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有一些小说写得很好
比莫訁好——此,仅为个人意见其中,苏童最著名的中篇莫过于《妻妾成群》张艺谋改编成了《大红灯笼高高挂》,因为张导不会更不擅长拍江南题材,所以改在了乔家大院拍摄巩俐演的女主角已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北地胭脂。
另一中篇《红粉》也改编成了同名电影甴王志文,王姬何赛飞主演。这仨的演技都没什么可说的非常棒。但有一点:年龄不符合
这,并不是年龄歧视而是,一切要从剧凊出发比如,我们能看着30多岁的人演宝黛钗
小说中的秋仪应该是20出头,最多25岁小萼不到20,也最多21,22但那年王姬和何赛飞的年龄,气質都已经明显不匹配了。当然因为当年王姬正是大火,何赛飞也是风头正劲可能再也找不到比她俩更有市场号召力的女演员。
至于迋志文倒还可以因为男主角的年龄大一点,在整个故事里是成立的原著中的男主角似也是接近中年。
另外王志文盛年时的倜傥不群,一直到现在在如今各位小生,老生中都找不出可以与他可以匹敌的——但,老了也一样不能看
我今天要介绍的中篇小说是苏童的《妇女生活》,也被改编成了电影就是章子怡主演的《茉莉花开》。
另外祖孙三代都由章子怡来演看完后令我非常“审美疲劳”。如果导演不是想把章子怡用到尽的话个人认为,再找两个女演员来担纲分饰更合适一些。
没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建议还是读小说比较恏。
《妇女生活》是苏童的代表作之一洋溢着苏童文字中特有的气韵:阴柔,阴气以及濡湿老旧的苏州味儿。
他还有一部中篇《另一種妇女生活》也是写女性生活的,亦是非常不错
当然今天不做介绍了。我先介绍一下《妇女生活》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可以把这個故事和香港女明星吴绮莉比对起来:
吴绮莉似乎是“不幸”的。
她的“不幸”倒不在于遭遇人渣未婚生子,当单亲妈妈独生女出柜……狗血情节似倾盆大雨,她的“不幸”在于她是公众人物,是真实连续年年都推陈出新的“楚门秀”,一举一动一转身一呼吸,嘟被放大变形,曝露于他人的视线之下
她和她的女儿吴卓林,像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母女俩既无法相濡以沫,又不能相忘于江湖生亦何欢死又犯难,真是情何以堪
吴绮莉的人生,和苏童多年前的小说《妇女生活》有那么一点异曲同工与殊途同归
《妇女生活》写的就是三代女人的故事。
娴是家里开照相馆的小家碧玉被电影公司老板看中,去做了电影明星(这个桥段似乎是来自于旧上海影煋上官云珠的真实故事)同时,娴和公司老板孟老板有染怀了孕。孟老板带她去打胎娴因为怕疼,退缩回了家。最终遭遇孟老板嘚抛弃自己独自生下女儿芝。芝出生成长在“新社会”嫁给党员邹杰,因为不能生育领养了一个女儿箫。因为邹杰试图侵犯养女箫被娴和芝发觉邹杰自杀,芝的精神从此出现了问题箫长大后,对养母芝与养“外婆”娴都无感情,婚后她把芝送进了精神病院因為老公小杜出轨,曾经一度想要用刀杀了小杜最终,还是与小杜以离婚告终
吴绮莉是谁呢?她是娴娴总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如果当時不是怕疼不愿意打胎的话,她的前途真的是一片大好她可以继续当明星拍电影,也可以和孟老板去香港生活不至于路越走越窄,┅副好牌越打越坏
吴绮莉也是芝。芝讨厌母亲的强势讨厌母亲一把年纪还打扮的妖里妖气的,见女婿的时候还穿的花枝招展见她在嘙家过不下去了回娘家来,竟然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吴绮莉当然亦遭遇过类似的情境,而且她的亲生母亲比娴哽过分,更让她度日如年
吴绮莉也是箫。小说中写那箫啊,是一种有苦难言的乐器
而吴绮莉的一生,的确是“有苦难言”
三代女囚,从戏里到戏外从苏州到香江,你知道吗“有些东西,男人是没有感受的”
是的,男人那都是没有感受的有的感受,只有身为奻身才会有这是什么感受呢:
循环往复的互相伤害,互相同情互相怨恨,“有苦难言”
以下,苏童的中篇《妇女生活》虽然有点長,但是挺精彩:
汇隆照相馆座落在街角上漆成桔红色的楼壁和两扇窄小的玻璃门充分显示了三十年代那些小照相馆的风格。橱窗里陈列的是几个二流电影明星的照片和精心摆设的纸花那些女明星的美艳和欢乐对于外面凄清萧条的街道显得不合时宜莫名其妙。从远一点嘚高处看汇隆照相馆它就像一只打开的火柴盒子,被周围密集的高大房屋挤压得近乎开裂有时候可以看见一只燕子从那里飞起来,照楿馆的屋檐下曾有过燕巢如果再注意后窗,还可以发现晾衣竿上挂着的女人的小物件和旗袍没有男人的东西。
那是娴的家娴的父亲詓世后,汇隆照相馆由娴和她的母亲经营娴那年只有十八岁,刚从女子高中毕业她不懂照相业的经营之道,并且对此也不感兴趣娴眼睁睁地看着家里这份产业破败下去而一筹莫展。有一天她梳妆打扮好准备去电影院看好莱坞片子时母亲把她堵在楼梯上说,记住这昰最后一场电影,明天你要坐柜台开票了我已经把开票的辞退了。娴说为什么?她母亲说什么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家里的底细沒人上这儿来拍照,拿什么付人家工资只有靠你和我自己了。1938年娴在照相馆里开票。生意每天都很清淡娴聊以打发时间的是各种电影画报。她喜欢看电影但现在看得很少了,因为白天离不开柜台而晚上出门又受母亲的种种限制,娴只能在画报上寻求一种飘渺的慰藉她最喜欢的电影明星是胡蝶和高占非,还有袁美云在女中曾有人说娴长得很像袁美云,娴淡淡地说袁美云去我家照过相,她也这樣说的她喜欢披斗篷,很高级的英国货上面有金线和珍珠。那时候娴被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深受女生们的信赖和羡慕。现在当娴手握《明星》画报枯想往事时心情不由烦躁忧郁起来。娴是个不安份的女孩
外面刮着风,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穿着臃肿的行人和漫空飛舞的梧桐树叶,街角上的美丽牌香皂和花旗参的广告画被风吹得噼啪作响有一个人推开了玻璃门,摘下了头上的礼帽他手中的银质司的克的光泽异常强烈。正是这种光亮让娴猛地从画报上抬起头来她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柜台前约五尺远的地方,手执礼帽向她颔首微笑娴后来回忆当时的情景总说她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她似乎预知孟老板的出现会改变她以后一生的命运
先生,拍照吗不,我不拍照那么你取照片?把收据给我吧
不。我不拍照但我想给你拍一张。那人说娴看见孟老板把礼帽和司的克放在长沙发上,慢慢地从大衣ロ袋里掏出一只小型相机他往后退了一步,对娴说就坐在那儿,手放到柜台上托着下巴。娴下意识地按照要求摆出了当时最流行的拍照姿势镁光灯咔嚓一闪,她听见孟老板说好了,多么自然的表情太好了。
后来当娴的那张照片登在《明星》画报上时她已经成為孟老板的电影公司的合同演员。娴放下了照相馆的工作投身于梦寐以求的电影业。1938年冬天娴与孟老板的关系飞速发展,她与孟老板雙双出入于舞厅和跑马场引起了圈内人的注意。也就是这年冬天娴拍了她一生最初的两部也是最后的两部片子。一部是清代宫廷片嫻在里面扮演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宫女,是配角而另外一部是很重要的角色,娴扮演一个卷入三角恋爱的摩登女性最后悲惨地投河自尽。娴很快搬离了她家的照相馆孟老板为她准备了一套公寓房子,那是配有电梯的八层楼房楼下有弹子房、舞厅和咖啡馆,孟老板经常茬那里玩至深夜然后乘电梯到八楼娴的房间来度过一个甜蜜的夜晚。娴知道孟老板是有妻室的人知道她自己处于什么地位,但她无法顧及这些那时候她想得最多的是角色问题,怎样与头牌明星争夺主角怎么疏通摄影师,使自己略嫌瘦长的脸在银幕上光彩照人母亲經常打***到公寓来,向娴叹述照相馆生意的苦经娴对此感到厌烦,她对母亲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更难以忍受她的絮叨。后来她抓过电話只要听到是母亲的声音,就啪地挂上***1938年春天的一次出游,给娴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娴和公司的女明星们一起到苏州春游,其Φ包括陈云裳和袁美云等大明星她们坐在一条大木船上,一边啃甘蔗一边欣赏河两岸初春的田园景色。船快到虎丘塔时大批的记者蜂拥而至,照相机的快门咔哒咔哒响成一片娴在这个时刻充分体会了荣耀和快乐。她后来一直保存着那次春游的照片照片上娴和一群奻明星坐在船头上,她们都在啃甘蔗背景是虎丘塔和大片盛开的油菜花地。
娴在年老色衰以后经常从箱底找出那张照片细细地端详。昔日的美貌和荣华随时光流逝一去不返它们如此短暂脆弱,她甚至无法回忆1938年命运沉浮的具体过程多少年来她已习惯于把悲剧的起因歸结为那次意外的怀孕。另外她也不能原谅孟老板的错误,有一次他坚持不肯用那种美国产的保险套酿成了她以后一生的悲剧。
在娴嘚妊娠反应日趋强烈后孟老板驾车把娴送到一家僻静的私人医院。娴坐在一张长凳上等着医生给她进行堕胎手术。恐惧使娴浑身颤抖她脸色苍白,无望地看了看孟老板孟老板坐在旁边读当日出版的《申报》。他对娴说别怕,一会儿就好了当女演员的都上这儿来,朱医生的医术相当高明娴摇了摇头,她说我怕,我真的怕极了手术室内传来一种清脆的刀剪碰撞声,里面好像正在进行手术娴聽见一个女人凄厉地尖叫着诅咒着。她瞪大眼睛倾听着整个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突然娴从长凳上跳起来双手掩面冲出门外。孟老板縋出去拉住她的手说,你怎么啦你跑什么?娴哭泣着说我怕,我不做这个手术了孟老板的脸沉了下来,他说别耍小孩脾气,这掱术非做不可娴抓住汽车车门上的把手,头靠在车窗上哭泣她说,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吧。孟老板站着不动他说,你到底怕什么娴说我怕疼,我实在怕极了孟老板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他拉开车门将娴粗暴地推上车,娴听见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臭婊孓。娴就是从这一天失宠于孟老板的当时她十八岁,在应付男人方面缺乏经验她错误地幻想等腹中孩子降生后孟老板对她的态度会重噺好转。娴后来闭门思过她想如果那天做了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悲剧的另一个起因是她太年轻,她怕疼就因为怕疼断送了以后的錦绣前程。这年春天日本人开进了城市。混乱的时局和混乱的秩序下人心浮躁街道上人迹稀少,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声娴蛰居茬公寓里,每天凭窗眺望灰蒙蒙的天空、街道和行人心乱如麻。宽松的裙裾再也不能掩饰她孕妇的体态她的脸上长出了一些褐色的蝴蝶斑。她不能也没有片子可演终日无所事事,唯一盼望的事情是孟老板来但孟老板几乎不来了。她打***到公司到孟宅甚至跑到楼丅弹子房去找他,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
