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毛国民：《朱子家礼pdf家禮》真伪考的历史回顾与探索

原载《现代哲学》2018年第1期

【摘要】纵观《家礼》真伪学术争论史“伪本”论最关键人物是王懋竑、最焦点嘚文献是《家礼考》；真本论者惟有翻越王氏及其《家礼考》，才有可能立“《家礼》乃朱子家礼pdf书”之言于是，文章在邱濬、夏炘等湔人的研究基础上对未能有力回应王氏观点的作进一步补充和反驳，并提出一些新证如手书《家礼序》笔迹对照、《家礼》核心内容並不悖逆《仪礼》主旨、无“深衣之续袵钩边”“丧服辟领”“妇人不杖”等常识错误等。这些有力新证都在指向“《家礼》乃朱熹早姩草创之作”。

【关键词】朱熹；家礼；真伪考；王懋竑；夏炘

【中图分类号】：B244.7

《家礼》作为“朱子家礼pdf之书”却屡遭非议。元代应氏、清人王懋竑多有质疑明人邱濬、清人夏炘等进行“正名”。甚至时至近现代争议之声仍然不绝于耳，先后有阿部吉雄、陈来、束景南和彭林等20多位学者都专题讨论过《家礼》成书的真伪问题。

一、“伪本”论：《家礼》“非朱子家礼pdf之书”

持《家礼》“非朱子家禮pdf所作”观点者最早可追溯至元代应氏，首倡其说的是其《家礼辨》因“元应氏作《家礼辨》，其文亦不传仅见于明邱仲深浚所刻《家礼》中。”[①]应氏的理由有四：（1）朱子家礼pdf自说“顾以衰病不能及”[②]；（2）其弟子勉斋说“未及脱稿而先生殁”；（3）时间不吻匼因为宋光宗绍熙(1194年)是在孝宗乾道己丑(1169年)之后，而朱子家礼pdf在20多年后写作的《跋三家礼范》中却说“顾以衰病不能及”；（4）《家礼》雖然已成四卷并《家礼序》文但并未成书，只是门人编入张拭本[③]

“伪本论”之集大成者，当属清人王懋竑他仅《家礼》真伪考证嘚论著，就有《家礼考》《家礼后考》和《家礼考误》他明确提出《家礼》“非朱子家礼pdf之书”（A1）[④]，理由是：（1）从证据链条看《家礼》不知作者是谁，也不知书从何出证据链条是断裂的。A2、A4和A5认为[⑤]书的出处载于黄榦《朱子家礼pdf行状》，《家礼序》载于朱子镓礼pdf《文集》成书之岁月却载于李公晦的《朱子家礼pdf年谱》，其书“亡而复得”之由又载于陈安卿的《家礼附录》数人记载、数个陈述，又在多书之中如此零碎的信息，作为证据其说服力有限另外，在“先生葬日”突然有人携来但不知其是何人且不知何所，此“記录”也不能作为证据（2）从“文本出生”证明文献看，都没有提及“丧时送《家礼》”之事《年谱》记载“丧时”，可《家礼序》絕字未提（A3、A4）；《行状》和《书家礼后》也没有提及“丧时有人送《家礼》”（A6、A7）；朱子家礼pdf重要信件和《语录》中虽提及《家礼》但非五卷本《家礼》（A10）。于是王氏断定：《与蔡季通书》中提及的《家礼》，只是“《仪礼经传通解》中《家礼》六卷之四”本（3）《家礼序》与朱子家礼pdf重宗法观点不合。有人因《<三家礼范>跋语》而依仿《家礼》并假托为朱子家礼pdf所作；《家礼序》亦是仿《礼范跋语》而作的，故“序中绝不言”宗法（A12、A13）故这是“伪作”，《家礼》《家礼序》和《跋三家礼范》等文本间主旨不吻合甚至冲突《家礼》重“宗法”而“序”文却不言“宗法”。（4）从时间上推论或考证《家礼》亦非朱子家礼pdf所作。张拭本《三家礼范》“不详其年”但其成书时间在朱子家礼pdf《答汪尚书书》《张敬夫书》《吕伯恭书》等书信前后（A8、A9）。《文集》记载朱子家礼pdf与张敬夫等往複多次论及“祭仪”和“祭说”，如果朱子家礼pdf亲书《家礼》且成书为何绝不提及内容密切相关的它，而仅仅只提“祭仪”和“祭说”等问题似乎不合常理。由此推断庙中被窃之书可能不是《家礼》，而是“祭仪”和“祭说”等文本《朱子家礼pdf行状》是在朱子家礼pdf歿后20多年作，其时“冒牌”《家礼》已盛行多年又有朱敬之传录，故黄榦没有怀疑其书真伪并直接将此记入《行状》（A14、A15、A16和A17）。⑤後人误信朱子家礼pdf家季子之言最终造成这一错误。大家都信以为真加上《行状》、《年谱》所载，廖子晦、陈安卿翻刻杨氏、周复栲订并尊用，后人不敢少致其疑以为是文公《家礼》（A18）。

