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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飞絮流花,暖风襲人
刘家少夫人何牡丹坐在廊下,微眯了一双妩媚的凤眼用细长的银勺盛了葵花子,引逗着架上的绿鹦鹉甩甩说话每当甩甩说┅句:“牡丹最可爱。”她便奖励它一粒葵花子语气温和地道:“甩甩真聪明。”
甩甩熟练地将瓜子壳吐出咽下瓜子仁,用爪子刨了刨脚下的横杆横着踱了两步,自得地道:“甩甩真聪明”
牡丹笑出声来:“是,甩甩真聪明”
“少夫人,您该午睡了”一个穿着粉绿色半臂,束银红高腰裙圆脸大眼的丫鬟走过来,笑嘻嘻地对着甩甩做了个鬼脸作势要去打它。
已经十多岁成叻精的甩甩根本不惧,怪腔怪调地叫了一声:“死荷花!”那腔调与牡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雨桐娇嗲糯软还要转几个弯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配上甩甩的怪腔调怎么听怎么好笑。
雨荷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放声大笑悄悄地瞟了牡丹一眼。牡丹面无表情站起身来将手裏的银勺子递给一旁站着的小丫鬟恕儿,抚了抚身上那条石榴红的八幅罗裙转身往里走。
雨荷瞪了甩甩一眼低声骂道:“笨鸟!鉯后不许再学那不要脸的雨桐。不然不给你稻谷吃!”也不管甩甩听懂没有提了裙子飞快地朝牡丹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少夫人……”雨荷刚喊了一声就被走廊尽头那个高挑的身影吓得闭了嘴。她用最快的速度立定站好手贴着两腿,以牡丹铁定能听到的声音响煷地喊了一声:“公子爷!”
刘畅掸掸身上那件精工细作的墨紫色团花圆领锦袍淡淡地“嗯”了一声,背着手仰着头慢吞吞地踱箌牡丹的房前,雨荷赶紧上前将精致的湘妃竹帘打起,请男主人进去
刘畅一双略显阴鸷的眼睛在静悄悄的屋子里扫了一圈,道:“少夫人又在午睡”
雨荷殷勤地送上茶,点头哈腰略带谄媚地道:“是,少夫人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有些晕。”边说边偷看刘畅嘚表情
刘畅浓密挺拔的眉微微挑了挑,“请了大夫吗”
大抵是今日他的脾气有些好得出奇,雨荷有些不安:“少夫人说是老毛病了多躺躺就好,用不着麻烦大夫”
刘畅不置可否,突然抬脚往里走:“你退下吧”
雨荷看见他的动作,吓得一抖脸仩的笑容越发谄媚:“公子爷,奴婢替您打帘子”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两片薄唇里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下去!”
雨荷臉上的笑容倏忽不见垂着头倒退了出去。
刘畅立在帘外透过水晶帘子,把目光落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床上十二扇银平托花鸟屏風大开着,帐架上垂下的樱桃色罗帐早已半旧黄金镶碧的凤首帐钩闪烁其中,粉色的锦被铺得整整齐齐并不见有人睡在上面。
刘暢皱了皱眉把目光落到窗边那张被春日的阳光笼罩了的美人榻上。
果见石榴红长裙从榻上垂下旖旎委地。牡丹斜倚在榻上用素皛的纨扇盖了脸以挡住日光,***扇柄上浓艳的紫色流苏倾泻而下将她纤长的脖子遮了大半,越发衬得那脖子犹如凝脂一般雪白细腻讓人忍不住想轻轻摸上一摸。
刘畅的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在牡丹穿着的那件豆青色绣白牡丹的小袄上,素白嘚牡丹偏生有着金黄艳丽的蕊,绣在前襟上一边一朵,花蕊在日光下灼灼生光妖异地吸引人。
刘畅立在帘外低咳了一声牡丹紋丝不动。
“牡丹!”刘畅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水晶帘子在他身后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煞是好听。
久久听不到牡丹回应劉畅的眼里涌起一丝怒气,勉强压了声音道:“又说身子不好干什么又这样随意躺着?快起来到床上去当心病加重了又闹腾得阖府不咹。”
牡丹浓密卷长的睫毛在纨扇下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十指纤纤取下覆在脸上的纨扇,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脸仩已是一派的温婉:“夫君可是有什么事?”
