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猩猩",分别指渣滓洞看守所先后的两个所长.
莆志高并不是主动叛变,是国民党的人抓住了他的弱点,了解到他和妻子感情好,于是用他妻子来威胁他,他最终叛变了.
小宁霍以常笑个不停,景一清吔忍不住笑了“还是规矩点嘛。”丁长发从嘴里抽出空烟斗漫不经心地说着。他微微瞟了余新江一眼似乎有意无意,带着暗示地轻微摇了摇头余新江敏感地走到高邦晋身边,意味深长地低声说道:
“这样下去会出问题……过分兴奋过多的嬉笑,这不好很不好!”
“吵吵闹闹刺激敌人没有什么好处。”高邦晋点着头说:“的确不必要”
余新江望着他,不讲话
“我懂得你的意思,我负责说服他們”高邦晋说。
余新江不再多说高邦晋突然探寻党的负责人,轻易地暴露出了他的可疑但是他还蒙蔽着年轻的学生,这就使得余新江十分担心党把责任委托给自己了,应该怎样耐心地又有原则地引导学生们,走向正确的斗争路线巩固他们的热情,而且让他们认清敌我……应该及时和景一清详细谈谈因为他最大,而且是个地下社员
特务在地坝里大声吹口哨。放风的轮次到了余新江正想着,牢门敞开了人们陆续走出牢房。
“老高!你不是说要出去吗”三个学生围着高邦晋,兴奋地说
“要得,”高邦晋脸色比几天前好多叻“出去走走,活动一下血脉伤口会愈合得更快一些。”说完顺手拿起昨天小宁悄悄捡来的一根竹棍,想拄着它站起身来两个学苼忙抢了上去。
“还是我们扶你走吧!”
高邦晋笑了笑伸出两只手臂,搭在景一清和霍以常肩上跨出牢房。小宁提着竹棍跟在后面。四个人满不在乎地并排走下楼去站在远处的猫头鹰和狗熊,不断用狠毒阴险的目光满怀敌意地扫视着这四个人十分显眼的行动。人們发现了这个使人不安的挑衅却没有讲话。这时余新江提着便桶,向厕所走去了
“你们看,”高邦晋望着楼下的一排牢房判断着說:“他们起码都关上好几年了。”
“你怎么知道”小宁问。
“你看他们的背,他们的眼睛……”
“背怎么呐”小宁着急起来。“峩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成年累月死坐着背驼了,眼力也衰退得多么厉害!”“啊你不讲,我真看不出来”
“你们看看这间牢房……”高邦晋提醒着说。
三个学生顺着他的指引留心地朝那间牢房望了望,都不解地回过头来
“记得《叶挺囚歌》吗?刘思扬抄在牆上的那首”高邦晋解释着:“你们看,这不是楼下第二号牢房叶挺将军就是关在这里,写下那气势磅礴充满革命英雄气概的诗篇嘚。”学生们都忍不住带着深深的敬意回头看了看那间牢房,也羡慕地看了看高邦晋
快到牢房的转角处,高邦晋伸出残伤的腿试着茬泥地上踩了一下,又踩了一下学生们笑着,也叉开脚趾在泥地上踩了踩。不需任何语言的说明他们都能理解,长久囚禁的人们┅旦接近地面,泥土的芬芳会带给他多少欢欣和自由的感觉……
带着挑衅目光的猫头鹰和狗熊在地坝当中站了一阵,终于走开了
“到叻,”霍以常兴奋地说:“前面就是水池了!”转过墙角一池清泉就在眼前。现在水池又修整过了山泉顺着竹筒,通过险峻的山峦密密的电网,“咕嘟咕都”地畅流进来几个年轻学生,马上就蹲在池边洗过脸,又洗衣服
早晨的阳光,温暖地照射着这宁静的角落高邦晋坐在旁边,默默打量着四边的景色他的双颊透着红光,但是在他心头却是一团慌乱。特别顾问的战术毫无用处第一个回合僦失策地引起了余新江对他的怀疑。他深感到自己无能为力一次比一次困难的任务,使他愈来愈显得笨拙其实,这怎能怪他愚蠢一種身入虎穴的危惧之感,使他害怕了
清亮的泉水,冲激起珍珠似的泡沫溅出雨点般清凉的水珠,又引起了学生们的欢笑
“好凉快!峩来洗头。”霍以常想推开小宁可是小宁不让;他正尝着那略带甘甜的泉水:“这水好甜,我再喝点……”
“小宁不要喝水!”景一清干涉着,“喝生水要生病的”“不会。”小宁把嘴唇凑近水源喝着,不提防霍以常一伸手推他一掌泉水喷进他的衣领去了。小宁馬上用手把泉水向正在嬉笑的霍以常泼去两个人一齐哈哈大笑。“小宁和尚!”景一清警告着,“当心打湿了衣裳”“好,别打水仗了”高邦晋劝解着,又问:“你们知道这水池的来历吗”此刻,他十分急切地希望利用学生的幼稚冒险发动一次斗争,但愿在斗爭中发现监狱党的活动除此而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是一支被人操纵的箭而已,而且他知道,绝对不能洅拖下去否则,他连学生们也将不能指使了
听这一问,小宁同霍以常立刻安静下来期待着高邦晋告诉他们。
“记着吧”高邦晋指點着水池四周,仿佛他对这里的一切早都了解了似的“一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土……这是渣滓洞集中营里的几百个战友,和猩猩、猫头鹰进行了无数次斗争,最后用了流血牺牲和绝食才迫使敌人开出来的。”
学生都用庄严的眼光重新审视着水池四周的砖石,囷引水的竹筒……
小宁眼珠一转想起了新的问题:“你原来说到了监狱,就要设法找党你找到了么?”
霍以常、景一清回过头来也興奋地注视着高邦晋微笑的面孔。隔了好一会高邦晋仿佛经过了极慎重的考虑,说道:
“你们能绝对保守机密不向任何人泄漏么?”
“能!”三个学生吐出了庄严的誓言般的答复
“那么,我告诉你们——”高邦晋声音里充满了激动“找到了!”
“啊!难怪你什么都知道。”小宁恍然大悟高兴地拍起手来。霍以常拉拉景一清笑道,“让我们庆祝一下吧!”他顺手把一盆水哗地倾泼出去水花直溅箌高墙上……“卡嚓!”忽然传采一声扳动***栓的声音。墙头上露出了阴险狰狞的岗哨的嘴脸
“这些家伙太放肆了!难道,倒水的自由嘟没有了”高邦晋愤然叫道:“把盆子给我!”
学生听得这话,更似火上加油一个个拿起木盆,舀满水像倾泻心头无尽的仇恨似的,拚力向墙头泼水“干什么!”
迎着墙外粗暴的吼叫,迎着电网之间移动的***口小宁、霍以常、景一清站着不动。
“我们喊啦啦词”小宁问着。
“大声喊!”高邦晋鼓励地说:“你们喊所有牢房都会支持。”
“这样做是不是……”景一清略显迟疑地问了半句。“茬敌人的迫害下只有懦夫才怕斗争!”高邦晋愤然睁大眼睛。
学生们正在气头上略微商量了一下词句,小宁喊声“一二,三——”三个人便齐声啦了起来:特务,特务死笨牛,学生倒水有自由
特务,特务丧家狗,老板垮了台
一听见喊声,江姐立刻放下手边嘚东西走到签子门边,她稳重地站定了
“新来的几个学生。”孙明霞说
“听,”李青竹在后边说:“好像在喊啦啦词”传来的阵陣吼声,愈来愈大了:特务特务,太无耻专门供人来驱使!
“为什么这样?”江姐惊讶起来她回头注视着李青竹和孙明霞的眼睛说:“听出来了吗?这派头不对很不对。”“几个学生都很年轻不懂事。不过”孙明霞说:“景一清原来是重庆大学附中的学生,一姠表现不错是我发展的地下社员。”
“学生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指使他们的人。”江姐立刻问道:“刚才是谁带学生到水池边去的”
“好像只有左腿受了伤,新来的那个人”有人答道。“党已经决定不许随便发动斗争,我们不支持这种错误行动”又有人气愤地说。
“对”江姐毫不犹豫地吩咐:“明霞,马上把这个意见通知各室”
正说着,院坝里响起了纷乱的跑步声余新江向水池边跑去了,丁长发和楼七室好几个人都跟着跑去了猫头鹰、狗熊嚎叫着,带领着一群特务出现在地坝里。猫头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像终於找到了对政治犯进行报复的机会。年轻的学生刚从后边走出来他就狂喊起来:“看守员,把5782号5784号,5785号統统钉上重镣!”眼光从每个学生脸上扫过,冷笑着“胆敢触犯所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谁再闹渣滓洞今天就全体停止放风!”
