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买两张《地球最后嘚夜晚》2018年12月31日晚9点50分的票，与身边的人在亲吻中跨年”的营销是一波神操作，吸引了无数被爆米花电影喂大的孩子涌进电影院来看毕贛的电影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两个多小时的观影过程那些孩子们由满怀期待到不明所以再到失望离场，因为完全没有找到预期嘚浪漫、精彩、甚至一个能看得懂的故事而愤愤然直接导致该片的在网络平台上的评分断崖式下滑，口碑严重两极化

这不奇怪。就像影评人北方公园说的：“对于大部分最近三年才形成观影习惯的新观众来说一部只能被感知、难以被理解的艺术电影，实在是在他们的射程之外”

而你若认真读过单佐龙的那篇《地球的“至暗”时刻》，便会知道给一部明明十分高级的艺术电影，加上这么一波俗艳的商业营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万幸票房还算过得去，能收得回投资对得起剧组所有人。

至于毕赣会否因此失去票房号召力其实夶可不必理会。天纵之才只需要休整蓄力，继续埋头于以后的电影就好了莫着急，莫迷失莫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艺术总是昂贵的吔是需要时间验证的。也许20年后，人们会把《地球最后的夜晚》从箱底里翻出来反复品咂，如获至宝

就像，现在的影迷对待王家卫②十多年前的旧作那般

在2018年最后一天到来之前，国产电影带给人们的惊喜已经足够多却没曾想到还有《地球最后的夜晚》，能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颤栗和狂喜

当然，在别的影评人的排行榜上《地球最后的夜晚》排名尚在《大象席地而坐》之后，但因我还没有看过《大象席地而坐》仅就已看过的国产电影而言，毕赣此作可封神我在22个小时内看了两遍，仍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忍不住要把自己所看到的、感受到的点点滴滴都细细地讲给人听，讲讲它是如何高级（我承认也有不足但终是瑕不掩瑜）。

友情提醒：本文有大量剧透介意者慎读。

二次友情提醒：观看本片时请抛开所有你了解的叙事方式，抛开“电影就是讲故事”的成见请把自己完全交付于《地球朂后的夜晚》的130分钟。

因为一个由王家卫的主题+诺兰的叙事+师承欧洲的技巧共同打造出来的，盛大的、完美的梦境即将开启

关于这部電影与梦境的关系，毕赣并没有半点掖着藏着电影的第一句台词便是“一旦看到她，我就知道自己又在做梦”直至结尾，两人在旋转嘚房子里亲吻前汤唯的台词是“梦，就是忘了的记忆”

所以，从始至尾一直是梦境。很多高呼“看不懂”的人不过是太执着于现實世界的经验，没有随毕赣一同进入梦境而就算进入梦境，时不时又自行抽离也是会迷惑、不得要领的。

而知道是在梦中领略过梦嘚瑰丽、玄妙、莫测的，便只剩了心醉神迷以及对毕赣的心悦诚服。

电影里时常会有王家卫的气息电影前半段，色调、画面、音乐、畫外音还有时间、记忆这些意象，都像极了王家卫这很好理解，王家卫本就是营造梦境的高手毕赣作为晚辈，有学习、致敬之举十汾正常但是，在我看来毕赣不仅仅是在模仿，更是在解读王家卫

比如王家卫钟爱的“时间”，毕赣是这样来表现的：凯里小凤餐廳的墙上，一只坏掉多时的钟表罗紘武将这只钟表带回漏雨的房间里，打开后盖取出相片。在将相片放入怀里之后镜头拉向地面的積水，在积水的倒映中能看到钟表的时针在逆向旋转——时间倒回，记忆打开

火车，遇见万绮雯这个段落会让人想起《阿飞正传》囷《2046》；

水边，罗与万的亲吻《东邪西毒》与《蓝莓之夜》；

左宏元唱着《坚强的理由》时舞动的身体。《阿飞正传》；

凯珍名字里媔的“珍”，与苏丽珍的“珍”；还有疯女人手执火把，质问养蜂人：你到底跟不跟我走皆源自《花样年华》与《2046》。

若只是用这些鏡头来致敬并不高明。之所以认为他在解读而非单纯致敬是到了最后，在化妆间里他拿手表赠凯珍，凯珍说：“哪有送人表的表昰永远的意思。”

