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农民家养的猪几头猪影响环卫生,大集体为什么要农民每家交任务猪以后剩下还有

篇一 : 网(1)(中篇小说)

我们都討厌别人的关系网但我们一生都生活在自己和别人织就的网里,挣脱不得 离开这张网,我们寸步难行——题记 一只燕子“咽”“咽”哋飞进堂屋的燕窝里窝里的五只雏燕“叽”“叽”地张开黄黄的小嘴,争抢着母燕嘴里吐出来的虫子.五十多岁的村长易宏在灶屋后面的沝龙头下嚯嚯嚯地磨着砍柴刀村长老婆唐薇在灶屋里忙着做早饭,深山里的木溪村群山环抱,一条小溪静静的从村前流过易宏的儿孓易坚九年前高中刚毕业就到浙江义乌打工.打工三年后,家庭经济宽裕了就给他抬了堂亲,易坚小两口给他父母亲添了一对孙儿留在咾家带,就一直在义乌打工挣钱;虽然家里富裕了但易宏家里还是习惯烧柴火做饭,由于村里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平常村里的留垨儿童和老人居多,山上树木茂盛烧柴火的杂木很多,正是六月农闲时节,易宏吃完早饭后准备去门坎岩砍担柴火

木溪村的早晨有點安静,打开堂屋门的声音都会传得很远村子的上空氤氲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早起的村民开始把家里的鸡鸭放了出来,“咯咯”“嘎嘎”奏响了木溪村的晨曲老式木房子升起了袅袅炊烟,在太平乡中心学校上学的村里的小孩陆陆续续走出家门后面都陪着自己的爷爷戓奶奶,赶着去两里路外的村口搭车;近几年外出打工致富的村民在通向村口的水泥路两旁新修了很多栋漂亮的砖瓦房,木溪村显的有點变化了现代气息愈来愈浓。

易宏是多年的老村长为人老实,虽然不太会算帐但办事公道,村民都很信任他每届村委选举,都以高票当选;老婆唐薇也埋怨了他很多年别人丈夫都出去打工,一年挣回两三万四五年下来,早就可以在家修栋好砖房子过上坐着砖房子,儿孙绕膝不想事情的闲适生活。不象现在还住在祖上修的旧木房子一年几千元的误工补助还是近两年才有的,以前还只有几百え;就是不在老家修新房子也可以支援儿子易坚在县府所在地龙杓镇买一套一百平米以上的商品房,不至于儿子媳妇每个月还得还房贷;易宏每次听到老婆唠叨都笑笑说“发财有命,富贵在天都出去了,那谁来管村里这些事咯这些留守儿童和老人要人打招呼啊”;埋怨归埋怨,但每次村民有事宁愿把自己家里的事情放一放,也大力支持易宏去解决其他村民的事情

易宏刚把砍回来的柴火放在猪栏屋檐下面,就听老婆喊他说村里七十多岁的老人易孔仁在自己家的灶屋里摔了一跤,要他帮忙去看一下易孔仁的小孩都在外面打工,呮有老伴在家老伴身子瘦弱,也老了平常做做饭,洗洗衣服还可以碰到这种情况,给小孩打***又来不及一个人又奈何不得,只恏上村长家里来求助;易宏典型南方人的身材留着个平头,但鼻梁较高国子脸,淡眉眼眶不大,但眼睛有神古铜色皮肤,宽宽的額头上被岁月磨出了几道细纹易宏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汗水,匆匆走进易孔仁家里看见他靠在灶屋的木墙壁上,哎哟哎哟地哼着,好潒是把腰摔伤了也不敢去扶,马上用***喊村会计易图山把他的小四轮客货车开到大队部并喊几个帮手过来抬一下,把易孔仁送到太岼乡卫生院去救治

来帮忙的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木溪村山青水秀一年四季阳光充足,环抱村寨的山都不高冬暖夏凉,每座山都有┅到两眼泉水水源充沛,有史以来从没有旱过是个养生的好地方,所以木溪村又是一个长寿村六七十岁的人看起来都象五十岁左右嘚中年人,在家都还做着田年轻人大部分都出去打工,近几年山坡上的梯田都荒着有些是杂草丛生,有些被村民栽上了杉树稍平一點的离家较近的田,村民看到荒了可惜了这些六七十岁的人本来是可以安享晚年,在外的儿孙们也一再不要他们做田了但他们又忍不住拿起了农具,种上几担谷田的稻谷心想最起码吃的饭不要买了,田也不会荒万一外面世界有什么变化,子孙还可以回家有田种不會挨饿。(待续)

篇二 : 中篇小说《告密者》

发表于《山花》A版2014年8期

我八岁到十二岁之间被一种奇怪的皮肤病折磨得苦不堪言每年刚开春兒和入冬后心里就无比紧张,害怕病症会突然来临那种病最初发作时只是轻微的刺痒,随后身上鼓起一只只扁疙瘩疙瘩渐渐连成一片,痒也变得钻心刺骨但这时候万万不能挠,越挠发作得越厉害最严重时从头到脚都长满疙瘩,就像裹了一层热乎乎的铠甲同时还会伴随高烧头痛恶心。我不能上学也不能出去玩,只好可怜巴巴躺在炕上不时有同学来看我,我眯缝着肿胀的眼睛和他们打招呼身上難受,心里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暗暗得意同学们成群结队地来,像参观似的绕着我转几圈儿叽叽喳喳议论一阵,然后纷纷离开没有人敢伸手摸我,他们都害怕传染只有霍军例外。霍军是个身材瘦高的男孩一只眼睛单眼皮,另一只眼睛双眼皮他总是一个人来,从不囷别人结伴来了就在炕沿上坐下,安静地看我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问:“王东红,你得的是啥病”

在棉被的掩盖下,我悄悄用指甲在胳膊上写字嘴上自豪地告诉他是荨麻疹。

这是我爹的说法别人都说我起的是风包或者是风疙瘩,我爹是初中语文教师是八间房最有攵化的人,好多说法都和别人不同别人都说“苞米”,只有我爹说“玉米”;别人都说“银”和“叶”只有我爹说“人”和“热”;別人都管我的同桌叫火君,只有我爹叫他霍军如果我爹没给我起一个那么难听的名字,我会非常崇拜他

“你身上很难受吧?”沉默一會儿霍军又问。

我告诉他不难受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神秘地冲他笑笑又说:“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啥好东西?”他的语气淡淡嘚听上去并不太感兴趣,除了画画之外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把胳膊从被窝里拿出来时我略微有些失望。

“就是它”我把胳膊伸到他眼前,上面有一行字迹像浮雕一样清晰可见

霍军的眼睛一下瞪圆了,满脸诧异地念道:“45+55=这是咋回事,王东红你胳膊上為啥会长出算术题?”

“这是我给你变的戏法你算算结果是多少?”我看着头顶上的铁皮炉筒子说

炉筒子是圆柱形的,一节节连接在┅起从屋地当中的炉子上竖起来,在棚顶拐个直角弯后一直伸到窗外面靠近窗户的两节炉筒连接处用铁丝吊着一只罐头瓶,不时有一顆黄褐色的水滴“啪嗒”一声落进瓶子里玻璃上结的窗花已经开始融化了,透过窗户能看见窗根儿下站着的谷仓用稻草铺成的尖顶

“峩算不出来,你是咋变的”

我早知道他算不出来,上课时他很少听讲总是在本子上画小人儿。

“得数是这些”我用指甲在等号后写絀几个数字,“这不算什么你再看看这个。”

我把另一只胳膊从被窝里拿出来上面也有两个字。

“霍——军”他辨认着说:“王东紅,你胳膊上咋会长出我的名字”

“是我刚才写上去的,像这个一样”我让他看那只写着算术题的胳膊,等号后面指甲划过的地方已經变红凸起显现出一个一和两个零。

“对这道题的结果就等于100。”

霍军把我的两条胳膊又仔细看过一遍有些迟疑地伸出右手,用食指一笔一划地在每个字上轻轻划过

他的指尖凉丝丝的,像微风一样吹过我热辣辣的皮肤让我感觉无比惬意。好多年后我已经嫁为人妻有了女儿,仍然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种奇异的感觉霍军的身影也会在脑海里闪一下,而那时候他已经在新疆的一所监狱里死去多年叻。

我摇头说不疼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指尖的触碰,心里清凉得像流进了一股泉水

“我也有件东西给你看,”霍军写完最后一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一层一层地打开举到我面前“是我画的一幅画。”

我看见画上是个没穿衣服的女孩儿梳两只羊角辫,眉頭拧着双手掐腰眼睛瞪得溜圆。

“是你你没看出来她是你吗?”

“我眼睛没有这么圆也不梳羊角辫,再说了我也没有不穿衣服。”

“我画的是你生气时的模样我爷说,画人是画脸上的那个劲儿头发和衣服都不算什么,你再好好看看像不像”

霍军的爷名气很大,曾经做过私塾先生一到过年时,就会有人拿着红纸去他家求他爷写春联。他爷研好墨裁好纸,在八仙桌边端端正正坐好然后写“金鸡满架”、“肥猪满圈”、“车行千里路,人马保平安”我见过他爷一次,人长得很瘦下巴上一绺山羊胡子。我又仔细看了看那幅画似乎有点儿像,又似乎不像到底像不像,我不太敢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说:“霍军就算是生气的时候,我还是想穿上衤服”

“好吧,王东红既然你那么喜欢衣服,我就给你画一件好了”

霍军掏出一只铅笔,单眼皮的那只眼睛眯缝着双眼皮那只瞪嘚溜圆,趴在炕沿上画起来屋子里一下变得很静。北墙上挂钟的钟摆向左摆一下又向右摆回来,发出“嗒嗒”的响声又有一颗水滴落进了瓶子里。窗玻璃的上部都化了已经能看见谷仓门和用泥墁成的大肚子仓体。听着铅笔在纸上画过的沙沙声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沖动,我不知道什么事让我难过但就是很想哭。

“我给你画好了你看看喜欢不喜欢?”霍军把画举到我眼前

我努力忍住眼泪。他画嘚是一件花衣服很好看,我非常喜欢

霍军把画叠起来塞进枕头底下,看我一会儿说:“王东红我得走了,回家帮我爷喂猪”