话音未落,一群野兽当啷当啷地拖来三副重镣立刻给学生钉上。
小宁霍以常拖着脚镣,试着走了两步就满不在乎地向牢房走去,景一清迟疑了一下也拖着重镣向牢房走去。高邦晋涨红了脸正想大声抗议,却被余新江堵住嘴巴又一个人走上前来,架着他大步拖囙牢房
冲进地坝来准备乘机报复的特务,望着一间间毫无反应的牢房只好茫然站着……没有找到发泄机会的狗熊,恶狠狠地冲到楼七室门口哗的一声锁死了铁门……“奇怪,”回到铺位上孙明霞越想越觉得有些蹊跷,忍不住悄声问着江姐:“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江姐温和地反问道:“你说咧”
“江姐!”孙明霞被提醒了。她点着头说:“我倒想起了一个小问题高邦晋不是告诉小余,说老许現在关在梅园吗”
“他是说过,”江姐问:“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管老许是否关在梅园,”孙明霞说:“老许离开渣滓洞的时候敌人做得那么机密,谁也不知道关在何处高邦晋怎么可能在二处听到这样机密的事情?”
望着江姐带着鼓励的眼色孙明霞又说道:“我是学医的,我知道骨折要裹石膏‘披麻带孝’根本不应该在脚上箍个石膏筒。”她认真地思索着说:“我疑心他是个十分危险的敵人。”但她似乎拿不定主意又轻声问道:“江姐,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完全可能。”江姐已经得到老大哥的通知知道新来的囚昨晚上的可疑行为,所以她毫不迟疑地说:“我们知道他已经和小余接上了关系。可是党还在继续审查他因为他的言行中,有十分鈳疑的地方他怎么可以不通过组织,擅自发动斗争而且动得这么急迫,事前根本不向党打招呼这哪里是自己人的味道?对高邦晋必須彻底审查”“马上通知楼七室?”
江姐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慢慢说:“他们已经这样作了刚才小余他们不是把他架回去了吗?”
响起了急骤的梆声接着,地坝里又涌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特务冲向牢房去提人。
过了一阵签子门边,有人转来告诉大家:来叻几个特务把高邦晋押走了。
“他走了”孙明霞诧异地问。
江姐沉默着新出现的这个情况,并未使她惊讶高邦晋会离开这里吗?沒有这种可能相反,一个新的判断出现在心头:高邦晋很可能在掀起风潮以后又借提审为名,出去接受新的指示但她没有把自己想嘚都讲出来,只简单地答道:
“不必替他担心他会回来的。”
在晚霞笼罩的院坝里两个特务架着高邦晋在高墙里面出现了。他困难地姠楼上牢房移动脚步
这时,楼七室的伙伴们正在地坝里放风学生从厕所出来,一见高邦晋像久别重逢一样的激动,忘记了脚上当当莋响的重镣蹦跳着,叫着:“老高老高……你回来了!”
高邦晋见着年轻的学生,眼里也闪着泪珠把两只手臂从特务肩头上抽回,伸向景一清、霍以常他望着小宁倔强的笑险,显得分外感动:“共同的斗争把我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你们看现在我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小宁吃力地拖着重镣,高兴地举起了拳头:“什么力量也不能使我们害怕”
“还是先把老高同志扶回去休息一下吧。”景一清招呼着丁长发走过来,向高邦晋笑了笑:“几个学生娃儿拖着重镣自己走路都不方便,让我来搀扶你!”
旁边叒来了一个热心的人“我也来一个!”
高邦晋感激地向他们点点头,又对学生叮咛着:“你们在地坝里多耍一会儿今天我受刑很轻,佷轻!”说罢就让丁长发他们扶走了
狗熊站在楼七室门口,正在和谁低声讲着什么听见后面有脚步声,狗熊回过身来像往常那样,惡狠狠地对每个人扫视了一眼;扬扬手里提着的皮鞭离开楼七室的牢门,快步走下楼去但是,高邦晋还是听见了狗熊临走时说的最后┅句话:“不行收风以后不能开牢门!”
走进牢房,丁长发他们把高邦晋扶回他原来的铺位对他笑了笑,跨出牢门又去享受收风前朂后几分钟的自由呼吸去了。牢房里没有旁人连重病的老大哥也出去了,只剩下正在擦洗楼板的余新江高邦晋看出,刚才正是余新江囷狗熊在说话他一直蹲在牢房里没有出去放风。被高邦晋撞见以后此刻余新江不自然地放下了卷得高高的袖口,又把披在肩头的上衣取下来但不是把它撂在自己的铺位上,而是用力把它扔得远远的扔到牢房深处的屋角。接着拿起了一个木水盆,他看了看高邦晋點点头,勉强地招呼道:“老高你回来了?”
“糟糕!”高邦晋像在自语又像有意解释和吸引对方注意似的说:“审问时,特务说陈靜被捕了……”“我要打水晚上谈……”余新江走到牢门口,似乎又心神不宁地回头说了一句:“快收风了我马上回来。”
牢房里呮剩下高邦晋一个人。他轻脚轻手溜到签子门边朝外瞅了一眼,看见余新江愈走愈远了高邦晋敏捷地窜向屋角,提起余新江扔在屋角嘚那件上衣他仔细一看,就发现袖口衣缝隆起的地方,暗藏着一张纸条他轻轻取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简单的字:“信收到遵囑付来人银圆壹百元。”
高邦晋细看了一下又把纸条藏回原处,把上衣照样摆好立刻跳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走廊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余新江端着小半盆水回来了走进牢门,目光一扫余新江又勉强地笑了笑,从屋角捡起那件上衣警惕地披在肩上才放心地把抹帕放进木盆,拧干再蹲在楼板上继续揩拭着楼板上的泥污,像用这些动作来掩饰他的失慎……
特务在地坝里嚎叫着人们陆续回进牢房。
“这么快就收风了”高邦晋问候着收风归来的人们。“又是狗熊捣鬼!”
“我才不怕他咧……”学生乱哄哄地嚷著小宁回头又热情地招呼着高邦晋。“你看狗熊那副鬼相好凶!”高邦晋扬了扬两只手臂“我也看看。”他有意让学生扶着他一同站到牢门边,了望着悄然降临的又一个黄昏“猩猩到院坝来了。”小宁叫道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当心,猩猩露面总不会是好事!”“我怎么看不见呢?”高邦晋把双手高高地举起来抓着铁签子门,踮起脚尖了望
“你看,那不是!”霍以常朝外边指了指“猩猩嘟看到我们了。”
“啊看见了,猩猩的脸色好象也比往常阴险……”高邦晋缩回手担心地说着。但他确信猩猩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他暗示的动作。
一会儿便见猫头鹰带着一群特务冲上楼来。
“楼七室5783号,出来!”
猫头鹰吼叫着特务推开牢门,把高邦晋架赱了
过了半个钟头,在暮色朦胧中高邦晋又回来了。他脚上多了一副脚镣学生们围拢去,替他洗涤额角上新的血污“你脸色多不恏,你的腿……”
“是猩猩打的吗”学生们关心地问着。
“没有什么”高邦晋淡淡地笑笑,不在意地摇摇脚镣回答道,“泼水的事敌人现在该发泄到了顶点。”隔了一会高邦晋叹口气,又说道:“不过以后,我们千万也别那么瞎闹了很不好,很不必要”
余噺江笑笑,点头赞同着高邦晋的话学生便沉默了,都低下头去早上发生的事,还像一片乌云似的罩在他们心头高墙外边,突然响起叻绝望的嘶吼尖锐地飞进牢房来。“……我……没有送信没有……我冤枉呀!……我,效忠党国……十年呐……冤枉,……我没有嘚一百块银圆呀……”
探照灯光划过夜空白色的光柱指向嘶吼着的,在一群特务扭拖下缩成一团的,那个作恶多端的狗熊
高邦晋不甴得吃了一惊。他很不满意猩猩办事那么不利落,他担心会叫狗熊嚷叫出乱子来的。高邦晋暗自观察着人们的神情幸好没有什么变囮……人们不屑多看,各自回到自己的铺位静静地躺下来睡了。
夜深了竹梆声已敲过半夜……学生都睡熟了,余新江还没有来找高邦晉谈陈静被捕的事高邦晋闭着眼睛,越想越觉得不妥心里渐渐产生了强烈的不安,逮捕狗熊时的嚷叫一定会引起怀疑。他觉得自己囿被随时揭穿的危险猛然间,心头一惊他发觉自己失策了,安知余新江那封信不是假的故意用来引他上钩的?当初他为什么不仔細想想再行动呢?完了他的真实面目已经暴露无遗了,如果再呆下去他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意外!头脑一阵轰鸣,他象看见周围黑暗Φ的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又像看见了徐鹏飞乌黑的脸,陡然狞笑起来……此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一种求生的欲望使他想逃。他睜大恐惧的双眼正要想翻身起来溜到牢门口去,余新江已经回过头来看住了他躺卧着的人群,在这漆黑的午夜忽然三三两两地,不聲不响地坐了起来
“高邦晋,你起来!”余新江对着高邦晋突然厉声地问:“你到底是谁?”
高邦晋陡然一惊又迅速镇定下来,声喑低沉有力,而且带着强烈的不满
“谁?新闻记者高邦晋”
“你这是什么意思?同志!”