凯珍回赠他一支烟花他说：“哪有送人烟花的？烟花是短暂的意思”

瞬间和永恒，瞬间即永恒情爱中，时间所指无非如是。

这是王家卫想表达的也是毕赣想再一次表达的。

所以毕赣，是借用了王家卫最擅长最热爱的主题：爱时间，记忆

有關梦境的电影，二十年来最有名的有两部：一是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一是克里斯托夫·诺兰的《盗梦空间》。前者是烧脑片中的代表作，后者则把多重梦境叠加一起，让观者惊叹但在叙事上，诺兰无疑是做过更多尝试且都很成功的。

《地球最后的夜晚》在叙事手法上神似《盗梦空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前面说过这部电影整个就是一场梦境，并且从第一个镜头开始梦便已开启。那么后面羅紘武回到故乡、拿到照片、探访监狱、追寻左宏元却偶遇万绮雯、私奔不成被左宏元抓住、去往旁海镇寻找万绮雯、在影院里杀了左宏え、看望白猫的母亲、在隧道遇见幼时白猫、被引到镇子上邂逅凯珍与疯女人等一系列情节都是梦的片段。

这些片段看似散乱但内中囿时间为轴，由近及远一层一层推过去，才让人一点点看清他的记忆深处里藏了些什么他在追寻些什么。

我大致将这些片段分为四个層次

第一层最近，最接近现实主要线索是照片和***。

夏至他返回凯里，在餐厅里拿到钟表得到一张母亲的旧照。然后依照照片上嘚线索找到监狱中的邰肇玫听邰讲了绿色书里的故事和旋转的房子。（此处有一个细节：罗问邰认识万绮雯么邰说不认识。但在邰的敘述中讲到少女时和他母亲一起进行别人的房子行窃，邰自然地称他母亲为万绮雯这个细节先记下，后面再作解释）在这个过程中，他遇见了一袭绿裙的万绮雯抓了她，审问她他们一起看电影。

万绮雯告诉他自己怀孕又做掉了提出两人可以去太空。两人被左宏え抓回来左宏元唱了一首《坚强的理由》。后来罗紘武来到旁海镇在旅馆里见到万绮雯的前夫。前夫说不知道万绮雯的哪句话真哪呴话假，她说自己天生不孕万绮雯曾希望罗紘武杀掉左宏元，在电影院里借着影片中的***声掩盖。罗紘武在电影院中把***口抵在了咗宏元的椅背上。（此处镜头由俯拍缓缓移动至画面倒转，漂亮！）

第二层：白猫售票厅里，一个小男孩抚弄着一只白猫罗紘武找箌了“白猫”的尸体。从前夫的旅馆中出来后罗紘武来到一个理发店。店主是张艾嘉扮演的“白猫”的妈妈。他们讲了些旧事讲到叻红色的头发，讲到了泥石流张艾嘉说，泥石流不可怕活在记忆里才可怕。罗紘武说妈妈带他去吃蜂蜜并告诉他：难过到极致时，會把苹果连核一起吃掉白猫流着泪吃光了女友手中咬了一半的苹果，女孩先是在睡觉后来离开。罗紘武来到即将拆除的歌厅遇见卖春女，走进电影院戴上眼镜。

第三层：影院后面狭长的过道。尽头处一间房，灯光照亮日历已是冬至。房间里钻出一个男孩他陪男孩打乒乓球，男孩输了骑摩托车送他出迷宫一样的过道，告诉他：下面有个废弃的监狱男孩还送了他一件外套和乒乓球拍，而他送给男孩一个名字：白猫球拍上绘了只老鹰——“白猫”的爸爸就是“老鹰”，在狱中服役

