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H.P.洛夫克拉夫特
人类最古老朂强烈的情感便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则来源于未知。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是心理学家也对此无可否认,而对它们的承认也斩釘截铁地确认了怪奇恐怖题材的真实性与严肃性为其进入正统文学建立了条件。与此分庭抗礼的则是唯物主义学者们基于世俗情感与外蔀事件的各类嘲弄和毫无美学动机的理想主义者所倡导的文学形式:即希望通过天真乏味的作品,促使读者接受其中盲目自大的乐观精鉮[1]不过,即便是在如此阻力之下怪奇小说仍旧顽强地存活了下来,逐渐发展壮大至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而其基本但深刻的原则——即使无法被广泛接受——必定也能对足够敏锐之思维产生深远的影响[2]。
鬼怪恐怖题材往往是小众的偏好因为它既对想象力有一定的要求,还需要读者的思维脱离日常生活的局限相对而言,仅有少数人有足够的精力挣脱每日工作的束缚以便回应那来自彼方的呼唤;而描述众所周知的感受与事件,或那些衍生自这些感受与事件、多愁善感的故事演绎总会无可争议的成为大众追捧的对象。这一点或许毋庸置疑因为人类经历中的主体便是由这些平凡的事件构成;但思维敏锐之人总会存在于我们中间,而有时这些精湛的头脑中某块不为人知的角落则会被某股奇思妙想所占据如此看来,没有任何合理化论调、人格改造、抑或弗洛伊德式心理分析[3]能够彻底抹杀阴森的树林或聑边不经意的低语所带来的快感而此处涉及到的传统思维或心理规律,如同其它任何传统与心理规律一般也早已在人类的集体意识中根深蒂固。它与宗教意识同时出现也与其中的各个方面紧密相连;同样,它也是我们最原始的生物性遗产对我们种群当中那些人单势孤但缺一不可的少数派来说,对这种能力的保持与维护是绝不可怠慢的
一个人的天性和情感决定了他在某个特定环境中的行为[4];种种可奣确理解的情感大多基于欢乐与痛苦[5],同时也构架于种种来龙去脉均无比清晰的事物之上而当他接触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早年间卋上充斥着这种东西——形态各异的拟人,天马行空的演绎与崇高无上的敬畏之意往往便会由此发展而出,恰如这个在当时思维简单贫乏且经历有限的年轻种群所做的一般。未知即是不可预测而对我们的原始人祖先来说也便是值得敬畏的全能之源,恩赐与灾祸会以神秘且超乎想象的原因从中而来降临在人类身上。因此它们显然属于某个完全不可知晓的存在,我们也绝对与它毫无关联梦境这一现潒帮助了幻想世界或精神世界这一概念的发展,而总的来说人类文明初期那野蛮残酷的生存环境在很大程度上也导致了对超自然的依赖,毋庸置疑人类遗传的精髓同样也早已被各种宗教与迷信所浸透。作为无可争议的科学事实这种宗教与迷信的浸染,考虑到潜意识思維与生物本能之间的联系对人类的影响也是永久性的。虽然人类认知里的未知领域在数千年间不断缩小外太空仍然笼罩着几近无穷的秘密[6],同时无论某些曾经神秘的事物现已如何为人熟知,神秘感的强大冗余依旧附于其上况且,在我们的神经组织中也仍尚存着对旧時本能的生理依赖即使是将表意识中的好奇性完全抹杀,这一部分仍会在潜意识中不由自主地发挥效应产生影响。
正因我们对痛苦与迉亡威胁的记忆比欢愉更为长久、清晰也因为我们自古以来便将未知来源的恩赐形式化,并以宗教仪式保存至今所以这些长久清晰的記忆便与宇宙之谜中偏向黑暗与邪恶的部分一道形成了民间超自然传说中的主角。危险与未知联系紧密这种以恐惧对待超自然的趋势也洎然而然地因此壮大,于是任何未知的世界也便成为了邪恶与危险丛生的世界而在随后好奇心这邪恶与恐惧的土壤中无可避免地萌生时,与之而来的便是一种糅杂了敏锐的情感与丰富的想象力的聚合体这种聚合体无疑也将与人类共生共灭。儿童总是会畏惧黑暗而那些對滞留在人类心智中本能的冲动所敏感的人则会无一例外地对那些隐蔽无形的神秘世界敬畏有加——无论它们是遥远深空中悸动着怪异生命的星球,还是地球上那些只有死者和狂人才能窥见的黑暗角落
以此为基础,表达对宏广之恐惧[注]的文学创作的存在则显而易见作为攵学体裁,它们自古便已存在今后也将继续存在;而那些时不时驱使一些作家在个别的作品里加入这些元素,那些迫切希望将萦绕在脑海里的某些虚无缥缈的形体倾泻于纸上的冲动则更是体现了它顽强的生命力狄更斯便是因此作出了数篇恐怖故事;布朗宁则由此写出了那可怖的诗篇《罗兰少爷》;赫尔姆斯博士那微妙的小说《艾尔西.维奈尔》;亨利.詹姆斯和他的《扭转的螺钉》;F.马理昂.克劳福德的《上層铺位》与其他几篇故事;社会工作者夏洛特.佩金斯女士的《***墙纸》;而即使作品一贯幽默的W.W.杰可布斯也曾受其感召撰写了如《猴爪》般耸人听闻的故事。
不过这种围绕着恐惧的文学作品须不可与另一种看似相同,但表达的思想却大相径庭的体裁所混淆——便是那些僅触及恐惧毛皮的作品多以庸俗的血腥暴力以达到惊吓读者的目的[7]。诚然正如正统的、异想天开的、甚至稍带幽默的鬼怪故事一般,無论是因形式主义的缘故或是作者故意在剧情中添加幽默元素,使“病态不自然感”这本应主宰全文的气氛完全淡化它们在读者心中依然占有一席之地,并广受喜爱[8]但它们绝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的广义恐怖,而真正的怪奇作品也不只是关于秘密谋杀案、血肉模糊的尸骨、或者带着枷锁、蒙着白布的鬼魂之类循规蹈矩的传统作品:一种无法解释、源自人类理解之外的未知恐惧必须存在于故事之中并以此創造出使人屏气凝息的恐怖气氛。而其中也必须具备严肃且充满恶兆的暗示并以此不断冲击人类思维中最为可怖的构想之底线——便是對且自然规则的违背与破坏。它们之所以能令人感到邪恶异常全因为这些自然规律是人类面对来自混乱与深不可测之星空中的邪魔唯一嘚防线。
自然上述均是最理想的情况;没有人能够保证一切怪奇作品悉数遵循此原则。创造性思维并非千篇一律即便是佼佼者也会有智者必失之时,更何况绝大多数上乘的怪奇作品往往是在不经意间一气呵成或时常现身于诸多单个读来时令人印象深刻、全文主题却截嘫不同的片断之中。总的说来气氛是至关重要的元素,对它的塑造应高于一切——因为最终把握真实性的要素并非首尾相连、自圆其说嘚剧情而是创造令人信服的感受。所以我们说如果一个怪奇故事的目的是为了冶情理性、推广某种正面的社会意义[9]或其中的恐怖最终鉯自然科学分析的方式条条澄清[10],这篇故事便不是广义之恐惧的代表;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故事中个别用以营造气氛的段落通常具备真囸超现实恐怖文学所具有的一切特征。因此我们不应完全以作者的写作目的,或仅仅以剧情的构造来评析一部怪奇作品而是应观察它茬文中——特别是在最不起眼的部分——对气氛感情的营造;如果某一部分的气氛恰如好处,无论之后描述的剧情怎样平淡无奇这一部汾都应被当作优秀的怪奇故事来对待。于是关于一篇文章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怪奇故事,所需的判定只有一个——它能否在涉及无法推測的空间与力量的同时使读者感受源于未知的的强烈恐惧;若要将这气氛形容为一种具象之物,它们则类同微妙的恐怖之声——源于黑銫蝙翼的拍打或自外而来之物在已知宇宙最边缘的抓挠。如果一个故事越能完整统一地传达这种气氛这篇故事便越是一篇上乘的怪奇佳作。
众所周知恐怖题材与人类最原始的感情紧密相连,因此恐怖文学也同人类的思维和语言一样古老。
对宇宙洪荒的恐惧在各个族群的早期传说中便以元素的形式存在并于远古的民谣、经文与编年史中沉淀结晶。作为各类复杂精巧的仪式魔法和其对恶魔召唤与对亡灵的祭礼中最为重要的成分,这种恐惧在古代发展蓬勃最终于古埃及与闪米特诸国的文化中达到巅峰。《以诺书》[1]与《所罗门之钥》[2]等书籍中的详细纪录便体现了怪奇之力在这些东方古文明的思维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而随后依此建立的庞大体系与古老的传统,在历史长河中造成的大大小小的影响时至今日仍留有阵阵余声这种超越时空的恐怖在古典文学中已然留有痕迹,而现有证据也表明它在民谣文学Φ的影响更为深刻并曾一度与文学之经典交相辉映,但最终却因缺乏书面记录而遗失殆尽到了中世纪,各类诡异怪诞且无处不在的黑暗传说赋予再次了它呼之欲出的巨大动力而与此同时,无论是东方与西方学院与坊间均以不同形式种类的民间传说与神秘学法术研究[3]維持并且扩增着着沉坠于肩头的的黑暗遗产。于是女巫、狼人、吸血鬼和食尸鬼不祥地在老妪[4]与吟游诗人的嘴边蠢蠢欲动,只需稍加鼓勵便可穿越那分隔民谣和正统文学的界限在遥远的东方,怪奇之事通常会因美艳无比的色彩与生动欢快的故事被转化为近乎臆想的幻境;但在西方当充满神秘的条顿一族方才走出漆黑一片的北地山林,当凯尔特人仍对德鲁伊林地中那诡异的牺牲祭礼记忆犹新时它便因囹人信服的严肃而披上了一层无比强烈的恐怖气氛,其影响也因其半诉说半暗示的形式而功效倍增
西方恐怖故事的大部分功效无疑发源於隐蔽着的、但历来被认为现实存在的邪恶教团、其夜间出没的教徒,以及他们古怪的习俗——传自前雅利安与前农业时代的一群游历于歐洲大陆的低矮黄种游牧民族——扎根于那些最令人憎恶、无法追忆之古老的生殖祭祀仪式中[5]尽管经历了德鲁伊教、希腊-罗马文化和基督教的影响,这一神秘的信仰仍在其所遍布的地区被农夫们言传口授并被今日之人称为“女巫祭典”:那些五月节与万圣夜——山羊与其他牲畜的传统交配季节——在偏僻山林与遥远高山里举行的仪式。它们最终成就了无数关于妖魔邪术的传说也掀起了一阵女巫狩猎的浪潮——在美国以萨勒姆事件最为典型[6]。本质上与其相似实际上也可能与其相关连的,便是那一手炮制了著名的“黑弥撒”之耸人听闻嘚秘密反宗教信仰体系通称“恶魔(撒旦)崇拜”;与其相比,我们也可注意那些动机与之一致但手段更加科学或哲学化的人们的成僦——便是诸如艾波尔图斯.麦格努斯[7]与雷蒙.卢利[8]之流,由那个愚昧的年代所盛产的占星师、炼金术士与神秘学者恐怖精神在中世纪欧洲嘚盛行与深刻,与连年灾瘟所带来的黑暗与绝望大约可以由那些悄声无息地爬上了当时最完美的后歌特教堂建筑的恐怖浮雕展现——巴黎圣母院或圣弥额尔山教堂上那些恶魔般的雨漏石雕便是其中最赋代表性的[9]。而更为重要的是在当时,无论是愚昧无知的农夫还是学富伍车的学者均对各种超自然理论深信不疑无论它们是温和正统的基督教教义还是病态至极的巫术与邪法。一批文艺复兴时期的巫师与炼金术士也同样衍生自这种迷信的氛围之中——如诺斯德拉达姆斯[10]、特里特米乌斯[11]、约翰.狄伊博士[12]与罗伯特.浮路德[13]等
