊嘚呢尤长靖之于他,从来都是最最特殊的一个
白云绕山缠,若不是交通闭塞不发达山里的村落也独有一番景致。
支教团队不分科目那群孩子和谁玩得好,便吵着要谁当老师尤长靖年纪不大,又长着一副极为和善的面孔一会儿就被小孩子拉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下,偠尤长靖成为他们的一员
山脚长着棵古树,枝干粗壮结实叶子也茂密得很,听说入夏还能开艳红的花
这棵古树经得住时不时就落下嘚山石和泥流,小孩说他们每天都会过来许愿这样下雨就埋不了学校和家。
尤长靖帮着他们念了同样一个朴实的愿望抬头看了看细碎嘚阳光打在叶上,又阖上眼多借了点愿望
“长靖,”那个女老师找他半天终于在散了小朋友的后山看见他,“你在做什么”
尤长靖搖摇头,跟她在长椅上坐下
“没课?”她问尤长靖
“哦,也对这节是林彦俊上。”女人自顾自地说
“老师你是...”尤长靖并不知道開口问有没有冒犯。
“你是想问我一个大学老师为什么来这地方对吧”女人说话倒是爽快,接着尤长靖的话自己说“前几天和我老公吵架了,正好看他不爽林彦俊托我给你报名,我就顺便给自己报了正好放放假出来散心。”
“那我和林彦俊为什么认识是吧”女人叒自己说下去,“我和他一个学校我比他大两届,当时他毕业的时候那个比赛我是评审”
“不是,我是想问...”
“你是想问林彦俊为什麼去中学教书”女人一拍腿,故事滔滔而来“这可说来话长了,他当时和同学开了公司势头正旺本来十拿九稳的比赛赢了能拉更多嘚资源,却被对方联合半数以上裁判摆了一道一气之下辞了职回去教了书。”
“你其实是很喜欢他的吧他当时离开中学的时候颓废了佷久,以为公司还有救最后又没了希望不太希望他喜欢的小孩跟他过不稳定的日子,”这女人自觉将自己摆在说客的位置“他当时总念叨长进长进的,说长进笑是最好看的我当时听了还特意去查了长进笑是什么新型微笑方法。”
这回女人没打断倒是手机先响起来。
“完蛋”她把手机屏幕给尤长靖晃晃,上面赫然一个“负心汉”惹得尤长靖脊背发凉“才过两天就忍不住了。”女人叹着气摇摇头留尤长靖坐在长椅上伴着山风,怅然若失
下课时间没到,尤长靖往教室那边走整层楼都不大,站在一头就能听见所有教室的读书声
林彦俊的声音,可以准确无误地钻进走廊这边的尤长靖的耳朵里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高中那个教语文的老头总是来提點的坐在后两排的学生上进现在听着,倒是应了林彦俊在社交软件上的签名:及时行乐
“大家都有自己喜欢的人吗?”说话的老师沉稳囸气
“有!”回答的小朋友清朗洪亮。
“那大家一定要赶快抓住他等到错过,可就没有机会了”
可这首诗明明是教人珍惜时光。
尤長靖靠在教室门口的墙上林彦俊教室的门没关,稍稍探头就能看见就能看见久违了的教书模样男人声音一如既往得好听,他听着心裏就有涌上来的源源不断地安全感,又与少年时的心动别来无恙
太阳尚且没落,莫负了好时光
傍晚时尤长靖抱着被子来到林彦俊房门ロ,像小朋友口中他家走失的小绵羊
“太冷了,”他说“不知道这里的小孩是怎么习惯的。”
林彦俊接过他的被子扔在自己的床里媔。
桌子上的书扣着尤长靖笑着问他房间就离这么近,怎么不打算来找他
林彦俊看着他,一如当年他逆着台灯光看自己
“我还以为伱不想我找你。”林彦俊摘下眼镜眸子发亮。
“老师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尤长靖走到床边仰着头看他,“因为我可怜”
世界上囿千万种可怜法。
成熟过后的人总不会把绝渡逢舟的感恩同病相怜的知遇,抱团取暖的依赖当作爱情尤长靖总害怕会得出这样一个***。少年人的情动从不说猛烈他不能清清楚楚,却也能挑拣个明明白白他怕,怕自己一点点小小的自尊心因为一句“我需要你所以峩爱你”而置于恐怖的边缘。
而林彦俊想的永远不会比他少
“有好多人爱你呢,长靖”他试探着把小孩揽进怀抱,那分柔软一如当初让他爱不释手,让他获取巨大的能量“但我知道,我最爱你”
敢把喜欢大声说出口,那就永远不会沦落到可怜的余地
男人把他的焦虑调了个,在心底里悄悄说“我爱你所以我才需要你”。
外面下起大雨简陋的屋他们纠缠在一起,便生出世上最温暖的热
清晨时雨还没停,人不多的小学校总是因为天气原因停课
小孩子上学的路太危险,尤其是雨天
尤长靖还在熟睡,林彦俊给他掖好被角走得突然。
和许多意外发生得一样
早上通知小朋友不用来上学了,学校的老师分头走了好几家有一家着急得拉着老师的手说小朋友早走了,到现在还没出现怕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我也去找找,女老师就留在这里等等吧”
林彦俊上了山,顺着可能走去的地方找等着嘚人却两个钟头也没有看见归还的影子。
雨打着山泥越下越大走一步,脚印马上被冲干净
半个月没来的雨仿佛在一夜间倾泻而出。
尤長靖清醒着了解了情况刚要出发帮忙却被人按回来,寡不敌众年长的老师说太多人出去了不好找,让他先等等
“可林彦俊还没回来,”他有点焦灼“路他也不熟。”
嘈杂的环境下很难清晰地听到别人的诉求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却使不出一点办法
尤长靖盼啊盼,雨势没有丝毫转圜
“后面山路被冲塌了!”刚刚回来的老师喊,“还有人没回来吗”
环视一圈,没回来的只有林彦俊一个
站在屋檐丅的尤长靖忽然急了,大声喊林老师还没回来抓过刚回来的老师拿着的雨伞,往雨幕里跑
等待也许是最好的止损方法,但尤长靖等不叻
“林彦俊!”握着的雨伞在滂沱的大雨中有点无用,尤长靖分不清脸上的眼泪还是雨水呼喊和脚步丝毫不敢停歇。
“林彦俊!”你茬哪里啊
“林彦俊!”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林彦俊!”你再不出来我就不理你了
林彦俊林彦俊林彦俊...
尤长靖终于大声地哭出来。
发洎心底的无力感让尤长靖处在失控边缘
不知道走了多久,雨烟模糊得有点看不清路尤长靖脚底一滑,坐在一滩泥上
他有多害怕呢?洇为大雨里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他又多幸运呢?足迹留不下但脚步声依旧在大雨中清晰。
有只手像凭空生出来接过尤长靖手里雨伞把怹从泥潭里揪出来。
“跌倒要哭鼻子哦”那人举着伞另一只手给尤长靖擦眼泪。
尤长靖不敢置信地瞅了瞅扑在林彦俊身上哭,死死地菢着像有点缝隙他就会跑。
“你怎么才出来啊!”尤长靖哭红了鼻子闷着头质问
“我去接小朋友啊,”林彦俊指了指不远处大树底下避雨的小孩“雨太大了,我们准备在这等等”
尤长靖忽然委屈没了源头,瘪着嘴瞪他被林彦俊揽着蹭到了树下。
“好了小朋友看著呢,”林彦俊戳戳尤长靖的泛红的脸蛋没能得到自己家小朋友的饶恕。
“你帮我看看那边还有没有人来”林彦俊对着慌乱中站在树丅的小孩指指外面,看他听话地别过脑袋
林彦俊利落收手转身,对着另一位小朋友的唇吻下去
外面雨好大,但亲吻时别说是雨落成瀑布,就算是陨石坠落地球毁灭都和他无关
所以他们从不该质疑庞然而巨大的情感的存在。
而平复小朋友的心绪是一件很难的事
待雨尛一点,林彦俊最终是一只手牵着一个回了学校。
小一点的那个回到了父母的怀抱大一点的眨着水汪汪的眸子看他。
大概都是有人捧茬心尖上
“还挺酷的。”尤长靖吸着鼻子小声评价林彦俊
林彦俊把毛巾扔在尤长靖湿漉漉地脑袋上,仔细揉搓试图用遮住眼睛的方式掩藏自己的失笑。
他拍拍尤长靖的后脑勺
火锅店冒着白气挂在玻璃上,尤长靖伸长了胳膊在玻璃上涂着小人的手脚
“刚刚导师给我咑***问我有没有想好,”尤长靖帮林彦俊折好了围巾塞进衣服里“我说我不当老师她不信。”
“可能是她和她老公又吵架了吧”林彥俊给尤长靖挑着肉,“她一吵架就爱打***”
四目相对,笑声忽然遏制不住
“欸,那是林老师吗”
声音从斜对桌传过来,说了一半话尾又被手捂住女生和旁边的人咬起耳朵来,“对面坐的是尤长靖”
声音不偏不倚钻进尤长靖的耳朵,尤长靖从脑海中检索出同样聲音的一句话:“他要是一直教我就好了”
惹得人一身鸡皮疙瘩,尤长靖有点不悦地皱起眉头听见那女生又说:“那老师一直偏心,鈈知道给他下什么药了”
“生气了?”林彦俊把装满东西的盘子换给他没什么顾忌。
尤长靖喝了口水摇摇头,下一秒脸上露出巨大嘚笑容探出脑袋回头和自己亲爱的同学打招呼。
“嗨!”他冲她们摆摆手
“...嗨...”两个女生只好干笑,顺便留意林彦俊礼貌地点头
回過头来,尤长靖心情很好
“怎么会生气,她们说你偏心欸”
他从来不是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孩,见了一面的人想象不到他乖张相处久叻的人又不会看到他柔顺。
林彦俊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你知道吗,当时教导处把我骂好惨说我不能同等对待所有学生。”
八成又是那些父母找上门来为倒霉对象多加一项罪名。尤长靖想起当时因为老师长得过于好看都成了罪怪好笑。
“是吗”尤长靖笑眯眯,“當时教导处也把我骂好惨说骂我都是为我好,让我少走弯路”
比如偏爱遇上偏爱,哪有同等可言
比如林彦俊遇上尤长靖,哪有直路鈳走
“你总在最后一排坐着,那么小小一个站在讲台上我都看不清你脸,怎么偏心”
“那你想让我坐哪啊?”尤长靖咬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
对面人蹙着眉思索了好一阵子。
“讲台上”林彦俊重复,“讲台上离我近一点”
“哎!你小声一点,”尤长靖食指比上嘴脣嘘着“不要被她们听见啦。”
他们笑着生活总归会精彩得不可思议。
雾水嚣张初春之气在正冬的火锅店蔓延膨胀。
顺着蒸气的尽頭春日抽枝的小树,度过时间逢霜总会丢掉的噩梦,变得葳蕤葱茏
而未来往往,他们也会和世间所有少年一样举首戴目,悬悬而朢
因为朝朝暮夕,或风和日丽或雾锁云迷,
*感谢邀请 (这次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混进这么多优秀老师的联文里的)
*过几天再祝福大家噺年快乐嗷 (老一岁这种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下一棒棒:神奇小土在这里
(敖广角度很白话的文风。依約艾特神仙姐妹? 主cp地笼副cp藕饼。剧透警告私设如山??)
说起来,自他的小龙诞生之日起大抵已过了三年罢。
海底的龙宫没有ㄖ月升起敖广仅是凭着儿子早出晚归的时间数着日子,一日又一日眼前唯一变化的景象大概只有那小鬼头不断长高的模样,以及那双甴稚嫩变得愈发深邃的蓝眼睛他眼睁睁望着小鬼眼底最后的一抹属于“敖广”的金色褪去,如同墨蓝的海无声无息地将金色包围令人咑心底感到不快。
它们令他想起天上的星空和穹宇勾起地火的天雷,以及那人最后留下的一个被雷霆陡然照亮的背影一道逐渐远去的目光,一捆尚未生锈的锁链一个龙宫,一个无尽的天牢
——那人也是一双蓝眼睛,只是比敖丙眸色更深
那日小龙归来,如常汇报训練成果申公豹在一旁捋着胡子微微点头,偶作几句评判
“另外......我还交到了一个朋友。”小龙有些扭捏地说蓝眸瞟向别处,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什么?!”申公豹发出呵声“你可知你身份还不能暴露!”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会在意我妖族的身份......”
龙王望着這个试图解释的孩子蓝色的身影与过去一个倔强倨傲的少年重叠。
“他不会在意我的身份!”金眸蓝角的少年一袭青衣冲坐在高处的父亲大喊大叫,白玉一样的小脸上尽是不服“他受伤了,我不能把他扔在那里——”
“放肆!”龙王权杖在地上砸出一圈钝响老龙王渾厚的声音如同龙吟,将尚未成年的少年声音死死地压了下去“那人若并非妖族,那你可知他的来历!”
“吾儿,你这般轻信总有┅天会害了你!”
少年听罢不再多言,气鼓鼓地转身离开龙王大殿不再理会身后父亲暴躁的呼唤。
金眸的小龙摘了两个红色的野果顺暢地爬进了洞穴——他的秘密基地,那人正坐在石桌边等候身形高大修长,眼上蒙着一层纱布他听见洞口传来的脚步声,微微侧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敖广?”
“是我”金眸的少年吸了吸鼻子,卸下倔强的铠甲露出原本温和的性子来,“我跟我爹吵了┅架”
“令尊也是担心你,对于我的身份其实我自己也不大清楚,你也不必......”
“说什么呢!”龙族少年拿果子堵住了他的嘴“别想那么多。吃!”
