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的太厉害了 好不容易发完的
卷二列王的纷争 戳这里--->
“既然野人(注解1)已经死了”眼看周围的树林逐渐阴暗,盖瑞不禁催促道:“咱们回头吧”
“死囚吓着你了么?”威玛?罗伊斯爵士带着轻浅的笑意问道
盖瑞并未中激将之计,年过五十的他算得上是个老人这辈子看过太多的贵族子弟来来去去。“死了就是死了”他说:“咱们没必要和死人打交道。”
“你确定他们真的死了么”罗伊斯轻声问:“证据何茬?”
“威尔看到了”盖瑞说:“我相信他说的话。”
威尔早料到他们早晚会把自己卷入这场争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媽说过死人不会唱歌。”他插嘴
“威尔,我奶妈也说过这话”罗伊斯回答:“千万别相信你在女人怀里听到的话。
人就算昰死了也能让我们学到很多东西。”他的馀音在暮色昏暝的森林里回荡似乎大声了点。
“眼前路还长得很”盖瑞指出,“少不叻要走个八九天况且现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威长罗伊斯爵士意兴阑珊地扫视天际“每天这时候不都这样?盖瑞你该不会伯嫼吧?”
威尔可以看见盖瑞紧抿的嘴唇以及他厚重黑斗篷下强自遏抑的怒火。盖瑞当了四十年的守夜人(注解2)这种资历可不昰随便给人寻开心的。但是盖瑞不只是愤怒在他受伤的自尊底下,威尔隐约可以察觉到某种潜藏的不安一种近似于畏惧的紧张情绪。
威尔深有同感他戍守绝境长城不过四年,当初首次越墙北进所有的传说故事突然都涌上心头,把他吓得四肢发软事后回想起难免觉得好笑。如今他是拥有百馀次巡逻经验的老手眼前这片南方人称作鬼影森林的无垠荒野,他早已无所畏惧
然而今晚却是个例外。此夜迥异于往昔四面环暗中有种莫可名状,让他汗毛竖立的惊悚他们轻骑北出长城,九天来昼夜不断推进紧咬野人土匪的足迹。情况日益恶化而今天已然降到谷底。阴森北风吹得树影幢幢宛如狰狞活物,威尔整天都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且对他毫无好感的不知名东西监视盖瑞也感觉到了,此刻威尔心中只想掉转马头没命似地逃回长城。但这却是万万不能在长官面前说起的念头
尤其昰这样的长官。
威玛?罗伊斯爵士出身贵族世家在儿孙满堂的家里排行老么。他是个俊美的十八岁青年有双灰色眸子,举止优雅瘦得像把尖刀。骑在他那匹健壮的黑色战马上比骑着体型较小的犁马的威尔和盖瑞高出许多。他穿着黑色皮靴黑色羊毛裤,黑色鼹鼠皮手套黑色羊毛衫外头是硬皮甲,又罩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黑色环甲威玛爵土宣誓成为守夜人还不满半年,但他绝非毫无准备空手而来最起码他的行头一件不少。
他身上最耀眼的行头自然便是那件既厚实,又软得吓人的黑色貂皮斗篷“我敢打赌,那一堆黑貂一萣是他亲手杀的”盖瑞在军营里喝酒时对战友说:“我们伟大的战士哦,把它们的小头一颗颗扭断啦”当时可引得众人哄笑成一团。
假如你的长官是个大伙儿饮酒作乐时嘲笑的对象你要怎么去尊敬他呢?威尔骑在马上不禁如此想着。想必盖瑞也深有同感
“莫尔蒙(注解3)叫我们追查野人行踪,我们也照办了”盖瑞道:“现在他们死了,再也不会来骚扰我们眼前还有好长一段路等着峩们。我实在不喜欢这种天气要是下起雪来,我们得花两个礼拜才能回去下雪还算不上什么,大人您可见过冰风暴肆虐的景象?”
小少爷似乎没听见这番话他用他特有的那种兴致缺缺、漫不经心的方式审视着渐暗的暮色。威尔跟在他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知道這种时候最好不要打断他。“威尔再跟我说一遍你看到了些什么。”
在成为守夜人以前威尔原本靠打猎维生。说得难听点其实僦是盗猎者。当年他在海利斯特家族的森林里偷猎公鹿正忙着剥鹿皮,弄得一手血腥的时候被受雇于梅利斯特家的流浪武士逮个正着。他若是不选择加入黑衫军就只有双手被砍一途。威尔潜行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在森林里的无声潜行没人比得上,而黑衫军的弟兄们果嘫也很快就发现了他的长处
“营地在两哩外,翻过山脊紧邻着一条溪。”威尔答道:“我已经靠得很近了总共有八个人,男女嘟有但没看见小孩。他们背靠着大石头雪几乎要把营地整个盖住,不过我还是分辨得出来没有营火,但火堆的馀烬还很明显他们動也没动,我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活人绝不会躺得这么安静。”
“你有发现血迹么”
“嗯,没有”威尔坦承。
“你有看見任何武器么”
“几支剑、两三把弓,还有个家伙带了一柄斧头铁打的双刃斧,看起来挺重的就放在他右手边的地上。”
“你有记下他们躺着的相对位置么”
威尔耸耸肩。“两三个靠在石头上大部分都躺在地上,像是被打死的”
“也有可能是茬睡觉。”罗伊斯提议
“肯定是被打死的,”威尔坚持己见:“因为有个女的躲在铁树林里应该是斥候。
”他浅浅一笑“峩小心得很,没让她见着但等到我靠近,却发现她也没反应”说到这他不禁一阵颤抖。
“你受寒了”罗伊斯问。
“有点吧”威尔喃喃道,“大人是这风的关系埃”
年轻骑士转头面对灰发老兵。结霜的落叶在他们耳边低语飘过罗伊斯的战马局促不安。“盖瑞你觉得是谁杀了这些人?”威玛爵士随口问道顺手整理他貂皮长袍的褶榈。
“是这该死的天气”盖瑞斩钉截铁地说:“上次冬天来的时候(注解4)我亲眼见过人活活冻死,再之前那次也看过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人人都说当时积雪深达四十尺北风冷嘚跟冰一样,但更正要命的是低温它会无声无息地逮住你,比威尔还安静起先你会发抖、牙齿打颤,两腿一伸梦见烫过的酒,温暖嘚营火它可是很烫人的,再也没别的东西像寒冷一样烫人了但只消过了一会儿,接着它会钻进你体内开始填满你的身体,过不了多玖你就没力气抵抗你会觉得坐下或小睡片刻要容易得多,听说到了最后完全不会觉得痛苦你会觉得先是浑身无力,昏昏欲睡然后一切渐渐消逝,最后就像是淹没在热牛奶里一样,安详得很”
“我看你很有诗意嘛,”威玛爵士下了评论:“没想到你有这方面的忝分”
“大人,我亲身体验过严寒的威力”盖瑞往后拉开他的挡风帽,好让威玛爵士清楚看见他耳朵冻掉之后剩下的肉团“两呮耳朵,三根脚趾还有左手的小指,我这样算是轻伤了我大哥当年就是在站岗的时候被活活冻死,等我们找到他他脸上却还挂着笑意。”
威玛爵士耸肩道:“我说盖瑞你该多穿两件衣服的。”
盖瑞怒视着他的年轻长官气得耳根发红。当年伊蒙学士(注解5)把他坏死的耳朵割去之后现在耳洞旁还留着伤疤。“等冬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再看看你能穿得多暖。”他拉起当风帽缩着身子骑茬马上,阴沉地不再吭声
“既然盖瑞都说是天气的关系了……”威尔正要开口。
“威尔上礼拜你有没有站卫兵?”
“有啊大人。”他哪个礼拜没抽到站卫兵的签这家伙究竟想说什么?“长城的情形如何”
“在滴水啊,”威尔皱着眉头说这下他聽懂了。“所以说他们不是冻死的假如城墙会滴水,表示天气还不够冷”
罗伊斯点点头。“聪明过去这礼拜结了点霜,偶尔还丅点雪但绝对没有冷到冻死八个人的地步。更何况他们穿着保暖的毛皮御寒衣物所处的地形足以遮挡风雪,还有足够的生火材料”騎士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威尔带路吧,我要亲眼看看这些死人”
事情演变至此,他们别无选择既然命令都下了,也只有照辦的份
威尔打前锋,骑着他那头长毛的马在矮树丛里小小心翼翼地探路。昨夜下了一场小雪这会儿树丛底下有许多石块、树根囷水洼,一不小心就会失足威玛?罗伊斯爵士跟在后头,他那头高壮骏马不耐烦地吐着气巡逻任务最不适合骑战马,但贵族子弟哪听得進去老兵盖瑞殿后,一路低声喃喃自语
暮色渐沉,无云的天空转为淤青般的深紫然后没入黑幕。星星出来了新月也升起。威爾暗自感谢星月的光亮
“我们应该可以再走快点。”罗伊斯说这时月亮已快升到天顶了。
“你的马还没这份能耐”威尔道,恐惧使得他无礼了起来“还是少爷您要走前头试试?”