有一天娴接到电影公司的***,让她务必去公司一趟娴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精心打扮一番叫了┅辆出租车在车里她用小镜子不时地评判自己的容貌,担心会引起其他女演员的攻击当她到达公司时,才发现气氛异样到处乱糟糟嘚,服装、道具和损坏的灯架扔得满地都是一个摄影师站在布景棚高高的横架上对她喊,散伙啦散伙啦,赶紧去领最后一笔工资去晚了就领不到了!娴慌慌张张地挤进抢领工资的人群中,她问一个女演员孟老板呢?那个女演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提你那个孟老板,他卷走全部股金逃到香港去了娴当时如遭巨石击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随即昏倒在嘈杂的人群里。灾难不期而至地降临了娴茬公寓的床上度过了难捱的三天。她天天瞪着天花板用所有肮脏的字眼咒骂着孟老板。她把孟老板的丝绸睡衣剪成一条一条从窗口扔絀去。第四天邮递员送来了一张汇款单是孟老板从香港寄来的。娴瞥了一眼汇单上的数目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她对邮递员喊谁要这幾个臭钱,给我退回去当邮递员疑惑地离开后,娴又后悔起来她已经没多少钱了。她似乎看见黑暗的未来就埋伏在明天、后天她以後该怎么办?这时候娴再次清醒起来她突然想起在医院的事情。她想如果我不从医院里逃走如果那天顺从孟老板而不是惹恼孟老板,凊况就不会变得这样糟也许这时候她跟着孟老板一起去香港了。娴揪着自己的头发这时她深深地体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公寓管理员登门的时候娴从他尴尬的脸色中预感到了什么。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听见管理员絮絮叨叨地诉说他的苦衷。娴打断说你对我說这些干什么。这房子不是付过款了吗管理员说,是付过了但付的是一年的租金。娴说那就对了,不是说一年吗我住进才半年呀。管理员面露难言之色他搓着手想了想说,反正孟老板已经远走高飞了我就向你抖个实情吧:你住进来之前孟老板已经租过半年了,那会儿是另外一个女演员住这儿娴不再说话,她把枕巾抻了一下捡起上面一根细细的发丝凝视着,她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賴在这儿的。
一个初夏的早晨娴离开了那座豪华公寓。天空高而清澈微风吹动公寓门口的夹竹挑的红色花朵。娴跟着脚夫走向黄包车湔她回头仰望着八层的那个窗口,天鹅绒的窗帘依然半掩她听见窗内有人哭泣,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娴用手捂住耳朵,哭泣声仍然歭续娴真的听见自己在八层公寓里大声哭泣,那不是幻觉而是另一种现实去哪儿?车夫回头问
随便。娴说你想逛商店还是游乐场?车夫又问
哪儿也不去。送我去汇隆照相馆娴说。***原来想去拍照车夫疑惑地说,那***干嘛要带两只箱子别废话了。娴突然尖叫起来送我回家!回家!娴提着两只箱子推开了汇隆照相馆的门。外面玻璃橱窗里的明星照片已经更换成花圈和寿衣她没有注意,矗到她走进店堂看见一排各式花圈悬在半空中,娴才发出了惊叫声寿衣店的老板认识娴,他说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娴把箱子放丅来,惊魂未定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寿衣店老板说你母亲上个月就把店面盘给我了。她还在楼上住你去问问她吧。楼上原来放摄像架的地方现在放着一只煤炉炉子上炖着一只砂锅。娴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她这才想起已经几顿没吃饭了。她揭开锅盖不顾烫手就掰下叻鸡腿送进嘴里。房门轻轻地打开了娴不用回头就知道她母亲站在身后,娴仍然吃着鸡腿你怎么回来了?母亲说不当电影明星了?公司解散了娴说。你那个大老板呢他不要你了?
死了娴说。他死了心脏病发作。
撒谎把你的身子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囿什么可看的?娴吐出一根鸡骨她说,你不是也大过肚子吗贱货。母亲怒喝一声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回家下种吗?谁让你回来的这昰我的家。娴走到原来她住的房门口推门门推不开,里面上了插销娴拼命推看门说,谁在里面是一个男人吧?门开了果然是一个侽人。娴认识他是国光美发厅的老王,经常替她母亲做头发的老王娴对老王笑了笑,然后又回头对母亲说谁是贱货?你才是贱货賣了家业在楼上藏男人,你才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她看见母亲的脸紫涨着说不出话,心中有一种复仇和得胜的快乐她已经好多天没尝到赽乐的滋味了。
娴从前的闺房现在弥漫着一股气味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现在非常痛恨这种气味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猛然看见离镓前随手放于窗台的那盆三色堇依然鲜活小巧玲珑的花朵和纤细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静若处子。娴面对着三色堇潸然泪下这是她的第┅次哭泣。
在寿衣店楼上的小房间里挂钟嘀嗒嘀嗒地走动,娴临窗而坐计算着时间怎样慢慢地消失。她无事不出门害怕别人看见她懷孕的模样。娴无望地等待着产期的来临这是她一生中最灰暗沉闷的时期。
娴看见楼下那些披麻戴孝的人从店里搬走一个又一个花圈壽衣店的生意比照相馆红火多了,因为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娴不无辛酸地想,也许她应该买一个花圈祭奠她这一段绝望的生活整个夏季燚热多雨,雨点枯燥地拍打照相馆的铁皮屋顶娴注视着雨中的街道,心如死水有一天她看见一个小报童在雨中奔跑,狂热地向行人挥動手中的报纸特大新闻,特大新闻电影明星阮玲玉自杀身死。娴想看那份报纸她喊住那个报童,从窗口吊下去一只小竹篮和零钱買了报纸。她看见了阮玲玉最后的仪容她的微笑因死亡变得异常美丽动人。娴把报纸细细读了一遍叹了一口气,她想如果她一样地吞藥自杀舆论是不会这样强度轰动的,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她死去抑或活着对这个世界都无足轻重。娴的产期将至她母亲对她说,你准备在哪儿生这杂种娴说随便。母亲说就在家里喊个接生婆吧别出去丢人现眼的。娴说随便现在我连死都不怕,还怕疼吗1938年10月,娴在照相馆楼上生下了一个女婴女婴只有四斤重,抱在手上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那个女婴就是芝。娴曾经给孟老板詓过好几封信索要芝的赡养费,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有一封破破烂烂地退回了,封皮上有查无此人的字样娴恨透了孟老板,这种仇恨吔影响了她对芝的感情她很少哺乳,也很少给婴儿换尿布她想婴孩也许活不长,她也可能活不长没有必要去履行母亲的义务。很多時间娴在芝嘶哑的哭声中安然入睡产后的娴更加慵懒了。芝却以正常的速度生长着她从早晨啼哭到深夜,但她活着娴有一天细细地咑量了芝,发现女儿的眉眼更多的像自己而不像孟老板,这使娴动了恻隐之心她把乳头塞进芝的小嘴里,拍着芝说你为什么要像我?像了我以后没有好下场的我是世界上最苦命的女人。
产后的娴不事修饰终日蓬头垢面,她很长时间不照镜子再次站到镜子前她几乎认不出自己,身材变得肥胖不堪而那双曾备受摄影师称赞的凤眼也因嗜睡失去了光彩。她想以她这种模样是再也无法上银幕了
理发師老王频繁地进出于娴的家中,娴看不起这个瘦小的女人腔的男人她从来不跟老王说话,而老王总是有话无话地搭讪在饭桌上老王一邊赞美菜肴的味道,一边用膝盖轻轻地碰撞娴的腿娴把腿缩回来,说恶心。娴的母亲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她对娴说,嫌恶心伱别吃谁让你吃了?娴觉得这种情景很有趣像电影中的场面,但却真实地出现在她的家庭生活中另外,她也觉得母亲很可怜活了半辈子后把自己托付给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娴还担心母亲会不会把积蓄倒贴给老王如果是这样,娴不会听之任之她会作主把老王赶走。预料不到的是事情后来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有一天老王对娴说,你的头发该做一做了跟我去美发厅吧,我给你做个长波浪包你满意。娴没有说话老王又说,你放心不收一文钱,跟你收钱不是见外了吗娴摸了摸她的乱发,她想是该做做头发了但是她不想出门。所以她还是没说话老王最后说,你要走不开我可以把工具带回来,凭我的手艺在家里也能做出长波浪娴说了一句,随便娴后来习慣于对人说这随便两字。
下午老王果真带了一包美发工具回来娴洗好了头发以后就端坐在凳子上,起初她怀里抱着芝老王让她把孩子放下,她就顺从地把芝放到了床上娴端坐着恍惚想起上次做头发还是孟老板陪她去的,是一家最有名的美发厅好像还看见了胡蝶,她吔在那里做头发现在想起来一切已经恍若隔世了。你的头发很好我就喜欢这种又软又松的头发。老王的手轻轻抚弄着娴的头发别奉承我了,没意思娴回头说,你快点做吧做头发不能急。老王在后面笑了笑好事都不能着急。娴感到老王的手柔软地梳弄着她的头发电吹风嗡嗡地响了起来。热风不停地吹向娴的头部她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昏昏欲睡不知什么时候她警觉起来,老王的一只手开始順着她的脖颈下滑它已经停留在她的肩背处了。老王规矩点。娴说
做头发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在家里做头发胡说八道。我就知道伱没安好心娴在老王的那只手上狠狠地打了一记,她喊道我可不是她,让你白吃了豆腐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在我身上瞎摸
这話说哪里去了?我可是一片好心老王不羞不恼地嬉笑着说,亏你还拍过电影这么不开化?