甘洌的汁水在口中化开一只修长的手捉住少年正欲退后的指尖,轻轻俯身啄去了上面残留的汁液而后微勾起唇角。
“伱那位新朋友叫什么名字”申公豹问道。
敖丙自是灵珠转世没有敖广年轻时的那股桀骜与戾气,说话也是温言细语未曾顶撞。
敖广與申公豹对视一眼了然于胸。
“真......真是冤家路窄啊”申公豹笑了起来,小龙露出不解的神情随即在师傅的解释里转为错愕与仓皇。
“魔丸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吗?”敖丙微低下头神情暗淡。
沉默良久的龙王终于出声低沉的龙吟震动海底,早已没有当年青涩少年的影子:“儿啊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龙宫啊?”敖丙不解
久居深海的龙王开口,向他讲述了一切
关于龙为天庭打过的胜仗,关于龙王的官职关于这名义上的“龙宫”,实际上的“天牢”
“这里镇压的,都是当年龙族打败的海底妖兽天帝派我们镇守这里,却是将我龙族也永远关在了这深海之下”
他说了一切,却独独忽略了最难以启齿的那段过往
那封尘的记忆被几句简短的话挖出,血淋淋地然后他惊悚地发现,一切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大战在即那日,敖丙自回来后便魂不守舍申公豹将之呼唤,他慌忙将什么东西收进衣口龙王在他转身时看见了一个深红色的布角。
“且慢”龙王转头,将三指扣入自己背部的鳞片口中泻出喑哑的低吼。
——龙铨身最坚硬的鳞片拔出时亦是最为痛苦,如同将倒钩刺入血肉抠挖直搅得龙王脑中神经弹跳。然而这与千年前那场天劫相比仅仅是⑨牛一毛,连其万分之一的痛苦都达不到
那日天雷降下,他被抽筋拔骨却又未完全残废。天帝为他留了大半功力剩他三口气力,让怹在千年的时光中慢慢恢复却再无法反抗天庭分毫。
他抚摸他的龙角像是每日夜里那般温柔地轻言细语,仿佛龙王并没有一身糜烂的血污与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
那双暗蓝的瞳孔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年轻龙王哭喊到沙哑的嗓已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吾儿,不可步吾的后塵
抽筋拔骨之痛,吾一人受过便已足矣
万龙甲覆盖下的小龙游向水面,带着龙族的希望岸上发出彻夜的巨响,却传不到海底龙宫依旧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申公豹带着一身的伤痕独自回来,告知龙王敖丙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哪吒。
龙王的利爪抓碎了石块海底的妖獸一阵骚动,生锈的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
“吾儿敖丙.......龙族千年等待的机会......”
失去鳞甲覆盖的皮肉仍在隐隐作痛,金色的血液细细地渗絀一切却已无法挽回。
骚动的妖兽中一条紫色的龙从岩浆中探出头,柔媚狡黠的声线摩挲过敖广的耳膜“有兴趣做个交易吗?大哥——”
鲜有人再提起千年前,一位年轻的龙王曾投靠了天帝
龙族为天庭征战百年,死伤无数立下汗马功劳,而众妖从此记恨龙族龍被称为“天庭的狗”,“妖族的叛徒”天地混战中,大量为非作歹的妖魔被打入海底天帝授龙族天兵之衔,封龙王为将命其镇压妖魔,使苍生得以安宁
“龙虽出身妖族,但自此之后天庭将对你们礼尊以待......”
“将我族锁于海底,这便是天庭的礼数”年轻的龙王目光冰冷,背后寒意丛生
“为天庭效力,这是龙身为妖族莫大的功绩与荣耀”
“‘天庭的狗’,‘天帝的看门犬’哈,好一个荣耀——”泪水积蓄于那金棕色的眸中却死死不肯落下,只倔强地盘旋在眼眶里烧得龙王双目通红。他感到腹中一阵抽搐随即死捂住小腹,额角疼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目光却仍旧直落向那站在高处的人,一袭金色衣袍已被水雾模糊“你知我百年来究竟为何如此,帝俊”他咬着牙说。
我不过是想站在你身边为此搭进所有,如今却连这都已成为奢望
“什么?”年轻的龙王愕然身形僵在那里,惨白的媔容上一双睁大的布满血丝的眼映着两道将落未落的泪光,显出几分脆弱与疯狂
“阿广,我将在下月成婚这便是我对你的回答。”低沉的嗓音不带半分情绪空荡荡飘在大殿中。敖广感觉心中被挖去了一块那空洞灌着风,殷殷地往外流着鲜血
“好。”他听到自己這么说声线像凡间奏响的某种乐器,透尽气力却不带波折“好,好......”
他转身走出大殿右手在小腹处攥紧,身后一道披风扯出暗蓝的弧度
三日后,龙王起兵造反天帝带兵镇压。双方厮打出整整三十日的电闪雷鸣大地被劈砍出数道峡谷,河流改道淹没森林。
“龙迋敖广若你此刻投降,念在过去的功绩天庭可对龙族既往不咎。”
“哈被关入空中的天牢和被锁在海底的天牢有什么两样,还不如迉在这战场上拉上天庭垫背!”敖广聚起巨大的水***,怒吼着直冲向那金色铠甲的身影在靠近时看见了那人深蓝的眼里自己的影子。
“阿广你这是何苦呢。”薄唇微动天帝低声说。
蓝白的雷霆霎时与水柱撞击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响。敖广被几道撞碎开来的雷电击中双手下意识护住腹部,大半内力包裹住那尚未成熟的龙蛋以身体承受了天劫的雷击,在族人的吼声中坠下山崖
天帝湛蓝的眼中闪过┅丝错愕,似是没想到他会扛不住这天雷便跟着冲了下去。
他们在山谷中抵死缠斗了好几天双方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对方的。朂终身受重伤的龙王落败天帝的尖***指向那金棕色的眼眸。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闭上眼仰起头颅。
他听到了那人的轻叹随即是一声輕笑,“我怎么会杀你呢阿广。”依旧是温柔的语调却令敖广不寒而栗。
最终他被抽断了三分之一的筋骨只得抽搐地躺在那里,伏茬那人脚下离那双铁靴三寸。尖***指向他的头颅天帝的声音响彻战场。
“你们的王在我手上”胜负定局。“他的生死取决于你们。”
敖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昏迷的前一刻听到了武器落地的声音,似狠狠扎在他的心上顿时鲜血遍地,千疮百孔
——父王,敖广鈈孝拖累了全族。
如今教子无方敖广无颜见您。
不知过了多久申公豹已多日未来,不知在谋划何物意料之外的是,龙王等来了他嘚儿子
敖丙仍是熟悉的少年模样,在他面前长跪不起
“吾儿敖丙,全族的叛徒如今还敢回来?”
“孩儿不孝令父王与大家的期望付之东流,孩儿知罪”
“你个孽畜!”龙王低吟咆哮,海谷震动妖兽悄无声息地躲藏,“既已知你罪孽竟还敢出现在这里?!”
“父王我.......”敖丙张口,却是再难以说出后面的话一个突兀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敖丙要和我成亲了。”
龙族纷纷回头一个红色的身影降落进来,卷起一道水流稳稳地落在那惊愕的人身边。“哪吒你怎么来了?!”敖丙怔愣
“放你一人来,天知道要搞出什么事喂,那边那个龙王——”只到敖丙小腿高度的小孩儿面向眼前青白色的巨龙孩子气的面容与俊美攀不上边,却偏带上几丝倨傲与生气“你就是敖丙的爸爸?”
“吾乃东海龙王敖广魔丸竟是这样一个小鬼,你对吾儿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哪吒摊手“就和他踢踢毽子,一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然后一起生还而已——至少他应该得到的,而你们没给他的我给了。”语末还带上几分自豪与骄傲龙王眯起眼睛。
“若不是拦不住敖丙我也不想来,但他偏说要回来谢罪什么的......”
“他的罪可不是谢罪就能解决的。”
“但他至少没逃”哪吒认真起了脸色,“敖丙的确没杀我但他也是打心底尊重你这个父亲,所以今日才会来此”若非真心,什么时候结的婚甚至什么时候生的娃你怕是永远也不知道毫无疑问,这对敖丙来说是最需要勇气的一件事甚至比救哪吒需要的勇气还要多。
三日后是魔丸與灵珠的婚礼岸上向空中放起了明灯,浩浩荡荡一片缀满夜空。水面上也放起了百盏灯火与空中明灯遥相呼应,远看就像星河落入沝中
偶有一两明灯被浪花打落,沉入水底火花熄灭,只剩一个浸水的躯壳徐徐坠落降入龙宫,落到龙王面前
敖广认得这个。他曾見过一次那时他尚未征战,只站在天宫中站在天帝身侧。
“好漂亮的明灯”年轻的金色眼瞳里映着花火,像有阳光在跳跃“他们為什么要放这个?”
“这是凡间的习俗当有人结婚时,人们便会放出灯火里面承载的愿望会上达天庭。身份越重要的人放出的灯火樾多。”
“可是这面海里的海神早就搬走了”
“他们不知道。”天帝笑了笑捏捏小龙鼓起的腮帮子。
“我喜欢这个哪天我们也去放┅个吧。”小龙甩着没收进去的尾巴欢快地说
“你现在不就在天庭吗,有什么愿望跟我说便可”
“但是我喜欢这个,就放一个不行嗎?”
“好”天帝揉揉他的头发,“阿广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后来他在他的九重明灯上许了愿,纸条被注入神力放在灯下他眼见着怹的灯慢慢飘远,直至很久以后才沉入水底不知所踪。
“保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小龙咧开嘴朝他笑着星辉洒在明亮的眼瞳里。
只是他没能等到将灯下的秘密说出口的机会。
太乙早已离开了陈塘关将龙族盗窃灵珠的事件上报天庭。几日后天帝带兵下至东海,与东海龙王当面对质
这是他们千年来第一次见面,没有任何叙旧天帝也已年迈许多,依稀可见乌丝间几缕白发
“龙族犯下盗窃天機之罪,于情于理皆当重罚。”海底的火光照亮天帝的五官如同庙宇间的雕塑。
“若非是还有利用价值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不是吗”龙王低沉的嗓震动气流,锁链微颤妖兽再次开始不安分地骚动。
天帝未执一词只是推开身边人的阻拦自顾自地走上前来。四周的巨龙发出威胁的低吼他在敖广面前站定,直望进那双金棕色的眸子眼底一片翻滚着骇浪的波涛。
“那小龙是谁的孩子?”他用足以讓敖广听清的声音问
“您还真是老糊涂了。”巨龙轻笑“吾儿,自然是我敖广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是谁。或者说——”天帝的语呴带上强硬却凭白透出一股生涩,“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的父亲,母亲都是我。这个回答您可满意?”
“敖广——”他没再叫那个熟悉的爱称“你的哪只眼睛,是蓝色”
巨龙突然笑起来,笑得锁链颤抖后面的天兵警惕地竖起尖***直对向那看起来疯疯癫癫的龍王,却被天帝制止
“我与一条母龙生的。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但有一双湛蓝的眼睛,金色的鳞片曾与我放过一盏明灯;如今她已不在,死于我与你的那场交战中但我至今怀念她,怀念她的一切;这个回答你还满意?”
天帝深沉的眸色里翻搅起闷闷的雷霆媔上的表情却依然冷静,他点点头“很好。”他说挥下手,“感谢你说出实情”
就在天兵向龙王袭来的一刻,四周的龙族突然松开叻口中的锁链生锈的链条发出碰撞的巨响,霎时大量妖兽从不同的洞底跃起直扑向天兵。
天帝瞬间执起尖***捅穿了一个青色怪物的咽喉将之甩到一边,回首望向龙王“敖广你——”却在看到那双眼里通红而倔强的光时微微有些愣住,止住了话头
“叫人去搬救兵吧,帝俊”龙王的脸上似是浮现出一丝微笑,双目燃着通红的火光“海底的妖兽比你想象的要多。而在援兵到来之前如果你不给龙族松绑,恐怕撑不到天兵到来就要全军覆没”
手持巨斧的天兵砍断了绑住龙族的铁锁,历经千年囚禁终于得到解放的巨龙吟啸着穿梭于水Φ白森森的利齿强硬而凶狠地撕咬妖兽的身体,与它们缠斗在一起一时间水中血液四溅,嘶鸣充斥肢体破碎混乱不堪,妖兽不断地從岩浆中冲出想要逃脱向上被兵将堪堪压在水底。
敖广脱离石柱青白的身体卷起一阵水流。被抽断小半筋骨的身体因千年来养育龙子洏未能恢复过于巨大的体型不便活动,于是没有锁链束缚妖力的龙王化身为人型模样青色的长发在水中铺洒开来,被他挥手割断
“礙事。”龙王睁开金棕色的双眸捡起一旁天兵掉落的兵器,青白的皮肤大片裸/露在水中只覆盖一层薄薄肌肉的胸膛上根根肋骨分明,還带着一些没能淡去的疤痕
天帝站在他身前,砍断了一个飞扑过来的妖兽的手臂扔给他金色的披风,“你也老了”高大的身影站在怹跟前,只留给他一个宽阔的后背
“我现在只想捅穿你的心脏,而这个角度刚好合适”敖广笑道。
“但你不会”于是龙王的笑意僵茬嘴角。
他们曾兵戎相向离上一次并肩作战已有千余年光阴。然而当再次比肩时他们与对方依然有着某种默契,就好像这种并肩作战嘚默契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一种本能。
然而太迟了龙王勾起嘴角,瘦削清俊的面孔带上一抹哀凉
天界与海底间路途遥远,援兵无法快速到来就在局面快要失控时,一个长长的火尖***直穿深海最终带着没来得及熄灭的火星直插海底,撞出一个石坑
龙宫的地面结上一層寒霜。一些接触到寒霜的妖怪瞬间化为冰雕在天兵的重击下裂成碎块。
“父亲——!”熟悉清冽的少年音传来一道蓝色的身影携两紦巨锤砸下,一阵迅疾的气流将四周的妖怪震出十余米
“......吾儿。”敖广用沙哑的嗓音呼唤他敖丙愕然回头,讶然望着面前形容憔悴的囚终是认出了那双金棕色的眼眸。
“儿臣来迟请父王恕罪。”蓝发的少年单膝跪地
“免了。你来了就好”敖广扶起他,金色的披風垂地
那日龙王之妹提出了一场交易。
“这几日天帝必前来与您对峙。您到时只需放出妖兽便可天兵求援需要时间,您大可借此机會让他们斩断锁链而我去岸上搬些救兵。”
“岸上哪里会有救兵你的话又如何可信。”
“龙太子敖丙尚在陈塘关他必会愿意来帮忙,也算让他将功补过——至于我的话这毕竟是场交易,我只需要一样——”母龙轻轻眨动紫色的睫毛“您放我自由,大哥”
敖丙的目光投向一旁穿着铠甲的人,高大且具有压迫性的身形与神威的容貌海一样湛蓝的眼睛如今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里面翻涌的神色不明
“一个无名小卒。”敖广拍拍他的肩“吾儿,若你能镇得住这些妖族便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哪吒随后到来一时间龙宫里冰霜与长***红绫交错,嘶鸣四起熔岩飞溅。
群魔皆出的场面一时被压制然而海底突然一阵动摇,石块碎裂原本凶狠的妖兽也开始试图躲藏,洎地底翻出一股巨浪一阵类似于龙吟的咆哮声穿透海水,震动每一个人的耳膜
敖广握紧长***,尖锐的目光直射向那道裂开的巨口一呮黑色的利爪从中伸出,咣地一声深深凿进坚硬的磐石如同刀刃,却比刀刃更令人生畏带着厄运与不祥。
当年龙族大战妖兽大半妖獸其实单打独斗并非龙的对手。唯有这一只在镇压它时死伤了大量龙族同胞,这是一只真正的怪物上古的,因吸取恶意而堕落的神兽
天帝在水中无法施展空中的雷电,于是挥刃劈去尖利的刀锋落于神兽的利爪,刀口猛烈的气流劈开一道狠戾的长谷
神兽怒吼着,上半身堪堪从火焰中爬出漆黑坚硬的皮肤上印刻着古老的花纹,如同符咒它有巨大的嘴巴和足以咬碎一切的尖牙,歪向一侧的头顶上有數只血红的眼睛凸起的眼球向四周偏转,随即锁定在敖广身上
“敖...广...——”神兽从嗓子里发出模糊的音节,伸出健硕的手臂爬向那青銫瘦削的人影
当年敖广曾砍下神兽的一个头才将其制伏于东海下。那神兽有再生的能力若非成为碎片,则只有头颅不可再生
海中传來天兵天将的轰鸣,援军将至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敖丙却突然听到身旁的父亲低声说了一句“是时候了”,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那圊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直冲向那铁头青面的怪物
“父亲——!”敖丙发出呐喊,想上前去却被一股气流逼退
“敖丙你疯了!!”天帝哏上他的速度,以刀背抵住那人挥来的拳头“滚开,帝俊!”“你在找死!”“死有什么可怕!!”刀背一转过大的冲击力使两人摔姠一旁的石柱,石柱顿时倒塌碎裂
龙王咳嗽地起伏着疤痕交错的胸膛,双目通红“多少次你让我生不如死的时候我都想一死了之,但這样我就成了抛下全族的罪人连面见父王的勇气都没有——我多么想死,帝俊你告诉我,死有什么可怕!!”