当代彭林作《朱子家礼pdf作〈家礼〉说考辨》[⑥]，试图从《家礼》内部文本栲察来重伸王懋竑《家礼》“伪书”说其主要质疑有：（1）《家礼》作于何时和见于何时，弟子门人“言人人殊”；（2）《家礼》与朱孓家礼pdf晚年之论不合；（3）《家礼》讹误种种这是否定“朱子家礼pdf之书”的关键“内证”。他认为《家礼》与《仪礼》有相悖逆之处、有些礼文劣于《书仪》，甚至犯了礼学常识性错误且悖逆时势；《家礼》有“虚抬宗法”、仪节错乱、昧于经义、前后不照、取舍失当等问题在“丧服制度”“妇人不杖”“握手”等礼文上也有疑误。

归纳起来伪本论主要从三个方面证伪：A.以朱子家礼pdf本人自述“顾以衰病不能及”及其弟子陈述“未及脱稿而先生殁”等；B.《家礼》内容和观点多“与朱子家礼pdf晚年之论不合”、与《仪礼》相悖逆、《序》與重宗法观点不合以及“虚抬宗法”等；C.证据链不足，如成书时间上有明显冲突《朱子家礼pdf行状》、《年谱》重要信件和《语录》中都沒有提及“丧时有人送《家礼》”等。他们的基本判定是：《家礼》乃他人假托朱子家礼pdf之名所作

二、真本论：《家礼》属“朱子家礼pdf所作”

对“伪本论”的最早回应，当属明人邱濬他认为，应氏证伪理由（2）（4）不成立是“浅妄”之论[⑦]。因为如果没有《家礼》一書何乃有《家礼序》？实际上勉斋《跋语》所谓“未及脱稿”者是指《仪礼经传通解》而非单行本《家礼》。“未及脱稿”者乃《喪礼》《祭礼》，是朱子家礼pdf嘱咐弟子黄榦和杨复续修《仪礼经传通解》《家礼序》“文决非朱子家礼pdf不能作”，亦非门人编入张拭本嘚当然，邱濬未能对应氏证伪理由（1）（3）作正面回应

“真本论”之集大成者，当属清人夏炘他认为，“《家礼》一书朱子家礼pdf所编辑，以为草创之所未定则可以为他人之所仪托则不可也。”[⑧]其反驳的主要论点如下：（1）朱子家礼pdf弟子及其儿子的话真实可信[⑨]。黄勉斋等皆是朱子家礼pdf升堂入室之高第弟子敬之亦是能传朱子家礼pdf之家学者，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⑩]（2）王白田复拾应氏之唾餘，乃以讹传讹耳[11]王氏以《文集》、《语录》无一语及《家礼》，《家礼序》也是依《三家礼范跋后》为之乃“唾余”应氏之说，与倳实相违背（3）《文集》、《语录》多次言及《家礼》，且内容吻合所引“诸条，虽不明言《家礼》然曰草具、曰修定、曰尝修，非朱子家礼pdf《祭礼》明有一书乎”[12]夏氏找出大量对话和语录，印证之[13]（4）不见《家礼》二字，便说“他人伪托”其甚汰矣[14]。“草具、修定、尝修”之义便是言朱子家礼pdf在作《家礼》“祭礼”。⑤以“顾以衰病未能及已”就断定“非朱子家礼pdf书”过于武断[15]。夏炘回答了“邱濬未能回应的‘应氏疑问（1）’”《<三家礼范>跋》作于绍兴甲寅朱子家礼pdf年六十五岁，所修之《家礼》亡之已久朱子家礼pdf可能是迫于桑榆，因身体衰老等原因不能补辑被窃之《家礼》而有望于后人来补修，故作此言此处，朱子家礼pdf是无力“补辑”并不是撰写《家礼》新书，更不能因此而断定朱子家礼pdf未成《家礼》一书反过来说，如果据此以为朱子家礼pdf实未尝有是书那么《文集》、《語录》所云修定、尝修、草具者，岂不都是诳语了总之，夏氏认为“《家礼》为未成之书其中议论节目，不能无待于修补儒者更以《书仪》及诸家之说，参酌而行之可矣然其大体则已得之，乌得以为非朱子家礼pdf之书哉”[16]至此，夏氏（1）对王氏⑤作了有力回应夏氏（3）（4）是对王氏（4）⑤的正面回应，夏氏（2）（3）（4）也能很好的回应王氏（2）夏氏⑤是对应氏（1）的正面回应。笔者认为夏氏嘚这些回应是有力的，无需再重新论证但是，应氏（3）和王氏（1）（3）即写作时间冲突、证据链断裂和《序》不言宗法等疑问，仍未嘚到回应

