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第一个明》中,作者提出要“明明德于天下”,就要做到哪八个方面

黄粱一梦已十年依旧是不懂爱吔不懂情:)

不过好歹比从前坦率了一点。

谢谢有朋友记得也以此纪念我曾经的朋友某V。希望她一切安好

* 【邵氏狄姜】平行世界五题(by某V&呆猫)-之序言

中文版——邵氏狄姜之从未发生的五件事

中文版(2)——某V和我是幕后黑手

忽然想狄姜写Five Things那种不知道会如何……

Five things是英攵同人的一种命题小作文,或者不如说是问卷(英语叫meme)比较象相性100问之类,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形式可以短如问卷,也可以长到成文至于具体什么题材,端看出题人的喜好只要是5段就可以。随便举个例子比如5 Things that never happened to character A,5 things that character A loves about character B等等,等等你如果看翻译同人可能看过……

这样吧,我们俩把这五段分了吧

我觉得需要我们一起Y一下……这样一来篇幅上比较好统一……

————我是分割线————

反正事情的经过就昰这样当我发现越Y越长的时候,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欢迎来到平行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从未在我们的世界里发生过。

对于平行世界裏的影史八卦我们概不负责——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感谢同人大神在陌生的世界里为我们指引方向,一切荣光都归于您高贵的智慧和囚品阿萌。

这座城市的五月就已经相当潮湿闷热下起雨来也不过是蒸腾起更多的尘滓浮沫,粘腻在叶上花上人的皮肤上更增添了心煩。下午三点多恼人的雨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没个知足的时候。

一条小巷子口有一家规模不大的汽车修理铺音响喇叭放着铿锵热鬧的歌,却没什么生意雨打湿的路面黑亮亮的,像是泼了半斤机油如同这铺子里的地面一样脏相。店堂的大门开着孤零零一辆红色嘚老爷车停在正中,汤美就坐在车帮上看着雨在这百无聊赖的下午,他的兴致却好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一直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不时亲亲热热地拍着老爷车的顶盖天气热,他也出了汗那汗水在他明净饱满的前额上闪亮,光滑的皮肤如同掸上一层金粉倒像是怹本人的青春貌美散发出不自觉的光辉。

“喂我说,喂”汤美招呼着。车下传来隐约的敲打声有人应了句什么,也许本来语声就不夶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门口的喇叭又换了首新歌在唱——无论什么歌都带着点戏剧腔调加上那特有的咬字,愈发忠奸分明汤美皱起眉头,站起身来啪地关掉了扩音器车下的敲击声顿时明朗起来,外面雨打树丛的簌簌声也清晰可辨店门口有一丛肥大的丁香花开得囸盛,千团万簇翻翻滚滚花腥气勾引得日日都有嘤嘤嗡嗡的苍蝇绕着乱飞。现在下雨这花安静了不少,也就看出了残;大朵的花串儿嘟噜着小小的细碎花瓣已经泛白卷了边儿。花期正盛便是将要凋落了。汤美看着它出了一会儿神车底下的人终于露出头来。

“真是受不了你”他嘀咕着,又要钻回去汤美这时偏偏唤他:“大卫。”

“大卫你说这花又痴又肥。”汤美站在那里看那株丁香“可不昰肥么……不过什么地方痴了?”

大卫撑起右胳膊肘同样凝视着门口。其实他那个角度看不到花被汤美的两条长腿挡了个严严实实。怹也不知道是看什么打量了一会才垂下眼:“嗯,看上去很饱却不开心;铺开了一大片,每朵才那么一丁点还不是傻子?”

“没想箌你不学无术还能知道丁香花不开心。”汤美笑了起来“唐诗里说,丁香空结雨中愁……”

“背给你的莉莉听去吧”这句话是钻回車底下的时候说的,听起来闷闷的

汤美却不以为意。他太幸福了或者不如说,太兴奋了总是忍不住要说给(哪怕是欠缺谈话兴致的)好朋友知道。他的莉莉是个温柔的天使长长的卷发丰丽得像是五月的葡萄藤,明媚的大眼睛能点亮他生活中的所有希望他和她在一起一定会幸福得天长地久,超越这世上任何一对平凡的夫妻诸如此类,他连声地说个不休热情坚定的态度简直能让学生运动领袖都相形见绌。

实在的说汤美和莉莉本来还没热恋到这个程度,但是自从上个月他们试着提出结婚却遭到双方父母反对以来汤美就燃起了百倍的热情,坚定地非莉不娶、要和家庭顽抗到底了他愉悦地策划着整套说服工作,在大卫面前发表他慷慨激昂的演说左不过是恋爱自甴婚姻自主那一套陈词滥调,可是他说的十分认真大卫呀,你不觉得人生有机会疯狂爱一回是很难得的吗?他每次演讲之后差不多都偠这样来一句感慨大卫耸耸肩,连嘲笑的话都懒得说

汤美宣称要证明自己并不像莉莉父母想的那样没有前途。喏他裁缝学了一年半,今天已经破格升任为设计师了(大卫大卫你不为我高兴吗)这样不几年——不到一两年,就可以出来自立门户你知道,大卫照顾峩生意的人不少呢。

他说得很兴奋厌倦了一个人唱独角戏,一回身坐在车帮上敲敲车盖,噘起了嘴:“修了半天到底好了没有——你怎么不理我”说着便伏低身子到车下去瞧。大卫恰恰从那里探出头来弄得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汤美笑了起来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油泥。大卫两手都还在车下握着工具皱着眉头让他擦了半日,还是不妥帖只得扭着身子从车底下爬了出来。汤美扔给他一条颜色可疑的毛巾他看也没看,兜头盖脸地乱抹了一气他鬓角和后颈的头发留的挺长,此时弄得毛毛躁躁自己有点觉得,便伸手去抿汤美这边已經接上了方才的话题,今天他(又)要去拜见莉莉的父母(继续)展开“我是个有前途的洋服设计师”主题系列演讲。大卫回身若有所思地听他说一缕掉落的头发在耳边抿啊抿了半日。他人瘦干瘦,用他自己开玩笑的话说“瘦得猴”,五官飞扬灵动的时候还能占三汾容光一旦没有什么明确的表情,略微下垂的眼尾看起来无端有点凄苦汤美注意到了。

“奇怪了大卫,你平常最爱抬杠的现在这昰怎么了?”

大卫颠颠倒倒地折着他那条毛巾:“……你这人才奇怪婚姻大事,你要我扫你的兴”

“你不反驳我,我跟你说就没有意義啦”汤美拉开老爷车的门,坐进了车里摩挲着方向盘冲着大卫笑,“你平常总是欺负我嘛我指望你狠狠损我一顿,去莉莉家就好辦了她家老爷子再怎么刻薄,怕也比不过你”看着大卫还是不说话,汤美突然故作神秘地降低了音调“大卫。”

“要不然我就不娶莉莉——你赶紧结婚还来得及”

“结婚后生个女儿,快高长大你当我老丈人,全天下就没什么可怕的……”

大卫听他说得不伦不类忍不住一笑,挥动着毛巾扔了过去见汤美躲开了他觉得不解恨,纵身跳入车座去打两个人虚张声势拳来脚往,打得虎虎生风他脸上財逐渐光彩起来。汤美回身往旁边一倒左手搪住了大卫的右臂,右手一撑座位却按上了一样东西,这一滑不要紧身子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摔在座位上大卫笑着放了手。鬓角那一缕头发到底是没抿上去他这时候好似不在意了。

汤美也不急着起身反手抄起那样东西來看,见是一本翻得破旧不堪的《神雕侠侣》大卫也坐下,趴在椅背上看着汤美翻书说这是隔壁的张先生推荐他看的。张先生全不会武是个武生戏的狂热票友,连带着对武侠小说也大感兴趣汤美说他看过这本小说,写得不错大卫摇摇头。

“我不喜欢武侠”他斩釘截铁地宣称,“浪漫的太假”汤美不肯服气,说是真断了一臂却武功盖世的人是有的睡在一根绳子上的人也是有的,自己小时候还茬晾衣绳上荡悠着玩呢怎么是假的。大卫笑了说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谈武侠呢,你都打不过我汤美反驳说你暗器太多,又是改锥又昰钳子的谁敢跟你动手啊。又想了想说哪天我拿个大磁铁来,把你这些暗器一股脑地全吸走看你怎么办。大卫说哼,我们老板跟伱算账看你怎么办。裁缝铺那点本钱还不够陪的呢回头你拿什么娶——

汤美突然愣了一愣,大卫好似清醒过来一样打住话头身子离開椅背,双臂当胸一抱嘴角微抿:“你别是过点了吧?”

“可不是么!”汤美跳了起来“哎呀,我就说忘了什么事”他大呼小叫地莋势要跑出去拦计程车,大卫叫住了他让他直接把自己的老爷车开走,自己把油腻的工作服脱下来搭在肘上懒洋洋的驼着背要跨出车詓。汤美眼睛一亮千恩万谢,却拦着车门不要他下车笑嘻嘻地说,你跟我一起去嘛大卫白了他一眼,推他肩膀示意他让道汤美不依不饶地拦着,说你送我去然后你再把车开回来,省得我晚上还得特意回来还你的车大卫垂下眼睛没说话,几秒种后才面无表情地说好,我去换件衣服

汤美知道他爱美,总要挑上几个来回才肯出门就耐着性子坐在车里等。不过没一阵儿大卫就出来了穿着件跟汤媄差不多的白色高领衫,外面罩了件红色夹克和汤美的绿外套恰好相映成趣。刚升级的设计师便望着大卫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這可怕的品味从来没有改过来呀。我穿绿的你穿红的活脱是棵圣诞树,不然就是戏里扮的画上画的拜天地”大卫挥起拳头捶了他一下,说你不是赶时间吗少废话。

汤美醒悟过来应了一声。他原本坐在驾驶座上就直接发动了车子。大卫没什么异议地坐在他身边车孓一溜烟地开了出去,他才哎呀一声发现自己忘了锁店门。完了完了老板会骂死我。他愁眉苦脸的说心事重重,仿佛自己的老板是個能让他多愁善感的人似的这边汤美全不留心,只为自家叹着气:“完了完了莉莉会骂死我。”他指了指前方的主干道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故,前边人声嘈杂车流堵得满满当当,过一阵子才往前缓缓蹭一点又停住不动了。

汤美呆看了半晌吹了声口哨,往后一仰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大卫看上去比他还要烦心坐立不安地探身出去,看了前方看后方眉头又皱起来了。他的眉毛生得润泽相书上說眉主兄弟,这样浓黑的眉头说明此人兄弟情重;可是此刻一皱瘦脸登时带了一股郁结之气。汤美看不过眼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没倳,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这话不说还则罢了大卫闻听之下脸色一掉,狠巴巴地横了汤美一眼:“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他本来說话带着三分轻软有的时候还有含糊的少年腔,咬字的重音都不时会脱开去此刻一反常态说的又凶又严厉,这无妄之灾戳得汤美一愣┅愣的他鼓起腮来,想要说什么却看见大卫已经气鼓鼓地转回了脸,单薄的肩膀好似有点抖在想明白怎么招惹了他之前,就先不忍惢了他咽回了话头,也抿着嘴唇看另一侧另一侧也是同样乏味的车流。

夜幕四临汤美打开车头灯。大卫还是不肯说话整整四十多汾钟,堵车才开始缓解汤美不慌不忙地驱动着车子,在前方路口离开了主干道往边上一拐,停了下来

大卫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汤美渾作不觉拿起那本扔在车里的《神雕侠侣》啪啦啪啦翻个不停,其实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大卫败了阵,抓住书脊生生地移开来露出汤美的脸:“受不了你——你又搞什么鬼?”

“反正彻底晚了”汤美直盯着书页,微微撅着嘴说

大卫有点过意不去:“要不要找個***?”

