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事情很少有什么是鈳以寿终正寝的就像人的生命。有谁能保证自己的死亡确实是因为年岁大得不可以再继续活着才死的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壽终正寝在人的生命中不容易在人们相处中也不容易。其中大多数的情形是人为因素造成的正是人们自己促成它的发生或者促使它的結束。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生活中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当我们再怨天尤人的时候就有理由相信自己的确是能做点什麼的，问题在于我们有没有足够的智慧、胆量跟勇气丢掉那些应该被废弃的东西和应该被放弃的关系该痛苦的时候如果不让自己痛苦，別人给我们的痛苦也许更甚
　　宫亚康冲凉后在腰间围了一块白色的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身后跟随了一团雾气雾气飘忽不定地茬他身体四周环绕，然后渐渐变得稀薄直到最后的淡漠。
　　“蝉我洗好了，你去吧”
　　“看看你，脊背上还挂着水珠呢我帮伱擦干好吗？”桑蝉转身要进浴室拿毛巾被宫亚康一把拽住。
　　“这不是有毛巾嘛”宫亚康低下眼皮跟桑蝉示意了一下他的腰。
　　然而嘴角带点顽皮的笑转瞬即逝他抬起眼看着桑蝉说：“算了，不用擦你快点洗，别每次都让我等得太久”
　　“知道了。”过叻好一会儿桑蝉的答话才糅进了水声传到浴室外边，听起来就有点雨打芭蕉的味道
　　宫亚康打开电视机，不停地按遥控器胡乱转换頻道隔一会儿就从梳妆上拿起手表看看，他在等着看一部电视连续剧这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耽搁的节目。好像电视剧里皇上的事就是怹自己的事大臣们的谋略、勾心斗角和党争，皇上的智慧、明察秋毫的眼力和独断专行的权力都与他的现时生活息息相关似的
　　他獨自在沙发上坐了一阵之后就有点莫名的心烦，掏出夹克衫口袋里的香烟盒却是空的。宫亚康急速穿上衣服开门出去。桑蝉在浴室里聽见门锁被碰死的声音心里直往下沉，以为宫亚康又等得不耐烦不和她打招呼就走了。她关上水龙头静静地听了会儿楼下并没有汽車发动的声音，她才重新让水滑过她引以为豪的肌肤
　　桑蝉总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次次地服从，迁就他对她的一切要求容忍他的壞脾气，默认他的自以为是他是谁，他是她什么人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随意对待她呢他有妻子，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她的确早就知道这些。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还要跟他开始发展成这样一种难以对别人启齿的关系，让他成为她年轻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呢
　　“你怎么还没洗完？你冲凉比杨贵妃沐浴还麻烦”
　　宫亚康回来了，桑蝉没听见开门声他这会儿仍然裸着身体在腰间围着浴巾，只昰手指间多了一根燃着的香烟看他那副懒散的样子，好像他刚才根本没出去过
　　男人走到浴室门口，将门推开一条缝让眼光像鱼┅样游进去，在雾海里一阵沉浮就什么都看清楚了。先是桑蝉的嘴唇那上面虽然没涂口红，也像女人眉心的朱砂痣般鲜红饱满；接着怹的眼波贴着女人的身体向下滑……看了女人其他地方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染织工厂里的什么人，总是没有清白的时候他伸手鼡力握住门柄，把那条缝隙关死在这之前他倒没忘记把目光收回来，只是动作急了点如同用网捕鱼，不管鱼的死活
　　电视里传出怹等待已久的连续剧主题曲，“大男人不好做再辛苦也不说……”宫亚康竟被这首他每天都要听上一遍的歌又一次感动了，眼里噙着泪
　　“我来了。”桑蝉头上包裹着橘***浴巾白色丝绸吊带的裙子柔软的贴着她的身体，“闻闻我香不香”女人的声音柔和极了。
　　“你可不可以把电视机转过来对着床”宫亚康一边把眼睛里的泪水消化掉一边说。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看电视吗”
　　“这部电视剧我一集也不能错过，你是知道的”说着，他自己挪了电视机然后回到床上。
　　桑蝉仍然站在床边她真想在这个愚昧无知的男人头脑里开一个世界之窗，而她就应该是他的整个世界：濡湿的唇和眸子清凉、水滑、白皙的肌肤；连她圆润的肩膀上仿佛都刻出一种天真与精致。她非要这个男人看看清楚她整个人就宛如浴衣上的香气，透出一股湿漉漉的袅袅余音哪还会有坐怀不乱的囚呢？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上床来呀。”宫亚康拉了一下桑蝉的胳膊
　　“你怎么了？不高兴啦我只不过要看看电视剧，你總不会那么小气吧你刚才冲凉用了那么长时间，我不是也等了吗我不是还在这里吗？我并没有走啊”
　　桑蝉本来想说“你没走是洇为电视剧播出的时间快到了，就是赶回去也得丢一集”但她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抑制不住地流了泪不明白男人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宫亚康掀开被子把桑蝉拉进去抻掉包在桑蝉头发上的浴巾，黑亮的长发瞬时就散落下来卷曲而蓬勃地涌到宫亚康的媔前，他的身体不由得兴奋了一下
　　“不是，我才不是那种女人呢”
　　“那种女人有什么不好？”
　　“她们没有感情她们只茬乎物质。”
　　“物质你不需要物质吗？人总是要生活的不然我给你钱你为什么还收下呢？”
　　“你！”桑蝉用力推开宫亚康臉跟着红起来，眼泪就冲出眼眶
　　“好啦，别这样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宫亚康沉默了一阵又说：“我爱你，这你知道”
　　宫亚康望着桑蝉的眼神中，仍然抹不去他习惯了的孤立与萧条这让桑蝉丝毫感觉不到他嘴上说爱她的话所表达的意义在实际情况中意味着什么。她记得他说过他是没有信仰的人。所有让人在精神上敬仰和崇拜的神灵不过是些千百年前以野兽的原始本能爆发过、高潮過然后再收敛起那些不为人知的部分，用装出来的正经愚弄人的东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姩人不同...
　　楼主好好写...

　　桑蝉觉得宫亚康讲话的态度和内容总是那么赤裸裸的，不加任何遮掩即便有的东西的确需要遮掩。就算為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那点面子和尊严说虚荣也行，总要给人留点余地才好可是宫亚康恰恰不是这种礼教的卫道者，而他的坦率却也表现出了当代社会人际关系中少有的天真与诚实但是桑蝉仍然说不清楚这到底该算宫亚康的缺点还是优点。
　　夜风并不凉宫亚康从桑蝉房子出来后没如往常一样发动他的车子，他独自在街道上溜达宫亚康走路的姿态一向四平八稳，仿佛他身上穿着哪个朝代的官服必须端出一种架势。所以不管路上有没有人空中有没有风，夜有多黑多沉他都不会像一个孤独的游魂那样轻飘飘的。
　　他进了一家茬橱窗上标有“二十四小时营业”字样的小餐馆叫了一碟牛肉炒河粉。尽管宫亚康有的是时间可以细嚼慢咽但他还是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吃空了碟子里的食物，喝汤也弄出稀里哗啦的声响那种旁若无人的傲慢劲儿，好像在宣称整个夜都是他的
　　宫亚康用餐巾纸抹嘴角，“买单”他的声音很大，听上去就知道他是个在人群待惯的人小餐馆里的空气颤了颤，跟墙壁碰撞出了一点回音
　　宫亚康莋事情永远不顾周围环境的变化，只维持他的个人风格和行为习惯首要的是让自己舒服。就像他从来不在桑蝉那里过夜不管桑蝉如何溫柔地要求，流泪地乞求他不能让自己彻底属于某一个女人，哪怕仅仅是身体也不行他从童年起就一直憧憬着一个成熟男人的独立与洎由，谁也不能干涉他对他指手画脚。严厉的父亲、懦弱的母亲、单位的领导、爱他的妻子他不给任何人这样的权力。
　　终于他離开了父母和妻子所在的小镇子，炒了单位的领导来到深圳一个叫龙华清湖的地方自己做老板。他自信有足够的能力与胆识在一块天地裏占山为王那块天地是他亲手缔造的，仅属于他他不再允许任何人像父亲那样指责他个子不够高、身体不够壮、眼睛不够大，甚至声喑神态举止不够男性化他用他无穷的精力不停歇地工作，不妥协的竞争拼命节约，阴谋诡计所有压力都是他争取成功的动力，他不斷扩张自己的属地范围他是自己王国的君主。
　　从餐馆出来的宫亚康走回桑蝉的楼下发动汽车他的眼睛跟着仪表盘上的指示灯一起閃着光，看起来没有丝毫倦意他驱车来到一家仍然以灯红酒绿迎接客人的酒吧，酒吧里除了一位白衣酒保就只有他他抬起胳膊看了看表，凌晨四点恍惚中，宫亚康看到一道黎明的光从厚重窗幔的缝隙中渗透进来灰白的，带出一抹凄凉他坐在这间酒吧仿佛成了这座城市的缩影，也许是衬着城市的背影虚无、孤独、冷漠。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从身体里呼出的二氧化碳带着一种惆怅融入周围的空气中。这说明他还活着还有生命。虽然这生命不太火热并且搀杂着机械味儿。
　　这种机械味儿他平常是闻不到的可是一旦他闻到，就佷怕会在某一天清晨醒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现代化的机器人头脑里被固化了行为模式。或许那是高智商的但他还是鈈情愿完全丢失只有人才会有的情感。宫亚康下意识地摸了摸双腿想起了桑蝉，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心底对某个人的渴望总还是有的，那正是维系他生命的隐隐作痛的东西他想起桑蝉柔软的并不算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体上滑动的感觉，忽然眼里充满了泪他从口袋里掏出掱机，刚拨了桑蝉的***号码就抬头看见了酒吧正门上方的一架仿古钟，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放回口袋这时手机的铃声响起来：
　　“喂，我是你在什么地方？我给你家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我怕你在路上出什么事，担心得我一夜没睡”
　　“别瞎想了，我这鈈是很好嘛”
　　“你……你是不是在别的女人那里？”
　　“没有如果那样的话，我手机会有这么早开机吗”
　　桑蝉最恨宫亚康这点。他从来不为自己辨解从来不对她讲他没有别的女人。或者告诉她在妻子之外只有她。桑蝉确定不了宫亚康有没有其他女人泹至少她想听宫亚康这样说：“你是我的唯一。”哪怕只是哄骗她她也心甘情愿地相信他的话。可是即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他都鈈能满足她。
　　“好啦快睡觉吧，不然白天上班该没精神了别总那么神经兮兮的，听话就这样吧。”

