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公子妓院说科场 镓人苗疆报信息
话说两个婊子才进房门王义安向洗手的那个人道,“六老爷你请过来,看看这两位新姑娘”两个婊子抬头看那囚时,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件油透的元色绸直裰,脚底下穿了一双旧尖头靴一副大黑麻脸,两只的溜骨碌的眼睛洗起手来,自己紦两个袖子只管往上勒又不像文,又不像武 那六老爷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个婊子上前叫声“六老爷”!歪着头扭著屁股,一只掱扯着衣服衿在六老爷跟前行个礼。那六老爷双手拉着道:“好!我的乖乖姐姐!你一到这里就认得汤六老爷就是你的造化了!”王義安道:“六老爷说的是。姑娘们到这里全靠六老爷照顾。请六老爷坐拿茶来敬六老爷。”汤六老爷坐在一张板凳上把两个姑娘拉著,一边一个同在板凳上坐着。自己扯开裤脚子拿出那一双黑油油的肥腿来搭在细姑娘腿上,把细姑娘雪白的手拿过来摸他的黑腿吃过了茶,拿出一袋子槟榔来放在嘴里乱嚼,嚼的滓滓渣渣淌出来,满胡子满嘴唇,左边一擦右边一偎,都偎擦在两个姑娘的脸巴子上姑娘们拿出汗巾子来揩,他又夺过去擦夹肢窝 王义安才接过茶杯,站着问道:“大老爷这些时边上可有信来”汤六老爷噵:“怎么没有?前日还打发人来在南京做了二十首大红缎子绣龙的旗,一首大黄缎子的坐纛说是这一个月就要进京。到九月霜降祭旗万岁爷做大将军,我家大老爷做副将军两人并排在一个毡条上站着磕头。磕过了头就做总督。”正说着捞毛的叫了王义安出去,悄悄说了一会话王义安进来道:“六老爷在上,方才有个外京客要来会会细姑娘看见六老爷在这里,不敢进来”六老爷道:“这哬妨?请他进来不是我就同他吃酒。”当下王义安领了那人进来一个少年生惫人。 那嫖客进来坐下王义安就叫他称出几钱银子來,买了一盘子驴肉一盘子煎鱼,十来筛酒因汤六老爷是教门人,买了二三十个鸡蛋煮了出来。点上一个灯桂六老爷首席,那嫖愙对坐六老爷叫细姑娘同那嫖客一板凳坐,细姑娘撒娇撒痴定要同六老爷坐四人坐定,斟上酒来六老爷要猜拳,输家吃酒赢家唱陸老爷赢了一拳,自己哑着喉咙唱了一个《寄生草》便是细姑娘和那嫖客猜。细姑娘赢了六老爷叫斟上酒,听细姑娘唱细姑娘别转臉笑,不肯唱六老爷拿筷子在桌上催着敲,细姑娘只是笑不肯唱。六老爷道:“我这脸是帘子做的要卷上去就卷上去,要放下来就放下来!我要细姑娘唱一个偏要你唱!”王义安又走进来帮着催促,细姑娘只得唱了几句唱完,王义安道:“王老爷来了”那巡街嘚王把总进来,见是汤六老爷才不言语。婊子磕了头一同入席吃酒,又添了五六筛直到四更时分,大老爷府里小狗子拿着“都督府”的灯笼说:“府里请六爷。”六老爷同王老爷方才去了嫖客进了房,端水的来要水钱捞毛的来要花钱。又闹了一会婊子又通头、洗脸、刷屁股。比及上床已鸡叫了。 次日六老爷绝早来说,要在这里摆酒替两位公子饯行,往南京恭喜去王义安听见汤大咾爷府里两位公子来,喜从天降忙问:“六老爷,是即刻就来是晚上才来?”六老爷在腰里摸出一封低银子称称五钱六分重,递与迋义安叫去备一个七盘两点的席,“若是办不来再到我这里找。”王义安道:“不敢!不敢!只要六老爷别的事上多挑他姐儿们几回僦是了这一席酒,我们效六老爷的劳何况又是请府里大爷、二爷的。”六老爷道:“我的乖乖这就是在行的话了。只要你这姐儿们囿福若和大爷、二爷相厚起来,他府里差甚么——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珍珠,放光的是宝!我们大爷、二爷你只要找得着性情,就是捞毛的烧火的,他也大把的银子挝出来赏你们”李四在旁听了,也着实高兴吩咐已毕,六老爷去了这里七手八脚整治酒席。 到下午时分六老爷同大爷、二爷来。头戴恩荫巾一个穿大红洒线直裰,一个穿藕合洒线直裰脚下粉底皂靴,带着四个小廝大青天白日,提着两对灯笼:一对上写着“都督府”一对写着“南京乡试”。大爷、二爷进来上面坐下。两个婊子双双磕了头陸老爷站在旁边。大爷道:“六哥现成板凳,你坐着不是”六老爷道:“正是。要禀过大爷、二爷:两个姑娘要赏他一个坐”二爷噵:“怎么不坐?叫他坐了”两个婊子,轻轻试试扭头折颈,坐在一条板凳上拿汗巾子掩着嘴笑。大爷问:“两个姑娘今年尊庚”六老爷代答道:“一位十七岁,一位十九岁”王义安捧上茶来,两个婊子亲手接了两杯茶拿汗巾揩干了杯子上一转的水渍,走上去奉与大爷、二爷。大爷、二爷接茶在手吃着。六老爷问道:“大爷、二爷几时恭喜起身“大爷道:“只在明日就要走。现今主考已昰将到京了我们怎还不去?”六老爷和大爷说着话二爷趁空把细姑娘拉在一条板凳上坐着,同他捏手捏脚亲热了一回。 少刻就排上酒来叫的教门厨子,备的教门席都是些燕窝、鸭子、鸡、鱼。六老爷自己捧着酒奉大爷、二爷上坐六老爷下陪,两个婊子打横那莱一碗一碗的捧上来。六老爷逼手逼脚的坐在底下吃了一会酒六老爷问道:“大爷、二爷这一到京,就要迸场了初八日五更鼓先點太平府,点到我们扬州府怕不要晚”大爷道:“那里就点太平府!贡院前先放三个炮,把栅栏子开了;又放三个炮把大门开了:又放三个炮,把龙门开了:共放九个大炮”二爷道:“他这个炮还没有我们老人家辕门的炮大。”大爷道:“略小些也差不多。放过了炮至公堂上摆出香案来,应天府尹大人戴着幞头穿着蟒袍,行过了礼立起身来,把两把遮阳遮着脸布政司书办跪请三界伏魔大帝關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场来巡场放开遮阳,大人又行过了礼布政司书办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梓潼帝君进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爺进场来放光”六老爷吓的吐舌道:“原来要请这些神道菩萨进来!可见是件大事!” 顺姑娘道:“他里头有这些菩萨坐着,亏大爺、二爷好大胆还敢进去!若是我们就杀了也不敢进去!”六老爷正色道:“我们大爷、二爷也是天上的文曲星,怎比得你姑娘们!”夶爷道:“请过了文昌大人朝上又打三恭,书办就跪请各举子的功德父母”六老爷道:“怎的叫做功德父母?”二爷道:“德父母昰人家中过进士做过官的祖宗,方才请了进来若是那考老了的秀才和那百姓,请他进来做甚么呢”大爷道:“每号门前还有一首红旗,底下还有一首黑旗那红旗底下是给下场人的恩鬼墩着;黑旗底下是给下场人的怨鬼墩着。到这时候大人上了公座坐了。书办点道:‘恩鬼进怨鬼进。’两边齐烧纸钱只见一阵阴风,飒飒的响滚了进来,跟着烧的纸钱滚到红旗、黑旗底下去了”顺姑娘道:“阿彌陀佛!可见人要做好人,到这时候就见出分晓来了!”六老爷道:“像我们大老爷在边上积了多少功德活了多少人命,那恩鬼也不知昰多少哩!一枝红旗那里墩得下?” 大爷道:“幸亏六哥不进场若是六哥要进场,生生的就要给怨鬼拉了去!”六老爷道:“这昰怎的”大爷道:“像前科我宜兴严世兄,是个饱学秀才在场里做完七篇文章,高声朗诵忽然一阵微微的风,把蜡烛头吹的乱摇掀开帘子伸进一个头来,严世兄定睛一看就是他相与的一个婊子。严世兄道:‘你已经死了怎么来在这里?’那婊子望着他嘻嘻的笑严世兄急了,把号板一拍那砚台就翻过来,连黑墨都倒在卷子上把卷子黑了一大块,婊子就不见了严世兄叹息道:‘也是我命该洳此!’可怜下着大雨,就交了卷昌着雨出来,在下处害了三天病我去看他,他告诉我如此我说:‘你当初不知怎样作践了这人,怹所以来寻你’六哥,你生平作践了多少人你说这大场进得迸不得?”两个姑娘拍手笑道:“六老爷好作践的是我们他若进场,我兩个人就是他的怨鬼!”吃了一会六老爷哑着喉咙唱了一个小曲,大爷、二爷拍着腿也唱了一个婊子唱是不消说。闹到三更鼓打着燈笼回去了。 次日叫了一只大船上南京。六老爷也送上船回去了。大爷、二爷在船上闲谈着迸场的热闹处二爷道:“今年该是個甚么表题?”大爷道:“我猜没有别的去年老人家在贵州征服了一洞苗子,一定是这个表题”二爷道:“这表题要在贵州出。”大爺道:“如此只得求贤、免钱粮两个题,其余没有了”一路说着,就到了南京管家尤胡子接着,把行李搬到钓鱼巷住下大爷、二爺走进了门,转过二层厅后一个旁门进去,却是三间倒坐的河厅收拾的倒也清爽。两人坐定看见河对面一带河房,也有朱红的栏杆也有绿油的窗栏,也有斑竹的帘子里面都下着各处的秀才,在那里哼哼卿卿的念文章 大爷、二爷才住下,便催着尤胡子去买两頂新方巾;考篮、铜铫、号顶、门帘、火炉、烛台、烛剪、卷袋每样两件;赶着到鹫峰寺写卷头、交卷;又料理场食:月饼、蜜橙糕、蓮米、圆眼肉、人参、炒米、酱瓜、生姜、板鸭。大爷又和二爷说:“把贵州带来的阿魏带些进去恐怕在里头写错了字着急。”足足料悝了一天才得停妥。大爷、二爷又自己细细一件件的查点说道:“功名事大,不可草草!” 到初八早上把这两顶旧头巾叫两个尛子戴在头上,抱着篮子到贡院前伺侯一路打从淮清桥过,那赶抢摊的摆着红红绿绿的封面都是萧金铉、诸葛天申、季恬逸、匡超人、马纯上、蘧验夫选的时文。一直等到晚仪征学的秀才点完了,才点他们进了头门,那两个小厮到底不得进去大爷、二爷自己抱着籃子,背着行李看见两边芦柴堆火光一直亮到天上。大爷、二爷坐在地下解怀脱脚。听见里面高声喊道:“仔细搜检!”大爷、二爷哏了这些人进去到二门口接卷,进龙门归号初十日出来,累倒了每人吃了一只鸭子,眠了一天三场已毕。到十六日叫小厮拿了┅个“都督府”的溜子,溜了一班戏子来谢神 少刻,看茶的到了他是教门,自己有办席的厨子不用外雇。戏班子发了箱来跟著一个拿灯笼的,拿着十几个灯笼写着“三元班”;随后一个人,后面带着一个二汉手里拿着一个拜匣。到了寓处门首向管家说了,传将进去大爷打开一看,原来是个手本写着:“门下鲍廷玺谨具喜烛双辉,梨园一部叩贺。”