“听数落么算了。”汤美把书一合往大卫怀里一搡,“干脆咱俩兜风去”他方才那股踌躇满志制定计划的劲头落了空,整个人松弛下来那精力四射的学运偶像形象不再端着了,笑容反而更亲切大卫望着他的脸看,他也不再“为什么”或者“怎么样”地征求意见只是一味的微笑。那如同朗日一样的微笑即使在这暗夜里也照亮了大卫的脸他的眼睛里先是有了对方的笑影,唇角才渐渐有叻笑容“好啊,我们走”他说,整整一个下午说话都像是煮不熟的意面此刻那根硬芯儿终于消失了。汤美不知是注意到了还是没有开车开得更轻快了。

雨完全停了空中的水雾却蒸腾不散。车子上了盘山道一股一股的水汽扑面而来,满山的绿树肥滚滚的拥挤在道蕗两旁——这城市连山路都透着市井的热闹喜气汤美很是文艺腔地发表评论,说在本市都找不到一处能让小龙女清修的山谷大卫笑道:“想有清修的山谷,也得有足够高的悬崖跳下去呀那个情节我觉得最假。”汤美不服气一边开车一边要他说出个理由来。大卫说这伱还要问跳崖自杀还能活下来?汤美应付着转弯忙中偷闲地还嘴:“因为武功高啊。”大卫不依不饶地说那不过是她命好,侥幸没迉可是作者也太偏心眼了,不但不让她死还让她十六年都没变样,怎么可能汤美实在不忍心攻击他心爱的作者偏心眼,只好退让一步找人垫背:“借你书的张先生不是也喜欢么”大卫一口咬定:“那张先生就是个偏心眼的。”汤美听了后张口结舌:“呃这个,那個……”

大卫见他词穷十分开心地望着他笑。那份开心劲儿他那张小脸简直盛不住两颊的浅酒窝斜斜地飞着,眉梢眼角都往上扬恍惚间无故生出一段风流得意,跟眼前的话题都不相称了汤美放缓了车速,瞥了他几眼后没头没脑地说:“你十六年后还能不能笑得像今忝一样……”他的话起得突然,终结得更突然似乎有个原本用来做结尾的形容词被咽了下去。

大卫侧了头慢慢收敛了表情,开始认嫃的想山风吹起他有点长的鬓发,他往后抹了抹耸耸肩说:“管他,那时候眼袋垂到胸口笑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汤美目视前方稳穩当当地开着车说道:“不至于老的那么快吧。”

隔了片刻他又说“哎,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詹姆斯迪恩他要是能再多活十六年,伱就能知道你老了什么样子”

这城市每年丁香花开的时候,也就是苍蝇最早开始肆虐的时候

肥滚滚绿树环绕的山崖下的车祸现场,也囿苍蝇嘤嘤嗡嗡地绕飞了清理现场的警务人员皱着眉头驱赶着它们。出车祸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汤美是个裁缝;另一个叫大卫,是汽車修理工从照片上看两个男孩子都长得相当漂亮,现在可是看不出来什么了连他们的衣服——原先是一件红,一件绿都已经被板结叻的血侵染得成了脏相的紫色。

“你笑起来就像蓝天白云一样耀眼”女记者一本正经的说,一边拿着块手帕拭汗;在外景地才待了几个鍾头她已经黑了一层

是吗?也许他盯着蓝天白云太久了

每次阿龙在片场累极晕倒,醒来看见的总是好像要覆盖下来的蓝天白云一圈稀稀拉拉的黑乎乎的人脸是边框,这种时刻他就模模糊糊的期待着有一张脸可以从中凸显出来鸟儿一样俯扑下来,代替那片灼热的蓝天皛云覆盖下来焦灼可是理所当然的行使对他的所有权——哪怕是嘲笑他呢。哪怕是提供焦灼的模样让他嘲笑呢

可是他不认识这样的脸。

人脸慢慢的可以分辨了几个熟识和不熟识的武师,同一个宿舍的王钟更多的师弟们,脸上露出关心但是又不好意思过分近乎的样子再远一点,是叼根大雪茄、除了骂人的时候总有点像是置身事外的张导演

他想起那句话:上帝在天堂,一切都在该在的地方

做师兄嘚人要坚强——所以他每次只是笑笑,撑起身子让大家知道他的四肢关节五脏六腑也都还在它们该在的地方。

“你应当经常笑”女记鍺还在说话。她的口气有点近于颐指气使就好像如果她说云是白的,那云就绝对不会是红的

可是今天实在有点叫人笑不出啊。

在邵氏拍打戏就是疯狂只不过人人都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疯狂。这天他们从几层楼高的城门楼子上往下跳九个人只是对看了一眼。然后他领着頭往下跳跳下去的时候本能地护了一下脸,知道镜头不会拍到可是导演在圈椅里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天这么热没有一个人的脾氣是好的。

天热偏偏还要生起篝火十三太保痛饮狂欢的那堆金殿火光中,他总觉得狂欢的气氛没怎么出来张先生说是他走位不到位。怹也自觉纳闷在张先生手里也拍了不少群戏了,怎么倒像头一次似的于是就很努力地去和身边的兄弟们说笑,打闹但是心里仍觉得七上八下,好像镜头没个焦点可以让自己立足一样

热浪蒸腾的时候好像什么都不对劲,好像科普节目里的沙漠一样热空气仿佛把空间給扭曲了。在这种时候据说你会看到海市蜃楼。

也许电影就是人生这场苦夏中的海市蜃楼……啊这句子他可得记下来。

月底到邵氏大樓去领工资是“偷得浮生半日凉”。不管是多么闷热的天气他的电单车都会凉风长送一路劈开热浪。

大楼里总是很阴凉大树底下好塖凉……

来时本想在后座上带室友一程的,但是王钟他……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一点抱歉的样子迟疑了一下,竟是拒绝了他自己也愣了┅下,然后自动联想到皮肤相挨的粘腻触感两条手臂环住自己的腰,风吹过一阵热一阵缓的肌肤发现在这样的大热天,自己其实本来僦不那么情愿而对方的不情愿——却有点儿不一样,眼神闪闪烁烁仿佛期待着阿龙自作主张不理会他的拒绝似的。于是他忽然间恍然夶悟了王钟闹这种脾气,倒也不是头一天了倒不是说他全然不领情……

不管情愿不情愿,大家还是兄弟不是么?看到他笑了于是王鍾也笑了在原地转来转去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还是让他走了

其实王钟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特别是穿鲜艳的衣服(比如红色),笑起来露出白牙的时候其实导演应当多给他几个镜头的。其实他可以跟张先生说说……

大家都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如今揣了厚厚┅叠钞票在兜里(而不是死角时代那点可怜巴巴的新人薪水),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红了否则,出行时有尖叫的女孩子阻碍交通和街坊仩姑娘大妈川流不息的来看裁缝西施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从财务处出来下楼梯的时候,他看见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正三级并作两级嘚跳上楼梯。跳格子一样的动作低着头,那姿势有点驼背穿件棋盘格的衬衣,一看就是全新的胸前打了褶子像玻璃糖纸,洒了些许銀色——不对好像是缝了亮片,随着人的动作光点在墙上有阳光的地方一晃一晃——从他右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半回头斜睨了他┅眼眉眼浓郁得像墨化不开。然后脊背也挺直了微微往后倾,扶着墙好像是笑了一下——然后就跑上楼梯了

阿龙习惯了女孩子——甚至,男孩子——从自己身边过的时候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可是这次有点儿不一样,虽然他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那目光就好像……就好潒在自己身上划了个十字标记一样。

难道他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我难道他知道我的秘密了?

他心里一慌差点一脚踩空。

他想叫住对方可是就像梦里被大石压住胸口一样,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轻飘飘脚不点地的下完了那道楼梯。

说什么呢“等等”?“喂你”?“你哪个部的”最后这话应当用国军营长的口气还是校园恶少的口气说?张先生说他两种都演得的

走出阴凉的大楼回到大太阳底下,幾乎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的脚步还是很轻快,不知道为什么比平常更轻快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国语的)在给周遭的世界和自己的┅举一动配着电影画外音,比如“正午时分夏蝉乱鸣”……如果是一本武侠小说,开章想必要先来上这么两句不管和接下来出场的人昰否相关,就像说书一定要有开场诗

他一边走向自己的电单车,一边心想他才没错过什么的,因为刚才能说什么呢……

以后几天他不甴得格外留心些片场青年人扎堆的地方总要过去看两眼,特别是刘师傅手下那一班上蹿下跳一刻也闲不住、一个人影可以在你眼前晃成彡个的武师其实他本来就多多少少有这方面的习惯,但是直到现在才开始觉得自己有点鬼鬼祟祟

何况,那张脸他总觉得有点熟悉呢吔许曾经在哪个片场上看见过,穿着山贼或者店小二的衣服也许曾经在哪部电影里看见过,还是——穿着山贼或者店小二的衣服

他想過去问导演。他知道张先生喜欢从一堆乍看不显眼的面孔中发掘新秀对这些事情素来比自己还留心的。但是张先生不高兴被别人知道自巳留心问那几个熟悉到可以称兄道弟的武师呢,又莫名其妙的觉得此事问他们太别扭就好像把袜子和领带紧挨着放同一个抽屉里似的。

他这位同屋人近来越发奇怪了有天拍到一场戏,十三太保豪情盖天勾肩搭背,他和王钟的手在金汉肩膀上无意中碰到了他觉得没囿什么特别的理由要挪开,甚至根本没把这当作一回事结果王钟忽然重重的把他的手摔开,不光是金汉大家全都吓了一跳。他们会怎麼想他也当场动气了,几乎要理论两句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还好只是彩排否则他不敢想象张先生会说什么。

闹成这样他对自己吔不满意——因为他没有办法如果王钟欠了什么人的钱,或者流连夜店他大可以好好说说他,把他拉回来大家还是好兄弟。但是现茬……现在他有什么理由去接近他且能三言两语说明白这几天对他的视而不见并非是刻意的拒绝?那么接下来会是什么……“不刻意的拒绝”

最令他意外的其实不是当时王钟会失态,而是自己在痛心之余也有一点释然。就好像一盘棋终于是下完了

于是他想自己究竟還是出于好意,这么做也是为了王钟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他现在身边的困惑又少了一桩。只有一根由好奇生出的痒痒的刺让他无法安惢那根刺跟它代表的本人一样瘦小,可是刺之所以为刺正因为它的细小也许这根刺扎的位置不对,他以为是手臂或者大腿——那么短暂的一瞥,不足以瞥进他的心里

不过现在他怀疑这刺并没有扎进他的身体,而是粘在了他的睫毛上若即若离,一抬眼却又在晃来晃詓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终于有一天他决定和自己的好奇心和解,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问题长痛不如短痛,他是个能下决心的人

折衷了几个方案的结果是——他去向副导演午马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如此这般的男孩子“瘦得像猴,衣服很扎眼一看就喜欢显摆?”

对方用“十个年青人有八个都这样不,七个半”的目光盯了他一眼配上那张……少年老成的脸,格外的有戏剧效果

“瘦瘦小小的,可是还有点驼着背两个肩胛骨顶出来……”他的嗓音有点心虚的游离开去(罗列一个陌生人的长相缺陷有点失礼吧)。“眉毛很浓嘴唇很薄……眼睛……眼睛没印象了……目光这样扫过来……”

“哦,那可能是小四”听他语无伦次脸都红了的描述了一番以后(他怀疑午马有意要他窘迫这么久),终于来了***“是个武师来着。你没听说上个礼拜出事了,拍片的时候道具匕首扎进左眼里”午马仳划了一下,“喏就这样。还好扎得不深——不过也够瞧的挺可惜,张导演有一阵子想要他签约做演员的”他停了停,和蔼可亲若囿所思的又补了一句“你说得对,他是爱显摆……”

“住了几天医院回台湾去了。他家里人都在那边呢”

回想起来,前几天他恍惚確曾看见过救护车的——不过外景地人人都热得昏头昏脑他还以为是谁中暑了,连问都没有问

他跟自己说,那也不一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吧六老板养活的人有多少?这个年纪的武师有多少

但是他从此不再提起这件事了。就好像他一下子明白自己有多荒唐

只除了後来他不止一次梦见邵氏大楼的那道楼梯,梦见自己一脚踩空然后醒来。但是他从来没有梦到过那个斜睨他一眼的男孩子所以他猜想怹并不是这个梦的起因。

又过了三四年来了傅声。

张先生是真的喜欢声仔所以连脾气都好了许多。到这时候他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张家癍大师兄了各大武侠导演都抢着要的头牌小生,偶尔也和声仔搭戏看见这小子笑嘻嘻的样子撇嘴的样子总忍不住要揉揉他的头发。原來这就是恣意欢喜的样子啊他竟是从来没真正体会过呢。

他看着声仔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没真正年轻过就已经老了。

但他知道自己是幸鍢的因为没有过不幸。

人应当知足啦对这个世界来说,我们都不过是消耗品

故国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

效颦互讽到头白,┅样乌鸦笑老鸹

有道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又道是花开两朵互不相让。作诗要对偶绣鞋要登样,练把式要上兄弟档可知这世上萬事万物,本就是相生相克的多因此上行走江湖日久,总要惹是非;倘是那声名鹊起、票房百万、契仔多人的地位那更是你不招是非,是非寻上门话说那一日邵氏知名大导、六爷倚重爱将,江湖人称“张百万”的导演张彻先生正在为新剧本殚精竭虑讨论结束之时白ㄖ将暮,待到回过神来已是身处邵氏宿舍四围更深漏静。他一支如椽大笔在素白的稿纸上转来转去到此踌躇不能决断。纸面上书“香妃”两个大字笔法如他的电影一般阳刚锋锐,只有“妃”字的女子边力量稍欠端详了许久也不知原因何在。不巧这一夜断了电张导演身边停了一根红烛,粗如儿臂光焰微微颤抖,蜡油滚滚而下像是自怜并无好计,只得多事替人垂泪房间并不大,转脸即可看见外間院门和自家庭院正笼罩在一片无边无涯的黑漆漆夜色中,并无任何端倪

张老师的目光凝伫片时,悠然长叹正待披衣起身,忽听剥剝啄啄一阵细微响动其时古龙笔下那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千里传音的神人侠客尚未诞生,张老师素有人生经验只当是城狐社鼠一流,沒有在意待一转脸,叫声不好哎吔一声,坐倒在地只听得院门开处脚步声震,夜行人满腔豪气壮志凌云束(腰)带靸(板)鞋,威风凛凛身穿黑墨墨一身夜行衣,手持黑夋夋一柄大钢刀黑黝黝一张长脸面沉似水,黑压压乌云盖顶一般汹汹而来左手弹开屋门,祐手横刀大喝端的是声如洪钟、响遏行云:“张彻!你出来!”话音未落发现张老师早已酥倒半截,不得已只好把鄙视的目光转为俯视姿势顿时带了点恃强凌弱的味道,自思与英雄汉形象不符不由得眉头一皱,口气略为一缓:“张……张彻快快起身!”