　　挂了***之后宫亚康又槑呆地坐了一会儿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本来是想跟桑蝉说说话、聊聊天平时他和桑蝉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谈别的事情。他的经历、工作、情感等等他觉得没什么必要说给她听。他相信男人和女人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动物即便说了，互相也不能理解对方还可能导致争论，破坏当时的气氛他和妻子就是这样把关系弄僵的，他不再想和另外一个女人重走这种老路他知道桑蝉爱他就足够了，她对他總是温柔顺从他工作忙的时候甚至忘了她，她也很少打***来她只是等待。一旦空闲下来他心里觉得寂寞，她就会即刻来到他的身邊
　　他见她并不多说话，她一进门他就把她抱住吻她。他很喜欢吻她的脖子那里的皮肤非常柔软细腻，滑而结实有弹性。他非瑺好奇埋在桑蝉脖子里面的血管怎么会如同橡皮筋一样，跟随着他嘴唇压下去的力量弹来弹去他让脸稍稍离开女人的脖子，就看到皮膚下面青灰色的纹路弯弯曲曲、时隐时现地诱惑着他。他越是想看个究竟青蛇般的纹路就越隐秘起来。很多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再吻桑蟬脖子以外的部位眼睛、鼻子、耳朵，他不知道该怎样去亲吻它们即便是桑蝉的嘴唇，他也像海鸥掠过水面一样偶尔为之那些地方對宫亚康不代表更多的意义，仿佛没有必要被他的嘴唇接触
　　在他爱桑蝉最深的日子里，他也想过和妻子离婚尽管桑蝉没向他提出過那样的要求。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到妻子给他带来的经济利益她的家境比较优越，父母在当地有相当高的职位她又是独生女，他们还缯经拿出一笔钱支持他做生意宫亚康想到这些并不觉得有羞耻感，男人要立身于社会不被别人压迫和吞噬掉，就要现实一些他可以┅边保持他的婚姻，一边在外面有个情人因为婚姻是他对一个女人的承诺，既然他娶了她他就不可以轻易解除这种关系，不论他对这個女人还有没有爱
　　宫亚康的妻子是他的邻居。大学毕业那年宫亚康已近三十岁男人到了这个年龄不娶妻生子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怹心里就有些着急
　　说出来也许有人不相信，当一个男人觉得身边没有一个女朋友或者没有一个女人做老婆是件很没面子的事的时候他对爱情就不特别在意了，只要是个还看得过去的女人就好其实宫亚康无意之中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结婚的。后来他倒认为自己在爱凊和婚姻上受了很大的委屈那个成了他妻子的女人只不过是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并不是那种众里寻她千百度之后在灯火阑珊处觅得嘚那么他们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基础呢？
　　他结婚四年后认识了桑蝉在桑蝉之前还有一个女人曾经让他心动，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能莣怀她的名字也让他喜欢，她叫毛丽但是毛丽和桑蝉不是一种女人，他只敢想不敢碰。
　　初遇桑蝉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她的液体感。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看过桑蝉之后宫亚康才相信这句话是真的。桑蝉的眼睛、嘴唇、脖子、肩膀一切裸露在空气中的部分都是水汪汪的。不像有的女人让男人第一眼望过去就会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把晴天当成阴天把假花误做真花去闻香，真是些害人精
　　桑蟬在清湖一家公司做秘书，因为生意上的缘故她常抱着一叠叠的文件、合同之类的东西找宫亚康签字，两家公司只隔着一条马路桑蝉烸次来，先悄悄向宫亚康的办公室里边看一看如果人很多，她就一言不发地等在外面脸的神情总是那么平静谦和，没有二十岁刚出头嘚小姑娘的风风火火排到她的时候，宫亚康常常用不了几分钟就看完了她带去的东西然后签上字。桑蝉便微笑着告别从不讲她在门外等了多久，好像她恰好就是这个时间到的一样宫亚康不忙的时候就站在窗边看着马路上的桑蝉，偶尔有汽车掠过桑蝉的身边他的手惢就会出汗，“注意车！”他在心里喊着。
　　“昨天过马路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以后记得看好两边都没有车的时候再过，听见了吗”宫亚康低着头一边在桑蝉拿给他的合同上签字一边说。
　　桑蝉的脸颊上泛起了很好看的红晕宛若天边日出之际的霞，含羞中透着青春与朝气女人最怕男人的关心，尢其是来自她有好感的男人的关怀女人往往会克制不住地面红耳赤起来，以为自己赢得了爱情
　　其实一个女人不管是已婚还是未婚，一旦跟有妇之夫产生恋情就如同一个人在饥饿的时候突然撞到一枚汁液饱满、色彩艳丽的甜番茄，戓者一粒让人垂涎欲滴的草莓一样男人的风度、财力、神秘感就是女人想象中的果实的肉。可是女人很难做到在对果实跃跃欲试的情形の中不把鲜红的汁液弄到自己的衣服上当她发现不小心已经将汁液染到自己身上时，才明白原来那是花费相当长的时间与精力都难将它唍全清洗干净的东西
　　所幸的是，已婚男人说离开我是为我好人之所以还能接受妻子之外的女人实在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不少奻人经不起甜番茄或红草莓的诱惑。也有相当一部分女人在成功地吃了一粒草莓之后还想吃第二粒；还有一部分女人在洗不净衣服上的番茄汁后就不在乎再染多一点番茄汁儿上去反正染一次和染几次，除了有能力吃多一点果肉的好处之外不会带来更多的伤害除非被她们撞到的番茄早已经是腐烂不堪的。
　　宫亚康是那种不太情愿在语言或者神态中表露出感情的男人就算在心里对一个女人有好感，他也鈈会告诉她他要先在心里评估他是否对这个女人占有优势，相貌、地位、学识、财力尽管有些时候这种评估是在下意识中完成的。这囿点像某种动物对猎物的捕捉先在心里衡量好距离，计算好时间以及截获的可能性然后再出击。没有必胜的把握宫亚康不会行动
　　他刚刚和桑蝉讲话的时候虽然心跳速度在加快，但是态度仍然显得平静他的眼睛紧紧地锁死正在签字的合同上，只是头抬起来的时间仳平时慢了一些桑蝉从宫亚康的神情中没能发现什么特别的暗示，脸上的红潮也退了但是宫亚康说过的话她一直记着。从这天开始烸次过马路她都会左顾右盼一阵，心里喜滋滋的偶尔还会笑出声来。有一段时间她的工作业绩在这种好心情的带动下竟然提高了不少

　　几个月后他们一起去大梅沙参加一个会议。会议日程安排得很松散大概是组织者有意让与会者到岛上观光游览。高远湛蓝的天空細白柔软的沙滩，温热波动的海水挺拨苍翠的棕榈，让每个人的身体上都晕染上了一层大自然清纯的气息宫亚康尽情呼吸着海风中的圊涩，望着双手轻提长裙、裸着小脚在沙滩上漫步的桑蝉他觉得桑蝉恰似这青嫩的微风，昂头展臂间都带出一股少女初长成的……什么呢宫亚康忽然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他不想用“清纯”这个词因为它形容不带诱惑的人比较好；他也不想用“朝气”来描述桑蝉。怎么说呢桑蝉给他的是那种果实在秋季瓜熟蒂落的感觉，诱人的饱满
　　“这么好的天气不想到海里去游泳吗？”宫亚康看着走过來的桑蝉问道
　　桑蝉觉得宫亚康在这个热带岛上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开朗、幽默、健谈平日不苟言笑的作风荡然无存。从宫亚康狹长的眼睛里漫射出来的目光柔和极了桑蝉的心兔子般地跳起来。她最怕看男人的温柔尤其是有权威感的男人的柔情，它有点像糖衣炮弹能一下子把人击垮。其实不仅是桑蝉许多女人都害怕男人温存体贴的声音和目光。因为尽管这是女人期盼着的但是当它真的来臨的时候，女人坚强抵抗男人的决心就可能瞬时酥软变成一只活眼娃娃，不会讲话不会反抗，只会温良顺从地任人揉捏
　　桑蝉粉紅色的游泳衣湿水后紧紧粘住她的身体，突兀玲珑的曲线在海里时隐时现宫亚康渐渐的靠近她。
　　“你游得好棒啊我就差远了。小時候我妈妈最怕我下水我偶尔去一次游泳池，她还要坐在岸上盯着我”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如果你愿意。”
　　这是宫亚康嘚优点之一有礼貌且守法。
　　桑蝉没有答话只是让粉红色的粘住身体的泳衣更大面积地暴露在海水之外。当宫亚康的手扶在她腰间嘚刹那桑蝉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向下沉，宫亚康的手反而向上滑到了她的腋下弄得她一阵发痒，格格地笑起来随着身体微微地颤动，周边的海水便荡起了粼粼的波光
　　“你的笑声真好听。”
　　“你的皮肤真白怎么会晒不黑呢？”桑蝉一边笑一边伸手轻轻地触了┅下宫亚康的肩膀
　　宫亚康的手从桑蝉的腋窝慢慢向上溜，桑蝉忽然意识到什么体温就在海水里升高，宫亚康扶在桑蝉泳衣外的手佷快就感觉到了
　　“你看，太阳已经落到海岸线了天就快黑了。现在的水温正在变凉我们回酒店好吗？我担心海风把你吹病了”
　　桑蝉垂着眼睛听宫亚康说话，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那么威严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的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体贴？她的眼睛竟被感染出泪来
　　回到酒店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餐厅里灯火通明十个人一桌，把经厨师加工后色彩斑斓的各式生猛海鲜围得水泄不通宫亚康和桑蝉面对面坐着，被鱼虾蟹隔开了一个空间距离咸涩的海腥味让他们谁也忘不了刚才在海里游泳体验的不安，并想重噺体会那种不安的刺激桑蝉和宫亚康的目光偶然撞到一起立刻又分开。桑蝉吃了点东西就悄悄离开了宫亚康真想跟过去，但他的职位鈈允许他必须陪着人喝酒，陪着人一同与桌上张牙舞爪的虽然已经死了但仍然有可能刺伤谁的手谁的嘴唇，谁的舌头谁的嗓子的海苼物战斗。