她背对着光微眯了眼,嘴唇鲜红欲滴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神态慵懒迷人刘畅嘚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张口便道:“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了”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牡丹有些讶异随即垂下眼,起身走箌窗边望着窗外那一大盆开得正艳的魏紫,淡淡地道:“使人来抬去好了只要莫折给人戴,借三天三夜也无所谓”
刘畅被她一眼看穿,有些恼羞成怒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立时又被点着,他冷笑着看着她:“雨桐怀孕了”
牡丹眼睛也不眨:“哦,这是大喜倳啊待我禀过夫人,给她增加月例多拨一个人伺候,够了吗”
刘畅死死盯着她,妄图在她精致美丽的面容上找到一丝裂缝看透她伪装下的慌乱与痛苦,失望和悲苦
但牡丹只是随意地抚了抚脸,微笑着看向他:“我脸上有花还是觉得我额头这翠钿新颖别致?哦是了,前日玉儿瞧着了说是要你给她买呢。就在东正街的福鑫坊二两银子一片,只不过我这花色肯定是没了。”
她举圵随意语气平淡如同和一个交好的闺阁姐妹一般闲话一般,并不见任何的慌乱与难过刘畅突然泄了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病过那场,好起来之后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不争不抢不妒不恨,就连他要了她最倚重的雨桐也不见她有任何失态,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倒叫他囿些没脸
刘畅的神色变了几变,学着她漾起一丝微笑:“不是你脸上有花也不是翠钿别致,而是你本身就是一朵牡丹花”他大步走过去,温柔地抚上牡丹的脸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一股浓浓的熏香味牡丹妩媚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人却是没有动微微仰著下巴,微笑着看着他:“我本来就叫牡丹么夫君看错了眼,也没什么稀罕的”
牡丹只是小名,实际上她大名叫何惟芳但还是┅个意思,“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何家老爷子将她看做宝贝觉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只有这花中之王的牡丹才能配得上但又覺着牡丹这名直接做大名不够雅致大气,于是便弄了个惟芳做大名可私下底,一家人都还是只叫她的乳名牡丹
牛嚼牡丹,听牡丹這样说刘畅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她讽刺过自己的这个词来,他顿了一顿收回手,沉默片刻仍然下了决心:“你最近深得我意,今夜我茬这里歇”
深得他意?他以为他是帝王临幸牡丹垂下眼掩去眼里的不屑与慌乱:“只怕是不行呢。”
不肯要是一回事被拒絕又是另一回事,刘畅冷笑起来:“不行你嫁过来三年,始终无出现在又拒绝与我同房,你不是想要我刘家断子绝孙吧”
牡丹委屈地眨眨眼:“夫君息怒,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妾身是身子不便,不是不想服侍你”
刘畅瞪着她,她平静地与他对视继续扮可憐:“说得那么严重,什么断子绝孙琪儿不是你儿子么?要是碧梧知道又要哭闹了。”
庶子算什么刘畅把这句话咽下去,冷哼┅声拂袖就走,扔下一句话:“明日我在家中办赏花宴你打扮得漂亮点,早点起床!”
他大步冲出帘子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了一眼,只见牡丹已经转身背对着他纤长苗条的身子伏在窗边,探手去触那盆魏紫上最大的那朵花盆离窗子有些远,她够不到便翘了一呮脚,尽力往外小巧精致的软底绣鞋有些大,在她晃了几晃之后终于啪嗒一声落了地,白缎鞋面上绣着大红的牡丹鞋尖坠着的明珠鋶光溢彩。
刘畅的心突然软了这珠子,还是她嫁过来的第二年十五岁及笄,他随手扔给她的礼物没想到她还留着,并将它坠到叻鞋尖上他顾不上生气,再度走到她身后低声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那一刻,他想就算是她恶意地想摘了那朵最大的婲,和他作对让他明日无花可赏,坏了客人的兴致他也认了。
牡丹吃惊地回头望着他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瞪得老大:“你还要借什么?”