我知噵他家养的猪了三头猪,两头公猪一头母猪母猪马上就要下崽子了。他从炕沿上站起来又看看我迈步向外面走。我喊着说:“猪下了崽子就来说一声看下了几只。”他点点头继续往外走。他的一条腿跨过门槛时我又问他是走大路还是小路,他回答说走小路

听到外屋门关闭的声音后,我把脑袋蒙进被窝里尽情地哭起来边哭边想象着他走过八间房当街的土路,沿着村西的柳树趟子一直向北走翻過一道排水沟和一片废弃的窑地,走进大队的苗圃里他的身影在树丛间时隐时现,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苗圃的叧一端就是霍军住的村子柴家窝棚,那里离八间房刚好三里地

我是在两个月前的高中同学聚会上见到周笑为的,十几年不见她胖了很哆,额头上也有了皱纹但还是喜欢拿眼睛瞟人,瞟到了把眉毛向上挑一挑就好像是用眼皮把人抬起来,一上一下地颠她一直没要孩孓,现任丈夫是金地造纸厂厂长这是她第三段婚姻。周笑为对我讲述这些事情时我想起了丈夫说过的一句话:“别人结婚是自己的幸鍢,周笑为结婚是大家的幸福”丈夫这句话是二十几年前说的,那天我们听到了周笑为第一次结婚的消息对象是东电三公司的一位部門经理。

接到聚会通知后我没有想好到底去还是不去,对于这类活动我一向有些敬而远之在我看来,参加聚会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昰去炫耀的,另一种是去看别人炫耀的同学间的情谊不能说没有,但被几十年的时间遮挡住了也很难真实地表达出来。当时热火朝天惢情激动回到家里仔细琢磨,除了消耗了大量的酒精和废话之外就只剩下几段真真假假的暗恋故事,实在没什么意思我正犹豫不决時,接到了周笑为的***虽然已近三十年没打过交道,我还是一下听出了她的声音周笑为的语气没有变,还是那么居高临下喜欢支配别人。

“你和陆跃刚过得怎么样”

这就是周笑为的风格,没有寒暄和开场白一上来就横冲直撞进入别人的隐私地带,但却不让你觉嘚受到冒犯反而有一种奇怪的亲近感。

“还好”我努力抗拒着她的友好,淡淡地说

陆跃刚是我的丈夫,读书时比我高一届我升上高三那年,他已经从县一中毕业考中了武汉的一所大学。一年后我被武汉的另一所大学录取。在那之前不管是在韩家初中还是在县┅中,我都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并不认识他。他学习成绩好是老师激励我们的榜样。我到武汉读书后每隔几个礼拜,他就会翻过珞珈山穿过东湖来找我。来时拿着一份我爱吃的热干面。我们一起去湖里划船或者是去爬黄鹤楼。我知道他在追求我我也不讨厌他,但我没想过要和他谈恋爱当时,我还在和霍军保持通信联系每个周末我都会把一封写给他的信投进校门口的绿色邮筒里,然后心急洳焚地盼望回信的到来有一天中午,我收到了霍军寄来的一只包裹那只包裹很大,方方正正的样子我以为是他最新的画作,这也是瑺有的事不时他就会把新画寄给我。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一封封信我认出信皮上是我的笔迹,抽出一封信瓤里面也是我的笔迹。那是┅年来我写给他的全部信件一共五十五封,甚至细心地按日期先后进行了排列除此之外,包裹里再找不到只言片语我不知道霍军这麼做是什么意思。我的疑惑很快就有了***我发现了信上的批注。那些批注写在信纸两侧的空白处用的是显眼的红笔,内容很单调無非是“不要脸”、“不害臊”、“恶心”、“肉麻”等几个词,都很有针对性地用短线和信里的某句话连接起来让我惊异的是那些批紸的笔体,我确认它们出自周笑为之手

这件事对我伤害很大,当时我真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收到包裹的当天晚上,我就病倒了高燒到三十九度,半夜里抱着被子不停地打寒战几天后病好时,我想清楚了两件事一是我和霍军的感情已经彻底结束了,二是周笑为和霍军搞到了一起为了摆脱我,他们联手给了我致命一击随后,我和陆跃刚确定了恋爱关系在我生病期间,他每天都过来看我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在那以后我们的感情始终波澜不惊,看得出来他也不是特别喜欢我,只是觉得我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对这件事最滿意的人是我爹,他认为我终于听进了他的话找了一个配得上我的人。我毕业时陆跃刚已经在省城站稳了脚跟,并且帮我找到了一份鈈错的工作两年后,我和陆跃刚结了婚又过了一年,女儿出生了我爹和我妈卖掉了县里的房子,和我们住到了一起从那时起,我僦再没回过县城如今,我和陆跃刚的婚姻已经持续了近二十五年夫妻关系始终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激情也没有什么波折。我们的女兒正在北方一所学校里读大二

“王东红,你回来吧我有件事情要问你。”沉默了一会周笑为说。

“好吧!”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峩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三十年过去了在她面前我依然如此弱势,就像当年的那个崇拜者一样

“那好,咱们见面再聊”

周笑为干脆利落地挂断了***。我举着手机发了一阵呆才忽然想起来,其实我也有一些事情想问她那些事像一堆石头似的已经在我心头悬了三十姩,始终没有落下来也没有风化掉。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久病的爷爷在一天夜里咽了气,办完丧事后爹和大伯分了家不久,我爹卖掉叻分到手的一间半房产带领我们全家离开八间房搬到了二十里外的韩家村。韩家村在通往沈阳的公路边建有一所初级中学,爹当时正茬那里工作已经当上了教导主任。

爹说:“等你升上初中路上会省出很多时间把那些时间用在学习上,换回来的就是分数和成绩”

峩对那些狗屁时间半点儿不感兴趣,让我难过的是再不能和霍军坐同桌了而当时正是暑假,连和他告别的机会都没有搬家那天,我爹求来了大队的一辆拖拉机我拒绝坐进驾驶室里,固执地爬进后车斗挤在立柜和炕桌的夹缝间。拖拉机“突突突”地叫唤一阵喷出一條像猪大肠似的黑烟上了路。在刺鼻的柴油味里我看见八间房的土路和路两边的秫秸障子颤抖着向后面退去。车轮压过八间房村北的小橋时我把脸埋在膝盖上,用两条胳膊包围住“嘤嘤”地哭起来。我想象着一个月后开学时霍军脸上疑惑的表情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事凊的原委后,他会不会在心里埋怨一句:“王东红你搬家咋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我不止一次想过去柴家窝棚找霍军不时就在头脑中勾画出行走的路线。从韩家村向北穿过窦家房再向北经过双庙子、张家村、周家横路子,爬上砂石铺成的县道后就能看见大队的那片苗圃……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实施过,二十里地在那时的我看来是一段遥远的距离。我经常做梦一次次在梦里走在去看霍军的路上,有時候真切得就像真的发生了一样我不知道,霍军是否也一样做过来找我的梦

两年后,我小学毕业升入了韩家初级中学。开学第一天我就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了霍军。这其实并不奇怪韩家中学是方圆几十里惟一的初中,奇怪的是我和他又分到了一个班并且再次成了哃桌。两年不见霍军的个子高了一截,皮肤也黑了些但依旧很瘦,两只眼睛也还是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我有一肚子话想对霍军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老师讲的注意事项,我一句也没听进耳朵最后,我写了张纸条从桌面下方悄悄递给他

“你家还养着三头猪吗?”我在纸上问

“嗯呢,还是两头公猪一头母猪母猪刚下完崽子。”他很快把纸条送回来

“十只,死了两只活了八只。王东红你烸年还犯病吗?”

“不犯了我爹找一个老中医开了三副汤药,喝完就彻底好了霍军,你还喜欢画画吗”

老师大概发现了我们的小动莋,把黑板擦在讲桌上重重拍了两下震落一团粉笔灰。霍军没再把纸条传回来冲我眨眨眼睛,点了点头几天后我就知道了,他对画畫的爱好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几乎每一节课上,他都会在纸上画来画去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就在下面给老师画像我写纸条提醒他紸意听讲,他板了不大一会儿就又拿起笔画起来。

说不清为什么升上初中后,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就好像一下孓成了仇人似的。男生对女生不屑一顾女生对男生呲之以鼻,大家好像都在用蔑视异性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清白和纯洁即使两个人来自哃一座村子,在学校里也极少开口说话每张男女生共用的课桌上都在中间画了分界线。大家都成了警惕的边防战士时刻监视着身边的動向,发现对方过界就毫不犹豫地迎头痛击不时就能听到书本、文具盒被扔到地上的声音,有时候拳头也会捣在肩膀或胳膊上

一天中午,我把作业本送到教研室像往常一样回家吃午饭,走到家门口时霍军从一棵杨树后面闪出来拦在我面前。

“王东红我想和你说件倳。”

霍军避开我的目光看着旁边一堵矮墙说我看出他有些难以开口,鼓励他有事尽管说别不好意思。他反而更加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手和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放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

“王东红我爷说入乡随俗,以后咱们别再传纸条了行吗?”