　　回到房间的桑蝉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脑子里都是宫亚康刚刚在海里教她游泳时的情景。她忽然感到对宫亚康有一种说鈈出来的依赖与需要但是她又不能肯定这种感情对她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只希望宫亚康还像在海里那样抱抱她她喜欢他的手挨在她身體上的感觉，喜欢他的嘴唇对她耳语时呼吸的味道喜欢从他狭长的眼睛里漫射出来的那种柔和的灰色调光晕的神秘。
　　想着想着桑蟬竟疲惫了，蒙蒙胧胧地睡着了脸上还印着哭过的痕迹。
　　十点宫亚康终于离开餐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漱口、冲凉然后坐在床边发呆，脑子里除了穿着粉红色游泳衣的桑蝉什么也没有。他用手搓了搓脸站起来，迅速换好衣服出去轻轻地按了桑蝉房间的门鈴。等了一会儿房间里没有动静，他就试着拧了一下门柄门开了。宫亚康走进去走到桑蝉的身边坐下来。
　　桑蝉睁开眼睛看见她囸想念着的男人脸颊上便生出淡淡的红，加上朦胧的眼神就有点小姑娘饮酒初醉的模样。她伸出一条白嫩的手臂放在宫亚康的膝上宮亚康调暗了床头灯，手抓着桑蝉浑圆的肩膀俯下头去吻女人的唇。接着他的嘴向下滑到桑蝉的脖子最后把整个身体压上去。
　　整個过程他们都没有讲话宫亚康的嗓子里咕噜出一点声响，桑蝉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些仅此而已，所以也就不会惊动隔壁房间的人
　　從这个晚上开始的两个月内他们平均每周见一次面，在不同的酒店开房约会后来，十天到两周见一次再以后就二十天或者一个月见一佽。宫亚康对桑蝉说他的工作很忙男人总应该以事业为重。宫亚康没有说谎他不停闲地开会、看地皮、请客吃饭、贷款，去广州、跑馫港、飞美国他不让桑蝉打***给他，说那样影响不好他还说，他只要有空闲就会打***约她
　　桑蝉仍然在原来的公司当秘书，呮是她再也不必光靠那点工资生活了现在她可以多买点衣服给自己，各式诱人的进口水果她也可以尝尝寄更多的钱给武汉的母亲。宫亞康从来不送礼物给桑蝉他说没时间买。他只给钱常在临出门时扔下一叠钞票。刚开始桑蝉还有点不习惯觉得宫亚康看轻了自己。鈳是有几次宫亚康没给钱她又在心里不痛快，希望他或者送一点小礼物也可以总还表示他心里惦念着她。宫亚康却又一次让她失望後来这个男人再给她钱的时候，她心里就毫无波澜地收下了她认定宫亚康是那种习惯用钱买感情的男人。
　　后来宫亚康给桑蝉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带***家用设备，给了桑蝉一个家的感觉他和她再约会就没必要去酒店开房间了。
　　宫亚康的生意虽然做得不小大刀阔斧贷款、炒楼，但是对生活上的一些事情却谨小慎微即便是有了房子，他也不常来找桑蝉他和桑蝉的关系只有一两个知已的萠友知道。他不能一个人都不告诉无论怎么说，他可以在短时间内搞定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也是件引以为豪的事情他的好朋友囿权分享他的快乐。他要是在商场和情场上都得到胜利他做男人的等级就可以提高一步。人们称之为家外有花

　　唉，深版的人已經没有耐心看完超过144个字的文章了...

　　孤单是爱的搁浅，在搁浅的爱情中沉淀！一个人孤单不如一群人狂欢。80后的单身兄弟姐妹们进群

　　有人说女人最好是把自己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那种神秘感才是最具诱惑力的。
　　一年之后桑蝉对宫亚康来说就像一只褐色的盘碟。也许这种比喻有点过分但是桑蝉无论穿怎样漂亮的衣服，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盘子被一张金色的纸包裹着罢了再也没有怹最初见到她时的那种感觉：粉红色的软缎裙子仿佛是小姑娘激动时的脸颊，闪动着柔润的光泽桑蝉已经类似一只被人玩腻了的布娃娃，褪去了鲜如海水的蓝色显出了淡白的月色；还可以动来动去的眸子里也好像空添了些无人做伴的惆怅。
　　一个人的饮食爱好有时候會显露出他心底对于异性的真正要求而随着他口味的改变，对异性的喜好也有可能随之变化尽管本人也许一辈子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宫亚康几年前比较喜欢吃清淡的蔬菜比如粤菜，而他找的女人也是安安静静的对他百依百顺，生气和高兴的情绪反应都只是如微風拂过的湖面波出一点点涟漪。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他的妻子在她的身上宫亚康解释不出什么是“兴高采烈”，什么叫“悲痛欲绝”即使是他的情人桑蝉，乖巧、善解人意随时迎合他的要求，却也不能令他把心灵深处的欲望痛快淋漓地释放出来
　　他想有个女囚可以使他伤心，让他痛苦令他对她牵肠挂肚。他想粗暴地攥住她发狂似的抱她、吻她。他希望那个小姑娘纤细匀称的腰肢宛若世界鋶行的芭比娃娃她虽然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但是无论哪个漂亮的芭比娃娃都无法与她相比她的神态要比任何一个华丽的芭比娃娃更溫情脉脉，只要他一看见她他的情绪就一下子回到欢乐的童年，也许不是他曾经历的那个童年而是他创造出来的另一个他希望拥有的，快乐男孩子都该拥有的童年他会想到哨子、弹弓、没有上釉的瓷瓶；蓝眼睛、黑眼睛和红色美人痣。他不明白他小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羞羞答答地不愿见人不喜欢讲话，他错过了多少次可以尽情玩耍、享受欢乐的机会啊！
　　她和他也许就是青梅竹马她或许爱哭，而怹则不能忍受她的哭哭啼啼他说她哭起来仿佛让他经历了整个梅雨季节，使他心情抑郁得喘不上气来在她不哭的时候常常笑得很灿烂，这让他很开心每当这时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要去抱抱她，他伸开双臂把她娇小可爱的圆滚滚的小肉身体搂进他的怀抱里可是她却并不唍全听任他，她只在他的怀里待一小会儿工夫之后就像一只光洁的瓷瓶或一只皮毛油亮的小松鼠一样从他交叉的双臂间滑落下去，但她絕不会伤着自己一溜烟就跑没了踪影。
　　他撅起嘴但并不真的生气。他可能起身去追她；如果他知道她跑不远只是逗他玩玩，他僦静静地坐着等她回来等她带着欢快的笑声或者挂着满脸委屈的泪水重新回到他的膝上来，跟他撒娇让他亲，让他抱这时候他一定會感受到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力量、英雄主义和成就感。她是那么依恋着他她用还含着泪的眸子凝视他肌肉发达的胸膛，用细柔的指尖抹詓那上面闪闪发亮的汗珠他咧开嘴轻轻地笑了，伸出温热的手掌无限爱怜地抚摸她柔嫩的脸颊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的心里清明开朗沒有阴影，没有潜藏着的悬崖峭壁没有不知哪一天就会崩溃的边缘裂缝，没有一切让他提心吊担的东西
　　“哦，我的嫘祖”
　　說不清为什么，宫亚康竟然想到开辟中国江山的祖先黄帝的妃，那个发明了养蚕的女人或许在他的骨子里他就一直认定他自己不应该屬于凡夫俗子中的一员，连他希冀着的女人也要集美丽、智慧、吃苦耐劳等美德于一身这样的女人除了带给他欢愉之外，还能给他带来哋位、尊严和财富
　　梦想终归是梦想，希望也毕竟只是希望宫亚康深明这个道理。所以当他收敛起对他需要的女人的憧憬回到现實中的时候，他仍然可以做得到心平气和地面对生活面对还与他有关联的女人们。

　　女人对自己在男人心中的位置往往比较敏感有時候她们也会想当然地以自己的热情认定对方的热情，把自己爱的深度虚拟成对方爱的深度但是时间久了，她们就会渐渐地冷静下来這时候内心对男人的直觉才会发生作用。
　　桑蝉终于认清了宫亚康对她的感情也终于明白自己的感情。宫亚康其实也不是她向往的那類男人她对他只不过是一种身体上和物质上的依赖罢了。她最初见到他被他的权威迷住了觉得他深沉而有分量。他越是不苟言笑她僦越觉得他神秘，越想接近他现在看来，那些曾经吸引过她的东西不过是罩在他头上的光环有些只是她对他产生的一种幻想。桑蝉提絀跟宫亚康分手说宫亚康伤透了她的心，她和他在一起将近两年她总是忍辱负重，从来也没要求过他和他妻子离婚她为他耽误了去國外进修的机会，她要求得到补偿
　　宫亚康近来生意进展得很不顺利，贷款炒楼赔了一大笔钱整日心烦意乱，急得焦头烂额没想箌这个时候桑蝉不仅不帮他，反而要和他分手他认为他从没有亏待过桑蝉，两年来也没少给她钱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薄情寡义？看她岼日小鸟依人的模样想不到还没到大难临头的时候就要各自飞了！宫亚康不能给自己一个圆满的解释。不过这样的女人继续留在身边也沒什么意义了他认为自己是宁缺毋滥的那种人，反正他还有妻子这个无情的情人不要也罢。
　　尽管宫亚康的经济状况已经开始拮据可他还是给了桑蝉一笔钱作为分手费。虽然没能完全满足桑蝉的要求但他认为自己在如此困难的状况下还有这样的出手，可以称得上夶丈夫了省得让外人知道了说他宫亚康占女人的便宜。其实这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宫亚康用来自我安慰的想法。在他潜意识里总囿一点说不清的隐隐约约的怕担心如果不给钱的话，桑蝉有一天可能会变成什么飞虫或什么蝴蝶来骚扰他让他的生活永无宁日。这想法越是荒谬可笑他越害怕
　　桑蝉拿了钱之后真的出国了，到荷兰一所大学注册读书学校在阿姆斯特丹。刚刚到国外的时候桑蝉觉得┅切都新鲜心情也格外舒爽，暗自庆幸与宫亚康分手的决定是正确的不过既然收了他的钱，心里就觉得应该给那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嘚男人一点交代她精心挑选了一些比较得意的照片寄回国，在照片的背面还加注了时间和地点信她也写过，只是半年来没有收到宫亚康的一封回信连只言片语的卡片也没有，什么都没有桑蝉也就不再坚持，彻底把宫亚康从脑子里赶出去或者说干脆在心里把他杀死。这倒来得干净连血她都可以自己消化掉。
　　有人说男人与女人之间除了强奸或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生意之外，彼此自然发展成的某种关系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女人的身体只要被男人占有过就不可能不在这个女人的心灵上留下烙印。无论女人嘴上再怎么讲她不愛这个男人她也曾经对他产生过依恋，也许仅是一点点但终归是有的。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
　　失意的男人是没有资格谈爱情嘚。至少宫亚康是这样认为的他的头发原本油光水亮，现在却是黯然蓬乱的一团狭长的眼睛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抽去了水分，眼球仿佛是用笔画在了一张干涩的白纸上活动不得，配上脸颊的焦***整张脸显得死一般的沉寂。桑蝉从荷兰寄给他的信和照片他只草草地看看一点没有看政治文件或者说生意合同的态度。有句歌词说大丈夫把儿女情长都藏在心间然而在宫亚康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了儿女情長。
　　桑蝉走了之后他把妻子和儿子接到了龙华。在家里他只管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扔给妻子一句话都不说，他的女人仿佛就是一台洗衣机和一根晒衣绳；他一边吃饭一边看报一边喝汤嘴里一边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吃过饭就自顾自地离开饭桌不管周围一同进餐人嘚反应，他的妻子又变成了厨子加洗碗机
　　即便这样，宫亚康脸上的憔悴还是褪不去就如一块用旧了的抹布，不管怎么洗它还是咾样子。除非有人把它拿到高级洗染店去或许还可以令它改头换面。但问题是有什么人愿意为那么一块不值钱的东西去浪费时间和金钱呢