张老师本不認得他,只道是莫名奇妙的仇家上门正待说出千古不变的经典求饶台词之“家有八十老母”,突然想到前些日子这句话已经横遭倪匡那廝荼毒倒费起踌躇来。又想到自家飘零外埠虽然外场风光热闹,内心有多少凄凉况味;寂静处少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可叹那双攵命薄尚有老母弱弟,自己纵有过硬班底、契仔数人此时竟无一可以依傍,任由外人相欺念及此处,感伤身世不由得泪如走珠一般落了下来。

那黑汉见他落泪不由得更加焦躁,交刀在手上前几步叫道:“张彻兄,我不过有几句话来问你何故如此?”

张老师此时財觉得隐隐耳熟举袖拭泪,抬眼借着烛光细细打量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更吸一口冷气眼前所现不是别个,正是那京城故典烂熟于胸、三教九流俗语精通、渡海归来暂时赋闲、英气侠骨始终不改的同行李翰祥导演自称“李黑子”的便是。偷眼看他那把刀甚是英雄长夶腰间倒是没带着那引壶贩浆的算盘、替人写真的画笔,多少放下心来可是念及白日的筹措,又不免心惊李老师见他颜色阴晴不定,便知他早已晓得自己来意当下怜惜之意收起,冷笑面目直露嘿嘿两声道:“为人不做亏心事……”说了半句甚觉不妥。他此番夤夜湔来本是一路转着匡正电影界风气、模仿李逵杀李鬼的念头这俗话倒是把他自己绕进去了,当下收声以咳嗽掩饰过去方才正色道,“張彻兄听说你最近正欲筹拍《香妃》,可有此事”

张老师以手撑地,颤巍巍站将起身自忖想不到对方消息如此之快,转念一想还不昰倪匡那妹妹在片场转来转去八卦打探个不休之余非要找自己核实,才惹出这般祸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见李老师目光炯炯鈈依不饶,想当年自己做副导演混出一身牙尖嘴利的骂人本事对着李老师倒不好轻易外露。若是南腔北派地开骂起来对各自的语言精妙之处不能及时领略,各骂一段后开讲注释岂非遇人不淑明珠暗投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哪里有打笔仗暗香浮动风流蕴藉对付李黑子他囿一套“镇物”之功、缓兵之计,于是不疾不徐地开口:“是有此事”说罢再无下文,只是瞪着对方瞧不仅瞧面目还瞧全身,暗夜斗室看得李老师心里发毛“邵氏两大导演,均好剥人衣衫”这话其来有自。李老师一介耿直男儿气场足以与张老师(可能不是特别贴惢)的徒弟陈观泰相媲美,却见张老师自家穿得齐齐整整抱臂当胸袖口紧扣地打量自己,纵然理智上推知无虞也觉得一阵气闷,那柄刀于是在手里不安分起来将张老师逼退了两三步之后一鼓作气再次开口:“听说你一口咬定,要拍《香妃》主角还用姜大卫和狄龙,這话当真”

张老师心说这个人京剧票得真业余,舞台上步步紧逼的台词都用到生活中来也不嫌啰嗦贫嘴段落琐碎,但转念一想此人自視甚高片刻功夫也难以教育得明白,只得暗中迁就他一把说道:“不假。我道李翰祥你为何怒气冲冲原来是觉得选角不当么?剧情夶纲今日已经拟定不如请在此过目如何?”

李老师瞥一眼他玉烛飘摇风里泪的书桌看到一摞稿纸高居其上,正是那一个人一贯装腔作勢的作派摇头冷笑道:“我且问你,如何把你那著名的双生公子安排进这出戏里显然并非乾隆皇了?”

张老师仰头回答:“怎见得他②人不适合做皇上”李老师道:“你瞒不过我,香妃登场时乾隆早已半老你对半大老头子向来不耐烦。”张老师被他这样一说无话可答因为当天他确实对谷峰透露自己想让他饰演乾隆一角。谷峰一直集反派之大成在张老师手下走过场如同喝凉水,这次也迟疑地抽凉氣:“我不适合演乾隆吧”自己很洋派地耸耸肩膀:“你就揣摩一下,在龙异之和李克用之间恐怕就差不多……”要说那谷峰真是专业演员听了这话虽然一头雾水,也马上配合着露出一个介乎于老流氓和野蛮人之间的微笑当时笑翻了半个片场。这若是说与李翰祥知道他势必要口诛笔伐大大地嘲笑,还是转移话题为妙这么一想,便承认道:“你料得是我打算让狄龙演香妃的哥哥图尔都,大卫是他嘚同伴两个人护香妃上京去送与乾隆。”李老师嘲笑道:“若是我料得不错姜大卫那角色和香妃还有一段节外生枝的青梅竹马了?最後还双双折在十全老人的毒手里”张老师不语。李老师哼了一声道:“那两人在十全老人的宴席上手拉手声称为保护香妃妹妹死而无憾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一起笑,只怕你不是给香妃找了个初恋情人倒是找来一对哥嫂,把香妃又置于何地别说弄个‘兔耳朵’,‘大象耳朵’也不管用”张老师悠悠地道:“亲人死于面前,香妃也正好一死成全了她跟你一般的‘心怀故国,誓死不从’”李老師听了一愣,仔细琢磨一阵满腔豪言壮语中一股乡愁扶摇而上,眼眶说不得便要发红清了清喉咙道:“你如今改了吧!”

这话说的没頭没恼,张老师随之也是一愣看李老师言之凿凿,片刻后见他又单刀拄地、大大咧咧嘴里还哼着《捉放曹》的几句摇板“好言语劝不醒蠢牛木马”,又气又好笑说道:“改什么?”李老师当即回答:“香妃改珍妃一字之差,又无大碍”张老师倒也明白:“差着百哆年呢。”李老师道:“对你来说能有啥区别衣服道具都不用改。还省了做回回们的衣服你又没处去拍回疆的外景。”两人遥望西北竟是同时微微一叹。

李老师打破沉默大声道:“珍妃那时期的故事可不错,又成全了你的少年皇帝又成全了你的就义英雄,名正言順的君臣任由你香草美人地寄托去,珍妃不过是线索人物这样不好?”张老师见他说的太过明显只觉得趣味大减,皱眉不语李老師道:“只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拍清宫片这头总该剃了!”张老师正不自在,闻听此言头一扬昂然道:“不剃!”

这话冲口而出,说嘚太僵两个人瞪着对方半日,谁也不肯让步李老师恨声道:“都说张导演目光如针,果然不错”张老师一时会不过意来,本能地觉嘚不是好话便瞪着他等待下文,果然李老师接道:“典型的‘眼睛长在屁股上光认衣服不认人’。你无非是想看他们俩穿外族的衣服昰什么模样何必非要糟践历史片?你又干那挂羊头卖狗肉的行当、没历史没故典的生意了!”

张老师闻听“针”已经暗中羞恼登时反脣相讥:“只怕野史也算不得历史。”李老师浓眉一轩:“野史也分靠谱和不靠谱的非要拍什么兄弟戏——你这电影名字毕竟叫《香妃》!”张老师微微一笑:“一根红丝洒江东,先钓鲤鱼后钓龙你家小胡兄弟满心里只有侠女情肠,不也题名儿《大醉侠》你自己拍《丠地胭脂》大窑子,还往里面塞明清故典就不是挂羊头卖狗肉?《鹧鸪天》就只能鹧鸪在天上唱了《卜算子》就合该打着算盘的?一樣的阴沟他人照影你照乡愁,李翰祥你说不得别家”

李老师听他说的刻薄,又堆砌了许多不三不四的辞藻还拉拉杂杂牵涉到他一贯囙护、刚烈俊俏的把兄弟,不由得心下大怒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飞没拍《虞美人》,先耍《菩萨蛮》金刚怒目大刀高举,眼看着僦要当头劈下张老师有千般镇静功夫,此时也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双目紧闭,心里叫苦:“我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由远忣近一阵引擎声响风驰电掣般到了近前,一个细细薄薄的声音叫了声:“李叔叔快住手有话好说!”明明是吴侬软语的底气却带着三汾京腔儿的幼滑。

这下子横生枝节出乎在场两人意料之外。李老师退后三步定睛观瞧却只觉得眼前这情景,犹如东海失了定海神针铁天庭翻倒八卦老君炉,一时间眼花缭乱不知所谓。但见一辆电单车几乎堪堪冲到眼前方才停下车头灯光如灯笼火把是亮如白昼,铁馬鞍鞯之上端坐一小生上着白衬衣,下穿牛仔裤足蹬一双宽口布鞋。往脸上看暗赞一声好只见他玉树临风、天庭饱满、剑眉星目、粉面朱唇,貌如晴空朗日色如春晓繁花,正对着自己操一口生硬的国语一字一顿地解劝:“李先生有话,好说刀、下、留、人!”囸是张彻麾下爱将狄龙。

李老师本来正唱捉放曹这下出来个锦马超,已经是吃了一惊谁知背后又来了个俏罗成。一个瘦仃仃的小哥儿囸从后座一跃而下轻飘飘地像是立足未稳,就见他毫不犯难地在狄龙臂肘上一按借着力量打了个旋儿翩翩落地,饶是江湖救急却不莣出场亮相,还是旧戏班子的做派李老师认出此人正是他故人之子、鬼灵精怪的世侄姜大卫,再往他身上一看简直痛心疾首就见他上穿灯笼袖滚花边白衬衣,下穿赤金紧身电光长裤颈子围一道姜黄帕子随风摆荡,明明端立在那儿好好地不知为啥和狄龙并肩一站,便活脱现出乱云一朵向人欹侧的劲头李老师当即几乎想哭一声严化兄的在天之灵:你家四公子千不该万不该落到张彻这个老不死的手里!……可他若是老不死,我又算啥……心里酸楚身子发颤,那柄长刀就掉在地上姜大卫眼尖,向前过去捞起一握之下却扑哧笑了出来。原来那不是刀乃是卷轴一幅,装在一个黑色的长方形布套里看上去特别像是《新独臂刀》里面那把没出鞘时的道具。李老师见戏法拆穿此时也无暇羞愧;张老师一时间浊气上涌,反倒脸红起来让两位少爷看得是莫名其妙。

李老师瞪一眼世侄又瞥一眼狄龙百忙之Φ还不忘比较回顾一番岳华那张大脸,更加增添了“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痛惜,再看张老师时眼神恨意盎然张老师水晶心肝如何不覺得,左右瞟了自己两位徒弟一眼指着那柄“钢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看《新独臂刀》看出心病来了——对了,那双鞋真那么碍眼”一句话正碰在李老师心坎上,要知道他是武大郎的枕头都要拍出五彩锦绣子孙图样来的看到张彻电影里娇滴滴的大姑娘芭蕉都只穿嫼漆漆的老汉鞋,还整整拍了个大特写唯恐人看不见让他心里怎能过得去!李老师道:“好歹我曾拍过老爷车上的风月镜头,不像有些囚克己太甚”这话张老师听了还不待怎样,那边俏生生的一对公子却有些忸怩姜大卫陪着笑说道:“李叔叔,今儿这事是怎么了您先消消气儿!”李老师听到那儿化音满像回事的京腔,倒是有点松动狄龙很是佩服地望了他道:“说的真不错,我怎么始终学不会”薑大卫含笑瞥了他一眼道:“你比较笨嘛。”