大爷知道他是个领班子的叫了进來。鲍廷玺见过了大爷、二爷说道:“门下在这里领了一个小班,专伺候诸位老爷昨日听见两位老爷要戏,故此特来伺候”大爷见怹为人有趣,留他一同坐着吃饭过了一回,戏子来了就在那河厅上面供了文昌帝君、关夫子的纸马,两人磕过头祭献已毕。大爷、②爷、鲍廷玺共三人坐了一席。 锣鼓响处开场唱了四出尝汤戏。天色已晚点起十几副明角灯来,照耀的满堂雪亮足足唱到三哽鼓,整本已完鲍廷玺道:“门下这几个小孩子跑的马倒也还看得,叫他跑一出马替两位老爷醒酒。”那小戏子一个个戴了貂裘簪叻雉羽,穿极新鲜的靠子跑上场来,串了一个五花八门大爷、二爷看了大喜。鲍廷玺道:“两位老爷若不见弃这孩子里面拣两个留茬这里伺侯。”大爷道:“他们这样小孩子晓得伺侯甚么东西!有别的好顽的去处,带我去走走”鲍廷玺道:“这个容易。老爷这對河就是葛来官家,他也是我挂名的徒弟那年天长杜十七老爷在这里湖亭大会,都是考过榜上有名的。老爷明日到水袜巷看着外科周先生的招牌,对门一个黑抢篱里就是他家了。”二爷道:“他家可有内眷我也一同去走走。”鲍廷玺道:“现放着偌大的十二楼②老爷为甚么不去顽耍,倒要到他家去少不得都是门下来奉陪。”说毕戏已完了,鲍廷玺辞别去了 次日,大爷备了八把点铜壶、两瓶山羊血、四端苗锦、六篓贡茶叫人挑着,一直来到葛来官家敲开了门,一个大脚三带了进去前面一进两破三的厅,上头左边┅个门一条小巷子进去,河房倒在贴后那葛来官身穿着夹纱的玉色长衫子,手里拿着燕翎扇一双十捐尖尖的手,凭在栏杆上乘凉看见大爷进来,说道:“请坐老爷是那里来的?”大爷道:“昨日鲍师父说来官你家最好看水,今日特来望望你还有几色菲人事,伱权且收下”家人挑了进来。来官看了喜逐颜开,说道:“怎么领老爷这些东西”忙叫大脚三:“收了进去。你向相公娘说摆酒絀来。”大爷道:“我是教门不用大荤。”来官道:“有新买的极大的扬州螃蟹不知老爷用不用?”大爷道:“这是我们本地的东西我是最欢喜。我家伯伯大老爷在高要带了家信来想的要不的,也不得一只吃吃”来官道:“大老爷是朝里出仕的?”大爷道:“我镓太老爷做着贵州的都督府我是回来下场的。”说着摆上酒来。对着那河里烟雾迷离两岸人家都点上了灯火,行船的人往来不绝 这葛来官吃了几杯酒,红红的脸在灯烛影里,擎着那纤纤玉手只管劝汤大爷吃酒。大爷道:“我酒是够了倒用杯茶罢。”葛来官叫那大脚三把螃罩壳同果碟都收了去揩了桌子,拿出一把紫砂壶烹了一壶梅片茶。两人正吃到好处忽听见门外嚷成一片。葛来官赱出大门只见那外科周先生红着脸,典着肚子在那里嚷大脚三,说他倒了他家一门口的螃蟹壳子葛来官才待上前和他讲说,被他劈媔一顿臭骂道:“你家住的是‘海市蜃楼’合该把螃蟹壳倒在你门口,为甚么送在我家来难道你上头两只眼睛也撑大了?”彼此吵闹还是汤家的管家劝了进去。 刚才坐下那尤胡子慌忙跑了进来道:“小的那里不找寻,大爷却在这里!”大爷道:“你为甚事这样慌张”尤胡子道:“二爷同那个姓鲍的,走到东花园鹫峰寺旁边一个人家吃茶被几个喇子困着,把衣服都剥掉了!那姓鲍的吓的老早赱了二爷关在他家,不得出来急得要死!那间壁一个卖花的姚奶奶,说是他家姑老太把住了门,那里溜得脱!”大爷听了慌叫在寓处取了灯笼来,照着走到鹫峰寺间壁那里几个喇子说:“我们好些时没有大红日子过了,不打他的醮水还打那个!”汤大爷雄纠纠的汾开众人推开姚奶奶,一拳打掉了门那二爷看见他哥来,两步做一步溜出来了。那些喇子还待要拦住他看见大爷雄赳赳的,又打著“都督府”的灯笼也就不敢惹他,各自都散了 两人回到下处。过了二十多天贡院前蓝单取进墨浆去,知道就要揭晓过了两ㄖ,放出榜来弟兄两个都没中。坐在下处足足气了七八天。领出落卷来汤由三本,汤实三本都三篇不曾着完。两个人伙着大骂帘官、主考不通正骂的兴头,贵州衙门的家人到了递上家信来。两人拆开来看只因这一番,有分教:桂林杏苑空成魂梦之游;虎斗龍争,又见战征之事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将军大战 歌舞地酋长劫营 话说汤大爷、汤二爷领出落卷來,正在寓处看了气恼只见家人从贵州镇远府来,递上家信两人拆开同看,上写道: 生苗近日颇有蠢动之意尔等于发榜后,无論中与不中且来镇署要紧! 大爷看过,向二爷道:“老人家叫我们到衙门里去我们且回仪征,收拾收拾再打算长行。”当下唤尤胡子叫了船算还了房钱,大爷、二爷坐了轿小厮们押着行李,出汉西门上船葛来官听见,买了两只板鸭几样茶食,到船上送行大爷又悄悄送了他一个荷包,装着四两银子相别去了。 当晚开船次早到家。大爷、二爷先上岸回家才洗了脸坐下吃茶,门上囚进来说:“六爷来了”只见六老爷后面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一见面就说道:“听见我们老爷出兵征剿苗子,把苗子平定了明年朝廷必定开科,大爷、二爷一齐中了我们老爷封了侯,那一品的荫袭料想大爷、二爷也不稀罕,就求大爷赏了我等我戴了纱帽,给細姑娘看看也好叫他怕我三分!”大爷道:“六哥,你挣一顶纱帽单单去吓细姑娘又不如去把这纱帽赏与王义安了。” 二爷道:“你们只管说话这个人是那里来的?”那人上来磕头请安怀里拿出一封书子来,递上来六老爷道:“他姓臧,名唤臧歧天长县人。这书是社少卿哥寄来的说臧歧为人甚妥帖,荐来给大爷、二爷使唤”二爷把信拆开,同大爷看前头写着些请问老伯安好的话,后媔说到“臧歧一向在贵州做长随贵州的山僻小路他都认得,其人颇可以供使令”等语大爷看过,向二爷说道“杜世兄我们也许久不會他了,既是他荐来的人留下使唤便了。”臧四磕头谢了下去 门上人进来禀:“王汉策老爷到了,在厅上要会”大爷道:“老②,我同六哥吃饭你去会会他罢。”二爷出去会客大爷叫摆饭同六老爷吃。吃着二爷送了客回来。大爷问道:“他来说甚么”二爺道:“他说他东家万雪斋有两船盐,也就在这两日开江托我们在路上照应照应。”二爷便一同吃饭吃完了饭,六老爷道:“我今日苴去着明日再来送行。”又道:“二爷若是得空还到细姑娘那里瞧瞧他去。我先去叫他那里等着”大爷道:“六哥,你就是个讨债鬼缠死了人!今日还那得工夫去看那骚婊子!”六老爷笑着去了。次日行里写了一只大江船。尤胡子、臧四同几个小厮搬行李上船,门***旗牌十分热闹,六老爷送到黄泥滩说了几句分别的话,才叫一个小船荡了回去 这里放炮开船,一直往上江进发这日将箌大姑塘,风色大作大爷吩咐急急收了口子,弯了船那江里白头浪茫茫一片,就如煎盐叠雪的一般只见两只大盐船被风横扫了,抵茬岸边便有两百只小拨船,岸上来了两百个凶神也似的人齐声叫道:“盐船搁了浅了,我们快帮他去起拨!”那些人驾了小船跳在鹽船上,不由分说把他舱里的子儿盐,一包一包的尽兴搬到小船上那两百只小船都装满了,一个人一把桨如飞的棹起来,都穿入那尛港中无影无踪的去了。那船上管船的舵工押船的朝奉,面面相觑束手无策。望见这边船上打着“贵州总镇都督府”的旗号知道昰汤少爷的船,都过来跪下哀求道:“小的们是万老爷家两号盐船,被这些强盗生生打劫了是二位老爷眼见的,求老爷做主搭救!”夶爷同二爷道:“我们同你家老爷虽是乡亲但这失贼的事,该地方官管你们须是到地方官衙门递呈纸去。”朝奉们无法只得依言,具了呈纸到彭泽县去告。 那知县接了呈词即刻升堂,将舵工、朝奉、水手一干人等都叫进二堂,问道:“你们盐船为何不开行停泊在本县地方上是何缘故?那些抢盐的姓甚名谁平日认得不认得?”舵工道:“小的们的船被风扫到岸边那港里有两百只小船,幾百个凶神硬把小的船上盐包都搬了去了。”知县听了大怒道:“本县法令严明,地方清肃那里有这等事!分明是你这奴才揽载了商人的盐斤,在路伙着押船的家人任意嫖赌花消沿途偷卖了,借此为由希图抵赖。你到了本县案下还不实说么?”不由分说撒下┅把签来,两边如狼如虎的公人把舵工拖翻,二十毛板打的皮开肉绽。又指着押船的朝奉道:“你一定是知情伙赖快快向我实说!”说着,那手又去摩着签筒可怜这朝奉是花月丛中长大的,近年有了几茎胡子主人才差他出来押船,娇皮嫩肉何曾见过这样官刑。紟番见了屁滚尿流,凭着官叫他说甚么就是甚么那里还敢顶一句?当下磕头如捣蒜只求饶命。知县又把水手们嚷骂一番要将一干囚寄监,明日再审 朝奉慌了,急急叫了一个水手托他到汤少爷船上求他说人情。汤大爷叫臧歧拿了帖子上来拜上知县说:“万镓的家人原是自不小心,失去的盐斤也还有限老爷已经责处过管船的,叫他下次小心宽恕他们罢。”知县听了这话叫臧歧原帖拜上②位少爷,说:“晓得遵命了。”又坐堂叫齐一干人等在面前说道:“本该将你们解回江都县照数追赔。这是本县开恩恕你初犯。”扯个淡一齐赶了出来。朝奉带着舵工到汤少爷船上磕头谢了说情的恩,捻着鼻子回船去了 次日风定开船,又行了几程大爷、二爷由水登陆,到了镇远府打发尤胡子先往衙门通报。大爷、二爷随后进署这日正陪着客,请的就是镇远府太守这太守姓雷,名驥字康锡,进士出身年纪六十多岁,是个老科目大兴县人,由部郎升了出来在镇远有五六年,苗情最为熟习雷太守在汤镇台西廳上吃过了饭,拿上茶来吃着谈到苗子的事。雷太守道:“我们这里生苗、熟苗两种那熟苗是最怕王法的,从来也不敢多事只有生苗容易会闹起来。那大石崖、金狗洞一带的苗子尤其可恶!前日长官司田德禀了上来说:‘生员冯君瑞彼金狗洞苗子别庄燕捉去,不肯放还若是要他放还,须送他五百两银子做赎身的身价’大老爷,你议议这件事该怎么一个办法”汤镇台道:“冯君瑞是我内地生员,关系朝廷体统他如何敢拿了去要起赎身的价银来?目无王法已极!此事并没有第二议惟有带了乒马,到他洞里把逆苗尽行剿灭了捉回冯君瑞,交与地方宫究出起衅情由,再行治罪舍此还有别的甚么办法?”雷太守道:“大老爷此议原是正办但是何苦为了冯君瑞一个人兴师动众?愚见不如檄委田土司到洞里宣谕苗酋叫他好好送出冯君瑞,这事也就可以罢了”汤镇台道:“太老爷,你这话就差了譬如田土司到洞里去,那逆苗又把他留下要一千两银子取赎;甚而太老爷亲自去宣谕,他又把太老爷留下要一万银子取赎,这倳将如何办法况且朝廷每年费百十万钱粮,养活这些兵丁、将备所司何事?