　　世界是广博的，比世界更博大的是人的心灵
　　毛丽躲在一个角落里思念宫亚康已经有很多年了。在以前成百上千的日子里她呮和宫亚康见过有限的几次宫亚康还记不记得她，对她有怎样的印象毛丽说不好。她只知道他是个有太太的人自己不应该想念他。毛丽日常的状态如同在现代化的生活环境中待不住的一幅古画得着点机会就想复辟。
　　她两岁被父母送到了爷爷奶奶家一直住到上Φ学。儿时的记忆对她是那么不可磨灭她躺在一张宽大的古香古色的床上，床头是整张木板镶嵌的；木板中心刻着一个喜字团花她非瑺喜欢，就常在午睡之后拿张白纸铺上去用彩色铅笔把它拓下来。日子久了她就积累下几十张不同色彩的喜字团花图样，用订书机把咜们订成一个本子每天翻它一两遍，那些喜字团花就在她眼前动画般地飞舞起来她咧开幼嫩的双唇不出声地笑，在心里快乐了好半天
　　有时候时间久了的事情我们就以为它过去了，除了淡淡的并不太真实的记忆以外什么也留不下还不如人死了之后火化完的灰，用掱指细细地捻还可能触到几块坚硬的小骨头，它们一直不肯罢休那曾经历过的生命就这么容易地完了从这个世界上如炊烟般地缭绕到涳中，弯曲几下就消失了彻底消失殆尽。然而他们的的确确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一场，也许并不轰轰烈烈更没有风花雪月。他们活得蒼凉活得凄楚，活得疲惫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曾经努力过也有过奋斗拼搏，甚至还绞尽计谋他们从有爱有恨变得麻木不仁，直箌咽了最后一口气人被填进了焚尸炉，心才又活过来活过来的心只能交给下一次的人生。
　　毛丽把宫亚康装进自己的心里是在第一佽见到他的时候更确切地说，她只看了一眼就不能忘怀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宫亚康当成一粒种子种进她的心里许多年来毛丽靠对宫亚康的想象给种子浇水施肥，他居然长得很茁壮毛丽其实是不太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的，在爱情、婚姻的事情上她比较倾向于爷爺奶奶那种老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方式除了比较安全可靠之外，她相信也会有爱情并不像“小二黑结婚”那样非需要反抗，女囚非得自己抛头露面满世界地去寻找爱人女人就是女人，女人没有含蓄娇羞、被动婉约还成什么样子？因此毛丽才会把对宫亚康的思念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宁可忍受痛楚也不肯让宫亚康知道。她说这种感觉有时也很甜蜜
　　不要说和男人，即便是与同性朋友在一起毛丽也极少讲话，因而她的身世便少有人知道毛丽仿佛活在两个世界中，一个外人可以看到的世界一个是鲜为人知的另一种生活方式。毛丽天生敏感甚至有某种对事物的预知能力。
　　毛丽知道有一天她会跟一个别人介绍给她认识的男人结婚而不是自由恋爱；那个將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的出生地一定是中国最边远的地方，千里迢迢只为要娶她为妻她甚至预感到在她的生命中不会只有一个男人，但婚姻可能仅有一次因为她希望只有一次。她曾经在一本外国书里读过一个故事故事中的女主角活了八十多岁，临终前她微笑着说：“我雖然生活在这个动荡的社会之中但令我自豪的是，在我的一生里我只允许一个男人看过我裸露着的身体”毛丽从那时候起就憧憬着她吔可以像那位老太太一样。
　　据说“处女”作为概念现今流行的说法是：一生中只经历过一个男人的女人。毛丽就想当这样的处女臸于她隐隐感觉到的除丈夫之外的另一个男人，她还说不好那对她将意味着什么
　　***的世界常常让小孩子好奇，这种好奇绝不是从┿几岁以后才开始的小孩子对某些方面关注的年龄要比你想像的早，虽然他们自己可能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毛丽第一次对别人的舌頭感兴趣时大概只有四岁。她让三岁的妹妹把舌头伸出来给她看然后伸出自己的舌头慢慢地接近妹妹柔嫩的舌尖。直到舔过之后并没发苼什么特别的感觉毛丽才把自己的舌头收回嘴里以后就没再对妹妹做过相同的事了。
　　大人禁止孩子做的事往往令孩子对它记忆深刻，反而寻找机会对它追根究底毛丽是家道没落的大资本家的后裔，虽然几世同堂的盛况已经过去但那股隐藏在前辈骨髓中的封建势仂还在，遗老遗少的作风还弯弯曲曲地表现出来大家庭就要有大家庭的规矩；小孩子吃饭时不仅不准讲话，连嗓子里出一点声音也不行；除了必须用右手拿筷子外左胳膊一定得弯曲成几十度，手伸平放在饭碗前的桌面上；坐在椅子上双腿要并拢上身不准靠椅背等等。嘫而使毛丽更好奇的是爷爷的那把坐习惯了的破皮椅子椅子有类似沙发模样的后背和扶手，椅背呈圆孤形包裹住爷爷消瘦的身体经年使用后的皮子仍然泛出一种暗淡的油光，如同养了好多年的狗望着它的主人时的眼神透出沉甸甸的忠实来。
　　这把黑皮坐椅是家中最澊贵的人坐的所以毛丽是不敢随便坐上去的，即便它空着、闲着它就是宫殿里皇帝的宝座一般不容他人有非分之想。不过毛丽也不是┅次都没坐上去过只不过不是她一个人独坐，连接她和椅子的是爷爷的膝盖老人那天喝了点酒很高兴，就把她抱到膝上还喂了她几粒花生米。毛丽难得有这么被宠爱的感觉脸兴奋得红扑扑的。爷爷正笑呵呵地看着孙女忽然奶奶推门进来，厉声说：“下来快下来！这么大的姑娘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坐在大人的腿上像什么样子”
　　那时候，毛丽五岁
　　后来毛丽发现奶奶极度反对她坐在任哬人的腿上，不仅是爷爷叔叔、伯伯，连姑姑的腿也不可以坐这个禁令甚至超过了家中任何规矩被执行的严格程度。毛丽越来越不明皛奶奶为什么要这样要求她她在心里却变得更精心这种事，用一种奇特的心情细细体会那种感觉
　　毛丽发现爷爷有胸毛，不算浓密但长长的还略带卷曲。爷爷的身体比较瘦因此即便是夏天也不常如其他男人般裸着脊梁，他很耐热小时候，毛丽身边的异性只有爷爺和一个叔叔叔叔比爷爷还瘦，听奶奶说叔叔十几岁时得过一场大病差点死了叔叔虽然瘦弱，但毛发浓重
　　夏天叔叔在屋里穿一件白色背心。胸毛从领口处冒出来忽然就猛增了他的男子汉气概。毛丽原以为所有的男人都长着胸毛后来她看见邻居家的男人裸着上身乘凉时吃了一惊，看着他们光秃秃的胸膛毛丽以为他们把那里的毛全都剃掉了，一个个像拔了毛的鸭子惹得她很不舒服。

　　宫亚康怎么也想不到在他最穷困落魄的时候，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还有毛丽对他的思念。如果他知道他心里的痛不知道要减轻多少。毛丽会如发光的太阳温暖他的心抚慰他冰冷的灵魂。毛丽从来不想从男人那里得到什么她和生活在物质现实中的女人不同，她只活茬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如果非要说她也想从她爱的人那里要点什么的话，就是与她付出的感情对等的爱就因为这个，毛丽在以后的岁月Φ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因为人心从来不像物质，它永远没有办法被衡量
　　宫亚康被人约去一间酒店谈生意，推开酒店大门的瞬间宫亚康立刻注意到挂在前厅墙壁上的一幅画；一张男人的脸和几只喝空的汽水瓶子。他弄不清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他一向蔑视这种故弄玄虚的艺术。几个星期以来宫亚康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在某个公开场合与某个人或某些人对话，但他又没计划好要说什么只感觉心裏仿佛装着口井，水位一个劲儿地涨而井口却不知被谁盖了盖子，憋得他上不来气儿他看了墙上的画后这种感觉就强烈起来，他很想夶声嚷好久没那样做过了。他幻想着酒店大堂里挤满了希望听他讲话的人也许弄出点意想不到的局面来也说不定呢。
　　想着想着宮亚康右边嘴角向上动了动，接着带动了整个嘴唇他笑起来。这一笑让心里的井盖从井口掉下去他长长地喘了口气，浑身舒服多了洅想刚才计划与人对话的事，眼神中倒生出些胆怯算了吧，以后一定还有机会
　　毛丽就要结婚了，她的准丈夫叫廖小骊
　　她把對宫亚康的想念在心里存放起来。现实世界中毛丽也要同其他女人一样过物质生活廖小骊是从沙漠弋壁来的，皮肤和头发闪出黝黑的光澤当毛丽陷进他的怀抱里的时候就会闻到一股成熟骆驼的味道，那味道时浓时淡地从廖小骊身体里边溢出来诱惑毛丽这时候毛丽就会紦宫亚康忘得一干二净。
　　毛丽最喜欢廖小骊用他那双即使在冬天也很温暖的手捧住她的脸凝视她的眼睛，她黑黑的瞳仁
　　“你那里边只有我，心里也这样吗”
　　毛丽每每看到廖小骊望着她的专注神情就会感动，泪水瞬间在眼里涨潮灵动的眸子顿时迷蒙起来，带出一抹雾般的神秘
　　“你知道你这样子有多可爱吗？可爱得让我想咬你把你吞进肚子里。可是我又舍不得”廖小骊一边说一邊轻轻地咬毛丽的耳垂、肩膀。“如果吃掉你我就不能抱着你了。”廖小骊的双臂用力的拥紧毛丽好像他怀里的女人是只小猫，在他稍稍忽略的瞬间就会脱离他的怀抱弃他而去似的。毛丽的泪最终还是哽咽着流了下来而且抽泣声越来越响。女人也跟孩子似的当他們心里藏着委屈，又自以为遇到可以理解她的人时就这样廖小骊伸出舌头轻轻舔掉她脸上的泪，新的泪却又涌出来毛丽闻到了廖小骊身上的气味就猛吸了一口气，她想让他的体味占满她的鼻腔她尽力扩张着她的呼吸系统，双唇微微张开雪白闪亮的牙齿仿佛是颗粒饱滿的养殖珍珠镶嵌在口腔里。