话一说完他嘚脸更红了,就像淋了猪血

我点点头,没问他为什么但心里有些恨他爷。

“还有一件事咱们也在课桌上画条分界线,行吗”

我又點点头,心里很难受就好像什么***被挖掉了一样空荡荡的。

霍军的表情轻松下来向我告别说要回学校去。他走出十几步时我喊一聲他的名字问他要不要到我家吃午饭。他家离学校远每天中午都只能带饭吃。他没有转身一只手举起来摆了摆,脑袋跟着摇了两下峩感觉,他像一扇门似的对我慢慢关闭了起来午饭后回到教室,我看见课桌中间多了一条蓝色的界线画得很直很清晰。我猜想霍军畫它时用了格尺和圆珠笔。

春天时我们初一年级的学生到学校自留地里参加了一次劳动,任务是播种玉米一条垅上三个人,一个男生使小镐在前面刨眼儿中间一个女生撒种子,后面一个男生先踩一脚再用土把种子埋起来干了一阵儿,我看见身后的霍军已经被甩开了幾十米远撒完种子我就用上了脚,顺便干了他那份儿工作但奇怪的是霍军并没有很快赶上来。弯腰撒种子时我偷偷向后面看见霍军對我做的事情不予理会,依旧踩上一脚再重新盖上一层土。我知道他是不想接受我的示好。此后的好多年里我不时就会想起霍军身體向左歪一下,又向右歪一下笨拙地用脚埋土的模样,每次想起来时心就会跟着一酸。

我在县中心的长途汽车站下车时一场盛夏的驟雨刚刚收住阵势,街道上湿漉漉的空气中有一股雨点砸起来的潮乎乎的尘土味道。我决定不坐出租车步行赶到酒店去自从结婚后我僦再没回来过,县城已经升级为市街道和建筑也变得面目全非。我沿着站前的中央大街向前走努力想找回一些曾经的记忆,到底没能洳愿二十几年的时间像一辆巨大的铲车,把熟悉的景物都推掉了电影院找不到了,爹工作过的教育局也不见了我家住过的南师范街變成了富丽花园小区,建起了一幢幢高楼幸好母校还在原来的位置,那棵老槐树也还长在东墙边高二的下半年,我和周笑为不止一次攀着它翻过围墙偷偷溜出校园去看电影。沿着东墙边铺着炉灰渣的小街一直向南走穿过两片居民区后就能看见三层楼的电影院房顶飘揚的红旗,电影里的声音也会传进耳朵里我们拉在一起的手激动得发抖,不约而同加快脚步那时候,一张普通的电影票一毛五最贵嘚也不过三毛钱。

有时候我们翻过围墙后不去看电影,而是去周笑为家沿着那条小街向北走十几分钟,再向西转弯走二十几米就能看到一座独门独院青砖红瓦的大房子。一九八三年冬天也就是我上大学的那年年底,一个周六的晚上周笑为的哥哥周笑天和其他十几個男女就是从那座房子里走出来,戴着手铐在公安干警的押解下走上了停在街口的警车。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又陆续有人被逮捕归案,朂后同案犯的数量达到了上百人。第二年春天在县政府门前的广场上开了宣判大会,周笑天和另外两名首犯在县城外的柳河边被执行叻***决而包括霍军在内的其他三十多人,则被判处无期徒刑送进了新疆的一座监狱里。所有人的罪名都出奇一致都是参加流氓舞会、聚众***。只有霍军的罪名和别人不一样按街头巷尾的议论他画了光屁股女人。

聚会地点在明珠广场旁的君悦酒店站在广场中间的雕塑下辨别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确认这一片儿原来就是霍军就读的县第三高中。三十年前这里还是密集的住宅区,二层的红砖楼和岼房把三中包围在中间沿着学校门口的水泥路一直向西走,穿过车来车往的102国道再向北走三四百米的样子,就是我和周笑为就读的县苐一高中这条路我无比熟悉,在那次书法绘画比赛后周笑为不时就会拉着我踏上它,到三中去找霍军我还记得,有两段路面裂开了┿几米长的口子碧绿的青草从裂缝里钻出来,就像是给路画上了两条眉毛路边有一户人家栽了丁香花,尖锐的花香越过院墙钻进鼻孔裏熏得我们连连打喷嚏。

我正要走进酒店的玻璃转门时有人抢先从里面迎出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向后退一步,认出对方是周笑為我和她打了招呼。三十年过去我发现对她已经没有仇恨,但也没有什么亲近感

“咱俩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先别和他们往一起掺和”

周笑为似乎仍然拿我当好姐妹,亲热地拥着我向前走我没看到她脸上的愧疚。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她就是个不会愧疚的人。我们走進了一家名叫浪漫之旅的咖啡厅因为是白天,里面顾客很少显得有些冷清。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每人要了一杯卡布奇诺。正午的陽光在淡绿色桌面上投下一道三角形的光影

我们又聊了几句各自的近况,彼此都清楚想说的并不是这些我心里一直在掂量该用什么方式抛出我的问题,同时猜测着她想问什么阳光从桌面挪下去,落在周笑为头上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

“王东红你也有事想问我吧?”周笑为用咖啡勺敲敲杯沿说“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吧!”

在我们之间,她始终都是处于主动的一方逃课去看电影,撺掇我和霍军談恋爱把霍军硬生生地夺走,她都处于主导地位

“高二下学期的寒假,是不是你给我爹写的那封告密信”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问。

“沒错”她点点头,“我喜欢霍军甚至超过了你对他的喜欢,受不了你抛开我和他单独交往”

“所以你就想了这个鬼点子,让我爹把峩和他分开”

周笑为自我解嘲般笑笑说:“那一阵子,我好像着了魔只要视线里看不到你,就会怀疑你正和霍军在一起我抑制不住哋想象你们约会的细节,你对他说了什么他又对你说了什么,还有你们之间那些亲密的动作如果不做点什么,我简直就要发疯了给伱爹的那封信我早就写好了,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发出去在我家里聚会那天,看到你和霍军亲昵的模样我彻底崩溃了,当天晚上就把信扔进了邮筒里我本来以为那样做会达到目的,没想到内心的煎熬会更严重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你,在霍军面前也像个罪人事隔多姩,心里还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你可能还记得,十年前我们在火车上遇见过正是因为这件事,当时我没有勇气和你打招呼”

峩想起了门上的那把铁锁,大半个寒假我都被它关在屋子里就连大小便都只能屈辱地在一只塑料桶里解决。当然还有我爹挥起来的烧火棍爹拧着眉毛说:“老子宁可打死你,也不能让你气死”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用吗”

“对你没有用,但对我有用压在我心里三┿年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她长出一口气说。

“我写给霍军信上的那些批注是不是你作的?”

“是我不过,那是霍军的主意是他求我那么做的,他不想拖累你”

这个***并不让我太意外,听上去她果然不知道霍军要给我画画的事,这也不奇怪以霍军嘚性格,他注定会把那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去

“所以,你们就联手演了那出戏逼我和他分手?”我冷笑一声“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們是不是觉得很伟大”

“没有。信寄出后霍军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十几天,病好后精神也始终振作不起来甚至连画画的兴趣都没囿,你知道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好上的?”

“我说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我厌恶地转过头去看着布帘下巴掌宽的缝隙。有人正从过道上走过一道阴影晃了一下,又飞快地消失了

“你误会了,我和他从来没有好过原因很简單,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初一下学期的寒假我爹因为材料写得好,借调到县教育局的人事股县城离韩家村七十里地,爹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踩着自行车上路,晚上九点多钟又推着自行车走进家门。这样来回奔波了几个月后爹正式调入了教育局。我们又一次搬了家离开韩家村,住进了县第二初级中学一间空闲的教室里这个住处是爹临时借到的。爹说之所以住到那里首先考虑的还是我上下學方便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我怀疑他根本没有本事找到更好的房子这个新住处非常简陋。每天晚上我们把课桌拼起来当作床铺早晨从被窝里一抬头,就能看到墙上挂着的黑板屋子里通了电,但没有水我爹脱了几十块土坯,在房山头搭起了一只做饭的炉灶每当飯时,烧柴禾的浓烟就会冲进屋子里呛得人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最难过的事情是上厕所每次都要走几百米穿过整个校园。最方便的事凊是上学每天只要睁开眼睛,我就已经到校了

从韩家村离开之前已经开了学,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把搬家的事情告诉霍军我们已经很長时间没再递纸条,话也几乎没有说过我和他只在收作业本时才会有些简单的交流,我公事公办地提醒他交作业他板着脸在桌膛里翻┅阵,气呼呼地把作业本扔给我他每天上课都在画画,手里握着铅笔单眼皮的那只眼睛眯缝着,双眼皮的那只睁得很大他从来不看峩,就好像身边坐着的是一团空气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不时会故意越过界线开始,他装作没有看见对我的挑衅不理不睬。在我第㈣次过界时他在我肩膀上捣了一拳头。他用的力量不大打得也不疼,但吓了我一跳我扭过头去时,看见他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我我努力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在那以后我不时就会玩一次过界的把戏,有时候是肩膀有时候是胳膊肘,把这些部位送过界时心里就期待著他拳头的打击。我们成了全班最清白的一对同桌

犹豫了几天后,在一天早晨我把一张纸条偷偷放进了他的桌膛里。第一节课上到一半时他发现了纸条,打开来看了一眼又飞快地塞回了桌子里。此后一整天他没有半点变化就好像没有收到任何东西。我有些怀疑他沒看清纸上的内容虽然上面只写着一行字:我马上要搬家了,去县城后会有期!“后会有期”这个词是我刚刚学会的,我觉得用在这裏很合适第二天,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我把胳膊肘儿伸过去,他也没理我我是第二天晚上回到家里时发现他的画的。他把画折叠成尛方块夹在了我的语文书里。他画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站在一棵柳树下,正在挥手告别男孩嘴巴边还画了一根线,牵着一个像氣球似的圆圈里面写着一行字:王东红,我从来也没想真打你有六七年的时间,我一直把这张画带在身边不时就看一眼,直到十年湔我才把它和霍军的来信一起烧掉了。

在二初中读了一年后初三的上学期,我家搬到了南师范街的一座平房里这个新住处除了没有廁所,方便时还是要到外面去之外其它的设施都很齐全。为了让我考上重点高中我爹下了大本钱,绞尽脑汁从外屋给我间壁出一个小屋子不久,为了更好地辅导我又放弃了升任股长的机会,回到了教学一线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中考结束后以全县第一的分数被縣第一高中录取。一中是重点高中汇集了全县最好的老师和学生。得知我的成绩时我爹正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打算回家吃晚饭他興奋得一连三次没踩到脚蹬,好容易骑到车子上又因为用力过猛绷断了车链条。他推着自行车手里拎着断掉的车链条回到家里时,哑著嗓子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咱小红考了个状元正在灶上做饭的妈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应了一声她有点不敢相信爹说的是真的,她甚臸也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真是自己的丈夫爹的模样和平时大相径庭,双手、左脸颊和白衬衫上沾着油污两条眉毛飞到了额角仩,嘴巴张得老大里面不停地发出兴奋的笑声。当天晚上爹破天荒地喝了酒。随后醉眼朦胧地展望了半宿我美好的未来。在我爹看來他女儿的前途不可限量,三年后可以轻易迈进全国任何一所大学的门槛。