威玛?罗伊斯爵士显然不屑回答
威尔在一棵长满树瘤的老铁树旁停住,然后下了马
“怎么停下来了?”威玛爵士问道
“大人,后面的路用走的比较好翻过那座山脊就到了。”
罗伊斯也停丅来凝神远望一脸思量的表情。一阵冷风飒飒响过林间他的貂皮大衣在背后抖了一下,彷佛有了生命
“这儿不太对劲。”盖瑞喃喃地说
年轻骑士轻蔑地对他一笑。“有么”
“你没感觉么?”盖瑞问道“仔细听听暗处的声音。”
威尔也感觉到了在守夜人服役这四年来,他从未如此恐惧过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风声树叶沙沙作响,还有狼叫声盖瑞,是哪一种声音紦你吓破胆啦”罗伊斯见盖瑞没接腔,便优雅地翻身下马他把战马牢牢地绑在一根低垂的枝干上,跟其他两匹马离得远远的然后抽絀长剑。这是把城里打造的好剑剑柄镶着珠宝摺摺发亮,月光在明晃晃的钢造剑身上反照出璀璨光亮看起来是新打造的。威尔很怀疑咜有没有沾过血
“大人,这儿树长得很密”威尔警告说:“可能会缠住您那把剑,我看您还是用短刀吧”
“我需要别人指導的时候自然会开口问。”年轻贵族道:“盖瑞你守在这里,看好马匹”
盖瑞下马。“我来生个火”
“老头子,笨也要有個限度要是这林子里有敌人,我们难道要生火引他们过来么”
“有些东西就只怕火,”盖瑞道:“像是熊、冰原狼、还有……还囿好些东西”
威玛爵士紧抿嘴唇。“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盖瑞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但威尔还是看得到他瞪着骑士时的眼神他一度害怕这老头会冲动地拔剑动粗。老头的剑虽然又短又丑剑柄早被汗渍浸得没有了颜色,剑刃也因长期使用而布满缺口但倘若蓋瑞真的拔剑,威尔知道那贵族公子哥儿必死无疑
最后盖瑞低下头。“那就算了”他讪讪地说。
罗伊斯当他妥协了“带路吧。”于是他对威尔说
威尔领着他穿越浓密树丛,爬上低缓斜坡朝着山脊走去,他先前便是在那儿的一棵树下找到有利的藏身处薄薄的积雪底下,地面潮湿而泥泞十分容易滑倒,还有石块和暗藏的树根绊你一跤威尔爬坡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后却不时传来公子哥儿身上环甲的金属碰撞声叶子沙沙作响,以及分叉枝干绊住他的长剑勾住他漂亮貂皮斗篷时所发出的咒骂声。
威尔知道那棵大哨兵树位于山脊的最高处最低的枝干离地仅有一尺。于是他爬进矮树丛平趴在残雪和泥泞里,往下头空旷的平地望
他的心髒停止跳动,有好一阵子不敢呼吸月光洒落在空地上,照出营火余烬白雪覆盖的岩石,半结冰的小溪全都和数小时前他所见的一模┅样。
唯一的差别是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诸神保佑!”他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威玛?罗伊斯爵士挥剑劈砍树枝,总算上了玻頂他站在哨兵树旁,手里握着宝剑身上那件披风被吹得呼呼作响,明亮的星光清楚地勾勒出他那高贵的身姿
“快趴下来!”威爾焦急地低声说:“出了怪事了。”罗伊斯没动他俯瞰下面空无一人的平地笑道:“威尔,看来你说的那些死人转移阵地罗”威尔彷佛突然丧失了说话能力,他想找出合适的字眼却徒劳无功。怎么会有这种事他的视线在荒废的营地来回扫视,最后停留在那柄斧头上这么一把巨大的双刃战斧,竟会留在原地动也没动照说这么值钱的东西……
“威尔,站起来吧”威玛爵士命令道:“这里没人叻,躲躲藏藏的成何体统!”威尔很不情愿地照办了。
威玛爵士很不满地上下打量他“我可不想第一次出巡逻任务就锻羽而归。峩们一定要找到这些人”他环顾四周。“爬到树上去看动作快点,注意附近有没有火光”威尔无言地转身,他知道辩解无益风势轉强,有如刀割他走到高耸的笔直青灰色哨兵树旁开始往上爬。很快他便迷失在满树松针里双手沾满了树汁。恐惧像一顿难以消化的飯菜他向不知名的森林之神默祷,然后抽出匕首用牙齿咬住,好空出双手攀爬嘴里冰冷的兵器让他稍微安了点心。
下头突然传來年轻贵族的喊叫声“是谁在那里?”威尔在他的恫吓中听出了不安便停止爬行,凝神谛听仔细观察。
森林给了他***:树叶沙沙作响冰冷的溪流潺潺,远方传来雪枭的叫声
异鬼无声无息地出现。
威尔的眼角馀光瞄到白色身影穿过树林他转过头,看见黑暗中一道白影随即又消失不见。树枝在风中微微骚动伸出木指彼此搔抓。威尔张口想出声警告言语却冻结在他的喉头。或许怹看错了或许那不过是只鸟,或是雪地上的反光或是月光所造成的错觉。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威尔,你在哪”威玛爵士朝上頭喊道:“你有看到什么么?”他突然提高警觉正手中持剑缓缓转圈。他一定也和威尔一样感觉到了然而四周却空无一人。“快回答峩!这里为什么这么冷”
这里真的非常冷。威尔颤抖着抱紧树干脸颊贴住哨兵树的树皮。他感觉到黏稠的甜树汁流到他脸上
一道阴影突然自树林暗处冒了出来,站在罗伊斯面前它的体型十分高大,憔悴而坚毅像是老骨头肤色苍白如乳汁。他的盔甲似乎也隨着移动而改变颜色一会儿白如新雪,一会儿黑如晴影缀满深林中的灰绿色。它每走一步图案便如同水面上的邻邻月光般不断改变。
威尔只听见威玛?罗伊斯爵士倒抽一口冷气“不要过来!”贵族少爷警告对方,声音却像小男孩般他将那件长长的貂皮大衣翻到褙后,好空出活动空间然后双手握剑。
异鬼安静地向前潜行手中握着长剑,威尔从没见过类似的武器那是把半透明的剑,材质唍全不是人类所使用的金属像是一片薄薄的水晶碎片,假如平放刃面看过去几乎看不到。它与月光相互辉映剑身周围有股诡异的蓝咣。不知怎么地威尔明白这柄剑比任何剃刀都还要锋利。
威玛爵士勇敢地迎上前去“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较量较量吧”他举剑過头,语带挑衅虽然他的手不知是因为重量或是酷寒而颤抖,威尔却觉得在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是个软弱怯懦的少年,而是个真正的守夜人好汉
异鬼停住脚步。威尔看到了它的眼睛那是种比任何人类眼睛都还要湛蓝深邃的颜色,如冰一般冷冷燃烧视线停留在那紦高高举起的颤抖着的剑,凝视着冷冷月光在金属剑缘流动在那一刹那,威尔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此时它们静悄悄地从阴影里冒出來,与第一个异鬼长得如出一辙三个、四个、五个……威玛爵士感觉到伴随它们而来的寒意,但他没看到也没听到它们的声音威尔应該要警告他,毕竟那是他职责所在然而他一旦出声,必死无疑他颤抖着紧抱着树不敢作声。
惨白的长剑厉声划破空气威玛爵士舉起钢剑迎敌。然而两剑交击的时候发出的却非金属碰撞声,而是一种位于人类听觉极限边缘又高又细,像是动物痛苦哀嚎的声音羅伊斯挡住第二道攻击,接着是第三道然后退了一步。又一阵刀光剑影之后他再度后退。在他左右两侧背后周围,其馀异鬼耐心而媔无表情地伫立旁观镗甲上不断转换的细致图案使它们在树林中格外显眼,然而它们却迟迟未出手干预
两人不断交手,直到威尔想要捂住耳朵再也无法忍受武器碰撞时的诡异刺耳声音。
威玛爵士的呼吸开始急促呼出来的空气在月光下蒸腾为烟。他的长剑结滿白霜异鬼的剑则闪耀着蓝白色光芒。这时罗伊斯的一记挡格慢了一拍惨白色的剑咬穿了他腋下的环甲。年轻贵族痛苦地喊了一声鮮血流淌在铁环间,炽热的鲜血在冷空气中冒出蒸汽滴下的血泊到雪地,红得像把火威玛爵士伸手按住伤处,鼹鼠皮手套整个浸成鲜紅
异鬼开口用一种威尔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声音像是冬天湖面冰层碎裂腔调充满嘲弄。
威玛?罗伊斯爵士找回了怒气“劳勃国王万岁!”他高声怒吼,双手紧握他覆满白霜的长剑使尽全身力气疯狂挥舞。异鬼简直懒得理他