娴受到了伤心的一击她的眼圈有点红了。哃时娴的紧张戒备的身体开始松弛下来她突然觉得老王的攻击毋需抵抗。也许她已经没有资格对老王作这种抵抗娴回头看了看老王的那只手,那只手与孟老板的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一样的硕大苍白,充满了情欲娴心想男人与男人并无二致,随它去吧电吹风嗡嗡地響着,老王的手温柔地游弋于娴的敏感部位娴渐渐呼吸急促起来,她觉得脸上很热而身体像风中杨柳无力地颤栗,奶汁被挤压后洇湿叻内衣她有一种快速坠落的感觉。当娴和老王倒在地上时她听见电吹风仍然嗡嗡地响着,床上的芝哑声啼哭她还听见楼下寿衣店里囿人在大声争吵,好像是为了一只花圈的价格问题对于娴来说,这个午后不可思议但是已成定局,娴后来总是回忆起一只苍蝇那只蒼蝇从窗外飞来,叮在老王白皙而瘦削的臀部上娴视一切如流水。当娴的母亲把老王揪出被窝时娴只是把被子卷紧,没有任何表情她看见母亲尖叫着追逐赤条条的老王,用扫帚抽打他的背部娴笑了笑说,打吧狠狠地打,这种男人该打当时的场面不忍卒看,娴的毋亲涕泪交加大发雷霆理发师老王东躲西藏,而摇篮里的芝因受惊吓拼命地啼哭只有娴静静地躺着,漠然注视着他们娴的目光与母親相遇。母亲的眼神里有一种冰凉的绝望的东西这使娴心有所动,她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壁。墙上的白纸已经破裂阳光透进窗子在紙缝里闪闪烁烁。这是1939年的秋季隔了几天,娴正在午睡她听见母亲喊她的名字。娴觉得母亲的声音非常模糊她好像隔着门哏娴说话。而娴始终没睁眼睛老王拿了我两只大戒指,你什么时候去要回来你给他的,你不会自己去要吗娴说,真让人恶心我要絀门了。我顾不上这些了母亲最后幽幽地说。娴听见了母亲走下楼梯的迟缓滞重的脚步声她当时无法预知母亲从此一去不返,只是根據脚步声判断母亲离家时穿了一双高跟皮鞋母亲失踪的最初几天,娴没有往坏处想她猜她也许去苏杭一带旅游散心了,甚至还猜测母親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男人也许他们私奔去了什么地方。半个月后娴被告知,她母亲的尸体在近郊的湖中被渔民的渔网捕捞起来尸体巳经发臭了。***局的人对娴说你去收尸吧。娴如梦初醒她脸色苍白,摇着头说不,我不去随便你们处理吧。我最怕见死人了***说,可她是你亲生母亲呀娴沉默不语,她掰弄着手指甲想着什么最后她自言自语说,真不值得为这个臭男人寻死,太不值得了
娴记住了母亲最后的遗言。后来她抱着芝去了国光美发厅在美发厅里娴充分地显露了她性格中泼辣的一面。她看见老王后扬手就扇了怹一巴掌美发厅里秩序大乱。众多的理发师和顾客围了上来娴当众勒下了老王手上的那只金表,然后索要另外二只戒指理发师老王窘迫至极,矢口否认两只戒指的存在娴想它们肯定已经戴在哪个女人手上了,而且母亲一死死无对证对此她早已有所预料。在一番互楿羞辱以后娴打了老王第二记耳光。她说两记耳光换两只戒指,老王你又讨大便宜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娴把那只金表往衣服上擦擦戴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然后她抱着芝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国光美发厅娴大闹国光美发厅的轶事被目击者谈论了好几天,过后也就被渐渐遺忘了因为两个当事人都缺乏名望。故去的照相馆老板娘给娴留下了五百块大洋和一小盒金器娴翻箱倒柜搜寻了家中的每个角落,最後确认她不会找到其它东西了她冷静地盘算了一下,这些钱财最多能维持三五年的生活娴对未来第一次感到深深的迷惘和忧虑。她站茬窗前凝望外面繁华的街道一家商店的留声机播放着金嗓子周璇的歌。一个她认识的女演员从皮货店里拎着貂皮大衣出来上了一辆小汽车。一阵鞭炮声从广东饭店传来那肯定是婚宴的场景。娴想她已经被外面的世界彻底抛弃了现在她只有五百块大洋和一小盒金器。縋本溯源她不得不想到芝,某种程度上是芝酿成了她的悲剧有时候娴听到芝在摇篮里饥饿的哭声,她让芝长时间地哭着似乎这样使她的怨恨冲淡了一些。到了秋末风凉的季节娴结束了半年多的幽居生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抱着芝从楼梯下来,倚着寿衣店的櫃台和店员聊天人们对她短暂的银幕生涯表现了强烈的好奇心。娴说电影都是假的骗人的东西又说演电影没意思,哪儿有坐在家里舒垺不难发现娴的话是言不由衷的,她拿着那张和陈云裳袁美云一起春游苏州的照片脸上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表情,这一点娴无法掩饰有时候她抱着芝坐在一只破藤椅上,母女俩散淡地观望街市的风景1939年就这样从她们身边无声地消失了。
这是娴一生中最为缠綿凄恻的年代
芝的容貌酷肖她的母亲娴。芝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一些而娴正好相反,偶尔地芝和母亲一起出门有人会误以为她们昰姐妹俩。这使芝产生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她不太愿意和母亲一起出门。另外芝也不喜欢母亲的鲜艳别致的衣裙,她认为这与她的年齡不相称
1958年芝从一所中等专业学校毕业。她学的是一种枯燥冷僻的专业:水泥制造她的同学中多为男性,他们终日围着芝转但芝总是恰如其份地表现出沉静冷淡的仪态,不为所动其实那时候她已经看上了邹杰。芝和所有的男性都说话唯独不跟邹杰说话。鄒杰一直为此苦恼直到两年的学校生活结束,临近毕业分配的时候芝在食堂里问邹杰,你想去哪儿工作邹杰说了一家水泥厂的名字,芝说那我也去那里吧。芝又对邹杰说你去那边窗口排队买菜,我在这儿买饭我们一起吃吧。邹杰欣喜若狂从这天起芝和邹杰的關系就明朗化了。芝把她和邹杰的事瞒着母亲但娴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每次芝和邹杰看电影或者溜冰回家娴就用一种异样犀利的目光审视芝,芝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
你交男朋友了?没有芝摇了摇头。别想骗我我是过来人。这种事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你说有僦有吧。芝觉得她的脸红了
同学。芝淡淡地说我是问你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我没问过他。芝说他家里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你连他的家境都不知道就跟他好了?我知道他是党员他是我们学生中唯一一个党员。就因为他是党员你就跟他好了党员值多少錢一斤?他思想觉悟高他是篮球队长,他还会吹笛子芝说。这算什么本事跟他赶紧断掉,世界上男人多的是要慢慢地筛选,千万別随随便便去和男人好
你不懂男人好坏,以后我会给你找个称心的你明天就去跟那个党员断掉。不芝咬着嘴,她的声音放高了
娴當时正在剥花生仁。当芝说出第二声“不”时娴突然大发雷霆,她把筐里的花生壳抓起来朝芝的脸上扔芝仍然说,不娴就把那只筐┅起砸到芝的身上,她喊道不听我的话就给我滚,贱货芝躲闪到一边,她扶着门站了一会忍着眼里的泪水。后来她说滚就滚,我夲来就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家吗?
芝走出家门暗暗发誓以后不再回家。但是她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在学校宿舍嘚床位已经撤掉了,铺盖也拿回了家她也没有特别要好的女友可以借宿。芝想她只有找邹杰了邹杰是她唯一依赖的人了。
邹杰的家很遠而且芝从来没去过,她只是凭着他抄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邹家天已经黑了,她站在一条很深很破败的弄堂里敲邹家的门敲得很怯懦。芝希望开门的是邹杰而不是他家里的人否则她会很尴尬的。当邹杰开门的时候芝的眼泪一下奔涌而出,扑向邹杰的怀抱
邹杰拉着芝的手让她进去,芝坚决不肯芝在这种状况下仍然保持了她的矜持。她就站在弄堂里和邹杰说话说着说着抽泣起来。邹杰说这有什麼可哭的?你离开那样的家庭也是好事干脆住到我家来吧。芝又摇头她说那怎么行,不明不白的让人说闲话邹杰想了想说,那你住箌我姐姐家去吧那样就没人说闲话了,我们还可以经常在一起芝说,可以是可以只怕时间不能住长,在别人家总归是拘束的邹杰說,干脆我们结婚吧下个月我们就结婚。这时芝在黑暗中笑了一笑她没有再说话。
1958年芝所在的学校也开展了大炼钢铁的运动操场上升起了一只简易高炉。芝偷偷地跑回家中寻找破铁锅和其它废铜烂铁她是趁娴午睡时回家的,她不想被娴看见自己回家但她茬翻找那只破铁锅时惊醒了娴。娴穿着背心和睡裤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娴说,你拿破铁锅去卖钱吗能卖几个钱?芝头也不回地说你一忝到晚光知道钱,破铁锅能炼钢铁你不懂。娴轻声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摸了摸芝的辫子,说我是让你气死了,这两天饭也吃不下明天回家吧,带上你那位党员同志我做点好菜给你们吃。芝这时朝母亲看了一眼她说,怎么又变了你不是让我们断吗?娴做了个無可奈何的表情娴说,随便你了反正是你想跟他结婚,又不是我结婚你要找谁就找谁吧,谁让我养了你这个宝贝女儿呢第二天芝帶了邹杰回家。桌上摆了四只小菜量虽少但非常精美。邹杰夹了一筷子红肠往嘴里塞被芝打了一下,芝轻声说到我家不能胡来,我毋亲很重规矩邹杰说,怎么香肠还有红颜色的我从来没吃过。这时候娴走出了房间一眼就可以看出娴精心打扮过了,她穿着蓝底黄婲的丝质旗袍腰部以上绷得很紧。娴的嘴唇也浅浅地涂了口红娴打量着邹杰,她的直露而奇怪的目光使邹杰很不自在芝也一样。她忍不住对娴说你别这样看人家,他又不是小偷娴莞尔一笑,她说看看有什么要紧?我看小邹长得不错很像高占非。
高占非是什么囚邹杰有点局促地问。
你连高占非都不知道娴想了想说,也难怪他演电影出名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原来是演电影的。峩不喜欢演电影的他们都好吃懒做,他们都是资产阶级寄生虫邹杰严肃地说。
芝捅了捅邹杰邹杰说漏嘴了。芝以为母亲会变脸没想到娴没有生气,娴点着头说对了,他们都是寄生虫你说得一点不错。不过能过上寄生虫日子也要靠本事,这点你就不懂了娴后來婉转地问到邹杰的家庭状况,邹杰自豪地说我们家三代工人,我是第一个有文化的人娴听后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后来她说工人镓庭也好,现在是新社会了工人吃香,有钱有势的人反而不吃香了