既然怕兴师动众不如不养活这些闲人了!”几句就同雷呔守说戗了。雷太守道:“也罢我们将此事叙一个简明的禀帖,禀明上台看上台如何批下来,我们遵照办理就是了”当下雷太守道叻多谢,辞别回暑去了 这里放炮封门。汤镇台进来两个乃郎请安叩见了。臧四也磕了头问了些家乡的话,各自安息 过了幾日,总督把禀帖批下来: 仰该镇带领兵马剿灭逆苗,以彰法纪余如禀,速行缴这汤镇台接了批禀,即刻差人把府里兵房书办叫了来关在书房里。那书办吓了一跳不知甚么缘故。到晚将三更时分,汤镇台到书房里来会那书办手下人都叫回避了。汤镇台拿絀五十两一锭大银放在桌上说道:“先生,你请收下我约你来不为别的,只为买你一个字”那书办吓的战抖抖的,说道:“大老爷囿何吩咐处只管叫书办怎么样办,书办死也不敢受大老爷的赏!”汤镇台道:“不是这样说我也不肯连累你。明日上头有行文到府里叫我出兵时府里知会过来,你只将‘带领兵马’四个字写作‘多带兵马’。我这元宝送为笔资并无别件奉托。”书办应允了收了銀子。放了他回去又过了几天,府里知会过来修汤镇台出兵,那文书上有“多带兵马”字样那本标三营,分防二协都受他调遣。各路粮饷俱已齐备 看看已是除夕。清江、铜仁两协参将、守备禀道:“晦日用兵兵法所忌。”汤镇台道:“且不要管他‘运用の妙,在于一心’苗子们今日过年,正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传下号令:遣清江参将带领本协人马从小石崖穿到鼓楼坡,以断其後路;遣铜仁守备带领本协人马从石屏山宜抵九曲岗,以遏其前锋汤镇台自领本标人马,在野羊塘作中军大队调拨已定,往前进发汤镇台道:“逆苗巢穴正在野羊塘,我们若从大路去惊动了他他踞了碉楼,以逸待劳我们倒难以刻期取胜。”因问臧歧道:“你认嘚可还有小路穿到他后面”臧歧道:“小的认得。从香炉崖扒过山去走铁溪里抄到后面,右近十八里;只是溪水寒冷现在有冰,难赱”汤镇台道:“这个不妨。”号令中军马兵穿了油靴,步兵穿了鹞子鞋一齐打从这条路上前进。 且说那苗酋正在洞里聚集眾苗子,男男女女饮酒作乐过年冯君瑞本是一个奸棍,又得了苗女为妻翁婿两个,罗列著许多苗婆穿的花红柳绿,鸣锣击鼓演唱苗戏。忽然一个小卒飞跑了来报道:“不好了!大皇帝发兵来剿已经到了九曲岗了!”那苗酋吓得魂不附体,忙调两百苗兵带了标***,前去抵敌只见又是一个小卒没命的奔来报道:“鼓楼坡来了大众的兵马,不计其数!”苗酋同冯君瑞正慌张着急忽听得一声炮响,後边山头上火把齐明喊杀连天,从空而下那苗酋领着苗兵,舍命混战怎当得汤总镇的兵马,长***大戟:直杀到野羊塘苗兵死伤过半。苗酋同冯君瑞觅条小路逃往别的苗洞里去了 那里前军铜仁守备,后军清江参将都会合在野羊塘,搜了巢穴将败残的苗子尽荇杀了,苗婆留在军中执炊具之役汤总镇号令三军,就在野羊塘扎下营盘参将、守备都到帐房里来贺捷。汤总镇道:“二位将军且不偠放心我看贼苗虽败,他已逃往别洞必然求了救兵,今夜来劫我们的营盘不可不预为防备。”因问臧歧道:“此处通那一洞最近”臧歧道:“此处到竖眼洞不足三十里。”汤镇台道:“我有道理”向参将、守备道:“二位将军,你领了本部人马伏于石柱桥左右,这是苗贼回去必由之总路你等他回去之时,听炮响为号伏兵齐起,上前掩杀”两将听令去了。 汤总镇叫把收留的苗婆内中揀会唱歌的,都梳好了椎髻穿好了苗锦,赤着脚到中军帐房里歌舞作乐;却把兵马将士都埋伏在山坳里。果然五更天气苗酋率领着豎眼洞的苗兵,带了苗刀拿了标***,悄悄渡过石柱桥望见野羊搪中军帐里灯烛辉煌,正在歌舞一齐呐声喊扑进帐房。不想扑了一个涳那些苗婆之外并不见有一个人。知道是中了计急急往外跑。那山坳里伏兵齐发喊声连天。苗酋拼命的领着苗兵投石柱桥来却不防一声炮响,桥下伏兵齐出几处凑拢,赶杀前来还亏得苗子的脚底板厚,不怕岣岩荆棘就如惊猿脱兔,漫山越岭的逃散了 汤總镇得了大胜,检点这三营、两协人马无大损伤,唱着凯歌回镇远府。雷太守接着道了恭喜,问起苗酋别庄燕以及冯君瑞的下落湯镇台道:“我们连赢了他几仗,他们穷蹙逃命料想这两个已经自戕沟壑了。”雷太守道:“大势看来自是如此但是上头问下来,这┅句话却难以登答明明像个饰词了。”当下汤镇台不能言语回到衙门,两个少爷接着请了安。却为这件事心里十分踌蹰,一夜也鈈曾睡着次日,将出兵得胜的情节报了上去总督那里又批下来,同雷太守的所见竟是一样专问别庄燕、冯君瑞两名要犯,“务须刻期拿获解院以凭题奏”等语。汤镇台着了慌一时无法。只见臧歧在旁跪下禀道:“生苗洞里路径小的都认得求老爷差小的前去打探嘚别庄燕现在何处,便好设法擒捉他了”汤镇台大喜,赏了他五十两银子叫他前去细细打探。 臧歧领了主命去了八九日,回来稟道:“小的直去到竖眼洞.探得别庄燕因借兵劫营输了一仗洞里苗头和他恼了,而今又投到白虫洞那里去小的又寻到那里打探,闻嘚冯君瑞也在那里别庄燕只剩了家口十几个人,手下的兵马全然没有了又听见他们设了一计,说我们这镇远府里正月十八日铁溪里嘚神道出现,满城人家家家都要关门躲避他们打算到这一日,扮做鬼怪到老爷府里来打劫报仇。老爷须是防范他为妙”汤镇台听了噵:“我知道了。”又赏了臧歧羊酒叫他歇息去。 果然镇远有个风俗说正月十八日,铁溪里龙神嫁妹子那妹子生的丑陋,怕人看见差了多少的虾兵蟹将护卫着他嫁。人家都要关了门不许出来张看。若是偷着张看被他瞧见了,就有疾风暴雨平地水深三尺,紦人民要淹死无数此风相传已久。 到了十七日汤镇台将亲随兵丁叫到面前问道:“你们那一个认得冯君瑞?”内中有一个高挑子絀来跪禀道:“小的认得”汤镇台道:“好。”便叫他穿上一件长白布直裰戴上一顶纸糊的极高的黑帽子,搽上一脸的石灰妆做地方鬼模样;又叫家丁妆了一班牛头马面,魔王夜叉极狰狞的怪物。吩咐高挑子道:“你明日看见冯君瑞即便捉住,重重有赏”布置停当,传令管北门的天未明就开了城门。 那别庄燕同冯君瑞假扮做一班赛会的各把短刀藏在身边,半夜来到北门看见城门已开,即奔到总兵衙门马号的墙外十几个人各将兵器拿在手里,扒过墙来望里边,月色微明照着一个大空院子,正不知从那里进去忽嘫见墙头上伏着一个怪物,手里拿着一个糖锣子当当的敲了两下那一堵墙就像地动一般,滑喇的凭空倒了下来几十条火把齐明,跳出幾十个恶鬼手执钢叉、留客住,一拥上前这别庄燕同冯君瑞着了这一吓,两只脚好像被钉钉住了的地方鬼走上前一钧镰***勾住冯君瑞,喊道:“拿住冯君瑞了!”众人一齐下手把十几个人都拿了,一个也不曾溜脱拿到二堂,汤镇台点了数次日解到府里。 雷呔守听见拿获了贼头和冯君瑞亦甚是欢喜,即请出王命、尚方剑将别庄燕同冯君瑞枭首示众,其余苗子都杀了具了本奏进京去。奉仩谕: 汤奏办理金狗洞匪苗一案率意轻进,糜费钱粮着降三级调用,以为好事贪功者戒钦此。 汤镇台接着抄报看过叹了┅口气。部文到了新官到任,送了印同两位“公子商议,收拾打点回家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将军已去怅大树之飘零;名士高谈,谋先人之窀穸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第四十四回 汤总镇成功归故乡 余明经把酒问葬事 话说汤镇台同两位公子商议,收拾回家雷太守送了代席四两银子,叫汤衙庖人备了酒席请汤镇台到自己衙署饯行。起程之日阖城官员都来送行。从水路过常德渡洞庭湖,由长江一路回仪征在路无事,问问两公子平日的学业看看江上的风景,不到二十天已到了纱帽洲,打发家人先回家料理迎接六老爷知道了,一直迎到黄泥滩见面请了安,弟兄也相见了说说家乡的事。汤镇台见他油嘴油舌恼了道:“我出门三十多年,你长***了怎么学出这般一个下流气质!”后面见他开口就说是“禀老爷”,汤镇台怒道:“你这下流!胡说!我是你叔父你怎么菽父不叫,称呼老爷”讲到两个公子身上,他又叫“大爷”、“二爷”汤镇台大怒道:“你这匪类!更该死了!你的两个兄弟,你不敎训照顾他怎么叫大爷、二爷!”把六老爷骂的垂头丧气。 一路到了家里汤镇台拜过了祖宗,安顿了行李他那做高要县知县的乃兄已是告老在家里,老弟兄相见彼此欢喜,一连吃了几天的酒汤镇台也不到城里去,也不会官府只在临河上构了几间别墅,左琴祐书在里面读书教子。过了三四个月看见公子们做的会文,心里不大欢喜说道:“这个文章如何得中!如今趁我来家,须要请个先苼来教训他们才好”每日踌蹰这一件事。 那一日门上人进来颤道:“扬州萧二相公来拜。”汤镇台道:“这是我萧世兄我会着還认他不得哩。”连忙教请进来萧柏泉进来见礼。镇台见他美如冠玉衣冠儒雅,和他行礼奉坐萧柏泉道:“世叔恭喜回府,小侄就該来请安因这些时南京翰林侍讲高老先生告假回家,在扬州过小侄陪了他几时,所以来迟”汤镇台道:“世兄恭喜入过学了?”萧柏泉道:“蒙前任大宗师考补博士弟子员这领青衿不为希罕,却喜小侄的文章前三天满城都传遍了果然蒙大宗师赏鉴,可见甄拔的不差” 汤镇台见他说话伶俐,便留他在书房里吃饭叫两个公子陪他。到下午镇台自己出来说,要请一位先生替两个公子讲举业蕭柏泉道:“小侄近来有个看会文的先生,是五河县人姓余,名特字有达,是一位明经先生举业其实好的。今年在一个盐务人家做館他不甚得意。世叔若要请先生只有这个先生好。世叔写一聘书着一位世兄同小侄去会过余先生,就可以同来每年馆谷也不过五陸十金。”汤镇台听罢大喜留萧柏泉住了两夜,写了聘书即命大公子叫了一个草上飞,同萧柏泉到扬州去往河下卖盐的吴家拜余先苼。萧柏泉叫他写个晚生帖子将来进馆,再换门生帖大爷说:“半师半友,只好写个‘同学晚弟’”萧柏泉拗不过,只得拿了帖子哃到那里门上传进帖去,请到书房里坐 只见那余先生头戴方巾,身穿旧宝蓝直裰脚下朱履,白净面皮三绺髭须,近视眼约囿五十多岁的光景,出来同二人作揖坐下余有达道:“柏泉兄,前日往仪征去几时回来的?”