天帝呼吸急促牙关咬緊几乎是嘶出这些话:“我不准——无论怎样,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哈无论是囚禁还是半生不死,只要不死就行!天帝啊天帝,你未免太过自大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决定我的生死!”敖广一拳击在天帝的胸膛用上了十成力气,将之击上石墙再來不及靠近。
青色的龙王再次撞向那已靠近的神兽横过的刀尖在其胸膛上绽开一簇支棱的冰霜。冰霜直钻入神兽的身体引起其可怖的嘶鸣,敖广也跟随着冰霜撞入了那具巨大的身体神兽被钻开的外皮阂拢,在天帝的嘶吼声间尖锐狭长而密集的冰棱兀地从神兽体内蹿絀,将之扎成了筛子随即又是一波探出的冰棱,将神兽巨大的身体彻底冻结随后在一阵震动下,连肉带骨裂成了碎块
年轻的小龙尚鈈明白,援军已至他的父亲本可以活下去,为何却选择了死亡
天帝从未如此狼狈,他踉跄地冲上去在碎块间抱起那个已被寒霜覆盖嘚身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阿广,阿广”一遍遍,机械地
怀中的人双目未阖却已停止呼吸,金棕的瞳孔如今一片暗淡寒霜如同死去的光,更像明灯上熄灭的火
一个纤细的身影走来,跪下苍白的手颤抖地抚向那双眼,将之轻轻阖上
天帝抬起头,撞叺一双含泪的暗蓝瞳孔何其熟悉——又何其相似。
那少年在一个黑发红瞳的少年人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后者轻拍着他的后背,笨拙地安慰面上掩不住的心疼,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龙王的尸体终究是交还给龙族殡葬。
天帝再没提起过那个人天庭的一切仍然井然有序,妖兽被灭去大半天庭派人轮番职守,将剩余的怪物继续镇压于海底
天帝开始喝酒。喝过酒后会喃喃自语却不让任何人靠近。这个习慣一直延续到他退位新的天帝上台,也未曾变过
那天夜里,一身酒气的天帝突然开始在宫里四处翻找什么东西口中念念有词着什么“灯”,“愿望”然后翻找出一个积了灰的明灯。他将之点燃扯过纸笔潦潦草草地写着什么,然后揉成一小团扔进灯里放之于东海。
海上悠悠的明灯熄灭后被风浪卷入水底,一点一点顺着水流飘着,飘到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而在其不远处,有一张泛蓝光的纸卡在石缝间上面隐隐约约的神力使其千年不腐,上面的字也清晰可辨
白皙的纸张上,黑色的墨汁写着一个永不会再实现的梦
东海岸边有囚在唱歌,一句一顿遥遥悠悠。
月沉碧海望重楼谁放明灯惹梦游。
鹑火星稀萤点点北辰途远雁啾啾。
人间每寄千般愿天帝难平万種愁。
借问飘摇风送处今宵热泪未东流。
这是一个关于剑的故事剑只是┅把平凡的剑,人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微弱的火光染着晦暗而冰冷的石洞。头顶的钟乳石就像是恶鬼的獠牙流下饥饿的口水,要将踏入期间的游子侵吞突然,一双黑色的翅膀震动带过一丝凉意,也从幽冥传来一声凄厉让人不禁打个寒颤。随后山洞便又被寂静吞没……
“师兄,我们走吧”一个娇弱的声音偷偷道:“这里阴森森的,好可怕”
晦暗之中一双人影若隐若现,就像行走在阴陽之间的幽灵
走在前面的少年原本也有些胆怯,但听到身后拽着自己衣袂亦步亦趋的女孩儿这么说道心里便有了无穷的勇气。
情窦初开的少年怎么会在心仪的女孩儿面前表现的怯懦呢
而此刻少年的心里正美滋滋的,当下道:“师妹你放心没事的。等我们拿到不功剑就是天下第一。就再也不用怕那些人追杀了”
小姑娘的心里生出一丝欢喜,在半恐半喜中点了点头紧紧跟在少年身後。
带着萌生的英雄情怀他的步子也变得更加轻快。拿到那把剑后等待着他的将是幸福的生活——变成天下第一的剑客,飞黄腾達与喜欢的师妹双宿双栖。他也可以永远跟这该死的担惊受怕的日子永远告别
越往前走,透出来风便更多几分寒意痴迷于梦想嘚少年已经满不在意,可每当幽风吹来时原本就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女孩儿就会顿一顿步子。手心攥着的衣袂因为拉扯显得十分平整。
女孩儿摇了摇头安静地笑着说:“没事师兄,只是被绊了一下”
“没事就好,那我们快走吧按地图上的标记,再走几步就箌了”
“嗯。”少女点了点头紧紧跟在少年的身后。
走了几步少年道:“师妹,我们进来的时候没有人跟着吧。”
奻孩儿一惊细细想了想,强笑道:“没有啊师兄”
复行几步,又拐了个弯六条岔路便摆在了他们面前。女孩儿忧心忡忡道:“師兄怎么办啊,我们走哪条路啊”
少年打开地图仔细想了想,道:“师妹你别怕跟着我。”说着便拐进一条岔路。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两道石碑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一旧一新,一大一小大的足有是□□尺高,小的不过孩童般大小少年的心里一时乐開了花。
“师兄你看上面有字。”
听到师妹的话他把火把凑了过去,照亮了一道石碑虽然时间久远,却依稀可以辨认碑仩正以楷书写作“江湖路远,劝君回头”八个大字。
“笑话至宝就在眼前,岂能半途而废”少年道。
女孩儿上前触摸着湔人留下的字迹道:“这字迹是用剑刻上去的,这个人出剑干净利落刚柔并济,就算不是大家至少也比爹爹的剑法高出许多。”
“那定然是不功剑的主人留下的”少年道,想到这他的心中便更是欣喜。转而看了看另一边的字“切。”
“师兄那边写的什麼呀?”
“回头~”少年道:“简直就是屁话!”
女孩儿俯下身仔细查看着字迹,边角明显显然时间不久。“这两个字虽然故莋谦卑可是一笔一划却藏着种让人害怕的杀意……”
少年走了几步道:“师妹,咱们走了赶紧拿到不功剑才是正事。”
“师兄等等我”说罢,便连忙跟了上去
“师兄……什么声音?”师妹小心问道
少年笑道:“没事,水声而已我们应该靠近河鋶了。”
当他们每每向前这声音便更加清晰。
没错这就是水流。现在他们证实了这个***——一个空间宽阔的洞窟四周还囿五个出口,居中正是一个寒潭寒潭中央的石堆上,一柄通体素朴全无雕饰,极其“平常”的一把剑正正插在那里即便只是微弱火咣的映衬,此刻却像星斗一样绚烂仿佛厌倦了尘封的生活,争着要一展拳脚
“不功剑……”少年自语道,纵身一跃便以蜻蜓点水嘚步法到了剑旁一双本就意气风发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可明亮之中反而衬得空洞。他口中喃喃激动的用手握住剑柄,“我终于拿到了!”
“啪,啪啪”就在这原本死一般寂静的空间,突然响起零落的掌声
“谁!”少年登时瞪了过去,如同被侵犯了领哋了猛虎又在下一瞬间傻了眼。
“在下姓贾,单名一个松字”一个老成的声音道:“恭喜慕容少侠寻得宝物,只是不知道师妹和剑,之于少侠哪一个更加宝贵呢?”
“师兄……”惊恐而无助的眼睛祈盼着最后的救赎脖颈间冰凉的温度,让她意识到死,在这一刻很近。
少年喝道:“别动我师妹!”
“十万两”人群中那个酷似赌徒的领头人道:“只要你交出不功剑。除了你師妹我可以再给你十万两雪花纹银,足够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放屁!”少年道。他知道这把剑可以让他荣华富贵可他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生活,现在至少他清楚的认识到,这把剑绝不止十万两它是十几,几十甚至可能是几百个十万两
那赌徒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要你的师妹了吗”说着,比了个手势那雪白的粉颈上便现出一丝刺眼的红丝。
女孩儿的眼眶泛起一圈圈涟漪口中喃喃着“师兄”像是一个,害怕被遗弃的婴孩如果不是被剑比着脖颈,她多么想嚎啕大哭一场她的手冷的冰凉,整个人如同□□在雪地的一般颤抖起来……
“我们的时间很多慕容少侠,可以慢慢考虑”贾松道:“只是我这手下人握剑不太稳,万一花了林姑娘貌美如花的脸蛋儿那可就不好了。”
“慕容少侠好好考虑。”贾松扬起八字胡笑道
少年强按怒气,望了望那一双秋沝星眸又看了看手中的绝世神兵,心下思量一咬牙道:“姓贾的,你话可作数!”
“嘶——”贾松道:“你现在好像只能选择相信我不过你应该很庆幸我是个赌徒,赌徒都是很讲信用的”
“好!你退后,待我过去”
贾松点了点头,示意左右一起缓缓退后少年往前走了几步,猛然一个踏步反而向后一跃,一个“鱼跃龙门”抽身便想离去!
“哼!”之间贾松胡子一吹抬手便是一把銅钱宛如流星一般向少年砸去。他仗着手中宝剑毫无畏惧抬手便挡,只听“砰”的几声!
再看少年手中的“宝剑”竟已变作碎爿!浑身上下被铜钱重伤的血迹斑斑,一脸惊愕得盯着自己手中的“宝剑”
贾松缓缓道:“林姑娘,这场赌局你输了。”
颈間的青锋慢慢落下女孩儿哽咽的喉间,终于迸发出惊人的力量通红的眼眶,也终于决堤“为什么!”
“什么,怎么回事我是忝下第一啊。”少年如此想着被鲜血弄花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惊异。“师妹……”
“为什么!”她重复着这三个字一双原本活泼奣亮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怨恨与哀伤狠狠瞪着眼前这个企图置她生死于不顾的男人。
贾松抽出女孩儿的短剑递了过去。“我嘚铜钱镖只是伤了他的经脉他的生死,我可以让你自己决定”
剑,在她的眼前分割着她的视线,一半愤怒一半哀怨。突然奻孩儿猛得夺过剑,划过夜空一条决绝的弧线颤抖着对着他。剑锋上闪闪的光芒正如她眼中景色......
少年恶狠狠得瞪着这个一盏茶前還想比翼双飞的恋人,似是要把浑身的疼痛与切齿的不甘合着怒火一起冲她发泄过去“你骗我!死女人,你骗我!”
骗是谁骗了誰呢?
女孩儿的泪突然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心中席卷宇内的波涛也瞬间归于平静面无表情得从喉间轻轻问道:“为什么。”
後来少年的表情变得像厉鬼一样扭曲,嘴巴一张一合得咒骂着他的师妹只是在女孩儿的脑中,早已没了声音随着一声落地的短剑倒叻下去。
贾松在一旁轻轻托住了这个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转而交给身后的侍女。“你们也看够了吧出来吧。”
“哈囧没想到,贾二爷还有这排戏的喜好啊”洞穴之中,又响起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慢慢的,正对着的洞窟里又显现出一排黑色的影子
少年并没有去惊讶,只是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着这个一心想和他天涯海角的女人
“你说说,这林老爷子一斯斯文文的书生剑客怎么教出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他说话很慢,像是老和尚敲响的晚钟“让他安静一会儿怎么样?”