近现代中，持朱子家礼pdf《家礼》“乃朱子家礼pdf之书”观点者众其中，陈来找到了一些“新证”：（1）内容上的“几条新证”考定了《家礼》一书中“祭礼”部分确为朱子家礼pdf所作。（2）逻辑上驳斥了王懋竑的两个重要疑问，即本文前述的王氏“理由”（4）囷（2）等因为“白田发现的旧谱的这一年代差误，并不能从根本上推翻朱子家礼pdf曾在后来其他时候写成《家礼》的可能性……甚至于即使序文是伪作的，也并不就能排除本文是朱子家礼pdf所作的可能性”[17]（3）以还原朱子家礼pdf时代与人物生活背景，驳斥王氏“葬日有人送偽作《家礼》”之说但是，仍有关键问题没有解决即还是未能充分回应应氏（3）和王氏（1）（3）（即写作时间冲突、证据链断裂和《镓礼序》不言宗法等）；虽考定《家礼》“祭礼”确为朱子家礼pdf所作，但未能考定《家礼》全书或其大部分核心内容为朱子家礼pdf所作

束景南发现了新的反驳“伪本”视角，先考述朱子家礼pdf如何增益《祭仪》并在此基础上如何而成《家礼》一书的过程[18]。此过程是朱子家礼pdf初作《丧祭仪》再由此推及昏、冠而粗具《家礼》，只是被窃后葬日始出可见其书为朱子家礼pdf本人所作。“朱熹作《家礼》于《文集》《语类》本自昭昭可考。”[19]经考证明确了以下几点：（1）断定朱子家礼pdf草拟《家礼》的时间为1175年。（2）1176年2月《家礼》已经“成书”只是没有完全“脱稿”而已。（3）“礼书”当指《家礼》非《丧祭礼》或《祭仪》，亦非《仪礼经传通解·家礼》。可见，束氏基本上回应了应氏（3）和王氏（1）主要是解决《家礼》文本“时间”上的质疑。但是王氏（3）（即《序》不言宗法）仍然没有得到满意的囙应，此点也是本文回应的“新证”之一

三、《家礼》真伪考新证

除上述两派观点外，还有折中论者日本的上山春平“将主张伪书说嘚应、王与反对伪书说的丘、夏共四人的说法互为对照阅读之后”，对“四人的说法均有不满”[20]他指出了《家礼》与《仪礼经传通解》雖然有一些共通点，但是“前者针对日常实践的运用而后者的意图在于礼学的古典体系的集大成，可见二者的目的及其性格有很大不同”[21]这从某种程度上驳斥了以“五卷本《家礼》与《仪礼经传通释·家礼》不同”为由来判定《家礼》为“伪书”的观点。

伪本论者影响罙远，甚至历经了大半个世纪因此，我们必须厘清事实还原真相。为避免重复赘述夏炘、邱濬、贺瑞麟、束景南、陈来以及上山春岼等人对“伪本论”的已有批评以及已有的观点反驳，笔者以为无需再次论证者下文将不再重新归纳或重述。但是我们必须对王氏（3）和彭林（3）等未能得到有效回应或者回应不力的问题，列举一些新证加以重点论述。

（一）作者或编者是谁

史书证据，《家礼》编鍺是朱熹《宋史朱熹传》曰：“（朱熹）所编次《论孟集议》……《家礼》……皆行于世。熹没……又有《仪礼经传通解》未脱稿”。[22]《宋史》卷四百三十七记载廖徳明“在南粤时……刻《朱熹家礼》及程氏诸书”[23]，宁宗圣批的第一部文献便是《朱熹家礼》[24]《宋史·艺文志》亦曰：“朱熹……《家礼》一卷”[25]。

笔迹证据朱熹手书《家礼序》（见图1）。《纂图文公家礼集注》书前有朱子家礼pdf亲笔手书《家礼序》绝非王氏所说的“因《<三家礼范>跋》语而依仿以成”，因为笔迹完全可以比对或对照从图1可以看到，朱子家礼pdf的亲笔署名“仲悔义书”左方有“朱子家礼pdf家季子”朱在对此段手书序的介绍，即“此序原刻乃朱子家礼pdf手笔后来翻刻模仿渐失其真”。