萧柏泉道:“便是到仪征去看敝世叔汤夶人留住了几天。这位就是汤世兄”因在袖里拿出汤大爷的名帖递过来。余先生接着看了放在桌上说道:“这个怎么敢当?”萧柏灥就把要请他做先生的话说了一遍道:“今特来奉拜。如蒙台允即送书金过来。”余有达笑道:“老先生大位公子高才,我老拙无能岂堪为一日之长?容斟酌再来奉覆罢”两人辞别去了。 次日余有达到萧家来回拜,说道:“柏泉兄昨日的事不能遵命。”蕭柏泉道:“这是甚么缘故”余有达笑道:“他既然要拜我为师,怎么写‘晚弟’的帖子拜我可见就非求教之诚。这也罢了小弟因囿一个故人在无为州做刺史,前日有书来约我我要到那里走走。他若帮衬我些须强如坐一年馆。我也就在这数日内要辞别了东家去湯府这一席,柏泉兄竟转荐了别人罢”萧柏泉不能相强,回覆了汤大爷另请别人去了。 不多几日余有达果然辞了主人,收拾行李回五河他家就在余家巷,进了家门他同胞的兄弟出来接着。他这兄弟名持字有重,也是五河县的饱学秀才 此时五河县发了┅个姓彭的人家,中了几个进士选了两个翰林。五河县人眼界小便阖县人同去奉承他。又有一家是徽州人,姓方在五河开典当行鹽,就冒了籍要同本地人作姻亲。初时这余家巷的余家还和一个老乡绅的虞家是世世为婚姻的这两家不肯同方家做亲。后来这两家出叻几个没廉耻不才的人贪图方家赔赠,娶了他家女儿彼此做起亲来。后来做的多了方家不但没有分外的赔赠,反说这两家子仰慕他囿钱求着他做亲,所以这两家不顾祖宗脸面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呆子那呆子有八个字的行为:“非方不亲,非彭不友”一种是乖子,那乖子也有八个字的行为:“非方不心非彭不口。”这话是说那些呆而无耻的人假使五河县没有一个冒籍姓方的,他就可以不必有親没有个中进士姓彭的,他就可以不必有友这样的人,自己觉得势利透了心其实呆串了皮。那些奸滑的心里想着同方家做亲,方镓又不同他做他却不肯说出来,只是嘴里扯谎吓人说:“彭老先生是我的老师,彭三先生把我邀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知心话”又说:“彭四先生在京里带书子来给我。”人听见他这些话也就常时请他来吃杯酒,要他在席上说这些话吓同席吃酒的人其风俗恶赖如此。 这余有达、余有重弟兄两个守着祖宗的家训,闭户读书不讲这些隔壁账的势利。余大先生各府、州、县作游相与的州、县宫吔不少,但到本县来总不敢说因五河人有个牢不可破的见识,总说但凡是个举人、进士就和知州、知县是一个人,不管甚么情都可以進去说知州、知县就不能不依。假使有人说县官或者敬那个人的品行或者说那人是个名士,要来相与他就一县人嘴都笑歪了。就像鈈曾中过举的人要想拿帖子去拜知县,知县就可以叉着膊子叉出来总是这般见识。余家弟兄两个品行文章是从古没有的;因他家不見本县知县来拜,又同方家不是亲又同彭家不是友,所以亲友们虽不敢轻他却也不知道敬重他。 那日余有重接着哥哥进来,拜見了备酒替哥哥接风,细说一年有余的话吃过了酒,余大先生也不往房里去在书房里老弟兄两个一床睡了。夜里大先生向二先生說要到无为州看朋友去。二先生道:“哥哥还在家里住些时我要到府里科考,等我考了回来哥哥再去罢。”余大先生道:“你不知道我这扬州的馆主已是用完了,要赶着到无为州去弄几两银子回来过长夏你科考去不妨,家里有你嫂子和弟媳当着家我弟兄两个原是關着门过日子,要我在家怎的”二先生道:“哥这番去,若是多抽丰得几十两银子回来把父亲母亲葬了。灵枢在家里这十几年我们茬家都不安。”大先生道:“我也是这般想回来就要做这件事。”又过了几日大先生往无为州去了。 又过了十多夭宗师牌到,按临凤阳余二先生便束装住凤阳,租个下处住下这时是四月初八日。初九日宗师行香初十日桂牌收词状,十一日挂牌考凤阳八属儒學生员十五日发出生员覆试案来,每学取三名覆试余二先生取在里面。十六日进去覆了试十七日发出案来,余二先生考在一等第二洺在凤阳一直住到二十四,送了宗师起身方才回五河去了。 大先生来到无为州那州尊着实念旧,留着住了几日说道:“先生,我到任未久不能多送你些银子,而今有一件事你说一个情罢,我准了你的这人家可以出得四百两银子,有三个人分先生可以分嘚一百三十多两银子,权且拿回家去做了老伯、老伯母的大事我将来再为情罢。”余大先生欢喜谢了州尊,出去会了那人那人姓风,名影是一件人命牵连的事。余大先生替他说过州尊准了,出来兑了银子辞别知州收拾行李回家。 因走南京过想起:“天长杜少卿住在南京利涉桥河房里,是我表弟何不顺便去看看他?”便进城来到杜少卿家杜少卿出来接着,一见表兄心里欢喜,行礼坐丅说这十几年阔别的话。余大先生叹道:“老弟你这些上好的基业,可惜弃了你一个做大老官的人,而今卖文为活怎么弄的惯?”杜少卿道:“我而今在这里有山川朋友之乐,倒也住惯了不瞒表兄说,我愚弟也无甚么嗜好夫妻们带着几个儿子,布衣蔬食心裏淡然。那从前的事也追悔不来了。”说罢奉茶与表兄吃吃过,杜少卿自己走进去和娘子商量要办酒替表兄接风。此时杜少卿穷了办不起,思量方要拿东西去当这日是五月初三,却好庄耀江家送了一担礼来与少卿过节小厮跟了礼,拿着拜匣一同走了进来,那禮是一尾鲥鱼两只烧鸭,一百个粽子二斤洋糖,拜匣里四两银子杜少卿写回帖叫了多谢,收了那小厮去了。杜少卿和娘子说:“這主人做得成了”当下又添了几样,娘子亲自整治酒肴迟衡山、武正字住的近,杜少卿写说帖请这两人来陪表兄。二位来到叙了些彼此仰慕的话,在河房里一同吃酒 吃酒中间,余大先生说起要寻地葬父母的话迟衡山道:“先生,只要地下干暖无风无蚁,嘚安先人足矣。那些发富发贵的话都听不得。”余大先生道:“正是敝邑最重这一件事。人家因寻地艰难每每耽误着先人不能就葬。小弟却不曾究心于此道请问二位先生:这郭噗之说,是怎么个源流”迟衡山叹道:“自冢人墓地之官不设,族葬之法不行士君孓惑于龙穴、沙水之说,自心里要想发达不知已堕于大逆不道。”余大先生惊道:“怎生便是大逆不道”迟衡山道:“有一首诗念与先生听:‘气散风冲那可居,先生理骨理何如日中尚未逃兵解,世上人犹信《葬书》!’这是前人吊郭公墓的诗小弟最恨而今术士托於郭噗之说,动辄便说:‘这地可发鼎甲可出状元。’请教先生:状元官号始于唐朝郭噗晋人,何得知唐有此等官号就先立一法,說是个甚么样的地就出这一件东西这可笑的紧!若说古人封拜都在地理上看得出来,试问淮阴葬母行营高敞地,而淮阴王侯之贵不免三族之诛,这地是凶是吉更可笑这些俗人,说本朝孝陵乃青田先生所择之地青田命世大贤,敷布兵、农、礼、乐日不暇给,何得囿闲工夫做到这一件事洪武即位之时,万年吉地自有术士办理,与青田甚么相干!” 余大先生道:“先生你这一番议论真可谓の发蠓振聩。”武正字道:“衡山先生之言一丝不错前年我这城中有一件奇事,说与诸位先生听”余大先生道:“愿闻,愿闻”武囸字道:“便是我这里下浮桥地方施家巷里施御史家。”迟衡山道:“施御史家的事我也略闻不知其详。”武正字道:“施御史昆玉二位施二先生说,乃兄中了进士他不曾中,都是大夫人的地葬的不好只发大房,不发二房因养了一个风水先生在家里,终日商议迁墳施御史道:‘已葬久了,恐怕迁不得’哭着下拜求他,他断然要迁那风水又拿话吓他说:‘若是不迁,二房不但不做官还要瞎眼。’他越发慌了托这风水到处寻地,家里养着一个风水外面又相与了多少风水。这风水寻着一个地叫那些风水来覆。那晓得风水嘚讲究叫做:父做子笑子做父笑,再没有一个相同的但寻着一块地,就被人覆了说:‘用不得’家里住的风水急了,又献了一块地便在那新地左边,买通了一个亲戚来说夜里梦见老太太凤冠霞帔,指着这地与他看要葬在这里。因这一块地是老太太自己寻的所鉯别的风水才覆不掉,便把母亲硬迁来葬到迁坟的那日,施御史弟兄两位跪在那里才掘开坟,看见了棺木坟里便是一鼓热与直冲出來,冲到二先生眼上登时就把两只眼瞎了。二先生越发信这风水竟是个现在的活神仙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后来重谢了他好几百两银子” 余大先生道:“我们那边也极喜讲究的迁葬,少卿这事行得行不得?”杜少卿道:“我还有一句直捷的话这事朝廷该立一个法子,但凡人家要迁葬叫他到有司衙门递个呈纸,风水具了甘结:棺材上有几尺水几斗几升蚁。等开了说得不错,就罢了;如说有沝有蚁挖开了不是,即于挖的时候带一个刽子手,一刀把这奴才的狗头斫下来那要迁坟的,就依子孙谋杀祖父的律立刻凌迟处死。此风或可少息了”余有达、迟衡山、武正字三人一齐拍手道:“说的畅快,说的畅快!拿大杯来吃酒!”又吃了一会余大先生谈起湯家请他做馆的一段话,说了一回笑道:“武夫可见不过如此。”武正字道:“武夫中竟有雅不过的”因把萧云仙的事细细说了,对杜少卿道:“少卿先生你把那卷子拿出来与余先生看。”杜少卿取了出来余大先生打开看了图和虞博士几个人的诗,看毕乘着酒兴,依韵各和了一首三人极口称赞。当下吃了半夜酒一连住了三日。 那一日有一个五河乡里卖鸭的人,拿了一封家信来说是余②老爹带与余大老爹的。余大先生拆开一看面如土色。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弟兄相助,真耽式好之情;朋友交推又见同声之谊。毕竟书子里说些甚么且听下回***。 第四十五回 敦友谊代兄受过 讲堪舆回家葬亲 话说余大先生把这家书拿来递与杜少卿看上面寫着大概的意思说:“时下有一件事,在这里办着大哥千万不可来家。我听见大哥住在少卿表弟家最好放心住着,等我把这件事料理清楚了来接大哥那时大哥再回来。”余大先生道:“这毕竟是件甚么事”杜少卿道:“二表兄既不肯说,表兄此时也没处去问且在峩这里住着,自然知道”余大先生写了一封回书说:“到底是件甚么事,兄弟可作速细细写来与我我不着急就是了。若不肯给我知道我倒反焦心。“ 那人拿着回书回五河送书子与二爷。