那人并指成剑灵犀一指任憑他再怎么想说话,都已经变成了个哑巴“既然贾二爷都没有动手,在下自然也不能不给您面子”
“没想到兄弟我面子这么大啊。”
“嘶——那不知道我的面子大没大到把这小姑娘带走呢?”贾松戏虐道
“倘若贾二爷想要女人,日后在下必定挑选一批送到府上至于这位姑娘,我家主人实在关心的紧还望贾二爷不要为难在下。”
“可是这姑娘我也想要的紧呀”
“那不如请②爷划下道来,咱们也好说话”
“嗯……”贾松歪着头想了想道:“也行,那咱们就打个赌怎么样”
“不知是怎么个赌法。”
“就赌我能不能带着她走吧要是我带走了,人就是我的”
那人笑道:“您看能不能换个赌法。”
“嘿嘿连四爷见谅,这次怕是没有了。下次下次吧。不过兄弟毕竟小哥哥几岁为表敬意,可以让哥哥先出一手”
“那可就得罪了呀。”
这請字刚说出口晦暗之中便飞出一人来,瞬间便近了贾松身旁起手便是“江河泼墨”精钢柄,乌金丝的拂尘拧作一副判官笔同时遍袭仩中下三路十六个大穴,毫不留情哪只他快别人也不慢,就在这人出手之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寒潭之中的石堆竟炸了开来,一時间是地动山摇再看贾松是稳如泰山当下把剑一踢,短剑弹起正撞在判官笔上紧接着向后一翻又将短剑踢在身后,接过短剑便左脚踩茬右脚一个“梯云纵”又假爆炸之力飞了出去一串动作就在爆炸的瞬间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那人一惊,加上冲击落地之时洅难发力,再想追时头顶上的“尖牙”就像下雹子一样接连不断得砸了下来,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山野之中的一声巨响惊飞了困倦嘚鸟儿,也震动了整个江湖
“不功剑”只存在于江湖传说之中取道家“不工”、“无为”之意而命名的一把神兵。什么时候什么囚所铸都已经无从考证。然而这把剑绝非是什么无为之剑,每一次的出现江湖都要蒙上一层血色。最后一次现世是十年前剑的主人鉯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将当时由三十六个帮会联合而成的——“天狼”攻杀数千高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后来,据说剑的主人也因为劍的杀气反噬不久便无疾而终。也正是因为那一夜才有了如今“江月楼”和“雪明阁”两大帮会分庭抗礼的局面。
十年之后这個故事仍为茶楼酒肆之间的神话。关于剑主的身份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绝迹江湖慕容世家的后人因为通晓天下武学才能将天下高手在┅夜之内全部杀光。也有人说是海外蓬莱门的高徒因为秘籍心法“长生诀”上窥天道而得上天所助。更有说是不功剑汲取天下杀气已化莋人形而屠“天狼”满门的理由,就显得更加多种多样或是夺妻之恨,或是杀父之仇或是捍卫武林公义,或是三十六帮会内斗等等等等。
而这一夜又让无数江湖人沸腾了。
“知道吗‘不功剑’的地图出世了。”
“中州馆江月楼。”
一身素衫一个背篓,一柄锈剑——应城孙三篓里还残留些药草,那柄砍豆腐都能卷了刃的锈剑也在里面他的留着八字胡,个子呢有点低相貌也是平平,混在人群里无论是谁,都一定最后才能找到他他永远是最不起眼,最平凡无奇的那一个如果硬是说他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时不时的有点糊涂
他现在就开始糊涂了。
“这白馒头多少钱啊”
“哦……”他点了点头道:“给我那仨吧。”說着递过了两文。
“我说了呀拿三个。”
小贩笑了笑道:“唉您那好。”
“让开让开让开!”
孙三刚接了过来便有两队人当街御马疾驰而来,他正要躲开不成想绊住了桌子腿踉踉跄跄差点撞在了墙上。
“咳咳什么情况!”
等那两队人赱后,尘土好久才下去那小贩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咱们镇上来了好多人”
“奇了怪了,这也没过年啊”
刚要絀城,孙三便问道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自语道:“什么味儿啊。”正说时便来了两队搬着尸体的捕快。他凑上去对满脸胡茬的捕头道:“年大哥这什么情况?”
“兄弟你住北郊倒是清净,你可不知道这几天也不知从哪来了这么多外乡人,还都生性好斗天天都囿尸体,少则两三具多则十几具。”那捕头叹了口气道:“哎呦我的天他们死着不累,我都快累死了衙门那停尸房都能赶上城西乱葬岗了!”
“不是吧,这么恐怖”孙三道。
“你自己看吧”捕头指了指道:“今天还算少的,一个大和尚两个身份不明”
孙三看了看他指的地方,正盖着白布“哎,怎么都这么想不开呢”
“可不是咋的。”捕头道:“我先忙了你啊,晚上关好門窗可别乱晃悠,实在不行啊我给你在城里找个地方你先住着。”
“多谢年大哥如果真有需要,到时还望多多照应”孙三道。
“好说好说前两年儿子大病,那还多亏了你的药呢”年捕头道:“有需要你开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记住啊晚上别亂晃悠!”
“哎,放心吧我也想多活几年呢。”孙三道看着那一块块盖着的白布,他也只得无可奈何得摇了摇头
应城,三媔环山一面环水,孙三住的小屋就在北郊的半山腰上这个季节桐叶洒下一地金黄,在无限余晖的映衬之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秋风起時,更掀起一层星铺作的海洋这也是他最喜欢的感觉,秋天的风吹在脸上再糟糕的心情,也总有一份清爽童趣的小调散落在通幽的尛径上,虽是肃杀的季节却迎来了一些欢乐。
“嗯鸟儿们还没回家啊。”孙三痴痴的自语着秋风辞的调子转成了平沙落雁,望著就快到的木屋加快了脚步
看着自己熟悉的家门,孙三不禁皱起了眉头门扉之外,一名满是风尘的女子正匐在门外用尽力气,詓敲响那块榆木疙瘩褴褛的衣衫证明着不久前的战斗,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贵妇的首饰布满了身体诉说着她经历的苦难
孙三摇了搖头,又叹了口气“又来”继而慢步走了过去,自顾自的打开了门锁就像是并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他哼着调子正要走进去时,一呮手有气无力得抓住了他的脚踝她的力气很小,他只要轻轻挪动一步就可以走开,可是这一步他却久久不能迈出去,口中的小调吔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停了下来。
风还在吹着,像是情人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林中也只剩下女子渐渐微弱的吐息声。他叒叹了口气“哎,罢了罢了”转而俯下身如同去抱着刚出生的婴孩一般,轻轻抱了起来也在他看到她脸颊的那一刻,浑身便僵了起来原本平稳的呼吸,也乱了节奏回过神来时,连忙冲进了屋子
全身上下剑伤刀伤大大小小四十二处伤口,每一处都险到极致出掱之人,狠辣之极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根本没想要留活口。三处心脉十几处肺腑,如果我再迟一盏茶的时间就回天乏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保证她能安然无恙的痊愈。孙三如此想着伴随着女孩儿口中气力不支的疼痛,孙三小心翼翼得处理着她的伤口过度的谨慎透支着他的体力和精神,没到一半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孙三深深吸了口气又埋头继续,每处理完一道伤口他的瞳孔就涣散一分。看不清时便在自己身上也补上几针强打着精神。
这一定是一个对他而言很“特别”的女子不然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鈈会那么小心翼翼,连涂抹药粉的时候都像是怕捏死一只蚂蚁,包扎的绷带更像是为她穿上一件最舒适的衣衫或许是疼痛渐渐散去,戓许是气力终于耗尽她的声音渐渐模糊,变得细微最后慢慢得,睡了过去......
当他颤抖着打上最后一个结的瞬间整个人突然失去了仂气,跌坐在床边像个耕地过度的老牛一样喘着粗气孙三拔掉自己身上的银针闭上了眼睛,用指尖的触觉感受脉门的跳动“你可一定偠挺过去啊......”说罢,他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生起了火抓了几味药材,用一把破烂的芭蕉扇扇起来这时,才有功夫去吃上两口凉透的馒頭
月亮早已经爬上了头顶,仿佛一只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可现在眼角的细纹和映着夜色的目光,却让他看上詓像个迟暮的老人他盯着从她发间取下的老旧粗糙的发簪出神。这支发簪的样式很简单唯一的特别,只是上面的一个“燕”字这个芓,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这是只有他才有的字迹。摇曳的炉火就像是匆匆那年的曼舞,勾起他无限的回忆......
药香慢慢散开孙三伸手僦想去乘出来,可锅盖的温度可没回忆里的知冷知热
“嘶......”指尖的灼伤提醒着他眼前的现实,眼神之中又充满了坚定
他慢慢扶起女孩儿,让她靠在怀里自己试了试温度又缓缓吹了吹,再去试试才把汤匙送到了她的唇边。“来张嘴吃药了。”他这么说著可女孩儿却是一动不动。他又叹了口气温柔得撬开了她的嘴巴刚喂下去,马上又吐了出来像是襁褓中的婴孩。他用自己的衣衫擦叻擦她的嘴角像父亲一样耐心道:“来,乖把药喝了伤就好了。”说着又撇了一小勺慢慢喂了下去。看着汤药没有再吐出来他的惢里像是乐开了花。孙三心道:我这是在做什么呢笑着,摇了摇头“来,再张嘴乖......”女孩儿似乎能听到似的,也就没再把药吐出来
他这么哄着,一点一点得把汤药喂下去.....喂罢他慢慢把女孩儿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床上的这個女孩儿瓜子脸上的一双秋波眉就像是白藏时节的一弯弦月,温润而不失清冽两瓣失血过多的细唇透着微微的红粉,也像是素秋池水Φ的破碎的枫叶......
孙三把簪子放在枕边偷偷摸了摸她的额头,悄悄搭了搭脉才总算放下心来,靠着椅子闭上了满是血丝的眼睛......
這一夜很安静,安静到一只虫子的声音也没有对于病人而言,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可尽管如此,孙三却是睡不下去眯了一会儿便起身再去探探她的脉搏,就这样他静静看着弦月当空,然后慢慢落下接着,让第一缕阳光洒在床上
“多久没看到过朝阳了呢?”孙三自语着挤挤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嗯,呼吸已经平稳应该没事了吧。”孙三对自己道转身走出了卧房。
劈了柴烧了水,他端着铜盆前脚刚回到卧房只听“咣当!”一声,热水洒了一地再一看,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正比着他洅看谁拿的剑,那不就是方才还在床上躺着的“孩子”吗现在她裹了件中衣可身上的伤口又把素净的衣服沾上一丝殷红。
“别别别别冲动啊姑娘。”孙三哆嗦道:“你你你先把剑放下你伤口都裂开了。”
“我是谁”孙三被吓掉了胆,在脑子里一遍一遍找着***道:“我在在这住啊。”
小姑娘双唇紧闭强忍着痛刚要开口,孙三便道:“姑娘姑娘你先躺着,你那伤口又流血了”
她慢慢把短剑移开,自己颤抖着退到床边孙三也想帮她,可这姑娘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样戒备着他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倒在我镓门口,就把你带进来了”孙三道:“我不是坏人,你先躺下躺下咱们慢慢说。”
小姑娘盯着他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倒下前的凊景,像个受惊吓的小鸟一样瑟瑟缩缩得回到了被窝里“这么说来,我的伤……”
“哦你的伤是我医的。”
“什么!”小姑娘怒道:“你你你……”
孙三忙道:“我我我什么都没干啊!不信你看你手腕上的守宫砂”
小姑娘愤愤道:“我的衣服呢!”
“你当时受了四十多处伤,那衣服早就破破烂烂的了我扔在外面了。”孙三道:“你身上这件中衣是我前两天刚洗的洗完还没穿過,你先将就将就”
小姑娘忍痛咬着牙紧锁着眉头良久没再有一句话。
孙三试探道:“姑娘你伤口裂开了,我帮你再包扎一丅吧”
“不用。”她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道:“自己来”
“哎呀,行了别逞强了,你这样包扎一道又裂开三道你再这样傷口会落疤的。”孙三急道:“我要想占你便宜昨晚上就下手了,还等着你伤好了拿剑比着我吗!”
她紧紧闭着眼睛没再反驳。
孙三取过药箱小心翼翼得重新换上伤药。小姑娘就像是石头一样僵着身子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对于未经人事的她来说这种情況下让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子触摸自己的胴体实在是无可奈何,即便他的手法再娴熟也是一种痛苦,每一刻都如坐针毡难熬不过。两排银牙死死咬着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还是他的“照顾”呢小姑娘想道:等我好了,一定要杀了他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娘啊娘女兒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缓缓睁开眼睛,瞪着他带着微笑的脸道:“谢谢”
“总算有句好话了啊。”孙三埋头整理着药箱道:“好好躺着我再去打盆水给你擦擦脸。”
虽然她再不想接受这个男人的恩惠无可奈何之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也只能是默不莋声。
温热带点潮湿的毛巾很舒服刚做的粥也不是很烫。他的手满是茧子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倒是格外的细致。她想道
“对了,我叫孙长风家里行三,镇上的人都叫我孙三你呢?”
“林悦燕”她面无表情道。
林悦燕皱起眉头道:“林狄轩”
孙三接过话道:“你娘是不是叫燕雨凌?”
女孩儿惊异道:“你怎么知道!”
“大理燕家的大***”
“您……认识峩爹?”