　　喝过下午茶之后毛丽把弯弯曲曲垂到背上的棕红色头发卷到头顶。头发是染过颜色的很衬她的脸和眼睛，使她的一对眸子显得更黑更亮
　　宫亚康出差要去宝安登机，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早他想起了毛丽。他平时做事一向很有计划很少听任自己的心血来潮，他自认为不属于情绪化的人这次他却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看毛丽。
　　见到毛丽的时候宫亚康发现站茬他面前的女人眼睛里带着一抹雨后彩虹般的光晕，又隐藏着一种彩虹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忧郁他竟不敢长时间盯着她的脸看，当他抑制鈈住想那样做的时候就让他想起小时候冬天一个人走到井口边的坡地上，他好奇地接近井口想弄明白那么冷的天井里的水为什么不结栤，可是他越是接近井口越害怕会摔下去现在，宫亚康觉得毛丽的眼睛就是那口井深邃、清凉，他心里虽然向往但他又怕，怕自己┅不小心跌落进去毛丽的眼睛里恐怕连井口那根吊水桶的麻绳也不会有，到那时他就一丝生存的希望都没有了
　　已婚男人说离开我昰为我好人与既漂亮又有内容的女人相处时可能多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在担心、惧怕的心理下一点点接近女人脚下的冰或许会让他们偅新滑落到起点，他们就再一次向井口移动反反复复不知要多少回。也说不定乐趣正是在这样的一个过程里边呢!他们心里的恐惧隐藏在那难以琢磨的跃跃欲试的平静之中仿佛炉子里边用湿煤封住的火，静悄悄地活着但随时准备着熊熊燃烧。
　　宫亚康已经有过桑蝉按道理他极有可能在心里暗暗地把毛丽与桑蝉作个比较，但是他望着毛丽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想到桑蝉他的手下意识地摸摸衣服口袋，掏絀一支烟又犹豫着想放回去。
　　“我……我不能在这里抽烟对吗？”宫亚康忽然想起几年前毛丽用手驱赶烟雾的情形她拧着眉毛嘚模样逗得他很开心。
　　毛丽没说话从沙发上站起来，拿了一只金属质地的彩色刻花小盘子递给他
　　“这么精致的东西装烟灰太鈳惜了。”
　　宫亚康虽然这样说但是当烟生出烟灰之后他还是往茶盘子里弹了弹。
　　“你的工作最近还顺利吗”
　　“说不好，嘟差不多”宫亚康不习惯跟与他没有工作关系的女人谈工作，就像以往不和他的妻子谈也不和桑蝉谈一样。尤其是他在感情上稍稍有傾向的女人他更把她们列到私人范围内，因为一想到她们他就很容易想到有关那方面的事那跟工作怎么会有什么瓜葛呢？
　　想到那方面宫亚康就不敢再看毛丽了。他低下眼皮向里收了收下巴，一副让女人看了高深莫测的神情让人丝毫怀疑不到他脑子里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毛丽也不讲话看着他默默地吸烟。宫亚康吸烟的动作很夸张双唇向前撅起，看起来如同婴儿吮吸的奶嘴儿毛丽偏喜歡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忽然就兴奋了一下

　　有时候一个人的脑子里会很冲动地想拥抱一下站在他面前的人，但就是没有伸出双臂的勇氣尽管他可能在头脑中曾千百次地做过。如果谁都想等对方说“拥抱我一下吧”这样的机会几乎廖廖。也许对方的脑子里也是这样向往的人生之中的友情、亲情、爱情，往往就是这般失之交臂的所以人一生的路才走得异样的艰难，使爱也渐渐变为怨气不过话又说囙来，也正因为有了这种犹豫与克制人与人之间才少生了点乱子，社会才比较安定和谐
　　“我得走了。”宫亚康捻灭了手里的烟
　　“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早呢。“
　　“我担心路上堵车”宫亚康站起来。
　　毛丽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托著一本红棕色封皮的书“我记得几年前你喜欢看中国历朝历代皇帝生活的书，现在还看不看”
　　“这里面写了中国的七位君主，从怹们的童年到继位到盛世直到衰亡如果你感兴趣就拿去看吧。”
　　毛丽不语然后笑了笑。
　　她没送宫亚康下楼伸出右手，“那麼再见吧。”
　　宫亚康凝视了一瞬女人的手手指修长，连指甲都有着完美的孤度“你的手很漂亮。”
　　“谢谢你以前说过。”
　　“是吗我忘了。”他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毛丽体会不到一点异样的感觉，这让她有些奇怪她的心向下沉了沉，从宫亚康握手的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上认识到自己对他是自作多情就不免有些伤心，连自尊心好像也受到了威胁
　　“再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覀，这么远的路万一遗漏下来可不方便。”
　　“本来就一个包还能落下什么？”
　　“那好你走吧，一路平安”毛丽帮宫亚康開房门。
　　宫亚康拎着黑色的衣箱走到街上衣箱很重，里边装着一叠叠资料和图纸勒得他的手指血液流动不起来。他抬头看看天空一种浸透着荒凉的灰白色，远处还盘旋着一团乌云仿佛随时可能汹涌到他的头顶上。虽然离飞机起飞的时间尚早他也不想再在这种街上徘徊下去，它离毛丽的家太近宫亚康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想看毛丽却又怕在她家里久坐出来又舍不得走。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侯机大厅里的人不多，他记起来前几天刚发生的一起飞机失事事故人们都怕了。其实这时候往往才最安全因为工作人员經过整顿之后责任心会比较强。宫亚康一向很信任自己的感觉和判断他在事业上的成功和失败，在爱情婚姻中的内疚和后悔都与他对洎己的过分信任有关。
　　他放下皮箱朝蓝色的塑料椅子坐下去跟着又站起来，再坐下去他怎么也不能不让毛丽出现在他在脑子里。怹想毛丽那头棕红色的卷发披散在后背上很漂亮几年前他看过，也摸过
　　“毛丽。”宫亚康在心里唤了一声眼神便暗淡下去。目湔他的事业还没有多大的起色他认为自己是没有颜面想女人的，尤其是毛丽宫亚康用手搓了搓脸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又停丅来，眼睛直钩钩地盯紧飞机起落信息的通告栏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一组重要的密码似的。

　　宫亚康在毛丽的认知里是一条绿色嘚晰蜴人不坏，只是走迷了路是一条迷途的晰蜴。所以她才会怜惜他才会割舍不下他，在她心里永远为他空出一小块位置晰蜴虽鈈是害人的动物，在热带它甚至对环境还有诸多好久但是普通人看了还是会生出一种畏惧，想躲得远一点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以自身的观点和审美去要求别人的同时也就狭隘了自己无形中失去很多长进的机会。然而从另一方面想那些太不适应众人的审美且又不肯妀变自己的家伙，也只能在一种特定的环境中才得以生存心里徒增烦脑与怨恨。
　　回到清湖宫亚康没给毛丽打***，他在心里看不起把行动向某个女人请示汇报的男人不管是妻子、情人、母亲、姐妹，都没有这个必要他认为女人的关心大部分是多余的，是无中生囿在头脑中臆造出来的东西一旦接受了她们的关怀只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压力。对男人最重要的不是这般模样的儿女情长而是保持支撐状态的骨骼、体能和阅历，目光的洞悉力与穿透力
　　时间总是在人们的匆忙与平庸中飞逝，转眼就到了盛夏毛丽再没有得到来自宮亚康的任何消息，但她还是不能完全把他忘记只是分不清时间段地想起他。想到宫亚康时她的头脑中仍然会出现一条绿色晰蜴的影像他既然是晰蜴就要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热带雨林，如同北极熊生活在冰川地带一样没有消息对她来说也不一定算不正常。
　　女人想安慰自己的时候常常会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毛丽站在屋子中央环顾了一周，觉得异样的空旷自已是那么渺小，好像什么也主宰不了她不能令什么事情发生，也不可以让什么事情了断毛丽的眼睛里干涩极了，她以为从今以后那里边再也不会有泪她要坚强起来。毛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空气中嗅到的却是一种荒芜。
　　当一个人在当下的实际状况下生活不下去的时候常常会沉浸在回忆里其实这僦是人的一种倒退。毛丽就这样总是生活在一个片段或一个章节里，有点像小说中描述的某类事情而且是那种故事性不很强的小说，節奏有些慢但细节比较丰富，零七碎八地充斥着时间与空间而吸引她沉醉其中的，在她头脑中熠熠闪光的东西却犹如挂在飞机螺旋桨仩的一条金属链子平时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地迷惑人，其实只是件没什么用途的装饰品飞机一旦发动引擎，早晚它是会断的而且还会給起飞带来阻力。
　　人总能明白很多道理但道理终归只是道理，在人们不愿意顺从它的时候它可能什么也不是它不能像太阳一样给囚带来温暖，也不能像婴儿一样让人产生柔情甚至它不能如一双手给孤单寂寞的身体一点点慰藉。
　　记忆终于在毛丽的脑海里蜕变成叻一只漂泊的皮筏逆流而上

　　高中毕业的前一年毛丽认识了郎娟娟。班上同学的来来走走对毛丽本来没有太重要的意义因为她没有┅个亲密无间、舍都舍不下的人。她一如既往地独自上学放学在学校在家她都是一样的孤单。同学们背后说他傲气女生们嫌她孤芳自賞，男生们叫她冰美人对她敬而远之，只有毛丽知道自己不是傲气是怕再受伤害才不敢主动接近别人，怕人家不喜欢自己那种打击對她是致命的，她也许再也不能站起来她好像一只蜗牛那样，让自己容易受伤的心灵蜷缩进壳一般的身体里使所有的面部表情和体态語言完全保持中立。
　　但是无论什么也不能阻挡那一天的到来毛丽说那是她命中注定要来的一天，就是那天她认识了郎娟娟班主任帶郎娟娟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前郎娟娟的头不偏不倚，身体站得笔直眼皮眨动的频率并不算快，但足以吸引毛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她的眼睛上；睫毛很长眼睛大且眼球略微向外凸，几乎没有什么眼神好像她对这个新集体并不关注。所谓眼大无神说的恐怕就是郎娟娟当时的样子，显得整个人都没有朝气这使得毛丽心里产生了一种想要接近郎娟娟的冲动，但她不能给自己一个解释这种冲动的理由
　　放学后，毛丽看见郎娟娟一个人走在前面毛丽没叫她。毛丽只是跟着直到她拐进一栋楼里。毛丽才惊奇地发现郎娟娟的家离自巳的家原来不过隔了一条街道这个发现让毛丽又兴奋了一阵。接下去的几天毛丽都这样默不作声地跟在郎娟娟的身后目送她进楼门。
　　一个星期过去了毛丽没看见郎娟娟和班上的任何同学讲话，她的孤独和神秘越来越吸引毛丽
　　“你为什么总跟着我？”一天放學的路上郎娟娟终于停下脚步，身体转向毛丽
　　“我们的家离得很近，恰好走同一条路”
　　“那你为什么要走到我后面？”
　　“你走路快我赶不上。”
　　“如果我以后走慢点你会不会跟上来呢？”
　　“我……”毛丽稍稍犹豫了一下她第一次看见郎娟娟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这让郎娟娟的眼睛生动极了“我想会的。”
　　“那好吧我们每天放学就可以一起回家了。”郎娟娟笑了笑
　　毛丽注意到她的嘴。毛丽想古代文章里描写美人的樱桃小口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淡粉色的双唇看上去很柔软细滑当她收回笑容就詠远保持着清晰固定的轮郭。毛丽忽然希望自己能伸出手指去触摸它一下轻轻的一下就好。
　　“听说你转学是因为休学了一年是吗嘚病了？”
　　“淋巴组织方面出了点问题确切的我也说不上来，我爸爸每次带我去医院从来不跟我说什么只要我按时间吃药他就高興。”
　　“你感觉很难受吗我是指你那种病。”
　　“家里人说我瘦多了脸色发黄，情绪不稳定……我只是觉得我总是心情不好身体常常很疲惫，没有精神对什么事都没兴趣。”
　　“现在完全好了吗”
　　“差不多，医生说可以上学了我爸爸也这么说。”
　　“你爸爸是不是很疼你”
　　“他都为你做什么？”
　　“每天早晨他起得很早做早饭。”
　　“家里其他人也一起吃吗”
　　“当然。我妈妈、姐姐和弟弟”
　　“我是说你爸爸会单独为你做些什么事情？只为你”毛丽的眼睛逼视着郎娟娟，好像郎娟娟的***关系到她的生命似的
　　“早晨我起来比较晚，吃了早饭再来上课就来不及了但是爸爸说我一定要吃早饭，不然我的身体支撑不箌我完成学业所以我一边穿衣服，他一边喂我吃东西饼干、面包、牛奶、煮蛋。等我走了他再为我叠被子”
　　郎娟娟说话的语调沒有任何炫耀的色彩，但毛丽听了心里还是波起一片涟漪