二爷正在那里和县里差人说话接了回书,打发乡里人去了向那差人道:“他那里来文,说是要提要犯余持我并不曾到过无为州,我为甚么去”差人道:“你到过不曾到过,那个看见我们办公事,只晓得照票子寻人我们衙门里拿到了强盗、贼,穿着檀木靴还不肯招哩!那个肯说真话”余二先生没法,只得同差人到县里在堂上见了知縣,跪着禀道:“生员在家并不曾到过无为州,太父师这所准的事生员真个一毫不解。”知县道:“你曾到过不曾到过本县也不得知,现今无为州有关提在此你说不曾到过,你且拿去自己看”随在公案上,将一张朱印墨标的关文叫值堂吏递下来看余持接过一看,只见上写的是: 无为州承审被参知州赃案里有贡生余持过赃一款,是五河县人…… 余持看了道:“生员的话太父师可以明皛了。这关文上要的是贡生余持生员离出贡还少十多年哩。”说罢递上关文来回身便要走了去。知县道:“余生员不必大忙,你才所说却也明白。”随又叫礼房问:“县里可另有个余持贡生”礼房值日书办禀道:“他余家就有贡生,却没有个余持”余持又禀道:“可见这关文是个捕风捉影的了。”起身又要走了去知县道:“余生员,你且下去把这些情由具一张清白呈子来,我这里替你回覆詓” 余持应了下来,出衙门同差人坐在一个茶馆里吃了一壶茶起身又要走。差人扯住道:“余二相你住那里走?大清早上水米不沾牙,从你家走到这里就是办皇差也不能这般寡刺!难道此时又同了你去不成?”余二先生道:“你家老爷叫我出去写呈子”差囚道:“你才在堂上说你是生员,做生员的一年帮人写到头,倒是自己的要去寻别人对门这茶馆后头就是你们生员们写状子的行家,伱要写就进去写”余二先生没法,只得同差人走到茶馆后面去差人望着里边一人道:“这余二相要写个诉呈,你替他写写他自己做稿子,你替他誊真用个戳子。他不给你钱少不得也是我当灾!昨日那件事,关在饭店里我去一头来。” 余二先生和代书拱一拱掱只见桌傍板凳上坐着一个人,头戴破头巾身穿破直裰,脚底下一双打板唱曲子的鞋认得是县里吃荤饭的朋友唐三痰。唐三痰看见餘二先生进来说道:“余二哥你来了,请坐”余二先生坐下道:“唐三哥,你来这里的早”唐三痰道:“也不算早了。我绝早同方陸房里六老爷吃了面送六老爷出了城去,才在这里来你这个事我知道。”因扯在旁边去悄悄说道:“二先生,你这件事虽非钦件將来少不得打到钦件里去。你令兄现在南京谁人不知道?自古‘地头文书铁箍桶’总以当事为主,当事是彭府上说了就点到奉行的伱而今作速和彭三老爷去商议。他家一门都是尤睁虎眼的脚色只有三老还是个盛德人,你如今着了急去求他他也还未必计较你平日不缯在他分上周旋处。他是大福大量的人你可以放心去,不然我就同你去论起理来,这几位乡先生你们平日原该联络这都是你令兄太洎傲处。及到弄出事来却又没有个靠傍。”余二先生道:“极蒙关切但方才县尊已面许我回文,我且递上呈子去等他替我回了文去,再为斟酌”唐三痰道:“也罢,我看着你写呈子”当下写了呈子,拿进县里去知县叫书办据他呈子备文书回无为州。书办来要了許多纸笔钱去是不消说。 过了半个月文书回头来,上写的清白写着: 要犯余持,系五河贡生身中,面白微须,年约五┿多岁的于四月初八日在无为州城隍庙寓所会风影会话,私和人命随于十一日进州衙关说。续于十六日州审录供之后风影备有酒席送至城隍庙。风影共出赃银四百两三人均分,余持得赃一百三十三两有零二十八日在州衙辞行,由南京回五河本籍赃证确据,何得諱称并无其人事关宪件,人命重情烦贵县查照来文事理,星即差押该犯赴州以凭审结。望速!望速! 知县接了关文又传余二先生来问。余二先生道:“这更有的分辨了生员再细细具呈上来,只求太父师做主”说罢下来,到家做呈子他妻舅赵麟书说道:“姐夫,这事不是这样说了分明是大爷做的事,他左一回右一回雪片的文书来姐夫为甚么自己缠在身上?不如老老实实具个呈子说大爺现在南京,叫他行文到南京去关姐夫落得干净无事。我这里‘娃子不哭奶不胀’为甚么把别人家的棺材拉在自己门口哭?”余二先苼道:“老舅我弟兄们的事,我自有主意你不要替我焦心。”赵麟书道:“不是我也不说你家大爷平日性情不好,得罪的人多就洳仁昌典方三房里,仁大典方六房里都是我们五门四关厢里铮铮响的乡绅,县里王公同他们是一个人你大爷偏要拿话得罪他。就是这兩天方二爷同彭乡绅家五房里做了亲家,五爷是新科进士我听见说就是王公做媒,择的日子是出月初三日拜允他们席间一定讲到这倳,彭老五也不要明说出你令兄不好处只消微露其意,王公就明白了那时王公作恶起来,反说姐夫你藏匿着哥就耽不住了!还是依著我的话。”余二先生道:“我且再递一张呈子若那里催的紧,再说出来也不迟”赵麟书道:“再不,你去托托彭老五罢”余二先苼笑道:“也且慢些。”赵麟书见说他不信就回去了。 余二先生又具了呈子到县里县里据他的呈子回文道: 案据贵州移关,“要犯余持系五河贡生,身中面白,微须年约五十多岁。的于四月初八日在无为州城隍庙寓所会风影会话私和人命,随于十一日進州衙关说续于十六日州审录供之后,风影备有酒席送至城隍庙风影共出赃银四百两,三人均分余持得赃一百三十三两有零。二十仈日在州衙辞行由南京回五河本籍。赃证确据何得讳称并无其人?事关宪件人命重情……”等因到县。准此本县随即拘传本主到案,据供:生员余持身中,面麻微须,年四十四岁系廪膳生员,未曾出贡本年四月初八日,学宪按临凤阳初九日行香,初十日懸牌十一日科试八学生员,该生余持进院赴考十五日覆试案发取录。余持次日进院覆试考居一等第二名。至二十四日送学宪起马囙籍肄业。安能一身在凤阳科试又一身在无为州诈赃?本县取具口供随取本学册结对验,该生委系在风阳科试未曾到无为诈赃,不便解送恐系外乡光棍顶名冒姓,理合据实回明另辑审结云云。 这文书回了去那里再不来提了。余二先生一块石头落了地写信約哥回来。大先生回来细细问了这些事,说:“全费了兄弟的心”便问:“衙门使费一总用了多少银子?”二先生道:“这个话哥还問他怎的哥带来的银子,料理下葬为是” 又过了几日,弟兄二人商议要去拜风水张云峰。恰好一个本家来请吃酒两人拜了张雲峰,便到那里赴席去那里请的没有外人,就是请的他两个嫡堂兄弟:一个叫余敷一个叫余殷。两人见大哥、二哥来慌忙作揖,彼此坐下问了些外路的事。余敷道:“今日王父母在彭老二家吃酒”主人坐在底下道:“还不曾来哩,阴阳生才拿过帖子去”余殷道:“彭老四点了主考了。听见前日辞朝的时候他一句话回的不好,朝廷把他身子拍了一下”余大先生笑道:“他也没有甚么话说的不恏,就是说的不好皇上离着他也远,怎能自己拍他一下”余殷红着脸道:“然而不然,他而今官大了是翰林院大学士,又带着左春坊每日就要站在朝廷大堂上暖阁子里议事。他回的话不好朝廷怎的不拍他!难道怕得罪他么?”主人坐在底下道:“大哥前日在南京來听见说应天府尹进京了?”余大先生还不曾答应余敷道:“这个事也是彭老四奏的。朝廷那一天问应天府可该换人彭老四要荐他嘚同年汤奏,就说该换他又不肯得罪府尹,卿卿的写个书子带来叫府尹自己请陛见,所以进京去了”余二先生道:“大僚更换的事,翰林院衙门是不管的这话恐未必确。”余殷道:“这是王父母前日在仁大典吃酒席上亲口说的,怎的不确!”说罢摆上酒来。九個盘子:一盘青菜花炒肉、一盘煎鲫鱼、一盘片粉拌鸡、一盘摊蛋、一盘葱炒虾、一盘瓜子、一盘人参果、一盘石榴米、一盘豆腐干烫仩滚热的封缸酒来。 吃了一会主人走进去拿出一个红布口袋,盛着几块土红头绳子拴着,向余敷、余殷说道:“今日请两位贤弟來就是要看看这山上土色,不知可用得”余二先生道:“山上是几时破土的?”主人道:“是前日”余敷正要打开拿出土来看,余殷夺过来道:“等我看”劈手就夺过来,拿出一块土来放在面前把头歪在右边看了一会,把头歪在左边又看了一会拿手指头掐下一塊土来,送在嘴里歪着嘴乱嚼。嚼了半天把一大块土就递与余敷说道:“四哥,你看这土好不好”余敷把土接在手里,拿着在灯底丅翻过来把正面看了一会,翻过来又把反面看了一会也掐了一块土送在嘴里,闭着嘴闭着眼,侵慢的嚼嚼了半日,睁开眼又把那土拿在鼻子跟前尽着闻。又闻了半天说道:“这土果然不好”主人慌了道:“这地可葬得?”余殷道:“这地葬不得葬了你家就要窮了!” 余大先生道:“我不在家这十几年,不想二位贤弟就这般精于地理”余敷道:“不瞒大哥说,经过我愚弟兄两个看的地┅毫也没得辨驳的!”余大先生道:“方才这土是那山上的?”余二先生指着主人道:“便是贤弟家四叔的坟商议要迁葬”余大先生屈捐道:“四叔葬过已经二十多年,家里也还平安可以不必迁罢。”余殷道:“大哥这是那里来的话!他那坟里一汪的水,一包的蚂蚁做儿子的人,把个父亲放在水窝里、蚂蚁窝里不迁起来还成个人?”余大先生道:“如今寻的新地在那里”余殷道:“昨日这地不昰我们寻的,我们替寻的一块地在三尖峰我把这形势说给大哥看。”因把这桌上的盘子撤去两个拿指头醮着封缸酒,在桌上画个圈子指着道:“大哥你看,这是三尖峰那边来路远哩,从浦口山上发脉一个墩,一个炮;一个墩一个炮;一个墩,一个炮;弯弯曲曲骨里骨碌,一路接着滚了来滚到县里周家冈,龙身跌落过峡又是一个墩,一个炮骨骨碌碌几十个炮赶了来,结成一个穴情这穴凊叫做‘荷花出水’。” 正说着小厮捧上五碗面。主人请诸位用了醋把这青菜炒肉夹了许多堆在面碗头上,众人举起著来吃余殷吃的差不多,拣了两根面条在桌上弯弯曲曲做了一个来龙,睁着眼道:“我这地要出个状元葬下去中了一甲第二也算不得,就把我嘚两只眼睛剜掉了!”主人道:“那地葬下去自然要发”余敷道:“怎的不发?就要发!并不等三年五年!”余殷道:“偎着就要发!伱葬下去才知道好哩”余大先生道:“前日我在南京听见几位朋友说,葬地只要父母安那子孙发达的话也是渺茫。”余敷道:“然而鈈然父母果然安,子孙怎的下发”余殷道:“然而不然。彭府上那一座坟一个龙爪子恰好搭在他太爷左膀子上,所以前日彭老四就囿这一拍难道不是一个龙爪子?大哥你若不信,明日我同你到他坟上去看你才知道。”又吃了几杯一齐起身道扰了,小厮打着灯籠送进余家巷去各自归家歇息。 次日大先生同二先生商议道:“昨日那两个兄弟说的话怎样一个道理”二先生道:“他们也只说嘚好听,究竟是无师之学我们还是请张云峰商议为是。”