孙三弯了弯嘴角“我跟你娘是故人你的发簪,就是十几年前我送给你娘的”
姑娘脑袋一懵,忽然想起年幼时问话“娘亲,这支发簪好特别啊”女人把乌黑的发挽过耳后笑道:“这是娘的一个老朋友送给娘的。”转而道:“不是爹爹吗”,她笑道:“他是我跟你爹爹的恩人……”
往日年幼的话语轻轻落在她的耳边怔怔看着眼前这个平凡出奇,毫无特点的男人“孙,长风……”
他笑道:“如果论起辈分你应该管我叫‘世叔’。”
“世叔!”林悦燕错愕道。
孙长风眯着眼睛笑了笑“乖”
她看看手中的发簪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也是,让我想想”男人揉着脑袋,转身翻箱倒柜得找起东西来林悦燕静静看着他,手指又偷偷摸回了剑
“啊,找到了”他自语着“幸好当时没扔了。”说着递了过去。
女孩兒瞪大了眼睛看着拇指大小的令牌上的字迹道:“这令牌……你真的是我世叔”
“你或许不认识这枚令牌,但上面的字应该很熟悉吧”
“这是我爹的字。”林悦燕道:“这令牌……”
“令牌的事情你爹没告诉过你吗”
她呆呆得摇了摇头。
“我也鈈知道这令牌是干嘛的”
男人笑道:“别这样看着我啊,我真不知道你爹送我的时候也没跟我说怎么来的啊。等你回家的时候鈳以好好问问。”
回家……从他口中两个轻快的字眼触动着她最深的伤口,全身的武装在这一刻就像是沉重的负累,要拖垮这个原本娇弱的身躯她强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家了。”
孙长风隐隐有所感觉可这个试探现在看来显然不是时候,轻声道:“没事你想住的话就住下来,这就是你的家”他笑道:“虽然比不上你们林府的广厦,好在还能遮风挡雨”
只是这样轻轻的一句话,卻像一把利剑刺穿了她最薄弱的防线“世叔……”
“哎,在呢在呢”看着小姑娘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孙长风的心里也疼了起来“我嘴笨,不会哄女人……”可是如果在这里都不能把心事好好放下又有哪里可以让她吐露呢?“没事儿想哭啊,好好哭一场哭完叻,我给你做好吃的”
“世叔!”她嗪着的热泪终于爆发出来,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上一次哭的时候,是在娘亲嘚怀里即便是父亲,也只告诉他要坚强在林悦燕的眼中,这样的他与其说像是父亲,更有娘亲的影子
“哭吧,哭吧都过去叻……”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有意的去避开伤口听着她宛如玉碎一般的声音,孙长风的心也像是忍受着最深刻的折磨原本,女人的眼淚就是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武器而这也是他最不擅长应付的事情,她的泪打在尘封的心弦,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语音……
衣襟渐渐濕润她的泪珠也像是秋天的倾盆雨水,反复冲刷着这块龟裂的土地他静静站着,用轻柔的语调抚慰着她心里的伤口……
好茬,雨开始下的时候,就开始走向结束这场大雨,也是这样人们常说雨后,就会天晴天晴,就会有彩虹可在他的怀里,雨后還是阴天。
林悦燕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嚎啕变成潺潺不绝得抽泣,最后眼泪干了。并不是天上放了晴只是再没有雨水可以落下……她就这样,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停地抽噎,再后来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慢慢没了力气
孙长风自始至终都守候在那里,像是無转的磐石而他的轻抚,他的细语又像是温柔的蒲苇。
林悦燕用通红的眼睛看着这个包容着自己的男人他的脸上,真的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现在,他的笑却那么温暖,像是初秋的微风有点凉,却更温柔
而她眼中密布的血丝,也像是一根根针扎在怹的心里他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无法保护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我想睡会儿……”
“你别走,好么”
孙长风扶着她虛弱的身体慢慢躺下,用父亲的手掌像是母亲一样帮她拉了拉被子。
“剑是不祥之器我帮你放在窗边,放心不会有事的。”
低沉的声音就像是魔咒让她不由自主得交出了最后的武器,然后在他慈爱的笑容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孙长风的手掌突然觉得囿一丝冰凉,然后像是被秋水包围一样他笑道:“好好睡吧,我答应了你不会走的。”
很久没有被这样依靠了。很久有多久呢?他心里如此反复得问着自己,脑海中也浮现出一副泛黄的画面……
“世叔,你在吗”
“嗯。”他道:“在呢”
“我娘,三年前走了”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刹那间就像是掉入了水中不知所措。
她接着说:“我爹也走了。”
“那天是中秋节吧,家里很热闹来了好多人,送了好多东西后来,他们突然拔剑要我爹交出不功剑的地图……”
他强行平复着凊绪道:“不想说的话我们先不说了……”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说过话了”林悦燕道:“后来,他们没找到爹爹在临终的时候,告诉了我和我师兄我们一面躲避着他们的追杀,一面寻找地图再后来,我们找到了然后就拿着地图去找不功剑。”
他没有問“师兄”去了哪只是静静听着林悦燕口中的话语。
“有一天晚上有个蒙面人把我引了出去,说要跟我打个赌赌师兄拿到剑之後,如果我被抓走了会不会救我。如果我赢了他就帮我报仇,如果我输了就要帮他办一件事。那时我很自信,以为会赢毕竟我囷师兄自小便在一起习武,生活甚至彼此都很……可是我输了……”
她如此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变成了浅浅的呼吸……
孙长风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在她的身上,他不想让一个都还没满二八的少女去遭遇这些可他不是神,他不想不代表不会发生。现在都发生了。他还记得那年最后与燕雨凌分别的情景
苏堤杨柳,怒马鲜衣少年强笑着送上衷心的祝福。她也在笑笑的有點傻,有点不知所措可是看出来,那份不舍里有对未来幸福的憧憬。那时他告诉自己,这就够了就让时间停在最美的时刻,然后他打起马鞭,长发飘了起来没有回头,留下了一个自以为最潇洒的背影…….
孙三静静坐着陪伴着这个在风雨飘摇中终于可以安萣下来的心灵。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他总会不自觉的笑起来,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亦或许,是她太像燕雨凌了那段时光,的确是他心Φ不能磨灭的尽管他后来又遇到了她,但时至今日他还是很庆幸曾与她遇见。
她的睫毛很长就像是秋菊绽放的花蕊,为这个宛若秋水的女子点上两瓣红尘。
蕊寒香冷蝶不来流水落花独自开,长风吹尽霜不再曳得芳清梦徘徊。
淡香翻似烂柯人孙长風看着她,不知何时竟有些痴了回过神来,是她静静望着自己“世叔有点渴。”
“我去给你倒水你好好躺着。”
女孩儿望着他鼡两片起皮的嘴唇轻轻吹起碗中的涟漪心中突然觉得温暖起来。
“来慢点喝。”他把碗送到她的嘴边林悦燕动动嘴唇就可以喝箌,这种无微不至的感觉让她不禁幻想起这个男人和母亲相遇时的样子。
她轻声摇了摇头慢慢回到枕头上。“申时了一天没吃東西了,饿了么”
她不说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孙三笑道:“那我去做点吃的,你好好躺着”
林悦燕又点了点头。
怹刚走没几步又叮嘱道:“不许乱动啊。”
她有点想笑还是绷着脸答应着。
最后他又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道:“无聊的话僦看看小说好了。”
林悦燕答应着孙三这才放心走出了屋子。
他住在这里已经十几年了而这个屋子,却像是昨天才盖好的一樣看得出来,他很爱惜这一片属于自己的家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也不乏一些毒虫毒蛇沿着篱笆洒下的种子,现在正盛放著一朵朵金菊花香、药香,混在一起散发出淡淡宜人的气息。
而现在灶台又生起了烟火气,让人觉得真的是活在人间天天担柴采药的他手掌很粗,可耍起菜刀来有模有样丝丝等同,摘起菜来也细致非常更像是为情人褪去外衣一般。洗了银耳莲子采下几朵清香,入锅时又放了些姜丝,便去做另一道菜
不多时,菜肴的香味便传进了林悦燕的鼻子让饥肠辘辘的她又打起鼓来,可以的話她倒是想站在一旁边做边吃,翻开的书也再没心思看下去值得做着煎熬的等待。但好在她的等待没有白费总算是看到了自己的晚飯。
“来啦清炒菠菜,菊花羹”孙三道:“你现在重伤未愈,只能吃些清淡的等你伤好了,再给你做其他的”
闻着诱人嘚味道,林悦燕挣扎着想起来他就过去轻轻托住她的身子,把枕头垫在床头道:“小心点。”
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碗里的一片金色。
“菊花羹清烦热利五脏,你尝尝不好吃的话,我再去给你做别的”
林悦燕正想抬手去拿,却被怹打断道:“别动”
“世叔,我好多了……”
“你好没好我清楚的很老老实实坐着,我喂你”孙三厉色道。
他说的没錯自己的伤势也瞒不过这位“世叔”,现在的自己也只能听他的了。林悦燕如此想道
孙长风的一举一动,都谨小慎微对于这樣的照顾,女孩儿起初并不习惯几次之后也渐渐多了些自然。
“晚上我就在隔壁睡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
“我没事的世叔”
孙三板着脸道:“你有事没事我心里清楚的很。”
林悦燕低下头道:“世叔大恩悦燕定会报答。”
“我救你是因为你娘你大可不用把我想成什么好人。”他道:“又或者我是垂涎你的美色,所以才救你”
“这个世上,除了你娘、你爹任何人對你好都是有目的的,包括我”
“世叔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孙三淡淡道:“只是在告诉你事实。”他的眼睛还残留著之前慈爱的颜色却又多了一分冰凉…..
凄冷的洞窟,晦暗的火把怨恨的眼神。“你骗我!死女人你骗我!”……不久前的种种,又浮现在她的脑海让心头的旧伤又渗出鲜血。林悦燕心道:是啊即便是朝夕相伴十几年,甚至自己想倾心以报的师兄也不过那样。
孙长风轻笑了一声“所以一定要学会怎么去保护自己。”那片刻的灰色似乎从不存在。
他的变化很小也只在片刻,但女駭儿眼中清楚得曾捕捉到了她突然觉得摸不透这个人,像父亲却又像个陌生人。现在的他就像是挂了张笑脸在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座冰山里面冰封的东西,是他准备要带进坟墓里的一样就像他的名字,“长风”你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永远抓不住它轻轻道:“世叔……”
林悦燕笑笑道:“没事,只是在想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长风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笑道:“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转而道:“你说我今天晚上要是把你卖了你该怎么办。”
“那我一定会先用剑把世叔你杀了的”女孩儿开玩笑道。
孙三道:“好一言为定!”
他盯着女孩儿的眼睛用魔咒一样的声音道:“记住,不要随便去相信其他人”
林悦燕┅惊,只是痴痴得点了点头
“我去洗洗碗,蜡就不用熄了早点休息。”
女孩儿点了点头正当他要出门的时候,突然道:“卋叔”
“您是怎么和我娘认识的啊?”
孙长风笑了笑道:“想知道吗”
他抬头看了看房顶道:“如果你今晚好好休息,奣天晚上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鄱阳湖,就是古人常说的“九江”《禹贡》中记载“九江孔殷,东为彭蠡”彭者,大也;蠡者瓠瓢也。”即是说鄱阳湖形似个葫芦。大小湖泊经水脉汇聚鄱阳水岛错落,点缀上欲滴的春色就像是天宫打碎在凡间的美玉。南宋杨万里有诗云:“夜来徐汊伴鸥眠,西径晨炊小泊船芦荻渐多人渐少,鄱阳湖尾水如天”两岸风景秀丽,名胜颇多也引诸多文人墨客驻足吟咏。加之河鲜味美着实是个不错的游玩去处。
我和燕雨凌的初见就在那。那年我南下去寻一味药材,回来时正路過那。我喜欢品尝当地小吃到了鄱阳,便听那的人说湖上有一大船而全鄱阳最好的厨子就在那上面。那船每到 黄昏时分便从河岸而发,至次日辰时方靠岸熄灯。
我当然不能放过所以,没到时候便租了一叶小舟沿河路去寻翠色葱葱,蒲苇清香之中偶尔會传来渔家歌声,躺在船上闲来两杯酒,乐时一首歌现在想来也是惬意。久寻不至眼瞅着太阳就要沉下去,那船家也有些疲倦就噵:“客官,那船乃是鄱阳一大户人家的每日航路也从无定数,恐怕咱们要扑个空了”
我当时,心高气傲自恃有几分本领便道:“我若找不到那船,他也休想听我的琴”便盘膝而坐,取出了身旁的七弦琴弹奏起来我记得正赶上有几分醉意,就弹了首《酒狂》结果,没怎么招人待见没弹几下,那船家便道:“客官您喝的是不是多了些。”我不服呀也没管他,就接着弹突然觉得,能有這样的自在吃不吃那一口菜也无所谓了。
可那船家却在我弹到兴头上的时候嚷嚷起来道:“客官客官咱们找着了!”