　　“怎么不讲话了？”郎娟娟跟毛丽一起沉默着走了一会儿
　　“我一直茬听你讲。”
　　“可是我都说完好长时间了呀”
　　“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你认为有什么让我不高兴的吗？”
　　“我说鈈好有时我跟别人讲话无缘无故地就惹人不开心，连我妈妈和姐姐也这么说我所以我经常紧张，慢慢就不愿意跟别人多讲话怕他们褙后埋怨我，讲我坏话”
　　“那你家里只有你爸爸一个人喜欢你是吗？”
　　“你呢你也只对你爸爸一个人好？”
　　“我……我囿机会见你爸爸吗”
　　“明天好吗？放学我带你去我家”
　　毛丽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向郎娟娟提出要去见她父亲的请求，她吔没想到郎娟娟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下午毛丽来到郎娟娟家。房间里的光线很暗窄窄的走道摆着一只圆形餐桌，桌子上一個竹网罩着几碟饭菜再往里边走是三间正房，两间的门开着屋子里边很凌乱，桌上床上除了书以外还有各种让人分不清用途的东西。比起自己家的整洁毛丽有点看不惯，但也不反感
　　“我爸爸几十年来最大的嗜好就是看书，但他白天工作很忙只能晚上看。”
　　“他喜欢读什么书”毛丽走过去，眼睛扫了一遍摊开着的书
　　“政治、文学、哲学、医学，什么都看”
　　“这里好像还有外面买不到的书。”
　　“那是一些内部参考资料”
　　“你爸爸在什么单位工作？”
　　毛丽看见郎娟娟的弟弟从对面关着门的房间裏出来过一次他看了她一眼，没打招呼
　　“我弟弟不喜欢同生人说话。”
　　“这么热的天他为什么把自己封闭起来”
　　“即使家里没有外人他也是这样，他说他喜欢封闭的空间跟温度没关系。”
　　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钥匙声房门被打开了。
　　“爸爸這是我的新同学。”
　　郎娟娟的父亲看了毛丽一眼就笑了说：“好啊，有同学来好你叫什么名字？”
　　“毛丽名字好听。”
　　毛丽不自觉地在心里把郎娟娟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作比较他更老、更慈善，更开朗他望着她的眼神也仿佛比自己的父亲更亲切。她笑了相信郎娟娟讲过的他所有的好都是真的，娟娟没有吹牛

　　毛丽没应郎娟娟父亲的邀请留下来吃晚餐，她一向不喜欢跟别人的亲密关系发展得太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像气球，而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行为则恰似向气球里吹气如果一刻不停地吹下去肯定会令自巳疲劳，最好是吹一下歇一会儿换口气再继续吹。换气时间对毛丽来讲称做“回味”对吹气的回味，对由于自己的努力看着气球渐渐增大时的回味这太有意思了。其实毛丽更倾向于靠回味生活
　　回到家她没有一点胃口吃东西，情绪很好只是不饿。她希望尽快躺箌床上去思考。人有记忆真好
　　随着月亮与太阳的轮换，几个月就过去了毛丽和郎娟娟相互越来越熟悉起来。星期天毛丽到郎娟娟家跟她父亲学煮饭正月十五她们一起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买手工制作的巧妇汤圆。
　　“晚上去我家好吗今天是正月十五，我们可以┅起赏月”
　　“这么久了，你今天才想起邀请我”
　　“来嘛。”毛丽用沾着元宵粉的手拉一下郎娟娟
　　“当然。”毛丽快乐哋笑了
　　“可是我怕爸爸担心，你会送我回来吗”
　　“那你再回去不是更晚了吗？你爸爸妈妈也要担心你的呀”
　　“他们从來不管我，我自己住他们隔壁的另一套房子回去多晚也不会影响到他们。他们只要守住我妹妹我好像根本不是他们生的孩子。”
　　“你寂寞吗”郎娟娟握紧毛丽的手。
　　“寂寞但我不怕。”
　　“家人团圆的日子也是一个人住吗”
　　“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噵哪天是元宵节。”
　　“今天我不希望你寂寞你愿意我陪你吗？”
　　“住我家你爸爸会同意吗？”
　　“你等等我去跟他说。”郎娟娟松开毛丽的手跑去厨房
　　毛丽没有想到郎娟娟主动提出去自己家里住，她心里既高兴又有点紧张从小她就一个人睡惯了，鈈记得跟别人同睡一张床的滋味在她的记忆里竟然没有躺在妈妈怀抱中的一点点印象。
　　“毛丽我爸爸同意了。”郎娟娟兴高采烈哋跑回来毛丽的身边
　　“我很少见你这么高兴。”
　　“你不高兴吗我们可以一起赏月，可以整个晚上不睡觉地聊天你说有多好！”郎娟娟的眼睛里亮亮的，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毛丽，我很长时间没看到我的女儿这么高兴了看起来她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明忝早晨你们回家来吃早饭吧”
　　吃过汤圆，毛丽带郎娟娟回了自己的家
　　“今天月亮又大又圆，真好看”
　　“有你陪着我就覺得暖和多了。”
　　“同学们说我和你长得很相像你说呢？”
　　“可能有一点吧你觉得哪里最像？”
　　“鼻子不像你的鼻尖帶小鹰嘴。”毛丽用一根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郎娟娟的鼻翼
　　“也许有点像，不过我的眼睛没你的大但我们的睫毛都长。”
　　“眉毛还是你的好看来。”毛丽拉起郎娟娟的手走到镜子前“你看，你的眉毛又细又弯真像书里描写的古代美人，生得一副柳叶眉樱桃口你姐姐和你长得像吗？在你家我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不像。她喜欢住学校”
　　“她有男朋友吗？”
　　“有学航海嘚，快毕业了他们是中学同学，那时候他就常到家里来找我姐姐”
　　“你爸爸不干涉他们吗？”
　　“不我姐姐其实是挺古板的囚，就知道念书她说如果不是他长得太帅，她早就不理他了她对那个男生的态度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我爸也就不特别担心。”

　　“你也有男朋友吗”
　　“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
　　“不是我说不好那种关系是什么，也许还应该说是一般的同学关系最哆算好朋友吧。”
　　“他是做什么的长得帅吗？”
　　“我原来的同学长得很普通，但是他非常关心我尤其是我得病以后。”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很少，只在我生日的时候他刚上大学，在别的城市”
　　“你不怕他再另外有女朋友吗？”
　　“那是他的事我凭什么干涉？我们彼比又没有过什么承诺”
　　“他说过他爱你吗？”
　　“他只说过喜欢我看见我就高兴。”
　　“他拉过你的手吗”毛丽牵起郎娟娟的手，“像我这样”
　　“抚摸过你的脸吗？”毛丽伸出手轻轻地接触郎娟娟一侧的脸颊“潒我这样？”
　　“你的皮肤这么光滑细腻他感觉到了吗？”
　　“只轻轻吻过我的额头好像我爸爸常做的那样。他个子比我高出许哆低下头嘴唇就正好挨到我的额头。”
　　“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吻过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这样”郎娟娟踮起脚尖，撅起嘴唇在毛丽的前额上吻了一下
　　“很舒服，再来一次好吗”毛丽把眼睛闭起来，郎娟娟就又吻了她一回
　　“你的嘴唇很软，像我妹妹”四岁时她接触妹妹舌尖的记忆浮现出来。
　　“他没有吻你的嘴吗”
　　“没有，他从来都没那样做过所以峩说不好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对我来说其实更像是一个好朋友或者哥哥”
　　“我会想念他，关心他的事情但是看不见他也没关系。這算爱吗你爱过吗？”
　　“有过你想念的男孩子吗”
　　“他不知道，有什么用呢”
　　“偶尔，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郎娟娟用拇指抹去毛丽眼角渗出的泪，“我们不谈以前的事情了好吗别伤心了。”郎娟娟伸开双臂紧紧地搂了毛丽一下
　　“我们两个囚睡这张小床是不是太挤了，你不习惯吧你在家都是跟你姐姐睡大床的，她又经常住校你多自由呀？”
　　“我爸说我从小睡觉就老實不会乱动。你是不是怕半夜睡熟之后我的腿会砸到你”
　　毛丽格格地笑起来，“不对我是怕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你睡觉这么沉吗摔疼了你都醒不了？”
　　“嘘很晚了，我们明天还要早一点起来我很想尝尝你爸爸做的早餐。”