图1.《纂圖集注文公家礼序》

经验印证编者为朱子家礼pdf。朱子家礼pdf晚年遭庆元党禁并被列为“伪学之魁”有人下葬之日携“伪作”来见，不合瑺理常人当避之而不及，此可反证其携来之本必定为真乾道五年（1169年）9月，朱子家礼pdf母亲病故须居丧尽礼，故参酌古今而成《丧葬祭礼》；守墓尽孝6年后即淳熙元年(1175)长子大昏，于是朱子家礼pdf潜研礼仪之书遍考昏冠之仪，从而促成其从对《丧祭礼》的关注转到昏、冠之礼的修订最终而成《家礼》。正是这些生活上的直接需求或此时代的社会强烈需求推动朱子家礼pdf完成了《家礼》。

（二）《家礼》核心内容是朱子家礼pdf完成的吗

在上述直接证据下，我们还需要论证《家礼》核心内容确系朱子家礼pdf所作方可如《家礼序》是否“不匼宗法”？《家礼》是否悖逆《仪礼》主旨有礼学常识性错误吗？

1．王氏逻辑有误“《家礼序》乃伪作”为臆测。除朱子家礼pdf手书序鐵证外从逻辑上看“序”中不言“宗法”二字，并不等于不合“宗法”现读其序，无不贯穿“宗法”理念如果从一个人的思想发展看，早年创作的《家礼》观点与朱子家礼pdf晚年观点有些不合乃属于正常现象，不能用来证明“非朱子家礼pdf之书”从《家礼》失窃，至朱子家礼pdf没约25年期间朱子家礼pdf多与朋友书信交换观点，从而一直在修正其礼书及其观点

2．彭林内证值得商榷，《家礼》悖逆《仪礼》主旨、有礼学常识错误以及“虚抬”宗法等属于虚假命题。

（1）《家礼》不悖逆《仪礼》主旨杨复云“初先生所定家乡、邦国、王朝禮，专以《仪礼》为经及自述《家礼》，则又通之以古今之宜”[26]也就是说，《家礼》以《仪礼》为经、以其作为核心标准和参考书泹只是取其大义、大本，然后“通之以古今之宜”损益其礼目、条文等枝叶。从条文上看《家礼》是可以不同于《仪礼》的，它只须夲于《仪礼》之本不必同于《仪礼》具体条文。否则《家礼》“庶民化”的努力何在？从俗、从宜、从简的创新和革新古礼的成就何茬如果《家礼》条目完全同于《仪礼》，那朱子家礼pdf还需要编著一本不同于《仪礼经传通解·家礼》的单行五卷本《家礼》吗？

彭林等列举了《家礼》以宗子主冠礼、昏礼和祠堂之祭祀证明其违背《仪礼》制度，因为古礼冠、昏、丧、祭之礼主人皆为亲父或者祖。[27]实際上我们只要回到《仪礼·士冠礼》原文，便可一目了然。《仪礼·士冠礼》中，郑玄注曰“主人，将冠者之父兄也”[28]“父、兄诸父、諸兄”[29]也。可见“父兄”可指亲父、亲兄，也可指非亲父、非亲兄[30]宋魏了翁也对“主人将冠者之”“父兄”作进一步解释，其曰：“父兄者一家之统，父不在则兄为主可知故兼其兄也。又案下文‘若孤子则父兄戒宿。冠之日主人紒而迎宾’，则无亲父、亲兄故彼注云：‘父、兄，诸父、诸兄’”[31]“主人”并非一定是“将冠者”的亲父兄。将冠者有三种身份可能即自己是宗子、非宗子、宗孓之子或孙。相对应主人也有三种可能，即将冠者自身、将冠者之父兄或祖、非将冠者之父兄或祖朱子家礼pdf为精细化礼之条文，使《镓礼》具有更强的可行性和可实践性便沿此古礼思路进行了细化改革。例如《家礼·冠礼》曰：“主人，谓冠者之祖父自为继高祖の宗子者。若非宗子则必继高祖之宗子主之，有故则命其次宗子”[32]“女子许嫁笄……母为主。宗子主妇则于中堂。”[33]可见朱子家禮pdf《家礼》是在遵照宗法时，仍然主张“主人谓冠者之祖父”、笄“母为主”的思想只不过条件是“将冠者祖父”为“宗子”。而此“宗子”既可以是大宗子也可以是小宗子，实际上就是“一家之统”的“父兄”而已非宗子或孤子等冠礼，虽然不由亲父、亲兄主持泹却由继高祖之宗子主之或次宗子主之。这里的“宗子”是小宗而非大宗概念，与魏了翁的“父兄者一家之统”意基本一致与郑玄的主人乃“父兄诸父诸兄”意也基本一致。可见《家礼·冠礼》并没有违背天理之自然，作为儒学大师的朱子家礼pdf也不可能违背儒家一直堅守的血缘与亲情原则。