大先生道:“这最有理”次日,弟兄两个备了饭请张云峰来。张云峰道:“我往常时诸事沾二位先生的光二位先生日太老爷的大事托了我,怎不尽心”大先生道:“我弟兄是寒士,蒙云峰先生厚爱凡事不恭,但望恕罪”二先生道:“我们只要把父母大事做了归着,而今拜托云翁并不必讲发富发贵,只要地下干暖无风无蚁,我们愚弟兄就感激不尽了”张云峰一一领命”过了几日寻了一块地,就在祖坟旁边余大先生、余二先生同张云峰到山里去,亲自复了这地托祖坟上山主用二十两银子买了,托张云峰择日子 日子还不曾择来,那日闲着无事大先生买了二斤酒,办了六七个盘子打算老弟兄两个自己谈谈。到了下晚时候大街上虞四公子写个说帖来,写道: 今晚薄治园蔬请二位表兄到荒斋一叙,勿外是荷虞梁顿首。余大先生看了向那小厮道:“我知道了拜上你家老爷,我们就来”打发出门,随即一个苏川人在这里开糟坊的,打发人来请他弟兄两个到槽坊里去洗澡大先生向二先生道:“这凌朋友家请我们,又想是有酒吃我们而今扰了凌风家,再到虞表弟家去”弟兄两个楿携着来到凌家,一进了门听得里面一片声吵嚷。却是凌家因在客边雇了两个乡里大脚婆娘,主子都同他偷上了五河的风俗是个个囚都要同雇的大脚婆娘睡觉的。不怕正经敞厅里摆着酒大家说起这件事,都要笑的眼睛没缝欣欣得意,不以为羞耻的凌家这两个婆娘,彼此疑惑你疑惑我多得了主子的钱,我疑惑你多得了主子的钱争风吃醋,打吵起来又大家搬楦头,说偷着店里的店官店宫也哏在里头打吵,把厨房里的碗儿、盏儿、碟儿打的粉碎又伸开了大脚,把洗澡的盆桶都翻了余家两位先生酒也吃不成,澡也洗不成倒反扯劝了半日,辞了主人出来主人不好意思,千告罪万告罪,说改日再请 两位先生走出凌家门,便到虞家虞家酒席已散,夶门关了余大先生笑道:“二弟,我们仍旧回家吃自己的酒”二先生笑着,同哥到了家里叫拿出酒来吃。不想那二斤酒和六个盘子巳是娘娘们吃了只剩了个空壶、空盘子在那里。大先生道:“今日有三处酒吃一处也吃不成,可见一饮一啄寞非前定”弟兄两个笑著吃了些小菜晚饭,吃了凡杯茶彼此进房歇息。 睡到四更时分门外一片声大喊,两弟兄一齐惊觉看见窗外通红,知道是对门失吙慌忙披了衣裳出来,叫齐了邻居把父母灵枢搬到街上。那火烧了两间房子到天亮就救息了。灵柩在街上五河风俗,说灵枢抬出門再要抬进来,就要穷人家;所以众亲友来看都说乘此抬到山里,择个日子葬罢大先生向二先生道:“我两人葬父母,自然该正正經经的告了庙备祭辞灵,遍请亲友会葬岂可如此草率!依我的意思,仍旧将灵柩请进中堂择日出殡。”二先生道:“这何消说如果要穷死,尽是我弟兄两个当灾”当下众人劝着总不听,唤齐了人将灵柩请进中堂。候张云峰择了日子出殡归葬,甚是尽礼那日,阖县送殡有许多的人天长杜家也来了几个人。自此传遍了五门四关厢一个大新闻,说:余家兄弟两个越发呆串了皮了做出这样倒運的事!只因这一番,有分教:风尘恶俗之中亦藏俊彦;数米量柴之外,别有经纶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贤人饯别 五河县势利熏心 话说余大先生葬了父母之后,和二先生商议要到南京去谢谢杜少卿;又因银子用完了,顺便就可以寻館收拾行李,别了二先生过江到杜少卿河房里。杜少卿问了这场官事余大先生细细说了。杜少卿不胜叹息 正在河房里闲话,外面传进来有仪征汤大老爷来拜。余大先生问是那一位杜少卿道:“便是请表兄做馆的了,不妨就会他一会”正说着,汤镇台进来叙礼坐下。汤镇台道:“少卿先生前在虞老先生斋中得接光仪,不觉鄙吝顿消随即登堂,不得相值又悬我一日之思。此位老先生澊姓”杜少卿道:“这便是家表兄余有达,老伯去岁曾要相约做馆的”镇台大喜道:“今日无意中又晤一位高贤,真为幸事”从新莋揖坐下。余大先生道:“老先生功在社稷今日角巾私第,口不言功真古名将风度。”汤镇台道:“这是事势相逼不得不尔。至今想来究竟还是意气用事并不曾报效得朝廷,倒惹得同官心中不快活却也悔之无及。”余大先生道:“这个朝野自有定论,老先生也鈈必过谦了”杜少卿道:“老伯此番来京贵干?现寓何处”汤镇台道:“家居无事,偶尔来京借此会会诸位高贤。敝寓在承恩寺弚就要去拜虞博士并庄征君贤竹林。”吃过茶辞别出来。余大先生同杜少卿送了上轿余大先生暂寓杜少卿河房。 这汤镇台到国子監拜虞博士那里留下帖,回了不在署随往北门桥拜庄濯江,里面见了帖子忙叫请会。这汤镇台下轿进到厅事主人出来,叙礼坐下道了几句彼此仰慕的话。汤镇台提起要往后湖拜庄征君庄濯江道:“家叔此刻恰好在舍,何不竟请一会”汤镇台道:“这便好的极叻。”庄濯江吩咐家人请出庄征君来同汤镇台拜见过,叙坐又吃了一遍茶,庄征君道:“老先生此未恰好虞老先生尚未荣行,又重⑨相近我们何不相约作一个登高会?就此便奉饯虞老先生又可畅聚一日。”庄濯江道:“甚好订期便在舍间相聚便了。”汤镇台坐叻一会起身去了,说道:“数日内登高会再接教可以为尽日之谈。”说罢二位送了出来汤镇台又去拜了迟衡山、武正字。庄家随即著家人送了五两银子到汤镇台寓所代席 过了三日,管家持帖邀客请各位早到。庄濯江在家等候庄征君已先在那里。少刻迟衡屾、武正字、杜少卿都到了。庄濯江收拾了一个大敞榭四面都插了菊花。此时正是九月初五天气亢爽,各人都穿着袷衣啜茗闲谈。叒谈了一会汤镇台、萧守府、虞博士都到了,众人迎请进来作揖坐下。汤镇台道:“我们俱系天涯海角之人今幸得贤主人相邀一聚,也是三生之缘又可惜虞老先生就要去了,此聚之后不知快晤又在何时?”庄沁江道:“各位老先生当今山斗今日惠顾茅斋,想五百里内贤人聚矣” 坐定,家人捧上茶来揭开来,似白水一般香气芬馥,银针都浮在水面吃过,又换了一巡真天都虽是隔年陳的,那香气尤烈虞博士吃着茶笑说道:“二位老先生当年在军中,想不见此物”萧云仙道:“岂但军中,小弟在青枫城六年得饮皛水,已为厚幸只觉强于马溺多矣!”汤镇台道:“果然青枫水草可支数年。”庄征君道:“萧老先生博雅真不数北魏崔浩。”迟衡屾道:“前代后代亦时有变迁的。”杜少卿道:“宰相须用读书人将帅亦须用读书人。若非萧老先生有识安能立此大功?”武正字噵:“我最可笑的边庭上都督不知有水草,部里书办核算时偏生知道这不知是司官的学问还是书办的学问?若说是司官的学问怪不嘚朝廷重文轻武;若说是书办的考核,可见这大部的则例是移动不得的了”说罢,一齐大笑起来 戏子吹打已毕,奉席让坐戏子仩来参堂。庄飞熊起身道:“今日因各位老先生到舍晚生把梨园榜上有名的十九名都传了来,求各位老先生每人赏他一出戏”虞博士問:“怎么叫做‘梨园榜’?”余大先生把昔年杜慎卿这件风流事述了一遍众人又大笑。汤镇台向杜少卿道:“令兄已是铨选部郎了”杜少卿道:“正是。”武正字道:“慎卿先生此一番评骘可云至公至明:只怕立朝之后做主考房官,又要目迷五色奈何?”众人又笑了当日吃了一天酒。做完了戏到黄昏时分,众人散了庄濯江寻妙手丹青画了一幅“登高送别图”,在会诸人都做了诗又各家移樽到博士斋中蚀别。 南京饯别虞博士的也不下千余家虞博士应酬烦了,凡要到船中送别的都辞了不劳。那日叫了一只校俊杯在沝西门起行,只有杜少卿送在舡上杜少卿拜别道:“老叔已去,小侄从今无所依归矣!”虞博士也不胜凄然邀到舡里坐下,说道:“尐卿我不瞒你说,我本赤贫之士在南京来做了六七年博士,每年积几两俸金只挣了三十担米的一块田。我此番去或是部郎,或是州县我多则做三年,少则做两年再积些俸银,添得二十担米每年养着我夫妻两个不得饿死,就罢了子孙们的事,我也不去管他現今小儿读书之余,我教他学个医可以糊口,我要做这官怎的你在南京,我时常寄书子来问候你”说罢和杜少卿洒泪分手。 杜尐卿上了岸看着虞博士的船开了去,望不见了方才回来。余大先生在河房里杜少卿把方才这些话告诉他,余大先生叹道:“难进易退真乃天怀淡定之君子。我们他日出身皆当以此公为法”彼此叹赏了一回。当晚余二先生有家书来约大先生回去说:“表弟虞华轩镓请的西席先生去了,要请大哥到家教儿子目今就要进馆,请作速回去”余大先生向杜少卿说了,辞别要去次日束装渡江,杜少卿送过自回家去。 余大先生渡江回家二先生接着,拿帖子与乃兄看上写: 愚表弟虞梁,敬请余大表兄先生在舍教训小儿每姩修金四十两,节礼在外此订。 大先生看了次日去回拜。虞华轩迎了出来心里欢喜,作揖奉坐小厮拿上茶来吃着。虞华轩道:“小儿蠢夯自幼失学。前数年愚弟就想请表兄教他因表兄出游在外。今恰好表兄在家就是小儿有幸了。举人、进士我和表兄两镓车载斗量,也不是甚么出奇东西将来小儿在表兄门下,第一要学了表兄的品行这就受益的多了!”余大先生道:“愚兄老拙株守,兩家至戚世交只和老弟气味还投合的来。老弟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一般我怎不尽心教导?若说中举人、进士我这不曾中过的人,或鍺不在行;至于品行文章令郎自有家传,愚兄也只是行所无事”说罢彼此笑了。择了个吉日请先生到馆。余大先生绝早到了虞小公子出朱拜见,甚是聪俊拜过,虞华轩送至馆所余大先生上了师位。 虞华轩辞别到那边书房里去坐。才坐下门上人同了一个愙进来。这客是唐三痰的哥叫做唐二棒椎,是前科中的文举人却与虞华轩是同案进的学。这日因他家先生开馆就踱了来,要陪先生虞华轩留他坐下吃了茶,唐二棒椎道:“今日恭喜令郎开馆”虞华轩道:“正是。”唐二棒椎道:“这先生最好只是坐性差些,又恏弄这些杂学荒了正务。论余大先生的举业虽不是时下的恶习,他要学国初帖括的排场却也不是中和之业。”虞华轩道:“小儿也還早哩如今请余大表兄,不过叫学他些立品不做那势利小人就罢了。” 又坐了一会唐二棒椎道:“老华,我正有一件事要来请敎你这通古学的”虞华轩道:“我通甚么古学!你拿这话来笑我。”唐二棒椎道:“不是笑话真要请教你。就是我前科侥幸我有一個嫡侄,他在凤阳府里住也和我同榜中了,又是同榜又是同门。他自从中了不曾到县里来,而今来祭祖他昨日来拜我,是‘门年愚侄’的帖子我如今回拜他,可该用个‘门年愚叔’”虞华轩道:“怎么说?”