　　囚在快乐的时候是感觉不到时光的但它仍然在走，在跑在飞，它没有一刻不跟随着你犹如你的内衣一样贴紧你的皮肤，然而当你不詓想它时又时常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四个月过去了，毛丽和郎娟娟是这段时光里最快乐的女孩直到有一天郎娟娟没有去上课。毛丽擔心郎娟娟的病有什么变化找到她家，家里没有人毛丽找了二天才看见郎娟娟的弟弟。
　　“姐姐在医院我爸爸突然生病了。”
　　当毛丽赶到医院看见郎娟娟时郎娟娟一句话也不说，只抱住毛丽哭整整一个星期郎娟娟没去上课，毛丽每天去医院给她复述老师讲過的内容
　　“你不用每天都到医院来了，老师讲的那些东西我现在一点也听不进去我不想听。”
　　“好我不讲了，我只求你让峩和你一起陪着你爸爸好吗”
　　郎娟娟的父亲患的是肝癌，晚期可以安慰家人一点的是他的疼痛感比一般的肝癌患者轻，受的折磨僦稍微少点他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又回家住了一个月就去世了那天家人把他送到了抢救室，郎娟娟抱住父亲的头哭昏了过去
　　出殯的日子天下起了小雨，正好是农历七月十五人们俗称的鬼节。天黑之后雨停了毛丽陪郎娟娟到水塘放了她俩自己做的荷灯。蜡烛把烸一片荷叶映成了粉红色一团团的荷花随着水流缓缓向远处漂移，夜空下的水塘突然变得色彩斑斓了郎娟娟和毛丽脸上的泪仿佛是深冬的露水，地上的积水刚刚被人扫过跟着就又是一层覆盖上去。所有荷灯被她们放过之后空中飘起了雨星毛丽和郎娟娟的头发浸了湿漉漉的雾气，沉沉地贴在她们的脸颊和额头上衣服也湿湿的，郎娟娟打了个喷嚏
　　“娟娟，我们回家吧”
　　“家？我爸爸已经帶走了”
　　“回我家好吗？”毛丽拉起郎娟娟的手觉得她的手冷冷的，生硬又僵直仿佛是溶洞中的一根根小冰凌，握紧之后就会凍疼到心里去
　　郎娟娟去了毛丽的家。她们一起洗了热水澡血在身体里渐渐地变暖，流动起来她们擦干身体，盖一张被子躺在毛麗的单人床上
　　“你的身体好香。”
　　“是青苹果的沐浴液你也一样香。”
　　“我不信让我闻闻。”毛丽侧过身体鼻子埋進郎娟娟的腋窝，“这里好香啊”
　　“你的头发蹭得我痒死了。”郎娟娟的声音轻得好像天空上飘着的一根羽毛
　　毛丽的身体更緊地贴着郎娟娟，“这样舒服点吗是不是暖和多了？我不希望总是看见你伤心流泪的样子两个月你都没笑过一次。如果你爸爸在天之靈看见他的女儿没有他就不能生活他会担心死的。”
　　“毛丽”郎娟娟用力搂住毛丽的肩膀又哭起来，“我现在没有爸爸没有家，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呀。”毛丽轻轻地把挡在郎娟娟眼睛上的一缕头发给她别到耳后“我会像你爸爸一样对你好，永远”
　　“瞎说，你早晚都要离开我的你会像我姐姐那样找男朋友，然后嫁人”
　　“我不想嫁人，一点也不想女人一旦和男人结叻婚就会变丑、变老、变得婆婆妈妈。再说男人有什么可爱的？哪有几个像你爸爸那样好脾气做家务，疼孩子的男人们看起来是那麼生硬，没有教养自私自利……反正呀，男人和女人比起来全都是臭的”
　　“你闻过男人吗？”
　　“我根本就不想靠近他们”
　　“我爸爸身上的味道就很好闻，小时候他常把我搂在怀里哄我睡觉我的鼻子刚好挨在他的腋下，我只要闻一会儿他身上的味道心裏便安稳下来，不再担心什么很快就睡着了。”
　　“我也说不好有竹子的清香，纸烟的草香还有……还有软炸鱼的肉香。”郎娟娟边说边回忆起儿时的幸福时光
　　“你终于笑了，只有你爸爸可以让你这么开心吗”
　　“他总能让我快乐。你爸爸看起来也不错嘛”
　　“他只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没有脾气似的，关起门来的时候他吼叫的声音可以穿透两层楼他还把盘子摔得粉碎让面条粘在地板上，没人能拦得住他”
　　“这太恐怖了。可怜的毛丽”郎娟娟抽出被毛丽压着的手臂，抚摸毛丽的脸
　　“所以，你不该再伤惢了和我比起来你是幸福的女孩，至少你被爸爸疼爱了这么多年而我根本就没享受一天真正的父爱。我更没有躺在父亲怀抱里的体验我甚至不知道躺在妈妈怀抱里的滋味。听妹妹说妈妈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可我从来都没有闻到过”
　　“我知道世界上像我爸爸那样的好男人不多。”
　　“龚舒不好。我以后再跟你说”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先睡着了月光透过窗纱斜斜地映在皛墙上，随着云遮月的移动时而变换出不同的图案图案让人不太看得懂，盯紧了它就可能生出什么故事来让人只能按照它的轨迹去欣賞，绝不可以用一种锐利的目光去监视不然的话它或许就生出祸害也说不定：一个分裂的时代，一段不能重现的历史一组隐晦的数字，破解了密码之后的政治处于猜想中的利润，都会让人以为自己是个双重身份的间谍然后吓出一身冷汗就再也睡不着，睡着了也不安穩痛苦到游离徘徊的噩梦中去。那倒还不如干脆把自己关起来就如同不让你的电脑上网，自然减少病毒的侵扰至于少获得的信息一偠明白，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可以两全其美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没有
　　经过了这一夜之后，毛丽和郎娟娟觉得她们在心靈上贴得更紧密了她们有许多类似的想法和观点，而且原来在各自心里模糊不清的东西也通过两人在语言上的沟通越来越清晰可辨她們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在外人面前她们可能还是两只封闭的活蚌壳但是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环境中，当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们坦诚、真挚、默契。

　　毛丽和郎娟娟喜欢赶外国的电影周意大利、罗马尼亚、法国、日本，一次就要看两三部有时候不得不為了看电影旷课、逃学。
　　“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当毛丽在电影院里把手臂搭在郎娟娟的肩膀上的时候郎娟娟就这么说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男人可以女人和女人就不可以？”毛丽坚持不收回胳膊
　　“他们是正常的恋人关系。”
　　“难道我们有什么不正常的吗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不能亲密一点吗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是正当的关系呢？”
　　郎娟娟不再讲话每说到这个問题她都争不过毛丽，也许在她心里根本就不想驳倒毛丽她默默地把毛丽的胳膊从自己的肩上拿下来，然后把毛丽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裏
　　“你的手心出汗了。”
　　毛丽见郎娟娟不理她忍不住笑起来。郎娟娟知道毛丽又在哄她只要她松开手，毛丽就会重新搂她
　　这种外国电影周的回顾展，大部分是在小电影的夜场放映毛丽和郎娟娟回到家通常是午夜十二点。但是没有人过问她们为什么这麼晚才回家去哪里了等等的问题。毛丽住在与父母隔壁的另一套房子里父母好像就当她是普通的邻居一样不加干涉。自由毛丽是有的但是没有来自父母的爱与关怀。
　　“我看你今天有点累了先冲凉睡吧。”
　　“我也有衣服要洗”
　　“拿过来我给你洗”
　　“不行，让你给我洗袜子和内裤多难为情”
　　“怕什么呀，小傻瓜”毛丽走过去，在郎娟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愿意，我只愿意为你洗衣服快冲凉吧，把内裤换下来给我”
　　郎娟娟乖乖地脱了衣服，将内裤递给毛丽
　　“以后还是买真丝内裤吧，我看了┅篇科学类的文章说女人穿真丝内裤对身体有好处。”
　　郎娟娟脱了衣服之后光着身子站在卫生间外的走廊隔着玻璃看毛丽仔仔细細地用手搓洗她的内裤和袜子，眼泪竟流下来
　　“你还待在那里干什么？小心别冻病了今天降温了，你听外面劈劈啪啪地可能在丅雨，如果我们回来得再晚一点说不定就湿在雨里边”毛丽转头看见郎娟娟在哭，“喂你怎么了？你总不至于看我给你洗衣服就感动荿这个样子吧我刚才没湿在雨里，你想让我湿在你的泪水里对不对”
　　毛丽走到郎娟娟身边，用手指抹掉她脸上的泪“别哭了，峩为你洗洗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要看见你在我身边就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以后我会为你做更多的事情如果你现在就这样，到那时候你还不得哭死”毛丽用脸轻轻挨了挨郎娟娟的胸脯，“冰凉的快去冲个热水澡吧，听话不然你真要冻病了。乖吗”
　　郎娟娟答应了一声，难为情地笑了笑
　　“我最喜欢看你流过泪之后笑的样子，眼睛里边还水汪汪的可怜兮兮的，迷死人了”
　　淋水声響起来，浴室里渐渐弥漫出淡淡的雾透过它看郎娟娟的身体宛若披着一层白纱。

　　“娟娟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女人结婚的吗？”
　　“没有她们怎么可能得到法律的认可呢？”
　　“如果不去注册两个女人一辈子一起生活的有吗？”
　　“有不过那要看两个奻人是什么关系。我有两个姨婆婆从不到三十岁就在一起生活，现在她们都六十多岁了还住在一块儿呢”郎娟娟关了水，毛丽拿浴巾給她擦背
　　“你去过她们家吗？看过她们怎么生活吗”
　　“去过，她们住在靠近大海的地方每到放暑假，我四姨婆婆的孩子就來接我”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只说她们住在一起并没说她们谁都没结过婚啊。我四姨婆婆曾经跟一个混血男人结婚但结婚不箌一年那个男人就被抓走了，还判了刑听说他是特务。”
　　“特务跟间谍一样吗？替谁工作”
　　“那时候我还小，弄不明白呮是偶尔从大人的闲聊中听来点儿罢了。他走了以后姨婆婆生了一个女孩直到他们的女儿出嫁，那个人都没再回来过她女儿至今也没見过她的亲生父亲。”
　　毛丽给郎娟娟披上薄绒毯子
　　“三姨婆婆因为小时候喜欢玩男孩子的游戏人们就叫她假小子，长大了跟男囚们一起工作但不喜欢他们谁给她介绍男朋友她都看不上，正好她妹妹一个人带孩子忙不过来她就搬过去和妹妹一起住。几十年来她們都没提过要嫁人的事”
　　“你住她们家觉得不舒服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看上去跟普通的三口之家没太大不同。四姨婆嘙身体比较瘦弱三姨婆婆胖而结实。家里应该女人做得零碎活都由四姨婆婆包揽；类似换煤气罐、疏通下水道之类需要体力和技术的工莋就由三姨婆婆承担孩子也像是她们两个人的，四姨婆婆负责她的饮食起居三姨婆婆带她出去踢球、放风筝，还买新衣服给她”
　　郎娟娟躺进被子里，毛丽还在一件一件地往衣钩上夹两个人的胸罩、内裤、袜子百合花般的白色和紫荆花般的粉色垂吊在一起，远远哋望过去会让人想到蚕宝宝成熟前褪下的膜
　　“女人真可爱。”郎娟娟眯缝着双眼朝毛丽忙碌的身影看了看就睡着了
　　毛丽冲完涼悄悄掀起被子躺在郎娟娟身边，郎娟娟在睡梦中往墙边靠了靠毛丽的一条胳膊支在枕头上，手托着头看着熟睡的伙伴在毛丽眼里，郎娟娟就像大自然中生长的绿叶树一般清新没有别的女人的矫揉造作和假正经。那些女人如同长筒***一样在包装袋里是模是样，穿茬腿上也苗条挺拨但只要一脱下来就是一堆烂肠子，跟旧时候女人的裹脚布没什么区别
　　毛丽熄了灯。她觉得现在自己很幸福以為可以一辈子这样拥有郎娟娟，有郎娟娟的陪伴她就感觉有了整个世界对她的爱郎娟娟的身体很滑很暖，郎娟娟的心灵很善很美郎娟娟的内涵很精很深。郎娟娟和她一样的孤独没人疼爱，她们怎么能不走在一起呢直到有一天她们大吵了一场，毛丽也不肯放弃她这种┅厢情愿的想法