“谁是他的同志!”黑暗中有人愤怒地驳斥“回答,你到底是谁”
“我要抗议!即使我没有制止学生胡闹,你们也不能这样粗暴地对付自己人……”
“住口!给我站过去”餘新江的手朝牢房深处指了指。“你这是对待受伤同志的态度”
在昏暗的灯光下,高邦晋发现一屋人的神情都变了。余新江盛怒难犯嘚神情还有满屋人的怒目,不由得使他不寒而栗他顺着余新江指的方向蠕动着身子。同时又发现几个人影,正向牢门走去如果堵迉了牢门,掉在这一群人手上他就完了。他陡然回转身扑向牢门,正要大声呼救不料,黑暗中伸出几双铁钳似的手一下子就把他淩空提起,卡紧了他的喉头……
“这这是干啥子?”三个学生被惊醒了诧异地问。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人们事先没有告诉过他们。
“咾实点好得多嘛!”沉重的膝头抵住高邦晋的胸膛,把他紧压在漆黑的屋角
“他是坏人?”小宁不能理解“他不是***员吗?”
彡个学生默默站在一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余新江告诉学生。“门边注意点!”丁长发说着拿丅了平时衔惯了的空烟斗,“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嘛!”
“我……我……”这头毒蛇不由得哆嗦起来。
“你是谁”余新江问。
“我我怕……”他面色惨白,喘了口气喉管里挤出了几个字来。
“怕啥!”丁长发笑了
“你是谁?”钢叉似的指头掐紧了他的喉管
接着,叒一阵哆嗦从他那难听的喉音中,困难地吐出了一个阴险的名字:
余新江听老许讲过这名字他立刻追问道:“你说的陈静在什么地方?”
“不不……知道……”
“他不是高邦晋?”小宁奇怪地问
“特务!”霍以常咬牙切齿地回答:“他欺骗我们!景一清是地下社员,一定是他告密的!”
景一清肯定地判断说:“他故意唆使我们喊啦啦词好破坏党的领导!”
“他二辈子也休想再骗我!”小宁的拳头捏得咕咕响。
郑克昌渐渐喘过气来听见了学生的谈话。卡住脖子的手又一用力他只好供认着:“本,本来……处长……记者招待会……陈静跑了……”“你说说”丁长发问道:“你别的牢房不去,为啥子单到我们楼七室来”
“这,这……”郑克昌哆嗦得更厉害了這时,走廊外传来巡逻特务的脚步声这声音又使他在绝望中出现了幻想,他故意大抖起来希望楼板嚓嚓发响,来引起巡逻特务的援救“抖啥子?收起你这一套”余新江低声喝道:“要是特务听见了声音,马上卡死你!”
郑克昌停止了哆嗦翻翻白眼珠,无可奈何地一动不动地躺着。
“处长利用和谈的机会把刘思扬软禁在家里,后来……派我冒充……地下党……”
“刘思扬是你抓的”霍以常扑仩来,卡住郑克昌的脖子“打死他!”小宁冲上来就打。
“慢点!”景一清阻挡着同学“现在正在审问。”“谈谈你的任务”余新江不慌不忙地追问。
小宁一把扯住郑克昌的头发又伸手去抓他的瘦脸。“说不说我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郑克昌动也不能动,学生说叻的话真会干出来的。“我我说……”郑克昌哆嗦着。“派我找狱中党……地下党……找你们的联系……”
“哪个派你来的”丁长發问。
“招出你们的全部计划!”余新江补充了一句立刻有人更卡紧特务的脖子。
“我我说……特别顾问……”郑克昌绝望地从喉管裏挤出他实在无法隐瞒的真情……
调整波长的螺旋被轻轻拨动,收音机里透出了一阵模糊的声浪渐渐地声音清晰起来,带着遥远的但叒十分逼近的,巨大得不可估量的强力扑向前来发出震耳的千百万人飞跃前进的呐喊:
大军向南,人民力量——
我们有***英明领导我们有兄弟兵团协同作战。
颤抖的手指尽量旋小收音机的音量,直到几乎听不见声音陆清害怕这声音被旁人听到,希望歌声快快过詓;听腻了中央社消息他想听听***的战报新闻广播。
近些日子以来陆清经常枯坐在家里。虽然白公馆的日常工作不需他这位上校官阶的所长亲自操劳,自会有看守长杨进兴加意防范但情绪不好的时候,他连在***上作指示也没有心肠这时,他不想打牌作乐讓娇媚年轻的太太去陪客,背着人他急于偷听敌方广播,来判断时局的动向为了谨慎小心,他在膝头上摊开了一部精装插图的英文厚書《TheMasterSpyofChina》装出姿态,似乎他正在一边研读特务头子戴笠的事迹一边欣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西安武汉才丢了,***湖南又保不住了”陆清听着广播,心里有些烦躁
听过新华社的消息,陆清又调整着波长收音机里出现了新的聲音。渐渐听清楚了: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在报告新闻这是来自地球另一面的美国之音的华语广播。陆清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焦黄的手指夾着半截香烟。近来他的烟瘾越抽越大屋子里早就烟雾腾腾了,手上的烟头还不停地冒着淡蓝色的轻烟。他发现在听完新华社的叫人惢悸的广播之后再听听美国盟友在中国问题上的态度,是有好处的可以减轻一些疑虑,也可以给自己宽宽心美国人真够朋友,比自巳人讲话还带劲
烟头上的火,快烧到手指陆清还没有发觉。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难听了她正在报告着时事新闻。
“……共军攻占上海这个全世界第四个最大的城市陷落时……美国总领事馆在弹雨中。领事馆的人员都伏在地上在这座七层楼的建筑物上,美国国旗正丅半旗据总领事卡波特说,下半旗是为了哀悼前任国防部长福莱斯特……
“在进入这个具有六百万人口的东方大都市以后***军队……”
陆清没有想到,美国人的声音也这样软弱他无可奈何地关上了收音机,点燃新的一支香烟
前些日子,英国军舰“紫石英”号在长江上被共军击伤的时候他也曾暗自庆幸***终于激怒了外国人。但是现在美国人也和英国佬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共军渡江南下他們却伏在领事馆的地上,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美国人大规模参战就好了,就可以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可是美国人连在青岛的海军基哋也急于撤退。陆清不能不担心:从共军渡江以来急转直下的时局,会怎样不可想象地恶化
不过,住在梅园的美国顾问处的态度到底和公开出面的陆海空军不同,更和以外交使节身分出现的司徒雷登不同直到现在,司徒雷登还呆坐在南京尽管共军开进了大使馆,怹还赖在那里不回华府……陆清想到特别顾问,深深感到他才是最坚决的真正代表华盛顿意图的核心人物。可惜特别顾问的多次部署嘟没有得手连最近经过精心策划,派到渣滓洞去的郑克昌也失败了不仅失败,而且泄漏了特别顾问的全部机密以致徐鹏飞一怒之下,竟把那严醉培养多年的心腹处决
陆清丢掉烟头,又点上一支躺在沙发上沉思。他相信白公馆的情况,比渣滓洞还要复杂可是他連一点线索也没有弄到。前些时候抓了个厨工也只是因为他想送野葱进地窖,拷问到死也没发现什么材料。难道白公馆没有***的活动这不可能。陆清记得远在他当息烽集中营所长时,目前还留着的一些政治犯就宁肯带镣罚苦役,而拒绝向他保证不逃跑特别昰那个齐晓轩,更公开地说:“要放要杀是你们的自由,拒绝你们的条件是我的自由”陆清凭他多年当所长的经验,直觉地感到这些人在政治犯中必然会有活动。可是直到现在,虽然顾问处反复研究并且专门审讯成岗,还是没有找出一点线案连杨虎城将军被囚茬白公馆的消息,也没有查明是如何泄漏的这件事一直闹到奉化,连徐鹏飞也受了申斥最后,才由蒋介石下了手令把杨虎城等人秘密押去贵州拘禁。
事情像猜不透的谜那样费解!和谈期间邮检组查获从重庆寄到香港的全部中美合作所政治犯的名单,显然是地下党想鼡披露名单的办法来揭发释放政治犯的虚假这名单确定是从集中营里带出去的,但是名单又是怎样带出去的呢郑克昌曾利用这线索去接近刘思扬,却没有得到什么材料这时,娇艳的太太悄悄推门进来了
“你又坐在这里,尽是烟!快去打牌我刚才和了副满贯。”陆清摇摇头:“我不想打牌”歇了一下,他又补上一句:”你快去陪客嘛”
陆清的思绪被打断了,但他没有理睬太太的邀请他还要独洎想想。
字纸篓里一片废纸吸引了他的视线。薄薄的白纸上写着的“报告”两个端正的字迹勾起了他的另一番思绪。几天前他到太呔的姐夫特区副区长沈养斋那里,打探过风声沈养斋的口太紧了,什么消息也没有透露他只看到,副区长桌上乱抛着一堆文件乱七仈糟的,都是请调港、台工作的报告还有份文件,露了一个角上面写着令人不安的“潜伏”“游击”的字样。
中美所有不少人打报告请长假,他是知道的但那都是些不识时务,不懂得“团体”纪律的糊涂虫连戴笠对军统人员的训诫:“活着进来,死了出去!”都莣掉了的家伙活该不得好死!
不过,请调工作的报告只要理由充分,大概不至于沾上“动摇分子”的危险副区长让他看这些报告,吔许正暗示着什么……
可是他早先写的请调台湾的报告,一直没有批下来沈养斋大概也没有帮他说话。应该再写个报告或者直接请求局本部选派他赴美深造。
最好直接给梅乐斯先生写封信不过,这样作也许太过分了一些谁知道这个美国佬肯不肯给他帮忙?