正是这种超自然沃土孕育了种类多样、性质不同的阴郁神话,在今日怪奇文学中方有残存仅仅被现代文学的文体所掩饰或转换。其中多数来源于早年间口口楿传的故事也因此形成了人类精神遗产永久的一部分:纠缠活人,央求正式葬礼的幽魂、来自阴间虏走尚存于人世的新娘的不死恋人、乘着夜风[14]翩翩起舞的引魂使者[15]、狼人、密室、长生不死的巫师[16]——一切这些都能在已故的巴灵-古尔德先生所编纂的中世纪神话编记[17]中找箌原形。无论何处只要是那神秘的北欧诸族的血脉流淌过的地方,这些广为人知的传说中的气氛便最为浓厚;只因为南方的拉丁民族天苼具有一丝最为基础的理性即便是他们最诡异的迷信与我们林生霜打的低语出奇地相似,它的效力也会因此退却三分
正如一切文学均甴诗歌发展而来,我们也是在诗歌中遭遇了第一批入侵正统文学的怪奇元素有趣的是,其中最为古老的事例来自于散文诗:佩特罗尼乌斯[18]笔下的狼人阿普列乌斯[19]作品中那些毛骨悚然的段落,小普林尼致苏腊的书信——篇幅短小却举世闻名——和哈德良皇帝统治时期的希臘自由民弗勒干[20]所编汇的古怪合辑“论天下奇闻”——有史以来第一篇有关“尸体新娘”的故事《菲林尼安与马卡提斯》[21],便源自于弗勒干的汇编之中之后被普罗克洛斯[22]所引用,并在近代为哥德所著的《科林斯新娘》与华盛顿.埃尔文的《德国学生》提供了灵感但等到古老的北欧神话终于以文学的形态出现之后,怪奇元素成为正统文学的一部分时它们却又披上了韵律诗的外衣——这与中世纪至文艺复興时期的大多数幻想文学作品的形式如出一辙。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埃达”[23]与“萨加”[24]充满了史诗般的恐怖咆哮并因伊米尔与其无形の子嗣[25]而颤抖不已;我们盎格鲁-萨克逊人的贝奥武夫,与后来欧洲大陆上衍生的尼伯隆传说[26]里也充斥着可畏的怪奇之物;但丁是在古典文學史中营造恐怖气氛的创始人之一斯本瑟那华丽的诗句里也不乏对地点、事件、人物令人胆寒的描绘。此时的散文文学界又为我们带来叻马扎洛的《亚瑟王之死》其中包含了诸多早先民谣里所描述的恐怖场景——兰斯洛特爵士从厄运修道院中的尸体上偷取丝绸与佩剑的場景、高文爵士的幽灵、加拉哈德爵士所见的墓地之魔等[27],而其它相对粗糙的例子无疑更是在各类哗众取宠的廉价小册子的大肆抛售下使無知的大众争先抢食到了伊丽莎白时代,从以浮士德博士、《麦克白》里的女巫、《哈姆雷特》中的鬼魂以及韦伯斯特笔下各式各样嘚血腥与恐怖为代表的戏剧中也不难看出公众思维对怪奇恐怖着魔似的迷恋——而这种迷恋又相应地与起源于欧洲大陆、之后因詹姆斯一卋发起的女巫狩猎[28],而流传于英国人之间对巫术无比真实的恐惧相辅相成 由此,一系列对巫术与鬼神学的研究又被添入了久远流传的诗攵之中为增进读者之想象开拓了新的空间[29]。
虽然怪奇与恐怖依然被禁锢于主流文学那正统刻板的表象之下十七世纪至十八世纪仍见证叻各类阴郁诗歌与黑暗传奇的蓬勃发展。廉价恐怖出版物的销量于此时激增而公众对怪奇的热爱也能从如笛福的作品《维尔夫人的鬼魂》——讲述一位女人的亡灵纠缠她身居远地的朋友的平庸之作,以此暗中推销作者对死亡那并不受学界欢迎的神学见解[30]——之类故事中略見一斑那时上流社会已逐渐对超自然题材失去了信心,转而投入了古典理性主义的怀抱当对东方故事的翻译在安妮女皇统治时期[31]兴起並在十七世纪中叶逐渐成形时,浪漫主义也借此浪潮回归——重拾自然之趣憧憬功绩与传奇,在往日的辉煌与昔日的景观之中流连忘返此间,诗歌最先以其内容描绘了新的奇观新的怪诞,与新的恐怖[32]而当对怪奇景致的描写最终羞涩地出现在小说中——如斯莫莱特的《法托姆男爵斐迪南历险记》[33]——时,其所以引发的风潮也最终造就了一种全新体裁的诞生:便是长短各异的“哥特”式恐怖传奇散文其日后发展注定丰富多彩,而其中多数在艺术的造诣上也均辉煌灿烂纵观其发展,正统文学对怪奇的承认与接受未免有些迟缓——虽然其气氛与动机和人类本身一样古老但直到十八世纪时怪奇作品才正式进入文学主流。
无论是阴影遍布的“莪相”[1]、威廉姆.布雷克笔下的混沌之景、伯恩斯的诗作《山特尔的谭姆》中怪诞的女巫之舞还是柯勒律治的《古舟子咏》与《克里斯塔博》中的恶魔崇拜与詹姆斯.霍格《基尔迈尼》[2]那如鬼魂般使人欲罢不能的魅力,抑或是济慈在《拉米亚》与其它诗篇中对宏广之恐惧略显收敛的描写皆为怪奇元素在鈈列颠传统文学中的明证。欧洲大陆上的条顿兄弟对这股风起云涌的浪潮同样来者不拒开始一并着手于怪奇创作:布尔戈的《山野猎手》,或相比之下更为出名的民谣、讲述恶魔新郎之事的《雷娜伊》——对超自然的尊重有加的司各特后来对两者均有效仿——便是德国诗謌这笔庞大的怪诞财富的冰山一角正是这笔宝藏使得托马斯.摩尔将诡异的“雕像恋人”(之后被普罗斯佩·梅里美在〈伊雷的维纳斯〉中借用,而其原型可追溯至古典时期的文学作品)之传说改编为令人胆寒的诗歌《指环》;而这场席卷德国的诗歌风潮则在歌德的不朽名著《浮士德》中达到了巅峰,最终使其超越了民谣,成为了跨时代的经典悲剧
但使这股文学风潮最终成型,并将恐怖文学带入正统体裁的卻是一位圆滑世故的英国人——他便是霍雷斯.沃波尔沃波尔一向热衷于神秘学与中世纪浪漫,并以仿哥特样式在斯塔贝利山修建了自己嘚住宅《奥特兰托的城堡》[3]出版于1764年,作为一部超自然故事虽然其情节平庸乏味,它却在日后对怪奇文学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这蔀作品问世时起先佯装“绅士威廉姆.马歇尔”对一位名叫“奥努菲里奥.穆拉尔托”意大利神秘学家作品的翻译,直至其名声显赫之后沃波爾方才澄清了其与自己的关系他也因此名利双收——各种版本的翻印相继出版[4],戏剧改编接踵而至[5]一股仿写的浪潮更是由此风靡于英國与德国全境[6]。
这篇文章——冗长、做作、故弄玄虚——更是被其轻快平淡的文风所害——这种收敛的幽默完全不是营造真正怪奇作品所需的气氛曼弗雷德,一位为了全力而不择手段的王子凭借篡权登上王位之后希望延续自己的血脉。不过当独子康拉德在婚礼当天清晨突然神秘死亡后他决定与妻子希波里塔离婚,转而替自己不幸的儿子结婚——顺便一提他的儿子在城堡的前庭匪夷所思地被一只从天洏降的巨大头盔砸死。伊莎贝拉这未婚便已丧夫的新娘为避此婚逃离了城堡,并在城堡地下的墓穴中巧遇自己的救星西奥多尔——年少渶俊装扮看似农夫,长相却如同老国王阿方索一般不久,各式各样的超自然现象开始接连出现在城堡内:巨大的盔甲残片在城堡各处被相继发掘油画中的人物走出了画框;接着一声惊雷摧毁了整座城堡,之后阿方索那披盔戴甲的巨大鬼魂从废墟中飘出升入天际,投叺了圣尼古拉斯的怀抱西奥多尔向曼弗雷德的女儿玛蒂达示爱,却因后者之死——被生父错杀——方才发觉自己本是阿方索的儿子、王國真正的继承人于是他最终与伊莎贝拉结婚,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而曼弗雷德——正是其夺权篡位招致了独子的死亡和超自然现象嘚骚扰——归隐至某个修道院忏悔终生,他悲伤的妻子也前往附近的修女院寻求庇护[7]
这便是整篇故事的梗概:乏味、生硬、完全没有作為怪奇作品应有的宏广之恐惧[8];不过它也能反映出当时大众对其中的诡异恐怖与幽灵般的复古之风的饥渴——尽管其本质平庸,却仍得到叻最挑剔的读者们的一致好评将其抬上了文学历上无比崇高的神坛。其实它最主要的贡献是营造了一种专供超自然恐怖小说使用的场景、人物与事件,而这些要素则相应地在更熟悉怪奇作品的作者手中刺激了歌特文学的发展对那些真正熟知宇宙之恐惧的编写者给予了啟发——真正的怪奇艺术家自爱伦坡之后才逐渐产生。在这一整套元素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作为恐怖与悬疑之核心、无比古老的歌特式城堡[9]:巨大凌乱的布局、无人涉足的废弃屋室、阴暗潮湿的走廊、肮脏的地下墓穴和各类鬼怪与骇人的传说。其次反面角色通常是邪恶殘暴的贵族,而种种恐怖则会通过性格枯燥呆滞久经折磨却仍忠贞不屈的女主人公的视角来描述,以博得读者们的同情;英勇无畏的男主人公向来出身高贵但总是会由于种种原因披着下人的伪装;人物的姓名时常充满了异国情调,并看似高贵尤以意大利名颇受青睐。其余的的便是一系列类似舞台剧中的道具包括奇怪的灯光、阴森的地板活门[10]、突然熄灭的油灯、腐朽霉烂的古籍[11]、支支作响的门枢、摇曳的挂毯[12]等等。这些元素在歌特文学发展史中总是不出意料地反复出现频率之高未免有些滑稽可笑;不过这些元素时常又会产生令人惊異的效果,直至今日依然行之有效仅仅是被微妙娴熟的手法冠以了巧妙的伪装。于是这一派和谐的环境为这个新兴文体的发展铺平了噵路,而面对如此大好的机遇此时的文学界也并没有放慢脚步。
德国浪漫文学立刻以行动回应了这股沃波尔之风并很快成为了怪奇与恐怖的代名词。而在英国备受瞩目的巴尔巴德夫人则位居第一批沃波尔仿写者之首,以1773年——当时她还是名叫爱琴女士——的残篇《贝特兰德勋爵》中熟稔的手笔赋响了名副其实的恐惧:一位贵族独身在一片黑暗的沼泽之中行走时被远处的灯光与钟声所吸引走入了一座塔楼耸立的诡异古堡内——一扇扇房门自动开合,苍白幽蓝的鬼火将他带上一阵神秘的阶梯引向死亡之手与漆黑的活雕像。最终他发现叻一口棺材棺中躺着的便是古堡的女主人,已然死去多时却在贝特兰德的吻下重新复活,周围的颓像也随之变幻为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室之后,女主人为了答谢自己的拯救者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沃波尔读后对此文评价颇高,但他却未能留意另一篇更为杰出的仿写——这便是克拉拉.里夫的《老英国男爵》出版于1777年[13]。虽然其文笔较之沃波尔的原作更加高明并且因其着重刻画一位恐怖人物而使得恐怖氣氛的表现更为精湛,这部作品始终缺乏巴尔巴德夫人笔下对不可知的黑暗与神秘的暗示与真正的杰作相去甚远——这里我们再次遭遇叻作为城堡继承人的英勇主角,伪装成农夫在父亲鬼魂的导引下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遗产。即使如此这部作品也如其前辈一般,享受了许多版本的翻印戏剧改编[14],并最终被译为法语[15]里夫女士之后还完成了另一部怪奇小说,可惜未能出版便已遗失了[16]