唐二棒椎道:“你难道不曾听见我舍侄同我同榜同門,是出在一个房师房里中的了他写‘门年愚侄’的帖子拜我,我可该照样还他”虞华轩道:“我难道不晓得同着一个房师叫做同门!但你方才说的‘门年愚侄’四个字,是鬼话是梦话?”唐二棒椎道:“怎的是梦话”虞华轩仰天大笑道:“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奇倳。”唐二棒椎变着脸道:“老华你莫怪我说。你虽世家大族你家发过的老先生们离的远了,你又不曾中过这些官场上来往的仪制,你想是未必知道我舍侄他在京里不知见过多少大老,他这帖子的样式必有个来历难道是混写的?”虞华轩道:“你长兄既说是该这樣写就这样写罢了,何必问我!”唐二棒椎道“你不晓得,等余大先生出来吃饭我问他” 正说着,小厮来说:“姚五爷进来了”两个人同站起来。姚五爷进来作揖坐下虞华轩道:“五表兄,你昨日吃过饭怎便去了晚里还有个便酒等着,你也不来”唐二棒椎道:“姚老五,昨日在这里吃中饭的么我咋日午后遇着你,你现说在仁昌典方老六家吃了饭出来怎的这样扯谎?” 小厮摆了饭请余大先生来。亲大先生首席唐二棒椎对面,姚五爷上坐主人下陪。吃过饭虞华轩笑把方才写帖子话说与余大先生,余大先生气嘚两脸紫涨颈子里的筋都耿出来,说道:“这话是那个说的请问人生世上,是祖、父要紧是科名要紧?”虞华轩道“自然是祖、父要紧了,这也何消说得”余大先生道:“既知是祖、父要紧,如何才中了个举人便丢了天属之亲,叔侄们认起同年同门来这样得罪名教的话,我一世也不愿听!二哥你这位令侄,还亏他中个举竟是一字不通的人。若是我的侄儿我先拿他在祠堂里祖宗神位前先咑几十板子才好!”唐二棒椎同姚五爷看见余大先生恼得像红虫,知道他的迂性呆气发了讲些混话,支开了去 须臾,吃完了茶餘大先生进馆去了。姚五爷起身道:“我去走走再来”唐二棒椎道:“你今日出去,该说在彭老二家吃了饭出来的了!”姚五爷笑道:“今日我在这里陪先生人都知道的,不好说在别处”笑着去了。 姚五爷去了一时又走回来说道:“老华,厅上有个客来拜你說是在府里太尊衙门里出来的,在厅上坐着哩你快出去会他。”虞华轩道:“我并没有这个相与是那里来的?”正疑惑间门上传进帖子来:“年家眷同学教弟季萑顿首拜。”虞华轩出到厅上迎接季苇萧进来,作揖坐下拿出一封书子,递过来说道:“小弟在京师因哃敝东家来贵郡令表兄杜慎卿先生托寄一书,专候先生今日得见雅范,实为深幸”虞华轩接过书子,拆开从头看了说道:“先生與我敝府厉公祖是旧交?”季苇萧道:“厉公是敝年伯荀大人的门生所以邀小弟在他幕***事。”虞华轩道:“先生因甚公事下县来”季苇萧道:“此处无外人,可以奉告厉太尊因贵县当铺戥子太重,剥削小民所以托弟下来查一查。如其果真此弊要除。”虞华轩將椅子挪近季苇萧跟前低言道:“这是太公祖极大的仁政!敝县别的当铺原也不敢如此,只有仁昌、仁大方家这两个典铺他又是乡绅,又是盐典又同府县官相与的极好,所以无所不为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如今要除这个弊只要除这两家。况太公祖堂堂大守何必要哃这样人相与?此说只可放在先生心里却不可漏泄说是小弟说的。”季苇萧道:“这都领教了”虞华轩又道:“蒙先生赐顾,本该备個小酌奉屈一谈;一来恐怕亵尊,二来小地方耳目众多明日备个菲酌送到尊寓,万勿见却”季苇萧道:“这也不敢当。”说罢作别詓了 虞华轩走进书房来,姚五爷迎着问道:“可是太尊那里来的”虞华轩道:“怎么不是。”姚五爷摇着头笑道“我不信!”唐二棒椎沉吟道:“老华,这倒也不错果然是太尊里面的人?太尊同你不密迩同太尊密迩的是彭老三、方老六他们二位。我听见这人來正在这里疑惑。他果然在太尊衙门里的人他下县来,不先到他们家去倒有个先来拜你老哥的?这个话有些不像恐怕是外方的甚麼光棍,打着太尊的旗号到处来骗人的钱,你不要上他的当!”虞华轩道:“也不见得这人不曾去拜他们”姚五爷笑道:“一定没有拜。若拜了他们怎肯还来拜你?”虞华轩道:“难道是太尊叫他来拜我的是天长杜慎卿表兄在京里写书子给他来的。这人是有名的季葦萧”唐二棒椎摇手道:“这话更不然!季苇萧是定梨园榜的高士。他既是名士京里一定在翰林院衙门里走动。况且天长杜慎老同彭咾四是一个人岂有个他出京来,带了杜慎老的书子来给你不带彭老四的书子来给他家的?这人一定不是季苇萧”虞华轩道:“是不昰罢了,只管讲他怎的!”便骂小厮:“酒席为甚么到此时还不停当!”一个小厮走来禀道:“酒席已经停当了” 一个小厮掮了被囊行李进来说:“乡里成老爹到了。”只见一人方巾,蓝布宜裰薄底布鞋,花白胡须酒糟脸,进来作揖坐下道:“好呀!今日恰恏府上请先生,我撞着来吃喜酒”虞华轩叫小厮拿水来给成老爹洗脸,抖掉了身上腿上那些黄泥一同邀到厅上,摆上酒来余大先生艏席,众位陪坐天色已黑,虞府厅上点起一对料丝灯来还是虞华轩曾祖尚书公在武英殿御赐之物,今已六十余年犹然簇新。余大先苼道:“自古说‘故家乔木’果然不差。就如尊府这灯我县里没有第二副。”成老爹道:“大先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僦像三十年前,你二位府上何等气势我是亲眼看见的。而今彭府上、方府上都一年盛似一年。不说别的府里太尊、县里王公,都同怹们是一个人时时有内里幕宾相公到他家来说要紧的话。百姓怎的不怕他!像这内里幕宾相公再不肯到别人家去。”唐二棒椎道:“這些时可有幕宾相公来”成老爹道:“现有一个姓‘吉’的‘吉’相公下来访事,住在宝林寺僧官家今日清早就在仁昌典方老六家。方老六把彭老二也请了家去陪着三个人进了书房门,讲了一天不知太爷是作恶那一个,叫这‘吉’相公下来访的”唐二棒椎望著姚伍爷冷笑道:“何如?” 余大先生看见他说的这些话可厌因问他道:“老爹去年准给衣巾了?”成老爹道:“正是亏学台是彭老㈣的同年,求了他一封书子所以准的。”余大先生笑道:“像老爹这一副酒糟脸、学台看见著实精神怎的肯准?”成老爹道:“我说峩这脸是浮肿着的”众人一齐笑了。又吃了一会酒成老爹道:“大先生,我和你是老了没中用的了。英雄出于少年怎得我这华轩卋兄下科高中了,同我们这唐二老爷一齐会上进土虽不能像彭老四做这样大位,或者像老三、老二侯选个县官也与祖宗争气,我们脸仩也有光辉”余大先生看见这些话更可厌,因说道:“我们不讲这些话行令吃酒罢。”当下行了一个“快乐饮酒”的令行了半夜,夶家都吃醉了成老爹扶到房里去睡;打灯笼送余大先生、唐二棒椎、姚五爷回去。成老爹睡了一夜半夜里又吐,吐了又疴屎不等天煷,就叫书房里的一个小小厮来扫屎就悄悄向那小小厮说,叫把管租的管家叫了两个进来又鬼头鬼脑,不知说了些甚么便叫请出大爺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乡僻地面,偏多慕势之风学校宫前,竟行非礼之事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偅修元武阁 方盐商大闹节孝祠 话说虞华轩也是一个非同小可之人。他自小七八岁上就是个神童后来经史子集之书,无一样不曾熟讀无一样不讲究,无一样不通彻到了二十多岁,学问成了一切兵、农、礼、乐、工、虞、水、火之事,他提了头就知到尾文章也昰枚、马,诗赋也是李、杜况且他曾祖是尚书,祖是翰林父是太守,真正是个大家无奈他虽有这一肚子学问,五河人总不许他开口 五河的风俗,说起那人有品行他就歪着嘴笑;说起前几十年的世家大族,他就鼻子里笑说那个人会做诗赋古文,他就眉毛都会笑问五河县有甚么山川风景,是有个彭乡绅;问五河县有甚么出产希奇之物是有个彭乡绅;问五河县那个有品望,是奉承彭乡绅;问那个有德行是奉承彭乡绅:问那个有才情,是专会奉承彭乡绅却另外有一件事,人也还怕是同徽州方家做亲家;还有一件事,人也還亲热就是大捧的银子拿出来买田。 虞华轩生在这恶俗地方又守着几亩田园,跑不到别处去因此就激而为怒。他父亲太守公是個清官当初在任上时过些清苦日子。虞华轩在家省吃俭用积起几两银子。此时太守公告老在家不管家务。虞华轩每年苦积下几两银孓便叫兴贩田地的人家来,说要买田、买房子讲的差不多,又臭骂那些人一顿不买,以此开心一县的人都说他有些痰气,到底贪圖他几两银子所以来亲热他。 这成老爹是个兴贩行的行头那日叫管家请出大爷来,书房里坐下说道:“而今我那左近有一分田,水旱无优每年收的六百石稻。他要二千两银子前日方六房里要买他的,他已经打算卖给他那些庄户不肯。”虞华轩道:“庄户为甚么不肯”成老爹道:“庄户因方府上田主子下乡要庄户备香案迎接,欠了租又要打板子所以不肯卖与他。”虞华轩道:“不卖给他要卖与我,我下乡是摆臭案的我除了不打他,他还要打我”成老爹道:“不是这样说。说你大爷宽宏大量不像他们刻薄,而今所鉯来物成的不知你的银子可现成?”虞华轩道:“我的银怎的不现成叫小厮搬出来给老爹瞧。”当下叫小厮搬出三十锭大元宝来望桌上一掀。那元宝在桌上乱滚成老爹的眼就跟这元宝滚。虞华轩叫把银子收了去向成老爹道:“我这些银子不扯谎么?你就下乡去说说了来,我买他的”成老爹道:“我在这里还耽搁几天才得了去。”虞华轩道“老爹有甚么公事?”成者爹道:“明日要到王父母那里领先婶母举节孝的牌坊银子顺便交钱粮;后日是彭老二的小令爱整十岁,要到那里去拜寿;外后日是方六房里请我吃中饭要扰过怹,才得下去”虞华轩鼻子里嘻的笑了一声:“罢了。”留成老爹吃了中饭领牌坊银子交钱粮去了。 虞华轩叫小厮把唐三痰请了來这唐三痰因方家里平日请吃酒吃饭,只请他哥举人不请他,他就专会打听:方家那一日请人请的是那几个,他都打听在肚里甚昰的确。虞华轩晓得他这个毛病那一日把他寻了来,向他说道:“费你的心去打听打听仁昌典方六房里外后日可请的有成老爹?打听嘚确了来外后日我就备饭请你。”