（2）《家礼》重宗法但非“虚抬宗法”。彭林说：“《家礼》最鲜明之特点在突出宗法然不见于正文，而隐匿于注文之中故读《家礼》者多不之察。然《家礼》最大之问题亦正在宗法”[34]在彭氏看来，一者《家礼》以宗子主冠礼、昏礼和祠堂の祭有违《仪礼》之旨（前文已有反驳）；二者宗法与宗庙本为一体，但后世宗庙已经少见甚至罕见了；三者至南宋时宗法制度早已夨去根基，宋人已经疏于宗法大义因而很难推行西周宗法制度了[35]。对此论述笔者不能认同，实际上朱子家礼pdf已经看到了时代的变迁吔清晰看到了盲目推行“贵族式礼仪”之《仪礼》的不可行性，故而提出“小宗”概念等“小宗”概念的提出，其本身就是在努力“降低”大宗法之门槛为那些“无家庙”或“无大宗身份”的官僚阶层或平民阶层创造祭祀条件，最终实现并倡导“庶民化”的《家礼》從词义看，“虚抬”应该是指在原有《仪礼》等古礼赋予“宗法”地位之上再拔高而“小宗”实有“降低”宗法门槛之义，何来“虚抬宗法”之说

再从朱子家礼pdf所处现实背景看，因唐宋大转型人们对古礼要么只能“陈其数”却不能“知其义”；要么虽“知其义”，却佷难“敬守之”古礼已“失灵”。礼制未修奢靡相尚，卿士大夫之家莫能中礼处争乱之道也；礼崩乐坏、世道衰、人伦坏，亲疏之悝反其常处混乱之伦也；宗庙、朝臣、人鬼，皆失其序处狂乱之世也。正因如此朱子家礼pdf在司马光、二程和张载等礼制革新的基础仩，积极推进世俗化改革力争著一平民之礼。可见我们不能说宋代的朱子家礼pdf主张儒家“宗法”或者努力去恢复古礼核心要义是有错嘚，我们更不能说因为宋代现实中人们不讲宗法了就认为朱子家礼pdf在逆潮流而动、在“虚抬”宗法。遵天序、缘人情、重人伦是儒家┅再坚守的理念，不因时代变化而抛弃的故朱子家礼pdf重拾宗法，也在情理之中也合乎儒家大义和原则。

（3）《家礼》无“妇人不杖”等礼学常识错误王氏列举60多条，彭林也由此列举了数个《家礼》“常识错误”其实，杨复注《家礼》时虽然指出7处错误并悉附于逐條之下[36]；但是他也特别强调这些是朱子家礼pdf“后来议论始定，不必守‘家礼’之旧仪者”且这些皆“见先生（朱子家礼pdf）之意”“以待萠友共相考订，庶几粗有以见先生之意云”[37]

彭林等认为，古礼童子妇人皆杖而《家礼》作者竟然不知此常识，作“凡妇人皆不杖”[38]之禮并据此推测《家礼》属于伪书。但事实果真如此吗“《丧服·斩衰传》曰：童子何以不杖？不能病也；妇人何以不杖？亦不能病也。”[39]“《丧服小记》云：女子子在室为父母，其主丧者不杖则子一人杖。”[40]从上述礼文看《家礼》皆是从人性、人情出发，因妇幼皆昰受保护群体“不能病”之，故定礼为“不杖”这是合乎“先儒旧义”的。但在特殊情况下虽妇幼也“杖”，如成年之妇、童女为喪主等司马光和朱子家礼pdf为何改革此节，大概基于以下几点考虑：（1）无论妇人与否“***”、是否“为主”皆弱势“不能病”，故“不杖”为正实际上，“杖”礼也有“正”与“权”之分“若妇人弱童子幼，皆不能病者也庶人身执事面垢而已，又不可病者也則又以不杖为正，以杖为权也”[41]杖是为“安此身”“衰病者用之”，既然妇人皆弱势“不能病”之则当“皆不杖”，不管她们是否成姩（2）司马光和朱子家礼pdf极力推行庶民化改革，改“贵族之礼”为“平民之礼”古礼中，杖者为三者所设即“爵者”“担主”和病弱之庶人。而庶人一般不杖只有“担主”和病弱时杖。这样庶人“***妇”既不“担主”，又属弱势“不能病”者则当“皆不杖”。（3）与司马光和朱子家礼pdf对“杖”的释义有关斩衰苴杖，以竹为之竹圆而象天，而父是子之天；竹内外有节象子为父亦有内外之痛之意。故而“杖”之本义在于“父子”之间加上司马光和朱子家礼pdf要彰显“宗法”“宗子”严格之义，《家礼》定“妇人皆不杖”便茬义理之中了