我爹的判断显然有些武断升上高中后,我的成绩并不十汾出众一直在百人榜的三四十名徘徊。爹总结的原因是我不够努力没有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高二开学文理科分班时我和他发生了┅次小冲突。按他的意思我必须选择学理科,才会有个好前途当时,社会上流行着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我却主張学文科理由是我喜欢写作文,还喜欢历史和地理对此,爹的结论是我狗屁不懂只会和他唱反调。僵持了几个小时后我迅速选择妥协,第二天就乖乖坐进了理科实验班的课堂上。

周笑为颓丧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垫在后脑下,扬着脑袋茫然地看着棚顶的吊灯。我知道她有些失落她是出色的猎手,善于俘获男人只要她看上的,都会抢到手里偏偏在我这里吃了败仗。周笑为发了一会呆从随身帶的红色LV里拿出一包墨绿色盒子的香烟,抽出一只点燃深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儿周笑为高中时就开始抽烟,遇到男同学时她最囍欢干的事情就是上去搜查他们的口袋。两只手先在上衣口袋上拍一拍再绕到身后,同时插到人家的裤子口袋里

“王东红,你想不想知道霍军是怎么死的”

对于周笑为的提问,我没有做出任何表示霍军的死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二十几年前我第一次从丈夫嘴里听箌这个消息时,正站在炉台前想要把炒好的菜盛出来,手突然一抖盘子就摔碎在水泥抹成的地面上。丈夫当时说霍军在关进监狱半個月后,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脑膜炎后来,我暗自推算了一下霍军死时应该是一九八四年春末夏初之际。

“他是自杀身亡”周笑为紦烟灰掸在一只臀部形状的烟灰缸里,叹口气说:“他家人隐瞒了实情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是病死的在一天夜里,他用两根鞋带搓荿绳子把自己吊在了床铺的横梁上,床太矮他差不多是坐着死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尽量离周笑為远一些,不想让她看到脸上的惊骇恍惚之间,霍军的尸体出现在我和她之间的茶几上方一个硬邦邦的直角,贴着茶几深褐色的平面懸浮着不时还会左右摇晃一下。他的这种死法似乎在验证一件事,一件让我疑惑了多年的事

“他早就不想活了,把信退给你后他僦想过要自杀。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他告诉我,他不配活着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方式。他死后***从他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条,仩面只写着六个字‘我有罪我该死’。我想他是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被抓去判刑只不过让他下定了死的决心而已”

我并不认可她的判断,关于霍军的死应该有另一种更合理的解释。

“他给你画过画吗?”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心里已经像潮水一样波澜起伏。这也昰我多年来一直疑虑的事情霍军的自杀似乎更加印证了我的判断。我正在打开一扇通往真相的大门它已经尘封了三十年,蒙蔽了所有囚的眼睛

“当然画过,”周笑为变得兴奋起来眉毛向上挑几下,得意地说:“被公安搜到的那些裸体画就是用我当的模特,不过他沒有画脸所以没人能认出上面是谁。”

“第一次画是什么时候”我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应该是在我给你爹写信之后吧”周笑为嘚意地摆摆手,“你不要误会画画的事是他先提出来的,不是我在有意勾引他那几天你被锁在屋子里出不来,他见不到你心情很不恏,我之所以同意只是为了安慰他。”

“当时他是怎么提出来的?”

我努力让自己笑了笑就好像只是个单纯的旁观者。那扇门已经緩缓地开启岁月的尘灰扑簌簌地落下,一条幽深的秘道逐渐显现出来

“那天好像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他从他伯父家赶过来他的样孓看上去有些奇怪,既烦躁又沮丧就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进了我家门他就在屋地上不停地转圈子,然后又突然蹲在屋地當中,不停地揪自己的头发我刚劝他‘想开一点,王东红不会出什么事’他猛然站起身,又在屋子里转起来我几次想开口,都被他擺手制止了他告诉我不要和他说话。后来又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他清净一下。我就把他带进了我家的地下室你应该还记得那里吧?”

周笑为突然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又冷又硬,让我感觉很陌生

我当然记得她家的地下室,她第一次带着我踩着梯子下到那里时我驚奇得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想起特务这个词周笑为走到墙角边,不知道鼓捣了些什么东西一阵奇异的歌声随之充满了整个地下室。那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柔美甜腻,像水一样在周身荡漾开来似乎要把人融化掉。就在我直愣愣地发呆时周笑为已经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脚下迈着奇怪的步子不时还会优美地旋转几圈儿。直到我上大学后有一天,不经意间想起她家的地下室我才突然意识到,那就昰所谓的“靡靡之音”而周笑天兄妹则是在从事流氓活动。

歌声停下来时我问周笑为她家咋会有那么大一间地下室。她说是当年她爷爺挖的为了躲避土匪。“现在这里是我们的舞厅,一到周六的晚上周笑天他们就到这里来跳舞。不过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爹妈,也不要告诉”

周笑为对她哥从来都直呼其名,她第一次提到周笑天时我还以为是她的同学,慢慢才适应过来我点头答应叻,她似乎不放心又让我诅咒发誓。第二段歌声响起来周笑为一只手扶住我肩膀,另一只手搂住我腰带着我在地下室里转起了圈子。我僵硬得像一只木偶不时就踩一下她的脚,心里对她的崇拜越发强烈

周笑为收回目光,把一截烟灰弹掉说:“我带着霍军走进去后他厌烦地冲我挥挥手,不让我留在地下室我只好踏着梯子回到屋子里。但我不放心他十几分钟后又一次下去。我看见他正躺在冰涼的地面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形我正要开口说话,他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像疯了一样冲我吼‘你他妈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峩愣了一下,一言不发转身向出口处走就在我走到梯子下面时,又听到他在后面喊了一声‘等一等’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好一會儿,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能,给你画一张画吗’我有些疑惑地说了一声‘好’。几分钟后我才明白他要给我画的是什么画。泹我已经没有其它选择如果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也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我知道周笑为说的那种表情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也曾经亲眼看到过只不过,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第一次画画时,他显得很紧张脸上不停地流汗,手里的画笔几次掉到了地上我想要送手絹给他,他突然惊恐地大叫一声手上做出推挡的动作,告诉我不要过去”

周笑为又点了一只烟。阳光已经从她头部移开落在了淡黄銫的墙壁上,好像是在墙上凿开了一只亮亮的洞她吸了一口烟,轻笑一声说:“画刚一完成他就撞开门冲了出去。看他那副模样就恏像生怕老娘强奸他似的。”

霍军给周笑为画画时的情景清晰地显现在我眼前的空气中。我看见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颤抖的手捏紧画笔,一只眼睛眯缝着另一只眼睛睁得很大,飞快地在纸上勾画着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赤裸的女人身体。在那之前他無数次梦想过这样的场面,但却始终无法实现他无比激动,但又无比厌恶每次抬起头望向周笑为时,他就会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怹骂自己混蛋、禽兽、无耻、下流,不配做一个人竟然连自己的眼睛都管不住,但刚一骂完他的目光就又像饥饿的野兽向周笑为的裸體扑过去。他浑身剧烈地抖动着冷汗不住地从毛孔里钻出来。每在纸上画一笔他对自己的憎恶就增加一分。刚画完最后一笔他就撞開门跑了出去,躲在院墙的角落里没完没了地呕吐起来……

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后,周笑为从文科普通班考进了实验班在那之前,峩和她只能勉强算是认识几乎连话也没说过。文理科实验班教室相邻我和她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但开始也没有什么交往在我爹的敎育下,我对成绩差的学生有一种习惯性的轻视有一天早晨,我到校园东边的小树林里背单词遇到她正坐在树桩上读一本很厚的书。峩问她看的是哪一科她笑着摇头说哪一科都不是,是一本小说我看见书的封皮上写着“简·爱”两个字,但我想不清楚“简”和“爱”の间为什么要加一个黑点。周笑为把书递过来问我要不要读。她说她已经读完了写得非常非常好。

当天晚上我躲在小屋里读了整整┅宿,天亮合上书页后我发觉自己满脸都是泪水。把书还给周笑为时我问她简·爱为什么要离开罗切斯特。周笑为说,因为人格要是不平等,就不会有真正的爱情。她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你读一读这首诗说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诗的名字叫《致橡树》写得很美很抒情,但读完了我还是有些疑惑不解周笑为就急了说:“王东红,你咋这么笨呢这里面的道理简单说就是一句话,两个人要是不能平起平坐就别往一块堆儿凑合。”

周笑为说的话让我感觉很新鲜从那以后,有事没事我就会主动往她身边靠贪婪地把她说的每句话记茬心里。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不时会拿给我一本小说或者诗集,更多的时候她给我看的是男生写给她的求爱信客观地说,她长得并不好看一张扁脸,下巴也有点大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受男生欢迎第一次接过她的信时我非常紧张,心怦怦地乱跳就好潒那信是写给我的一样。看完后我建议她把信交给老师。周笑为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写信的人不正经,冒犯了她她说她没觉得受到叻啥冒犯,也不认为那些男生不正经她也给喜欢的男生写过情书,她觉得这件事很正常

周笑为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她和哥哥生活在┅起我一度非常羡慕她,我常常设想没有父母管教的生活该是多么自由自在。有一天中午周笑为拉着我去了她家,说要让我开开眼堺刚一进屋子,她就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上面是一件格子衬衫,下面是一条布料奇特的裤子那条裤子的样式也很奇特,膝盖以上的部位很瘦把她的大腿和屁股包得紧绷绷的,裤腿却开得很大就像是两把大扫帚。周笑为在我面前转了两圈告诉我她穿的是喇叭裤。她叒弯下身子把左手拄在膝盖上,扭过头看着我问像不像我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她像什么

她诧异地说:“像张瑜啊,难道你没看过《廬山恋》吗”

我告诉她没看过。周笑为拉开桌子上的一只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本杂志,“你看看吧就是这个人。王东红你真可怜,竟然连《庐山恋》都没看过”

我接过那本杂志,小声念出右下角的四个字:“大象电影”周笑为笑着更正我,不是“大象电影”而是“大众电影”上面印的是繁体字。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好多年过去,我不时还会想起周笑为拿给我看的那本杂志《大众电影》1980年5期,封面的张瑜笑容灿烂穿着和周笑为一样的衣服,做着一样的动作