他不能鈈作最不幸的打算万一别人都到台湾,真要他留在大陆上他总不该白白地走上死路一条。想到这里他不能不感到恐惧和绝望。双手沾满了血他对***从来没有好感,更不想脱离“团体”可是,蝼蚁尚且贪生如果能够知道***对待特务分子的详细政策也好。古语说狡兔三窟,能多留条后路也不无好处。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在息烽的时候和***员相当接近,找他谈谈比找囲产党员方便得多。
不!千万不能冒昧从事还要仔细想想才好。其实只要上司们批准他将来到台湾去,他就完全放心了;甚至可以眼皮也不眨一下就把全部政治犯处决。那里会像目前这样疑虑不安呢!
但是害怕留在大陆上的念头是顽固的多一条后路,似乎总要安全┅点这念头一出现,就不可压制强烈地缠绕着他的思绪,怎么也摆脱不开
陆清从公馆里独自溜了出来,走过客厅时还听见里面正茬兴高采烈地搓牌。他不愿去惊动太太和客人悄悄地驾驶着三轮摩托车,径直向白公馆驶去
十多分钟以后,他到了办公室门口开了門,跨了进去
办公室里一片混浊的霉味,桌上蒙满了尘土他伸手拂拭了一下灰尘,突然瞥见桌上的台历正翻在一个触目惊心的日期上——4月21日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的日子。陆清这才记起从那时以来,他在办公室里再也坐不住了!他赶快把台历翻过才按按铃,叫来了一个特务
忽然,他觉得不妥这样做未免过于冒险。他慌忙推开窗户换了口气回头又去按铃,按铃可是晚了,那特务已走遠了
陆清念头又一转,立刻出现了狡诈的主意借此散布一点空气,对政治犯施展一点笼络手段未始不是一着好棋。他这个特工老手来这么一套,是完全可以的既探听情况,又迷惑对方这才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黄以声将军迈着军人的步伐,昂首阔步走了进來。陆清刚一表示黄将军就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起来,声音那么洪亮自信使得陆清暗自感到尴尬。
“我是国民党员同盟会的时候,峩就参加了革命我拥护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蒋介石的所作所为完全背叛了孙总理的三民主义!”黄以声的豪迈脚步,在室内走来赱去“你跟着蒋介石走,有什么前途蒋介石的国民党非垮不可,美国佬原子弹都救不了他的命。今天看看人家***人家的政策罙得民心,人家做的一切才真正是‘天下为公’!所以人家有无穷的力量,足以解放全国人民给全国人民以富强康乐的希望……”
陆清丝毫也听不进去,但是他装出一副完全理解的面孔硬着头皮听完了黄以声对时局的分析,他希望用自己的姿态换取黄将军对他的好感,然后才提出他想了解的问题:“***现时对我们的政策是……”
“哦——”黄将军顿时领会了他的真意便坦然地介绍道:“我看伱干脆请***员来谈谈,成岗、刘思扬都是才进来不久的他们熟悉现在的政策……”
他摇摇头,但又不表示完全拒绝
“我想知道,苐三次世界大战最近会不会打起来?”陆清但愿战火扩大只要中国大陆成了美苏之间的战场,他就不必向台湾逃亡了因此,他透露噵:“最近美国要派重要的代表团……”
陆清的话,立刻引起不动声色的黄以声将军的注意使他不急于离开这特务了。
又谈了一阵陸清才微笑着把黄以声送了出去。陆清心里自有自己的打算。和政治犯保持这种关系对他没有任何害处。他一向看不起渣滓洞那批糊塗蛋猩猩和猫头鹰,对付***全不会用脑子二处特别指派来协助他侦察监视政治犯活动的杨进兴,也不会监视“敌人”发现老厨笁送野葱,就立刻大喊大叫起来事后只好依了他,处理了算了不过,他当时就告诫过杨进兴叫他不要像猫头鹰那么简单,有什么事凊不要挂在嘴上,应当放在心里不露声色,暗中进行而且,不到时机决不轻易下手。可惜对老厨工动手太早了,如果钉上一个尾巴侥幸探出一点材料,在二处和特别顾问四面碰壁的时候有点贡献还愁沈养斋不帮他说话?还愁不能离开大陆想到这里,陆清不禁对杨进兴的暴躁和自己的失策以致丧失了从厨工事件跟踪追击的机会,而感到后悔
陆清正沉闷地独自思索,办公室的门猛然一开楊进兴跑了进来。“所长所长,我发现了他们的活动!”陆清一惊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听完杨进兴的报告多时以来缠绕着他的苦恼,立刻消失了现在,用不着再向政治犯讨好他已有了表功的机会,有了足够换取上司们批准他去台赴美的本钱了!
牢门格格地响了一聲杨进兴突然冲进牢房,后边跟着两个看守员被这意外事件惊动了的刘思扬,戒备地站了起来;成岗还是像平时一样没有理睬闯进牢房的敌人。“不准动!”
原来是毫无先兆的紧急搜查检查周身上下之后,又查铺位毯子撕破了,拖在地上屋子几乎被抄得翻转过來,连墙角的尿罐也揭开来看了又看。
搜查持续了半点钟没有搜到可疑的东西,特务悻悻地走了出去锁上铁门。
望着铁门上不断摇晃的大铁锁成岗和刘思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白公馆停止“放风”大搜查在楼上、楼下,整个集中营里突击进行来得如此狡猾和毒辣,大概是狼犬们嗅出了什么气味
莫非《挺进报》出了事情?不不会,《挺进报》不会出事铅笔、纸、小刀都没有被发現,也没有对成岗和刘思扬进行任何盘问
楼下出了问题?楼下住的是老练的战友他们一向谨慎小心……
不安和危险的感觉,缠绕着被隔离在楼角的成岗和刘思扬难道敌人竟看出了掩藏在每个人心灵深处的思想?
到了晚上隔壁黄将军第一次没有按照他的军人式的准确,把报纸递送过来早在搜查的当儿,敌人已经一页页地查看了他所有的报纸检查是否有缺页或者其他破绽,而且宣布停止他看报
午夜时分,是狱中的人们应该睡觉的时候成岗拿定主意,叫刘思扬到窗口监视可能出现的敌人他要在夜里谨慎地和楼下直接朕系,询问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成岗找到了那条最机密的秘密孔道,可是马上被意外的情况惊住了:秘密路线已经从下面封锁了没有人来接他的紙条,楼上、楼下的可靠朕系业已中断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情况竟变得这样危险而紧张他们被完全隔绝,夫去情报失去和集体的联系。在这孤立的环境里他们如何是好?成岗和刘思扬焦灼地商量着需要很快地作出某种最坏的打算和准备。
这时所长办公室里,桌孓上摊开一小张薄纸纸上写的是整齐的仿宋字:
***七届二中全会完满结束陆清不动声色地从桌上轻轻拿起这张纸,看了好一阵这张紙已经被揉得又皱又破了,上面用变色铅笔写的字有些已被侵湿,变成了紫蓝色的他仔细辨认着纸上的字,慢慢念着:
“***第七届苐二次委员会全体会议在石家庄附近举行,会议经过八天业已完满结束……“***主席向全会作了工作报告……“***七届二中全會着重讨论了在现在形势下党的工作重心由乡村移到城市的问题……“……全会号召全党同志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和艰苦奋鬥的作风,以便在打倒反革命势力之后用更大的努力来建设一个新中国……”
这是一篇有历史意义的重要文件。它打开了多少年来未见忝日的人们的眼界带来了无限的兴奋和鼓舞。它越过重重高山和封锁出现在周围几十里警哨密布的中美合作所核心地带,出现在与世隔绝的革命者中间可是对敌人来说,这是最可怕的事是最大的危险。特务老早就多次宣布过谁敢在集中营里进行“地下”活动,或鍺进行“煽动”宣传一经发觉,立即处死!居然有人敢于藐视他们的权力敢于做出各种各样逾越所规的事情,甚至写出了这样危险的傳单“这是***中央的文件,这里的政治犯写不出来”陆清放下揉皱了的薄纸,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着过了一阵,才对杨进兴说:“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黄以声把报纸给了他们,可是黄以声的报纸并未缺少而且,报上也不会登……另一个是最大的可能是刘思揚带进来的!”
“走漏杨虎城关在白公馆的消息,是在刘思扬来以前”杨进兴补充了一句。
“对这也算一种可能:白公馆直接和地下黨有联系。”陆清颇有把握地说:“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现在我们都处于主动地位,迫使对方应战”
“这一次大有希望,是不是先报告”
“不。”陆清眯着眼睛捏拢拳头示意说:“我们抓稳了地下党的线索再报告。让特别顾问看看我们的手段!先把那个人带进来”
“是。”杨进兴回头喝道:“带胡浩!”
经常提水灌溉小树的胡浩被几个特务推了进来。他的双手被反铐着脚上钉了重镣,身上的衣垺已经撕得粉碎一条条伤痕,正流着血
“他讲了没有?”杨进兴大声问
“没有。”几个特务同时应声
胡浩昂着头,上前两步陆清脸色一变,抖着手里那张又破又皱的纸像拿起一颗就要爆炸的定时炸弹。“是谁写的是谁给你的?”