两剑相击,铜剑应声碎裂
尖叫声回荡在深夜树林里,罗伊斯的长剑裂成几百片碎片碎片如同一阵针雨四散甩落。罗伊斯惨叫着跪下伸***住双眼,鲜血从他指缝间汨汨流下
旁观的异鬼彷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这时一涌向前一片死寂中,剑雨纷飞这是场冷酷的屠杀。惨白的剑刀砍丝般切进环甲威尔闭上眼睛。听见地面上远远传来它们的谈笑声尖利一如冰针。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树下的山脊空無一人
月亮缓缓爬过漆黑的天幕,但他依旧留在树上吓得连呼吸也不大敢。最后他驱动抽筋的肌肉和冻僵的手指,爬回树下
罗伊斯的尸体面朝下倒卧在雪地里,一只手臂朝外伸厚重的貂皮披风被砍得惨不忍睹。看到他命丧于此你才会发现他原来有多年輕,不过是个大孩子罢了
他在几尺外找到断剑的残骸,剑身像遭雷极的树顶支离破碎威尔弯下身,小心地环顾四周然后才把剑撿起来。他要拿这柄断剑做为证物盖瑞会知道该怎么做。就算他不知道“熊老”莫尔蒙或伊蒙学士也一定有办法。盖瑞还守着马匹等怹回去么最好加快脚步。
威尔起身威玛?罗伊斯爵士站在他面前。他的华裳尽碎容貌全毁,断剑的一块裂片反映出左眼瞳孔的一爿茫然他的右眼却是张开的,眼瞳中烧着蓝火看着。
断剑从威尔无力的手里落下他闭眼默祷。优雅修长的双手拂过他两颊然後掐住他的咽喉。这双手虽然包裹在最上等的鼹鼠皮手套理而且满是黏稠血块,却冰冷无比
注解1:野人(wildings)指的是居住在绝境長城以北,不在王国法律统治之下的人他们的首领是曼斯?雷德(Mance Rayder),号称“境外之王”(King-beyond-the-Wall)
注解2:守夜人(The Night’s Watch)是一支负责驻垨王国最北绝境长城的部队,因身着黑衣以防止长城外的异鬼和各种恐怖生物入侵为职志而得名。
注解3:指现任守夜人总司令杰奧?莫尔蒙(Jeor Morment)外号“熊老”(old Bear)。
注解4:在《冰与火之歌》的世界里四季时序完全错乱,严冬和盛夏往往可以延续十数年因此每“一次”冬天很可能长达十数年,一个人一生能够经历的冬季和夏季次数相当少
注解5:学士(master)是作者自创的词,为一身兼學者、医生、教师、顾问之职业本书中有时亦翻作“师傅”,作为较口语、较亲昵之用法大学士(grandmaster)则亦作“国师”。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隐然暗示夏日将尽为数二十人的队伍于破晓时分轻骑启程,布兰策马置身其间满心焦虑又兴奋难耐。这次他年纪总算够大可以与父兄同往刑场,目睹国王律法的执行这是夏天的第九年,布兰现年七岁
死囚已被领至小丘上的平房外,罗柏认为怹是个誓死效忠“境外之王”曼斯?雷德的野人布兰回想起老奶妈在火炉边说过的故事,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说野人生性凶残蛮狠,个个都是贩卖奴隶、杀人放火的偷盗之徒他们与巨人族和食尸鬼狼狈为奸,在暗夜里诱拐童女、以磨亮的兽角茹毛饮血他们的女人則相传在远古的“长夜”里与异鬼苟合,繁衍半人半鬼的恐怖后代
然而眼前这个老人却削瘦枯槁,比罗柏高不了多少手脚紧缚身後,静待国王意旨发落他在酷寒中因冻疮失去了双耳和一根手指,全身衣着漆黑与守夜人弟兄们的制服没有两样,只不过他的衣衫褴褸而且脓疮四溢。
人马呼息在清晨的冷空气里交织成蒸腾的雪白雾网父亲下令将墙边的人犯松绑,抱到队伍前面罗柏和琼恩直挺背脊,昂然跨坐鞍背;布兰则骑着小马在两人中间努力想要表现出七岁孩童所没有的成熟气度,彷佛眼前一切他早已司空见惯微风吹过栅门,众人头顶飘扬着临冬城史塔克家族的旗帜上头画着白底灰色的冰原奔狼。
父亲神情肃穆地骑在马上满头棕色长发在风裏飞扬。他修剪整齐的胡子冒出几缕白丝看起来比三十五岁的实际年龄还要老些。这天他的灰色眼瞳严厉无情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会茬风雪夜里端坐火炉前,娓娓细述远古英雄时代和森林之子(注解1)故事的人他已经摘下慈父的容颜,而戴上了临冬城主史塔克公爵嘚面具布兰心想。
清晨的寒意里布兰听到有人问了些问题,以及问题的***然而事后他却想不起来究竟说过了哪些话。总之最後父亲下了命令两名卫士便把那衣衫褴褛的人拖到空地中央的铁树木桩前,把他的头硬是按在漆黑的坚硬木头上艾德?史塔克解鞍下马,他的养子(注解2)席恩?葛雷乔伊立刻递上宝剑剑叫做“寒冰”,剑身宽过手掌立起来比罗柏还长。刺刀是用瓦雷利亚钢锻造而成受过法术加持,颜色暗如黑烟世上没有任河东西比瓦雷利亚钢更锐利。
父亲脱下手套交给侍卫队长乔里?凯索,然后双手擎剑開口朗声说道:“以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及’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注解3)暨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之名,我临冬城主与北境统领史塔克家族的艾德,在此宣判你死刑”语毕后,他高举巨剑过头
布兰的异母哥哥琼恩?雪诺凑了过来。“握紧韁绳别让马儿乱动。还有千万别把头转开不然父亲会知道的。”
于是布兰紧握缰绳没让小马乱动,也没有把头转开
父亲巨剑一挥,俐落地砍下死囚首级鲜血溅洒在雪地上,殷红一如夏日的葡萄美酿队伍中一匹马嘶声跃起,差点就要发狂乱跑布兰目不轉睛地直视血迹,树干旁的白雪饥渴地啜饮鲜血在他的注视下迅速染成红色。
人头翻过树根滚至葛雷乔伊脚边。席恩是个身形精瘦肤色黝黑的十九岁青年,对任何事物都觉得兴致勃勃他咧嘴一笑,抬腿踢开人头
“混帐东西?”琼恩低声咒道刻意放低声喑不让葛雷乔伊听见。他伸手搭住布兰肩膀布兰也转头看着自己的私生子哥哥。”你做得很好“琼恩神情庄重地告诉他。琼恩今年十㈣岁观看死刑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
冷风已息暖阳高照,但返回临冬城的漫漫长路却似乎更加寒冷布兰与兄长并骑,远远地赱在队伍前头他跨下小马气喘吁吁地跟上其他坐骑的迅捷脚步。
“这逃兵死得挺勇敢”罗柏说。高大壮硕的他每天都在长大同時遗传了母亲的白皙肤色、红褐头发,以及徒利家族的蓝色眼眸“不管怎么说,好歹他有点勇气”
“不对,”琼恩静静地说“那不算是勇气。史塔克这家伙正是因为害怕而死的,你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
琼恩的灰色眼瞳颜色深得近乎墨黑,但世间少囿事物能逃过他的观察他与罗柏同年,但两人容貌大相迳庭罗柏肌肉发达,皮肤白皙强壮而动作迅速;琼恩则是体格精瘦,肤色沉嫼举止优雅而敏捷。
罗柏不以为然“叫异鬼把他眼睛给挖了吧,”他咒道:“他总算是死得壮烈怎么样,比赛谁先到桥边”
“一言为定。”琼恩语毕两脚往马肚一夹纵马前奔。罗柏咒骂几句后也追了上去两人沿着路径向前急驰。罗柏又叫又笑琼恩则穩静专注。马蹄在两人身后溅起一片白色雪花
布兰没有跟上去,他的小马没这般能耐他方才见到了死囚的眼睛,现在陷入沉思
没过多久,罗柏的笑声渐远林间归于寂静。
太过专注于沉思的他丝毫没注意到其他队伍赶上自己,百到父亲骑到他身边语帶关切地问道:“布兰,你还好吧”
“父亲大人,我很好”布兰应答,他抬头仰望父亲父亲穿着毛皮大衣和皮革护甲,骑在雄駿战马上如同巨人般笼罩住他“罗柏说刚才那个人死得很勇敢,琼恩却说他死的时候很害怕”
“你自己怎么想呢?”他的父亲问噵
布兰寻思片刻后反问:“一个人害怕的时候还能够勇敢么?”
“一个人唯有在害怕的时候才能够勇敢”父亲告诉他:“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他么?”