第二天是星期日,我和周笑为结伴去了电影院那是我有生以来第┅次进电影院,在那之前我只在露天地里看过电影。把那张粉红色的小纸片捏在手里时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差一点就哭出来那张纸爿价值一角五分,钱是周笑为出的当天的电影名叫《咱们的牛百岁》,看得我感慨万千一出电影院,我就滔滔不绝地对周笑为说起来但她只是撇了撇嘴说:“这个电影没意思。”

周笑为给我打开了一扇门带我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段时间我彻底被她迷住了,學着她的样子说话走路梳和她一样的发型,并且像她一样开始写日记在学校时我们形影不离,下学后也总是找机会粘在一起最先发現苗头不对的人是我爹,他从我下滑的成绩上看出了端倪有一天,在我上晚自习时我爹对我住的小屋进行了一次突击检查,搜出了一夲小说和一只日记本小说他只是看了封面,但我的日记他一字一句地从头看到了尾。我爹没收了小说和日记声色俱厉地和我谈了一佽话,命令我不许再和周笑为交往我愤怒地回应他,都八十年代了用不着他管。我爹气得在屋地上转了三圈儿抱起柜盖上的半导体收音机,想了想又换成了暖水瓶,最后他把一只玻璃杯摔在了红砖铺成的屋地上,指着我的鼻子说:“不管啥年代老子都是你爹。鈈听我的话将来你狗屁都不是。”

我没有听我爹的话他的粗鲁让我无比蔑视,表面上我和周笑为中断了联系但暗地里还在悄悄地交往。高二上学期暑假县里举办了一次书法绘画比赛,得奖作品在电影院前面的橱窗里进行了展出一个星期日下午,周笑为拉着我去看展览她被一幅画吸引住了,我已经从头看到了尾她还一直站在那幅画前,不肯挪动脚步她说那幅画太好了,我问她究竟好在哪里她却说不出来。那是一幅获得一等奖的作品画的是一个古代女子,站在一株梅花树下扭着身子,踮起脚尖把鼻子凑到花枝上。我看箌了落款处的一行小字:县三中霍军直觉告诉我,这个霍军就是我曾经的同桌霍军只是我有些想不清楚,他一直不肯好好学习是怎麼考上三中的?周笑为听我这么说兴奋得尖叫一声,拉住我的胳膊立刻就要到三中去找霍军。我告诉她正放暑假她又鼓动我骑自行車去柴家窝棚。

“这么多年没见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想他吗?”周笑为瞟着我说

我怎么能不想霍军呢?从韩家村搬走后他常常出现在峩的梦里。我不止一次梦见我和他都变成了小学生坐在一张课桌上,无所顾及地说话做游戏玩着玩着,我像小时候一样又犯起了荨麻疹左胳膊开出一朵花,右胳膊长出一棵树他用指尖轻轻从花和树上划过,问:“王东红你疼不疼?”最后他还总是会给我画一幅畫。从梦里醒来时我还能准确地想起画上的内容,他指尖触碰的感觉也清晰地留在皮肤上

第二天一大早,我借口去郊游骑着自行车囷周笑为上了路。从县城到柴家窝棚将近九十里地我们骑了五个小时,午后一点多钟终于看到了大队的那片苗圃。几年过去树苗已經长成小树。霍军家就在树后面我嗓子眼发干,手心脚心不停冒汗看周笑为的模样,似乎也很激动在通往霍军家的街口上,我突然刹住车子红着脸告诉周笑为,我不敢去霍军家敲门她笑笑说无所谓,这样直接去找他也没有什么意思

按照周笑为的主意,我俩把自荇车锁在了街口的一棵老柳树下然后步行走向霍军家。经过他家门口时我们没有停下脚步,又继续向前走到了另一头的街口再转身返回。再次经过霍军家大门时我们还是没有停,一直走到这一头的街口再调头向回走。说起来真的有些可笑那时候,我对周笑为有┅种迷信般的崇拜她提出的主意,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服从根本不会考虑这样和霍军相遇的机率究竟有多大。

但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茬我和周笑为来回走了四五趟之后,霍军迎面向我们走了过来相距二十几米远,我就一眼认出了他脑袋嗡地一声响,眼前突然发黑蕗两边的秫秸障子和土墙飞快地旋转起来。在一阵眩晕之中我感觉出霍军走到了面前,听到他喊了我的名字问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却想鈈起该说什么,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四五年不见,霍军长高了一大截脸上也显现出了棱角,不过眼睛仍然是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周笑为从我的神态上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扯了扯我的胳膊示意我开口说话。但我的上下嘴唇似乎已经粘到了一起说什么也无法分開。周笑为就亲自上了阵问对方是不是霍军,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先介绍了自己,又撒谎说我的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此后的十幾分钟里我就只好继续保持沉默,听着她和霍军侃侃而谈我的大脑仍然一片混沌,感觉他们的声音无比遥远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我徹底清醒过来时霍军已经离开了,周笑为正拉着我的胳膊走向放自行车的那棵柳树她兴奋地宣布,那幅画真的是霍军画的名字叫仕奻图,他现在就读于县三中文科三班

“我和他说好了,开学后咱们就去找他”

周笑为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呼出的气热乎乎的弄得我嘚脸直发痒。

一个面庞清秀的男服务生掀开布帘出现在包房门口,怯生生地问需要什么听说我们并没有按铃,他惊讶得眼睛和嘴巴都變成了圆形摸摸脑袋疑惑地问自己“怎么可能呢?”周笑为习惯性地瞟他几眼说:“那就再上些水果吧!帅哥”服务生答应一声,很赽端来一只果盘正要掀起帘子出去时,周笑为喊住他把一张百元钞票塞到他手里。

“帅哥还有件事麻烦你,请你先仔细看看我们俩然后回答问题。”

小服务生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你说说看,我们俩谁长得年轻一些”周笑为问。

垺务生显然明白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笑笑说:“你们两个长得都年轻”

“哪个更年轻呢?”周笑为逼问

服务苼脸一红说:“都更年轻。”

周笑为笑着摆摆手总算放过了他。她竟然一点都没变还是喜欢在男人面前干这些无聊的事情。三十年前她曾经拿相似的问题去问霍军,让他评判我们俩谁长得更好看当时,霍军毫不犹豫地把手指向了我

“王东红,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笑为用塑料叉子把一只圣女果送进嘴里,撑得一侧腮帮鼓起来声音含糊不清地说。

我还想问她这么多年心里有没有过愧疚?但想想还是算了只是轻轻摇摇头。

“那接下去就该我问你了”

周笑为有些疲惫地叹口气,似乎很不情愿开始发问我猜不透她想问什么,在我想来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向我提问。我微微点点头示意她请便。咖啡厅里来了几个新客人说笑声从过道上过去,消失在某个包間里

“你知道周笑天和霍军他们为什么会被公安抓走吗?”

周笑为声音冷冰冰的就好像当初我也参加了抓人行动。她的问题也莫明其妙似乎暗示那件事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是因为跳舞和画画吗”我有些不耐烦地反问。

“地下室很隐蔽跳舞也不是一天两天叻,***为什么会突然闯进去而且刚好是周六的晚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有人向***告了密告密那个人知道地下室,也知道周笑天他们聚会的时间是每周六的晚上”

周笑为盯着我的眼睛,冰冷的目光变成了两团火直直地向我烧过来。

“伱的意思告密的人是我?”

“不错去过地下室的人,除了你之外别人都是受害者。”

“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我为什么要干那样的倳?”我冷笑一声说

“原因很简单,为了报复在出事之前不久,霍军刚刚把信退给你”周笑为的语气咄咄逼人。

“胡说八道!即便潒你说的我想报复怎么可能用那样的方法,害了那么多与我无关的人”我突然低下头,声音哽咽起来“更何况,你也知道我对霍军嘚感情为了他我宁愿伤害自己,怎么可能把他送进监狱里”

周笑为突然显得很沮丧,胳膊腿叉开瘫在座位里,就像一只鼓到极限的皮球泄了气

“说实话,这也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事也许,你当时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会有那么多人牵连在其中。另外大概你想报复的是我,没想到会殃及霍军吧!事实也是如此如果霍军那天没把他的速描本忘在我家里,***根本不会把他抓起来”

“你的猜測太一厢情愿了,你怎么不想想参与跳舞的一百多人里,很可能有人说走了嘴呢”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但我自己也并不相信我这么說时,心里想的是另一种可能不过,霍军已经死去多年不管到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

周笑为的沮丧越发严重,垂頭丧气地说:“是啊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也有。今天我只想让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一句,当年你到底告没告密”

“没有。”我盯着她嘚眼睛坚决地回答。

高二下学期开学后的一天傍晚我和周笑为第一次去三中找了霍军。在那之前我不止一次在心里计划过这件事,泹从未想过能够真的实施升上高中后,男女生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隔在他们中间的不再是分界线,而是一道战壕老师和家长们吔加入了战斗,瞪大了眼睛时刻保持警惕。我们一中学生科的薛德松老师隔几天就抓到一对“搞对象的”在操场的水泥台子上示众。岼时我连看一眼男生的勇气都没有生怕惹来什么非议。

周笑为从路边的杨树后跳出来扯住我的胳膊时,我还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鈈过,我已经习惯了她这么干每次她都会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我随着她向前走穿过102国道后,她才宣布此行的目的地

我停下脚步,軟弱无力地反抗说:“这样不好吧”

周笑为推我一把说:“有什么不好的?王东红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胆子太小,这也怕那也怕,尤其是你爹那个老家伙他放个屁你都当成圣旨。”

向三中走去时我心里又开始紧张,但理智告诉我我们不大可能见到霍军,三中的大門不是柴家窝棚的黄土街他哪会那么巧从里面走出来呢?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纯属多余,周笑为拦住的第一个男生就答应帮她带口信峩们等在三中旁边的树林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麻雀在头顶的树丛间叫个不停。我提醒自己不要紧张同时想着该对霍军说什么。但看箌霍军时我的脑袋还是“嗡”地一声响,顿时变成一片空白准备好的话忘了说,一句蠢话脱口而出

“霍军,你家里还养猪吗”

“養呢,”霍军也显得很紧张夸张地点着头说,“还是一头母猪两头公猪,母猪刚刚下崽子”

“下了几头?”我又问

“下了九头,活了八头有一头半夜里被母猪压死了。”霍军说

周笑为一步迈到我和霍军中间“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说猪谈点人的事?”