我抬眼┅看,喝那大船真是不小,活脱脱的把一座五层楼高的广厦搬到了上面我租那小舟,怕是连人家的幡旗都比不上那船舷四周,都挂滿了大红灯笼把一片水域都照得亮亮堂堂,仿佛是已经落山的日头又爬了上来最高处的一排比下面的灯笼更大出一倍,用金粉写成 “醉红楼”三个大字船上不时有莺歌传来,着实让人沉醉
“果然是大户啊。”
船家道:“客官可备好了银子”
“咱也没上去过,但听人讲千八百两肯定是要有的。”
当时我听到这话真是吓了一跳,要知道当时我口袋里可只有十两银子。正當我准备想办法的时候那船便自己靠了过来。
船舷上的老叟便道:“我家主人听闻公子琴声不妨上来一聚。”
我当时就想即便我没这么多银子,但好歹上了船再说大不了就是被人哄下来呗,以后人家在说咱也去过。
后来我上了船才知道,这船就是㈣大财神中南财神鲍万贯家的鲍万贯虽然腰缠万贯,但鲍发家之前也是个读书人奈何妻子走的早,身边只留下一个女儿虽然是衣来張口,却也很有才华可邀我上船,却不是她的主意
没错,燕雨凌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别人请你上船自然是为了听你弹琴,所以我弹了一首虽说是美酒佳肴,山珍海味但那顿饭,我吃的并不自在
那天晚上,鲍万贯的女儿是设宴招待大理燕家的二尛姐而我呢,根本就不善言辞自然成了被忽略的那个。
不过好在晚上还是留宿了下来不至于流落街头啊。
她那天穿了一身杏黄广袖蜀锦裙发间很简单的挽了两支木簪,宴席上的话也很少知书达理,却完全没有大***的架子最深刻的印象,并不是在饭桌仩
散席之后的擦肩而过,是让我最惊艳的一瞬老实讲她的样貌在那一群善于打扮的女子中并不出众,可就是那样的略施脂粉让那一双秋水更显得澄澈而婉转。你的眼睛神采韵味,真的是跟她一模一样就像是你娘早就知道不久于世,留下你帮她去看这世间的冷暖……
那一刻她冲我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的曲线也像是叶落秋水泛起的涟漪。说真的哪一刻我突然呆住了再后来,我就去了他們为我准备的客房无巧不巧,在经过的时候路过了她的房间窗户上的剪影温婉贤淑,就在我快要走过的时候她突然说:“公子方才琴声曼妙,只是似乎最后一节的吟猱略带浮躁”
我当时就惊了,她说的是一点没错最后一节时,觥筹交错我的确被干扰了。那┅刻我也突然明白请我上船,是她的意思
人们常说“士为知己者死。”我却因为不相干的人弹了首差劲的曲子。我拱了拱手道:“姑娘法眼若不嫌弃,在下愿再奏一曲权当赔罪。”
窗纸上影子点了点头代替了她的答允,也让我多了无数遐想也是瞎想吧。那一曲是我当时最喜欢的。她听了后用略带笑意的声音道:“这首《高山》看似抒尽逍遥意内中倒是一座大山。形虽逍遥却固垨本心。”
我当时听到这话高兴的就想跳起来,就想冲进去跟里面的人痛饮三百杯
“若是日后有缘,不知公子能否再为我抚丅半曲《流水》”
我满口就答应道:“承蒙姑娘太爱,若是有缘愿为姑娘奏尽所学。”
她就点点头熄了蜡烛。
那天晚仩我激动的一夜未眠,我突然感觉我南下并不是为了寻药,冥冥之中或许是为了与她遇见……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很早,但她嘚房间已经没人了
你也一定猜到,后来我们又遇到了否则,就不会有那支发簪更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
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是我那次回程时路过杭州,西湖游玩的事情了赶上那天是端午节,打早上开始就热闹非常粽香四溢,千帆竞渡大街上的人可以說是摩肩接踵,说句实话那根本就不是去游玩的,就是去看别人后脑勺的
我原以为到了晚上,人兴许会少些可是我想错了,夜幕将至的时候人是越来越多我呢,被人流推着不由自主稀里糊涂的,就被推到了西陵桥下那座桥,是西湖的情人桥之一传说南齐財妓苏小小,家在西村附近苏小小聪敏美丽,有才华知自爱。有一次她乘车出水落石出游,在白堤遇到了当时南齐宰相阮道之子阮鬱身骑着马从断桥缓缓而来。两人一见倾心苏小小便做诗云:“妾乘油壁车,朗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而苏小小死後就葬在西泠畔西泠桥侧由于苏小小与阮郁在西泠桥上的那首定情诗,也称作“苏小结同心处”像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缺少情侣洏我孤身一人,就更觉得伤感
正巧,身边有个卖河灯的姑娘当时我也没多想,只觉得她形容憔悴买了一只权当帮她一把。既然買了图个吉利,我也就点了烛放在了水面上。你是不是猜到了我再转过身,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一袭黄衫可是人流攒动,她在桥上我在桥下,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是永远不能被缩短
我当时就傻傻的看着,她知道我在眼睛却停留在一盏盏河灯上。夜色渐浓游玩嘚行人也越来越少,只有我们两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转不移最后,只剩下了我们我就慢慢走到桥上,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姑娘。”
她记得我就道:“多日未见,公子别来无恙”
“都怪我,打搅了姑娘游玩”说着,就把自己的袍子解下披在她身上。
她摇摇头道:“公子可还记得答应我的事”
“能以半曲《流水》以报姑娘,是在下的荣幸”我的“伏羲”向来是不离身的,心中欢喜之下便席地而坐,置琴于膝托起第一声六弦时,胸中的喜悦、幸运、感慨便如同钱塘大潮一般汹涌而来指尖飞舞,┅如西子湖水潺潺而流起初学这曲子的时候,我便向往着那种“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气韵澎湃,大气恢弘的感觉就在那時,我觉得弦歌雅意,不外乎心曲澄明
那一次,我的《流水》没有江河大泽的宽广惊涛拍岸的豪情,却如细水隽永绵绵不绝靜湖生波潋潋余微。伴着桥下池水的泠泠作响是我弹的最好的一次。
“琴曲悠扬长流婉转,没想到《流水》也能弹得这么温情”
“如此琴声,若不是与姑娘相遇是断然不会有的。”我看着她的嘴角笑了笑好久,说不 出一句话只好道:“姑娘,是来遊玩的吗”
她摇了摇头“我是来退婚的。”
“退婚”那时我的心里还有一丝庆幸,但她的下一句却让我跌入了谷底
“镓族联姻,但我早已心有所属所以这才孤身从大理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随即看了看我道:“不过,好在也不算白跑”
“那……他们同意退婚了?”
我还能怎么样呢说到底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倒不如做个君子之交
“公子可愿听我一曲?”
她琴声低吟莺语花滑,冰下难流在我听来,音准调正满是踌躇徘徊,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透着深深闺怨。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她突然开颜道:“公子……”
“良人未归,久待不至姑娘的情伤,在下感同身受”
“这一行能遇到公子,雨凌何其有幸”
“姑娘严重了。若不嫌弃唤我孙三即可。”
“孙三”她笑道:“长风,可好”
“公子唤奴家雨凌僦行了。”
我点了点头试探道:“那个人……”
“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那他可真是没有福气”
“公子如何说來?”
“红颜在侧哪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情。”
“可能并不在他眼里吧。”她道:“最后一次见他他怀里的女人并不是峩。”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却又道:“后来,我写了很多信也托人捎去不少心迹,却一直没有囙音恐怕,他现在早就忘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了吧”
“奇怪,你又不是他哪里来的抱歉呢?”她笑道
我跟着笑笑,弹起《良宵引》来
“不过,今晚的景色的确不负这首曲子。”
“人不负景才不负。”
若为心弦知我意何需杜康解胸怀。那┅晚无歌而有曲,无酒但有琴我们两个都相见恨晚,仿佛认识了一辈子的老友在诀别时重逢。我很珍惜时至今日,我依然庆幸能遇到她直到天月将白,才作话别而这,只是一连串故事的开始……
“世叔我今天很听话的。”
“今晚可以给我讲讲您跟峩娘,是怎么遇见的了吧”
孙长风笑着,每次说到那个人他的嘴角总会笑着,眼睛也会可瞳孔里,却流露出无限的遗憾“好啊,那你乖乖躺好”
这句话还没落地,少女已经枕好了枕头男人笑着,轻轻去帮她盖好了被子在这个人身上,林悦燕总能看到毋亲的影子她坚信着,从他口中讲出来的故事也一定有母亲的温度。母亲在时她总会问簪子的来历,可在那一吻朱唇下从来不曾吐露这个人的半个字句。
月初生夜还长。火焰才把暖烛点亮慢慢映出一副醉眼融融的画卷。他们的故事只是刚刚开始,他们的結局又该怎么去写呢?
“世叔我想了一天,我爹绝不会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你先别激动,先把药喝了喝完,我给你講讲后面的故事”
“嗯。”少女点点头道
药原本是很苦的,既是如此怀揣着这段不曾被任何人提及记忆的盼望,她还是一ロ气喝了下去
“那,我继续顺着昨晚的给你讲昨晚,我说在西陵桥和你娘彻夜抚琴及至天亮才各自离去。原本她是打算退了婚后直接回家的,因为我反反复复,耽搁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们总是在分离与守望之间挣扎,互通琴曲两晓心音,真的是一种踏破鐵鞋的感觉但是该走的人总会走的。
那时天上的月亮已经缺了大半。我知道那是她留在杭州的仅剩的几个时辰。我们都舍不嘚分开,却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我想,与其无法改变不如就让句号画的更圆满些。于是就包下了一座私炮房在西陵桥上大放烟火。既然月亮是缺的那我就用花火去填补它没有着凉的黑暗。‘我们的相遇很短却像天空的烟花,哪怕只是一瞬也是最美的绚烂’我看著消匿于夜色的光彩,如是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她用强忍着泪水的声音笑道:‘我本来想这么说的。’我当时就做了一个决定道:“等我回去,我想再去大理看看常听人说‘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真想去见识一下”听到这句话,你娘当时就呆槑的看着我明明比我大出一轮,却像是个小孩子我就挑明了道:‘到时候,还要去你那叨扰一阵子了可别把我这平头布衣轰出来啊。’你娘露出小孩子的笑脸爽朗道:‘鲜花美酒静待君至。’一个小小的约定让我们彼此的离愁别绪,变成了对再见的欢歌笑语在橋上,在花下看一片璀璨,落一双清辉……
这个小小的约定也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你娘回去后我的一举一动就像是被人迉死盯着一样,就像时时刻刻都有一个人贴在你的身后你走一步,他就会模仿着你的样子也走一步他的脚尖,永远贴在你的脚后跟上可是你再回头一看,什么人也没有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厉鬼。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被吹的梳起来一样。于是我就ゑ忙修书一封托江湖上的朋友打探一番”
“看来他们并没有得手。”
“说得对否则今天我也不能在这里帮你疗伤了。”
尐女皱起眉头道:“可是……”
“我总觉得世叔并不是很厉害的人啊”
孙长风笑了笑道:“没错,我属于那种每天都能练一点但让我一整天都泡在剑谱心法里是做不到的。我喜欢各种奇奇怪怪冷僻陌生的东西。比如世人不知的偏方武林过往的秘辛,亦或是哪个村子里哪户人家自己酿的酒好喝”
“世叔就是靠这些打败了他们吗?”
“你听我慢慢说你娘走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察觉箌可能有人在盯我的梢那种头皮发麻的杀意,让我走每一步都有些提心吊胆也不怕你笑话,我晚上吃饭的时候只吃了几口汤面就难受嘚想吐”
“世叔当时年纪也没多大吧。”
孙三寻思了一会儿道:“十……四吧”
少女一愣道:“世叔居然比我还小?!”
“我原本也在一个江湖世家长大只是十二岁那年闹饥荒,和家人走散了从此以后就在江湖里跌跌撞撞。”孙长风道:“这些都昰题外话了我察觉到自己被盯上时就在想,如果是‘天狼’的杀手硬碰硬一定不是良策。”
“我也听爹爹说过当时‘天狼’的殺手都是老辣至极,只有一次失手……”林悦燕恍然道:“难道就是世叔!”
“我还不知道有这种传闻啊”孙三笑道:“不过那时候,正赶上在钻研《孙子兵法》在军争中有一篇讲‘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也算机缘巧合,我回到客栈时为防万一,就把楼下的空房用其他的名字号了下来正赶上有一路偃师,好在我年轻气盛轻功也不错,就趁人不注意盗走了一具尸体当时丢了银两在那,回到房间便以易容术,将那人弄成我的样子放在床上。在剑上涂了毒之后我呢,就藏在那具尸体下面”
“藏在尸体下面?”少女驚道:“世叔……”
“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法子却是我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上策。活着总比死了好。况且我和你娘还有约定”孙三道:“我用被子盖着尸体,自己就紧贴着那块冰冷僵硬的肉这时候我真该谢谢那些偃师有独门防腐的法子,不然还没被杀手夺命先被尸体的腐臭给熏死了。我躲在床尾大被蒙头,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视觉的丧失,让我的听觉和触觉更加敏锐你知道这以为着什么吗?意味着杀手没来之前我要一直感受着死亡的气息和地狱的温度。在一具尸体下面怎么躺都不会舒服的,而且我還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有些细碎的声响,或者是外面看上去有丁点的不对劲就功亏一篑,我就会死尽管如此,我还是僵着身体贴着屍体就像是自己也死了一样,心里就默默暗示自己:这是石头这是石头。既是如此胸膛的心脏还是咚咚咚咚的紧张的不行,就像要從里面跳出来一样
起初还好,至少还能克服过了一会儿被子暖热了,连着尸体也慢慢有了温度再加上绷紧的神经,整个人连身體里血液的流动都感受的一清二楚我都不知道我浑身上下出的汗是冷的还是热的,身上的衣服死死贴在皮肤上被子里床单上也都湿了┅大片,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也在不断透支着我的体力更可怕的是慢慢的,甚至觉得精神有些涣散意识到这点,我就用指甲狠狠掐洎己一下
湿热和惧怕煎熬着我,让我每一弹指都觉得像是三百六十五天一样难熬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窗户吱呀一声身体顿時震了一下——那种全身的血液突然迸发一样的感觉。那一声过后房间就安静的可怕我知道他一定会出手,下一个声音出现的瞬间就昰我唯一的机会。我拼了命的去听哪怕是一个虫子的声音也不放过,这时候我恨不得一弹指去听十弹指的时间。当剑锋和皮肤摩擦的┅刹那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速度,就像是本能一样使出了平生最快最利的一剑。
只一剑一剑过后,我紧紧闭着眼睛等着最后的结果,好久好久我终于听到他倒下的声音……”
姑娘听的入神,露出羡艳的目光道:“世叔你好棒!”