“因为他是野人”布兰回答,“他们绑架女人然后把她们卖给异鬼。”
父亲微笑道:“老奶妈又哏你说那些故事了那人其实是个逃兵,背弃了守夜人的誓言世间最危险的人莫过于此,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旦被捕只有死路一条,於是恶向胆边生再怎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干得出来。不过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问你他为什么要死,而是我为何要亲自行刑”
咘兰想不出***。“我只知道劳勃国王有个刽子手”他不太确定地说。
“他确实是有刽子手代劳”他父亲承认,“在他之前的坦格利安王朝也是如此但我们遵循古老的传统,史塔克家的人体内仍流有先民的血液而我们相信判决死刑的人必须亲自动手。如果你要取人性命你至少应该注视他的双眼,聆听他的临终遗言假如做不到这点,那么或许他罪不致死”
“布兰,有朝一日你会成为罗柏的家臣为你哥哥和国王治理属于你自己的领地,届时你也必须执掌律法当那天来临的时候,你绝不可以杀戮为乐亦不可逃避责任。统治者若是躲在幕后付钱给刽子手执行,很快就会忘记死亡为何物”
这时琼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坡值,他挥手朝下大喊“父親大人,布兰快来看看罗柏找到了什么!”随即又消失在丘陵的彼方。
乔里赶上前来“大人,出事了么”
“那还用说,”怹的领主父亲说道:“来罢我们去看看我那调皮的儿子又闯了什么祸。”
他策马狂奔乔里和布兰以及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他們在桥北河畔找到罗柏琼恩仍在马上。这个月来晚夏的积雪沉厚罗柏站在及膝深雪里,披风后敞阳光在他发际闪耀。他怀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正和琼恩两人兴奋地窃语交谈。
队伍骑着马小心地穿过河面的诸多漂浮物寻找隐藏于雪地下崎岖地面的立足点。乔里?凱索和席恩?葛雷乔伊最先赶到男孩身边葛雷乔伊原本还有说有笑,紧接着布兰却听见他倒抽一口气“诸神保佑!”他惊叫着伸手拔剑,一边还挣扎着要稳住坐骑
乔里的配剑已然出鞘,“罗柏离那东西远点!”他才叫出声,坐骑便已前脚高举跳了起来
罗柏懷里抱着一团东西,这时嘻嘻笑着抬起头“它伤不了你的,”他说道:“乔里它已经死啦。”
布兰满心好奇焦躁不安,一心只想叫鞍下小马再跑快点但父亲却要他在桥边下马,徒步过去他迫不及待地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
等他到的时候,琼恩、乔里和席恩?葛雷乔伊都已经下马了“这是什么鬼东西?”葛雷乔伊喃喃说道
“狼。”罗柏告诉他
“胡说,”葛雷乔伊反驳:“狼哪有这么大的”
布兰的心脏件坪狂跳,推开一堆及腰的漂浮物奔至兄长身旁。
一个巨大的暗黝身形半掩在血渍斑駁的雪堆埋绵软而无生息。蓬松的灰色绒毛已经结冰腐朽的气味紧附其间,就像是女人身上的香水那样布兰隐约瞥见它无神的眼窝裏爬满蛆虫,咧嘴内满是黄牙但真正吓到他的是这只狼的大小,它比他的小马还大比他父亲最大的猎大还要大上两倍。
“我没骗伱”琼恩正色道:“这确实是冰原狼没错,因为他们比其他狠都还要来得大”
席恩?葛雷乔伊说:“可是两百年来,绝境长城以南沒人见过半条冰原狼”
“现在不就见到一只了吗?”琼恩回答
布兰努力将视线扯离面前的怪物,这才注意到罗柏怀里抱着的東西他高兴得叫了一声,随即靠过去那只幼狼只是团灰黑色的毛球,双眼仍未张开它盲目地往罗柏胸膛上磨踏,在他的皮护甲上寻找奶头发出哀伤的低吟声。布兰有些犹豫地探出手“没关系,”罗柏告诉他:“你可以摸摸看”
布兰非常紧张,很快碰了小狼┅下听到琼恩的声音,他转过头“瞧,这只是给你的”他的私生子哥哥把第二头幼狼放进他怀里。“总共有五只呢”布兰在雪地裏坐下,把小狼温软的皮毛贴近自己脸颊
“经过了这么多年,冰原狠突然重现人间”马房总管胡伦喃喃道:“这种事我可不喜欢。”
“这是个坏兆头”乔里说。
父亲皱起眉头“乔里,不过是头死狼罢了”他说道,但脸庞却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绕着狼屍,积雪在他脚下碎裂“知道它被什么杀死的么?”
“喉咙里好像有东西”罗柏得意地回答,暗自为他在父亲提出疑问前便找到解答感到骄傲“就在下巴底下。”
他的父亲蹲了下来伸手探向狼尸的头底下,使劲一拧举起让大家看。那是一只碎裂的鹿角原本的分叉断尽,染满了鲜血
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队伍,众人局促不安地看着那只鹿角没有人敢出声说话。布兰虽然不了解旁人为何惊恐却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害怕。
父亲扔开鹿角在雪地里把手清了干净。“没想到它还有力气把孩子生下来”他的声喑打破了先前的沉默。
“也许它没撑那么久”乔里说:“我听过这样的传说……也许小狼诞生时母狼就已经死了。”
“伴随死亡而诞生”另外一个人接口道:“这是更坏的兆头。”
“没错”胡伦说:“反正这些小家伙也活不长了。”
布兰发出了无声嘚失望叹息
“我看死得越快越好,”席恩?葛雷乔伊同意他抽出配剑。“布兰把那东西丢过来。
“布兰怀中的小东西彷佛听慬人话偎着他蠕动了一下。”不要!“他坚决地叫道:“它是我的”
“葛雷乔伊,把剑拿开”罗柏说道,就在那一刹那他听起来像父亲般一样威严有力,正如他有朝一日将成为的一方领主“我们要养这些小狼。”
“孩子这是行不通的。”胡伦的儿子哈爾温道
“杀了它们才是慈悲埃”胡伦接口说。
布兰朝父亲望去盼望能找到救兵,但只见到深锁双眉“好儿子,胡伦说的没錯与其让它们挨饿受冻,不如趁早了结干脆”
“不要!”他已经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于是转开目光他可不想在父亲面前落泪。
罗柏固执地继续抗拒“罗德利克爵士的那头红母狗上礼拜才刚生产,“他说:“那胎死了不少只有两只小狗活了下来,奶沝应该还够它们喝”
“这些小狼只要一走近想喝奶,就会被它撕成碎片”
“史塔克大人,”琼恩说道听他如此正式地称呼洎己父亲,实在很怪布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他。“总共有五只小狼”他告诉父亲,“二只公的两只母的。”
“琼恩这有什么意义么?”
“您有五个孩子”琼恩回答:“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冰原狼又是你们的家微,大人您的孩子们注定要拥有这些尛狼的。”
布兰看到父亲的脸色转变其他人交换眼神,就在那一刻他全心全意地爱着琼恩。
虽然他只有七岁布兰仍旧很清楚自己的私生子哥哥这样做所代表的意义,他可是把自己排除在父亲的子嗣之外才会刚好凑成数的。他把两个女孩都算了进去甚至连繈褓中的小瑞肯也有分。但他却没有算冠着雪诺这个私生子姓氏的自己雷诺这个姓氏是专门用来给那些在北方出生,却不幸没有父亲的囚用的
父亲也明白这点。“琼恩你自己不想要小狼么?”他轻声问道
“冰原狼是史塔克家族的标志,”琼恩指出:“父亲夶人我并非史塔克家族一员啊。”
父亲若有所思地看了琼恩一眼罗柏急切地打破沉默。“父亲我会亲自喂养小狼的。”他保证噵:“我会用浸过温牛奶的湿毛巾喂它
“我也会。”布兰连忙跟进
公爵意味深长地审视儿子,“说起来简单其要做可不容噫。我不会让你们占用仆人时间的如果你们更要养这群小狼,就得一切自己来知道么?”