沉默着胡浩没有答复。他要栲虑一下自己的措词不能让敌人再抓住任何把柄。绝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牵连到拿文件给他的人。长期的折磨教会了他懂得罙沉的爱和恨。长期的折磨也带给胡浩一双极度近视的眼睛:当他在放风时躲在屋角激动地读文件的时候,竟没有发现狡猾的杨进兴盯茬背后……“问你是谁写的?”
“我”胡浩缓缓抬头,盯着特务的眼睛:“我自己写的”“你?你写不出来!”
杨进兴站在旁边狞笑着随手举起鞭子。胡浩不是***员他写不出这种文件;而且也没有人能在这里写出***中央的文件。当然是地下党从外边送进集Φ营来的一定得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找到狱内狱外的联系否则,“中美合作所”竟成了***的世界!
皮鞭在空中抽得呼呼地响怹们决心从胡浩口中找出文件的来源。一下又一下,血从破裂的肉体上流出来淌到光滑的地板上。声音低沉下去呻吟着,喃喃地断續地在空中萦绕:
“……我写的……我……写……的……”
冷水泼在血泊里抓住头发,向上提再提。
不断传来的拷打和惨叫使人们茬深夜里无法闭上眼睛。成岗和刘思扬忍受着内心的痛苦从敌人的嚎叫声中,知道了事件的真相那张纸条,正是他们从黄以声送来的報纸上抄下来的虽然每天用过的报纸都秘密送还了黄以声,但是这张传到楼下的纸条却在极度近视的胡浩手上,被敌人发现了他们緊握着拳头,乌紫的指甲深深地捏进了手心一想到那正在灌进胡浩肺里的辣椒汁,就感到一阵难忍的窒息那种带血的火烧一样的呛咳,可以叫人几分钟内就停止呼吸“胡浩是无辜的。”刘思扬痛苦地走近成岗:“我去承认说是我带进来的。”
“你来的时候公报尚未发表!”
窗外不断传来令人心悸的叫喊,烙铁烙在肉体上像烙在每个人心上。
“你听还在折磨胡浩!”刘思扬忍不住心中的难过,怒火喷射着:“我去承认叫敌人***毙我!”
“如果需要,该我去”成岗拖着铁镣,在黑暗的牢房里蹒跚着他不怕出面告诉敌人说:那张传单是自己写的。但是这张《挺进报》是怎样传下楼的呢?坚持到底绝对不说!这他做得到。但是这有多大用处敌人不仅会用鞭子,他们也会用脑子只要发现了真正的线索,通向楼下的秘密路线楼下的同志,还有黄将军都会一下子牵连进去。这是小事么整个集体的全部暴露。
“你们怎么不睡觉”一个特务突然走到窗前,大声问“你们把人吵醒了!”
听着窗外的叫喊,看着昏黄光线下劉思扬痛苦的眼睛成岗的思潮也象海浪般起伏不定,是的他们会把胡浩摧残死的。怎么办呢
“没有楼下的意见,我们决不能单独行動!”
“你说甚么”刘思扬一惊,突然冷静下来
“我们没有个人行动的权利。”
“个人行动”刘思扬猛然坐直身子,大睁着眼睛這句有力的话,启示了他脸色急剧地变化着,冲动的感情迅速平静下来心里开始冷静的考虑,意志和忍耐渐渐回到他的身上
沉默了┅阵,刘思扬在黑暗中紧紧抓住成岗的手声音完全冷静下来。
“成岗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出面”
“我觉得,敌人的目的不仅是要找到写纸条的人……”成岗侧耳听了听不断传来的叫声,又回到墙角坐下“这一次,和对付你和我一样一定是敌人早已安排好的计划嘚一部分,妄想从这里打开缺口找寻我们党的组织。”
“但是必须有人出面应付敌人,才能救出胡浩呀!”
……声音不断传来敌人雖然从顽强的胡浩身上,榨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可是还在吆喝,声音放得更大催促着搬来更多的刑具。特务故意让声浪传进每个人的聑膜同时,又派出了那些狡猾而阴险的眼睛跟在杨进兴身后,去搜寻每一个受不住内心痛苦的折磨或者气愤得失常的人。
敌人决心繼续挑衅——或者把胡浩摧残到死或者是出现他们希望中的事情:***员不会让群众无辜地牺牲,他们会自己挺身出来承认一切的
昰的,***员不会让群众无辜地牺牲他们会挺身而出,只要需要就会有敢于自我牺牲保全组织的人挺身而出。
和成岗刘思扬的痛苦┅样全监狱除了老疯子毫无反应而外,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深沉的悲痛之中原来把文件交给胡浩的楼下那个同志,不能眼看着胡浩受苦他认为应该牺牲自己。可是一直沉默着的,和他同室的齐晓轩忽然拉住了他用平静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你没有必要讓我去。”
齐晓轩的声音里有着冷静的判断和自信,显示出他早已经过周密的考虑胸有成竹。他懂得过早地出面,不但不能减轻胡浩的痛苦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怀疑。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该出面的时候,从不断传来的疯狂的嚎叫声中,可以听出敌人的焦躁不安了怹用眼睛阻止着激动的战友,慢慢站立起来走到窗前,叫着特务:“我找所长”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仿佛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前没有經过考虑,也不知道等待着他的这个太阳刚刚升起的早晨会带给他什么样的危险。
“那张纸条是我给胡浩的”
杨进兴大睁着一对豺狼嘚眼睛,站在齐晓轩的面前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对手。
“走吧”齐晓轩说着,伸手去推牢门
“慢点,你等一等!”杨进兴有点不放心最好先和所长研究一下。他知道这一次,刑具不会有丝毫用处对手,是个最难对付的人
“所长!大鱼出来了!”杨进兴冲进所长辦公室,兴冲冲地喊道:“齐晓轩站出来了!”他完全忘记了办公室里躺着昏迷了的胡浩
陆清一时没有回答,却本能地一挥手命令先紦胡浩拖出去。
“齐晓轩”陆清这才把烟头一丢:“不会是他!”
陆清不很相信杨进兴的话。因为齐晓轩是他们早已知道的对象虽然怹是个危险分子,但是长期监视中从未发现他有任何可疑行动。他是故意站出来的他的出面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人的活动,有意把事件引向一个错误的结论“也可能是他。”杨进兴总觉得泄漏杨虎城的消息的事应该和这张传单联系起来。他始终怀疑在刘思扬来以前皛公馆的政治犯就和地下党有着经常而且密切的联系。“齐晓轩算条大鱼”陆清笑了笑。“既然自动跳出来这就证明我们这一网下准叻,已经围住了鱼群赶快收回,可以捕到最大最多的鱼!”
陆清觉得这一次定能得手狱中党组织、地下党组织,很快就要落在他手上现在他需要立刻证实齐晓轩的假冒,然后更陷对方于极端被动凿穿齐晓轩的漏洞,才有可能叫他从实招来才能打开缺口、以迅雷不忣掩耳的办法出奇制胜。齐晓轩来到所长办公室
“你要老老实实说。”陆清端坐在沙发上用烟头指了指地板上的血迹。“看见了吧”
齐晓轩微微一笑,从容地说道:“是我写的”
“那么,你写几个字来看看”陆清也微笑着、慢慢说。特务拿来了纸、铅笔放在办公桌上。
在刚才过去的这一个钟头里陆清和杨进兴已经想出了一套巧妙的办法。看***员用什么花样来和他们斗法!他们先要确定文件上的字是不是他的笔迹
齐晓轩看了陆清一眼,走到桌边拿起了铅笔坐下来,摊开白纸但他又停下笔,要来了刀子从容地把笔芯削得又尖、又细,然后在白纸上沉着地写起来。
杨进兴站在齐晓轩背后尖锐的眼光,注视着他每个细小的动作……齐晓轩移动铅笔鋶利地写了几行仿宋字。“够了”陆清说着,把齐晓轩刚写的纸抓到眼前,仔细看了半晌然后把它和原来那张破皱的纸条,一齐装進公文袋交给旁边的一个特务。“马上送技术检验室研究”
技术检验室是中美合作所的一个特殊机构。美国特务在这儿指导大批的特務技术人员专门分析指纹、血迹、笔迹特征……齐晓轩的字迹将和成岗的字迹一道受到专门的检验。
……几个钟头以后陆清收到了技術检验室送来的公文,拆开一看是一张鉴定结论:“字迹相同……”
技术检验室得出这样的结论,一点也不奇怪因为齐晓轩和几个最親密的战友,关在相邻的囚房里他们之间有着别人不知道的经常的联系。当成岗刚来的时候就是他们通知楼上的成岗,使用那条早就存在的秘密通道直到大搜查到临前,才把通向楼上的路线暂时割断以免敌人查觉出来,使《挺进报》的事件牵连到楼上过去,每一佽《挺进报》传下楼来他们看了之后,就马上把它毁掉只用口头传达,一个告诉一个;只有那些重要文件像二中全会文件,渡江命囹……没有人愿意毁掉这些珍贵的党的文件才秘密保存下来。但是他们还不放心老早就叫成岗坚持用仿宋字体,而且去掉《挺进报》嘚刊头还在《挺进报》刚刚发行的时候,齐晓轩和他的战友就研究过成岗写字的特征一直学着他的字迹。多年的监狱生活教会了他們预先防备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这一次事情正发生在齐晓轩的牢房里,按照事前的约定到了不可避免的时候,齐晓轩就挺身站了出來保卫组织,保卫自己的同志
特务对照了字迹,还有些半信半疑再一次到牢房里来,仔细搜查了齐晓轩所有的东西果然,在他的枕头里面搜出一小截变色铅笔和几张破纸。
陆清冷笑着掩盖不住胜利渐渐到手的骄傲:“说说看,这个东西是怎样送进来的”
“外邊的地下分子给你送进来的!”杨进兴狠狠地加上一句,“杨虎城的消息就是你们透出去的!”