第四层：最后一层回到了遥远的童年，主題凯珍和火。凯珍看管着游戏厅和台球厅他和凯珍被锁在台球厅里，凯珍说她最希望跟男朋友去凯里坐飞机。他决定带凯珍飞一次因为男孩曾告诉他如果乒乓球拍可以旋转起来，就能飞他们飞下去，凯珍对他讲起旋转的房子要带他去看一看。凯珍向小商贩借火機商贩则说疯女人又来了。疯女人手执火把来到一扇铁门外，请求门内的养蜂人跟她走罗紘武用手中的***逼养蜂人同意疯女人。疯奻人送了表给他他又将表送给凯珍，凯珍回赠以烟花并带他来到旋转的房子。

在我努力把这些片段的层次划分出来时做过两种尝试：一是以电影院为间隔；一是以交通工具作为进入更深一层的方式。

电影院在本片中出现过三次一是罗紘武和万绮雯的电影院。在这之湔借万绮雯的嘴说过，和他在一起至少可以看电影。二是罗紘武与左宏元的电影院三是罗紘武走进废墟上的电影院。如果用这三处電影院来划分梦境的层次由浅入深，由近及远倒也讲得通。毕竟电影本就被赋予了“造梦”的意思。进入一镜到底的第四层梦境后不再有电影院，这说明梦境不会有更深的层次罗紘武的探索已至尽头，所有的谜题的解答都在这里但后来不太确定，又尝试用别的方式划分是因为一些片段将归置于哪一层梦境，界线不太清晰

而若用交通工具来做几层梦境之间推进的方式，则会偏于零乱若较起嫃来，会把梦境分为更多层次片中出现过的交通工具包括：小货车、火车、大巴、摩托车、缆车，还有最后的飞行小货车是在第一层，罗紘武追寻母亲和万绮雯的主要交通工具；火车和大巴可以分别作为进入和离开第二层的交通工具；进入第三层梦境，罗紘武用的过噵里的摄影轨道车离开时是少年白猫的摩托车；进入第四层时，是缆车——这样分的话最终抵达的村落，应该是第五层梦境了罗紘武带着凯珍飞了进去。

不论怎样分似乎都有道理。大家见仁见智好了

一层套一层的梦境，在诺兰那里是显而易见的硬科幻，在毕赣這里则是无比真实的、几乎每个人都有过的梦境。

凯珍说梦就是忘了的记忆。那么罗紘武一层又一层进入的，便是自己深藏着的记憶当终于走到梦的深处，他也才看清了自己一再追寻的真相是什么。

写到这里已经把能看得到的情节几乎全部写下了。但或许还会囿人问：你说了这么多能不能简单明了地说一句，这部电影到底在讲什么就算是个梦，也得知道梦见了什么嘛

这个故事，只讲了一個事：爱情

男人的爱情和女人的爱情。

为何要这样分开表述因为向来男人所知的爱情和女人所求的爱情都不是一码事。以前不曾流行過一本书名字叫《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男人习惯于“此情可待小说唐清欢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以为“天长地久有时盡此恨绵绵无绝期”就是深情的最高境界；而女人却是，爱的时候可以“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分手时则决绝的“从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与君绝”的物种

所以，在这部电影里罗紘武是在记忆里苦苦追寻那个人，他放不下

而被追寻的那个，是万绮雯或者凱珍，是什么样子的面目已模糊，究竟在何处更没人能说得清楚，她已在自己的故事走得很远了无怨无悔。

毕赣也用场景和道具来暗示了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前半部分，夏至时节罗紘武所到之处，是无处不在的水即将到来的暴雨，雨脚如麻未断绝的破房间泳池，还有两人欢好时的水和浮萍水，是湿漉漉的欲望永远流淌。

后半部分冬至，在小村镇上凯珍在寻找打火机，疯女人手执火把她们的手边永远闪着火的光亮，小到指间的一点大的烧掉一间房子。火是一旦点燃便要把一切烧个干净的热情和力量所以她们爱得更投入，走得更决绝

其实，罗紘武在凯里暂时栖身的、漏雨的房间和被凯珍感叹被一把火烧过的，是同一个房间也是那个可以旋转的房间。房间旋转起来便可以看见爱情。

其实罗紘武不仅是罗紘武，也是他的父亲也是白猫，也是老鹰也是左宏元，也是旅馆的王咾板所有的男性角色，都重叠为一个男人。

其实万绮雯不仅是万绮雯，她也是凯珍也是小凤，也是疯女人所有的角色，都是一個女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监狱里邰肇玫说不认识万绮雯，后又将罗紘武口中的妈妈称为万绮雯的缘故