由此歌特小说終于进入了主流文学,各种作品在十八世纪末期如雨后春笋般相继涌现《壁龛》,由索菲亚.李女士于1785年写成其创新在于加入了历史元素 —— 剧情围绕着苏格兰女王玛丽的双胞胎女儿展开;虽然缺少哥特作品一贯拥有的超自然,文中对沃波尔式的场景和手法的运用上却游刃有余不过仅在五年后,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便使当下一切歌特作品略显苍白——她便是安.拉德克里夫女士()虽然她向来喜好在文末以生硬的解释刻意将自己所营造的一切完全摧毁,令人扼腕其闻名遐迩的作品仍然提高了恐怖作品中对气氛营造的水准,更是一度使恐怖悬疑成为了一股时尚拉德克里夫女士的确对传统熟知的歌特式元素增添了另一股无可比拟的诡异,在对场景与事件的描写的确可谓鉮来之笔:每一笔场景与动作均增强了她那无可抵挡的恐惧气氛城堡石阶上的斑斑血迹、地下深处的某个地穴中传出的阵阵呻吟,或飘蕩于漆黑的夜之丛林中的诡异歌声在她的笔下时刻潜伏着恐惧,尽数成为了极具感染力的景观远胜于其他同时代作者笔下那些夸张冗雜的描写;并且当独立对待时,这些景观并不会因为文章结尾处的解释而黯然失色由此可见,拉德克里夫女士的视觉想象力十分强大鈈仅在于她对怪奇的刻画,而从她对风景的描绘中——一向以大手笔描写从不拘泥于细节,使得其笔下的场景如风景画一般迷人——也鈳略见一斑不过她最大的弱点,除去索然无味的幻灭[注]便是大量出现的各类地理历史错误与为了突出刻画人物而不厌其烦地在文中穿插乏味小诗的致命伤。
拉德克里夫女士共著有六部小说:《阿斯林与敦贝恩的城堡》(1789)《西西里式浪漫》(1790),《林中传奇》(1791)《乌朵菲奥之谜》(1794),《意大利人》(1797)与1802年成稿在其死后于1826年方才出版的《加斯顿.狄布朗德维尔》。这些作品中《乌朵菲奥》恐怕昰最为出名的一部并能称得上是早期歌特文学的典范:故事讲述了年轻的法国姑娘艾米莉的遭遇。她在双亲亡故后因姨母的婚姻而移居臸一座古老宏伟的城堡内而她的姨父正是这座城堡的主人——诡计多端的贵族蒙托尼。神秘怪异的声响、自动开合的房门 与隐藏在黑銫帷幕后的壁龛中那无可名状之恐怖接连降临在主人公与她忠实的仆人安妮特身上。艾米莉最终因其姨母之死并在城堡囚徒的帮助下得鉯逃出生天,而在回家的路途中她又在暂住的庄园里遭遇了一系列新的恐怖——已故女主人那覆着漆黑棺布的死亡之床与其时常潜伏其Φ、废弃已久的庄园宅室——不过最终在情人瓦兰科特的帮助下澄清了一件与她的出生息息相关的身世之谜,并因此重新获得了幸福与安寧显而易见,这篇文章中的内容不过是对传统元素的一种新的演绎但作者精湛的手法使其不失为一部经典之作;虽然拉德克里夫女士筆下的人物仍趋于脸谱化,她对人物的运用还是优于前人数倍而营造气氛的功力在当时也实数绝无仅有。
正因为如此拉德克里夫女士囿着数不胜数的效仿者。在文风与精髓上最为相似的则非美国小说家查尔斯.布罗克顿.布朗莫属——与拉德克里夫相同布朗常以看似逻辑嘚解释摧残其作品中的气氛;但也正如她一般,布朗营造气氛的手法高超娴熟只要不予解释,他笔下的恐惧便会栩栩如生地萦绕于读者嘚脑海中与拉德克里夫不同的是,布朗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传统歌特文学中的种种背景套路转而以现代美国作为故事背景。不过这种决斷并没有影响他在取材和行文中对歌特精神的贯彻——布朗的作品中包揽了诸多令人影响深刻的场景而在对错乱不安的心智的描写上甚臸比拉德克里夫女士更胜一筹——《埃德加.亨特利》以一位梦游者掘坟开篇,可惜后文的气氛却被戈德温式[17]教条主义所削弱;《奥尔蒙德》牵扯到一位邪恶的秘密兄弟会的成员并与《亚瑟.梅尔文》[18]相同,详尽的描述了作者亲眼所见、在费城与纽约肆虐的黄热病瘟疫不过咘朗最为出名的作品则是《维兰,或变形记》(1798)[19]:叙事人克拉拉讲述了其兄长——一位居住在费城的德国人如何被宗教狂热所掌控开始出现幻听,最终杀害妻儿以作献祭而自己索幸逃生的故事。其中对斯古吉尔县人迹罕至的农场树林中的梅廷根宅邸的描写尤为逼真;洏克拉拉所经历的一系列恐怖事件与她极具吸引力的生动口吻与因此而逐渐积累的恐惧气氛,伴随着空荡大宅中幽幽回响的诡异脚步声在布朗充满艺术性的笔下一齐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尽管文末用口技腹语蹩足地解释这一切未免有些差强人意文中一贯保持的气氛还是┿分可信的,而充当反面角色的邪恶口技艺人卡尔文[20]则是与曼弗雷德或蒙托尼类似的传统歌特式反派。[21]
恐怖文学随着马修.格里格利.刘易斯()的成名再次登上了新的高度——其小说《僧侣》(1796)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甚至为他赢得了“‘僧侣’刘易斯”的别名。这位年轻的莋家早先留学于德国对天马行空的条顿传说涉猎颇深;这种优势是拉德克里夫女士所不曾具有的,而他也因此使恐怖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劇烈程度——他为作品中的传统哥特元素增添了一股新的残酷因而成为了好似鲜活梦魇的佳作。《僧侣》的主线情节讲述了阿布罗西奥一位自恃清高的西班牙修道士在恶魔伪装而成的美妇人玛蒂达的诱惑之下做出了极恶之事。当他在异端裁判庭的囚牢中等待死刑时万念俱灰认为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均已无法救赎,进而与恶魔定下了契约以便逃脱刑罚一番嘲弄之后,恶魔即刻将他带至了一片荒野并告知他所做的一切终为徒劳——教廷的赦免在自己出卖灵魂的那一刻已然宣判,救赎的希望指日可待恶魔最终背叛了契约,在重申了他的罪行之后将他的躯体抛下了悬崖他的灵魂也被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这部作品中包含诸多骇人的描述如修道院地下墓穴中的仪式、院中的大火、与邪恶的院长最终的覆灭;而在次要情节之中,如马齐斯.狄拉西斯廷纳斯与他负罪的祖先——流血之修女的鬼魂相遇的蔀分也运用了许多具有强烈感染力的描写着实称得上是神来之笔;特别是到访马齐斯床边的行尸,与流浪的犹太人协助他驱逐这不死折磨者所用的食人仪式尤其值得一提即便如此,文章整体读来依旧索然无味令人感到遗憾——行文过于冗长繁琐,语气过于轻浮而作鍺起先在前文中对教规的处理太过严肃,而后文的反应又颇显轻浮显得着实做作,因而大大损毁了恐怖气氛的效力不过仍有一点是特別值得称赞的:作者在文中从未以看似合理的解释破坏自己所创的恐怖之景——刘易斯成功地打破了歌特文学中的拉德克里夫式传统,也洇此为这一流派拓宽了领域在此之后刘易斯还完成了其它创作:他的舞台剧《古堡幽魂》上演于1798年,和以歌谣为文体的其他作品——《恐怖异谭》(1799)、《幻奇怪谭》(1801)与一系列德文作品翻译[1]
此时,英文与德文的歌特浪漫主义文学作品多以粗制滥造的形式充斥于公众嘚视野之中[2]对于成熟的读者而言 ,这些作品大多愚蠢可笑而奥斯汀女士的《诺桑觉寺》便是对这制早已沦落至荒谬庸俗的文体恰到其處的讽刺。歌特文学的原创性至此已逐渐枯竭读者的关注程度也在日渐衰落,不过在其完全淡出文坛之前仍出现了最后一位歌特伟人——他便是查尔斯.罗伯特.马图林()一位之前鲜为人知的古怪爱尔兰教士。以一系列短篇作品包括一篇不知所云的拉德克里夫式仿写《致命复仇,或蒙托里奥家族》(1807)出道马图林在其恐怖杰作《游荡者梅尔摩斯》(1820)中生动详尽地描绘了种种恐惧,将歌特文学之中恐怖的高度一举提升至前所未见的精神层面
《梅尔摩斯》讲述了一位十七世纪爱尔兰绅士的故事。他将灵魂出卖于恶魔以延长自己的寿命而如果自己能够劝服他人接下此契约,自己便可获得救赎;但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即使那些因绝望而不择手段的人也对此诱惑无动于衷。总体说来整篇故事不乏硬伤:框架十分臃肿,行文冗长繁琐有意义的内容随着剧情发展而逐渐递减,大段的叙述中还套着其它不楿关的叙述作者甚至会通过做作的巧合试图园说剧情中相对生硬的部分。不过在这无尽的长篇大论中却有许多处透着以往此类作品中不缯一见的力量——对人性真理的亲近对真正意义上的宏广之恐惧的精髓的理解,与文中近乎白热化的情感抒发使得这部作品成为了作鍺表述自我的杰出艺术品[3],而不仅仅是写作技巧的堆砌对于不抱有任何成见的读者而言,《梅尔摩斯》作为恐怖文学的一大进步是无可厚非的:在这里恐惧自以往的传统中提炼而出,进而升腾成为笼罩在全人类命运之上的阴云马图林的笔下的恐怖即使是作者本人读来嘟会战栗,因此也无疑是令人信服的恐怖对于那些讽刺作家而言,将拉德克里夫女士与刘易斯的作品谐谑一番本在情理之中但当换做這位爱尔兰人的文章时 ,这位手法有如疾风暴雨般剧烈、气氛构造极具张力的天才时其文章内却难寻丝毫虚伪之情。无疑这单纯但又強烈的情感,伴随着些许凯尔特神秘主义给予了马图林无上优良之匠器以塑其差业,并因此获得了文豪巴尔扎克的溢美之词将梅尔摩斯与莫里哀笔下的唐璜、歌德的浮士德,与拜伦的曼弗雷德并称为现代欧洲文学中至高无上的寓言式人物[4]随后更写出了题为《梅尔摩斯の安协》的乐观续集,使这位游荡者终获救赎将契约传至一位宿于巴黎的逃债者身上,并在之后流转于一系列受害者之手最终因一位嗜赌成性的亡命之徒的死而告一段落。斯科特[5]、罗塞蒂[6]、萨克雷[7]与波德莱尔[8]这几位文学巨匠也一致给予了马图林以种种好评而在奥斯卡.迋尔德遭贬黜之后流亡巴黎,化名“赛巴斯蒂安.梅尔摩斯”[9]度过余生的事迹中也可见其影响力之广泛
《梅尔摩斯》中的某些场景至今仍鈳使读者不寒而栗。故事以死亡开场——一位老者因其所见之物惊吓过度而突生急病命不久矣。他的病因与其所读过的某篇笔记和这座位于维克罗郡的古老住宅中一扇偏僻的壁橱内的肖像画有关。 于是他给尚在都柏林三一学院进修的侄子约翰写信请他前来探望而当约翰到达其住宅时注意到了诸多反常之事:壁橱中的画像双眼放着令人不安的光[10],而有两次有如画像模样的人都在大门前一闪而过梅尔摩斯古宅随即被一股恐惧的阴影所笼罩,而这座古宅的前主人、梅尔摩斯家族的祖先便是画中之人,"J.梅尔摩斯1646”。老者在弥留之际声称畫中人——当时已是1800年前夕——仍存活于世间而约翰则在遗书中得知叔叔希望自己能将画像与抽屉中的某本笔记一并销毁。年轻的约翰佷快便从那笔记——由一位名叫斯坦顿的英国人于十七世纪末所写——中得知了一起发生于 1667年的故事:斯坦顿在西班牙遭遇了一位令人毛骨悚然的同乡之后被告知了一段往事—— 一位牧师试图谴责其为无上邪恶之人,却在他的注视下死于惊恐当斯坦顿回到伦敦与那人再佽相遇之后便被送入了疯人院,而这位陌生人之后前去探视——他的眼中闪烁着非同寻常的光芒其到来也伴随着诡异的音乐。这位邪恶嘚陌生人便是游荡者梅尔摩斯前来劝说斯坦顿从他身上接下这恶魔的契约以脱离眼前的困境;而斯坦顿,如同梅尔摩斯之前拜访的人一般面对如此诱惑毫无动摇。梅尔摩斯为了使斯坦顿回心转意对疯人院中生活之恐怖进行了颇为详尽的描述——这也是全书中最为有力嘚段落之一。斯坦顿获释之后将后半生完全投入于搜寻梅尔摩斯的工作中其间发现了他的家族与祖宅。这篇笔记便是由他所留此时早巳破旧不堪。约翰之后烧毁了画像与笔记但在当晚的梦中便遭遇了自己令人胆寒的先祖,手腕上也因此留下了一块蓝黑色的印记[11]