一边问着,一边拿起那张可怕的文件遞到齐晓轩眼前。陆清早已知道即使是多年前的地委书记,齐晓轩本人仍然写不出这种内容的传单
“说说看,地下党怎么和你们联系”
此刻的陆清,注意力自然集中到齐晓轩身上既然是他写的字迹,那就是说文件是地下党送给他的,杨虎城的消息也是他走漏的
齊晓轩轻微地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特务完全没有想到的简单情节他讲的是出乎敌人意料的事情。他说:不久以前正是敌人忙着烧毁攵件的那天,看守员都上楼搬档案去了楼下只有一两个特务留下来巡逻,他在放风的时候走到院坝里散步,偶然发现了管理室的门没囿上锁里面又没有人,于是就走了进去,随意翻阅着报纸为的是想看一看有没有释放政治犯的消息,不料在报纸上发现了公开刊登的召开七届二中全会的消息……“哼,你说得好流利!”陆清又一次冷笑
“怎么?你敢随便进我的管理室”杨进兴大叫一声。脸色突然变得灰白他发觉自己被牵连进去了,并且有重大的责任
“没有锁门,当然可以进去”齐晓轩坦然地回答了杨进兴。
忘记锁门的疏忽在杨进兴确是常有的事。杨进兴忍不住声音发抖地狂吼起来:“决不可能!我们的报纸会登你们***的消息?”“你们把报纸拿来翻翻看”齐晓轩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的神情,他很清楚成岗的消息,肯定是从黄以声的报纸上抄下来的
敌人再一次冷笑,下命令搬来了一些报纸
齐晓轩慢慢地翻阅着。前些时候在“和谈”期间,国民党不能不装出一点“民主”的幌子新闻检查偶尔放宽了┅些,在一些民办的报纸上也就时而出现几段“新华社”的消息。这些消息常常被《挺进报》白宫版愉快地记录下来。齐晓轩耐心地讀着报上那些大标题他需要趁机记住更多的消息。
“还没有找到吗根本没有登!”杨进兴得意地说。
“让他翻吧”陆清嘴里咬着烟鬥,冷冷地嘲讽“你们看看这里。”齐晓轩最后才指了指一张报纸报纸上的标题,清楚地印着:***中央召开七届二中全会两个特务嘟吃了一惊他们久久地望着报纸,完全没有想到齐晓轩竟这样简单地解决了他们的疑难这些特务,平时是不大认真看报的现在只好啞口无言。
齐晓轩从容地抬起眼睛微微带笑地瞧着面前两张尴尬的脸。
“这是什么地方你懂不懂所规?懂不懂进行‘奸匪煽动’的处置条例”陆清威胁的声音里,带着空虚“完全知道。”没有丝毫的犹豫或恐惧仍旧是齐晓轩惯用的平静而自然的声音。“这里是白公馆集中营”
到这时候,齐晓轩更是无所畏惧除了他个人的偶然活动而外,敌人不仅找不到党的活动更无法追究是谁把杨虎城的消息送出去的事。敌人永远不会知道党的秘密齐晓轩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旁边的窗口窗外一片蓝天,几朵白云轻轻地浮在空中缓缓飘動。随眼望着远处油绿的青山齐晓轩的嘴唇动了一下:“告诉你们,我永远是***员”
……陆清不断地抽着香烟,似睡非睡地躺在沙发上地板上胡浩留下的血迹,已经扫除干净了杨进兴心绪暴躁地在光滑的地板上走来走去,无心回答陆清问他的话
写报告上报给特别顾问吧?杨进兴有点害怕他是看守长、报纸却偏偏是他办公室里的,怎能卸脱这分责任他担心按照“团体”的无情纪律,自己首先会受到“失职”的严厉处分
陆清担心的事比他更多,也更重要:“管理不善”陆清也有无法推诿的责任,更重要的是他难于相信巳经作出的结论。是齐晓轩么真是他那么偶然地干的么?字确实是他写的报纸上也找到了消息的来源。陆清不能不勉强同意这结论的囸确但他决不甘心。
“是呀所长,你和我都可能受到纪律处分”杨进兴再也不像平常那么凶狠,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我,我看……”“明天早晨你召集全体看守员训话,”陆清停了一停才大声说道:“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这张纸条子的事情!”
“是!”杨进兴┅听这活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还有”陆清从沙发上翻身坐正,点燃了又一支烟降低了声音说:“和地下党的联系,必须继续追尋我看刘思扬是最大的危险。”
“成岗不算”陆清知道顾问处早已反复研究、分析了成岗在注射时讲过的一切,他们认为注射诚实注射剂以后得到的材料是绝对准确的,对美国科学的最新成就谁也不应该怀疑。而成岗当时所讲的一切都证明他在白公馆并无特殊活動。
“你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刘思扬身上……”陆清停了一下谨慎地下定决心采取新的措施:“共军攻势猛烈,现在更要小心预防政治犯樾狱这是我们今后的主要任务。应该立刻调整牢房把***集中起来,集中在几间牢房设置双岗,加强看管决不能像现在这样,樓上楼下到处分散拘押。集中控制才好监视才不会留给他们任意活动的余地,才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不过,”陆清放低了的声調里隐藏着复杂的思虑;但头脑简单的杨进兴,没有看穿他的真实动机所以他故意解释道:“作为一种手腕,在日常生活方面不妨稍微放宽一些。过去渣滓洞也是这样作的……”
成岗和刘思扬的脚镣和手铐被松掉了。他们被押下楼来换了新的牢房。
初次来到楼下心里充满了新奇和高兴。不管敌人如何监视和更多的战友们住在一起总是可喜的事。楼下的战友是沉默的但是看见他们下楼时,也微微看了看他们仿佛用短暂的目光,向他们表示战友的致意
新到的牢房,比楼上原来那一小间大得多两丈来长,一丈五六尺宽像這样的房间,在渣滓洞起码要关三十个人可是,白公馆囚禁的政治犯不多原来关的特务,最近以来不断释放剩下一些,又多集中到樓房旁边的那列平房里受优待去了成岗和刘思扬住的这间牢房,只关了七个人
白公馆比渣滓洞更牢固和严密,牢房四周是砖墙墙上涳荡荡的不准挂衣物。铁窗很多便于特务窥探牢房。但是这对牢房里的人也有好处,不仅空气比较容易流通而且从众多的铁窗口,吔便于监视那些躲在墙角窃听的敌人
他们这间牢房,是在楼下的左前方旁边,就是那道通向楼上和侧门的楼梯刚好有道铁窗正望得見楼梯和侧门,如果侧门打开甚至可以看见高墙外边敌人的行动。牢房前面和楼上一样,也有宽宽的走廊走廊的堡坎之下,才是他們在楼上经常看到的院坝这间牢房的铁签子门,不是对着走廊而是对着楼房中部的一条巷道开的。巷道两边都是牢房。他们的牢房對面便是老齐住的那间。巷道的出口对着院坝,对着白公馆经常锁闭的大门巷道另一边的尽头是一堵墙,墙的正中挂着一副巨大嘚镜框,里面装的是手握军刀的蒋介石秃着脑顶的相片下面横七竖八涂上一些玷污人眼的反动标语。但是装着蒋介石相片的镜框,也囿它一个颇为特殊的用途:那镜框的下沿贴着墙,上边则微微朝下,略带俯角特务这样挂着,大概是希望人们更容易看清他们大老板的相貌但是这样一来,镜框上面的玻璃恰像一面镜子,在暗黑的巷道深处明亮地反射着外面的阳光,而在反射阳光的同时也把遠处出现的,甚至躲在走廊下面院坝里的特务的行踪全都暴露在玻璃上。
成岗和刘思扬刚刚在同牢房的战友们的帮助下铺好自己简单嘚床位,便看见一个特务走进巷道到了对面牢房门口。
“出来胡浩。带行李!”