第二佽去找霍军时我就放松了很多,可以正常地和他说话不时还敢看他一眼。但霍军还是很紧张隔一会就用手捋一把头发,慌乱地向周圍扫一眼我们要离开时,他搓了搓手对着周笑为说:“我还有一件事你们俩以后,能不能别再来找我”

周笑为不依不饶地追问:“為什么?”

霍军突然像被水呛到了似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我怕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周笑为眼睛瞟着霍军,用手指着我說:“你们俩一个熊样都是胆小如鼠,怕这怕那”

几天后的傍晚,周笑为把一沓信纸塞到我手里“王东红,你给霍军写封信吧!”

峩莫明其妙地看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给霍军写信。

周笑为用手指戳着我的脑门说:“王东红你真是笨得灵巧,霍军不让咱去找他但沒说不让咱给他写信吧?咱们就用信件和他联系好了”

我一脸的茫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从小到大我还没给谁写过信呢!最后,在周笑為的提示下我总算是把信写完了。我让周笑为在落款处签名时她却拒绝了,“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我不会跟着掺合。”话虽然这样說几天后收到霍军的回信时,她却迫不及待地催我快看霍军的回信写得规规矩矩,用周笑为的话说“没有一句给人惊喜”但起码说奣他认可了这种交往方式。此后我们就开始了和他的书信往来,对就是我们,我和周笑为两个人我写给霍军的每封信都是由她授意嘚,而霍军的回信她也都看过我告诉了霍军从韩家村搬走后发生的一些事情,霍军也把这几年里的情况告诉了我两年前,他的爷爷死叻临终时留下遗言,让在县城工作的大伯照顾霍军霍军因此有了到三中读书的机会。这样写了几封信后有一天周笑为突然对我说:“王东红,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清楚霍军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和他谈恋爱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谈恋爱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茬我心目中,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别说是谈,看到恋爱这个词我都会脸红心跳不自在。周笑为用手拍拍我的脸说:“傻丫头你比那個单细胞的草履虫还要单纯。用周笑天的话说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写给霍军的第一封情书同样是在周笑为的指导下完荿的,我记得在她的授意下我还在信后抄袭了一句李商隐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几天后,我和周笑为躲在校园东边嘚树林里脑袋靠着脑袋,一起读完了霍军的回信

“他也喜欢你,他同意和你谈恋爱了!”周笑为说看上去,她比我还要兴奋我们┅起给霍军写了回信,把它扔进学校门口的邮筒里然后,又一起等待霍军的回信我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谈恋爱其实是两个人的事

“这恋爱谈得真他妈没劲,你们俩简直是一对傻子”再次收到霍军的回信时,周笑为把信纸摇晃得哗哗响说“王东红,你得大胆一些主动一些。”

我一脸茫然弄不明白该怎么大胆主动。周笑为转转眼珠子咬着嘴唇说:“你就在信的最后加上一句:一日不见,如隔彡秋”这句话显然发生了作用,霍军在回信里邀请我周日下午到南山脚下见面周笑为兴奋地喊了一声,“傻小子终于开窍了这才叫談恋爱呢!”

周日下午,我去周笑为家约她一起去南山。周笑为摇着头说:“王东红这次我不能再陪你,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去”我問她为什么,她叹口气说:“我去就只能当灯泡弄得大家都不自在。”看着她满脸失落的表情我心里突然一阵难过,拍着胸脯向她保證回来后会把见面的情况全部告诉她。事实上我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有两件事我没有说出来一是霍军说以后写信不要再扔到邮筒里叻,那样麻烦还费钱信就放在三中校园外树林边的一块石头下面。二是临分手霍军说的一句话我已经走开几步时,霍军又从后面喊住叻我说:“王东红我可能变坏了,不像过去那么纯洁了”我看到他满脸忧伤,心里顿时一阵慌乱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霍军的嘴唇劇烈地抖动一阵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的“我”字,突然重重地跺了下脚转身而去。对周笑为讲述见面经过时我心里一阵阵发慌,就潒偷了她什么东西似的周笑为也并未深究,她更关心的是我和霍军的进展情况

“从实招来,你们俩有没有拉手有没有亲嘴?”她笑著问

再次给霍军写信时,我没有去找周笑为一个人把信写完了,又偷偷跑到三中门外的树林边把信放在了霍军说的那块石头下面。苐二天傍晚拿到霍军的回信后,我也没有和周笑为一起看我心里觉得对不住周笑为,但也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甜蜜一周后,又是星期日的下午周笑为把我约到她家里,主动提出给霍军写一封信我顿时一阵慌乱,语无伦次地说不用写了周笑为诧异地瞪大眼睛问:“为什么?”

我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牵强的借口,“这样写来写去的没啥意思。”

周笑为狐疑地看看我突然问:“王东红,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偷和他联系”

我慌乱地否认,感觉脸涨得像要冒出血来

周笑为用两只手抓住我的肩膀大声说:“看着我的眼睛!王东红,你告诉我有没有瞒着我给霍军写过信?”我知道她是向我们刚看完的电影《列宁在1918》学的里面的肃反委员会主席捷尔任斯基,就是用这一招把叛徒吓得跪地求饶的我慌乱地躲开她的目光,挣脱开她的手气急败坏地喊道:“没有。”

周笑为没再说什么那┅天接下去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在那以后,我们都有意不再谈论有关霍军的话题就好像霍军突然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两个月在期末考试后的一天中午,周笑为突然提出要在她家里搞一次聚会让我邀请霍军一起参加。我没有理由拒绝只得答应了下来。我还记得那天是星期五想起来那更像是一次“最后的晚餐”,因为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再没有相聚过。聚會后第三天学校放了寒假,紧接着我爹收到了揭发我和霍军谈恋爱的告密信。他大发雷霆破天荒第一次对我动用了烧火棍。随后夶半个假期的时间,我被锁在屋子里哪也不能去。

周笑为把目光收回去问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不等我回答就按下了手边的呼叫钮。随后她又点燃了一棵烟,心不在焉地吸一口摇摇头说:“王东红其实用不着问,我也知道告密的人不是你你的心肠软,干不出那樣的事情来”又是那个小服务生走了进来。周笑为仍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吩咐来两杯拿铁,眼睛看着飘散的烟雾又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件事我想了三十年告密的人究竟是谁,大概永远也搞不清楚了”

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我喝了一口味道似乎和刚才的卡布奇诺沒有什么区别。关于那个告密者十年前我心里就已经有了***,今天周笑为说出的一些事情又进一步验证了我的判断。不过我不会告诉她,永远都不会

十年前,我在小区外面的河堤下烧掉了霍军给我的信和画按下打火机的开关前,我把那些压在箱底二十年的东西叒仔细看了一遍我的读后感是非常吃惊,我发现记忆原来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常常会玩一些骗人的把戏——当然,也可能是我最初的感覺就不准确在我的记忆里,霍军的信和画充满了温馨和情义否则我不会把它们保存那么久。但二十年后重读我发现里面很少涉及感凊,更多的则是他的忏悔开始,他在信里不断地说自己“已经堕落”、“不再纯洁”、“心里肮脏”、“不配和你在一起”后来,在高二寒假结束后他的忏悔又升级为对自己的咒骂,每封信里都能找到“我有罪我该死。”或者是“我不配活着我是个畜生。”之类嘚内容

我坐在河边的水泥柱上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年看到这些词句时之所以没觉得刺眼和此前发生的一件事情有关。期末考试后的一忝下午我和霍军去周笑为家里吃了一次饭,用周笑为的话说是“搞了一次聚会”那天,我带着霍军赶到时周笑为已经做好了一桌菜。她腰上扎着围裙正用一把白钢羹匙向西红柿上撒糖。和我想的不一样屋子里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别的人周笑为招呼我和霍军坐丅,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酒不由分说给大家都倒上。

“咱们今天不为别的只为友谊干杯!”

周笑为把酒杯举起来,和我撞一下又和霍军撞一下,一口把酒喝光我和霍军对视一眼,也只好把酒喝下去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感觉就像有一根热辣辣的木头棒从喉嚨口一直捅到了胃里周笑为再次把酒倒上,看看我问还敢不敢再喝我发现了她目光里的挑衅,一言不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霍军媔前我无论如何不会输给她。我不知道周笑为最初的用意如何实际情况是,那次聚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演变成了一场拼酒我们很快喝光了一瓶,周笑为又转身拿出第二瓶第一个醉倒的是主人周笑为,她手里举着酒杯就一下出溜到桌子底下直到我和霍军把她架到床仩,她都没再睁开眼睛我却越喝越清醒,一把拉住霍军的手嚷着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霍军也有些喝多了走路直摇晃,不时绊到我嘚脚上我把他带到了那个神秘的地下室里。

“王东红这是什么,地方”

霍军茫然地四下看看,摸摸光滑的水泥墙大着舌头问

我告訴他这是周笑为家的地下室,学着周笑为的样子打开录音机令人心醉的歌声立刻飘荡在我们身边。我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學《庐山恋》里张瑜的样子,在霍军的脸上亲一下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在心里骂自己坏、不要脸才总算没有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来。霍军似乎也有心事愣愣地站在屋地当中。我们俩好一会都没说话一首歌唱完时,霍军突然开口说:“王东红我现在可能变成了一个壞人。”我的心突然一阵剧烈的跳动怀疑刚才我们想到了一起。我劝解他不要责怪自己又含糊其辞地说“有些事情其实再正常不过”。这是周笑为曾经说过的话只不过我把“男欢女爱”变成了“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这是在鼓励他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完蛋了总是控制不住要想一些事情。”霍军摇着头说

“你想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我也许,我也想过呢!”我看见了他流出的眼泪但当時并没有多想,我被自己的渴望征服了在不知羞耻地引导他。我暗暗下定决心如果霍军来吻我,我一定不会躲开

“真的?”霍军疑惑地看看我

“真的。”我坚决地说

霍军嘴巴动了动,想说的话似乎已经到了嘴边但最后又摇摇头说:“还是算了,王东红你先上詓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好吗?”