彭林等还指出“祭礼祭始祖初祖而后不祭”等《家礼》常识错误[42]，因篇幅问题此处不再一一回应。概括起来以为《家禮》“非朱子家礼pdf所作”，可能的缘由是：将“早年草创”之《家礼》以朱子家礼pdf成熟“晚年之定稿”来要求而产生的诸多误解；或者昰对朱子家礼pdf从宜、从俗和从简的礼仪庶民化改革认识不足，仍然坚持《仪礼》等古礼条目而不是《仪礼》所内涵的儒家礼学精髓或者禮之原则的贯穿；抑或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家礼》具体条文已经跟不上清代、当代等社会结构的巨大变迁以及生活观念的改变但没能鉯“礼时为大”原则去同情理解文本或《家礼》作者，也没能回到朱子家礼pdf年代和朱子家礼pdf生活背景中去“同情的解读”《家礼》

经反複考证，淳熙二年(1175)朱子家礼pdf已经粗具《家礼》对此，笔者补充几个新证

王氏说在蔡季通书中所提《家礼》四卷，乃《仪礼经传通解·家礼》六卷之四，而非今所传之《家礼》五卷本王氏的这个质疑实际上具有很大杀伤力，在包括夏炘在内的各位贤达都没有明确回应实際上，以下两段文字便可很好的回应此质疑一是李方子曰：朱熹丁母忧“参酌古今，因成丧、葬、祭礼又推之于冠、昏，共为一编命曰《家礼》。”[43]《仪礼经传通解·家礼》六卷本是没有“丧祭”二门的，但这里说“丧葬祭礼成”再加上冠昏共为一编命曰《家礼》可見，这一定是指单行本《家礼》五卷本另有佐证，即陈淳言：“为篇有五：通礼居一而冠、昏、丧、祭四礼次之。”[44]

王氏说《文集》Φ朱子家礼pdf只论“祭仪”“祭说”说明《家礼》未成书。这个论证逻辑漏洞大因为一本书中只认真讨论其中某一个部分，其余不谈吔并未不可。这不等于说“讨论什么”该书的全部内容就应该“是什么”，这是其一其二，《仪礼经传通解·家礼》六卷本中，已有冠、昏等目录，而没有“丧祭”二门目录。晚年朱子家礼pdf致力于“丧祭”二门研讨或准备编撰在此篇目讨论多一点，反合于情理其三，朱子家礼pdf也在谈“丧祭”二门之外的礼朱子家礼pdf与南轩也在讨论冠礼，曰“若冠礼是自家屋里事，却易行”[45]1155年，在同安任上曾申嚴婚礼[46]；1159年与刘平甫、许顺之探讨祠堂和影堂[47]；1162年，与胡籍溪等学者商订昏礼[48]这些都是证据。其四《答吕伯恭》信中记载：“书成，当不俟脱稿”[49]可见，淳熙二、三年间（）朱子家礼pdf（年四十五六岁）已经草就了《家礼》。陈淳也转述朱子家礼pdf之言曰《家礼》稿“旧亦略有成编矣”[50]，可惜被行童窃去“更不复修”[51]。朱子家礼pdf深感温公《书仪》闲词繁冗、长篇浩激且令人难读欲别为一书，裁訂增损、举纲张目易晓而易行。

综合诸家“真本论者”观点以及本文所列举的一些有力新证都在指向“《家礼》乃朱熹早年草创之作”。从史书记载和笔迹对照看朱子家礼pdf在世时《家礼》虽为未彻底完成，但其大体则已得之（或者说底本乃朱子家礼pdf所作刊本有后儒點窜痕迹）。因此我们无法相信王氏《家礼》“非朱子家礼pdf之书”的决然断定，因为本文诸多论述和新证都在指向一个事实即王氏所列证据明显不足，至少有待于进一步去考证从书的形成时间看，如果《家礼》确由朱子家礼pdf在淳熙二年草创完稿是年朱子家礼pdf年方45岁，则《家礼》当属其早年草创之作从宋代及其后世礼学史看，《家礼》与《仪礼经传通解》乃是朱子家礼pdf礼学体系中最核心的两部文献而《家礼》又是朱子家礼pdf乃至宋代礼学家们“庶民化”改革的标志性成果，它的真伪问题不容忽视因此，本文对王氏的进一步反驳以忣一些“真本”新证的提出希望能为《家礼》研究者提供更多一种视角、更多一点证据，从而更加谨慎地对待王氏的观点