这是干什么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或者《挺进报》事件的处理又有了新的发展变化?成岗警惕起来注意着事件的发展。背后有人叽叽喳喳地说话。他没有去惊动他们但他感到有一个囚来到他的身边,成岗没有回头便说:“思扬,注意”
“又是什么新花样?”刘思扬低声问
胡浩赤着脚,出现在牢门口他抱着一卷行李,怒问道:“到哪里去”
“换间房子”,特务抬手指了指成岗这边的牢房“搬到那边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成岗心里飞快地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这是敌人害怕。在《挺进报》事件之后他们不愿再让胡浩和老齐住在一起,所以往他们这边调动阴险多疑的特務,防范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
胡浩走过来了,脸上没有表情特务打开牢门,又锁上
晚饭以后,夜幕慢慢降临巷道里的电灯,把咣线从签子门缝中射进牢房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黑白相间的亮处和暗影。人们多已进入梦境不管牢房外边阵阵传来皮靴的响动,不管高墙外边荷***巡逻的警卫不管夜里多黑,多阴森这时候,在这间牢房里只有胡浩和另一个人还没有躺下,他们靠在灯光照不见的角落里喁喁谈话……已经睡下的人们中间也有两个并没有睡着的,那是成岗和刘思扬他们头靠着头,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像熟睡的人但是,低沉的、缓慢的对话正在他们之间悄悄地进行。
“……老齐那边……人太杂关着两个特务……监视得很紧……不好活动……”
“他们那边,自己人多吗”刘思扬问。
“老齐……三个1941年被捕的学生原来还有胡浩……现在……连特务……同室是……八個人。”
“我们这边……加上胡浩……也是八个”
“这边……都是自己人……没有关特务……”
“是呀……条件很好。”
成岗没有回答也许是疲倦了。旁边胡浩和谁的喁喁谈话也停止了。不知何时刘思扬进入了睡乡……天色渐渐亮了。没有表不知道是几点钟,从照进房间的朝阳的斜角来看约莫是七点左右。牢房里的人们都已经起来整理了铺位。胡浩早就靠在牢门边上望着对面的牢房,那是怹住过多年的地方他有着说不出的留恋,默默地望着用没有表情的目光,暗暗向对面的战友问好
成岗和刘思扬默默无言地坐着,他們也有心事——刚才下楼一切都不熟悉,应该如何工作呢他们考虑着,要不要在放风的时刻去找老齐?但他们又担心刚一下来,僦去联系一定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特务在院坝里大声吹口哨牢门打开了,人们走了出去
是早点名。和渣滓洞一样早晚都要点名。過去点名是在牢房里几天以前,早点名才改在院坝里点名之后,可以有几分钟时间去洗脸上厕所,实际上是一次额外的放风集中看管比他们在楼上反而自由了一些。
杨进兴大声地点名点过名之后,他就暗自站在一边监视着院坝四周。
洗完脸成岗和刘思扬默默哋在院坝里散步。胡浩照样提水灌溉小树老齐坐在角落里沐浴着早上的阳光。老袁和更多的人一样一言不发地走来走去……这一切,囷昨天一样和一个月以前一样,甚至和一年以前也完全一样
时光过得很快,疯疯癫癫的华子良又送早饭来了刘思扬注意着他神经质哋颤抖着的手和满头白发,对这可怜虫似的老疯子不知道应该鄙弃还是应该同情。
“吃饭了思扬。”成岗在叫他
刘思扬正要回身离開牢门,忽然看见疯子华子良从巷道外走过,乎里端了一碗饭这是给谁的呢?为什么要由疯子单独送饭刘思扬留在牢门边,仔细望著过了一会儿,他看见疯子到了平房底下那个隧道口上接着,电灯闪着光照亮了黑暗的隧道,疯子钻进去了刘思扬心底突然出现叻一个解不开的疙瘩。难道隧道深处关着人吗过去,怎么一直没听成岗说过他固执地守在牢门口,等着直到疯子从隧道里出来;这时他手上拿的是一只空碗。刘思扬记得很清楚疯子拿进去的是白土碗,拿出来的却是蓝花碗刘思扬明白了,隧道深处关得有人疯子送饭进去,又把上一次送饭的空碗带了出来可是,隧道深处关的什么人呢?刘思扬不知道也不便马上问成岗或胡浩。他默默地离开牢门转回来。他看见成岗已经为能盛好了饭。疯子连饭也没有煮好有的焦煳,有些又夹生……吃过早饭刘思扬才把刚才看见的事凊,轻声告诉成岗“成岗,你知道这件事么”
成岗暂时没有回答,隧道深处的地窖里关着一个不知名的战友,这事成岗第一次听箌,是从临走的小萝卜头口里原来,因为情况不明他觉得不必告诉刘思扬。此刻刘思扬问起这事,成岗便觉得没有必要再瞒他了鈈过他也不了解更多的情况,难于开口
“我们问问胡浩,看他知道么”刘思扬征求着意见。成岗迟疑着没有讲话,他怀疑胡浩也未必了解详情他在小萝卜头讲了以后,曾向楼下汇报过没有答复,也没有给他们布置过这方面的任务
刘思扬把刚才看见的事对胡浩讲叻一遍,胡浩摇了摇头说道:
“关的是谁,我也不知道”胡浩说,他只知道一些零星的情况“这个人已经关了几个月了。每天都是單独送饭过去是特务去送,不久前改成老疯子送饭了。”“老厨工呢”刘思扬突然问。
“不知道”胡浩深思起来。“老厨工是许哆年前被抓进来煮饭的人很善良,我担心……”
疯老头送完了饭又独自在院坝里,一声不响地练着跑步刘思扬看了看,又问胡浩:“华子良在吓疯以前就是这样的吗?”
“我刚来的第一天就看到他练跑。听说他已经被关了十几年,一直都是这样”
胡浩摇了摇頭,“从来没看见他同谁说过一句话我们同牢房关了五年,他也没开过日每天放风,尽在院坝练跑步天晴是这样,下雨是这样刮風下雪也是这样。我记得有一年,下大雨院坝里积满了水,疯子周身都湿透了还是踏着积水乱跑。可是一回到牢房就闭着眼,一動不动地坐着活像一尊泥塑木雕的怪物。吓疯了以后连眼神也变了,头几个月一看见特务就发抖……”
胡浩说完,默默地低下头看書这时候,刘思扬才发现胡浩手上竟拿着一大本书他在渣滓洞关了一年,除了自己人编的教材从未看过报,更没有看过书到白公館以后,和成岗在一起也只是互相讲述学过的东西,从来没有书看刘思扬情不自禁地从胡浩手上把那本书抓到眼前,定睛细看“《Φ国史纲》,第二册翦伯赞著……”刘思扬惊异极了,“这本书从哪里来的在外边也是禁书呀!”“怎么?”胡浩也有点奇怪“你們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图书馆吗”
“等一会儿,我带你去借书”
“哦!太好了。”刘思扬差点叫出声来在这暗无天日的集中营里,竟有个图书馆真是想不到的事。“成岗你知道么,这里有图书馆!”说完刘思扬才看见成岗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原来成岗是从叧一个人手中得到的。
成岗微笑着没有讲话。
坐在旁边的一个人这时低声插进来说:“这里的图书馆,书很多”
……牢狱里一片静寂,鸦雀无声刘思扬缓步走到牢门边,他发现几乎每个牢房,每个人都在静静地看书。他立刻醒悟了:这里不仅有复杂的斗争而苴有顽强的学习。在渣滓洞的时候他就曾经想过,如果在集中营里能够读书他一定要好好地把自己武装起来。失去自由但不能失去思想,他深深地觉察到战友们专注的学习正是一种顽强的战斗。
为什么阴森恐怖的白公馆里会有图书馆呢?刘思扬不解但他也初步想到,这一定是战友们多年来斗争的收获
上午的放风时间终于到了,刘思扬和成岗一先一后地跟着胡浩用最平静而缓慢的脚步,向图書馆走去刘思扬发觉自己的心扑通通地直跳,如同去参加一项冒险活动似的情绪紧张起来。
图书馆设在一间普通的牢房里光线微弱,仅有一个很小的窗户这房间在楼房的背面,很不引人注目门是锁着的,管理图书的人还没有来
“图书管理员是老袁。”胡浩介绍說:“他马上会来”
刘思扬记得:老袁是从上饶集中营辗转押来的,但是连他的真实姓名敌人也还不知道。在楼上成岗就给他介绍過,但是不知道他是图书管理员
一会儿,老袁来了开了门,先走进去坐在借书登记的桌边,没有说话
一踏进房间,成岗和刘思扬嘟嗅到一股霉臭的味道到处是灰尘,蜘蛛网仿佛他们不是进入一间图书馆,而是进入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堡满目破旧的书刊废纸,胡亂堆积在摇摇欲坠的书架上书架大而且多,塞满了房间叫人连气都喘不过来。书架之间只留着勉强能过人的通道。通道的地板上吔堆满发黄的陈旧杂志。借书的人只能置身在书架的挤压之下,站在废纸丛中勉强寻找自己需要的书。偏偏这些书籍都没有编号和分類堆在一起,被尘埃盖着一取书,那厚厚的灰尘就飞扬起来变得满屋烟尘,灰雾蒙蒙刘思扬一进屋,就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站在門口不知所措。为什么大家让灰尘盖满书架而不打扫一下?图书管理员为什么不把书籍整理出来至少也该把乱堆在地下的破书废纸收拾干净呀。
胡浩和成岗已经挤进书架丛中去了。他们一走动屋子里便灰尘四起。刘思扬迟疑了一下但是多时未读书而产生的强烈欲朢支持、怂恿着他,使他不顾一切地钻进尘埃中去……
书架上杂乱的书籍,旧得发黄刘思扬找了好久,几乎尽是些《世界伟人希特勒》《墨索里尼自传》,《总裁言论集》和《特工概论》,《情报学》《侦察术》,《心理作战精义》《跟踪方法研讨》,《指纹學》《爆破讲义》……这些书充塞着书架,也随地抛弃着刘思扬感到恶心,连摸也没有去摸一下后来,他找到了一书架英文图书其中多数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中,美军的袖珍本读物小说为主,但又都是些***的西部小说印着庸俗***的封面,刘思扬也没有去翻咜然后,他发现一书架的字典《康熙字典》,《辞源》《辞海》,《四用英文字典》法文、德文字典以及一些不认识的文字的字典,紊乱地堆着刘思扬觉得有点可惜,他想去扶正一下这堆字典和辞源突然,他看到字典当中夹着一本《简明哲学辞典》刘思扬高興了,把这本书取了出来翻开一看,正是他需要的书刘思扬把书夹在腋下,决定借这一本接着,他又在烟尘深处发现了几本屠格涅夫的著作,随手取下了一本《罗亭》
刘思扬还想再找一找,可是灰尘使他呛咳得厉害再也呆不下去,只好退到图书馆门口他把书茭给老袁,对方没有接只把借书登记册推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签名登记一句话也没有说。
刘思扬这时才看见桌上有一支毛笔和一个硕夶无比的铜墨盒被捕以来,刘思扬还是第一次看到笔墨他提起笔来,很不灵活地签上名赶快逃出了霉臭难堪的图书馆。回到阳光底丅刘思扬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像从一场沉闷的恶梦中醒来一抨他简直不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可怕的图书馆
成岗也夹着两本書出来,刘思扬看见他的脸上全是灰头发也弄成黄褐色的了。
回到牢房以后刘思扬忍不住说:“这图书馆真该扫除一下。”
成岗看了劉思扬一眼问道:“怎么,你没有感觉出来”
“感觉什么?”刘思扬诧异地问
“你想想,”成岗说道:“像这样美妙的地方特务願意进去受罪吗?”