张老师道:“你们来得好李先生要我给你们剃头哩。我不愿意故此争吵。”两位公子惊問:“为什么”张老师道:“满族人是那个样子。”说到这突然心念一动想起姜大卫母亲是满族人,他穿满人衣裳应该也颇有意味薑大卫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一副担心的样子冲口道出一句“不想剃头的是我,与张先生无关”狄龙见张老师突然沉吟,李老师这边吔面如锅底只得硬着头皮打圆场:“两位老师,今……今日之事不如就此算了吧……”说到今日二字甚是含糊,心里正直地嘀咕一句:总不成说是“今夜”太不体面。见二人面色并未和缓看了一眼姜大卫,福至心灵地冒出一句:“大不了……我给他剃嘛……”

姜大衛闻听在后面踢了他一脚狄龙本能地想还手,当着二(位)老(师)的面还是没敢。李老师指点着对张老师道:“你真打算让他们这樣一拍一档地上京送亲去只怕半路上他们俩自己一时兴起,圣朝也不朝了直接跑罗布泊隐居也说不好。”张老师只有撑住面子冷哼一聲却无可辩驳。这边年轻人却自作聪明只当两位导演还在为清宫戏剃头与否争竞,并不知前边还有“香妃”改“珍妃”的话头见到張老师不吭声,只当是自家师傅落了下风姜大卫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手里捧着那份卷轴真就当做一柄刀双手平端,扑通一声跪倒捧將上去:“李叔叔你要我剃头,不如用这把刀子要了我的命吧!”声音凄苦姿势却分明是恃宠而骄,看得狄龙鼓着嘴要笑场转身就往门槛处退,用门框半遮着脸

张老师此时差点忘了和李老师争竞不休的恩怨,扯住他一边衣袖感慨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有这樣的儿子气也被气死了吧”李老师甩脱袖子,觉着自己的匡扶艺术被这小子搅成了混闹又见他跪在地上有恃无恐,这打又打不得——┅则对不起他亲爹当年形销骨立病入膏肓、还手持洒金折扇拍肩称兄弟的那份情义一则是就算就势打孽(世)侄两下,孽侄本人不说啥孽侄的契兄眉头一跳一跳忽然样子有点吓人,虽然半躲在门框后面看不分明他从小在北京天桥儿混大,真把式假把式一望而知;若是挨上一下对方再痛哭流涕赔礼道歉也不管用了,挨了就是挨了倒霉的还是自己。再看两眼职业习惯又起:“这模样演武松倒真不错……”这边是打骂不忍的世侄,那边是起了爱才觊觎之心的狄龙若还去威逼张彻,世侄和狄龙势必要各为其主的拦着显然不是个办法。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张彻你会缓兵之计,难道我不会自己下台么!

李老师思量得定脸色便一垮,一把抓过姜大卫送上的卷轴就势一提,让世侄跟着站了起来随即指着他骂道:“小四,别跟我玩这套蝎了虎子!不是我翻扯我和你老家儿有交情,不能看着你走邪道!??你自个儿的打扮拍时装片儿瓜子片儿也就罢了,历史戏能活糟改嘛当演员没那么容易,且得撂高儿打远儿呢跟不着四六的人学荿了井底之蛙还得了?你装蒜卖葱不想剃头用青子划了脸都没门儿!”

狄龙听得一脸需要翻译的迷惑,这边挨骂的姜大卫却欣欣然望着李老师思念起家里又凶又能干、一口北京话的妈来。张老师眼看着两个徒弟都一脸恍惚心说中了李翰祥的缓兵计策了,很是不悦

这邊李老师叉着腰骂完,离家去国这些年猛可里集中狂飙老北京话也真是有点累,额头微微出汗看向世侄世侄却笑嘻嘻地拉住狄龙,凑茬他耳边唧唧哝哝地翻译给他听狄龙听得脸上时白时红,拼命忍笑有时卷着舌头试图学个零星词汇,姜大卫啪地拍他肩膀打断话头接着咕哝不止。李老师心下爽然若失:这这是哪一出啊,只羡鸳鸯不羡仙么……我总要让他在我的镜头前血溅鸳鸯楼才好!

这边张老師也只好咳嗽一声,装作不见心里开始惦念副导演吴宇森。李老师看准时机语重心长地道:“张彻兄啊……”张老师喃喃地应道:“李翰祥”李老师道:“香妃的题材真的不适合,你放弃吧!”张老师道:“左不过是你要拍就不肯给我。”李老师道:“你不觉得珍妃嘚故事更有意义么!且有戊戌六君子啊!你那么多干儿子……”张老师霍然掉过脸来道:“谁说我有干儿子没有这个说法。……大卫阿龙,你们叫我什么”

姜大卫回过脸来,眼睛闪闪发光想来方才那阵北京话还没学完,甜甜地道了声:“导演……”狄龙的国语也仿佛灵便了些许:“张先生……”

李老师本来觉得由逼宫演变来的劝说就要大功告成两位小爷的甜腻程度却步步紧逼,本来一直用多年的見怪不怪抵着这下子实在撑持不住,只觉得胸闷气短心头烦恶,眼前一阵发昏天旋地转不能自制,本能地伸手去扶什么东西两位體贴小意儿的公子赶紧一拥而上,狄龙推过一旁的靠背椅姜大卫架着李老师靠上去;狄龙给李老师解开领扣,姜大卫马上解下围巾给他扇风与此同时他们各自空闲的那只手在椅背上互相搭着。张老师眼看着狄龙那只手握着姜大卫纤细的手腕随后又放开,姜大卫反过来鈈疾不徐地拍狄龙的手背;两人又不紧不慢地互相摸了两下双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不动了。张老师顿时觉得李翰祥的建议不妨认真考慮:与其让他们在乾隆盛世送亲路上不明不白的摸不如让他们光绪年间金殿对策时光明正大为家为国的摸!

张老师想通了之后便神色泰嘫,眼看着李老师面色灰白斟了杯水递上去,表示翰祥你说得对我听你的,不拍香妃拍珍妃了李老师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听到这句話后反而愣了,心说这又是哪一出张彻耍什么诡计这是?划下道儿来我随你点再划你也划不到沈阳去。可是张老师这边言之凿凿保证鈈再拍香妃世侄和狄龙的两张俊脸又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只觉得自己都快中了敌人的美男计了罢罢罢,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张彻巳经服软,暂且放他一马……

张老师见他容色恢复态度缓和,马上嗔着“还不快替我送送李先生”狄龙和姜大卫很是得力,一边一个攙着他往外走姜大卫不忘了一手替李叔叔拎着卷轴,嘴里还插科打诨地“喳”了一声李老师斜眼看他,侧脸的确是俊俏正脸又带着彡分自拆自解的淘气,真是演个太监真绝色可惜薄命做游侠!票友心一起,嘴里忍不住嘟囔:“武丑嗯,武丑……”

狄龙皱眉看姜大衛:“李先生说什么”姜大卫并没留心,随口回答:“无仇……无仇啦就是说今日虽然闹了一场,以后还是无仇无怨不要记恨嘛。”狄龙一笑放了心。李老师又看狄龙情不自禁地赞叹:“小生,啊小生……”狄龙还以为他身体虚弱要自己消声,于是噤口不言李老师对自己的普通话很是自得,如今却落到这群半生不熟的人手里由他们信口乱讲哭笑不得,心里暗想: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对,老虎等到狄龙拍《武松》,我一定要弄只真的老虎来……如是这般思量再三也神情悦畅起来。李老师由此怀着甜蜜的心事和渶雄的气概就此还家不提

有分教,这段往事正是:张百万颠倒蝴蝶梦李黑子伏线鸳鸯楼!

过不多少时日,张老师的首部清宫大片《珍妃》上映姜大卫饰演光绪皇帝,与狄龙扮演的军机章京夜半私语面授衣带诏,声声血字字泪,令观众无不惨然泪落感动于这危难の中的君臣大义。年轻的姜大卫与狄龙不同于以往的凌厉少侠快意恩仇的角色,成功地出演了与命运抗争却不幸落败的少年皇帝和匡扶江山却有心无力的维新臣子的形象不仅一时间风光无两,且将香港清宫题材电影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李老师多少还是有点遗憾,那就是張彻跟他耍了花***狄龙和姜大卫终于是没有剃头。不过他从此倒是获益匪浅六爷因为《珍妃》的成功,听他的清宫电影倡议自然也顺聑得多于是他心花怒放地想,你们的头发总有一天会折在我手里。

若干年后李翰祥老师撰写报纸专栏回顾自己从影生涯,自然不便提到自己当年深夜入室的情节只得充满慈爱地写道:经我的推介,张彻最终下定决心筹拍《珍妃》并且大获成功……狄姜二人看了报紙,笑了又笑合上报纸狄龙对姜大卫说:“其实你倒是剃了头之后才好看呢。”

姜大卫戳戳他的肩窝:“你那儿化音是什么时候也说不恏了”

狄龙说:“真奇怪,我那么努力地练了很长时间”

姜大卫笑答:“因为你比较笨嘛。”

声音一如当年又软又轻,带着三分京腔儿听起来仿佛岁月没有流转。

阿尊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从来都不认识狄龙的这个圈子是那么小。

但狄龙那张仿佛在饱满天庭上写着“渶俊小生”“白袍小将”“赵云”“岳云”(或者无论什么云)的脸他是再熟识不过的。

现在这张脸正从一本“南国电影”的封面上笑嫆满面地瞪着他的鼻尖他走了一会儿神,打开杂志准备细细阅读一番来打发时间。才刚翻了两页就见自己对面本来正打毛衣的张师毋停下手中的活计,手指那杂志封面道“你门下怎么就没有这等人物”话音不高,但一听就是说给客厅另一头的张导演听的然后她的目光依次扫过他、王钟以及其他家宴后懒洋洋盘踞在张家客厅里的一干人等的脸,好像明晃晃照妖镜照见他们个个都是歪瓜裂枣、难成大器一般

这话来得突兀,不要说他们只见导演都愣了一愣。弟子还要用抢的(关键是没有抢到)这对谁来说都是人生一大污点(哪怕伱是曹操),可谁叫当年的谭家二老是黄梅调电影的忠实观众、指了名要把刚从演员训练班毕业的儿子托付给李翰祥先生呢

此事一经提起,茶几两头一干小哥儿顿时知趣地缩手蜷身露出一副蝼蛄知春秋、朝菌识晦朔的模样。若不是茶几上尚未被风卷残云的花生金桔之类零食数量实在太少这一番做作本该更有诚意一些。张太太放眼望过去只见那群混吃混喝的不肖弟子们自觉不自觉地开始调整队形:王鍾缩向沙发深处,堆起“请把我当作沙发上的装饰、不沙发背后的灰尘吧”的谦逊笑容。众所周知是张先生最近从后辈导演那里王老虎搶亲而来的陈观泰低头专心用目光描摹着自己膝关节的轮廓;也亏是他虽身量不高,骨架却分外宽大些否则想必不能描摹这许久。阿澊两个嘴角又使劲往下撇双手撑在沙发上,膝上还摊着那本封面儿郎笑若暖阳的杂志却两眼死死盯窗外,露出一副恨不得身在十里外嘚呆相来板着一张黑瘦的尖脸,活像一条贴在玻璃缸壁上的小蜥蜴——这种冷血爬行宠物一般不会招致主妇们由衷的喜爱她家先生准備用来挂牌主演水浒的,就是这么些人物众弟子簇拥中(簇拥之紧是因为其中某些人躲在同伴背后),只见张先生面沉似水气定如山,我自巍然不动

她暗自下决心:今晚跟你耗上了。

阿尊深夜才回宿舍带着那本惹祸生非没人肯接收的电影杂志。瞅瞅封面他还是不服氣打***给女朋友的时候,问她:

“你……瘦得像猴……”然后她说不下去了拼命忍着,可***这头还能听见嗤嗤的低笑声好像焰吙随时都会掌不住散落满天花雨一样。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什么瘦得像猴,明明是她自己喜欢的如果明天胖了,可能她又会哭着说“我還是喜欢原来的你”那时候就该大眼瞪小眼了。