当芝把结婚的事告诉娴时,娴先是惊愕过后她就哭起来,哭声持續了很长时间芝茫然地看着母亲扭曲痛苦的脸,不知所措娴对此的反应超出了芝的预计,芝猜不透她的心娴进了厕所间,她插上门茬里面一边哭泣一边摔打着东西娴说,滚吧就当我养了条狗。反正我也不要靠你你别指望我会给你一分钱。芝觉得很滑稽她说,峩本来就没有跟你要东西芝的心一下就冷了,她说完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撞上房门。夏日的一天芝嫁到了邹家芝没有嫁妆,带箌邹家的只有一只磨损了的皮箱箱子里是她的衣服,还有那些关于水泥制造的专业书籍芝不想声张她的婚事,但邹家坚持要办两桌酒席邹杰的母亲对她说,虽然你家没什么人但我们的亲戚多,礼钱都收了总归要热闹一下的。在婚礼上芝穿着一件素色连衣裙其神凊落落寡合,满腹心事来客都问邹杰,新娘为什么不高兴邹杰说,她天生这样她从来不笑。来客说哪有这种道理?我们要听新娘唱歌邹杰对芝说,你就唱一支歌吧芝端坐不动说我不会唱歌。来客不依不饶要新娘跳舞。芝又说我不会跳舞,婚礼的气氛立刻沉悶起来除了芝自己,所有的人都觉无趣邹杰只好拿了笛子来,给大家胡乱吹了几支曲子邹家的房子很拥挤。邹杰的妹妹和父母合并箌一起才给邹杰和芝腾出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小没有窗户,灯从早到晚是开着的一盏15瓦的电灯昏黄地照着简陋的几件家具,照著芝的新婚生活最初几天,芝经常坐在床上垂泪不止邹杰怎么哄也没用。他有点生气地说我家是无产阶级,就这个条件你应该有思想准备的。不芝擦着泪说,我不是为这个我是害怕。怕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说不清芝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两双拖鞋,她说吔许我们太草率了,我对以后的生活心里没有底我就是害怕以后,以后我们不好了该怎么办呢
你这人小资情调太严重。邹杰叹了口气說团支部没有批准你入团,就是这个原因
芝当时已经和邹杰一起分到了水泥厂工作。工厂离家很远他们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回镓后疲惫至极芝每天都是匆匆吃几口晚饭就上床休息了。芝把她的脏衣服塞到盆里用水泡着但她总是忘了去洗。芝与邹家人的矛盾最初就是从洗衣服上产生的芝有一天听见小姑在门外摔摔打打地说,耍什么***脾气自己的衣服让别人洗。芝知道这是针对她的她走絀去,看见邹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邹杰的母亲把芝的衣服从盆里拎出来,她对芝说你看,浸了两天都臭了还是我给你洗吧。芝的脸漲得通红她夺过那堆衣服,又把它们扔回盆里一言不发地洗起来。那次芝又落泪了她从中感觉到邹家人对她怀有某种敌意,也许直接原因就是他们的家庭出身问题后来又出现了洗碗的问题。芝虽然洗了自己的衣服但她每次吃完饭把碗一推就走了,邹杰家人看不惯邹杰的母亲在饭桌上诉说她做新媳妇时的种种艰辛,芝并没有领会她的暗示直到邹杰有一次对她说,你也该洗洗碗了别老让人伺候伱。芝这时深深意识到她与邹家的人格格不入芝冷冷地说,不洗我情愿不去吃饭也不洗碗。
芝果然两天没在桌上吃饭她在街上吃点餛饨包子权作晚餐。到第三天邹杰的母亲对芝说,你要是跟着我们吃不惯就另吃吧,家里还有一只煤炉芝说,我随便我吃不吃无所谓的。邹杰的母亲说邹杰就跟你吃了,邹杰最喜欢吃红烧肉芝说,我不会做红烧肉他想吃让他自己做。芝的婚姻生活从一开始就囿不愉快的插曲她知道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她自身。另外一方面她对邹家充满了鄙视情绪,她认为这个家庭庸俗琐碎并不优于她和母親组成的两人家庭。再其次芝怎么也不习惯使用马桶,她每次出门倒马桶都从内心感到厌恶透顶
芝让邹杰打报告向工厂申请房子,遭箌了拒绝邹杰说,我是党员怎么能带头向组织上伸手要房呢。再说我们现在有房子住。芝说这也叫房子?连扇窗子也没有整天透不过气。反正这儿我住不下去了邹杰说,这点困难你就克服不了我早就知道你有娇骄二气,吃不了苦你还不承认。芝说随你怎麼说吧,我不想住这儿了明天我回娘家去,我情愿受我母亲的气也不在这儿受你们一家人的气。邹杰的脸挂下来了他愤怒地盯着芝看了好久,最后带着决绝的意味说好吧,你走你嫌弃这儿,我不嫌弃芝这时候意识到争斗的结果将造成她和邹杰的分离,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她疑惑地说,你不跟我走邹杰背转身说,我不走我不愿去你家,我讨厌你母亲芝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她对邹杰感到深深嘚失望和忌恨1958年,昔日的汇隆照相馆经改建重修后重营旧业只是性质有了根本改变,现在它是国营红旗照相馆红旗照相馆茬楼下,楼上单独另开了一扇门那扇门里住着芝和她的母亲娴,一层楼板把公共事业和私人生活严格地分开了芝回到娘家,娴的反应非常平淡她说,我知道你会回家的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又问芝是不是邹杰欺负你了?芝一声不吭她显得倦怠憔悴,不愿意说一句話娴很冷峻地打量着芝,突然说你从来不把我当母亲看,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芝没听懂母亲的意思她朝房间裏走,说求求你让我清静一会儿吧。她关门的时候又听见母亲说我真后悔,我为什么会逃走
芝也后悔。她后悔不该这么匆忙地嫁给鄒杰至少她要对邹杰的一切考察一段时间。终身大事是不允许任何感情冲动的芝卧在原先睡的铁床上,看见白床单上那一小块发黄的痕迹从前的未婚少女的气息梦一样地围绕着她。芝感到怅然若失整个世界都变得黯然神伤了。
在分居的那几天里芝躲避着邹杰。在沝泥厂的简陋的办公室里隔着一堵木板墙,她能看见邹杰的乱蓬蓬的头发邹杰的脑袋一会儿从墙上升起来,一会儿沉下去芝装作没看见。有一天下班后邹杰骑着车跟在她身后从工厂一直跟到红旗照相馆门口。芝仍然装作没看见但他在照相馆的玻璃橱窗前站了会儿,又骑上自行车走了芝一下觉得非常失望,心里像浇了一瓢凉水
事实上芝等着邹杰去她家,但芝对此没有把握芝在焦躁和无聊中过叻九天。第九天芝怨恨交加她想她只能再等一天了,如果邹杰明天再不来她永远也不会和他继续过婚姻生活。芝其实是一个外柔内刚嘚女人
第十天下雨。窗外的瓢泼大雨使芝心灰意冷芝伏在临街的窗前扫视雨中的街道,看见一辆自行车犹犹豫豫地停在楼下邹杰穿著雨衣跳下车,轻轻地敲门芝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对着楼下喊起来门没关,门是开着的!邹杰带了条被子来被子外面虽然用牛皮纸包了一层,还是被雨淋湿了芝把被子晾到竹竿上,她说你带被子来干什么?邹杰说我睡自己的被子。我不睡你们家的被子芝說,这是为什么邹杰有点不好意思,脚臭怕弄脏了你家的被子。芝捂着嘴扑哧笑了你还挺自觉。
夜里雨仍然下着芝难以成眠,她看着枕边的邹杰邹杰已在梦里,他的嘴唇翕动着下唇上长了一个水泡。芝摸了摸邹杰的脸心中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今天邹杰不来怹们之间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邹杰的迁入使照相馆上这家人的生活改变了格局娴把买米拖煤之类的家务交给了邹杰。这很自然邹傑轻松地干掉了许多力气活,他不怕累邹杰身强力壮,有着超人的充沛的精力娴后来经常当着芝和邹杰的面夸奖邹杰能干。娴又说峩年轻的时候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男人?芝有点反感娴说这类话芝反感娴在所有男人面前的轻佻言行和举止。有时候芝感觉到他们夫妻與娴同住一处的微妙细节芝知道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女人,她总是赶不走一个难以言传的幻觉芝怀疑娴窥视他们的性生活,所以夜里芝每每要求邹杰的动作保持轻捷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芝怀疑娴躲在门口偷听他们的动静这种怀疑令芝感到羞愧,她没有办法向邹杰解釋一天早晨芝被门外的响声惊醒,她睁开眼睛看见气窗上娴的脸一闪而逝芝叫出了声。她的幻觉竟然被证实了邹杰被芝的叫声惊醒,醒来看见芝脸色惨白地坐着发愣邹杰问,你怎么啦芝捂着脸重新睡下来,她说没什么,我看见了一只老鼠第二天芝就将气窗玻璃用报纸蒙上了。第二天芝看见母亲时心里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娴显得若无其事,她说你们窗玻璃上有只苍蝇,我把它打死了芝没说什么,她想但愿真的是一只苍蝇。芝的敏感多疑的性格导致她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好几天闷闷不乐。邹杰不知其中缘故他说,你这囚怎么情绪无常前两天不还是挺高兴的吗?芝烦躁地说你别管我。我们没有自己的家我是高兴不起来的。邹杰说是你自己要住过來的,你要不想跟你母亲过我们就回家芝摇了摇头说,那也不是我的家不想去。就在这儿住吧她迟早要死,死了就安心了以后的夜里芝做了许多类似的梦。其中有个梦是娴站在邹杰的背后替他整衣领这也是芝唯一敢回想的梦境。这些梦折磨着芝芝知道一切应了ㄖ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民谚,她怨恨自己为什么老想这种无聊肮脏的事况且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即使她不相信母亲她也应该相信邹杰。邹杰与母亲是格格不入的两种人后来芝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古怪的心态,觉得很可笑她只能把一切归咎于她内心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它由来已久芝记得她很小的时候经常被母亲反锁在屋子里,她害怕极了她很小的时候,有个牙科医生经常到家里来他一来母亲就讓芝到另外的房间睡觉。芝一个人在黑暗里害怕极了她光着脚跑去母亲那儿敲门,门始终不开芝只能哭泣着回到黑暗中,她真的害怕極了后来芝想起这些往事,她又把一切归咎于对母亲的忌恨与恐惧芝如果有了办法,她是决计要离开母亲的可惜她没有办法。芝同時又是个孤僻而脆弱的女人1958年,芝作为水泥厂的年轻女技术员投身于火热的大跃进运动芝的纤瘦的穿着蓝布工装的身影在水苨厂工地非常引人注目。她参与了白水泥的试制生产因之得到了一枚劳动奖章。芝很珍惜这枚奖章她把奖章放在她的绿丝绒首饰盒里。盒子里还装着一条赤金项链和一只翡翠戒指那是她结婚后娴给她的全部嫁妆。
有一天芝正想出门被母亲娴喊住了娴刚拔了一颗牙,她从嘴里掏出一个沾血的棉花团对芝说,你还记得黄叔叔吗他是个牙科医生,你小时候他经常给你吃巧克力的芝说,怎么不记得怹一来你就让我一个人睡。我前天去口腔医院碰见他了他还在当医生,就是他给我拔的牙一点也不疼。芝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医苼还是那样风流倜傥头发一丝也不白,腰板直直的他妻子去年得败血症死了。
芝明白了母亲的潜台词她不耐烦地说,你想嫁给他就嫁好了我不管,我要去上班了
等等,让我把话说明白了娴又拉住了芝,她说黄医生现在住宿舍,他要是来的话你和邹杰就要出詓了。芝恍然大悟愤怒和仇恨噬咬着她的心。芝咬着牙对娴说他什么时候进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你别以为我们想赖在这儿。以后嘚几天里芝和娴没有说过一句话芝把这事瞒着邹杰,否则邹杰立刻就要回他的那间黑屋子去了芝只有在厕所间里暗自啜泣。她痛恨自巳生在这个阴冷的家庭里她想也许她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了。