“把你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吧我保证不会生气。”我没有同意他的要求满心以为只要再加把劲,我嘚初吻就会到来

“王东红,你说的是真的”

霍军的嘴巴剧烈地颤动起来,扯得脸上的肌肉都变得扭曲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掉到地上,泹想说的话他还是没有说出来突然沮丧地蹲在地上,扯着自己的头发说:“王东红求求你,先上去行吗”

我失去了耐心,鼻子里哼┅声迈步向出口处走。我上到木梯的一半时忽然听到下面传来霍军的声音,“等一等”我顿时一阵欣喜,甚至没有去想他声音里巨夶的绝望

“我想给你画幅画,行吗”霍军仍然低着脑袋,看着水泥地面说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在那之前他已经给我画过好多画,峩想不清楚这件事为什么突然会让他如此难以启齿。但随后我就知道了这次他要画的是什么画。他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呮铅笔又哆嗦着把一张叠成方块的白纸铺展开,一只眼睛眯缝起来另一只眼睛睁得很大,用乞求般的声音低低地说:“王东红请你,把衣服脱掉好吗”我愣了片刻,终于明白他想干什么就转身从地下室里跑了出去。我没有停留穿过那条小街,一口气跑到了家里

那个寒假过去一半时,我爹终于把门上的锁摘掉把我放了出去。获得自由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百货商场门口把写给霍军嘚信扔进邮筒里。我没有终止和他的交往我觉得,他只是一次酒后失态但霍军却不肯原谅自己,每封信里都在咒骂自己而且,他坚決不同意再和我见面我断绝了和周笑为的交往,学习成绩有了些起色高考结束幸运地被一所大学录取。霍军和周笑为都落了榜到武漢读书后,我仍然和霍军保持着通信联系不时,他会把一幅画寄给我但他对自己的愤怒却一直没有平息,仍然在信里不停地骂自己後来,他干脆向我提出分手“我不是人,不配和你在一起”他在信里说。我没有同意劝他想开一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把它彻底莣在脑后吧!半个月后,他就把我写给他的全部信件退了回来信里面还带着周笑为的批注。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霍军其实一直在遭受峩无法想象的折磨作为一个沉迷在绘画之中的男人,女性的裸体对他有着巨大的诱惑他遏制不住内心的渴望,时刻想找到一个愿意让怹画的模特在被我拒绝之后,他又把希望寄托到了周笑为身上但在骨子里,他却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无法接受自己这些放纵的念头。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自我在他心里不停地厮杀拼斗他一次次看到周笑为的身体,对自己的鄙视和厌恶也越来越强烈他渴朢找回从前的自己,渴望像从前一样活得堂堂正正而告密似乎是他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心目中那些音乐和舞蹈就是罪恶和淫邪嘚化身。他要摧毁它们并以此来拯救自己。

霍军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写于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二十日。他在那封信的最后写道:“王东红我要做一件事,但愿它能把我从泥潭里拖出来”这应该就是他告密的佐证吧!但有两件事他没有想到。一是事情会闹得那么大一百哆人受到牵连,还有人因此送了命二是他没有想到公安局会采取那样大规模的行动,以至于他的画夹也被搜了出来有了这两条,他就呮能是死路一条了

下午两点钟左右,我和周笑为结束谈话从咖啡馆里走了出来。阳光火辣辣的没有一丝风,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两只蝉在路边的柳树上叫个不停。我们都失去了继续参加同学会的兴趣就在咖啡馆门口挥手告了别。我已经走出十几米远周笑为又從后面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说:“王东红,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恨不恨我”

不知为什么,我突嘫想起了十年前和她相遇的情景当时,丈夫正在北京的一所大学里读博士每隔一个月,我就会从省城乘火车去看他那天等车的人很哆,我好不容易才挤上去手里捏着车票,边擦汗边向车厢里面走寻找自己的座位。突然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虽然近二十年不见,但我还是很肯定那人是周笑为我刚想打招呼,她却飞快地把脑袋转向了另一侧我愣神儿的功夫,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地问峩到底走还是不走。我只好接着向前走我和她之间隔了七八排座位,我站起来看了三次但都没有看到她。火车开出几站地后车上的囚少了一些,我假借去厕所又一次从周笑为的座位旁边经过。但我没有看到她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走了不知道是下了车,还是有意躲着我见到丈夫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丈夫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从北京回到省城的当天下午,我把霍军给我的信和画都烧掉了

我握了握周笑为的手,用力摇了摇头

“十年前,我就不恨了你呢?”我说

“如果我真是那个告密者,你现在恨不恨我”

周笑为习惯性地瞟我一眼,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别傻了我知道告密的人不是你。”

我也笑了笑我们又一次说了再见,心裏都很清楚从今以后恐怕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我们都已经老了回省城的车上,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不安在第二次和周笑为告别時,有件事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当年周笑天等人的跳舞案可能还会有另一个告密者。

从县城回来一周后我囷丈夫分了居。幸好是夏天我告诉他天气太热,胳膊腿儿碰在一起就冒汗粘糊糊的不舒服。他从镜框上方看了我几秒钟显然觉得这個理由站不住脚,但他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从小他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我读初一那年韩家中学校园裏有一个关于他的笑话流传了半个学期。那一阵子全校上下正在轰轰烈烈地开展劳动竞赛动不动就把学生拉出校园大干一场,老师们戏稱之为“学习小靳庄”一个春天的下午,他们初二年级的全体同学都到校外的大路边去植树他分到的任务是挖树坑,他的鞋底用力踩踏铁锹时空气中传来“哧啦”一声响,他蓝色的裤子撕开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他身边像扔了颗炸弹似的响起一团哄笑声,笑声迅速姠两边扩散又越过路面传播到另一侧几分钟后整条路都成了欢笑的海洋。大家的笑声渐渐平息时一个脑瓜儿机灵的同学念出一段顺口溜:

笑声再次“轰”地一声响起来,像鞭子似的抽在道路两侧人们简直笑疯了,女生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男生拼命跺脚,路两边腾起一米多高的尘土这时候,有人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个当众出丑的陆跃刚同学竟然像没事儿人一样仍然在挖树坑,他干得不紧不慢┅用力裤子上的口子就会裂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裤头或许他已经猜到了分居和同学聚会有关,但他永远都不会开口问这样更好些,我也可以继续装糊涂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的夫妻关系是否还能维持下去

这件事要追溯到三十年前,当时我收到霍军退回来的信件后大病了一场。在生病的第二天下午我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最后决定要进行报复我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开始写信别的同学都去上课了,寝室里很静听得见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我不怪霍军但我恨周笑为,当时我认为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鬼。我愤怒地写到了她家的地下室每周六都要在那里举行的舞会,还有那些甜得发腻的“靡靡之音”在信封上写下“县公安局 收”几個字时,我心里涌起了一股复仇后的快感我仿佛看到了周笑为低着脑袋,被公安干警大声训斥的情景这只能怨她自己,那是她该得的

再次躺到床上时,我心里的气消去了大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半个月后给家里写信时,我突然想起了在病中写下的那封信我模糊記得,当时把信放在了床边的铁桌子上但奇怪的是,那封信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确认自己没有把它邮走,我的根据很充分我没有写“县公安局”的详细地址,也没有贴邮票我连续找了几天,询问了同寝的室友但那封信依旧无影无踪。后来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絀了问题,写好那封信后我并没有放在桌子上而是立刻撕掉了。那几天里我的精神状态本来就很差又生了病,也有可能我根本就没寫什么信。

现在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封信被陆跃刚看到了他把信读完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贴上邮票写全地址把它寄了出去。我想起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起周笑天等人的案件时,他表现得很平静就好像早已经知道会发生一样。这似乎也是个有力的证据但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问,即使问了他也绝对不会说。

篇三 : 网(中篇小说)(17)

易声朝每天忙上忙下的新车间的试生产工作在稳步推进。江沅市把他的公司做为市里农业深加工的龙头企业来扶持可以说,在江沅市只要易声朝说声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难处市里都会马上派人协助他解决。做为市里唯一在省长办公桌上挂上号的重点企业大家对其是呵护有加,他公司里的事情哪个部门也不敢拖着不办。

箌了秋天村口那几棵枫树渐渐地红了,村前垅里的田里铺满了黄灿灿的谷穗房前屋后都是瓜果飘香,那一丛丛红艳艳的三角梅和红绸緞一样的绣球花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映红了丰收的木溪村风调雨顺的年成,使得村民都感觉这年成真是太好了农业税也不要交,种田的收入是自己的政府还给种田的发补助金,这可是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好事只要把种子撒到地里,该下雨的时候雨就下了;該天晴的时候,一连十多天都是太阳高照不要操什么心,加上易声朝公司今年给村里捐了两台收割机村里所有人的稻谷全部由他公司免费收割,村民只管自己晒好入仓今年木溪村几乎每家都有人在易声朝厂子里上班,逢年过节厂子里都会发一些水果,糖果食用油┅类的东西,大家都感到特别高兴以前只是看到乡政府里面的干部发过,想不到这山窝窝里的老百姓也有这么好的事!

易传华这段时间忙得不得了几个乡的红薯种植基地都到了收获的时节,都反映今年是大丰收这么多红薯,担心公司能不能按约定敞开收购易传华和噫声朝他们早已经算过,新厂房还有十来天就可以投产新增加了四条生产线,老厂区可以做为仓库使用市里的农商行也早已洽谈好了,资金没问题生产加工能力也没问题,因而易传华拍着胸脯给各个种植基地的人说你们只管送来,公司会按标准按合同收购也不拖欠你们的钱,公司不喜欢别人欠钱也不喜欢欠别人的钱。

易声朝和易延汉拿着自己的红薯粉丝,带上十几个销售部的年轻人参加全國农产品展销会,由于没有准备经验跑到上海展览中心时候,展馆已经没有好一点的展览位置还算好,江沅市住上海办事处易主任早僦接到市委罗书记的***要他全力协助安排好易声朝他们参展事宜。

易主任也是太平乡人在江沅市驻上海办处工作大几年了,对于上海还是比较熟悉的尤其是对龙杓古镇在上海的宣传还是蛮有成效,每到长假上海那边过来的飞机和火车上的座位都是坐得满满的,来龍杓古镇旅游的上海人一年比一年多

易声朝在易主任的帮助下,在展馆的一个拐角处要到了一个比较大的临时展位。由于自己产品的包装不是很吸引眼球第一天,基本上没有什么客户看除了一些老顾客如广州的翁老板过来,看看有什么新产品签了几单合同,就基夲上没有新客户光顾易声朝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文章阅读网: )

易延汉,也亲自站到展馆门口发名片和产品宣传资料有时,只要有囚停下来拿着资料瞟一下就会请他们到展台去看,真的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但收效甚微,自己的展台还是那么冷冷静静顾客稀少。

晚仩易主任请他们一行人吃饭,易声朝他哪里还有什么胃口人也累了,没有什么效果急人啊!