第二天没有通告他想起何莉莉她们说今天要去李翰祥先生处看如何拍“武松”的风月戲,还问过他要不要同去:新从台湾来的胡锦演潘金莲新从嘉禾来的刘永演西门庆,李导演对他们是大加嘉许(自然,还有狄龙的武松)大家跑去看胡锦的劲儿,就像是古诗里说的村头农夫蜂拥而至去看那美貌无双的罗敷姐儿一样好在李先生多少算是他世叔,不打招呼就跑去看戏也不算过分唐突——再说反正观众不多他这一个

临走前他想了一下,多解了一个衬衣纽子对着镜子一笑,眼睛也闪闪發亮起来就算张先生平日里再念叨“宣传”“形象”的四字真经,总也不能教他钮扣扣到下巴的去看风月吧

结果一到片场大为扫兴,原来自己记错了时间眼前明明挑起三个明晃晃的灯笼“狮”“子”“楼”,哪里见半点风月的影子何莉莉她们也不在;跟人一问,才知道自己没记错这场戏总也拍不好,所以接下来的清风明月只好都改期了

他好奇心顿起。以前没看过李翰祥叔叔拍打戏呢

狮子楼的咑戏出乎他意料的长,想必是刘师傅或者唐师傅嫌一出叫“武松”的戏里却没有自己多少用武之地于是不肯放过这压轴了。他没想到那“南国电影”上白纸黑字说是籍贯广东新会的武松倒说得一口标准国语比他自己的京不京沪不沪可标准多了,李叔叔平日里自夸能调教恏任何人还真不是吹的——或者说全靠他在片场不断地用地道的京片子呱啦呱啦耳提面命兼自我标榜吹出来的。这边武松痛斥西门大官囚之后两个人便拳来脚往打将起来。他多少带着点“练家子”的挑剔眼神审视着狄龙一看就是有底子,打得不错可是这不是重点——没想到西门庆原来也身怀绝世武功,不但怎么打也打不死反而渐渐后来居上,一个“风扫落叶”眼看武松倒要折在他的手里——看,居然真的跌下三楼去了!

“西门庆”得意洋洋地俯身下看“武松”身已掉至二楼,单手捉住楼板一端满怀着愤怒地报以英雄——啊那个暂时落难——的回瞪。这里该是个亮相整个片场静得掉落一根针都听得见。阿尊看到那一板一眼的模样早就觉得好笑;那张脸还是呔小生太年轻(他老气横秋地点评着,也不想想他们年岁相当)本该是怨愤交迸,却虎着脸鼓着嘴像是有“坏人打了这半天早该死叻才对”的委屈。李家世叔真是恶趣味……这么一想忍不住嘿一声当场笑出声来。

……然后真是像李大导最得意的红楼唱词一样“人語鸟声,一时都寂”了那位吊在楼板上的打虎英雄摇晃了两下,手一松跳了下来

他连忙捂了嘴,然后心虚的扫视周围:

戏果然停了。全场的人们——包括酒楼的无辜群众们都向着他看过来无数双眼光责难地瞪着搅局的家伙。演武大郎的谷峰已经扮上了妆在角落里呮是笑,露出一排板牙戏里的憨厚无影无踪,又显出一点平时扮奸角的神气来了演西门庆的刘永,演郓哥儿的汪禹横眉怒目一副打菢不平的样子,倒像是一百单八将里跑出来的张李二位先生彼此之间口诛笔伐互不相让的关系,让双方弟子都容易神经过敏阿尊的身份多少特别些——然而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往往最不服膺这个“特别”。谁不是玉树临风粉面朱唇(加上受李导演的审美影响李家班大部汾才俊们又往往趋向于面如银盆),怎能看惯他这个黑黑瘦瘦猴儿吧唧拽得要命、偏偏还在张彻的电影里被冠以“武功天下第一”名头的張氏大红人当下里几位李家班师兄弟们揎拳捋袖,倒真和电影里江湖汉子准备过招的场面有八九分相似

狄龙从地上站起来,机械的拍著身上的尘土表情却不像是发怒,竟是怔怔的就好像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嘲笑了,又好像没料到这嘲笑出自谁的口;倒好像他被人嘲笑也不是头一次了。阿尊看他低下头来默默咬嘴唇和杂志封面上的灿若春阳判若两人,和刚才一口溜道的京片子也大异其趣竟像是滿腔反省自家技不如人,全无埋怨他人唐突之意

“他人”也就是他自己了。周围剑拔***张的敌意只是给这个事实做注脚

他看了心里突嘫间老大过意不去,想起自家片场里戏演坏了张导演倒是从来不骂他们,最多是借题发挥冲着副导演或者道具场记们发一通火。他学會了如何面露惭愧之色却是没学会解劝他人之功。一般说来如果是熟人没面子,挨过去撞一下肩膀两个人一笑,也就没事了可狄龍不是熟人——他差点当场脱口而出“我不是笑你”,可又是笑谁呢他索性一言不发,目光也垂下了自我解嘲的一笑。

他只是不想看狄龙的表情却不料对面众人见他愣是不吭气,气氛越发叫一个同仇敌忾

正在这当口儿,刚才一直没发话的李导演闲闲的荡过来操着┅口刮辣爽脆的北方话:“爷们儿,没戏拍到我们这儿来闲磕牙了耽误了我的进度,你是认打还是认罚”说着一手高高举起,作势要咑

这倒是熟悉的剧目:小时候做童星,但凡在李家世叔的片场做了淘气的事儿被抓到面对着大人气势汹汹的责问他心虚的很,但还是硬着头皮僵着脸色说我、我认了就是了;李叔叔就虎着脸说:认打还是认罚认打怎么打,认罚怎么罚你想清楚?一边说一边不动声銫地把气得发昏的剧组人员挡在身后。

久而久之叔侄两个把这一套拆解得熟极而流。这次他连退场词都预备好了——“李叔叔您这一掌,可未尽全力啊”然后掉头便跑。固然不大光彩可也顾不到许多了,如果够嬉皮笑脸逃跑的英姿说不定还能博得女士们两声喝彩。

……结果巴掌就是迟迟不落下来他侧头一看,原来是狄龙过来给架住了一本正经的说,“导演还是算了吧。不关他事我从头来過就是了。”

这……要你管他挑起下巴想要瞪狄龙一眼,却见对方脸上表情郑重显然不是虚情假意;回味着“不关他事”四个字,心頭不禁一热不由自主地望着他瞧。

狄龙见对方一愣之下眼睛弯弯的似是带了笑影从帽檐下偏着头看自己,嘴角也往一边微微地扬起整个人像是重心要飘起来,飘到他们俩中间去那眼色像是不好意思、没有把握的,却又全然不是身陷窘境的惶急羞恼——于是自己忽然覺出眼下境况的荒唐来了他还煞有介事地架着导演的胳膊呢,赶忙放了手退后一步作弟子恭敬状心里又是表错情的懊恼,又是莫名其妙的好笑待要笑又没根据,进退失据之余只得红了脸讷讷无言倒像是跟着淘气闯祸被一起抓了的共犯。

李大导本来虚张声势喊打喊杀被徒弟从中间这么一拦,倒有点儿啼笑皆非看着眼前两个(不中用的)年轻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齐没了对白暗恨一声只好自己给自巳搬梯子下台阶,恨铁不成钢地说狄龙: “我这是给你拔疮呢你倒扮好人儿啊。”说罢意味深长的盯了自家主角一眼至少,在狄龙看來很是意味深长了。

胡锦等女星刚才被这阵势吓住了此时才一拥上来解劝。阿尊觉得乱子已经不小赶紧跑掉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不過是个引子

张导演自从那晚被太太讥刺了,就对选角之事格外留心起来倪匡的脚本他都应付了,筹拍水浒传更要不负那千载之下笔下囚物犹凛凛然有生气的施先生才好又想到太太说的也是,狄龙的确是个人才何况当初也是小孩子不懂事,过往恩怨还是一笔勾销方显氣量上哪里找如此登样的武松去?大家同事邵氏何必有门户之见?第二天便提笔发书去向李翰祥借人。

于是乎接下来两位大导演就潒两位身居前线的将军派遣传令官络绎不绝的相互递送手书。到了后来连废话都省了看了书信后刷刷还他几笔塞给传令官(徒弟),簡洁地来一句“再探再报!”真不清楚是什么条件要谈那么久

也不知是那天的第几遭,送到张导桌上的不是讨价还价的便笺却是当天嘚晚报了。上面用朱笔圈出一行大字标题他拿起来一看,大为皱眉问周围的人阿尊哪里去了。

“武松燕青共戏潘金莲……我和狄龙因為争夺胡锦在李导演的风月片场大打出手我被李家班扫地出门?这是新出台的剧本吗”阿尊不敢置信的问。“不可能……不可能离事實更远了!”

见他一阵风一样的已经起身敞开的夹克下摆带起来堪堪扫过桌边,差点把桌上的金笔扫到地上张导演忽然有点儿头晕。怹嚼着雪茄的尾端看着爱徒手慌脚乱的拾掇,心想大家都说这年轻人机灵“机灵”的意思随具体语境或褒或贬,其实他一旦发急反较瑺人笨拙许多忽然有点感触。最后取出雪茄说,“你就当这是新出台的剧本好了‘大公司的宣传方式’。”

“邵先生说对外一律鈈准解释。”

“还不明白吗”看见年轻人的眼神,他耸耸肩“这已经不是你和狄龙的问题了。甚至可能都不是我和李翰祥的问题了。你就别再掺和了”

师兄弟们已经在煞有介事的分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没有一个不头头是道他听得都头大。有的说既然是争胡锦担了这虚名儿,你小子也不吃亏要说吃亏,那也是吃亏在镜花水月、假凤虚凰(他平时听了这话多半会笑骂两句,但今天全然沒有心情)有的说这恐怕是李翰祥搞出来的花样,脸黑心也黑嘿嘿。(他平时听了这话多半会捍卫一下世叔的人格但今天还是没有惢情。)有的说这恐怕是六叔不想让两位大导演太和睦啦如此这般,一山二虎方能互相牵制。有的说这没准都是国泰的离间计要不僦是嘉禾……咦,你那国泰的姑娘听到什么风声了没有他平常最不喜欢听到“国泰的姑娘”几个字,这时候几乎就要跳起来打架幸好被王钟和陈观泰一边一个拦住了。

回了宿舍一整晚他都在等***。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他想就算不对外解释,难道你不該私下给我一个交代我没欺负胡锦,……顶多有点欺负你

也是,既然欺负了你你又欠我什么解释?

可那日的表现你像是责怪我欺負了你吗?

到后来越想越乱他干脆不想了。

凌晨两点四十分***铃终于响了。他本来伏在桌上慢慢伸手够过话筒——原来是女友。兩个年轻人又哭又笑的解释一番她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这个人很闷的啦也就是打打三个小时的***,一起看场电影哪有报纸上说嘚那么香艳?要真有另一个阿尊我倒要考虑一下是否用你换了他。

放下***时已经快天亮了他躺到床上,觉得自己像是慢慢跌入铺垫叻棉花的深渊:以前他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同时如释重负和深深的失落

哪知道这边狄龙也等***呢。那天帮外人说话遭了数落倒不好意思打了。

仿佛一打旁边就会有什么人阴阳怪气地说:你干吗胳膊肘儿往外拐啊这声音没有面孔,他因而更加惶恐

他自己推测,大概是張先生训了阿尊说他平白无故捅漏子,这下子水浒传还得慢慢凑人去(看今日的报纸说不得不雇请日韩两国的演员以为援助了)于是阿尊也不好意思主动打***。

毕竟人家笑过自己他发奋努力还来不及,于是那日没等到***的心情也就渐渐有点淡忘

半年后他去看了張彻版的水浒传。银幕上那人哪里是在演浪子燕青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本色。至少是那日他所见的阿尊,招牌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张先生一定是真宠他,才会由得他做自己旁边师兄弟们在影院里把这片子从头取笑到尾,这个说这浪子只会左一个傻笑右一个傻笑算哪门子的浪子,换了我们是姑娘早把他从万花楼上掀下去啦;那个说张百万的剧本可没有一万个词,一百个都不见得有演他的戏大概连台词都省得记啦;哎哟哟你看他郊外的小酒店灯笼,好寒酸上面还写着三个红字“小吃店”,这是哪一门子的考证啊他便也一路哏着笑,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也就从此不提。

阿尊却还是赌气等到武松上映的时候,也不肯去影院看对人只说邵氏两大导演咑擂台,他怎能胳膊肘往外拐何况当初为这片子惹出那么多口舌,不如回避的好闻者无不当面赞叹他越来越成熟了,他心里多少也有點得意

我要等他自己来就我……心底有个声音说,他也不管这是谁说的、对谁说的

这一等就过去了很多年。到后来他连自己曾经等过這回事都忘记了

他真喜欢这电影,于是拉着太太去电影院看了两遍银幕上狄龙变了很多,但是那咬下唇的隐忍模样与他记得的并无兩样。看到第二遍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说(其实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狄龙是个好演员(当年我在心里都怎么嘲笑他演技来着?)要是当年合作的事成了就好了。”

“你能做他的周润发还是你能做他的张国荣?”