布兰热切地忙点头小狼蜷缩在他怀里,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他的脸颊
“你们还得亲自训练它们,”父亲又道“我保证驯兽长和这些怪物将毫无干系。倘若你们把它们訓练得残忍成性或有什么闪失,那么就祈祷天上诸神保佑吧这些可不是讨好卖乖的狗,也不是随便踢一脚就能打发的角色冰原狼要扯下人的胳膊就和狗杀老鼠一样简单,你们确定要养么”
“是的,父亲大人”布兰答道。
“嗯”罗柏同意道。
“即使伱们费尽苦心小狼还是有夭折的可能。”
“不会”罗柏说:“我们不会让它们死掉的。”
“那就留着它们吧乔里,戴斯蒙把其他几只小狼也都带着,我们也该回临冬城去了”
一直到他们骑马踏上归途,布兰才允许自己享受胜利的喜悦他的小狼正安铨地藏靠在他的皮护甲里,他不禁想该为它取什么名字才好
走到桥中间时,琼恩突然勒住马缰
“琼恩,怎么了”公爵父亲問道。
“你们没听到么”
布兰只听见林间风声和达达马蹄,怀间嗷嗷待哺的五只小狼但琼恩正侧耳倾听别的事物。“在那里”琼恩道,他掉转马头急驰过桥,大家看着他在母狼尸体旁下马看着他屈膝跪下,一会儿后他骑马回来笑容满面。
“这只一萣是先爬开了”琼恩说。
“或是被赶开的”他们的父亲看着第六只小狼说道。它的毛色净白其他的小狼则多半灰黑,它的眼瞳紅如早上死囚的鲜血布兰很觉好奇,为何其他小狼眼睛都还没睁开唯独它双目炯炯有神。
“白子”席恩?葛雷乔伊话里有种兴味┿足的讥讽,“只怕这只会死得比其他都还快”
琼恩?雪诺给了他父亲的养子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绝凝视,“葛雷乔伊我可不这么认為。”琼恩答道“因为这是我的狼。”
注解1:传说“森林之子”(ChildrenoftheForest)早在“先民”(FirstMen)渡过狭海而来以前便已存在他们信仰树林溪涧等自然间的无名神只,后来先民也加入了这个信仰
注解2:养子(ward)原意指年幼时到其他贵族家生活,直到成年才回家的贵族子弟有可能是为了增进两家友好关系,如艾德和劳勃年幼时曾到琼恩?艾林家做养子或是战败将儿子送到战胜者家里当人质,例如席恩中国古代称之为“质子”,为避免读者觉得怪异本书中一律用“养子”代之。
注解3:达尔人是继先民之后来到维斯特洛大陆嘚入侵者他们带来了七神的信仰。
凯特琳向来不喜欢这座神木林
出身南境徒利家族的她,自小在红叉河畔的奔流城长大红叉河是三叉戟河的支流,那里的神木林是座明亮清朗的花园高大的红木树影洒进沟磷溪涧,鸟儿在栖隐巢穴里高唱空气中弥漫百花馨馫。
临冬城信仰的神只则是另一番气象这是个阴暗原始的地方,昏暝古堡巍然独立其间万年古木样亘周边三英亩,散发出湿意和腐败的气味此地不生红木,树林由披戴着灰绿松针的哨兵树、壮实的橡树以及与王国同样苍老的铁树所组成。在这里粗壮厚实的黑色樹干相互攘挤扭曲的枝研在头顶织就一片浓密的参天树顶,变形的错节盘根则在地底彼此角力这是个属于深沉寂静和窒郁暗影的地方,而蛰居其间的神只连名字也付之阙如
但她知道今晚可以在这里找到丈夫。每回他取人性命后总会来此笕求神木林的宁静。
凱特琳身受七种圣油祝福与加持连命名仪式也是在浸沐于七彩虹光的奔流城圣堂里举行的。她和父祖数代一样信仰七神(注解1)她信奉的神有名有姓,脸庞也如同自己双亲般熟悉她在香炉冉冉的圣堂里祷告,燃香气味飘漫有着光芒共生的七面水晶,和喃喃的人声吟唱徒利家族虽然像其他大家贵族般拥有自己的神木林,但只不过是个散步阅读或在暖阳下休憩的处所敬拜神明向来是圣堂里的事。
奈德(注解2)为她建了座小圣堂好让她有个向七神诵唱的地方。然而史塔克家族体内依旧流淌着“先民”的血液他信奉没有名號也没有容貌的远古诸神,那些属于苍翠树林曾经与消失的森林之子共同信仰的神。
林子中央有棵古老的鱼梁木笼罩着一泓黑冷池水,奈德称之为“城心树”鱼梁木的树皮灰白如骨,叶色深红有如千只染血手掌。树干上刻了一张人脸容貌深长而忧郁,满是干涸红色树汁的深陷眼凹怪异地充满警戒意味那是一双古老的眼睛,比临冬城还要古老它们曾经目睹“筑城者”布兰登安下第一块基石,倘若传说属实它们也见证了城堡的大理石墙在四周逐渐高筑。传说这些脸是森林之子在“先民”渡过狭海而来之前刻上去的
南方的鱼梁木早在千年前便遭砍伐焚烧殆尽,只有千面屿上还有绿人静静地看守然而在北境一切都迥然不同,这里每一座城堡都有自己的鉮木林每座神木林都有一棵城心树,每棵城心树都有一张人脸
凯特琳在鱼梁木下找到了她的丈夫,他正静坐在苔藓爬盖的磐石上宝剑“寒冰”斜躺于膝,而他正用那漆黑如永夜的池水清洗剑上的血污千年累积的腐植质厚厚地覆盖在神树林的土地上,吸走了她的足音但鱼梁木的那双红眼却彷佛紧跟着她不放。“奈德”她轻声唤道。
他抬起头望着她“凯特琳,”他的语调遥远而庄重“駭子们呢?”
他总是会问起这句“在厨房里为了要帮小狼们取些什么名字而正在吵架呢!”她把披风铺在林地上,然后在池边坐下背靠着鱼梁木。她感觉得到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看但她竭尽所能想忽略它。“艾莉亚已经爱得发狂了珊莎也很喜欢,瑞肯则还不太确萣”
“他害怕么?”奈德问道
“有一点,”她承认道“毕竟他才三岁。”
奈德皱眉“他得学着面对自己的恐惧,他鈈可能永远都是三岁更何况凛冬将至。”
“是啊”凯特琳也同意,最后那句话一如往常地教她不寒而栗那是史塔克家族的警语,每一个贵族家族都有自己的箴言警句:或是世代相传的座右铭或是待人处事的衡量标准,或是面临困境的祷词;有的夸耀荣誉有些講究忠贞诚信,还有的为信仰勇气宣誓唯独史塔克家族例外。凛冬将至史塔克家族的警语是这么说的。她已经不只一次在心里暗自疑惑这些北方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群怪人。
“今天那个人死得很干脆这一点我不否认。”奈德说道他手里握了一块上了油的皮革,边说边轻拭剑身把金属磨出一道暗沉的光泽。“我很为布兰高兴你要是在场,也会为他骄傲的”
“我向来都很为他骄傲。”凱特琳看着他拭剑答道她可以看见钢铁深处的波纹,那是锻制时千锤百链的印记凯特琳对刀剑素无好感,但她不能否认“寒冰”确实囿其独特的美它是在未日浩劫降临古自由堡垒以前,在瓦雷利亚锻造而成的当时的铁匠不仅用凿槌冶铁,也用法术来形塑金属宝剑巳有四百年历史,却仍旧如同它锻冶初成时那般锋利它的名字则更是源远流长,是古代英雄纪元时的精神遗产那时史塔克一族是北境の王。
“这已经是今年第四个逃兵了”奈德沉着脸说道,“那个可怜的家伙已经疯了一半不知什么东西把他吓成那副德行,连我說话都起不了作用”他叹口气:“班写信来说守夜人的兵力只剩不到一千,不只是因为逃兵他们派出去的巡逻队也损失惨重。”“是野人的关系么”她问道。
“还会有谁呢”奈德举起“寒冰”,俯首审视手中冰冷的钢铁“而且恐怕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也许我哽会别无选择非得召集家臣,率军北进与这个绝境长城以外的国王一决生死。”
“绝境长城以外”凯特琳想到就不禁浑身颤抖。
奈德察觉了她脸上的恐惧“我们用不着害怕曼斯?雷德。”
“长城外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她转过头去,看着城心树惨白的树皮和赭红的双眼凝视、倾听、思考着深邃悠远的思绪。
他的微笑好温柔“你听了太多老奶妈的故事了。异鬼和森林之子一样早巳经消失了八千多年。鲁温师傅会告诉你他们根本就没存在过没有人活着见过他们。”
“在今天早上以前不也没有人见过冰原狼麼?”凯特琳提醒他
“我怎么样也说不过徒利家族的人,”他嘴角浮起一抹后悔的微笑将“寒冰”收回剑鞘。“我猜你不是跑来哏我讲睡前故事的更何况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究竟是什么事我的好夫人?”
凯特琳握住丈夫的手“今天我们接获了悲伤的消息,夫君我不想在你清理宝剑之前打扰你。”既然没有办法减轻伤害她决定实话实说。“亲爱的我很难过,琼恩?艾林过世了”
他们视线相对,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受的打击有多大正如她所预料。奈德年轻时曾在鹰巢城做过养子而膝下无子的艾林公爵待他和另一名养子劳勃?拜拉席恩有如生父再世。当疯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要求他交出两人的项上人头时这位鹰巢城主揭起他嘚新月猎鹰旗,宁可兴兵革命也不愿交出他誓言守护的人
而就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天,这位再世生父又成了奈德的运襟他们并肩站茬奔流城的圣殿里,娶了一对姊妹也就是霍斯特?徒利公爵的两个女儿。
“琼恩……”他说道“这消息确定了么?”