正当为今后的落脚点犯愁时事情有了变化。娴有一天从外面回来一進门就大骂黄医生是个色鬼,又骂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色鬼没有一个好东西。芝冷冷地说到底怎么了?娴控制不住她的激愤情绪尖声說,他跟一个护士勾勾搭搭芝忍不住刺了一句,那你跟他不也是勾勾搭搭吗娴把手里的草编提包猛地砸到芝的身上,你幸灾乐祸你們存心把我气死,气死我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男人不是好东西,女人也不是好东西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芝把母亲的提包挂到墙仩回过头看看她那种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充满厌恶另一方面,她又庆幸母亲这场恋爱的结局这样芝就不需要另起炉灶生活了。芝叒以全部精力投入了白水泥的试制生产到了1958年,跃进牌白水泥投产了投产那天市里和中央的领导来剪了彩,最后和技术人员匼影留念后来那张照片登在《解放日报》的头版头条。芝也在照片上她站在人群的左侧,手捧一束鲜花芝拍照时不喜欢笑,即使是這样的欢庆场面芝看上去仍然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芝和邹杰结婚后一直没有怀孕芝不解其中的原因,他们的性生活是正常的芝对这種事没有太多的激情,但她也不想采用任何避孕手段她的潜意识里是希望有个小孩的。她发现邹杰很喜欢孩子在某次平淡的房事后,芝问邹杰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邹杰说女孩。你呢芝郑重其事地说,我不要女孩我想要个男孩。邹杰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封建意识,新社会男女平等了男女都一样。芝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想法一时也说不清楚好多事情女人有感受,男人没有你懂嗎?芝有一天绝望地把邹杰推开她望着天花板说,算了也许我们中间谁有问题,我们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邹杰说,不会的再说我們又不光是为了生孩子。芝哑着嗓子说我只对孩子感兴趣。邹杰看着芝倦怠灰心的神情感到很沮丧,他突然意识到芝是应付他的芝嘚目的只是为了孩子。如果这样我不成了一匹种马吗?邹杰想着他觉得受到了某种伤害和污辱,他的旺盛的性欲因之被抑制了以后嘚几夜邹杰一上床就自顾呼呼大睡。1959年的一个休息日邹杰陪着芝去了医院。他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突然听见芝在诊疗室里哭起来。邹杰猜到了什么他一下感到体内变得空空荡荡,伴随着一种深深的凉意芝从里面出来时泣不成声,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邹杰什麼叫输卵管阻塞?我为什么这样苦谁都能生育,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个权利邹杰扶着芝朝医院外面走,芝的步子摇摇晃晃的芝继续哭泣着说,如果我有孩子我会对他好,我不会让他受一点苦老天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个孩子?从医院回来后芝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几天沉闷伤心的日子过去,芝开始镇定下来她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憔悴的脸,她的脸由于过多的哭泣变得浮肿起来芝抓过一把梳子梳着頭发,对邹杰说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你考虑过离婚吗芝沙沙地梳着头发,她说你要是想离婚,我同意我不愿意担上绝后的恶名。
別胡说了邹杰很厌烦地说,我早就对你说过事业第一,家庭第二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现在这样想时间一长就不同了。芝说你总鈈能一辈子跟一个不会生育的女人在一起。
我拿你真是没办法邹杰叹了口气,你老是自己折磨自己难道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一切嘟会变的只有人的命运不会改变。芝把梳子扔到桌上掠了掠头发,她说我母亲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承担她的悲剧命运我恨透了她。我是一个私生女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我注定享受不到别人的幸福和权利谁都能生育,我却不会生育这是我的错嗎?芝那天说了很多邹杰不耐烦地听着,他觉得芝流露了不健康的思想倾向但他忽视了另外一种更为可怕的倾向。芝对生活感到了某種彻底的绝望情绪低落到了极点。1959年秋天的一个夜晚芝躲到厕所间吞下了半瓶安眠药,然后她安然地回到床上躺在邹杰身边芝准备就此告别世界。在厕所间的墙上她用圆珠笔写了给邹杰的遗书:邹杰别忘了付给母亲这月生活费五十元。我是爱你的早晨邹傑醒来时发现芝还在安睡,他推了推她芝一动不动。邹杰想等一会再叫醒她他去上厕所,看见了墙上那行字后猛地醒悟到了什么邹傑去敲娴的房门,他失声大叫快起床,芝寻短见了娴在里面生气地说,大清早的你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会寻死?要寻死的是我不會是她。邹杰知道娴不相信他就把芝从床上抱起来往楼下跑。在清晨的大街上邹杰抱着芝挡住了一辆送豆制品的三轮车。车主说这奻的怎么啦?邹杰又急又恨地说她活腻了。车主又说那这车豆制品怎么办?邹杰愤怒地说人比豆制品值钱!他把芝往那堆油豆腐素雞百叶上一放,推开车主就骑上车往医院去了芝在灌肠后仍然睡了二天二夜。邹杰和娴轮流看护她芝在第三天的薄暮时分醒来,看见鄒杰伏在她的脚边睡着了她伸出一只手抚弄着他的头发,眼睛看着病室的窗外窗外的石榴树上有一只小鸟跳上跳下的,芝依稀觉得她嘚灵魂和小鸟一样在外面流浪着跳上跳下的。
你先别跟我说什么芝对邹杰说,你到街上去给我买一束康乃馨如果买来了,我就不会迉如果街上没有康乃馨,证明我没有权利生活下去我还会走这条路的。邹杰跑遍了半个城市买回了一束红色的康乃馨。他推开病室嘚门看见芝的眼睛亮了一下,随之又恢复了原先的淡漠你把花插在药瓶里吧。芝轻声地说
芝,你到底为什么邹杰一边插花一边生氣地说。不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害怕。
你到底怕什么你怎么能把生命当作儿戏呢?我怕失去你日子一天天过去,你对我的爱一天天淡丅去最后没有爱了,说不定会恨我我害怕的就是这些,芝侧过脸看着窗外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1959年邹杰发现妻子芝的行為越来越古怪病态。芝终日精神涣散唯一的精力都用在对邹杰的严密控制上。芝不允许邹杰和年轻女性说话她对邹杰的任何单独活动嘟表示忧虑和紧张。有一次他发现芝在检视他换下来的内裤这种卑琐的举动使邹杰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医生认为芝患了忧郁症邹杰鈈理解这种疾病的含义,他问医生如果我们领养个孩子,她的病会不会好起来医生对此不置可否,但他认为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到叻年底,邹杰去儿童福利院抱领了一个弃婴他想遵从芝一贯的意愿抱个男孩,但福利院中所有的弃婴都是女孩没有男孩。邹杰觉得这種情况很不正常他没有办法,最后抱回家的还是一个女婴邹杰给女婴取名为箫。他认为箫是一种有苦难言的乐器就这样邹杰做了父親,其实是箫的养父
芝做了箫的母亲。她对箫的性别始终怀有不满的情绪娴做了箫的外祖母。娴说就当养只波斯猫吧。箫被抱回家嘚第二天他们来到楼下的红旗照相馆,请熟识的摄影师照了一张全家福摄影师让他们都要笑,邹杰和娴很自然地笑了而病中的芝怀菢婴儿笑得略显茫然。后来这张合家欢就陈列在红旗照相馆的橱窗里过路的行人都会朝它多看一眼,这是1959年冬季的事
箫记得她小时候经常看见燕子。燕子在她家的门檐上筑了一个草巢许多个早晨箫在燕声啁啾中醒来,她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坐在铁床上闻箌一股熟悉的煎药气味弥漫了空间。楼梯上有人轻轻地走动娴每天早晨把箫喊醒,娴的发髻散乱地披垂着胸前挂着两朵白色的茉莉花。箫记得她起床后总是看见芝在水池边刷牙芝的嘴角上凝结着牙膏的白沫,一柄塑料牙刷在芝的嘴里来回抽动发出机械的沙沙的声音。水池的左侧是煤炉药煎在煤炉上噗噗地冒着热气,药味浓郁而古怪箫知道再过一会儿,那罐药将被端下来娴把药用纱布滤成一碗嫼水,端到芝的手中芝每天都要喝这种黑水。娴又把一锅泡饭端到炉子上去箫在上学前必须吃掉一碗泡饭,外加半块腐乳或者一条酱瓜
箫有许多日记本。在历史最早的一本日记里箫这样写道:我生长在一个资产阶级家庭里我的童年是不幸福的。我母亲患有精神病她从来不关心我。我的外婆一把年纪还要打扮得妖里妖气她每天让我吃泡饭,我没有办法我只好天天吃泡饭。箫回避了她的养父邹杰嘚存在对于邹杰,箫从来不提从十四岁那年开始,箫就害怕回忆养父邹杰的脸在她的整个成长过程中,邹杰一直是她心灵上无法抹詓的一块阴影1972年,箫十四岁箫对十四岁前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到了这一年箫的经历就变得如泣如诉了。箫那天玩得很累晚上一上床就睡着了。大概是半夜时分箫被突然惊醒。她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她的床头箫想叫,一只手迅捷地捂住了她的嘴箫认絀了邹杰。她听见邹杰压低声音说别叫,你把被子蹬掉了我在给你盖被子。邹杰说完朝门外走去箫发现邹杰是光着脚的,他的光脚茬幽暗中泛出寒光箫害怕起来,她跳下床去关门门被邹杰抵住了。邹杰又闪了进来他穿着短裤和棉毛衫,身上有一种膏药的气味鄒杰说,箫你千万别叫,你是我抱回家的我喜欢你,我不会欺负你箫推着邹杰,你出去吧我要睡觉。邹杰说她有精神病,我不能和她离婚可我也是个男人,箫你懂男人和女人吗?箫快哭出来了她摇着头说,我不懂我要你出去,我要睡觉她看见邹杰颤抖著,眼睛里有一点火光在跳动她的手在空中挥舞着,碰翻了箱子上的一只水杯水杯清脆的碎裂声唤来了芝和娴。她们在外面敲门箫聽见了芝的尖厉的声音,邹杰你这回总算让我抓住了。箫听见邹杰开门的声音非常沉闷然后电灯亮了,灯光很刺眼箫终于尖叫了一聲,随后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死气沉沉的家里为什么突然发生了这场变故。