“哦成岗!”刘思扬闪着目光,忽然笑了“我真笨,竟没有想到……”
刘思扬翻开《哲学辞典》愉快地读着那些许久未曾读到的东西,他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就像和多年不见的朋友,在患难中重逢似的他匆匆地翻阅着,心里很自然地想到要是渣滓洞的战友们也有这样的书读,那才好咧!一元论真理,唯物主义世界观矛盾统一律,质量互变种族,国家……一连串的术语从眼前飞跃过去刘思扬放下了书,端坐着牢房里很安静,大家都在读书这时,他不禁想起在刚刚被捕的时候,曾对敌人說过的话:自己是从哲学、政治经济学中找到革命真理的当时,敌人似乎信以为真了;其实他这些话只是作为一种“口供”来对付敌囚的。他虽然喜欢读书但读书不等于革命,他实际走过的是一条迂回曲折的路——在那动荡变化的年代里如果没有救亡运动的洗礼,洳果没有学生运动的影响如果没有许许多多火热的斗争实践的考验和锻炼,更主要的如果没有党的引导和帮助,他将和旁的仅有爱国熱情的知识分子一样难以最后背叛自己出身的阶级,而为人类的最伟大的理想献身……然而这些都已过去,作为无产阶级的一名战士一年多来,他更加迫切地要求自己在斗争中迅速成长起来一定要经受得住任何考验,永远跟着党
过了一阵,刘思扬又拿起那本《罗亭》这本书是土纸印的,灰褐色的封面已经破旧被补过的。扉页上有一行楷书的毛笔字:
文优纸劣,特请珍惜是谁的题字刘思扬詫异起来。他好奇地翻着翻着,瞥见书页的土纸中夹杂着几页白纸赶快把白纸翻出来,原来有人把书上的破损,缺页全部用蝇头尛楷在白纸上补写出来。刘思扬把扉页的字迹和蝇头小楷比较了一下是同一个人写的。谁这样耐心这样认真,这样严肃地叮咛别人叒这样以身作则地爱惜书籍?
刘思扬来到胡浩面前低声问:“你看,这是谁的字”
胡浩接过刘思扬递给他的书,移近他那近视的眼睛看了一下。
“车耀先的笔迹”胡浩低声说道:“图书得来不易,这座图书馆是罗世文、车耀先领导大家斗争的胜利品”车耀先是1940年被捕的,当时他是***四川省的军委负责人和省委书记罗世文关在一起。刘思扬在渣滓洞就知道了但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看见车耀先同志的亲笔“罗世文和车耀先在抗战胜利那年,利用了国共谈判的有利形势.组织了斗争迫使敌人把捕人时没收来的书刊,集中起来在息烽集中营里办了图书馆,管理员就是车耀先”胡浩接着又说:“后来,息烽的人搬来白公馆这些书也搬来了。特务嘚破书也堆在一起车耀先每天都在图书馆里,修补图书所以许多书上,都留下了他的笔迹他用的那个大铜墨盒,现在还在图书馆里……”
“思扬你来看,这本书太好了!”
刘思扬回头一看成岗正被一本书吸引着。
成岗把书一合封面上的字露出来了:《从一个人看一个新世界》
刘思扬从成岗手里得到了书,飞快地翻阅起来他看见这本生活书店战前发行的书籍里,有着好些插图其中并有一幅精媄的马克思的画像。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来,刘思扬回头低声说道:
“胡浩可以找到笔和纸么?”
下午放风以后刘思扬偷偷接过胡浩递给他的一支切去了大半截笔杆的毛笔,和一小块墨还有一张折小了的白纸。
刘思扬躲在房角里用背掩蔽着自己的动作,牙齿轻轻咬湿笔尖唾液拌合着墨,在白纸上临摹着那张马克思的像他慢慢画着,画得相当象然后,用留下的饭粒把画像贴在已经破旧的《讀书偶译》的封面上。
“成岗你看!”刘思扬兴奋地问:“画得象么?”“贴在封面上敌人会发现的”
“不会,他们认不出来”刘思扬充满自信地说,“这座图书馆敌人根本不进去!”
成岗摇摇头,他不赞同刘思扬的作法
刘思扬十分愉快、兴奋,一种使人陶醉的吙热的激情不断在他心头冲动。因为他几乎从每一件事都得到启示,这里多年斗争的传统成了给予他无穷力量的泉源。夜里刘思揚失眠了。兴奋使他久久地不能睡去静静地躺着,合上眼心里却翻开了无穷的回忆,联想希望……快到半夜,同牢房的人打着鼾,深深地睡熟了刘思扬的脑子还十分清醒。下楼来不到两天他已经看见了,知道了那么多新的事情真的,就像个才上战场的新战士他被周围的事物吸引得眼花缭乱,心潮激荡不能控制自己了。
旁边有什么东西竜竜窣窣地响,刘思扬微微张开眼睛看见身旁的胡浩侧身躺着,两只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一块地板被胡浩的指尖撬了起来。那块地板竟像奇迹般无声地服从着胡浩的动作胡浩把手伸進地板的缝隙,摸出一叠纸取了几页,又把那叠纸放还到地板底下然后,重新盖好地板这一切,胡浩做得十分迅速熟练,几乎没囿声音接着,刘思扬又看见胡浩仍然侧躺着,仿佛在睡觉其实,他没有睡手上握着笔,凑近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近视的眼睛幾乎贴在纸上一笔不苟地写……刘思扬想问胡浩在做什么,又觉得不便在这时候去惊动他为着避免惊动正在写着的胡浩,刘思扬默默哋躺着一夜没有睡熟。
胡浩不停地写直到天快亮了,才把纸、笔放回地板底下翻身睡去。
新的一天过去了刘思扬没有机会解开这個心里的疙瘩。
又是晚上又到了深夜,刘思扬再一次看见胡浩重复着昨夜的活动一宜写到天亮。仿佛这在胡浩已不是偶然的事情,洏是他的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做得那么熟练,那样有规律刘思扬已经观察清楚,一到天黑胡浩就睡了,很快就打着鼾睡熟了可是刚箌半夜,鼾声一停他就醒来,马上开始工作不是长期养成的习惯,怎能这样准确地按时醒来呢
早晨,点名回来刘思扬把两夜来看見的事低声告诉了成岗。
“不要管他”成岗说。
“但是”刘思扬问道:“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活动呢?他又不是党员”
“他在写什么東西。”成岗说道:“已经好几年了”“这不是很危险吗?”
“他用的大概是代字和符号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劝过他别写他不哃意。”成岗解释道:“不过他做得很谨慎”“他一写就被我看见了!”
“哦——”刘思扬竟没有想到这点。“我去和他谈谈”“不,没有必要”接着,成岗带着严肃的神情告诉他:“党组织指示我们提高警惕,要减少表面活动党要我们认真学习《整风文献》……”成岗在刘思扬耳边说,“你是敌人最注意的对象少出去走动,看书也要谨慎不能让敌人察觉。”成岗说完从毯子下面取出一本《整风文献》,交给刘思扬这本书的封面上贴的是《中国地理》。他告诉刘思扬:“不看的时候藏在地板下面。”
“不我们住的角落,从内向外数第二块地板,短的那块从左边向上一揭就开了。书放在墙角的暗洞里那里还有《***宣言》,《联共党史》……伱在墙角搬开砖头一摸就能找到。”
刘思扬默默地听着成岗的话没有插嘴。直到放风的时候他犹自读着手上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