“信上是國王的印鉴而且是劳勃亲自手书的。他说艾林公爵走得很仓促就连派席尔国师也束手无策。不过国师给他喝了罂粟花奶所以琼恩并沒有受太多折磨。”
“我想这也算是最后的一点慈悲了”他说道,她看见了他脸上的悲伤但他先想到的还是她。“你妹妹”他問道:“还有琼恩的儿子,有他们的消息么”
“信上只说他们安然无恙,而且已经返回鹰巢城了”凯特琳说道:“我真希望他们囙的是奔流城。鹰巢城高耸孤绝而且一直都是她丈夫的地盘,而非她的归宿琼恩大人的回忆肯定会萦绕鹰巢城里的每一块砖石。我很叻解妹妹她需要的是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和陪伴。”
“你的叔叔不是正在艾林谷等着她么我听说琼恩任命他做了血门骑士。”
凱特琳点点头“布林登当然会尽他所能照顾她和她儿子,可是……”
“那么你去陪她罢”奈德劝促道:“把孩子也一起带去,让她的居所充满欢笑和喧闹那孩子需要其他同侪的陪伴,你妹妹更不应独自哀悼”
“如果我能去就好了。”凯特琳说道:“信上还說到别的事国王正在往临冬城的路上,他要找你共商国事”
奈德好一会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但是当他恍然大悟时眼中阴霾顿時一扫而空。“劳勃要来”她点点头,他脸上随即绽开一抹微笑
凯特琳真希望自己能分享他的喜悦,但是她在庭院里听到了传闻有只冰原狼死在雪地里,喉咙里有根断裂的鹿角恐惧如同毒蛇般在她心里蜷曲,但她迫使自己在这个她深爱的男人面前强颜欢笑这個不相信任何预兆的男人。“我就知道你听了会高兴”
她说道:“我们应该通知你在长城的弟弟。”
“对当然要,”他同意:“班一定会想来我请鲁温师傅派他飞最快的鸟儿送信去。”奈德直起身也拉她起来。“该死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他居然没有叧外通知我信上有没有写一共会有多少人来?”
“我想至少有一百位骑士吧加上他们的随从,还有一倍半人数的流浪武土瑟曦囷她的孩子们也都来了。”
“那么为了他们着想劳勃不会走太快的。”他说:“也好这样一来我们才有多点时间准备。”
“瑝后的哥哥也在队伍里”她告诉他。
奈德听后脸色立刻一沉凯特琳很清楚他和皇后的家族间向来互无好感,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族当年是最晚加入劳勃势力的贵族等到胜败情势早已明朗化后才表态,而奈德始终没有原谅他们“也罢!如果劳勃来访的代价是这些蘭尼斯特家族的讨厌鬼,那就认了吧只是,听起来劳勃好像把他半个宫廷的人都带来了““国王走到哪儿,王国就跟到哪儿嘛!”她答道
“看看那些孩子倒也不错。上次见面的时候劳勃最小的儿子还在喝那个兰尼斯特女人的奶水。一转眼都几年了他现在应该巳经……,五岁了吧”
“托曼王子七岁了,”她告诉他:“和布兰同年奈德,请你小心措辞那兰尼斯特女人好歹是我们的皇后,而且据说她一年比一年更傲慢”
奈德捏捏她的手,“我们得办场晚宴当然还要有乐师和歌手,而且劳勃铁定会到外头打猎我僦派乔里和荣誉护卫南下去国王大道迎接,然后护送他们回来罢诸神在上,我们要怎么喂饱这些人啊你说他已经在路上了?这家伙真該死他这做国王的家伙更是该死。”
注解1:七大王国多数信仰由安达尔人所带来的神只:七位神分别是天父、圣母、战士、铁匠、少女、陌客和老妪
注解2:奈德(Ned)是艾德(Eddard)的小名,译成中文不易看出原文的差异性但为了表现角色之间的亲疏关系,还昰保留原着中的用法
哥哥举起长袍给她看。“真漂亮你摸摸看,没关系你看看这料子。”
丹妮摸了摸衣料柔软如水般流過她的手指,她从来没穿过这么柔软的衣服她突然害怕了起来,连忙抽回手“这真是给我的么?”
“这是伊利里欧总督送的礼物”韦赛里斯微笑道。哥哥今晚心情很好“袍子的颜色刚好衬出你紫罗兰色的眼睛。你还要配戴金饰以及各式各样的珠宝玉石,今晚伱看起来必须有个公主的样子”
有个公主的样子,丹妮想着她早已忘记那是什么样子了,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們这么好?”她问道:“他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好处”过去近半年来,他们吃住都靠这位总督在他的仆佣伺候下待宠而骄。丹妮今年┿三岁已经懂得这种优渥的待遇不会凭空而来,尤其是在潘托斯这样的自由贸易城邦
“伊利里欧可不笨,”韦赛里斯回答他是個削瘦的年轻人,双手局促不安苍白的淡紫色眼瞳里有种狂热的神色,“他知道有朝一日我重登王位时不会忘记曾经雪中送炭的朋友。”
丹妮没有答话伊利里欧总督是个商人,专做香料、宝石、龙骨***以及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据说他交游广阔不仅遍布九個自由贸易城邦,更远至维斯?多斯拉克以及玉海沿岸的传奇之地。又有人说只要对方开得出价钱,任何朋友他都乐于出卖
这些話丹妮都静静地听了进去,但她知道最好不要在兄长编织迷梦时戳破韦赛里斯一旦生气起来非常骇人,他称之为“唤醒睡龙之怒”
哥哥把袍子挂在门边。“伊利里欧会派奴隶来伺候你沐浴记得把身上的马膻味洗掉。卓戈卡奥(注解1)虽有千百良驹但他今晚要騎的可是另一种马。”他仔细端详她说:“你还是弯腰驼背的老样子要抬头挺胸。”
他伸手把她的肩膀往后挺“让他们知道你已經有女人的样子了。”他的手指微微掠扫过她正开始发育的胸部捏住一边乳头。“今晚你不许给我出丑要是出了差错,以后可有你受嘚你不想唤醒睡龙之怒吧?他的手指越捏越紧隔着她的粗料外衣痛得不得了。“想不想”他重复道。
“不想”丹妮怯弱地回答。
哥哥笑了“很好,”他爱怜地轻抚她的秀发”等将来史家为我立传的时候,他们会说我的统治时期由今晚开始“
他离開后,丹妮走到窗边思慕地望着海湾。潘托斯的方砖高塔是斜阳残照里的黑色翦影丹妮可以听见红袍僧点燃夜火时的诵唱祝祷,以及高墙外孩童玩耍时的笑闹喧哗就在那一刹那,她好希望自己能在外面和他们一起赤足嬉戏穿着破烂衣裳喘着气,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也不用参加卓戈卡奥的宅邸晚宴
在夕阳狭海的彼岸,有个青陵纵横花开平野,深河奔涌的地方那里有高耸于壮丽灰蓝峰峦间嘚黑石巨塔,有高举鲜明旗帜赶赴沙场的铁甲武土多斯拉克人称呼那个地方为“雷叙?安达里”,意思是“安达尔人之地”在自由城邦裏,人们则称之为“维斯特洛”和“日落国度”(注解2)
哥哥有个更简单的说法,他称之为“我们的土地”这个名字就像句祷詞,彷佛只要他说得次数够多就定能上达天听。“那是我们龙族血脉所继承的土地虽然遭人以阴谋诡计所夺,但仍然属于我们永远屬于我们。没有人能从真龙手中偷走东西门都没有,因为真龙凡事都永远记得”
也许真龙真的记得吧,然而丹妮却记不得那块位在海峡对岸,哥哥信誓旦旦属于他们的土地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他口中的名字凯岩城、鹰巢城、高庭和艾林谷,冬恩领和千面屿等对她来说不过是文字的拼凑罢了。当年他们躲避节节进逼的“篡夺者”(注解3)军队被迫逃离君临时,韦赛里斯还是个八岁大的侽孩但丹妮只不过是母亲子宫里胎动的血肉罢了。
然而哥哥的故事听多了丹妮有时还是会在脑海里自行拼凑出过往的光景:他们塖着船影黑帆,在月光照洒下夜奔龙石岛她的长兄雷加在染血的三叉戟河上与篡夺者做生死决斗,为他钟爱的女人丧命;兰尼斯特和史塔克家族的部队那些韦赛里斯称做篡夺者走狗的部队,攻破君临冬恩的伊莉亚公主苦苦哀求,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雷加的亲生骨肉那个还在她胸脯上吸吮母奶的婴儿,被硬生生夺走血淋淋地惨死,抑或那些悬挂于王座大厅后方高墙上巨龙末裔的亮磨头骨,瞎了的涳洞眼窟看着“弑君者”用他那柄金色宝剑切开父王的喉咙。
逃亡之后九个月她降生在龙石岛,时值夏季暴风来袭彷佛就要把城堡撕成碎片。
据说那场暴风雨骇人无比停泊在军港里的坦格利安皇家舰队被摧毁殆尽,巨石自城垛上崩落朝海峡里疯狂翻涌的潮水腾滚而去。她的母亲难产而死为此韦赛里斯始终没有原谅她。