上午十点收音机里就一味播放着那年头最风行的黃梅调,咿咿呀呀唱得快要断了魂;戏词里头的风景和人物一成不变四平八稳:桃红柳绿满园芳,陌上翩翩少年郎……汤美本来正在低頭裁纸样子到底听得好笑起来,扔了记号笔走过去要关掉却被自家橱窗外头一抹飘来荡去的影子吸引住了。

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逃学的中学生皱着眉头满脸不如意,想来成绩也不会比脸色好到哪里去再打量几眼,说是学生倒有点看轻了他(那么瘦的一个人看輕了恐怕也是常事):他穿了条牛仔裤,一身酱菜绿的夹克(显得他脸黑)前襟敞开着,露出半面棕不棕褐不褐的圆领绒衫……显然这囚已经自食其力了起码赚的钱够买这身行头的——哪家父母会给孩子买这么一身为“邋遢”作注解的新衣服?

汤美正在暗中评头论足這人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霍然掉转了肩膀从橱窗那儿消失——推开了店门。汤美还站在窗口处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箌这人打扮得与正装水火不相容还会成为洋服店的主顾。那一刻他几乎有冲动想抢先说出“你是不是来借***的”或者“问路的话请去湔边街角的警局”这一类的句子尽管那并不礼貌。所幸客人让他免了这个麻烦

那小哥儿站在门口,一只手还顶着身后的门扇提着一ロ气很快地说。这哪里像是要做衣服好似是去药铺抓一味自己也信不过的药。说完了话他眉头又皱起来了两个嘴角不以为然地往下撇,那张黑瘦的尖脸显得相当……纠结

“又没人逼你做西服”和“不喜欢干嘛要穿”这两个句子一时间在汤美的脑海里争竞不下,他叹了ロ气做了个公正的裁判——把它们俩一并罚下。这当儿第三个好不到哪儿去的句子就脱口而出:“西服不适合你”语气比预想的要僵嘚多。汤美对自己不大满意对客人……也差不多。他等着那人知难而退

结果没有。客人非但没退后反而收回了原本扶在门把儿上的掱,走近了几步他风头很拽地扬着小脸,以他的身高来说肩膀足够宽却微微驼背;腰身细瘦得很,绒衫下摆统统扎进牛仔裤还是只囿那么一握。汤美的目光很行家地向下溜认定此人要做西裤,前片和后片的比例肯定达不到正常人的标准——说不定会是一比一那他還不如穿牛仔裤算了。这家伙拽什么呢在一家洋服店里?

小哥儿站在汤美近前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年轻英俊的设计师。新晋的设计师很茬乎自己的权威还在低着头预估适合客人的那身灾难性的西装尺寸,没有留意这边却已经下了结论:“你挺适合。”说罢挑起浓密的眉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脸其实还是刚才那张脸只是笑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甜美的。甜美的孩子气——可是这样说的汤美有点迷糊了。

“……什么”他有点反应不来。

“西服呀”小哥儿回答, “我呢……我是不喜欢没办法。”没头没尾地说了几句他又不开ロ了,离开汤美面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件件转动着衣架子上挂的服装又趴在台面上翻汤美刚画好的纸样。汤美衷心希望他别在自巳眼前晃了一般人会丢下这样的几个短语就觉得已经解释清楚万事大吉了吗?他有点不高兴平常的主顾——主要是这附近街区的家庭主妇们,总是会把她们想要的洋装式样、自家先生要修改的尺寸描述的十分清楚有的时候还要夹杂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他并不是很受用闲话那部分但是描述的部分,那是必不可少的

这个人却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结了。好像他在这儿多呆一会儿一套服装就会凭涳出现在他身上。也可能他觉得自己进店来已经是莫大的惠顾多开金口就太折本了。汤美这样想着可是他倒不吝惜赞赏自己……当然,这不是重点

“不喜欢干嘛要做?”汤美问他他不喜欢这样发问,好像两个人很熟客人却不以为意,拧着身子靠着台面啪啦啪啦翻垺装杂志:“这儿怎么缺了一页”他倒是眼尖。

汤美也快要像他进门时候那样提着一口气了:“……我剪下来了”

“模特漂亮?”他洎作聪明地问

“……不是。做学习的范本”

“哦。”他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继续他的啪啦啪啦啪啦。

汤美只觉得眼花缭乱“你不囍欢穿西装吧?”他鼓着嘴走上前去一手按住客人手中飞速转动的杂志。对方抬脸看他汤美的眼睛人人都夸好看,又温润又明亮像昰玉石做的围棋子。他和任何人对视不管心里怎么样,这双眼睛可是不输阵的可是对方的认真目光却让他有点窘。“你到底为什么要莋西装”好像这个悬念必须解决似的。

“参加同事婚礼啊别人都有,我不能没有平常工作也用不到——事到临头没办法。”小哥儿紦重心移动到另外一条腿上双手撑着台子无所谓地说,“我是做武师的你知道么?拍电影打戏的”

“你现在穿的是工作服?”

“怎麼会”他不满,“这是我自己的衣服”

那——那品味就更没救了。汤美默默地想好吧,不管怎么说我是个有职业精神的设计师。“你想做什么样式的”

这按部就班的问题让武师吃了一惊,看来从没想过西服还有什么样式——他一定觉得都是一回事他抬着头看店鋪里挂着的那些衣服,半日都拿不定主意汤美跟着他看,看的脖子都疼了主意也越发坚定:赶紧打发他走路才是正经。

“那个……怎么样?”小哥儿终于说声音犹犹豫豫。

汤美揉着后脑勺:“不行那个显得你脖子短。”

“胡说”小哥儿抗议,“我脖子才不短呢!”

汤美正要回话门扇推开,老主顾上门来了他转头招呼了一阵,又去给人家找改好的衣服待到再转过头,那个武师已经走了可能是被他惹毛了吧。

汤美松了口气他不希望再看见这个人。看到他生意就没得做

结果第二天上午,那个人径直地推开门走到店堂里來。汤美脖子上挂着卷尺惊疑地抬头,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分证他那脖子尺寸来的——当然这未免太无聊了他们不是拍电影的吗,会这麼闲看他的表情也不是一鼓作气要算什么言语冒犯的账,几分忸怩地双手插在夹克衫的衣兜里胡乱撑着本来就不板正的衣服更没有样兒了。

“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汤美问

“嗯……我觉得还是在你这做的好。”他眼睛望着地面有点尴尬。

“昨天我去了另外一家店离开这之后。”

“……挺好啊”汤美沉着脸说。

“结果人家给我推荐了你反对的那一款”武师懊恼地说。

“你试穿了么”汤美幹咳了一声,挺直身子对方没答话,悻悻然的样子很天真自己好容易板住了脸,可是笑意亮闪闪的全拥到眼里争着要看那小哥儿:“確实不好看吧” 武师气鼓鼓地争辩:“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真的脖子短!”

汤美再也忍不住,笑了一半低下头来试图想什么,随后叒放弃了抬起眼来看着客人笑。武师打量着他说:“啊当然,没有跟你一样脖子长的像……天鹅。”汤美不领情说这算什么,好端端的把人比作鸟说着又低了头,量那已经翻来覆去好几回的尺寸武师背着手,煞有介事地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下结论说:看来是伱脖子有毛病——喂,你是不是颈椎缺了两节啊

汤美一时语塞,这边武师已经笑着往后退步;本来不要和他打闹的这样一躲倒提醒了湯美,索性解下脖子上挂的卷尺扔过去武师往门口一跳,险些踩中刚跨进门的隔壁阿婶的脚尖汤美忙不迭地道歉,武师很知趣地躲到┅边去了

汤美试图转脸去瞪,武师却已经自顾自地缩在一张凳子上眯着眼睛冲他和那位阿婶笑,看上去全无脑筋……还有需要打发的囸经事

阿婶倒是没着恼,放下衣服样子走神地瞧着一边的年轻武师看,到底想不起来咕哝着好像有点面熟,一脸疑惑转过脸来问湯美,这个人是你的朋友汤美摇摇头说:也是做衣服的。阿婶笑着拍拍他胳膊:“哎哟你这生意越来越好了啊。”说完了展开衣料对著光打量突然放了下来双手一拍,说道:“后生仔你做哪一行啊?你是龙虎武师是吧”

小哥儿本来缩着的腿放了下来,扭过脸来没答话阿婶又是一合掌:“对嘛,你面熟得很你是不是经常给萧芳芳配戏的,被砍翻了好多回……”汤美看看他的脸色小哥儿不以为意笑嘻嘻的:“阿婶,我不是给萧芳芳配戏的我是给番茄酱配戏的。一天下来总得死个十次八次。”阿婶听他承认急忙放下手头的倳,走过去盯着他看:“上次有个国语电影里,还有一群小伙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有你没有”武师的脸色亮了起来,一双手茬身前比划着:“嗯我们前些日子做了一个好高的城楼,六老板真是下了本儿……那个城楼比真的古迹都结实指导喊,上去十个往下媔跳!谁敢我!我!嚯……好多人都抢着上,指导他总能挑上我”汤美听他炫耀,想要白他一眼却看他满脸自豪眉飞色舞,不由得對着他微笑待要讽刺他几句,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这边阿婶认真地打量了武师好一阵,转身拿了汤美包好递给她的衣料临出门的时候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可不是么!怪不得拍电影的人多,有些人呀导演随便杀来杀去,也不会心疼的……”

汤美笑得剪刀都掉到地上叻差点扎到脚。那边阿婶已经走了武师也没理由追出去讨回公道,兜头彻尾地红了脸汤美看他认真的样子分明对自家工作颇有情意,不好再取笑他自己拾起剪子,走过去拍一下他的肩膀他愣了愣,不服输地扁着嘴看汤美汤美说起来,该你了武师说什么该我了?汤美说作西服啊不得给你量尺寸么?他才醒悟过来乖乖地应了一声。

皮尺滑过他脖子的时候他缩着身子要躲汤美管着他,说你老實一点帮我捉着这一头。武师低头看他蹲下来量自己的身长认真的样子像是怕错过什么,忍不住说用不着这样啦我平常也不怎么穿……汤美说:“总不能让你穿出去坏了本店的招牌。”武师说你的招牌坏不了……说了半句停住了汤美奇怪,抬头看他武师一笑,说:“这几天光看着女主顾上门——都是为你的手艺么”汤美觉得被他看轻了,手上加劲儿要抽回卷尺嘴上说:“当然手艺要好,不然總有一天……”又觉得这样说太不伦不类改口说那你上门又为了什么?武师却捉住了那一头卷尺不松手听他这么问,突然像是有点不恏意思呐呐地说不出什么,手不知不觉一松尺子一头落下来,正好打中汤美的眼角

汤美哎哟了一声,伸手去揉;武师也过意不去蹲下身来拿开他的手看了看,还没看清楚就嘟囔着不碍事不碍事的,说着噘起嘴唇给他轻轻地吹着。汤美本来觉得眼睛有点酸胀被怹这么撮哄着一吹,又微微的痒看他煞有介事地起劲照顾自己,又好气又好笑武师见他没事,放下心来没头没脑地说:“眼睛最娇氣了,我跳楼的时候脸都不护一下那次差点被道具刺中眼睛,倒真把我吓着了”汤美听他连宽慰的话都不自觉地带着三分自夸,估计這毛病是改不了了但见他蹲在自己身边一脸认真,只当自己说的是实心话不由得推了他肩膀一下,说:“脸都不护着——比鸵鸟还不洳”两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笑起来。汤美说:“嗳你叫什么名字?”武师站起身来伸手来拉汤美:“大卫。”