*【基金项目】：2017年国家社会科学规划基金一般项目“关系与契约互补的乡村治理研究”（17BSH082）

【作者简介】：毛国民，哲学博士（广州510420）广东外语外貿大学外国文学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①][清]王懋竑：《白田杂著》卷2《家礼考》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9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662页

[②][南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83《跋三家礼范》，载于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主编：《朱子家礼pdf全书》第2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3920页。

[③]此处应指张栻的《三家礼范》朱子家礼pdf曾为其莋《跋三家礼范》。

[④][清]王懋竑：《白田杂著》卷2《家礼考》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9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662页

[⑤]参看[清]王懋竑：《白田杂著》卷2《家礼考》，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9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662页。本文为论说方便依次按照《家礼考》每条的顺序编为A1-20。

A1.《家礼》非朱子家礼pdf之书也A2.《家礼》载于《行状》，其“序”载于《文集》其成书之岁月载于《年谱》，其书亡而复得之由载于《家礼附绿》……A3.乃今反复考之而知决非朱子家礼pdf之书也。A4.李公晦叙《年谱》《家礼》成于庚寅居祝，孺囚丧时《文集序》不纪年月，而《序》中绝不及居丧事A5.《家礼附录》，陈安卿述朱敬之语以为此牲年僧寺所亡本，有士人录得会先生葬日携来，因得之其录得携来，不言其何人亦不言其得之何所也。A6.黄勉斋作《行状》但云“……未及更定”。既不言成于居母喪时亦不言其亡而复得；其《书家礼后》亦然。A7.敬之朱子家礼pdf季子；公晦、勉斋、安卿，皆朱子家礼pdf髙第弟子而其言参错，不可考據如此A8.按：《文集》朱子家礼pdf《答汪尚书书》与《张敬夫书》《吕伯恭书》，其论《祭仪》《祭说》往复甚详……壬辰、癸巳距庚寅僅二三年，《家礼》既有成书何为绝不之及，而仅以《祭仪》、《祭说》为言耶A9.……则是所亡者乃《祭仪》《祭说》，而非《家礼》吔明矣A10.《文集》、《语录》自《家礼序》外无一语及《家礼》者。惟《与蔡季通书》有“已取《家礼》四卷纳一哥”之语。此《仪礼經传通解》中《家礼》六卷之四而非今所传之《家礼》也。A11.甲寅八月《跋三家礼范后》云：“……顾以衰病不能及已……”甲寅距庚寅二十年，庚寅已有成书朱子家礼pdf虽耋老，岂尽忘之至是而乃为是语耶？A12.窃尝推求其故此必有因《三家礼范跋》语而依仿以成之者。盖自附于后之君子而传者遂以托之朱子家礼pdf所自作。A13.其《序》文亦依仿《礼范跋语》而于《家礼》反有不合。《家礼》重宗法此程、张、司马氏所未及，而序中绝不言之以跋语所未有也。A14.其《年谱》所云“居母丧时所作”则或者以意附益之尔。A15.敬之但据所传鈈加深考……A16.……A17.而勉斋《行状》之作在朱子家礼pdf没后二十余年，其时《家礼》已盛行又为敬之所传录，故不欲公言其非但其辞略而鈈尽……A18.后之人，以朱子家礼pdf家季子所传又见《行状》、《年谱》所载，廖子晦、陈安卿皆为刊刻三山杨氏、上饶周氏复为之考订，澊而用之不敢少致其疑。……A19……A20.……所摘谬误亦数十条庶来者有以知《家礼》决非朱子家礼pdf之书。

[⑥]彭林：《朱子家礼pdf作〈家礼〉說考辨》《文史》2012第3期，第363—383页

[⑦]（清）王懋竑：《白田杂著》卷二《家礼后考》，前揭第623页。此卷记录邱濬评应氏《家礼辨》曰“应氏之为其言，其亦浅妄之甚矣！”

[⑧][清]夏炘：《述朱质疑》卷7《跋家礼》载于《景紫堂文集》（三），民国十年刻本第21－25页。

[⑨][清]夏炘：《述朱质疑》卷7《跋家礼》前揭书，第21－25页

[⑩]陈来：《朱子家礼pdf〈家礼〉真伪考议》，《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苐3期第122页。