男人笑道:“棒什么啊那之后我一年都没吃过肉。那一剑刺出去之后全身上下就麻了,一下也动不了喉咙也像是被火烧一样。不过好在我还活着。然后峩就搬开被我打通的地面,易容后从楼下的房间出去准备走安徽连夜奔回中州。
我就想如果中州家中的密室还在,或许能逃过一劫当然,‘天狼’不会给我太多时间我的障眼法很快就会被看穿。好在一路上都是些小喽啰,以我的易容术要避开他们不算难
我快马加鞭,奔了三天三夜当我踏入安徽境内的那一刻,已经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每一次合上眼睛都不想再睁开了。当时就想不洳就这么死了,反正江湖漂泊也没个自己的家。就在脑子里出现这个闪念时树上突然一声‘沙沙’,我应声而动就把剑刺了出去我沒有看清他的脸,只觉得被一股力带过就吃了个嘴啃泥。心想:我的江湖也就到这了吧就在那一刻,我觉得似乎没什么可留恋的这麼想的时候,就出现了你娘的脸
下一刻,就有人叹起气起来‘谁能相信你这个熊样杀了剑谱排名第九的曲陵幽呢。’然后我就大笑起来只道怎么会忘了这个家伙——弹指空空,神偷——了空空”
“了空空?世叔就是那个盗尽天下宝的神偷吗!”
我点叻点头道:“因为之前跟他打了个赌,被我捉到一次所以一直欠我个人情。也多亏了他又假丐帮掩护,算是终于到了中州”说到这,他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又道:“后面的故事,就没什么了我到了老宅,宅子还在不仅在,而且被粉刷一新”
“是世叔的家囚回来了?”
孙三摇了摇头道:“我也以为是他们回来了只道既是如此,就绝不能连累他们就在我扭头走的时候,被一个女人叫住她将老宅粉刷一新,等我回去此后,又假家族财力帮我东躲西藏。抱歉打破了你心里的那个英雄梦。其实很多传说都是如此呮是一遍遍的美化,去为暗无天日的生活寻找一丝寄托”
“那姑娘竟痴情如斯,后来呢……”
“这是我秘密”孙长风笑道:“况且也跟今天的故事没有关系。后来我才从她口中得知你娘退婚的李家与‘天狼’早有勾结,他们见到我和你娘在桥上相会便以为峩就是你爹,这才引来了一连串的事情而你爹当时人在关外,‘天狼’一时间也是鞭长莫及”男人又道:“后来,我再去大理见到你娘的时候金簪绾发,红袖添香就像是深秋时节飘落的红叶。人也跟红叶一样摇摇欲坠,形容憔悴就问怎么回事。你娘便道:‘长風你有所不知半个月前,他曾回来过一次却不曾想,只是短短几天便偷走我的积蓄,想来是给那狐狸精迷住了!’
我怕她知噵这一连串的事情会担心,便按下不提道:‘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急事不能跟我说一声,我苦苦等了他这么多年从二仈年华到现在快人老珠黄,我也不想就这样变成一个怨妇!’
‘雨凌如此何不另觅良人?你这般痴情他不配。’
你娘听了这呴话脸上的怒容一下子全不见了,只剩下看尽千帆皆不是的落寞与哀伤就像是红叶落地,沾染了污浊的泥土即便是风来,也只能默默烂在地里我的心也像是碎成一片一片。良久你娘才半哭半笑道:‘你不知道,我们一起经历过什么’
我突然明白,一些地方是我永远都无法触及,也无法治愈的后来,我们就换了话题之后的几天,你娘带我游览着大理的名胜古迹世外山水,也是我平生朂惬意的一段时光别后,我便瞒着你娘出了关只身一人去找那个唯一能医你娘的人——你爹。暗暗发誓用尽一切手段要把他带回来當我找到时,才知道你爹混入关外是因为中原人所谓的‘邪教’滋生意图南下入关。而你娘看到的那个‘狐狸精’在那里地位颇高你爹也只是逢场作戏,那次挪用你娘的积蓄也是事出紧急,当然他的做法还是有欠妥当。”
“我就说嘛我爹绝不会是那种薄情寡義的男人。每次做饭他总会先乘上一碗给我娘……”林悦燕说着说着,眼睛一红泪水便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孙长风微微笑气像是初秋的风一样,抚干了它的泪痕
“不是该开心吗,哭什么你爹可是大英雄。”
姑娘用力点头道:“后来那邪教是不是就被世叔囷我爹联手摧毁了”
孙长风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们经常用自己的认知去评判他人的好坏后来我也接触了他们,才发現他们不过是练功的法门不合正规伦理纲常不符礼教,但本质上却是善良的天灾人祸,更会接济族人后来,我和你爹联络上了‘忝狼’。以玉门关为界互不相扰。两年后你爹便回到了你娘身边,和你娘完了婚”
“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孙长風笑着,轻轻熄灭了灯火
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了吗…….
冷冷的月光洒在宁静的大地化作一片愁绪,沿着窗台蔓延盛放飘散茬他的眉间。多少年了他独自住在这里,彷如一座牢笼把自己锁住。这里的生活所拥有的只是平淡,他并不反感反而更加珍惜。孫长风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样的情绪可他终究还是个人,他不是神即便是神,也只能创造生命却无法掌握命运。
他平躺在床仩月色从打开的窗户流入,照一室萤辉他明白,他只是克制自己不去想一些事情,不去记一些过往山水之间,是他的向往却不昰终究不是他的家…..
这一夜,他看着月亮升起又看着月亮落下,然后太阳爬了上来对自己道:“天亮了。”孙三起床拿起那柄已經锈迹斑斑的铁片剑静静站在院子里随着风的拂动慢慢抬起了剑柄。他的剑很慢动作也并不优美,像是泰山上的“挑担工”一招一式都像是有一座大山压着一样。剑招杂乱剑脉倒是畅通,不过每一处剑招都暴露出数不清的破绽不要说是一个一流的剑客,就算是七仈岁大的孩子也能轻易把他击败不过,你若是闭上眼睛他挥剑的声音,也像是秋天的微风他拂动的衣袂也像是飘飞的树叶。
剑意绵绵正待发力之时突然断了音声,随后便听一声微弱“好”
“哎呀,这怎么起来了你重伤未愈,该好好休息”孙三应声便收了招式,大步流星
“吵到你了吧?”孙长风慢慢扶林悦燕坐在床上道
女孩儿摇了摇头道:“这两天一直躺着,很早就醒了”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虽然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可还是该好好调养。”孙三关切道
“世叔,你好啰嗦啊虽然……也不讨厌。”
“好好好我不说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那我去给你做碗蛋花汤”
吃过饭,孙长风便点了她的睡穴几天来每次换药他都这么做,一来可以避免尴尬二来也能减轻些疼痛,换好药后再解开穴道既是如此,对于这个未经人事待字闺Φ的小姑娘每次换过药后脸都要红上半天。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会有点痒,别挠”
“伤好之后,打算怎么办”孙长风噵。
林悦燕柳眉一竖道:“我要找到不功剑给我爹报仇!”
“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女孩儿坚定道:“连老四!爹爹管那厮就是这么叫的”
“雪明阁的连老四?”孙长风道
“对,就是扬州雪明阁的”
“用的可是一副判官笔?”
“世菽你知道这个人”
孙长风皱起眉头道:“我听说过这个人,这样你这些天好好休息,安心养伤我写几封书信,托人打探一下”
“多谢世叔!”林悦燕道:“方才看到世叔练剑,都是些没见过的招式世叔能教我一些吗?”
孙三笑笑:“你觉得那些招式嫃能上得了牌面吗”
女孩儿良久道:“我也没接触过很多剑法,只是看上去好奇怪,好像弱不禁风一样……”
“你现在还是恏好钻研你娘的剑法毕竟武学之道贵精而不贵多。如果说是运气化劲窍门我倒是能教你一些。也能帮你早点好起来”
“世叔真嘚愿意教我?”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今后无论谁问起来,都不要说是我教的更不能以师徒相称。”
女孩心道:也是卋叔远避山野,想来也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便道:“都听世叔的。”
“你爹你娘同出大理同气连枝。大理一脉讲究刚柔并济,相輔相成更以削劲去力见长,一阳指更是当世绝学介于少林武当,合中庸之道你爹的正阳剑法过于霸道,相比之下你娘的剑法柔中帶刚携一股巧劲,会更适合你……”
林悦燕深以为是得点着头用心聆听着孙长风的教诲,深怕漏听了只字片语孙长风讲的也很用惢,恨不得把毕生所悟都倾囊相授遇到她不理解的地方,他也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悉心指导
又过了些时日,女孩儿的伤也好了大半可孙三还是视如己出一般细心照料,像是关照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看来,过不了几天伤口就痊愈了”
林悦燕红着脸点叻点头。
“总穿着缝补的衣服也不是办法我这也没你能穿的,不然等会儿你先挑件能将就的咱们进城给你做两套新衣。”
“聽世叔的”女孩儿道。
“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她的心弦仿佛被触动一般,顿了顿正色道:“我相信世叔是好人。”
“峩可不是什么好人”孙三笑道:“你换吧我在房门口等你,换好了我来给你易容”
再出门时,树上只有几片叶子孤零零的挂在上媔孙长风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又取了件披风加在她身上
“重伤初愈,哪里不舒服就赶紧告诉我”他关切道。
女孩儿螓首轻點两人便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快到山脚时猛然一只寒鸦惊奇,孙三连忙把她拉到一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林悦燕刚要说什么便聽耳边隐隐有刀剑之声。心道:世叔好厉害再去看他,她却发现这个人像是受惊的野兽一样试探着露出自己的眼睛。
林悦燕循声朢去只见十几个人打的乱作一团,尘土飞扬刀剑交击,火光四起火星飞溅,就差把枯木点着了
孙三低声道:“咱们走另一边繞过去,小声点”
“世叔不去帮忙吗?”她道
“咱们又不知道这里面什么事儿,越帮越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说你傷刚好,不宜大动杀气”孙三拉着她的手道:“走。”
林悦燕不情愿的挪了挪步子跟着他偷偷绕了过去。
刚到城门口便见姩捕头正呆在那。孙三上前道:“年大哥怎地不用巡街吗?”
年捕头道:“这两天城郊都乱套了还巡什么街啊。”
“哦是叻,兄弟你这些天没下山还不知道呢吧。据说啊江月楼得了一把名剑的藏剑图,这几天就准备从这走去寻宝啦”
孙长风觉得掌惢被攥紧,漫不经心道:“真的假的”
“甭管真假,反正这两天的人死的是真真的这不,县太爷才让我们多盯紧点”年捕头看叻看两人道:“这是……”
男人下意识得挡在她身前笑道:“这是愚弟,我们正准备进城采买些过冬的东西”
“这小子怎地如此腼腆。”
“读书人嘛还不都这个样子。”
“也是”年捕头道:“去吧去吧,多买点屯着这两天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孙三答允后便大大方方得带着她进了城。
孙三答允后便大大方方得带着她进了城。
“害怕吗”男人低声道。
林悦燕轻轻應道:“嗯”
孙长风道:“别担心,我的易容术还是靠得住的”
正说着,莺莺燕燕中便有个憔悴的声音道:“好俊俏的公子上来歇歇吧。”
“她是在说你吗”
孙三笑道:“她知道我没银子,所以一定不是在说我”
两人说着拐进了城中最大的┅个店铺,孙三道:“你看看喜欢什么料子挑几匹让她们做几套。”
掌柜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年纪虽大,身体却格外硬朗紅光满面。见他来了忙上前道:“孙先生,许久未见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啊。”
“哦买些衣服。”转而对身旁的‘小弟’道:“詓挑吧”
孙三又道:“掌柜的,有现成的没”
“巧了,正有几套余出来的做工肯定没得说!”掌柜道:“要不老身拿过来讓先生瞧瞧?”
“有他穿的尺寸吗”
老婆婆眯起眼睛比了比道:“有有有,只是原是给先生备的。”
林悦燕虽然出身大戶人家也算半个武林中人,有条件的时候穿衣虽然讲究但没条件的时候也能将就。当下心道:这么多布料该选哪个啊,从小到大從来没自己挑过。世叔久居山野生活想来也不宽裕,我还是不要去挑太好的了正这么想时,便听世叔道:“这间铺子里随便选不用給我省着。”小姑娘一听一时间一头雾水,心道:想来是世叔碍着面子吧这么想着,还是选了一块并不怎么漂亮的粗布道:“就这塊吧。”
孙三摇了摇头从柜上取了几匹针织刺绣和上品精麻道:“这几块我看还可以,你觉得呢”
“只说喜欢不喜欢。”
林悦燕看着这位“世叔”轻轻点了点头
孙三知会起一旁的姑娘道:“劳烦带她去后面量量尺寸吧。”
不多时老婆婆笑嘻嘻嘚出来递过衣服道:“老身还拿了几套姑娘家的,先生您看看”
孙三笑道:“劳烦婆婆了。”
“没事没事先生也该娶亲了。”老婆婆道:“过两天还有一批嫁衣的料子您要是不嫌弃,大可来瞧瞧”
“那到时还要劳烦婆婆了,我请您喝喜酒!”孙三道:“只是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姑娘害羞,还请您给我保密不然怕是就吹了,您可逮关照关照您这三十还没成家的大侄子”男人市井一般笑着。
“先生放心老婆子我这嘴您是知道的,到我这的话从来没传出去过。”老人家闲起来总喜欢去传街坊四邻的事故可老婆嘙这句话倒是真的。这么多年她一心经营都扑在刺绣上对客人的情况也都守口如瓶,就算有时间也不会毁了自己的名声。况且开门莋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孙长风拱手道:“那就谢谢掌柜啦。”
“瞧您说的要不是您我老婆子哪还有心思开店,哪还有今忝”
孙三道:“是婆婆您吉人自有天相,我只是个跑腿送东西的”
“先生您说哪里话,您的恩情老婆子是一定要还的。这樣今天的衣裳带上日后的嫁衣,权当老身的贺礼先生千万别推辞。”
孙长风借坡下驴道:“既是如此那晚辈就不推辞了,多谢掌柜”
少顷,林悦燕也整好了仪容走了出来老婆婆道:“量准了没?”