唐三痰应诺去打听了半天回来说道:“并无此说,外后日方六房里并不请人”虞华轩道:“妙!妙!你外后日清早就到我这里来吃一天。”送唐三痰去了叫小厮悄悄在香蜡店托小官写了一个红单帖,上写着“十八日午间小饮候光”下写“方杓顿首”。拿到袋装起来贴了签,叫人送在成老爹睡觉的房里书案上 成老爹交了钱粮,晚里回来看见帖子自心里欢囍道:“我老头子老运亨通了!偶然扯个谎,就扯着了又恰好是这一日!”欢喜着睡下。到十八那日唐三痰清早来了。虞华轩把成老爹请到厅上坐着看见小厮一个个从大门外进来,一个拎着酒一个拿着鸡、鸭,一个拿着脚鱼和蹄子一个拿着四包果子,一个捧着一夶盘肉心烧卖都往厨房里去。成老爹知道他今日备酒也不问他。虞华轩问唐三痰道:“修元武阁的事你可曾向木匠、瓦匠说?”唐彡痰道:“说过了工料费着哩,他那外面的围墙倒了要从新砌,又要修一路台基瓦工需两三个月,里头换梁柱、钉椽子木工还不知要多少。但凡修理房子瓦木匠只打半工。他们只说三百怕不也要五百多银子才修得起来。”成老爹道:“元武阁是令先祖盖的却昰一县发科甲的风水。而今科甲发在彭府上该是他家拿银子修了,你家是不相干了还只管累你出银子?”虞华轩拱手道:“也好费咾爹的心向他家说说,帮我几两银子我少不得也见老爹的情。”成老爹道:“这事我说去他家虽然官员多,气魄大但是我老头子说話,他也还信我一两句”虞家小厮又悄悄的从后门口叫了一个卖草的,把他四个钱叫他从大门口转了进来说道:“成老爹,我是方六咾爷家来的请老爹就过去,候着哩”成老爹道:“拜上你老爷,我就来”那卖草的去了。 成老爹辞了主人一直来到仁昌典,門上人传了进去主人方老六出来会着,作揖坐下方老六问:“老爹几时上来的?”成老爹心里惊了一下答应道:“前日才来的。”方老六又问:“寓在那里”成老爹更慌了,答应道:“在虞华老家”小厮拿上茶来吃过。成老爹道:“今日好天气”方老六道:“囸是。”成老爹道:“这些时常会王父母”方老六道:“前日还会着的。”彼此又坐了一会没有话说。又吃了一会茶成老爹道:“呔尊这些时总不见下县来过。若还到县里来少不得先到六老爷家。太尊同六老爷相与的好比不得别人。其实说太爷阖县也就敬的是陸老爷一位,那有第二个乡绅抵的过六老爷!”方老六道:“新按察司到任太尊只怕也就在这些时要下县来。”成老爹道:“正是”叒坐了一会,又吃了一道茶也不见一个客来,也不见摆席成老爹疑惑,肚里又饿了只得告辞一声,看他怎说因起身道:“我别过陸老爷罢。”方老六也站起来道:“还坐坐”成老爹道:“不坐了。”即便辞别送了出来。 成老爹走出大门摸头不着,心里想噵:“莫不是我太来早了”又想道:莫不他有甚事怪我?”又想道:“莫不是我错看了帖子”猜疑不定。又心里想道:“虞华轩家有現成酒饭且到他家去吃再处。”一直走回虞家 虞华轩在书房里摆着桌子,同唐三痰、姚老五和自己两个本家摆着五六碗滚热的肴馔,正吃在快活处见成老爹进来,都站起身虞华轩道:“成老爹偏背了我们,吃了方家的好东西来了好快活!”便叫:“快拿一張椅子与成老爹那边坐,泡上好消食的陈茶来与成老爹吃”小厮远远放一张椅子在上面,请成老爹坐了那盖碗陈茶,左一碗右一碗,送来与成老爹成老爹越吃越饿,肚里说不出来的苦看见他们大肥肉块、鸭子、脚鱼,夹着往嘴里送气得火在顶门里直冒。他们一矗吃到晚成老爹一直饿到晚。等他送了客客都散了,悄悄走到管家房里要了一碗炒米泡了吃。进房去睡下在床上气了一夜。次日辭了虞华轩要下乡回家去。虞华轩问:“老爹几时来”成老爹道:“若是田的事妥,我就上来;若是田的事不妥我只等家婶母入节孝祠的日子我再上来。”说罢辞别去了 一日,虞华轩在家无事唐二棒椎走来说道:“老华,前日那姓季的果然是太尊府里出来的住宝林寺僧官家。方老六、彭老二都会着竟是真的!”虞华杆道:“前日说不是也是你,今日说真的也是你是不是罢了,这是甚么渏处!”唐二棒椎笑道:“老华我从不曾会过太尊,你少不得在府里回拜这位季兄去携带我去见见太尊,可行得么”虞华轩道:“這也使得。”过了几日雇了两乘轿子一同来凤阳。到了衙里投了帖子。虞华轩又带了一个帖子拜季苇萧衙里接了帖子,回出来道:“季相公扬州去了太爷有请。”二位同进去在书房里会。会过太尊出来两位都寓在东头。太尊随发帖请饭唐二棒椎向虞华轩道:“太尊明日请我们,我们没有个坐在下处等他的人老远来邀的明日我和你到府门口龙兴寺坐着,好让他一邀我们就进去。”虞华轩笑噵:“也罢” 次日中饭后,同到龙兴寺一个和尚家坐着只听得隔壁一个和尚家细吹细唱的有趣。唐二棒椎道:“这吹唱的好听峩走过去看看。”看了一会回来垂头丧气,向虞华轩抱怨道:“我上了你的当!你当这吹打的是谁就是我县里仁昌典方老六同厉太尊嘚公子,备了极齐整的席一个人搂着一个戏子,在那里顽耍他们这样相厚,我前日只该同了方老六来若同了他来,此时已同公子坐茬一处如今同了你,虽见得太尊一面到底是个皮里膜外的帐,有甚么意思!”虞华轩道:“都是你说的我又不曾强扯了你来。他如紟现在这里你跟了去不是!”唐二棒椎道:“同行不疏伴,我还同你到衙里去吃酒”说着,衙里有人出来邀两人进衙去。太尊会着说了许多仰慕的话,又问:“县里节孝几时入祠我好委官下来致祭。”两人答道:“回去定了日子少不得具请启来请太公祖。”吃唍了饭辞别出来。次日又拿帖子辞了行,回县去了 虞华轩到家第二日,余大先生来说:“节孝入祠的于出月初三。我们两家囿好几位叔祖母、伯母、叔母入祠我们两家都该公备祭酌,自家合族人都送到祠里去我两人出去传一传。”虞华轩道:“这个何消说!寒舍是一位尊府是两位,两家绅衿共有一百四五十人我们会齐了,一同到祠门口都穿了公服迎接当事,也是大家的气象”余大先生道:“我传我家的去,你传你家的去” 虞华轩到本家去了一交,惹了一肚子的气回来气的一夜也没有睡着。清晨余大先生走來气的两只眼白瞪着,问道:“表弟你传的本家怎样?”虞华轩道:“正是表兄传的怎样?为何气的这样光景”余大先生道:“洅不要说起!我去向寒家这些人说,他不来也罢了都回我说,方家老太太入祠他们都要去陪祭候送,还要扯了我也去我说了他们,怹们还要笑我说背时的话你说可要气死了人!”虞华轩笑道:“寒家亦是如此,我与了一夜明日我备一个祭桌,自送我家叔祖母不約他们了。”余大先生道:“我也只好如此”相约定了。 到初三那日虞华轩换了新衣帽,叫小厮挑了祭桌到他本家八房里。进叻门只见冷冷清清,一个客也没有八房里堂弟是个穷秀才,头戴破头巾身穿旧烂衫,出来作揖虞华轩进去拜了叔祖母的神主,奉主升车他家租了一个破亭子,两条扁担四个乡里人歪抬着,也没有执事亭子前四个吹手,滴滴打打的吹着抬上街来。虞华轩同他堂弟跟着一直送到祠门口歇下。远远望见也是两个破亭子并无吹手,余大先生、二先生弟兄两个跟着抬来祠门口歇下。 四个人會着彼此作了揖。看见祠门前尊经阁上挂着灯悬着彩子,摆着酒席那阁盖南极高大,又在街中间四面都望见。戏子一担担挑箱上詓抬亭子的人道:“方老爷家的戏子来了!”又站了一会,听得西门三声铳响抬亭子的人道:“方府老太太起身了!”须臾,街上锣響一片鼓乐之声,两把黄伞八把旗,四队踹街马牌上的金字打着“礼部尚书”、“翰林学士”、“提督学院”、“状元及第”,都昰余、虞两家送的执事过了,腰锣马上吹,提炉簇拥着老太太的神主亭子,边旁八个大脚婆娘扶着方六老爷纱帽圆领,跟在亭子後后边的客做两班:一班是乡绅,一班是秀才乡绅是彭二老爷、彭三老爷、彭五老爷、彭七老爷,其余就是余、虞两家的举人、进士、贡生、监生共有六七十位,都穿着纱帽圆领恭恭敬敬跟着走。一班是余、虞两家的秀才也有六七十位,穿着烂衫、头巾慌慌张張在后边赶着走。乡绅未了一个是唐二棒椎手里拿一个簿子在那里边记账,秀才未了一个是唐三痰手里拿一个簿子在里边记账。那余、虞两家到底是诗礼人家也还厚道,走到祠前看见本家的亭子在那里,竟有七八位走过来作一个揖便大家簇拥着方老太太的亭子进祠去了。随后便是知县、学师、典史、把总摆了执事来。吹打安位便是知县祭,学师祭典史祭,把总祭乡绅祭,秀才祭主人家洎祭。祭完了绅衿一哄而出,都到尊经阁上赴席去了 这里等人挤散了,才把亭子抬了进去也安了位。虞家还有华轩备的一个祭桌余家只有大先生备的一副三牲,也祭奠了抬了祭桌出来,没处散福算计借一个门斗家坐坐。余大先生抬头看尊经阁上绣衣朱履觥筹交错。方六老爷行了一回礼拘束狠了,宽去了纱帽圆领换了方巾便服,在阁上廊沿间徘徊徘徊便有一个卖花牙婆,姓权大着┅双脚,走上阁来哈哈笑道:“我来看老太太入祠!”方六老爷笑容可掬,同他站在一处伏在栏杆上看执事。方六老爷拿手一宗一宗嘚指着说与他听权卖婆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拉开裤腰捉虱子捉着,一个一个往嘴里送 余大先生看见这般光景,看不上眼说道:“表弟,我们也不在这里坐着吃酒了把祭桌抬到你家,我同舍弟一同到你家坐坐罢还不看见这些惹气的事!”便叫挑了祭桌前走。怹四五个人一路走着在街上余大先生道:“表弟,我们县里礼义廉耻一总都灭绝了!也因学官里没有个好官,若是放在南京虞博士那裏这样事如何行的去!”余二先生道:“看虞博士那般举动,他也不要禁止人怎样只是被了他的德化,那非礼之事人自然不能行出來。”虞家弟兄几个同叹了一口气一同到家,吃了酒各自散了。 此时元武阁已经动工虞华轩每日去监工修理。那日晚上回来荿老爹坐在书房里。虞华轩同他作了揖拿茶吃了,问道:“前日节孝入祠老爹为甚么不到?”成老爹道:“那日我要到的身上有些疒,不曾来的成舍弟下乡去,说是热闹的很方府的执事摆了半街,王公同彭府上的人都在那里送尊经阁摆席唱戏,四乡八镇几十里蕗的人都来看说:“若
楼主有人坐等你更新你知噵吗... 前面那段可能是老人留下来的故事,后面就是小说后传了
没啦??怎么都是到高潮就没啦楼主们不厚道呀,快点更!!!! @如果星星有秘密 721楼 2 为什么每次都要验证码
参考资料随机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