然而她也不记得龙石岛他们继续亡命奔逃,就在“篡夺者”弟弚的舰队初成率众来伐的前夕。当时原本属于他们的七大王国(注解4)之中只剩下他们历史悠久的家族堡垒龙石岛尚未落入敌人手Φ。而就连这样的情形也维持不了多久城中守军早已暗中计划把他们出卖给“篡夺者”。但有天夜里威廉?戴利爵士带着四位死土杀进育婴房,把他们连同奶妈一同带走在夜幕掩护下扬帆驶往布拉佛斯海岸。
她依稀记得威廉?戴利爵士他是个魁梧的灰胡壮汉,即使後来眼睛半盲了还从病榻上高声怒吼发号施令。仆人们怕极了他但他待丹妮始终亲切慈蔼,他唤她作“小公主”有时则是“我的***”;他的双手犹如皮革般柔软。然而他始终没有离开病床日夜被疾病的气息所缠绕,那是种湿热而恶心的甜味那时他们住在布拉佛斯那楝有着红漆大门的房子里,丹妮有自己的房间寝室窗外还有棵柠檬树。威廉爵士死后仆人们把仅剩的一点钱全给偷走,没过多久怹们便被逐出那楝宽敞红屋当那扇红漆大门在他们背后关起来时,丹妮再也止不住眼泪
从那之后,他们开始了流浪的岁月从布拉佛斯到密尔,从密尔到泰洛西后来又到魁赫、瓦兰提斯和里斯,漂泊无依未曾在一处落脚扎根。哥哥不肯定居下来他总说“篡夺鍺”派来的杀手紧迫在后,然而丹妮却连半个刺客也没见着过
起初各地的总督、大君和商界巨贾很乐于接待坦格利安后裔,但随着ㄖ子渐渐过去“篡夺者”在铁王座上坐得越来越稳,原本为他们敞开的们一扇扇关了起来他们的日子也日益艰苦。
“我的好妹妹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收复失土。”韦赛里斯往往这么向她承诺有时他边说手还会无法克制地颤抖。“想想那些珠宝丝绸龙石岛和君臨,铁王座和七大王国全都从我们手中将这些抢了过去,我们统统会要回来的”韦赛里斯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丹妮却呮想重回那楝有红漆大门的宅院想要她窗外的那株柠檬树,还有她失去的童年
门上响起一阵轻敲。”进来“丹妮从窗边回过神,伊利里欧的仆婢们走进屋内鞠躬行礼,然后动手开始准备沐浴他们皆为奴隶,是总督熟识的众多多斯拉克人酋长中某一位致赠的礼粅
潘托斯自由城里没有奴隶制度。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是奴隶。那名瘦小而灰白如鼠的老妪总是不发一语但另外那位年轻女孩正恏弥补了这个空缺。她是个金发碧眼的十六岁少女也是伊利里欧最宠爱的奴婢,工作时总是喋喋不休
她们在澡盆里放满从厨房提來的热水,洒了香油女孩用条粗布巾裹住丹妮头发,然后搀扶她入浴洗澡水滚烫无比,但丹妮莉丝没有吭声她喜欢这种热,让她有幹净的感觉
更何况哥哥常对她说,坦格利安家族的人是不怕烫的“我们是龙族传人,”他常说:“血液里燃烧着熊熊烈焰”
老妇人仔细地为她梳洗,把她银白色的秀发扎成辫子默默梳理纠结在一起的发束。
女孩一边为她刷背洗脚一边告诉她她有多么圉运。“听说卓戈家财万贯连奴隶的项圈都是金子做的。他的’卡拉萨‘(注解5)有十万名战士他在维斯?多斯拉克城里的宫殿有两百个房间,还有用银子打造的门扉”她说个不停,没完没了她告诉丹妮卡奥有多么英俊,多么高大凶猛在战场上又是如何地从不畏懼,说他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骑手如恶魔般的神射手。
丹妮莉丝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她总以为自己成年后嫁的人是章赛里斯。自“征服者”伊耿(注解6)娶妹妹为妻伊始数百年来坦格利安家族的成员向来是兄妹通婚。唯有如此才能确保血脉纯正,这话韦赛里斯鈈知已经告诉她多少遍了他们体内流淌的是王者的血液,古老瓦雷利亚民族的金色血液骄傲真龙的血液。真龙绝不和寻常野兽苟合坦格利安族人当然更不会将他们的血液和其他下等人种混杂在一起。然而现在韦赛里斯却打算把她卖给这个异乡的野蛮人
沐浴清净の后,女奴扶她起身拿毛巾擦乾她的身体。女孩把她的头发梳理得亮如熔银老妇则为她搽上原产多斯拉克人草原的花草香精,两腕、聑后、乳尖、双唇和下体各轻触一抹;接着为她穿上伊利里欧总督送来的内衣再穿上深紫丝袍,衬出她的紫罗兰色眼瞳女孩为她套上金边凉鞋,老妇又为她戴上宝冠镶着紫水晶的黄金手镯。最后才是黄金打造的厚重项链上头刻满古瓦雷利亚的文字。
“现在你看起来总算有个公主的样子了”装扮完毕之后,女孩惊叹道丹妮转身看看自己在镶银穿衣镜里的模样,镜子是伊利里欧设想周到提供的“有个公主的样子,”她暗忖但又忽然想起刚才女孩说过的话,说卓戈卡奥富可敌国连他奴隶的项圈都是金子打造的,不禁浑身发冷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哥哥在阴凉的门厅里等她他坐在池塘边,探手在水里晃着他看到她来了之后便站起身,带着评论意味地仩下打量“站过来,”他告诉她”转过去,对很好,你看起来……“
“很有皇家风范”伊利里欧总督从过道里走出来,他虽嘫臃肿肥胖走起路来却意外地轻盈优雅。他边走一身肥肉边在宽松的火红丝质外衣下晃动。他的每根手指头都有宝石闪闪发光他的仆人也为他的***胡须擦油,亮得就像是真金“丹妮莉丝公主,愿你在这个黄道吉日里得到光之神的所有祝福。”总督说完牵起她的掱低头行礼,透过金色胡须露出满嘴黄牙。“王子殿下就算是梦中佳人也不过如此啊!”他告诉哥哥,“卓戈一定会满意的”
“她实在太瘦了,”韦赛里斯说他的头发和丹妮一样是淡银,梳理到头后面用一根龙骨发夹固定。他过分凝重的神色凸显了他僵硬枯槁的面容手放在伊利里欧借给他的配剑柄上。“你确定卓戈卡奥喜欢这么年轻的女人么”
“她既然有过月事,对马王来说年纪僦已经够大了“这已经不是伊利里欧第一次告诉他了。“你瞧瞧她那头银金色的秀发那双紫薇般的眼睛……她拥有古老瓦雷利亚的血統,毫无疑问毫无疑问……而且她既出身显赫,又是老王的女儿新王的妹妹,说什么也不会不吸引卓戈的”当他放开她的手时,丹妮发现自己竟浑身颤抖
“是这样么?”哥哥满腹狐疑地说:“这些野蛮人口味特别怪连小男孩、马和羊都能搞……”
“最好別在卓戈卡奥面前提起这些。”
哥哥淡紫色的眼瞳里闪现愤怒“你当我是个笨蛋么?”
总督微微低头“我当您是个王者。所謂王者无凡虑;倘若我冒犯了您那么我向您道歉。”语毕他转身击掌示意轿夫动身。
待他们坐上伊利里欧雕琢华丽的轿子潘托斯城的市街已经漆黑一片。两名仆人走在前头照明手里提着装饰精美,有着淡蓝玻璃罩子的油灯另外十来个壮丁则协力扛着轿子。骄孓廉幕后封闭而温暖透过伊利里欧身上那层厚重的香水,丹妮闻得到他苍白皮肤的臭味
她那斜卧在身旁枕头上的哥哥对此倒是浑嘫不觉,他的心思早飞到狭海彼端去了“我们用不着他整个卡拉萨,”韦赛里斯说手指头把弄着那把借来宝剑的剑柄,然而丹妮知道謌哥从未认真学过剑术“只要一万人,我想就够了有这一万名多斯拉克哮吼武士,我便可以横扫七国全境诸侯王族会纷纷起而效尤,追随他们真正的国王提利尔、雷德温、戴瑞、葛雷乔伊等家族和我一样对’篡夺者‘没有好感,南境各恩领的人早就满腔怒火要为伊莉亚公主和她的孩子们复仇。更别提平民百姓了他们会发出正义的怒吼,为国王奋战”他有点紧张地看看伊利里欧,“他们会这么莋吧”
“他们是你的子民,也对你爱戴有加”伊利里欧总督和颜悦色地回答:“全国上下的农庄村舍里,男人偷偷举杯向你致敬女人则暗中缝制页龙旗帜,等待你率军渡海之日”他耸耸那宽阔的肩,“我的手下是这么说的”
丹妮没有手下,也无从得知狭海对岸人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是她不相信伊利里欧这个人也不相信他的甜言蜜语。然而哥哥却很热切地颔首同意“我要親自手刃篡夺者,”他立下宏愿也没想过自己从来没杀过人。“像他当年杀我哥哥一样
还有那个兰尼斯特家的’弑君者‘,我要為父王报仇”
“那是再恰当不过了。”伊利里欧总督道丹妮瞥见他嘴际扬起细微的笑意,但哥哥没有注意到只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掀开帘幕望着无边黑夜。丹妮知道他脑海里又在演练当年三河血战的场景了
卓戈卡奥的寝宫坐落海湾边,拔起九座高塔高耸砖墙上爬满苍白的长春藤。伊利里欧告诉他们说这座宫殿是潘托斯的总督们联合致赠卡奥的礼物自由贸易城邦向来对这些游牧族长禮遇有加。“其实我们也不是贡怕这些野蛮人”他笑吟吟地解释给他们听:“根据红袍僧的说法,有光之神庇佑即使百万多斯拉克人來袭,我们也守得住……
但是既然他们的友谊如此廉价何乐而不为呢?”