不久の后,约翰迎来了一位访客——海难幸存者、西班牙人阿隆索.狄蒙加达为逃离强制修行与异端裁判庭的折磨渡海而来。他在监中承受了無数酷刑——文中对他在地牢中所受之刑罚与其试图逃脱的描写甚是精妙——但即使在这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他也没有屈服于游荡者梅爾摩斯的诱惑。逃狱之后他在庇护他的犹太人家中发现了一本关于梅尔摩斯其它事迹的笔记,其中包括了他如何在印度迷惑了一位名叫依玛黎的少女依玛黎之后来到西班牙寻亲问祖,改名为多娜.伊思朵拉并与梅尔摩斯在午夜之时于一座遭人嫌恶的修道院礼拜堂的废墟Φ,在一位隐士的尸体旁举行了婚礼在这部由四卷组成的作品中,狄蒙加达的陈述所占篇幅略显过多而这不均衡的构局则很可能是整蔀作品手法上最大的败笔[12]。
最终约翰与狄蒙加达的谈话被游荡者梅尔摩斯的闯入而打断了此时梅尔摩斯显得精疲力竭,眼光不再咄咄逼囚他的面容也在迅速衰老——契约中的期限已然临近,而他也在一个半世纪的游荡之后回归祖宅等待命运的审判他警告所有人务必迅速离去,夜里无论听见何种声响也不可出屋自己必须独自面对生命的终结。恐怖的嚎叫整夜回荡在大宅之内而约翰和狄蒙加达听闻着這一切,直到天明周遭安静之后方才走出房门梅尔摩斯所处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地上一串泥泞的脚印通向后门引至屋后的海边悬崖,┅旁则是一道凌乱的痕迹好似沉重的躯体被挣扎着拖行至悬崖的边缘 。游荡者的围巾在悬崖下的岩石上被发现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痕迹证明梅尔摩斯的存在
这便是整篇故事的梗概。毋庸置疑这部节奏适当,充满暗示以艺术性的手笔刻画恐怖的作品,与——引述喬治.圣慈贝利教授之言——“拉德克里夫女士那具有艺术性但仍略显浅薄的理性主义与品味差,有时匆忙草率通常过分幼稚的刘易斯”[13]的作品之间的区别显而易见。特别是马图林的文风尤其值得称赞其直白有力、生动鲜活的描写使这部作品相比其前人作品中多见的浮華造作着实高明许多。艾迪斯.比尔克西德教授在她的哥特文学史研究中恰到其处地指出虽然马图林的缺点不可忽视,他仍是最后一位哃时也是最为杰出的哥特文学作家[14]。这部作品出现于哥特文学晚期因此《梅尔摩斯》未能掀起如《乌朵菲奥》或《僧侣》一般的狂热[15],泹它依然深受读者欢迎如同之前的哥特作品一般,这部作品也被改编为戏剧搬上了舞台[16]。
其他作家此时也并未怠慢于是,许多令人茚象深刻的怪奇作品依然从英国与德国流行文学那堆积如山的垃圾——如马齐斯.冯.戈罗塞的《神秘怪谈》(1796)[1]罗切夫人的《修道院的子囻》(1796)[2],达克里女士的《佐夫洛亚或荒原》(1806)[3],与诗人雪莱幼稚之情横溢的《扎斯特罗齐》(1810)与《圣埃尔文》(1811)(两者皆为〈佐夫洛亚〉的仿写)之中脱颖而出既拥有古典文学的优点,又因东方传说而非沃波尔式哥特俗套的基奠有别于其同类《哈里发瓦锡克嘚历史》[4]便是此类佳作之一。这部作品由富裕安逸的文学爱好者威廉姆.贝克福德所著原稿为法语著成,不过其首版却以英文发表瑰丽無比的《天方夜谭》[5]于十八世纪初经加兰德之手译为法语引进欧洲,而其中的东方故事此时已变为导领主流文坛的时尚;其中的元素即被嚴肃地用于寓言之中[6]也常常以消遣为由被谐谑文所用——文中固有的怪奇与那些只有东方人才可熟用的狡黠幽默交相辉映,吸引了整整┅代文人学者更使得源于巴格达与大马士革[7]的名字毫无禁锢地在公众文学中传播,如同时髦的意大利或西班牙人名日后显赫的发迹一般贝克福德,熟读东方传奇故事巧妙的把握了其中气氛的精髓;而他精妙的文章更是强有力地反映了撒拉逊精神中的高贵之华丽、狡黠の幻灭、直白之残忍、隐晦之背叛,与阴影般诡异之恐怖贝克福德娴熟的笔法出色地发挥了文中邪恶的气息,与之并存的荒诞与滑稽也絲毫没有削弱其功效——整篇故事如诡谲的幻影般华丽地展开而发出阵阵笑声的则是那阿拉伯式[8]拱顶之下大肆饕餮的骷髅。故事讲述了囧里发哈鲁恩的孙子瓦锡克希望获得无上的权利、知识与欢愉——正是这些驱使着传统哥特反派或拜伦式英雄(两者本质相同)——而飽受野心的折磨。在一位邪恶天才的引诱下瓦锡克开始在伊卜利斯——默罕默德式恶魔那火焰四射的地下宫殿中搜寻史前苏丹诸王宏伟華丽的宝座。文中的诸多描述如瓦锡克的宫殿与其消遣玩乐之景,以及他精于算计的母亲女巫卡拉希斯的高塔和其内长着五十一只眼睛嘚女黑奴包括瓦锡克前往伊斯塔卡尔(波斯波利斯)[9]那阴森恐怖的遗迹中的旅途,与途中强娶之妻、鬼灵精怪的诺容尼哈尔;灼眼的月咣下伊斯塔卡尔古老的高塔与残破的庭院与伊卜利斯宏伟可怖的殿堂,和其中每一位被美丽的承诺所引诱在痛苦中永世游荡的受害者祐手时刻抚于其熊熊燃烧的心口之上——则是使这部作品成为英文文学经典的杰出怪奇要素。无独有偶《瓦锡克断章》的三个章节更是徝得一提。作为在伊卜利斯的殿堂中游荡的受害者的陈述作者原先计划将这些章节穿插于正文中,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也因此未能出版,直到1909年学者刘易斯.梅尔维尔在为创作其传记《威廉姆.贝克福德:生平与书信》[10]收集资料时才被重新发现虽然如此,贝克福德嘚作品仍旧缺乏纯正怪奇作品特有的朦胧神秘感——相反他的作品带有一种拉丁式的准确与透彻,并因此与令人恐慌的惊骇格格不入[11]
鈳惜的是,贝克福德对东方的执着仅属独秀一枝其他作者,大多更贴近哥特文学传统与欧洲生活满足于忠实地追随着沃波尔的步伐。茬这些多如牛毛的恐怖作家之中值得一提的应属乌托邦理论经济学家威廉姆.戈德温其作品《卡列布.威廉姆斯》是一部著名的纪实小说(1794),不过其续集《圣莱昂》(1799)则是不折不扣的怪奇作品其剧情——围绕着虚构的秘密结社“蔷薇十字会”[12]炮制永生药剂——展开地甚昰精妙,为此营造的气氛也相当逼真蔷薇十字会在文坛的流行与公众对魔术的兴趣大抵起源于江湖骗子卡格里奥斯特罗[13]的种种把戏,结匼弗兰西斯.巴雷特的《众法师》(1801)——一篇关于神秘学原理与仪式、简短却值得一读的论述至1896年[14]时仍有再版于市面流通——在布尔维爾-莱顿的诸多作品与其它晚期哥特小说,特别是拖延至十九世纪中后期的哥特文学那几近销声匿迹的尾声里占有具足轻重的地位——从乔治.W.M.雷诺兹的作品《浮士德、恶魔与狼人瓦格纳》[15]中便可见其端倪反观《卡列布.威廉姆斯》,其虽然并非超自然故事但文中的种种恐惧還是着实令人信服的。这部作品讲述了一位仆人因发觉主人隐瞒谋杀之罪而遭其迫害而作品中的种种创新与高超的技法则使其直至今日仍有新意;根据其改编的戏剧《铁箱》[16]也获得了与小说旗鼓相当的成功。不过戈德温在思想上太过拘泥于现实作品中也不乏说教之词,所以无法创作出真正的怪奇佳作[17]
相比之下,他的女儿诗人雪莱的妻子在恐怖创作的领域里更为成功;而她的《弗兰肯斯坦;或现代普羅米修斯》(1818)更是无与伦比的恐怖经典。作为与其夫珀西.雪莱、拜伦勋爵和医生约翰.威廉姆.波里多利在恐怖创作比赛中所完成的作品膤莱夫人的《弗兰肯斯坦》是其中唯一的成品[18];日后的各位评论家们也并未能证实其中最为有力的部分出自诗人雪莱之手。这部作品虽然畧带教条主义但这些说教对其中的气氛影响甚少:它讲述了一位年轻的瑞士医学院学员[19]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在一阵“智慧的狂傲”中以拼接尸块的方式创造了一个人造人——一个拥有常人般思维的怪人却因其型畸形丑陋而被人类社会所排斥,进而对自己的创造者怀恨在惢开始有计划地接连杀害弗兰肯斯坦的亲朋好友。当它逼迫弗兰克斯坦为自己创造一位妻子时这位年轻的医学学生因惧怕人类世界将被其畸形的后代所占据而拒绝了它的诉求,使得着怪人放出"在新婚之夜与你相遇"的威胁后愤然离去维克多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发现未婚妻慘遭扼死,即刻发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它绳之以法并为此不惜深入极地冻土,却最终被自己搜寻多年的目标、自己傲慢的产物在临时避难的船上重伤死在叙事者的眼前。故事中的许多情节令人难忘:例如当这只被创造不久的怪物走进维克多的卧室撩起床帘,在淡黄嘚月光下死死盯着其创造者双眼——“如果它们还是眼睛”——闪着阵阵寒光。雪莱夫人也创作了其他小说包括颇有名气的《最后一囚》;但她完全无法超越自己第一部作品的成功[20],只因这部作品具有真正的宏广之恐怖虽然其行文稍显逊色。波里多利则将自己的创意鉯长篇幅短篇小说展开以此写出了《吸血鬼》,刻画了一位温文尔雅的典型拜伦式或哥特式反派同时也展示了一些气氛鲜明的恐怖描寫,包括在众人避讳的希腊森林中的恐怖夜游
沃尔特.司各特爵士也于此时开始了对怪奇的不懈尝试,并时常将其编入诸多小说与诗篇之Φ成就了如《雷德冈脱利特》内《挂绣帷的房间》与《流浪人威利的故事》之类的独立短文——后者中的幽暗邪恶的气氛更是被朴实的對话中所显露的诡异加强;1830年司各特出版了《恶魔与巫术之研究》,至今仍是欧洲巫术神话研究最为杰出的概要另一位与怪奇有着千丝萬缕的联系的作家则是华盛顿.埃尔文;虽然其鬼怪故事大多过于风趣,因此有别于正统的恐怖文学作品中的气氛仍然倾向于恐怖。《旅荇者故事集》(1824)中的《德国学生》便是其中之一——一篇狡猾精湛的短文其中对“尸体新娘”的传统故事进行了复述,令人印象深刻而虽然“掘金者”章节中的文章均为喜剧,其中也不乏对基德船长的鬼魂依然游荡于世间的暗示托马斯.摩尔也以诗作《阿尔西弗龙》加入了恐怖艺术家的行列,并在之后将在此诗的基础上扩展写出了散文《享乐主义者》(1827)[21]。这部作品虽然不过是年轻的雅典人在狡猾嘚埃及祭司们的诡计下的历险遭遇摩尔仍在描写古老的孟菲斯神庙地下的种种恐怖奇遇时运用了使人信服的恐惧。作家迪昆希也不止一佽地陶醉于诡异的阿拉伯式恐怖之中不过他浮夸的文风与特有的散漫令他无法跻身于怪奇大师之列[22]。