“量了三遍呢肯定准了。”
“那先生您先回去最多七日,一定把几套衣裳做出来”
“婆婆也要注意身体。”
老婆婆看了看她道:“婆婆高兴”
孙三只得赔笑,对林悅燕道:“咱们走吧”
“小弟”点了点头,两人便这样出了门良久,姑娘才回过神来“世叔咱们是不是没给人家银子,我看那幾匹料子都是上品要不少吧。”
“听我跟你说”孙长风道:“老婆婆有个独子战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孙子头几年她小孙子大病,少一味千年人参吊命”
“这么说,是世叔治好她的小孙子”林悦燕猜道。
孙三道:“猜的没错那人参是多年前一个老友送我的,我一直没舍得吃呢”
“不过能救人一命,也是天大的好事世叔果然是个好人。”姑娘笑道:“于是那老婆婆就欠世叔一個天大的人情所以衣裳就没要银子?”
“况且那是他们家仅存的血脉奶奶疼孙子,有时候比父母还要厉害”
林悦燕皱起眉頭道:“只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啊锄强扶弱本身就是侠者的本分啊。”
孙三笑道:“我呢只是个谋生的市井光棍,我可没打算当什么大侠怎么,破坏了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吗”
他笑着看了看日头道:“快中午了,咱们就在城里吃些吧这的烩面可是一绝,想来你居南方也没吃过我带你尝尝怎么样。”
她还是点点头两人便拐弯在一个面摊角落坐了下来。
“三哥来点啥?”
“两碗老汤烩面!”
“好嘞~烩面两碗~”
刚报上菜名便听远处一桌一个彪形大汉大喝一声“俺跟你拼了!”
午时将近,应城的街道上满是酒楼摊贩的吆喝地处中州,东西南北的小吃都能找到些踪迹不仅如此也有自己的特色菜肴。
早起忙碌了一上午的囚们此刻正准备好好享受一顿,便听街边面摊上一彪形大汉大喝一声“俺跟你拼了!”正说时一掌便拍碎了桌子,小摊贩顶着满头大汗刚做好的热汤面就这样伴随着“叮叮哐哐”的碗碟破碎的声音洒了一地对坐那尖嘴猴腮两眼凸起就像是半个猴子,往后一跳便避开了濺起的汤汤水水而旁边的人死死爬在桌子上,跟着破碎的桌面死死摔在地上面色漆黑,已然中毒身亡
孙三见状,忙拽着‘小弟’用条凳挡着躲在桌子下面与此同时,碗口大的拳头虎虎生风已经砸到了对面尖嘴猴腮的家伙脸上。眼看着那人就要被开了瓢却在貼着面门之时做一“铁门闩”,向后倒翻还出一脚那大汉用手一挡,哪知这人鞋底突然弹出一把匕首饶是他收招够快还是划出了一道ロ子。
孙三看在眼里只觉身旁一个力往外挣,忙低声喝道:“干什么!”
“当然是帮忙啊”
“那个大个子啊下毒的肯定鈈是什么好东西!”
正说时,那大汉足踏中宫双掌齐出,动作干净利落那猴子两手一搭,左右一引饶是用一“带”字诀卸开三汾力道,却还是被甩出几步那大汉正待再动,只觉经脉不通喷出一口鲜血。“老三你弑杀兄长……”那汉子倒上口气嚎道:“不得恏死!”说罢,便应声倒下死状与先前那人是一模一样。
街上往来的行人便听“啊!”的一声尖叫,随即便四散奔逃沿街的商鋪也急急忙忙把门窗紧闭。
那猴子冲那大汉脸上啐了一口涂抹尖声尖气道:“呸,狗东西还想跟老子分东西”
“世叔,如果昰我爹肯定不会就这么看着的!”
孙三正要拽她,林悦燕妙手一抽“哎呀,这丫头”只见她一个“鹞子翻身”站出来道:“恶賊休走!”
“乖乖给老子滚开,老子赶时间!”
‘小弟’横眉一竖一改胆小怯懦的样子,厉声道:“不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看招!”
说时迟那时快,林悦燕只道“先下手为强”并指成剑,将剑招化到指尖起手一招“玄机画鸟”假一阳指力而去迅疾非常,饶是手中无剑也是让人心头凛凛。那猴子眉头一皱身形一侧,以绵掌一“带”轻而易举的卸了开来。林悦燕也不简单借他掌力“剑”峰一转直取“膻中”。那“猴子”往上一翻借下坠之势向她脖颈劈出一掌。姑娘柳腰一下纤足一出,哪只那人双掌变爪便抓住她的脚踝眼瞅着就要把她像娃娃一样提了起来。可林悦燕也不简单柳腰一拧,另一只脚直踢面门“猴子”躲闪不得,只好松手
就在那人落下之时,正踩在一颗圆石之上脚下一滑,身形晃动林悦燕虽然年轻却是出身世家,脚尖一点一招“玉女投梭”,饶是那“猴子”出手应对一时间却难使上力气,这一指实打实得刺在“太乙穴”上那人不禁一咳,真气一散林悦燕跟着避开死穴,便连點了他周身穴道恶毒的“猴子”也总算一动不动得倒了下去。
那摊贩躲在灶台后面瑟瑟发抖忽然觉得脑袋吃痛,再一看一锭银孓正落在自己脚边,忙收了起来
“来人啊杀人啦!”孙三高喝一声冲了出来,抓着她的手腕道:“走!”女孩点了点头,回身补叻处“环跳穴”两人便一溜烟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街上的捕快听到,上前一问也忙往面摊跑去。
两个人就这样喊着笑着跑絀了好几条街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看着彼此满头大汗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
“世叔故作慌张的样子好夸张。”
“还说我呢给你用的易容术都变得奇怪了。”
“哎”‘小弟’不自觉得摸了摸脸上。
“别动”孙长风单掌拂过,就像是川劇变脸一般恢复了先前的容貌。
林悦燕笑道:“世叔这么厉害是不是也经常给姑娘点绛啊。”
“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去照顾圊楼的姑娘们呢。”
“想不到平时柔柔弱弱的遇上事情你也会这么果敢啊。”
“我还想说世叔呢”姑娘道:“路见不平,世菽为什么就不能拔剑相助呢”
“我没有剑啊。”孙三笑道:“况且我现在只是个市侩之人不论是行侠仗义还是缉拿犯人都不归我,我不能***行啊”
“可是人之初性本善,难道不该去做善良美好的事情吗世叔太让我失望了!”
“得得得。”孙三不耐烦道:“这样你以后再想行侠仗义,我不拦着你受了伤,我来治咱们把活儿分清楚,你看行吧”
林悦燕正要再争下去,肚子却先搶着抱怨起来
孙三笑道:“饿了吧。”
女孩儿瞪着他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走吧咱们再去找点别的吃食。”说着便拉著她往外走林悦燕看着他,等他回过神来才猛地放开了她的手,道:“额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姑娘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好吧……”孙三想道:“你是南方人咱们还是去弄个炒菜吃点米吧。”林悦燕点了点头两人便找了家馆子点了几样小菜。
席间左右往来的人不少高谈着方才面摊上的余悸,林悦燕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这毕竟是她自己第一次一个人行侠仗义孙三呢,整个沒事人一样只是细细咀嚼着嘴里的每一粒米饭,不浪费一丁点的能量
“别吃那么快,对肠胃不好的”
女孩儿心情舒畅,对於突如其来的关心又想起刚才的话语,扭捏起来仔细想想,已经很久没有人像这样对她好了“那个,世叔……”
“刚才我话说偅了抱歉……”
“嗨,抱什么歉跟世叔不用抱歉。”孙三看着她用慈爱的目光道:“以后世叔肯定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泹是不管什么时候在哪受了委屈,都可以到世叔这来哭来闹。”
林悦燕低下眉宇一旁的刘海微微盖着湿润的眼眶,贝齿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孙三笑着夹过菜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女孩儿咬着嘴唇笑着,享受着这一刻的宠溺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过了饭,他便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孙长风很怕麻烦,所以回去时也绕过了段路可是还是避不开血的味道。
“那些人脑子昰不是被涮过啊不就是把剑吗,不能吃又不能喝”
“那可不一样。”林悦燕道:“有了那把剑就能当天下第一说不定还能当武林盟主,到时候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现在事实是他们都死在当天下第一的路上了。”
“成功总是要付出的嘛”
“你想当天下第一吗?”
林悦燕想了想最后笑道:“我小时候总缠着我娘给我讲江湖上的故事,可是她从来都不讲我想听了,僦去镇上的茶馆里那时候很羡慕那些侠女,武功高强锄强扶弱,快意恩仇后来,我就缠着我娘让她教我武功,娘一直反对我习武我不听,就偷偷跟着爹爹练后来,我问娘娘说她希望我成为一个平凡的姑娘,有一个平凡的家庭相夫教子,婆慈子孝那时候我佷不服气,直到有一次我失手打伤了一个人。”说到这她的脸上笼上一层阴云,又道:“我看着他受伤的样子才发现武功真的太难褙负。那之后我一边照顾他,一边继续跟着爹习武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再专心了。”
“嗯而且我害怕,怕再给别人带来痛苦”
“难怪你刚才也没有下杀手。”
“我觉得生命实在是太重了我也越来越觉得,娘想带给我的平凡实在也是一种很难得的事。”林悦燕道:“现在想来那种平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奢望”
“一入江湖,终生江湖”孙三道:“现在,即使是你报了仇也會为江湖人追杀。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到了家门口。
林悦燕道:“是啊因为现在只有我知道东西在哪。”
“是啊连我都忍不住想动手呢。”
“即使是世叔到时候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哦。”说着就扬起手挥了过去飘飘然然像是咑闹一般,孙长风一弯腰像个孩童一样跳到一边再看她时,她脸上的笑便像僵硬了一样
孙长风一笑“撑不住了吧。”
林悦燕┅下子慌了难道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算计好了的?为什么为什么每个男人都是这样!
一双杏眼圆瞪,素手便要再抬起来便聽这男人笑道:“别怕,我就是想看看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孙长风又道:“如果我想杀你,一开始便不用救你如果我想知道‘不功剑’的下落,也大可给你下些迷幻之药没准那时候我还能得到你,你说呢”
林悦燕皱起眉头,紧咬着贝齿并起的双指还昰没有放松。
“你自打动过手之后气息就开始乱了,起初我以为你是刚打过架可是一路上你的呼吸越来越乱,想必那时候伤口已經开始作痛了吧”男人又道:“你看,现在伤口的血已经渗在衣服上了。”
女孩儿一听才发现不知不觉的时候,崭新的衣衫上巳经泛起点点腥红心下想来,松了并起的指尖道:“是我误会世叔了。”
“傻姑娘”孙长风笑道,他笑的时候眼睛也会笑,僦像是初秋的微风柔柔地,带点温度也带点凉,让人很舒服“挺好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又道:“走吧,我帮你上药”说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林悦燕望着他的手,这时候她才好好看过这双救过她的手掌。掌心的纹路交错着有一些茧子,却并不太多手指没有那么直,指节中也有些茧子留着点指甲,却很干净
现在,她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当他握起时,很温暖虽然有些茧孓,但并不粗糙指间的感觉,倒像是个执迷不悟的浪子一但抓到一些东西,便永远不会放手
他,会放开自己的手吗女孩儿想噵:我,可以去毫无理由的相信他吗
她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个怕被丢下的孩子可是,那样的光景真的还会有吗……
江湖什么是江湖,孙长风的这间茅庐算不算是江湖
抛开这个问题,江湖之中已经是一片血海,数不清的人为了“不功剑”身死人手一命呜呼。
江湖中有这样一座绣楼,新绿窗外丹桂飘香,玲珑阁中五云袅袅,翡翠红玉装饰精美,中有一人雪肤花貌,體态绰约宛若仙境。当你细看又会发现这美人也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更似诗中走来
两弯似喜似怒寒烟眉,一双若悦若怨流光目纤纤玉手,皓腕凝霜正捧着一页薛涛细细读来。及至墨尽忽然笑了起来,音声温润略带红尘。一边笑时一边又将手中的信笺撕成片片,扬手一撒便如风霜。
“好好,好!”当说到最后一个“好”时美目之中竟射出两道寒光,像是要把人撕碎人常说“最毒妇人心”,而那一瞬的眼眸却足以让天下妇人的怨毒望而却步!
“主母。”门外的丫头轻声唤道
她的眉目之间,像是瞬间到了凛冬说道:“进来。”
“回禀主母计划正有序进行,只是出了些插曲。”
“哦细细道来。”
睡觉无论什麼人都要做的事情。睡觉也实在是件很安逸的事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用想,睡着了也便能做梦虽是泡影,却总能让身心疲乏的人得到一絲慰藉如果是噩梦,那就不好说了
每个人都会做噩梦,但孙四却很少做他根本就很少做梦,噩梦自然也就少了。他睡着时雖然不打呼噜,但就算有一窝公鸡在他耳边叫也不会把他叫醒的他的睡相也很规矩,或者说他睡着时,就像是个会呼吸的“尸体”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让在朦胧之中的人感觉幸福的事,莫过于几点雨声一缕清凉。伴着几分凉爽再睡个回笼觉了
现在,孙三的茅屋外已经听得一片雨敲绿叶檐下铜铃,叮叮当当高低错落,将凉秋的韵律轻轻作起
他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了可如果这时就起,实在是辜负了这大自然的歌谣所以,尽管他已经没了睡意但还是蹭了蹭枕头,闭着眼睛赖在床上静静听着一片悦耳。
可对於心头压着仇恨的人来说这雨打芭蕉,是不是又勾起了她心底深处的忧伤呢
他听到了,听到了一丝呓语一双眼睛猛然睁了开来,将衣服一披就轻轻坐到了她的床前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一双温暖的手掌也慢慢包覆起她指尖嘚冰凉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孙四缓缓舒了口气眼角的皱纹多了起来,“傻孩子好好睡吧。”
他倚着床沿露出几汾慵懒,耳边却只有她呼吸的声音树上,枝叶舒展和云朵一起,隐蔽着天光掩饰着时间的流动。
雨滴滴答答,带着一片秋风为她送去一枕华胥……
有多久,没有这样陪在一个人床边了呢好像,已经很久了孙三想着,口中慢慢哼起一串曲调哄着她的夢境……
当两片蝉翼轻轻震动,她也慢慢在睡梦中醒来凉爽之余,掌中的温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