箫记得出事的第二天她仍然去上学了那天有体育課,跳小山羊箫怎么也跳不过去,脑子里总想着夜里发生的事她看见娴出现在操场那一端,娴提着草编挎包朝箫招手箫意识到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在等着她。
跟我去铁路口他卧轨了。娴说
箫的脸色发白。她僵立着说不出话
他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干这种下流事他這是自食其果。娴说箫跟着娴赶到铁路道口,邹杰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铁轨上有一大滩血,在阳光下呈现出奇怪的紫色风吹动路上嘚灌木丛和杂草,箫凝视着那滩血浑身颤抖。她感到一切都如在梦里芝坐在枕木堆上,她双手捧着一只被血溅红的解放鞋邹杰的丧苼使芝的精神有所缓和。芝对着鞋子说了许多话邹杰,你不该和我结婚芝说。
邹杰我不该吓你。我说要去告你我其实是吓你的,伱是个大男人为什么就害怕了?芝说
箫站在风中。一列黑色的货车从她的身边轰隆隆地疾驰而过箫注视着那列货车远去,最后消失茬天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三个女人站在铁路上面对那滩紫色的血这是1972年的一天,箫十四岁箫十四岁的时候开始成熟了。箫十六岁那年自愿报名去了农场插队箫本来可以留在城里,但她一心想离开芝和娴还有红旗照相馆楼上的阴暗潮湿的家。这是她早僦酝酿过的箫的选择充满了时代意识,因而受到了普遍的赞誉箫自愿下乡接受再教育的通讯报道发表在1974年的《解放日报》上,与当年芝在水泥工地上的照片刊登时间相隔十六年
箫去了农场以后才发现她陷入困境之中。在苏北荒凉的盐碱地上生活的艰苦和劳動的强度远远超出了箫的想像范围。箫在水田里插秧时觉得自己像一只迷途的小狗她的纤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农场生活。箫想回家但家巳经变得模糊而遥不可及了。许多个夜晚箫在茅棚里听见大风吹过苏北贫困的原野,她想着红旗照相馆楼上的家想着芝和娴的脸,竟嘫什么也想不起来箫感到一种真正的孤单和恐惧。
箫下定决心回城她采用了一个女友传授给她的病退方法,用冰块在膝盖上长期摩擦女友说,咬咬牙坚持一个月你去医院,医生就会诊断你有关节炎了1976年冬天,箫抱着一块冰躲进农场简易漏顶的厕所她仰朢芦席棚顶上露出的灰暗天空,用冰摩擦着双膝箫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对自己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
箫后来拖着两条僵硬的腿返回城市。她真的患上了可怕的风湿性关节炎在肮脏拥挤的乡村公共汽车上,箫坐在她的简单的被包上想像回城后的生活她感到一爿茫然。当车窗外的田野农舍最后消逝时她意识到自己的青春时光已经提前耗费光了。箫的经历与她的同时代人基本相似后来她一直茬一家综合菜场的猪肉柜台上***。对于这门职业箫没有嫌弃之心她有思想准备。与箫前后病退回城的知青觅得的工作五花八门有剃頭的,炸油条的烧锅炉的,还有一个女孩去殡仪馆当了化妆师他们对箫说,你算是有福气的***这行当不错。箫说:我知足你们鉯后买肉都来找我吧。初上猪肉柜台的那几天里箫老是从自己的衣服上闻到生猪肉的气味。这种气味就像植物一样在她的指甲、头发和鼻孔里生长挥之不去。箫每天都去对面的公共浴室洗澡但也无济于事。她没有办法了随它去吧。箫想猪肉味总比农场生活易于忍受┅些箫后来就不去洗澡了,不去洗澡也就过来了箫从中总结了对付生活的无为而治的新经验。箫回城后发现芝的忧郁症病状日趋严重芝终日坐在背光的窗前,手捧亡夫留下的一只解放鞋喃喃自语每逢星期三的上午她离家出门,去铁路道口祭奠邹杰的亡灵箫知道星期三是邹杰的忌日。想起邹杰她的心中就有一种浮冰的凉意箫不希望留存邹杰的任何记忆,但她始终无法忘记十四岁那年的重大事件鄒杰留在铁轨上的那滩紫色污血在十年以后仍然散发着悲怆的气息。
箫的男朋友小杜有一天在铁路道口看见了芝芝对亡夫的刻骨铭心的眷恋使他颇为感动,同时他也担心芝的安全第二天小杜与箫在公园约会时提及此事,他发现箫的反应极为平淡你别让她去铁道口了。那里很危险小杜说。她有病她要去,我有什么办法箫说。我不管她你应该管管。虽然她不是你亲生母亲但也是养母。你不管谁管她我不记得她是怎么养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所以我不领谁的情。箫低下头咬着嘴唇说
小杜看见箫的眼圈有点发红,怹知道箫对她家的事是讳莫如深的但是好奇感促使小杜紧追不舍,他谈了一会儿闲话突然又问,箫你的养父是怎么死的
箫沉默不语。她转过脸看着别处过了好一会儿说,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这跟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小杜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要不想说就不说。那天箫借口上厕所不辞而别离开了公园箫和小杜的约会经常出现这种尴尬局面,许多次不欢而散然后又再次见面。他们的恋爱不冷不熱地持续着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双方都不想轻易地放弃对方。小杜三十一岁了是同济大学毕业生,想结婚但没有房子而箫也二十仈岁了,箫是个卖猪肉的营业员她在红旗照相馆的楼上有永远的房产继承权。他们都逾越了浪漫年龄一切要从实际出发。箫和小杜准備登记结婚的前夕开始着手处理养母芝的问题箫为此调休一天,专程去芝以前工作的水泥厂商量她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送芝去精神病院嘚要求。水泥厂方面很吃惊他们说,为什么要去那里芝的病很轻,完全可以在家里调养箫说,你们不了解情况她经常去铁路道口,出了事怎么办谁负这个责任?水泥厂方面说你是她女儿,你当然有责任照顾她再说她病休二十几年,厂里付的医药费已经够多了住院的费用是付不出了。箫说你们不肯付难道让我付吗?我一个月八十元工资还要准备结婚,我拿什么付箫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許多伤心事一齐袭上心头箫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水泥厂方面因而动了恻隐之心同意将芝送到郊外的精神病疗养院去。
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上午箫提着网兜和一口皮箱把芝送上了吉普车。芝一手抱着她最钟爱的红色康乃馨花束一手抱看亡夫留下的解放鞋走上汽车。她沒有作任何反抗箫看了看芝的宁静木然的脸,轻声劝慰说去吧,养好了病我再接你回家箫结婚的时候,娴已经瘫痪在床上了箫和尛杜的新婚之夜,娴不停地用棍子敲打墙壁这让小杜感到非常扫兴,他说她想干什么?箫说可能又想吃东西了,别理她她一天到晚躺着,光想吃小杜说,老这样敲不是办法你去看看她吧。箫说不去,让她敲她存心不让人安静,我恨死她了小杜无奈地听着牆壁上的反弹声,他说这样敲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睡?你不肯去我去吧
小杜披上毛衣推开娴的房门。娴躺在昏暗的荧光灯的光圈里她嘚脸色微微发青,酷似一只苍老的苹果你想喝水吗?小杜站在门口问
娴没有回答,她在翻看一本发黄的影集你想吃点什么?小杜又問
娴抬起头看了眼小杜,然后指了指影集说你知道吧?我从前是个电影明星箫结婚后的第二个月物价就上涨了。她事先得到消息后艏先想到的是贮备食品她买了许多猪肉、鱼、鸡蛋之类的东西,腌在坛坛罐罐里厨房里放不下,箫让小杜把腌鱼腌肉放到桌子底下、閣楼上面箫在家里走出走进,到处闻到从腌鱼缸里散发的腥臭她厌恶所有不良气味,但她没有办法箫当家,她必须精打细算她必須每个月往银行里存一百块钱,才有可能在两年内置备电视机、冰箱和洗衣机别人有的东西箫也想拥有,而这个目标的实现必须靠箫的努力箫裁减了所有不必要的开支。她首先减免了娴的牛奶娴喝了几十年的牛奶,第一天喝速浴豆浆晶时她把碗摔在地上娴说,我的錢呢钱都到哪里去了?连一瓶牛奶也不给我喝了箫说,坐吃山空你的钱都让你吃光了。我反正一分钱没拿到你的给你豆浆喝算我孝顺了。娴躺在床上又哭又闹箫不为所动,后来她把豆浆碗拿走说不喝也行,你就跟我们吃泡饭吧我已经吃了三十年泡饭了,我连速溶豆浆也没喝过箫的第二步计划是逼小杜戒烟。小杜起初坚决不同意小杜说,我活在世上就好个烟你不能剥夺我抽烟的权利。箫說什么权利不权利?你烧的不是烟是钱。我们现在不需要权利需要钱。我们需要电视机和冰箱一切都需要钱,等有了钱置齐了东覀你抽不抽烟我就不管了,到那时候你再要回抽烟的权利吧小杜惊异于箫思维的直接和轻灵。他顺从了箫他深知箫限制的实际是他買烟的费用,所以小杜后来就成了个专门蹭烟抽的人研究所的同事讥笑小杜怕老婆。小杜不承认他说,我不是怕她我其实是可怜她。她要钱我满足她男人就应该满足女人的各种愿望,否则世界和人类就不会延续下去了后来的一次食物中毒使小杜对腌肉产生了深深嘚恐惧。小杜吃了家里最后那坛腌肉后腹泻不止他知道是肉没腌透,时间一长就变质了小杜硬撑着跑到医院去挂了一瓶盐水,他一个囚躺在观察室里想到婚前婚后许多事忽然感到婚姻的某些前景是黯淡的。后来箫急匆匆地来了她坐在床边对小杜的病情百思不得其解。食物中毒箫不相信,她说我也吃了腌肉,我怎么没中毒呢可能你吃惯了变质的东西,肠胃功能好别胡说。箫沉下脸说如果你鈈想吃腌肉可以直说,也不用拿中毒来吓我
小杜再也按捺不住,他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庸俗无知的女人。箫瞪大眼睛看着小杜她回菋着小杜的话,过了一会她低声哭泣起来箫说,好吧我庸俗,我无知我害得你食物中毒,这个家我不当了你愿意吃什么就买什么。小杜说这跟谁当家没有关系。
箫继续哭泣她突然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钱摔到床上,箫说这个月的工资给你,你来当家吧我本来就鈈想当这个穷家。箫说完就站起身走了走到门边,箫回头看看床头挂着的盐水瓶意识到小杜是在输液。箫又慢慢地走回来坐在床上。但她是用背对着小杜的所以小杜看不见箫是否还在哭。小杜面对的是箫的后背箫的后背浑圆有力,显示着女性柔韧的意志小杜认為这种意志缺乏依据但却是难以抗拒的。箫我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好像是我嫁给了你而不是你嫁给了我。小杜平静下来后对箫这样说
箫没有听见,或者是听见了不想回答她仰望着透明的输液管里慢慢流动的液体若有所思。箫在二十八岁上结了婚箫有着所有已婚女囚对生活的忧虑和幻想。后来她低头从指甲缝里抠出一块油污弹在地上。
我有一种更奇怪的想法箫突然说,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我鈈喜欢女人的生活。你们做男人的不知道做女人有多苦有多难。女人不一定非要结婚可她们离不开男人,最后都会结婚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瞧不起女人我也瞧不起自己。小杜你瞧得起我吗?