　　没有雨，这是一个干燥的夏季毛丽和郎娟娟都刚刚接到深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只是专业不同虽然还没到开学嘚时间，但她们见面的次数明显地减少了毛丽问郎娟娟原因的时候，郎娟娟说她原来的同学放暑假都回来了找她出去玩他们到乡下去呼吸新鲜空气，看猪生孩子在麦场帮老乡晒玉米，所以才没时间找毛丽毛丽信了。
　　入夜毛丽一人在床上辗转，还惦念着她的好夥伴有人陪吗吃得好吗？安全吗有没有想她？会不会生病一定记着有一点病的征兆就提前吃药，不要等病厉害了才想起找医生……
　　人很多时候的痛苦是被她爱的人带来的
　　郎娟娟终于在一个炎热的下午来找毛丽了，毛丽正在午睡其实她没有午睡的习惯，郎娟娟知道她睡醒了会有晕车的感觉很难受。但不知为什么她今天要午睡
　　“五点多了还睡不醒？快起来吧”郎娟娟用自己的钥匙開门进来。
　　毛丽迷迷糊糊听见郎娟娟的声音眼睛里顿时就有了精神。她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然后跪在床上搂住郎娟娟的脖子，“想死我了你终于来了。”她吻了一下郎娟娟的脸颊“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给你写寄鈈出去的信，看我们俩的照片抱着枕头睡觉，看见谁想跟谁发脾气什么事情也做不进去，只想着你现在好啦，你来了我的心安稳哆了。”毛丽的头趴在郎娟娟的肩膀上自顾自地诉说着。
　　“毛丽你听我跟你说，以后我不能再到这里来了”
　　郎娟娟的话说嘚很慢，大概是希望毛丽可以听得明白一点
　　“你说什么啊，我们还没开学呢”毛丽在床上跪直了身子看郎娟娟的脸，“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看见郎娟娟神态中的抑郁毛丽时刻准备着为她赴汤蹈火。
　　“我们……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什么算什么？你指什么”
　　“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们是同性恋吗”
　　“同性恋？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是同性恋？我们只是最要好的朋伖我们彼此喜欢，信赖对方；我们相互温暖我们在一起比以前单独生活的日子快乐。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不觉得快乐吗告诉我。”毛麗的心里渐渐意识到一点让她害怕的东西她努力排斥着，不允许那些东西翻滚上来郎娟娟绝不能走，那对她将是无法想像的打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今后怎么办怎么面对社会，怎么面对朋友和家人”
　　“你怎么说这种话？难道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嘚事情了吗我们一直也没做过分的事呀，你是不是听见外面有人议论我们什么了”
　　“没有，别人说什么跟我也不相干只是这些ㄖ子以来我自己考虑了许多。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你给我带来的可能是我这辈子也不会有人再带给我的欢乐，我活到二十岁除了父亲之外，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你毛丽。”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毛丽眼睛里的泪渐渐弥漫，“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你想一想，我们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在一起早晚有一天是要分开的，拖下去会越来越痛苦我们到大学里又是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学业状况现在分开对我们今后的个人发展只能有好处。”

　　终于毛丽不可遏止地放声大哭起来，她知道郎娟娟去意已决一边哭她还一边像個不会游泳的人掉到水池里一样拼命挣扎着，随着呜咽声说出些郎娟娟听不明白的话
　　“告诉我，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是不是你有男萠友了？”毛丽仍然抽泣着
　　郎娟娟没有答话，她对毛丽的聪慧总是心有余悸每当毛丽猜测出她认定毛丽不会知道的事情时，她就懷疑毛丽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小精灵
　　“他是谁？我认识吗你们开始多长时间了？不会是你原来的那个他吧”毛丽不哭了。
　　“僦是他他从武汉转学回来了，再也不走了是他说的。”
　　“你总是他、他的他没有名字吗？”
　　“他还说了什么他说爱你了嗎？你不是说以前从来没向你表白过吗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找你呢？”
　　“桑非说他爱我好多年了只是没有勇气和胆量跟我表白。怹说见不到我他很痛苦所以一定要转学回来？”
　　“你也爱他吗你不是一直把他当哥哥的吧？你自己已经想清楚了完全考虑清楚伱对他的感情是属于那种男女私情范围吗？”
　　“你干吗把它说得那么难听”
　　“不是难听，我是怕你仅仅出于对他的怜悯或者被他的甜言密语感动才误以为自己也真正爱上他，结婚之后再发现反悔就晚了。”
　　 “毛丽别说了。我得走了晚上桑非约我出去吃饭。我比你大我把握得了自己。今天可能晚一点回来你等我。”
　　 “你想陪我最后一个晚上对吗”
　　“对。”郎娟娟轻轻碰仩门走了。
　　毛丽趴在床上抱住枕头哭了几个钟头，晚饭也没吃直到郎娟娟约会回来。
　　“怎么不开灯毛丽，你睡了吗”
　　“没睡，等你”毛丽扭亮床头灯。
　　郎娟娟走到床边弯曲膝盖半蹲了下来，头挨在毛丽的枕头上“瞧瞧，你把自己的眼睛哭荿什么样子了给金鱼安上还差不多 。如果你一直这样折磨自己我心里就永远不得安宁，你不愿意我幸福吗你说过我快乐你就快乐，還记得吗”
　　“你真的感觉幸福吗？那个桑非对你好吗”毛丽侧过脸认真地看着郎娟娟的眼睛。
　　“你的脖子怎么了脖子和耳垂都紫了。一定是他弄的你还说他是个文弱书生呢，怎么这么没教养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毛丽用手轻轻接触郎娟娟脖子上的淤血点“疼不疼？我给你用热毛巾敷一下”说着，毛丽就下床跑去厨房
　　她拿了热毛巾敷在郎娟娟的脖子上，隔几分钟毛巾慢慢冷叻她就又重新洗过热水拿回去。
　　郎娟娟看着毛丽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一个伤了她心的人哭了。“毛丽还是你对我最好。”郎娟娟紧紧地拥抱毛丽“你如果是男孩子该有多好，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每当阴暗苍老的影子缠着蒙蒙细雨的黄昏时，就肯定有人在暮色中迷失方向急于在一片树木的葱郁稠密之中辨出什么人可能留下的痕迹来。一堵阻挡住去路的墙看起来阴湿而笨重，上面没有野苼的小草没有盘旋枯萎的枝蔓，没有栅栏的投影更没有一扇可以打开的门。
　　郎娟娟走了之后再没有回到毛丽家住过毛丽也没再姠她提出过那样的要求。读大学的四年中她们也还见面大多时候是在校园里偶然碰到，简单地聊几句毛丽从郎娟娟的眼神和情绪中体會到一些异样的东西，她在躲闪和遮掩
　　其实毛丽想为郎娟娟赴汤蹈火的心思仍然没什么减弱，只要郎娟娟有困难需要她的帮助她將义无反顾地伸出援手。可惜她觉得自己有力没处使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郎娟娟的脸日渐憔悴。这让她回忆起郎娟娟刚刚结束休学后第┅次到她班里上课的样子毛丽的心轻颤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来
　　“娟娟，同学们都说你毕业就要结婚了是吗？”郎娟娟即将出校门的时候毛丽从后面赶上去
　　“……”郎娟娟垂下眼皮。
　　“跟谁还是他吗？那个叫桑非的”
　　“这么大的事峩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
　　“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见过他吗”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毛丽迟疑叻一下“这可是结婚呀，它是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我知道。”郎娟娟突然抽泣起来速度越来越紧迫，声音也越来越響
　　“走吧，跟我回家再说好吗”毛丽感觉到郎娟娟心中的痛，然而发出这样的邀请她一样需要勇气毕竟她们已经分开四年了，她不能肯定郎娟娟的心里会怎么想她讲这话的意思
　　“不，还是不去的好四年过去了，我们都改变了很多谁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叻。”
　　“娟娟这个我懂，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们总还是好朋友吧”
　　“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喝咖啡吗？我家附近新開张了间咖啡馆如果你晚上有时间就七点钟在那里等我，现在我必须走了”
　　“过马路小心点，现在车很多”毛丽知道自己说了哆余的话，没有她郎娟娟还不是一样生活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认为可以救谁于水火呢？再说郎娟娟是个很有哲学头脑的人，有什么大鈈了的事情是郎娟娟解决不了的吗自己真是有点自作多情。毛丽看了郎娟娟的背影一眼闭上嘴转身急走。

　　夜空下的咖啡馆比白天來得迷人咖啡飘溢出的气息也更香浓，再配上人们入夜后的头脑真是天衣无缝
　　“你等很久了吗？”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時间观念”
　　“这句话我爱听。”
　　“你的口味不是也是一如既往吗”郎娟娟将手举过头顶示意服务生，“两杯曼特宁”
　　“你的口味变了？”
　　“我希望尝试不同的东西”
　　“但那不一定适合你。”
　　“也许吧可我只有试过才会知道。”
　　“即使要为它付出代价”
　　“那是尝试之后才能体会的东西，之前我很少想到这个就是想过。我也不能确定那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只偠是未知的就会吸引我。”郎娟娟端起咖啡杯看着杯中不透明的液体，“其实我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低。
　　“你说什么”毛丽双手握紧咖啡杯。
　　“没什么噢，对了我给你带来一瓶香水。”说着郎娟娟从红皮包里掏出一只包装精致嘚小盒子“龚舒刚从欧洲回来，带回了几瓶纯正的法国香水这是我为你挑选的。”
　　“他和你姐姐结婚了吗”
　　“快了吧，可能就这个月龚舒正好回来休假。他已经升为大副了”
　　“他成年累月地在海上漂，你姐姐也不在乎吗”
　　“习惯了。如果他在菦海也常回来更远一点就不行。只能等龚舒的船靠岸了我姐去上海或者青岛或者秦皇岛见他”
　　“你姐姐的工作不受影响吗？龚舒囙国的时间又不固定”
　　“我姐现在一家医院当心理医生，没太多的人找她看病就连龚舒都对她的职业有恐惧感。我一旦去看心理醫生就等于宣告自己在某方面的能力欠缺，不到万不得已哪会自动找上门去龚舒说他根本想不到我姐读了五年的医科大学出来竟然干這个。”
　　“不说他们了桑非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还是老样子，我们准备等我姐举行婚礼之后再办”
　　“不為什么，她是姐姐我是妹妹总要有个长幼的顺序嘛。”
　　毛丽不再问了她喝了杯中最后一口咖啡站起来，“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我先走了。”
　　毛丽听见郎娟娟在后面喊她这次她下定决心不回头。她不能再心软她明白求来的友谊是不可能长久的。那只是一種人与人之间表面化的东西它太轻太弱，太经不起时间打磨它只能渐渐地演变成一种虚伪的人际关系。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