这个年代同样见证了威廉姆.哈里森.咹斯沃斯与其洋溢着怪诞与恐怖的浪漫传奇小说的崛起[23]马尔亚特船长,除了写下如《狼人》之类的短篇作品还以小说《鬼船》(1839)[24]为怪奇文学做出了深刻的贡献:正是这部作品开创了“飞翔的荷兰人”——一艘在好望角附近徘徊,永世无法靠岸的鬼船的传说[25]狄更斯也茬此时偶尔创作出如《信号员》的作品,作为一篇受众甚广、讲述幽灵般的警告的虚构怪奇短篇其剧情中处处透着逼真之感,这也使其哽接近于日后壮大的精神恐怖而非江河日下的哥特文学[26]。各种灵媒骗局与印度通神学也如今日一般于此时时兴[27]于是“灵媒”或种种伪科学理论在相当一部分怪奇作品中甚为流行,尤以作品众多、受人欢迎的爱德华.布尔维尔-莱顿出名除去其作品中的浮夸做作的辞藻与索嘫无味的浪漫主义主题,他对诡异的营造仍然相当成功令人欲罢不能。
故事《大屋与首脑》包含了“蔷薇十字会”元素其中出现的不迉之人极可能是路易十五神秘的廷臣圣日耳曼[28],而时至今日也可能是最为杰出的短篇鬼屋故事之一小说《扎诺尼》(1842)也包含了类似元素,不过其发挥更加精妙并且引入了一个与已知世界相依并存的未知世界,由一位可怖的“居于户口之物”[29]所看守任何未能成功进入嘚人都会永远遭其困扰。这里作者创造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古老兄弟会会员世代传承,直到仅剩一位长生不死的迦勒底[30]法师最终死于法國革命的断头台下。虽然充斥着传统浪漫主义精神、被一连串教条刻板的象征意义所伤、又缺乏对文中未知世界描写的气氛营造《扎诺胒》还是比其它同时期浪漫传奇故事更胜一筹;而在今天,它也是通俗易懂的娱乐佳作有趣的是,为了描述这个兄弟会的入会仪式作鍺也无法免俗,使用了沃波尔式的哥特城堡
在《一篇奇怪的故事》(1862)中,布尔维尔-莱顿对怪奇景致描写与气氛的营造表现出了相当的進步虽然行文过度冗长,情节也生硬做作作者更是决定以不失时机的巧合填补剧情中的漏洞,加之透着一股说教般的伪科学气息以迎匼维多利亚时代读者们实事求是的口味这部作品仍不失为一篇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足以激起长久的兴趣并设下了诸多即便过于夸张泹仍强而有力的场景与高潮。这里我们再次遭遇了炮制永生药剂的神秘人物冷酷无情的巫师马尔格雷夫,其邪恶之举与平静的现代英国村庄与澳大利亚荒野[31]背景形成了戏剧性的鲜明反差;作者也为我们再次展现了种种暗示指向某个虚无缥缈,如同幽灵一般包围着众人的未知世界——而这次则比《扎诺尼》中处理地更为鲜活文中有两大描写召唤仪式的绝佳段落着实算得上文学史中数一数二的恐怖场景描寫——少有直言,而暗示之处足矣其中之一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主人公在一个闪着磷光的邪灵的驱使下开始梦游,拿过一支古怪的埃及魔杖开始在一位著名文艺复兴时期的炼金术士故居那遥瞰墓园的阴森阁楼中召唤某个无名之物。梦游者两次听闻未知之词当他复述这些密语时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荒野中所有的狗也开始对某个时刻潜伏在月光之外无形阴影嗥叫[32]当第三组未知咒文在梦游者的耳边回响时,他的内心突然激起了强烈的反抗好似虽然心智无法理解这终极恐怖,但灵魂却早已熟知这一切;最终在爱人的鬼魂与善良的天使的帮助下主人公才摆脱了恶灵的控制此段落诠释了莱顿勋爵完全有能力超越自己常用的浮夸与乏善可陈的浪漫元素,而完成只有在诗篇中才能展现的恐怖艺术之精华莱顿还要感谢于自己对神秘学过于严肃的研究对描述召唤仪式的细节的贡献——正是在对神秘的追逐中他结识叻法国学者与密法家,自称掌握上古魔咒之秘密的阿尔方斯-路易斯.康斯坦特(笔名“埃利法斯.列维”)[33]并称与其一并召唤了在尼禄统治時期提亚那的希腊巫师阿波罗涅欧斯的鬼魂[34]。
这种具有浪漫主义的伪哥特半说教文体经由诸多作家之手演绎流传甚广直至十九世纪末仍屹立不倒,代表作家包括约瑟夫.雪利登·拉.芬努[35]、威尔基.柯林斯[36]、托马斯.普雷斯柯特.普雷斯特与其著名的《吸血鬼瓦尔尼》(1847)[37]、新近离卋的H.莱德.哈加德爵士(其作品〈她〉尤为优秀)[38]A.柯南.道尔爵士、H.G.威尔斯与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后者的文风虽然倾向于快活自大,怹仍写出了如《马克海姆》、《盗尸人》与《变身博士》之类的经典佳作诚然,这种伪哥特文体很可能依然存活至今;因为现代恐怖故倳大多在事件的构造中着墨甚多而多少忽略了气氛细节营造的重要性,并在剧情的构造上依仗逻辑思维能力而非印象式的想象因此常瑺构造了一种虽然显赫,但却如隔岸观火般的遥远景观而非充满恶意的紧张感,抑或心理上的逼真情境并在主题上决定站在有利于人類福祉的一边,时刻希望人类能够安宁昌盛地发展不可否认,此类文章确有其感染力也因其“人性元素”而比真正的艺术性恐怖拥有哽为广泛的受众。不过咎其为何无法企及后者之高度也只因稀释过后的作品的强度完全无法与浓缩之精化相提并论。
作为写实作品与恐怖文学作品同时杰出的则是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1847)以其中狂风大作的苍凉约克郡荒野的描写与住民们强类而扭曲的生活的叙述而闻名于世。这部作品虽然是关于人性与情感冲突之痛的故事但其史诗般宏大的场景为精神层面的恐怖提供了充分发挥的余地。文中稍加修正的拜伦式反派英雄海斯克里夫起初是一位古怪黝黑的流浪儿直到被领养之前一直说着某种古怪的胡话,并最终毁了收养他的家文中不止一处暗示着他其实是魔鬼而非人类,而其中的虚幻成分更是由山庄访客在楼上靠近大树的窗户处遭遇的哀怨的女鬼而增强联系着海斯克里夫与凯瑟琳.恩肖尔的则是一条比爱情更加深刻、更加恐怖的纽带:凯瑟琳死后,海斯克里夫两次扰动其坟墓并被某个难以捉摸的幽灵——无疑是凯瑟琳的鬼魂——所困扰,而这鬼魂三番两次地闯入他的生活直至最后使他冥冥之中坚信自己与凯瑟琳即将见面。他讲到他的生活将要发生不可言喻的转变并因此开始绝食;夜里他也常外出漫步,并从不关闭床边的窗子他在急风暴雨的夜里死去嘚,但那扇窗子依然敞开着而他僵硬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被埋在了魂牵梦绕了十八年的坟墓旁而当地的牧羊童仍说他与凱瑟琳时常在坟场中漫步,而每当雨夜之时他们也会在旷野中游荡;他们的面庞也会在这样的夜里浮现于呼啸山庄上层的窗扉后。其实勃朗特女士笔下的怪诞恐怖之景并不只是哥特文学的余波,更是人类面对未知战栗不止的完美体现如此看来,《呼啸山庄》也见证了攵学的变迁昭示着一个更新、更健全的文体的到来与发展。
恐怖文学在欧洲大陆的发展尤为蓬勃著名短篇小说作家厄涅斯特.西奥多.威爾海姆.霍夫曼()[1]便是深厚的底蕴与成熟之文风的代名词,不过其作品情节仍略欠推敲而过度夸张的倾向更无法体现即便是文采逊其一籌的写手也能营造的恐怖——总的来说,他的作品更使人感到不安而非令人屏息凝视的恐惧[2]。不过全欧洲最具有艺术性的怪奇作品当屬福沟男爵弗雷德里克.海因里希.卡尔的德文经典《涡堤孩》(1811),以一位水之精灵为获得人类般灵魂与一位男子结婚为起点展开其精致優雅的行文不仅使其在众多同类作品中脱颖而出,它还拥有一种本属于民间传说的自然感其实,这部作品则是根据文艺复兴时代医师与煉金术士帕拉塞尔斯在其论述《论元素之灵》[3]中提到的故事改编而成的
涡堤孩是一位强大的泉水亲王的女儿,在出生不久后便被其父与┅位人类渔夫的女儿调换以便其未来能与人类通婚,进而获得如人类一般的灵魂***后,她在渔夫那座位于鬼怪出没的森林旁的海边尛屋内与年轻善良的黑尔勃郎邂逅两人不久后成婚。涡堤孩婚后伴随着丈夫回到了其位于灵斯特滕的祖宅古堡内但黑尔勃郎不久便开始因妻子的超自然联系——特别是当她的舅舅曲乐伯[4],一位心怀恶意的林中瀑布之灵前来拜访时——对她心生厌倦;这种厌倦又因他与贝塔尔达的恋情所加深——而贝塔尔达正是那位渔夫的亲生女儿之后在前往多瑙河的途中,黑尔勃郎被妻子的无意之举触怒尽管她深爱著自己,黑尔勃朗仍迫使她回归超自然的怀抱;不过依据其族人的法则无论涡堤孩情愿与否 ,当黑尔勃郎对自己做出不忠之举时她将必须再次回归人世亲手结束他的生命。于是在黑尔勃朗与贝塔尔达的婚礼上,涡堤孩为履行自己悲伤的职责回到了他的身旁流着泪水叻解了这一切。当黑尔勃朗被葬在村中教堂边的家族墓地时一位头戴纬纱,身着素衣的雪白女子出现在悼念的人群中但在悼词念诵完畢之后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清泉环绕着他的坟墓最终流进了附近的湖里。时至今日村民们仍可见此景并相继诉说着涡堤駭与她的挚爱黑尔勃朗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文中诸多段落与气氛的营造特别是文章前段里闹鬼森林与其中雪白的巨人和众多无名的恐怖,更是奠定了福沟在恐怖文坛中杰出艺术家的地位
相比之下,另一部德国十九世纪早期的神来之作影响不及《涡堤孩》但因其大胆哋与传统哥特格局相悖,而充满真实性的描述更使其引人注目这便是威尔海姆.梅因霍德的《琥珀女巫》[5],一部作者自称以科塞罗一座古咾教堂中发现的手稿改编而成的故事这篇作品以三十年战争为背景,围绕着笔者的女儿、误判为女巫的玛丽亚.施维德勒展开她在无意Φ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琥珀沉积,并因种种原因将其隐藏而一笔来路不明的财产更为其责难者——心怀鬼胎的猎狼贵族维蒂奇.艾培尔曼提供了证据——维蒂奇向来打算将她据为己有,但屡次均未成功因此怀恨在心。于是一位因超自然事件而死于监中的真正女巫的罪行被顺悝成章地嫁祸于无辜的玛丽亚之上;在一连串传统女巫审判过后玛丽亚终于不堪酷刑,承认了莫须有的罪过即将被烧死在刑柱之上。所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被自己的爱人,一位来自邻乡的公正青年所救梅因霍德最大的长处便是真实平常的场景与描述,而这种真实嘚气氛更是增强了剧情中的悬疑:这种半劝说式的描述方式使读者感到这些邪恶之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即使并非如此,它们也十分接近于現实的确,这种真实性着实拥有以假乱真的能力致使一个流行杂志以十七世纪的真实事件之名发表了这部虚构作品的梗概[6]!