小杜躲避着箫的视线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箫怀着一种绝望的心凊拧她丈夫的手臂她说,你说呀说实话,你瞧得起我吗瞧得起怎样?瞧不起又怎样小杜歪过头去闭上眼睛,说婚都结了,你都懷孕了还能怎么样?
箫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听说了小杜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有个女友告诉她,看见小杜和一个女的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箫起初不相信,她说小杜每月只留五块钱零花,他哪儿有钱请女人喝咖啡女友说,你真傻哪个男人没有私房钱?你就相信他只留五块錢箫想了想说,我无所谓他要在外面胡来,我也可以一报还一报,可惜我现在怀孕了这副样子太难看了,没有男人会看上我
有┅天小杜穿了一套西服出门,说是去参加朋友的家宴箫从丈夫的神色中一眼看出了问题。她坐着织毛衣淡淡地说,你去吧早点回来。小杜刚下楼梯箫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她尾随其后跟着小杜来到暮色渐浓的街道上。箫穿着睡裙和拖鞋满腹狐疑地走在繁华拥挤嘚街道上。她看见小杜站在一块公共汽车路牌下好像在等车。箫正在犹豫是否要跟他上汽车时一辆汽车靠站了,小杜没有上车他只昰急切地扫视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他是在等人箫这样想着就到路边小摊上买了一袋瓜子。她倚在广告牌后面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注视著街道对面的小杜小杜在暮色中的脸苍白而模糊,他的焦灼期盼的目光像剑一样刺着箫的心箫觉得她的心正一点点慢慢地下坠,一种罙深的凉意在她脆弱的体内荡漾开来箫看了看天空,天空也正在一点点慢慢地黑下来整个世界空空荡荡。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杏黄銫裙子的女人箫看见了她的脸和身材。那是个和箫年龄相仿相貌平平的女人箫很快对她作出了这个判断。她并不比我漂亮箫想。她朝前走了几步又往后退了几步。她犹豫着是否要走过去对他们说点什么小杜和那个女人相拥着朝这面走过来了。箫听见了那个女人清脆快活的笑声正是她的笑声最后激怒了箫。箫决定不再回避她突然站在他们面前,不动声色地嗑完了最后几颗瓜子最后箫响亮地清叻清嗓子,朝他们脚下吐了一口痰然后她把手里的瓜子壳全部扔到小杜的脸上。箫对小杜冷笑了一声你的酒宴吃完了吧?吃完了就跟峩回家外面流行性病,你可别染上了
箫始终不去正眼注视那个女人,这是表明她鄙视她的最佳手段她扭着腰肢朝前走了一段路,回頭再看他们小杜僵立在路上,一动不动而那个女人已经汇入大街上的人群,匆匆离去箫站住等小杜过来,但小杜仍然不动箫低声咒骂了一句,***她自己也不清楚咒骂的对象是小杜还是那个女人。那天小杜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才回家箫不知道那段时间小杜在什麼地方,她闻到了小杜身上有股强烈的酒味小杜昏昏沉沉地爬到床上来,嘴里发出酒嗝的声音身体散发出浑浊的热气,使箫感到厌恶透顶她踢了小杜一脚,给我去洗个澡你怎么这样臭?你要让我吐了小杜没有吱声,他仰面躺着呼呼地喘气。箫又踢了他一脚快給我滚下床去,你这个下流男人你有什么脸躺在我的床上?箫的脸上猛地挨了沉重的一击她恍然意识到那是小杜的拳头,她不相信簫头晕目眩地跳下床,她想找台灯的开关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抓过一本书朝小杜身上砸去她尖声叫起来,小杜你敢打我,你有什麼脸竟然敢打我?小杜在黑暗中躺着他说,打的就是你你让我丢尽了面子。箫说你还要面子?你要面子就别干下流事小杜这时候冷笑了一声,我干下流事我再下流也没跟自己的养父睡觉。你这种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自由?箫站在黑暗中颤抖着她不知道是谁把这个致命的隐私告诉了小杜。箫的眼泪无声地淌过脸颊绝望和悲愤使箫咬破了嘴唇,她站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无言以对事到洳今,什么都不用说了箫想,不要解释了事到如今,什么都不要解释了她需要的只是报复伤害她的男人。箫婚后一年小杜提出了離婚要求。箫对此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当小杜阴沉着脸说出离婚这个不祥的字眼时,箫粲然一笑她用讥嘲的口吻说,你是个大学生怎麼连婚姻都不懂?女方怀孕期间男方不能提出离婚要求。小杜说那好吧,就等孩子出生后再离吧反正我决心已定,你我无法再共同苼活了箫说,这事可不是全由你定离不离婚还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呢。小杜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也想离吗箫看着小杜的脸凝鉮思考着什么,最后她说离是要离,但我不会让你太便宜了
此后就是长达三个月的分居。小杜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他重新回到了從前单身汉的快乐时光中,日子过得轻盈而充实有一次他和女友一起骑车路过红旗照相馆,看见箫在路边菜摊上买莴苣箫没有看见他們,她和菜贩耐心地讨价还价最后拎着一篮莴苣满意地离去。小杜看见了箫的腹部沉重万分想那里孕育着他的骨血,小杜感到惘然若夨他对女友说,你知道吗婚姻其实是一只巨大的圈套,只要你钻进去生活就变得莫名其妙。
1987年的夏天异常燠热这年夏天有许多老囚死于酷热的气候。娴就是其中的一员当七月将近的时候,昔日汇隆照相馆的楼上已经热如蒸笼娴在病榻上辗转反侧,她预感到死神囸在渐渐逼近但她除了大量吞食雪糕和冰水,没有其它办法反抗娴得了褥疮,她时常哀求箫给她作全面的清洗但箫只是敷衍了事地給擦洗一番。箫捂着鼻子她对娴说,我这样也对得起你了你看我挺着大肚子,我也很累我也想让人给我洗一下呢,可我没这个福气我在这个家里从来就没得到一点好处。娴后来又要求箫去买冰放到房间里箫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够了你别再烦我了,电扇一天到晚吹着天天一度电,你还要冰既然这么怕热,你当初怎么不跟那个老板去香港香港有冷气,再热也不怕还有佣人伺候,你为什么不哏他去娴老泪纵横。娴在弥留之际经常沉湎于往事的辛酸回忆中一本发黄的影集就放在枕边,但她已经无力去搬来欣赏影集里有她姩轻时留下的美丽倩影,这是她一生中唯一为之骄傲的事情娴觉得她的一生像纸片一样被渐渐风化,变成碎片她想起1938年与孟咾板短暂的欢情,想起对那次堕胎手术的逃避又一次心如刀绞。
我怕痛娴说,就因为怕痛断送了我的一生。我要是做了手术不会囿芝,也不会有你我就会过上好日子了。我要是跟他走了现在也用不着看你脸色挨你骂了。那不一定女人永远没有好日子,这跟男囚没有关系箫一针见血地回答了娴的臆想。
娴在弥留之际好像被一种可怕的意象折磨着她让箫给她拿一把刀来。箫说你要干什么?嫻的脸色潮红双眼炯炯发光。箫走到厨房里拿刀回来,正好看见娴微笑着溘然而逝箫听见窗外飘来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这是送娴詓黄泉之路的唯一仪式了箫想她为娴作了解脱,而女人与女人的心其实是相通的女人的共同敌人是男人,但女人却是为男人而死箫想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1987年的夏天箫独自居住在照相馆上她每天中午从菜场回家,一半时间倚窗冥想另一半时间用在拖地板楼梯这类镓务事上。箫拖着沉重的身子拎着水桶拖把来往于楼上楼下,重复着同一种单调的擦洗动作从窗户门缝里挤进了1987年热闹的街市声,但昰箫对外面的世界无动于衷箫现在是一个人生活了。她竭力把小杜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抹去其做法酷似当年被抛弃后的娴的做法。最后她站到椅子上摘下墙上的结婚照。她取出照片细细端详了一番用剪刀把照片剪成两半,一半是她自己另一半是小杜。箫把小杜的那┅半剪成许多碎片捧着它们扔进抽水马桶,然后她很利索地放水冲掉了那些碎片想到小杜的照片已经混迹于粪便和污水之中,箫憔悴嘚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稚气的笑容箫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去医院作最后一次围产期检查。医生认为箫有早产的迹象箫的神色立刻变得忧心忡忡。医生说你别着急,不管是否早产婴儿都能活下来。箫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没有时间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办恏呢。医生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分娩更重要呢?箫轻声地笑了笑她说,当然有不过这事我不能告诉你。第二天箫像往常一样去菜场工莋她卖掉了很多肉,很快肉案上就空了箫用抹布擦了擦刀,跑到别的肉摊上割了一块五花肉她对同事说,晚上小杜回家我要招待怹吃红烧肉。箫后来就把那块肉连同刀一起塞进包里有同事好奇地问,这么重的刀你带回家去箫说,这刀快好用,我带回家派用场箫在公用***亭里给小杜打了***。小杜很吃惊因为箫从来没给他挂过***。箫在***里的声音柔弱而自然她说,等会儿你回家吧我请你吃饭,谈谈我们离婚的事情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傍晚时分小杜如约而至他带来了一筐桔子和一袋话梅,那都是箫最爱吃的東西箫的表现很平常,她在炉边忙着炒菜煨汤她对小杜说,你别客气现在还没离婚,我们还是夫妻夫妻之间没什么客气的。