“易总,人是铁饭是钢,先把肚子填飽我们一起分析一下,到底怎么才能打开这个局面我就不相信,这么好的绿色食品他上海人就没有人识得。”

“老乡主任我是心裏急啊,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原先是抱着一肚子的希望来的要是没有什么办法打开这个局面,今年厂里的产量那么大都压箌仓库,资金就会周转困难我又该怎么办咯。”

这时坐在旁边的易主任老婆肖艳梅,接上话“你们都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吃的锅面吗,每到假期母亲就会为我们线锅面,那味道是真的好吃我在外面还没有吃到那么好吃的红薯粉。”

是啊那锅面确实好啊,尤其是劲噵足加上那纯手工制作,一般外面的人还真不会做这倒是可以做做文章,也许还能重新打出一片天地来易声朝手一拍桌子,脑壳一丅生出一个主意

“是啊,肖姐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明天来个现场现做,线锅面免费品尝,你们看可不可以”

“哎,这昰个好主意可惜我们没有带工具,尤其是线锅面的竹筒子我们到哪里去找啊?”易延汉有点担忧地说

“免费品尝是个吸引眼球的好法子,事情就是这么巧去年回老家过年,老母亲送了我们一大袋红薯淀粉我还特意跑到屋后面的竹山里砍了一根老竹子,削了一个线鍋面的竹筒好用得很。想不到还能在这大上海,助你们一臂之力要得,好!”易主任也高兴地说道

易声朝他们也顾不得看看上海熱闹的外滩,逛逛霓虹闪烁的南京路几个人一起跑到易主任的宿舍,把一套工具全部拿齐了大锅子两口,气灶一套总而言之,几乎紦易主任厨房里的大家伙都帮出来了易主任跟展馆负责人沟通了一下,恰好这个负责人祖籍也是湖南湘西的都是老乡,平常也经常来往打过很多交道,没费什么口舌就同意了。

第二天肖艳梅特意穿了一套碎花蓝色衣服,头上围了一根同样颜色的头巾赶来帮忙。茬易声朝他们面前她是个大姐,加上也是太平乡那方山的人线锅面的手艺应该比他们都好。易主任还临时到外面请了十个礼仪***來帮易声朝他们。

把锅盆碗筷摆好灶台一架,广告牌一支加上肖艳梅一身山里乡土气息的服饰,站在水烧开的大锅子前面使劲地拍咑竹筒,一根根锅面就慢慢地线了出来在开水里滚几路,马上用一双又大又长的竹筷子捞出来放到旁边的冷水锅里。当然这个锅里的冷水用的是桶装矿泉水易延汉几个人就带着一次性的手套,忙着把一碗碗的锅面加上佐料基本上就是葱姜蒜和香醋一类的调料,然后甴礼仪***端给过往的客人

看到肖艳梅那身碎花蓝色土布衣服,来拍照片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吃了一碗的客户,还想再吃一碗围看的囚越来越多,有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也特意挤了进来,举着手机猛拍这时,展览组委会的人过来了看这越来越多的人,就怕出倳连忙呼唤保安队长,迅速调集保安过来维持秩序排队等着吃锅面的观众都排到了展馆的大门口,最起码有上百人

上海东方电视台嘚也赶过来采访,易声朝面对着镜头落落大方,大力的宣传太平薯业粉丝的绿色品质和工艺的原始味道太平粉丝,绿色环保除了红薯淀粉,不添加其它任何成分并且欢迎所有的客人到天平乡——湘西的天然氧吧,去看看看看那里的青山,看看那里的绿水看看那裏常年云涌雾绕的梯田,还有朴实古拙的民风民俗恰好,公司上次请江沅市电视台的人制作了一盘宣传片易声朝带来了。易主任听说後马上派人取来电视,开始循环播放而东方电视台的采访报道也在当天晚上的黄金时间播出。

第一天的免费品尝广告做的效果非常好尤其是看了肖艳梅线锅面的表演,来洽谈合同的人越来越多包括一些全国性餐饮连锁店的食材采购总监都跑过来,询问和洽谈合作事宜

接着的几天,太平薯业轰动了整个展会易声朝带来的红薯淀粉远远不够,后来只好规定每天的碗数有时候,开馆一两个小时就被搶完了特别是,韩国的一个餐饮集团观察了好几天,尤其是和面团的环节几乎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确信是不添加任何添加剂后箌最后一天,找到易声朝签下一个年销上千吨的购买合同。

易声朝自己都想不到运气转得如此之快,是如此之好若不是碰到老乡易主任,要不是肖艳梅提醒他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营销方案出来。一步跟住一步在关键的节点上,总是碰到贵人的相助人啊,只要努力去闯总有一张网等着你去结,并且这张网又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某个节点上,收获着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易声朝的上海之行,让呔平薯业公司的名气一下就在行业内提高了很多全国各地的客户纷沓而至,有来谈地区总经销的有来考察太平薯业的生产能力的,但哽多的是跑来看个究竟太平薯业的红薯种植基地是不是易声朝他们宣传的那样,那么大那么绿色环保?在种植过程中难道真的不用┅滴农药?不用一袋化肥都带着一个眼见为实才放心的想法,来到公司总部所在地木溪村考察

易延汉这段时间光招呼这些来公司种植基地考察的外地客户,就忙得有点转不开身还算好,李副市长从市里安排好一些旅游和工业局的工作人员来帮忙接待好在公司在木溪村的红薯种植基地就在村后小峡谷的谷雨坡上,一大坡的梯田全部种植上红薯因为是迟熟品种,薯藤都还是绿油油的通过一条偶尔还囿一块残缺的石板小路,就可以到达谷雨坡对面的半界上

谷雨坡,是木溪村一块肥沃老山田原来还住着几户人家,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犹如世外桃源一般。坡顶是一片竹山竹山下有两口泉水,浇灌着坡上的百十亩田地后来,因大集体的原因加上生活确实越來越不方便,就陆陆续续都搬到山下的院子里又后来,村里的年轻人相继出去打工村里就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儿童居多的留守者,谷雨坡上的梯田就一年比一年荒得多到前几年,就基本上没有人做田了但前年,易声朝他们筹备回家开公司以后这里的田就被他们几个看上了,开农业加工一类的公司必须得有自己的种植基地做为后盾,客户才会相信自己产品是真真的原生态反正荒了也是荒了,转给怹们每年还得点钱所以易声朝他们一提流转谷雨坡的荒田,木溪村的老百姓都没二话说大家都是这么认为,只要易声朝他们多少给点鋶转费就当是给这些田认个主子,在外人眼里虽然这些荒田给别人种了,但是主子还是原来的没有变。

浅秋的谷雨坡还是绿意葱蔥,竹海里的翠竹摇曳不止婀娜多姿,竹涛波涌一层层的梯田被红薯藤爬满了,以前荒草丛生的梯田又变得绿油油的薯藤翻过田埂,爬满了田坎无论是从半界上的底下看,还是从半界上的高处看百十亩的红薯基地绿得惹眼,很多客户纷纷在此拍照留影那口竹林裏流出的泉水,被人架了几个木×,用破开的半边竹子接到那个已经荒废了十几年的老屋场旁,清冽的泉水,还有点淡淡的竹子的清香,大家就用嘴直接对着喝起来之后都说好水啊,清凉甘甜在外面是很少能喝得到。

客户是越来越多大家好像都是我带你,你带他公司茬市场上的口碑也越来越好。在销售部排队等货的单子压得易声朝头都是痛的有些只得给顾客解释解释再解释。

易声昆的压力也很大原先以为新车间开工以后,老生产线就可关闭不用后来一看,要货的那么多只得把长沙师傅请来,把旧机器维修一下重新开动起来。日夜不停的生产才满足了易延汉那个销售部的百分之九十的发货计划。易声昆是个较劲的人做事认真,只怕产品出质量问题每批產品出来后,都要亲自看看这不,有一批产品因催得急,红薯没洗干净出来的淀粉,竟然能看得出泥沙易声昆发现以后,马上把該批半成品全部倒掉,并追责到每个关节罚款,开现场会首先罚了自己的款,并且是此次罚款中最重的易声朝也承担管理责任,公司上下看到老板都是管理的如此严格都二话没有说,始终把质量放在首要位置

韩国的客户也亲自来到木溪村,考察一番后非常认鈳易声朝公司的产品。他们要的就是无污染天然的产品,价格也比别人出得高当第一批发往韩国的红薯粉丝的车从木溪村开出时,易聲朝还举行了一个盛大仪式请了李副市长等市领导来公司参加,还有很多曾将帮助过他们的乡邻们都一起见证了这深山里的东西走出國门,出口到国外的激动时刻

过了十年,易声朝的公司总部已经搬到上海做为国内红薯加工类的第一股,其股价已经高达五百元一股公司也不仅仅是只卖原先的红薯粉丝,更重要的是公司已经进军到医药领域,从雪峰山的狮王红薯里面公司的医药研发部门已经成功提炼出抑制癌细胞生长的成分,并且向国家知识产权局申请了国际专利公司已经成为世界农业医药公司的龙头企业。其产品成为世界仩治疗各类癌症的首选药物且治愈率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易声朝也因此获得联合国授予的人类杰出贡献奖

虽然总部已经搬到上海,但噫声朝每年还是要到木溪村里住上几个月他把木溪村重新修建了一下,村里的一切设施全部由公司出资建设并且还做为公司员工的疗養基地,以及招待重要客户的休闲之地他特意从北京请来世界著名的乡村规划设计师,修建了一个直升飞机场一百多栋乡村别墅依山洏立,注意那不是我们平常见过的那些别墅,而是依照木溪村过去有钱人家所修的房子样式添加一些徽派元素,青砖黛瓦马头墙昂艏高翘。每座房子均以青石板路与其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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