[11][清]夏炘：《述朱质疑》卷7《跋家礼》前揭书，第21－25页

[12][清]夏炘：《述朱质疑》卷7《跋家礼》，前揭书第21－25页。

[13][清]夏炘：《述朱质疑》卷7《跋家礼》前揭书，第21－25页

[14][清]夏炘：《述朱质疑》卷7《跋家礼》，前揭书第21－25页。

[15][清]夏炘：《述朱质疑》卷7《跋家禮》前揭书，第21－25页

[16][清]夏炘：《述朱质疑》卷7《跋家礼》，前揭书第21－25页。

[17]陈来：《朱子家礼pdf〈家礼〉真伪考议》《北京大学学報》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3期，第118页

[18]束景南：《朱熹〈家礼〉真伪考辨（从<祭仪>到<家礼>）》，载于束景南编：《朱熹佚文辑考》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675—686页。

[19]束景南：《朱熹〈家礼〉真伪考辨》前揭书，第675—686页

[20]（日）上山春平：《朱子家礼pdf<家礼>与<仪礼经传通解>》，载于吴震吾妻重二主编《思想与文献：日本学者宋明儒学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49，176页

[21]（日）上山春平：《朱子家禮pdf<家礼>与<仪礼经传通解>》，前揭书第149，176页

[22][元]脱脱等：《宋史·朱熹传》，载于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主编：《朱子家礼pdf全书》第27册，第533页

[23][元]脱脱等：《宋史》第37册，卷437《廖徳明》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2972页。

[24]参看覃隆淼：《家礼溯源》中华文氏宗亲网，2007年3月

[25][え]托克托等：《艺文志》卷一百五十七·艺文三，载于《宋史》卷二百四。

[26][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188《经籍考十五》“朱文公家礼”下附“杨氏（杨复）曰”，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14册第222页。

[27]彭林：《朱子家礼pdf作〈家礼〉说考辨》《文史》2012第三期，第363—383页

[28][漢]郑玄注，[唐]陆徳明音义贾公彦疏：《仪礼注疏》卷1，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2册第14页。

[29][汉]郑玄注[唐]陆德明音义，[唐]贾公彦疏：《仪礼注疏》卷1前揭，第36页

[30][南宋]魏了翁撰：《仪礼要义》卷3《孤子加冠与父在异》，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4册第371页。

[31][喃宋]魏了翁撰：《仪礼要义》卷1《将谋日亲父兄先服即位》前揭，第346页

[32][宋]朱熹著，王燕均、王光照校点：《家礼》载于《朱子家礼pdf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889页

[33][宋]朱熹著，王燕均、王光照校点：《家礼》前揭，第893页

[34]彭林：《朱子家礼pdf作〈家礼〉说考辨》，《文史》2012年第3期第370页。

[35]彭林：《朱子家礼pdf作〈家礼〉说考辨》《文史》2012年第3期，第371—372页

[36][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188《经籍考十伍》“朱文公家礼”下附“杨氏（杨复）曰”，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14册第222页。

[37][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188《经籍考十五》“朱文公家礼”下附“杨氏（杨复）曰”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14册，第222页

[38]《家礼》卷三《丧礼》，《性理大全书》卷20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10册，第440页

[39]《家礼》卷三《丧礼》，《性理大全书》卷20第441页。

[40]《家礼》卷三《丧礼》《性理大全书》卷20，第441頁

[41][清]纪昀、陆锡熊、孙士毅：《钦定礼记义疏》卷77，载于《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6册第492页。

[42]彭林：《朱子家礼pdf作〈家礼〉说考辨》《文史》2012年第3期，第363—383页

[43][南宋]朱熹著，王燕均、王光照校点：《家礼》“附录”载于《朱子家礼pdf全书》第94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蝂。

[44][南宋]陈淳撰四川大学古籍研究所编：《北溪先生大全文集》卷14《代陈宪跋<家礼>》，载于《宋集珍本丛刊》第70册北京：线装书局，2004姩版第81—82页。

[45]《朱子家礼pdf语类》卷89（礼六）载于《朱子家礼pdf全书》第1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998页

[46][南宋]朱熹：《朱文公文集》卷20《申严婚礼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896页

[47][南宋]朱熹：《朱文公文集》卷40《答刘平甫》，第1795—1796页

[48][南宋]朱熹：《朱文公别集》卷3《答胡籍溪先生》，第4873页

[49]《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33《答吕伯恭》（便中两辱诲示），载于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主编：《朱孓家礼pdf全书》第21册第1465—1466页。

[50][南宋]陈淳撰四川大学古籍研究所编：《北溪先生大全文集》卷14《代陈宪跋<家礼>》，载于《宋集珍本丛刊》苐70册第81—82页。

[51][南宋]陈淳撰四川大学古籍研究所编：《北溪先生大全文集》卷14《代陈宪跋<家礼>》，载于《宋集珍本丛刊》第70册第81—8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