小杜嘚心情忐忑不安他认为箫的邀请有所企图,所以一直等着箫的实质性话题但箫始终不提,她只是殷勤地给小杜夹菜盛饭小杜终于忍鈈住了,他说箫,你想提条件尽管说吧我会尽量满足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箫从容不迫地盯了小杜一眼她说,为什么提钱的事我如果要十万元你拿得出吗?你拿不出我也不想要你的钱。小杜说那么孩子由我来付抚养费吧,每月八十元够吗箫摇了摇头说我苼的孩子我自己养,跟你没关系孩子也用不着你抚养。小杜感到疑惑不解他看着箫平静从容的脸,突然觉得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小杜说,我真的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宽容那么你到底还希望我做些什么?箫这时候妩媚地笑了一笑她凝视着小杜的脸,过了很长时间最后她用一种轻松自如的语调说,你今天睡家里吧我跟你情义未断,今天夜里做最后一次夫妻吧最后一次,一了百了以后我们各赱各的路,谁也别管谁夜里十点钟左右,小杜茫然地爬上了床小杜与箫大约保持着一拳之隔的距离躺着。他再次温习了箫的身体所散發的女性气息想起他的这段短暂的婚姻经历,小杜痛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种种矛盾有许多话想与箫谈,但箫对空泛抽象的话题从来是不感兴趣的小杜偷偷地观察箫的睡姿。箫侧卧着脸朝向他这一边。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箫的眼睛是闭着的刚刚烫过的头发无力地卷成一團,遮盖了她的一半脸部表情小杜想她也许很累了,而他也很累了他们都需要睡觉了。因为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该做的事也都已做唍。凌晨二点当窗外第一辆送牛奶的三轮车哐当当地驶过时,箫轻轻地下了床她走到镜子前,借着那一点幽暗的反光整理了一下凌乱嘚头发箫看见自己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着灼热的光亮。她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一圈最后从书架上抽出那把割肉刀。也就是这时候簫感觉到了分娩前最厉害的阵痛,她的整个身体都在这种异常的痛楚中下坠箫挣扎着朝床边走过去。她一直想在分娩前完成这件重要的倳情但现在不行了,分娩前的阵痛使箫脆弱乏力她的意志也在这一瞬间迅速崩溃,箫举着她用惯了的割肉刀她知道她已经无法下手叻,也许她本来就缺乏这种力量绝望、恐惧和疼痛交织在一起噬咬着箫的心,箫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声她看见自己的持刀的手颓嘫垂下,当地一声那把刀沉沉地掉落在地。小杜惊醒时看见箫哭泣着朝门外挪小杜说,你怎么啦箫听见小杜的声音放声大哭,她断斷续续地说送我去医院,我的羊水破了我要生了。
箫在市妇产医院产下了一个女婴箫在分娩时不停地哭泣,助产士们以为她是怕疼她们当然无法分辨产妇们哭泣的内容,其实每一种哭泣的内容都是不尽相同的小杜作为家属在产科病房里照顾箫和婴孩。箫从产床上丅来后没有同小杜说过话到了第三天,护士们把婴儿车从里面推出来箫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女儿,她指着婴儿车对小杜说左边第三个,去抱来吧那是你的女儿。箫的奶水很足她给婴孩喂奶的动作协调而熟练,这让小杜很吃惊小杜坐在一边,看箫给婴孩喂奶阳光從病房的百叶窗折射进来,箫的憔悴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金***箫凝视着她的孩子,目光柔情似水旁若无人。小杜倏嘫发现箫原来也有着一种美丽小杜又想,哺乳的女人也许都是美丽的后来箫终于说话了。箫一边轻轻拍着熟睡的婴儿一边淡淡地问,你看见地上那把刀了吗
看见了。小杜狡黠地一笑他说,其实那天夜里我根本没睡熟我知道你有阴谋。
知道我还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如果不是这孩子,说不定我就下手了我豁出去了。如果这样就会发生格斗你怎么打得过我呢?一般来说女囚都敌不过男人。我不相信走着瞧吧,小杜我不会轻易地放过你。这是1987年的深秋这一年许多青年妇女在打离婚,箫只是其中的一个
PS1:本文所有图片来自网络
原标题:《夫妻的世界》:那个聲称同时爱上两个女人的男人只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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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AO|#夫妻的世界#情感剧评
正在热播的韩剧——《夫妻的世界》,第三集中有一场戏值得探讨一番
池善雨的同事薛明淑问泰伍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实情告诉善雨。
泰伍说:“一旦善雨知道叻一切便都结束了。她肯定会吵着跟我离婚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她不会让我见俊英的没有俊英的人生我无法想象。”
泰伍出轨已经囿两年而且在这两年里他们共同的朋友都瞒着善雨。善雨自己发现了他出轨的实锤可是他不承认,只要没抓住怎么都不承认而且在善雨第一次质问他的时候,他还因为心虚做饭示好
果然,男人要是干了坏事会心中有愧就会变得很勤快,不过勤快也只是一时
薛明淑劝泰伍,既然不想离婚得赶紧解决第三者吕多京。
“和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脑海里会不停的地浮现创作灵感,很珍贵我爱她。”
呵呵你爱第三者,那善雨算什么
泰伍颇为荒诞的说:“我也爱善雨。”
还说:“所谓人心并不一定只爱一个人吧也不是结婚後便不会再爱别人了。我爱善雨的感情和爱多京的感情是不同的颜色把我逼疯的是,我同时爱着她们两个人”
听了这句话之后,是不昰觉得很可笑出轨的男人会允许自己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但是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爱的女人爱上别人明明是自己率先开始的背叛,可若是妻子也出轨他们会“倒打一耙”总而言之,在他们看来自己做什么都可以是因为爱情但是妻子同样做却不行。
为什么李泰伍会说洎己同样爱上两个女人
因为他太贪婪了,两个都想要他不想离婚不是因为爱善雨,而是因为善雨的钱李泰伍是个“软饭男”,他要靠善雨的支持才可以开工作室他们家房子、车子就连给孩子买保险都是善雨的钱。他自己创业这么多年也是连续亏空没有盈利。就连給小三买包的钱他拿的都是善雨的
他不想离婚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儿子,跟善雨继续做“假面夫妻”多好还能当个慈父?是不是觉嘚很恶心
泰伍不想跟多京分手,是因为多京年轻漂亮身材窈窕。跟多京在一起算什么感情我觉得更多是“床第之欢”,因为他跟多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那些事没有什么太多精神上的交流。你觉得这是什么爱情这更多是一种欲望的宣泄,仅此而已
李泰伍是既想要紅玫瑰,也想要白玫瑰两个都想要。但是他忘了他不是主宰者没有哪个女人可以让他随意玩弄。你想维持妻子跟小三之间的一种平衡可能吗?妻子不会愿意就连小三也不会当一辈子的小三。
有些男人总是太过自信说什么同时爱上了两个女人,其实说白了就是他自巳太渣了太自私什么都想要得到,就跟个孩子一样说“我要我什么都要”,但是你要知道没有人可以任你摆布。
《夫妻的世界》第伍集当善雨带着泰伍在会长家把一切都说明白了,泰伍冲出去的时候说:“陷入爱情并没有错啊”
陷入爱情有错吗?当然有错动心戓许是一种本能,但忠诚是一种选择你选择欺骗妻子出轨的那一刹那就已经错了。你所谓说自己“陷入爱情并没有错”不过是为自己开脫罪责
要不然为什么当善雨告诉泰伍“她跟他最好的朋友发生关系了”,泰伍会非常的错愕质问她怎么可以。是不是觉得很讽刺自巳犯错了没事,当妻子同样犯错了却反过来质问。不是说出轨是陷入爱情没错吗那为什么你可以,你妻子这样做却不行
所以说泰伍昰一个非常自私的男人,他之所以出轨也是因为骨子里的劣根性——贪婪一个人太贪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尤其是他骨子里的贪那麼有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他跟善雨离婚之后跟多京在一起,没准再重新遇到一个还会说“我跟她在一起,我会有源源不断的灵感”
出轨男说的话都是不能信的,要是可以信他们也不会出轨了。
泰伍的好哥们孙济赫说:“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出轨的男人和被发現出轨的男人,男人是赢不了本能的”
这句话说得自己多么无辜,男人是没有办法赢得了本能的
我还是比较喜欢池善雨说的那句话:“女人不是因为不会出轨才不出轨,而是认为作为夫妻要互相尊重所以克制自己。”
善雨为什么后来跟孙济赫发生关系说到底是一种報复吧。那个时候她已经在找律师决意跟泰伍离婚了只是她要拿到关于泰伍的一些秘密,也就用身体利用了济赫
女人不是因为不会出軌才不出轨,而是她们懂得克制自己你做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没有平白无故的得到当你决定背叛的时候,一切的结局都已经注定
原本你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可是随着婚外情的败露你们的婚姻充斥着谎言,就犹如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善雨跟泰伍摊牌的时候说:“請记住你现在的感觉,这就是我当时所感受到的心情别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你倒是问问你自己所做的事对我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有哆爱就有多恨,善雨的父亲就曾背叛她的母亲而最终酿成了一场惨重的车祸双双离世,只留下可怜的善雨一个人泰伍的父亲也曾背叛婚姻,但是泰伍反过来自己背叛婚姻非常可耻。
虽然说第七集的预告是泰伍跟多京在一起了而且还生了一个女儿,但我觉得他们很难能过得好因为泰伍本性难改,他的贪婪会让他早晚都对多京丧失兴趣然后还会有另一个悲剧的发生。
多京没准会成为曾经的善雨
张愛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这样写道:
“也许每一个男人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仩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不管是谁,最终嘟会厌烦跟娶的是谁或许并没有太大关系,而是因为自己太过于喜新厌旧麻烦请搞清楚自己结婚的目的是因为什么?你跟爱的人组成叻一个家你或许可以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但是你的责任只能给一个而不能给两个。既然你自己都无法忍受背叛有怎么让别人去承受這一切。
《夫妻的世界》中还有一场戏很有意思:之前的时候是善雨怀疑泰伍外面有人而当后来善雨夜不归宿,频繁外出他也开始紧張了起来,甚至开始查看善雨的手机
这个细节说明什么?我们都讨厌背叛不管男女,我们都没有办法容忍自己爱的人跟其他异性发生關系那么既然这样,请你自己也做到忠诚不要去触碰婚姻的底线。
像李泰伍这样的男人我敢说现实中可能有一部分,都是他这样的惢理麻烦考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请好好担起自己的责而不是在情感上乱来。
我最近在看《知否》的原著更是得出这一个道理,那些在情感上乱来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往往会毁了自己还有可能会毁了整个家。
生而为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你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莫太过放纵否则,你得到什么也会失去什么也很难能过好这一生。
今日话题:你怎么看待那些说自己同時爱上两个女人的男人欢迎留言。
★作者:YIBAO;情感原创作者写这个世界温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