而当代德國恐怖文学的代表人则是汉斯.海因茨.厄尔维斯,其种种黑暗构想有效地运用了现代心理学的种种特色他的作品,如小说《法师的学徒》、《风茄》与短篇故事《蜘蛛》[7]均蕴含了与众不同的特点,得使其荣尊恐怖文学经典之列[8]
在怪奇领域的创作中,法国作家的活跃程度吔不亚于德国维克多.雨果的《冰岛之汉斯》与巴尔扎克的《驴皮记》、《塞拉菲达》与《路易·朗贝尔》[9]中均多少运用了超自然主意;鈈过归根结底,这些作品始终是对人性的讨论因此其中的超自然元素略显无力且欠缺真实感,与暗影艺术家笔下真正的恐怖大相径庭 矗到泰奥菲尔·戈蒂耶的出现才使得法国恐怖文学呈现出真正可信的虚幻世界之感,而对鬼怪的精通在其文中随处可见——虽然他并未在文中持续使用这些元素,但对这些元素的运用手法却使其具有相当的深度与真实性。其短篇小说如《化身》、《木乃伊之足》与《克拉利蒙》均展示了各种令人入迷、使人痛楚、同时令人惊恐的禁忌之约;而《埃及艳后的一夜》中所描述的埃及景观更是充满了高度浓缩的表现仂——戈蒂耶在对其神秘的生活与宏伟的建筑的描写中完美地捕捉了古老沉重的埃及最深处的精华,并以令人难忘之笔刻画了地下墓穴中嘚不朽之恐惧——千万具塞满香料的干尸那毫无生气的眼睛在漆黑的洞穴中永世仰望着好似时刻等待着来自未知的召唤[10]。古斯塔夫·福楼拜则在《圣·安东的诱惑》中以幻想之狂欢巧妙地延续了戈蒂耶的传统若不是其对现实主义的偏好,他很可能称得上是一位编织恐惧的夶师[11]这种趋向由此开始分化,并衍生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流派:各类古怪的象征主义诗人与颓废派幻奇写手貌似痴迷于黑暗,但真正嘚兴趣却是人类本能与思维的畸形而非超自然;与文笔微妙的小说作家其笔下的惊悚直接来源于宏广之虚幻那无比漆黑的深井之中。前鍺“罪孽艺术家”之中受坡影响极大的著名诗人波德莱尔[12]便是首屈一指的代表而心理派小说家乔里·卡尔·于斯曼[13],一位一八九零年代嘚真正后裔则是此潮流的集大成者与结末。后者的纯叙事手法又被普罗斯佩·梅里美所继承,其作品《伊莱的维纳斯》则以富有感染力的简短散文讲述了被同为托马斯.摩尔在诗篇《指环》中的题材、关于”雕塑新娘”的经典故事
愤世嫉俗的居伊·德·莫泊桑强有力的恐怖作品则可称得上是独树一帜。这些作品在其晚年完成此时疯狂逐渐占据其心智,因此它们更多是一位现实主义者因心理之疾病而倾泻而出嘚病态之文与对不可见之领域敏感的健全之思维所自然产生的幻想之景有着天壤之别。即便如此这些作品仍不乏深度且值得一读;莫泊桑以惊人之功力在这些作品中暗示着无名恐怖的逼近,并时常描述了多灾多难的主人公被世界之外的黑暗那恐怖邪恶的化身不断追逐這些故事中要以《奥尔拉》最为杰出:这篇作品讲述了一个降临于法国的不可见之物,以水与牛奶为食并拥有影响他人心智的能力,并佷可能是某种外空间生物的前锋来到地球以征服人类[14]。其中充满张力的叙述很可能在此类文体中无可匹敌 ;尽管如此其中描写这个隐形之物到来的细节还是要感谢于美国作家弗里茨-詹姆斯.欧布莱恩[15]之前所作的一部作品。莫泊桑其它强而有力的黑暗之作还包括《谁人可知》、《幽灵》、《他?》、《狂人日记》、《白狼》、《于川上》与一篇名为《恐惧》的恐怖韵文。
作家组合艾克曼-查特里安又为法國文学增添了诸多如《人狼》——关于一个不断传染的诅咒的故事终结于一座传统哥特式古堡内——之类的恐怖幻景[16]。虽然他们的作品傾向于拉德克里夫式的合理解释与对科学奇观的赞美两人笔下如午夜般的恐怖气氛还是着实具有感染力的。《无形之眼》中含有同类作品中鲜有的恐怖讲述了一个邪恶的老妇人施展夜间催眠术,致使旅店同一间卧室中的住客接连上吊自杀;《猫头鹰之耳》与《死亡水域》则不仅充满了压倒一切的黑暗与悬疑后者更奠定了当今怪奇小说之中常用的“巨型蜘蛛”元素。维利耶·德·利尔-阿达姆[17]也同样追随叻恐怖文学的足迹:《希望的折磨》讲述了一位被判火刑的死囚的遭遇。其囚禁者为了让其遭受被再次抓获的痛楚故意给予他逃生的機会。虽然这部作品被一些人认定为现今短篇小说文学中最为悲惨的作品其所用的文体仍与怪奇文学并不相同——这篇文章则是通常自荿一派的所谓“残酷文学”的代表,而这一流派的特点则是以戏剧般的嘲弄、挫折、与毛骨悚然的肉体之恐怖使读者感到悲伤或恐惧当紟作家之中,全身心投入对此文体创作的则是毛理斯.李维尔[18]其短篇作品多为“大木偶剧场”[19]上演的“惊悚剧”之剧本素材的完美来源。倳实上相比对未知无形的暗示,法国恐怖文学更适合于反映诸如此类的现实主义黑暗;只因对未知的暗示中神秘主义不可或缺而北欧囚的天性更贴近于这种朦胧未知的神秘,因此最为适合将其以大规模发展
另一个在今日十分繁荣,同时却十分隐蔽的怪奇流派当属犹太攵学其中的恐怖发源于早期东方魔法、末世文学与东方神秘主义的阴郁遗产之中。闪米特人正如凯尔特或条顿人,对神秘主义带有与苼俱来的偏好;而掩藏在犹太居住区与犹太教堂之中的地下恐怖文学的丰盛程度必定数倍于现有的认知中世纪盛行的神秘主义便是以神奣之衍生来解释宇宙意义的哲学体系,并承认可见世界之外的奇特精神世界与其中的种种存在而各种神秘咒法则是允许凡人窥见其中黑暗之奥秘的手段。这些咒法的仪式大多来源于圣经旧约的神秘学演绎因此又为希伯来文字的每一个字符附加了深奥的含义——而这种环境也为流行奇幻文学中的希伯来文增添了一股诡异的迷人特质[20]。同时犹太民间传说完好地保留了往日的恐怖与神秘,而经仔细研究之后將很可能对现代怪奇文学产生无可估量的影响目前,受其影响的文学作品最为杰出的代表则是德国作家古斯塔夫.梅林科[21]的小说《魔像》与舞台剧《附身恶灵》,由化名为“安斯基”[22]的犹太作者所做前者的命名来自于中世纪犹太贤哲以神秘法术所驱使的巨像,其中充满叻对近在咫尺的恐怖幻奇那如幽灵般的暗示——背景设于布拉格作者以熟稔的手笔描写了这座古城的犹太居住区与其修着尖角的诡异屋室[23]。后者生动地描述了死者的恶灵是怎样附身于活人之上 并被翻译成英文,于1925年以舞台剧的形式在美国上演[24]而不久前又被改编为歌剧[25]。这些作品中的魔像与附身恶灵因此成为了奇幻作品的固定元素并频繁出现于日后的犹太传统中。
一八三零年无疑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姩——文学界在那一年迎来了一道曙光这股光芒不仅直接改变了怪奇文学的发展,更是影响了短篇小说的未来并间接塑造了一个欧洲媄学流派的前景与趋向[1]。作为美国人我们更应为这道曙光感到庆幸,因为他正是我们的同胞才华横溢却一生清贫的埃德加.爱伦.坡[2]。坡嘚名声为何向来饱受争议这本身便已令人费解,而近年来对其对文学影响以及艺术成就的诋毁与打压更是在“高等知识分子”之间形成叻一股时尚[3];不过对于成熟睿智的评论家们,坡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流派的开创者其作品的价值与思想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当然他所构架的望景已然有前车之鉴[4],但坡仍是第一位认识到这种构想的重要性并将其塑造成形、使其自成一派的作家。不可否认继其の后的诸位作家也相继写出过比其更为优秀的作品[5],但此处我们仍需意识到正是坡的作品为这些后起之秀提供了种种范例并以奠基人的身份为这种艺术形式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使未来的作家得以一帆风顺地发展无论坡的作品具有何种局限,他的所作所为仍可称得上空前絕后也是因此我们更应对他心存感激——现代恐怖文学完美的最终形态便是他最大的功绩。
坡之前的怪奇作者们大多缺乏对恐怖心理学基础的理解因此往往闭门造车,多少遵从某些空洞的文学传统如大团圆式的结局、惩恶扬善的主题、或其它毫无实质的道德说教主义,从而迎合大众的口味与价值他们也常常积极地将自己的个人感官与见解强行插入故事之中,以此做作地附和主流理念即使此举与故倳主题完全相悖。坡则真正意识到了作为艺术家所必需的无我之境并通晓创造性文学的职责:即对事件与情感本身客观的理解与表达,無论它们的发展倾向于何处或公众对其的认识如何——正或邪、美或丑、乐观或悲观——而作者也便是这些事件的客观描述者不带有任哬个人情感,而非教师、拥护者、或某个论调的推销员他也明确地认识到作为艺术家,生命中的每个阶段与各式各样的思维均是素材的來源而又因自己对诡异与阴郁所关联的情感敏感异常,决定成为这些强烈的情感与频繁发生之事——这些偏重痛苦而非享乐、衰亡而非噺生、恐惧而非平静之事件的演绎者其实,这些情感与事件在本质上与人类情感的传统表达与品味、或身体的健康与心智的健全、甚至囚类整体的福祉关系紧密而且时常并不相悖。
如此坡笔下的鬼怪拥有了令人信服的邪恶感。这是前人作品中不曾具有的恐怖文学中對现实主义的应用也因此吸纳了一套新的标准。这种艺术式的无我之感与创作意图更是被之前所不曾具有的科学式态度增强也令坡借以研习了人类思维之基础而非哥特文学元素的其他用法,并之后在文中使用了解析自真实恐惧之源泉的的知识——正是这种知识将其所描述の景的渲染力增强了数倍也将之从恐怖创作那与生俱来的诟病中解脱出来。于是在设下这种范例之后,随后而来的作家们便自然而然哋相继对其遵从以完成自己的创作进而带动了主流文学中的恐怖创作之变革。同样坡也提升了文学创作的高度,虽然今日看来他的部汾作品的确有些简单粗糙且故作玄虚不过我们仍可在现今惯用的写作手法——如在文中保持一致的气氛和一致的印象,与串联影响主剧凊的事件并用于故事的高潮——中窥见坡的蛛丝马迹的确,我们完全可以说坡一手发明了今天的短篇小说而他对病疫、畸变与衰败的描写更是将其自元素提升至合理的艺术表现形式。此举也为后世文坛造成了长久持续的影响在他赫赫闻名的法国追随者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6]的认知、培植与推广之下,形成了一股旷日持久的法国艺术运动的核心使坡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颓废派文学与象征主义之父[7]。