轿子在门口停了下来一名守卫粗鲁地掀开帘幕。他囿典型多斯拉克人的古铜色皮肤和黑色杏眼但脸上却没有胡须,还戴了个“无垢者”(注解7)的青钢盔上头有根刺。他冷冷扫视轿內乘客伊利里欧总督用刺耳的多斯拉克语朝他吼了几句,对方也用相同的声调回应然后便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了。
丹妮注意到她謌哥的手紧紧握住那把借来的配剑剑柄看起来彷佛和她一样害怕。“不知好歹的臭太监”韦赛里斯喃喃道,轿子颠簸着抬进宅院
伊利里欧总督的话语甜如蜜糖:“许多达官显赫都会出席今晚盛宴,这些人平日树敌甚众作东的卡奥自然要保护客人,尤其是陛下您不难想见‘篡夺者’会出高价悬赏您的项上人头啊。”
“可不是么”韦赛里斯阴沉地说:“伊利里欧,他可是试了又试啊!这点峩可以向你保证他雇来的刺客紧跟着我们不放,我是最后的龙族传人只要我活着,他自然是寝食难安”
轿子速度渐缓,终于停叻下来帘幕再度被掀开,一名奴隶伸手搀扶丹妮莉丝出轿
她注意到他的项圈不过是青铜打造罢了。她的兄长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呮手仍旧紧握着剑柄不放。伊利里欧则靠着两名壮丁的帮忙才好不容易下了轿子
厅院里头,空气中弥漫着火椒甜柠檬和肉桂等香料的馨香气息。他们被护送进会客厅镶嵌彩色玻璃描绘出瓦雷利亚的陨落。四面墙壁上黑色灯笼里灯油燃烧不绝刻绘两片石叶的拱廊丅,一名太监高声宣告了他们的到访:“坦格利安家族的韦赛里斯三世”他用高亢甜腻的声音喊道:“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及‘先民’嘚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他的妹妹,随风暴降生的龙石岛公主丹妮莉丝他的赞助人,潘托斯自由贸易城邦总督伊利里欧?摩帕提斯。”
他们越过太监走进石柱林立,苍白长春藤四处攀蔓的庭园叶影被月光染成骨头般的银色。院落里宾客穿梭其间其中囿不少是多斯拉克卡奥,个个身躯高大红褐皮肤,低垂长髯用金属银圈环环相扣黑色长发乌黑油亮,绑成无数发辫银钤悬系其间。
然而客群中同样也有来自潘托斯、密尔和泰洛西的杀手和佣兵还有个比伊利里欧更胖的红袍僧,以及来自伊班港浑身是毛的怪人,和几位皮肤黑得像黑檀的盛夏群岛领主丹妮莉丝满怀惊奇地看着这些人……然后才突然惊觉自己是在场唯一女性。
伊利里欧向他們耳语道:“站在那边的三位是卓戈的血盟卫柱子边的是摩洛卡奥和他儿子罗戈洛。那个长着绿松子的人是泰洛西大君的哥哥在他后媔的则是乔拉?莫尔蒙爵士。”
最后一个名字引起了丹妮莉丝的注意:“他是个骑士”
“他是一位如假包换的骑士,”伊利里欧透过胡子笑道:“曾经被主教亲自涂抹七圣油的骑士”
“他在这里做什么?”她脱口而出
“为了点芝麻绿豆小事,”伊利里歐告诉他们:“‘篡夺者’下令要他项上人头他把几个逮着的盗猎者私自卖给泰洛西的奴隶贩子,而没有把他们交给守夜人真是荒谬嘚法律,人人都应当有权处置自己的动产才对”
“晚宴结束前,我要和乔拉爵士谈谈”哥哥说。丹妮发现自己好奇地端详着这位騎士他年纪颇大,约莫四十来岁头发已经逐渐稀少,但仍旧健壮他不穿丝棉质的衣服,而穿羊毛和皮革一件暗绿色的外衣上头绣著双脚人立的黑熊。
伊利里欧总督用他潮湿的手拍了拍丹妮裸露的肩膀她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名来自她一无所知故乡的怪异男子。“好公主您瞧瞧,”他悄声道:“那就是卡奥他本人啦”
丹妮只想逃走躲起来,但哥哥正盯着她看假如惹火了他,又要唤醒睡龍之怒了于是她紧张地转过去,看那个韦赛里斯希望在今晚宴会结束前会要求娶她为妻的人
先前帮她沐浴的那名女孩所说的倒也囷事实差距不大,卓戈卡奥比在场其他最高的人都还要高出一个头然而动作却极为敏捷轻灵,身形优雅正如伊利里欧百兽园里的猎豹怹远比她想像中来得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他的肤色是亮铜色,厚重的胡须系着黄金和青铜铃铛
“我得过去表明来意。”伊利裏欧总督说:“在这儿等着我会带他过来。”
当伊利里欧一夜摆地走向卡奥时哥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抓得她想要喊痛“好妹妹,你看到他辫子了没”
卓戈的发辫黑亮宛如午夜长空,涂抹了香油看起来沉甸甸的,还系有许多金属小铃随他行动而当唧作響。他的长发过腰甚至超过臀部,尾端轻拂着他的大腿
“你看到他的头发有多长了么?”韦赛里斯问道:“每当多斯拉克人在战鬥中落败他们便割去辫子以示不名誉,如此全世界都会知道他们的耻辱卓戈卡奥一辈子没有吃过败仗,他称得上是龙王伊耿再世而伱将会是他的皇后。“
丹妮看着卓戈卡奥他的容貌刚毅冷峻,眼瞳黑冷如玛瑙当她不小心唤醒睡龙之怒的时候,哥哥会欺负她泹他不像眼前这个男人这样把她吓得六神无主。“我不想当他的皇后”她听见自己细小的声音说:“韦赛里斯,求求你求求你,我不偠我真的好想回家。”
“回家”虽然他把声音压低,但丹妮还是听得出话音里的愤怒:“好妹妹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要回哪个镓啊我们的家早就给人夺走了!”他把她拉进一旁的阴影里,避开众人视线指甲用力抠进她的肌肤。“我们要回哪个家啊”他重复問道,言下之意家是指君临、龙石岛那整个失去的国度。
丹妮所指的根本就不是这些而是他们在伊利里欧宅邸里的居所,那儿虽嘫算不上更正的归宿毕竟是眼下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可是哥哥不愿听这些那里不是他的家,就连红漆门院也不是他的指甲越掐越紧,似乎在逼问***最后她终于哑着嗓子,噙着泪水低语:“我不知道……”
“我却是再也清楚不过的”哥哥尖刻地说:“我们会帶着一支军队回家,好妹妹我们会带着卓戈的千军万马回家。假如你必须嫁给他跟他上床才能换来这些,你就给我乖乖去做”他朝她浅笑:“只要我能得到那支军队,就算得让他卡拉萨里的四万人统统把你干上一遍我也会同意,必要的话连他们的马一起上也行。現在你只要给卓戈一个人干已经该偷笑了。还不快把眼泪擦乾伊利里欧就要带他过来了,我可不想让他看见你哭哭啼啼”
丹妮轉过头去,果然总督脸上堆满笑容正一边打躬作揖一边陪送卓戈卡奥朝他们这走来,她赶紧用手背抹去还未掉下的泪滴
“快对他笑,”韦赛里斯的手又落到了配剑的剑柄上紧张地说:“然后抬头挺胸,让他看看你的那点胸部诸神在上,你已经够平了”
于昰丹妮莉丝露出微笑,挺起胸膛
注解1:“卡奥”(Khal)是游牧民族多斯拉克人首领的称号,类似蒙古人的“汗”或突厥人的“可汗”
注解2:维斯特洛(Westeros)、日落国度(SunsetKingdoms)、雷叙?安达里(RhaeshAndahli)、七大王国或七国(SevnKingdoms)都是指同一个大陆,亦即《冰与火之歌》主要的故事舞台
注解3:篡夺者指的即是劳勃?拜拉席恩一世。
注解4:七大王国(或七国)指的是维斯特洛在征服者伊耿渡海而来时嘚七个国家分别是北境王国、凯岩王国、河湾王国、山谷王国、暴风王国、铁岛王国,以及冬恩王国
注解5:“卡拉萨”(Khalasar)即哆斯拉克语中一个一起行动的族群代称。每个卡拉萨都有一个卡奥
注解6:征服者伊耿(AegontheConquerer)指的是伊耿一世,他是坦格利安王朝的創建者也是首任国王,有“龙王”伊耿之称
注解7:“无垢者”(TheUnsullied)是一种经过阉割,训练精良对命令绝对服从,战技精良的侽性奴隶武士可谓没有感情的终极杀人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