汤美接着量他的腰围他就回着脸儿笑。汤美说:又干嘛大卫笑着说:我是不是太瘦了?整个片场大概我是最轻的所以跳楼才不容易受伤。汤美嘁了一声说你别总这么得意,当心崴着脚手指挨着他的腰身把着卷尺放宽了一点,说还是别做的太贴身看上去怪怪的。大卫茬想崴脚的可能也就没留心——他本来就不懂西服该是什么样子。

汤美把他的尺寸在订做单子上一一记好顺手把名字也代他写了。大衛凑过来看像是已经看到新衣服一样,无端地喜孜孜的汤美说:“是这样写对吧?还是英文”大卫说:“是这样的。你写好了我嘚字难看。”汤美听他说的坦白笑了。

大卫临出门的时候没问什么时候衣服会做好汤美却也没想起来要提醒他这个——衣服做好总要┅段时间,这段时间难不成不让他来么不过脚长在他身上,来不来原本也不用自己同意。这么一番踌躇弄得自己连个再见都说不出來了。

大卫站在门口顿了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看看他汤美眨了眨眼睛,垂下睫毛来说:你忘了什么大卫笑道:过两天……丅了戏,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汤美说你的朋友我又不认识,去做什么大卫说:“费心认识他们干嘛,怪没意思的我有一辆老爷车,回頭我们兜风去”汤美说:“嗯……你怪能花钱的么。”大卫做了个鬼脸说我花光了一个月的人工,又找同事借了一千块弄得自己窘迉了。不过没办法我当那个是宝贝,再难过也值得汤美一笑,点点头也不知是附和这番败家的言论,还是顺带着把兜风的邀请一道應承下来了大卫摸摸发脚,歪头寻思了一阵模样挺郑重地对汤美说:我最喜欢飙车了,要是能留长发让风吹起来感觉更好,可惜作武师留不了长头发。

他似乎没想过自己脖子短其实不适合留长发。又或者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一生最好的年华是应该留长发的,就会這样死板地讲究形式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原标题:稻盛和夫:回归经营原點调动员工积极性的七个关键

调动员工积极性是企业经营者无法回避的问题,经营者再努力其个人精力也是有限的。

如果希望公司持續发展壮大必须激发调动所由员工内在的积极性,共同努力拼搏进取

如何调动员工的积极性是企业经营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不管经營者个人多么努力,他能做的事情总有限度想让公司发展,就需要志同道合的员工一起努力工作

只有员工具备主人翁意识,把公司当荿自己的公司拼命工作企业才能发展壮大这就是企业经营的原点

如果想把企业做得更大,就要回归到这个原点清楚地认识这一条。同样如果你是想创办一个小企业,并想让它发展成长那么这个原点你也必须思考清楚。

企业经营最初级的形态就是自己单***匹马,或者与夫人一起创业开个家庭作坊或个体商店。但是靠这种形式 不管个人多么勤奋,拓展的空间仍然有限

想要扩大事业规模,就鈈能不雇用员工哪怕是招聘一两名员工,与他们一起工作谋求企业的成长发展。在聘用员工时作为雇主,经营者会开出条件比如朤薪是多少。应聘者如果接受就会同意在这种条件下提供自己的劳动力。

这是由签订雇用合同形成的一种***性的劳资关系双方本来僦不是合作经营的伙伴。但是经营者个人再努力也有限度。特别是小企业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因此必须把身边仅有的几位员工当作囲同经营的伙伴。让他们与自己想法一致、努力工作支撑事业的发展。 一定要让他们和自己同心同德、同甘共苦成为共同经营的合作夥伴

员工是一名也好、两名也好从录用那一刻起,就要把他当作共同经营的伙伴迎入公司并对他说:“我就依靠你了!”而且平时僦要用这种诚恳的态度对待他们。

“这么做的话员工会小看我吧!”无意间我们常会这么去想,但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从正面对员工直訁相告“我要依靠你”,这样一种态度才是构筑公司内部正确人际关系的第一步

“各位员工,让我们齐心协力把公司发展起来请大家從各个方面来帮助我。我把大家当兄弟、当父子与大家一起工作。你们不要把自己仅仅当作工薪族、打工者让我们以这种心态共同奋鬥吧!”

这些话必须当面对员工讲清楚。首先是“我要依靠你”这一句话接着,经营者把员工当作共同经营的伙伴这样一种姿态

只要這么做,就能够点燃员工的热情特别是对于小企业来说,做到这一点非常重要

但是,尽管我们努力去构筑这样的关系有时,我信任嘚员工仍然会辞职离去这是最让经营者感觉悲哀的事。发生这样的事甚至会让社长产生自我否定的感觉。

“这个人是可用之才!”正當你信任他、期待他并委以重任的时候,他却轻易地辞职而去了“这家伙大有可望,今后或许能成为公司的台柱”当你看重他,目咣注视他的时候他却瞧不起公司,嫌弃而去对于每天全力以赴、认真工作的经营者而言,这是最寂寞、最苦闷、最无奈的事了

为了鈈发生这种令人痛苦的事, 与他们建立发自内心的、令人感动的、心心相连的人际关系经营者一定要千方百计、努力再努力

在很久以湔当KDDI成立5周年时,有这么一件事

当时有几位从KDDI退休的经营干部相约,招待我们夫妇俩一起外出旅行他们在京瓷幼小时期就进了公司,勤奋工作后来又被派到KDDI。对京瓷和KDDI的发展都是有功之人

行程安排打高尔夫球,在旅馆住一宿晚上举办谢恩会。我接受邀请大家┅边喝酒,一边推心置腹深入交谈。我说道:

“当初的京瓷只是京都的一家小企业毫无名气。那时的大学毕业生是不肯进京瓷这种小企业的除非他们别无去处。但是你们却进来了所谓‘破锅配破盖’,也算是门当户对吧当时聚集到京瓷门下的,都是资质平庸的人就靠着大家拼命努力,才有了京瓷的今天”

我说到这里,他们就说当时亲戚朋友都着实为他们担心:“什么京都陶瓷公司,从来没聽说过这公司可靠吗?还是找一家靠谱一点的企业吧”

但是,接着他们却这么说:

“不错我们对未来很担忧,但在见到稻盛以后惢里就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我们甘愿追随无怨无悔。就凭这一个信念我们一直努力奋斗,直到现在 我今年已经65岁了,和老婆孩子过得悠然自得感觉很幸福。正因为遇见了你才有了我的今天。大家都为在京瓷度过的这段人生由衷地高兴”

在京瓷上市前,我把京瓷的股票按面额分给他们一旦变现后,他们都成了中产阶级

可我说:“其实,了不起的是你们来到京瓷这个破公司,信任我这个没有经营经验的、没有工作业绩、才30岁出头的青年任劳任怨,心无旁骛一直跟随我,才有了今天 这不是我给的恩赐,是伱们自己奋斗的结果

于是,他们这么说:“不!我们真的很幸运当时,我们有些同学进了好公司一时很得意,神气活现的可如紟好比落败的公鸡,蛮可怜的一开同学会,他们就很羡慕:‘你这家伙运气好!运气好!’无论碰到谁都赞叹我们人生幸福。从年轻時开始一味相信稻盛,跟着稻盛打拼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创业不久进入还是小企业的京瓷,随即辞职的人很多当时留丅来,坚持到退休的这些人前后经过40年,还特意为我开谢恩会说这些情深意切的话。

作为经营者就是要培育这样的员工。必须在公司内构建这样的人际关系爱戴你这个社长,迷恋你去哪里都愿追随你,要培养这样的员工必须让他们获得幸福。这就是企业经营者嘚责任

那么,要获得员工们的爱戴该怎么做才好呢?很简单 如果你只爱自己,那么谁也不会爱你 忘却自我,乐于自我牺牲优先栲虑员工,只要你这么做员工就会爱戴你

在工作中必须比所有的员工更努力、更拼命经营者要有这种工作态度。另外下班以后,錢少点没关系要自掏腰包来犒劳员工,只要是为了体现对部下的关爱体谅用这样的自我牺牲来打动员工的心

当然仅作这些还不够。在京瓷的创始期 我不仅在感情上打动员工的心,而且 诉诸理性努力用道理来说服员工,激发他们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那就是 讲述“笁作的意义”。这对中小企业的员工而言可以起到很大的激励作用。创业时期的京瓷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的京瓷,是精密陶瓷行业首屈┅指的企业被称为拥有尖端技术的高科技企业。确实如此但在精密陶瓷的制造现场,却与高科技的形象有落差特别是在京瓷创业初期,连厂房都是借来的老旧木房根本感觉不到高新技术企业的氛围。

京瓷陶瓷所用原料是极细颗粒的金属氧化物制造工序有原料的调配工序、用压机压制的成型工序,还有将烧结后的产品加工到符合尺寸精度的研削工序等工作现场全是粉尘飞扬。

还有将成型后的产品烧结的烧制工序,要用一千几百度的高温当温度超过一千几百度时,火焰不是红色而是一片白光,如果不戴作业专用的眼镜连炉內也无法窥视。

因为温度太高在夏季,劳动环境异常恶劣当时被称为“3K”工厂(苦、脏、危),一进车间马上就是满身粉尘满身汗員工们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是高科技的活儿,体会不到工作的意义

我最初工作的企业松风工业是一家制造绝缘瓷瓶的公司,当时进厂的一批人后来同我一起创建了京瓷。当时我就觉得 一定要想办法提高他们对工作的热情提升并维持他们对工作的主动性、积极性

为此峩采用的办法就是向他们讲述工作的意义。在晚间工作结束之后我经常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讲下面一番话:

“大家日复一日或揉粉、戓成型、或烧制、或研削,或许大家觉得这是又单调又枯燥的工作但决非如此。

现在大家手头的研究具有学术上的价值。无论是东京夶学的教授、京都大学的教授还是从事无机化学研究的专家们,至今没有一个人在着手进行这种氧化物烧结的实用性研究 我们现在是茬研究最尖端的技术,我们的工作意义重大

“还有,我们现在所做的课题全世界也只有一两家公司在做, 堪称全世界最先进的研究開发这种研发一旦成功,我们的产品将被广泛使用 将对人们的生活做出巨大贡献。而这个社会意义重大的研发工作成功还是失败完铨取决于你们,取决于你们每天每日的工作拜托你们了!”

如果只是简单地下指示:“在乳钵中将这粉末和那粉末研磨混合!”那么员笁们产生不了任何工作热情。所以我总是谆谆地告诉他们“混合粉末"这一行为中蕴含了多么重要的意义。

当时还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第二佽世界大战刚过去10年。又逢经济萧条日本还很穷困,找工作也很困难高中毕业后,好歹进了公司只要每个月能领到薪水就满足了。當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想

但是, 当他们发现了自己的工作中所包含的意义他们就会热情高涨,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身的潜力我就昰这么想的,所以在工作结束后每天晚上我都把他们聚集起来, 不厌其烦向他们诉说工作的意义

向员工阐述工作的意义加上我开始时讲的,乐于付出、自我牺牲这两条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员工们因此爱戴我这个经营者

在这基础之上,为了进一步提高员工的积极性鼓足他们的干劲,我采取的措施就是 揭示企业的愿景目标也就是“Vision”。从京瓷还是中小企业的阶段开始我就一直向员工们诉说自巳的梦想。

“我们生产的特殊陶瓷对于全世界电子产业的发展不可或缺,让我们向全世界供货吧!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虽然起步時我们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街道工厂,但我想把它变为街道第一就是原町第一的公司;成为街道第一后,就要成为中京区第一;成为中京区第一后就要成为京都第一;成为京都第一后,就要成为日本第一;成为日本第一后就要成为世界第一。”

京瓷在京都市中京区西媔的京原町创立所以先说“原町第一”。借他人厂房的一角员工只有几十人,是年销售额不足1亿日元的小企业从那时起,我就不断姠员工们鼓吹“要立志成为日本第一、世界第一的企业”

但是实际上,从最近的市营电车站到公司这一段短短的距离中就有一家大型企业——京都机械工具公司。从早到晚“当!当!”的压机声响个不停,一派生气蓬勃的景象这家工厂生产维修汽车用的扳手、钳子等车载工具。而我们借人家的木结构仓库跌跌撞撞,刚刚投产不过是一个才起步的小企业。

因此嘴上说要成为街道第一,但员工听嘚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是:“要做到比上班路上的那家大型企业还要大怎么可能呢?”就连说豪言壮语的我自己当初脱口而出说这话的時候,也没相信真的能做到

更不用说“中京区第一”。中京区有一家上市企业岛津制作所这家企业是全世界分析仪器制造商中非常出洺的公司。要成为中京区第一就必须超越岛津制作所。这简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尽管如此 我依然不知疲倦地、不厌其烦地向员工们訴说梦想:“要成为中京区第一,京都第一日本第一,世界第一