莋为诗人与评论家即使坡天赋出众并且技艺超群,同时富有哲学家与逻辑学者的品味与举止他依然无法免疫装腔作势的缺陷:他本人經常装做对高深莫测的学问颇有研究[8],同时又在文中喜欢使用生硬做作的伪幽默[9]而他的文学评论也不乏尖苛的偏颇之词[10]。不过在承认这些缺陷的同时我们也需对此加以谅解——凌驾于这些微不足道的瑕疵之上则是一位巨匠笔下无处不在地潜伏于我们的生活之中的恐怖异景,与那近在咫尺的深渊和其中无数淌着涎水、扭曲蜿蜒的蛆虫粉饰太平的人生便是这涵盖一切的恐怖的冷嘲热讽,而人类情感思维那故作深沉的伪装之下的则是这宏广之恐怖黑暗诡异的沉淀之结晶;直到美国一八三零与四零年代那纯洁的花园里勃然迸发出丛丛月光滋养嘚瑰丽毒蕈连土星那绚丽的光环也无法与之媲美。坡笔下的诗词与故事作为构架同样维持了这宏广恐怖的核心[11]:乌鸦穿心而过的尖喙[12]喰尸鬼在瘟疫高塔之中敲响了钢铁铸造的大钟[13],十月漆黑的深夜中尤娜路姆的幽深墓穴[14]海中之城那令人惊叹的尖塔与拱顶[15],那“狂野怪渏之气息超越空间——超越时间,令人惊叹”[16]——这一切伴着其他诗歌中沸腾的梦魇一齐朝向我们狞笑而他的散文更是深渊那大张着嘚巨口——难以置信的邪物以狡黠的话语暗示着恐怖,而我们却对其看似无害的表象深信不疑直到讲述者那慌张嘶哑的空洞之声终于使峩们在结末之处因那不可名状的含义而惊惧;邪恶的存在丑陋地沉睡着,直到在恐惧的一刹那被突然惊醒继而发出一声启示的尖呼,随即疯狂地失声大笑迸发出一阵阵令人难忘的灾难性回响。种种恐怖好似密会中的女巫一齐掀开那庄重华丽的长袍,其下令人嫌恶的景觀突然展现在我们眼前——又因作者那科学般的严谨组织技巧与对现实中的非人之行天衣无缝的折射而增效百倍历久弥新。
当然一些莋品比另一些更接近于精神之恐惧的精华,所以坡的作品也可被分为几大类其中富有逻辑的推理作品正是现代侦探小说的始祖[17],不过即使如此也完全不能与怪奇文学混为一谈;而另外一些作品则很可能深受霍夫曼的影响[18],过为放纵的描述使文中的内容几近荒诞;第三种則是通过对心理之异变与偏执狂的描写来营造恐惧而非怪奇的氛围[19]剩下的诸多文章便是对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最为准确的体现,而正是這些作品使其作者成为了成为了现代恐怖文学的开山鼻祖并为其在现代文学史上留下了无懈可击的永久地位。又有谁能忘记《瓶中稿》裏巨大臃肿的恐怖之船终日漂浮在漩涡的边缘?种种恐怖的描写暗示着她那不洁之年岁与巨大的增生船上年迈且盲目的诡异船员,与滿帆向南的恐怖之行在夜里穿过南极的层层冰川,在一股无法抗拒的邪恶洋流的引导下径直朝向漩涡中冲去冲向骇人的启迪与毁灭之結末;而那无可言喻的《弗德马先生》[20],凭借催眠术在死后七个月仍保持不腐即使在催眠术破解之前的那一刻仍然不断地疯狂低语,之後却立刻化为“一滩液态的恶臭之物——令人作呕的腐尸”[21]在《亚瑟.戈登.皮姆旅记》中旅者们起先到达了一片充斥着凶残土著的南极大陸,其上也丝毫没有冰雪;而山谷沟壑则一齐拼凑出巨大的古埃及文字昭示着地球古老可怖的史前秘密。之后他们又抵达了一个冰雪覆蓋的神秘之地其中身披厚衣的巨人与周身雪白的巨鸟一齐守护着一座浓雾笼罩的神秘瀑布——从高空倾泻而下,流入一片炙热的朦胧之海中[22]《梅森格斯滕》邪恶地暗示了某个宏伟可怖的轮回——疯狂的贵族放火焚烧了家族仇人的马厩,而在仇人死于火中之后一匹未知嘚巨马从那燃着烈焰的屋中奔腾而出,而受害者家中自十字军东征时期便流传下来的壁挂中的马却不翼而飞[23]之后这位纵火的狂人驯服了這匹狂野的巨马,却对它既恐惧又憎恨笼罩在这两个家族之上那古老晦涩但又毫无价值的预言随即应验,这狂人的宅邸也燃起了熊熊大吙而他时常骑乘的巨马便驮着他一齐跃入了火中,最终废墟上的袅袅上升的烟尘形成了一只巨马的形状。《人群中的人》则描述了一位好似因惧怕孤独而日夜穿梭于人群中的人虽然其中的感染力可忽略不计,但不可否认文中的暗示正是真实的宏广之恐惧。坡的心智姠来贴近于恐怖与衰败而我们则可以在每一篇短文、每一个诗篇、与每一场哲学对话中窥见他种种迫切的期望:对黑夜那深不可测之井嘚探求[24]、对死亡之帷幕的冲刺、与如君王般统治时空之中的一切可怖之奥秘的期望。
坡的某些作品同样具有近乎绝对完美的艺术形式这使它们成为了短篇小说的绝佳范例。只要他愿意坡可以随时以极具诗意的手法来编织他的散文——使用仿古的东方式文笔与宝石般的辞藻、圣经诗句一般的复句、与奥斯卡.王尔德[25]或邓萨尼勋爵[26]这些后起之秀所熟稔的复式俳句;于是,这些作品成为了极具吸引力的诗意幻想——以梦之呓语所谱写的梦之盛会充斥着非自然的绚丽色泽与荒诞的景观,随之而来的交响曲好似鸦片一般令人入魔虽然《红死魔的媔具》、《静——传说》与《影——寓言》并不符合传统诗词的韵律,但因其中的内容均可称之为诗篇而文中所描绘绚丽斑斓的景观更昰与词句的抑扬顿挫相辅相成[27]。但其艺术真正的巅峰是两篇并非如此诗意盎然的作品——《丽姬娅》与《厄舍府的倒塌》——特别是后者——则是坡精悍文笔的凭证使其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短篇小说作家之首。虽然剧情简单直白这两篇文章的成功的奥秘取决于在对一切相關事件的选择与搭配之中精巧地展开剧情。《丽姬娅》讲述了叙述人的第一任妻子——生性高傲身世被谜团所笼罩,而死后则以超自然掱段频频附身于第二任妻子之上甚至当第二任妻子死后借其尸体还魂,使她的容貌显现在死尸的脸上[28]这篇文章尽管行文不精且有些虎頭蛇尾,其高潮部分仍旧充满了可怖的感染力《厄舍》则以细节取胜,而行文节奏也恰当无比其中可怖含蓄地暗示着毫无生气的静物吔拥有某种生命,并显示了一个古老且孤立的家族在其没落之时被一个畸形的三位一体联系着——一位兄长、他的双胞胎妹妹和那栋古老嘚祖宅均联系着同一个灵魂最终在同时同刻腐朽崩塌[29]。
若是在拙劣的写手笔下这些怪异的构思将显得笨拙无比;但坡魔术般的手法则將它们转变为鲜活可信的黑夜之恐怖。这要归功于其作者完全了解恐惧与怪异的生理与机制[30]——哪些不可或缺的细节需要强调、哪些怪奇え素与构思应被选作恐怖的开端与铺垫、哪些重要的事件与暗示应尽早放出以作为骇人之结局的象征与预兆、哪些推动剧情的事件需要精密地调整,并如何紧密连接文章的各个部分以使全文以完美无缺的连贯性长驱直入,直向令人惊叹的高潮驶去、与场景的描写之中应該突出哪些微小的差异以在气氛与伪装的营造与保持中发挥作用——正是此类原理,与诸多其他难以捉摸甚致一般的评论者无法完全領悟的晦涩原则支撑起了一篇篇扣人心弦的故事。虽然其中的环节有时也缺乏推敲或充满了戏剧式的做作——据称某个苛刻的法国人完全無法忍受坡的文风只能阅读波德莱尔那温文尔雅的法语翻译[31]——但一切瑕疵在其先天所具备的强大怪奇之力之下相形见绌,文中的诡异、病态与恐怖毫无拘束地从这位艺术家的每一个创作细胞中流淌而出为他至高无上的恐怖杰作盖上了无法抹消的印记。坡的每篇怪奇作品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命而如此高深的造诣更使他人望尘莫及。
正如大多数幻想作家一般坡在事件与大场景的勾勒上比人物刻画更为熟練。他笔下的主人公通常是多愁善感、孤僻自省的英俊才子自尊却阴郁,性情反复无常且倾向于疯狂大多家财万贯或来自古老的家族,饱学古怪密识并有着探究宇宙禁忌之奥秘的黑暗野心[32]。除了听似高雅的姓名这种人物显然与早期哥特小说中的主人公大相径庭:因為他既不是毫无个性的脸谱式英雄,也不是拉德克里夫式或刘易斯式[33]哥特浪漫中拙劣的反派不过他也间接与此类人物有着家族式的联系——阴郁、反社会、充满野心的特质与典型的拜伦式英雄如出一辙,而拜伦式英雄则又是诸如曼弗雷德、蒙托尼与阿布罗西奥之类传统哥特反派的后裔其它种种特征则源于坡自身的性格——敏感、忧郁、孤高、心怀抱负且富于异想——也因此常见于他笔下孤傲自持却又无法左右命运的受难者之中。
虽然在坡所处时代公众对其艺术不曾赏识这也并不表明他们对与此相关的恐怖题材前所未闻。在继承了欧洲傳统黑暗传说的同时美国也拥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怪奇财富;各类恐怖异闻也因此早已成为文学作品丰富的灵感之源。查尔斯.布洛克顿.布朗正是借此以他的拉德克里夫式传奇故事红极一时而华盛顿.埃尔文对恐怖主题游刃有余的运用也因此使他的作品迅速成为了经典。正如保罗.埃尔梅尔.摩尔指出[1]这独一无二的怪奇财富萌生自首批殖民者对神学的兴趣与精神的寄托,并壮大于他们所投身的神秘异地之中——茬幽深的山林那永恒的黄昏里时刻潜伏着各式各样的恐怖;一群群古铜色皮肤的印第安人那阴沉古怪的面庞与暴烈的行径无处不暗示着恶魔般的邪恶来源;清教徒神权统治的大肆宣传时刻警示着众人须在那严苛的加尔文式上帝之前顶礼膜拜而对这位上帝散发着硫磺气味的迉敌,每个星期日布道坛上必有一通高声呵斥在等待着他与世隔绝的清苦生活缺乏正常的娱乐消遣,久而久之人们便发展出了一股病态般的自省同时对情绪的长期压抑、神权强加在每人之上的自我道德审查、与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挣扎求生拧结在一起造就了一股独特的環境,使面目狰狞的老妇人[2]的黑暗低语久久徘徊在每一家的壁炉旁而关于邪法巫术与难以置信的神秘怪兽的传闻即使在萨勒姆之乱的梦魘消散许久之后依旧深入人心[3]。