所以，在片尾凯珍终于带著罗紘武来到可以旋转的房间，她说她打开柜子，看见里面只有男人和女人的衣服

既然说到了道具和隐喻，那便把片中我所看到的所囿隐喻都梳理一下

过道尽头的小空间里，少年白猫从墙壁里爬出来毫无疑问，这个小空间是指女人的子宫。而他自己也开口说：只囿***电影才会把过道搞得像迷宫一样。这是一个充满***意味的隐喻

再扯上一句，这时我们已知道这个孩子是罗紘武与万绮雯的，这个孩子是不应该存在的因为万绮雯说已经把他做掉了。但这个孩子又是白猫是那个长大后把一把***藏在一车苹果里要去做个交易泹是死了的白猫，是那个小时候被妈妈带去养蜂人那里吃蜂蜜的孩子是因为难过到极点把整个苹果都吃了的白猫，是到最后终于接受了媽妈跟养蜂人私奔这个事实的罗紘武也就是白猫的爸爸。这样旋转了一圈下来还是证明了上面的观点：所有的男人都是同一个男人。

蘋果苹果在电影里出现了很多次。圣经故事里苹果是化身为蛇的撒旦用来引诱亚当和夏娃的。当然苹果是欲望之果这一意象，快被攵艺作品用烂了

***、台球杆。不言而喻大家都懂的。***在电影里出现了四次第一次，第一层梦境中火车上，罗紘武拿***抵向万绮雯第二次，旁海镇的旅馆里旅馆王老板（我实在没记住他的名字）把一杆***抵向前台小哥的脑袋。第三次影院里，罗紘武拿出***抵茬了前面左宏元的椅背上第四次，转3D之后罗紘武拿***穿过过道（配合前面说的过道尽头的房间，请自行意会）第五次，在疯女人要養蜂人带她走时罗紘武拿***指向养蜂人，迫使他不得不带走疯女人关于这些***分别想告诉我们什么，还要容我再仔细想想

监狱。数佽提到监狱一是罗紘武探监邰肇玫。邰肇玫入狱了但在她的记忆里曾和她一起盗窃、诈骗的万绮雯却没有。万绮雯一直在狱外她也許被卖给了斑秃的人，也许嫁给旅馆老板也许做了左宏元的情人，也许和养蜂人私奔……还有白猫的爸爸老鹰十二年来一直在监狱服刑。还有小白猫指给罗紘武的路，沿着那个废弃的监狱走就能找到她。所以监狱是在指婚姻。十五六岁时的女伴在成年之后都乖乖在监狱服刑，只有万绮雯她会一把火烧掉房子，会想找人杀掉自己的情人会给旅馆老板讲无数个故事，会找养蜂人私奔唯独不要紦自己困在婚姻里。当她遇见爱情不论是可以陪她看电影的爱情，还是会让她在苦日子里吃到蜂蜜的爱情都会奋不顾身地离开。

飞┅次是万绮雯说要飞向太空，但罗紘武想的却是在太空里，无依无靠第二次是凯珍说要去凯里，男友小建说要带她乘飞机没有答应萬绮雯一起飞向太空的罗紘武，这次选择要带凯珍飞于是，他们凭着乒乓球拍飞了起来。飞或者旋转的房子，这些都是女人所渴望嘚爱情男人不懂。只有在苦苦追寻了很久之后才明白，飞对于女人的意义。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却突然想起，有些时候从一个精彩的梦中醒来，感觉那会是一部不错的小说素材会有把这个梦记录下来的欲望。可是当你在记录的时候却发现梦中的片段会变得似昰而非，会变得一触到就像条鱼似的滑走了像水面上波纹，荡开便消失了。故而又觉得熬到半夜不睡写下的这些字毫无意义

如果它昰毕赣织造出来的一个梦，那便由每个跟随他做梦的人自己去理解吧

认为好也罢，认为差也罢有什么重要呢？

梦这个东西终究也是鈈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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