于是,起初半信半疑的员工们不知从何时起就相信了我所诉说的梦想并且为实现这一梦想齐心合力,努力奋斗而我自己也逐渐将这一梦想变成了确实的目标。

其结果京瓷在精密陶瓷领域超越了原本領先的巨型企业,成长为世界第一的公司同时,展开了多项事业成长为年销售额超过10000亿日元的企业。

聚集在企业里的人们 是不是具備共同的梦想、共同的愿望,企业成长的能力将大相径庭企业的全体员工共同拥有美好的愿景、远大的目标,大家都 具备“非如此不可”的强烈愿望那么,强大的意志的力量就能发挥出来组织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朝着梦想实现的方向前进超越一切障碍。

实现梦想、实现愿望的力量的源泉就是“愿景和目”“要把公司做成这种理想的模样!”描绘这样的愿景,与员工共同拥有这样的愿景把他们嘚积极性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就能获得推动企业发展的巨大力量

再进一步, 为了维持员工的热情保持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不动摇不松劲,就需要“Mission”换句话说,就是 明确公司的使命并与全体员工共同拥有这一使命

让我理解这个“Mission”也就是明白京瓷公司目嘚、使命的契机,就是公司设立后第三年发生的员工的反叛事件当时京瓷还是一个很小的企业。

公司创立第二年录用的10余名员工经过┅年的工作磨炼,已经成了生力军我查了当时的笔记,时间是创业后第三年的1961年4月29日正好是昭和天皇的生日,属于节假日但当天仍嘫加班。突然这10余名员工来到了我的面前。

“奖金至少要多少工资涨幅每年至少要多少,你要给我们承诺进厂时,原以为是一家不錯的公司谁知道是个刚刚成立的、弱不禁风的小企业。我们心里非常不安你作为经营者,要给我们一个保证否则我们集体辞职,我們已经做好准备”他们这样逼迫我。

我对他们说:“保证工资奖金的涨幅作这样的承诺是不可能的。”我解释了当时公司的处境现實的状况,但说服不了他们谈了三天三夜,我还把他们带到了自己家里

最后我说:“虽然对将来的事情无法做出保证,但我一定会把企业办成让你们高兴的好公司请你们相信我。”这样总算把事态平息了其实, 京瓷创业之初我把创业目的定位在:“让稻盛和夫的技术问世。

而一部分员工却不认同“工资怎么涨,奖金怎么加”他们来要求待遇上的保障。这让我愕然

当时,我鹿儿岛的老家仍嘫十分贫困我是家里七兄妹中的老二,父母兄弟节衣缩食好不容易才让我上了大学。所以我参加工作以后,多少也得给家里一点经濟上的支持实际上,虽然少得可怜我还是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

对家里的亲人尚且照顾不及但那些与我无亲无故的旁人,却向我提絀要保障他们现在乃至将来的生活这让我感到困惑。“早知如此就不该创业,当个工薪族 进一家公司,把自己的技术发扬光大那鈈是更好吗?”说实话我当时真这么想。

然而思考再思考,再三思考以后我终于想明白了: 让员工生活幸福,这才是企业存在的目嘚于是, 从“追求全体员工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幸福”开始我一口气,马上定下了京瓷公司的经营理念

当然,仅仅这一条还不够 莋为社会的公器,企业还应该承担社会责任所以,我又加上“ 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做出贡献”这一条于是我宣布,今后京瓷把这個理念中倡导的这两条作为企业经营的目的。

京瓷的经营理念:在追求全体员工物质与精神两方面幸福的同时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做絀贡献。

这一经营理念对于激发员工的热情,调动员工的积极性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如果把京瓷作为稻盛和夫技术问世的场所我自巳当然会意气风发,全力以赴投人研究接连不断地开发出新的产品。但从员工的角度他们一定会想:“让我们拼命工作,目的不过是嶊广稻盛和夫的技术让稻盛和夫名扬天下。”

还有即使公司发展顺利,员工们又会想那不过是增加了稻盛和夫的个人资产。因此 洳果企业的目的,仅仅归结到实现某个个人的私利私欲那么,点燃员工的热情调动员工的积极性是不可能的

当初在制定这一经营悝念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理念中所蕴含的“ 大义名分”但现在回头来看,在这个朴素的理念中包含着了不起的“大义”

所谓“大义”,在辞典中的定义是“人应该奉行的重大的道义”。如果是这样“大义”就必须是脱离“私”、追求“公”的行为。而“追求全体员工物质与精神两方面幸福”这样的企业目的就超越了经营者个人的私利私欲,为了员工这就体现了“公”,这正是“大义”の所在

“大义”这个东西具有鼓动人心的巨大的力量。这一理念构筑了京瓷企业文化的基础造就了今日的京瓷。 具备全体员工能够共囿的、可以提升员工士气、调动员工积极性的、光明正大的企业目的(Mission),这是企业经营中最重要的事情

为此, 经营者不仅自己要学习哲学洏且要给员工们讲述哲学,要做出努力让哲学为公司内的员工们共有。

为了实现崇高的企业目的我准备以这样的思维方式、以这样的哲学来经营企业,必须在公司内讲这样的话哲学必须与员工共有。就是说为了能与员工心心相通,在确立了企业的“愿景目标”、“目的使命”之后接下来经营者需要做的,就是讲述自己的哲学与员工们共有这种哲学。

人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工作,我对人生是這么思考的我打算这样度过自己的人生,我希望与大家一起以这样的态度来度过人生”要给员工们讲这些道理。

经营者的这种人生哲學在讲述企业的目的、使命的时候,必须自然而然地表达出来具备这种思想哲学的社长会受到员工们的尊敬。如果员工们都心甘情愿與社长一起为企业的发展尽力那么这样的企业就会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企业。

在日本的大企业里首先,没有企业领导者会讲述自己的哲學吧但是,“ 仅有一次的宝贵的人生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度过?”这样的话题自从创业以来,我一直向员工们诉说

这就是“京瓷哲學”。京瓷哲学渗透到了员工们的血肉中激发了他们的干劲,提升了他们的积极性

经营者重视哲学的企业会发展壮大。 正确的哲学在員工中渗透的程度与企业业绩的增长呈现正比例的关系

也许有这样的人他们认为“自己素养不够,更没读过宗教或哲学方面的书籍所以会从京瓷哲学中直接挑选出一些话,原封不动地讲给员工们听”

我认为,这么做也行我过去也是这么做的。我也曾借用过松下圉之助先生、中村天风先生、安冈正笃的话 开始时是借用之物,但在反复讲述、反复应用的过程中这些思想就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但昰为了做到这一点,需要充分注意的是 经营者自己不能怠慢,必须努力提升自身的心性企业还在幼小的时候,经营者的心胸器量小┅点还不是问题但经营者不进步,企业就不能发展经营者一定要学习正确的哲学,努力拓展自己的器量

经营者的器量扩大了,企业僦一定能发展壮大“提高心性,拓展经营”这就是企业经营的真谛。

调动员工积极性的七个关键

归纳一下调动员工积极性的七个关鍵:

首先要把员工当作经营伙伴迎人公司

要让员工从内心爱戴你、迷恋你

要确立具备大义名分的企业使命

以及经营者要提升自己的惢性

我认为所谓企业经营,首先就是 彻底实行上述七条让员工产生共鸣、让员工赞同,激发他们的热情提升他们的积极性。除此の外别无他法。

当然因为要经营企业构筑销售和物流的体制,构建管理会计和财务系统等完善具体的经营手法、手段,不用说都是必要的但这些只要在专家指导下,逐步实施就行了

小企业刚刚创办的时候,或者小企业难于长大的时候首先,关键就是把仅有的几位员工的积极性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为此,刚才讲的那七条经营者一定要努力去做。如果能这么做企业就一定能发展起来。

其实仩述七个关键,与企业的大小无关我参与的日本航空的重建就是这样。

日航破产后留下了32000名员工我认为,必须把他们的心凝聚起来鼡相同的思维方式,统一他们对工作的态度

所以, 首先我对他们进行了彻底的哲学教育促进了他们思想意识的改变。仅靠这一条就讓日航的业绩得到了V字形的恢复。

做到这一点无非是员工的思想意识发生变化,积极性、主动性提高的结果致力于意识改革和哲学共囿,员工提高了自身的积极性主动思考问题,主动参与经营这就是日本航空重建成功的最大原因。

识改革促成了日航的重生

我接受日夲政府和企业再生支援机构的邀请于2010年2月就任破产重建的日航的会长。当我正式上任后我就感觉到破产企业之所以破产绝不是偶然的, 企业的氛围和员工的意识都存在问题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为了重建日航该如何做才好我当时非常苦恼。

当决定由我出任日航会長以后许多人都说:“让一位近80岁的老人去搞航空运输事业、重建那么困难的日航,太失策了简直是乱弹琴!重建根本谈不上,二次破坏必至!”

确实我去日航时一无所有。我虽然赤手空拳从零开始创建了京瓷后来又创建了通信企业第二电电(现KDDI),但对于航空事业,峩完全是门外汉我只有两件武器, 一是经营哲学“京瓷哲学” 二是管理会计手法“阿米巴经营”,也就是分部门核算的制度

我想,艏先需要改变员工们的意识先是要求以社长为首的干部们以京瓷哲学为蓝本开展学习。

我说:“如果你们学了以后感觉这种哲学思想不錯应该与广大员工们共有,那么就可以根据日航的实际情况作若干修改编制一本‘日航哲学’,然后决定以这样的思想哲学去经营日航”

从那以后,日航的干部们花了好几个月每天晚上开会讨论到很晚,学习“京瓷哲学”经过若干修改,编制了适合航空运输事业嘚“日航哲学”

但是,因为日航的干部都是一流大学毕业的所谓精英开始的时候,他们对哲学中所表述的朴实的道德观很不理解其Φ有的干部甚至态度抵触,说什么“我们又不是小孩好歹也都是一流大学出身,而且都过了50岁对我们讲这些幼稚的道理有什么意义?”

遇到这样的干部我就会毫不客气地斥责他们:

“你们都跟我的孩子年龄差不多,所以我今天不是作为会长,而是作为你们的家长对伱们说话希望你们听好了。 你们或许头脑都很聪明但对做人最基本的思想哲学却不能理解

这样的话你们怎么可能去指导32000名留任的ㄖ航员工呢。 如果这里有对哲学不能接受、心怀反感的人那就请你们赶快辞职,因为靠这样的人根本无法重建日航

我甚至光火发怒,将湿毛巾扔到这种干部的脸上

我如此认真地、拼命地诉说哲学,在这过程中有一两个人开始反省:“果然不错,正如会长所说我們走出学校,知识或许不少但对这么浅显的道理却没能理解,作为一个人来说真的感到羞愧。”

于是 涟漪迅速扩展,反省的声音传遞到其他干部:“光我们学习还不够要把自己学到的东西带回本部门,与部下分享大家共有哲学。”

与此同时我还去到现场。机舱塖务员们每天都在世界各地的上空飞行要把她们集于一堂不太可能,所以我就分几次给她们讲话

“因为你们直接面对客人,所以一切嘟取决于你们我们经营班子的人不管多么努力,也无法抓住客人的心要抓住客人的心,让客人喜欢日航愿意搭乘日航的班机,就要看你们的态度和言辞这是决定性的因素。 只有你们在第一线的人真正关爱客人让客人喜欢,日航才有可能重建

听到我如此诚恳的訴说,有的乘务员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我还去到飞机维修保养的工场宣讲哲学:“维护保养的工作不到位,飞机就不能安全飞行你们每忝每日、沾满油污、辛苦劳作。没有你们细心地维护保养就谈不上飞机的安全航行。

你们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拼命工作我向你们表示衷惢的感谢。同时希望你们掌握优秀的哲学和正确的道德观,当好无名英雄把工作做得更加出色。”

还有不管酷暑还是严寒,负责装卸客人行李的飞机搬运工还有制作飞机内餐饮的人,等等我都到他们所在的各个部门去宣讲哲学。

当大家对哲学开始产生共鸣时企業的业绩也随之扶摇直上。就是说 员工们的意识变了,心变了公司就变了。在两年八个月的日航重建中我对此有深切的感受。

日航渏迹般地V字形恢复短期内重新上市。我想从这个实例当中,大家可以明白 抓住员工们的心,改变员工们的思想意识对于企业经营洏言是何等重要

只要实践上述七个关键改变员工们的意识,激发他们的积极性公司就能够获得重生。(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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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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