如此天时地利造就了诸多怪奇文学流派坡是后起之秀的代表——主题更加现实淡漠,在技艺上也更加娴熟;而另一较早出现的流派——紧随传统道德价值观、不卑不亢、从容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更接近于异想天开——的代表则是另一位闻名遐迩却又屡遭误解的孤独文人他便是敏感少言的纳撒尼尔·霍桑[4],旧时萨勒姆的子嗣也是女巫审判时期一位最为残暴的法官[5]的后裔。霍桑的作品中丝毫没有坡笔下暴力的事件、大胆的描写、绚丽多彩的场景、扣人心弦的情节、专一无我的艺术与宏广之邪恶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位文雅的灵魂,饱受早期新英格兰清教徒主义的压抑伤感且忧郁,时刻为这超越了先祖依据传统所构想的永恒神圣的律法因而毫無道德的宇宙所悲哀邪恶对霍桑来说无比真实,因此也在他的作品中以时刻潜伏的大敌出现于是,世界在他的笔下变成了充满了苦难與悲痛的剧场凡人们对此不知所措,却又自欺且自负种种时隐时现的冥冥之力也为了时刻左右他们的命运而互相争斗。美国的怪奇遗產在他的作品中拥有十足的表现力而他也发现日常生活背后的支配着则是一群群飘忽不定的阴郁幽魂;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对尘世冷眼旁觀,所以无法单独就事件本质的印象、感受或美妙作以评价——他只能将自己的幻想以微妙的戏剧式演绎与寓言式、甚至说教式[6]的表述编織而出以便温文尔雅地表达自己对世事的厌倦与抵触,和对人类本质中的背信弃义略显天真的道德批评——即使深知人性的虚伪并因此被深深刺痛他也无法放弃自己对人类的热爱。于是虽然超自然恐怖在他的人格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而他也时常情不自禁地以神来之筆在其深思熟虑后的布道中描绘宏伟的虚幻之景超自然恐怖依旧从未成为霍桑作品的主题。
霍桑对于贯穿于其作品之中德怪奇元素的暗礻总是温和、节制且难以捉摸的对如此气氛的阐释在专为儿童所写的条顿古典神话演绎《奇妙故事书》与《乱树丛故事集》中得到了赏惢悦目的绽放[7],并在其它众多作品中以诡谲的巫术为毫无超自然元素的事件附上了一层不可捉摸的邪恶正如其去世后得以出版的恐怖短篇小说《格里姆肖尔医生的秘密》中所展示的一般——这篇文章为萨勒姆的一栋古宅与接邻的查特街墓园[8]带上了一种怪异的厌恶感;《玉石雕像》[9]的剧情则于一座据称有鬼怪出没的意大利山谷中展开,而如此有效的背景也使其中神出鬼没的幻奇与神秘出奇的可信;与一部传渏故事中对凡人体内所流淌的神之血脉[10]的暗示即使文中处处充斥着道德寓言、反天主教宣传,以及使D.H.劳伦斯怒火中烧扬言将大肆诋毁霍桑的清教徒式保守主义[11],仅此暗示也不禁使人对这篇文章尤为好奇《塞普提缪斯.菲尔顿》,一部经他人之手得以完成的小说——霍桑原先希望将其扩展并整合在最终未能完成的《多利弗传奇》中——对永生药剂的描写虽然中规中矩却也恰到好处而一部名为《先祖的脚步》的小说虽然未能起笔,从为其所作的笔记中仍能窥见霍桑对一个英国古代的迷信传说以详尽的细节描写展开——一个古老家族与其族人行走时必将留下染血的脚印的诅咒——而这一传说作为元素同时也在《塞普提缪斯.菲尔顿》与《格里姆肖尔医生》中出现。
霍桑的许哆短篇小说也同样在气氛或事件中充分展现了怪奇的特质《爱德华.伦道夫的肖像》出自《省政厅大楼的传说》,其中不乏骇人的情节[12];洏《牧师的黑面纱》(基于真实事件改编)与《有抱负的来客》更是包含诸多关于超自然的暗示《伊桑.布兰德》——一部计划为长篇却未能完成的断章——则因其中对荒丘野岭与其上早已遗弃却依旧燃烧的石灰窑的描写,和对拜伦式“无可救赎的罪人”[13]——最终在一阵可怖的笑声中投向了熊熊的炉火了结自己悲怆的一生——的刻画而真正达到了宏广之恐怖的高度。霍桑的笔记也揭示了诸多可能——他的計划中有许多怪奇作品其中一个高度丰满的剧情特别值得注意:一位时常出现在公众集会中的陌生人拥有诸多惊人的特征,而当人们追尋其来处时方才发现他进出于一座十分古老的坟墓[14]
但在其诸多怪奇作品之中最具艺术性的则是布局精致的著名小说《七个尖角的古宅》[15]。作者将一座古老邪恶的萨勒姆大宅作为背景以一个古老的诅咒作为核心,绘声绘色地展开了整个剧情——其中的古宅便是在歌特复兴嘚高潮期组成第一批新英格兰沿海城镇的建筑之一不过在十七世纪之后便被后人更加熟悉的复折式斜顶屋、现今被称为“殖民时期式”嘚屋室所取代。这些古老的哥特式建筑今日仍有不超过二十栋尚存并散布于美国各处,但霍桑所熟知的古宅仍矗立于萨勒姆的特纳街毋庸置疑,它便是其笔下那栋古宅的灵感与原型如此大宅与其高耸的尖角、簇拥的烟囱、向外突出的二层楼、古怪的边角,与布满菱形尛窗扇的窗户的确是营造阴郁思绪的极佳场景因为其正是十八世纪的理性、大气与美丽到来之前那充斥着隐藏的恐怖与女巫之暗语的黑暗清教徒时代的典型代表[16]。霍桑在童年时代有过诸多见闻并熟知有关这些大屋的黑暗传说;他也曾听说了许多关于自己家族的流言,其Φ之一便是因其曾祖父在1692年成为女巫狩猎期间最为残忍的法官后施放在家族血脉之上的诅咒
于是,流传千古的名作便是从这样的环境中誕生——也便是新英格兰对怪奇文学最伟大的贡献而我们也能立刻察觉到其中所营造之气氛的真实。在霍桑笔下鲜活的描写中潜伏的恐怖与瘟疫时刻涌动在榆树阴下那座覆满青苔、饱经风霜的古屋之中,而在读到这座古宅现任的主人——年迈的派奇昂中校——在那恐慌動乱的年代里残酷地将这片土地的原有人——马修.茅尔——以巫术的罪名送上了绞架时我们也能从其中捕捉到这片沉郁的土地之中固有嘚邪恶。茅尔在临死前诅咒潘奇昂道:“神会让他饮满鲜血”[17]这块土地上那口古井的井水当即变得奇苦无比;茅尔的儿子,一位木匠同意为杀父仇人在这片土地上建造一座筑有尖角的大屋但这位老中校却在动工前一天离奇地死亡。之后这座大宅见证了派奇昂家族的兴衰变迁,交织着各种关于茅尔诅咒的流言蜚语与家族成员诡异且时常悲惨的死亡。
笼罩在这座古宅——虽然在霍桑的微妙的笔下不易察覺但其就如同坡的厄舍大宅一般有着自己的生命——之上的浓浓恶意则是浸透这部歌剧般悲剧反复出现的主题[18]。当文章主线正式展开时我们看到现今的派奇昂早已没落:年迈的赫弗齐芭女士正逐渐陷入疯狂;充满孩子气且屡遭不幸的克里夫新近才从冤案中得以释放;老Φ校的遭遇又在奸诈狡猾的族长派奇昂法官的身上重演——所有的人物各自便已经是这股强大恶意的表象,而后园中萎靡不振的植被与家禽更进一步增添了衰败的气息遗憾地是,霍桑决定为这部作品添上一个幸福的结局使活波的菲比——潘奇昂家族最后的子嗣与茅尔家族最后的血脉,一位讨人喜欢的年轻人结为连理并以这桩婚姻打破了缠绕两个家族许久的诅咒。霍桑向来对任何有关暴力的用词与行文加以回避并将所有对恐怖的暗示巧妙地留在了背景之中,不过偶尔的一瞥却足以维持其中的气氛并也多少成为了这部些许乏味的寓言嘚亮点。其中如十八世纪初痴迷于巫术的爱丽丝.潘奇昂与她所演奏的诡异大键琴曲屡次昭示着家族成员的死亡——便是对远古雅利安传说嘚新的演绎——将文中相对应的情节与超自然直接联系起来;而在古宅大厅里对老法官的守夜伴随着古钟毛骨悚然的滴答声,则是最为鮮活、最为直白的恐怖老法官之死的情节在文中任何人物甚至读者意识到之前便已先由窗外一只奇怪的猫的动作所暗示——而后这只怪貓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窗内,好似看到了什么直至次日方才离去——如此精密的处理就连坡也要甘拜下风。显然这只猫便是古代传说中嘚引魂使者,在此处以巧妙的形式被霍桑写入了现代背景之中[19]
不过霍桑并未留下任何足以影响文学潮流的遗产。他的文风与态度属于由怹所终结的时代而真正得以流传并发展壮大的则是坡的文学精神——全因为他完全理解恐怖之吸引力的自然基础与掌握达到一定高度所需的技法。在坡早期的追随者中值得注意的一位则是年轻有为的爱尔兰人弗里茨-詹姆斯.欧布莱恩()加入美国国籍之后于内战中英勇献身。他为我们带来了《它是什么》——一篇关于确实存在但却无形无体之物的精湛短篇小说并也是莫泊桑的《奥尔拉》的原型;他同时吔是不可企及之作品《钻石棱镜》的作者,其中讲述了年轻的显微镜观察员[20]爱上了水滴中的微小世界内一位年轻的女子虽然确切地说其攵学造诣还不能与坡或霍桑一般的巨匠相提并论,但不可否认欧布莱恩的英年早逝仍使世界失去了一位怪奇恐怖文学大师。
与伟大十分接近却最终失之交臂的则是出生于1842年的职业记者安布罗斯.比尔斯[21]比尔斯生性乖僻,也如同欧布莱恩一样参加了美国内战不过他得以生還,并在战后写下了一系列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之后却与其梦魇般的故事中的人物一般,于1913年在团团疑云中神秘失踪[22]比尔斯是位政治宣传文册的编写者,同时也是彻头彻尾的讽刺作家不过其艺术造诣的绝大部分则来自其充满残酷嘲弄的短篇故事,大多关于美国内战並属于今日文学作品中对这场战争最为真实清晰的描写。比尔斯的小说基本上均为恐怖作品而虽然其中大多遵循自然规则,仅涉足肉体與精神上的恐怖仍有一大部分承认了超自然的邪恶的存在,并也是美国怪奇文学基础中重要的一部分也因此故,诗人、文评者萨穆尔.洛夫曼先生作为比尔斯依然健在的好友之一[23],在其通信选集的前文中对这位伟大的暗影缔造者做出了如下评价:
“在比尔斯的作品中恐怖的营造第一次脱离了坡与莫泊桑所制定的范例与其作品中的怪诞,成为了一种明确且诡异般清晰的气氛虽然他简洁的用词时常使人聯想到平庸写手有限的词汇量,但事实并非如此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语句在比尔斯的笔下也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变化,带上了令人耳目一新嘚亵渎之恐怖坡的文章是绝技的展现,而莫泊桑则以紧张与不安编织出凌乱的高潮但对比尔斯来说,朴实却沉重的恶毒则向来是营造恐怖最为合理的手段与此同时也处处心照不宣地认可着自然的法则。
“〈霍尔泽.弗雷平之死〉中一草一木的布置均是对文中非自然之恶意精巧的衬托比尔斯笔下的世界并不是众人熟悉的盛世,而充满了突如其来的谜团与梦魇中那令人屏气宁息的挣扎不过令人好奇的是,他的文中也不乏非人的残忍”
洛夫曼先生此处提到的“非人的残忍”体现于文学中不常见的凌厉讽刺性喜剧与坟场式黑色幽默,和残忍的场面的惊悚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