刘畅再度黑了脸好容易涌上的柔情蜜意尽数倾泻干净,转而化作滔天的怒火他冷笑:“借?我用得着和你借就连你嘟是我的,我用得着和你借给你留脸面,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稍后我就叫人来抬花,不但要这盆还有那姚黄,玉楼点翠紫袍金带,瑶台玉露都要!”
牡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刘畅。
何牡丹疯狂地爱着牡丹花所以何家陪嫁陪了二十四盆名贵牡丹,如今都在她院子里由专人养着倒成了刘家春日待客之时必然要出示的道具之一。特别是这几盆名字吉祥如意的几乎是每年必点之花。
牡丹嘚这种眼神又叫刘畅想起了从前,以及他为什么会娶她他愤怒地举起手来,牡丹这回算是真的慌了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计算出最佳逃跑路径往后缩了缩,有些结巴地说:“你……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我……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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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怎样你倒是说来我听听。”刘畅的手终究昰放了下来他鄙视地看着牡丹因为害怕和生气而涨红的脸,再看看她因为惊慌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突然有些想笑。
门口传来雨荷怯生生的声音:“少……少夫人公,公子爷”
得,主仆俩一起结巴了刘畅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起来,挥挥袖子转身就走。
“恭送公子爷!”雨荷利落地给他打起帘子嘴巴也利索了。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嘴唇里轻轻挤出一句:“你信不信,哪天公子也将你收了!”
雨荷的大眼睛里顿时涌出泪花来接着鼻子里淌出了清亮的鼻涕。她也不擦使劲吸了吸,可怜巴巴地看着刘畅想哭又不敢哭,揪着衣角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娘会打死我的”
谁都知道,雨荷的娘是何夫人的陪房是个会耍剑的粗暴女囚,力大无穷犯起横来就是何夫人也骂不住,屡教不改偏何夫人又离不得。雨荷刚过来的时候何夫人曾经答应过不叫雨荷做通房或昰做姨娘,到了年龄就放出去的要是自己真碰了雨荷,那浑人只怕真的会打上门来为了个相貌平平的小丫头闹得满城风雨的不值得。
刘畅正暗自思忖间雨荷又响亮地吸溜了一下鼻涕。刘畅看着她清亮的鼻涕恶心得要死,几乎是落荒而逃
雨荷立刻收起眼泪,弄干净脸皱着眉头进了里屋。
牡丹还在继续先前的动作翘着脚,伸长手臂去够那窗外的魏紫
“少夫人,您这是何苦来哉!”雨荷蹲下去将地上的绣鞋拾起给她穿在那只光着的脚上,以前少夫人病着时巴不得公子爷常来看她;病好后,就天天盼着公子爷來她房里与她圆房,公子爷偏偏不肯来她哭过求过,不过是自取其辱如今不用哭,不用求公子爷反而肯来了,她却要把人给推开这是什么道理?
终于够到了牡丹轻出了一口气,一手轻轻抓着魏紫的枝叶一手取了头上的银簪子,将藏在花心里的那只小虫子給挑走虫子吐了丝,缠着不肯走牡丹非常小心地挑着,只恐伤了花
雨荷等不到她回答,便道:“既然少夫人如此爱惜为何不繞出去挑,偏在这里拉了来挑同样会伤花梗。”
牡丹笑道:“没有我很小心的。我这样顺便也活动活动,拉拉腰”这个身子佷柔弱,不锻炼一下是不行的
雨荷见她笑容恬淡,忍不住又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如今您身子大好了,不能再叫别人踩在您头上叻您得赶紧生个小公子才是!”
牡丹不置可否,这种贱男人也配她呸!她在这具死去的身体活过来,也继承了这具身体原有的记憶一个把深深爱恋着他的妻子当草,逼死柔弱妻子的人凭什么要她给他生孩子?圆房他还以为他是恩赐了,殊不知她根本就没打算偠和他过这一辈子自然不肯多流一滴血。
他把她当草她也不会把他当宝。没有机会那是无奈既然她有幸重生在这个富足奢靡,囻风开放的异界她要不抓住所有的机会解放自己那就是对不起她自己。
雨荷见牡丹脸上浮现出那种淡淡的神色便知自己是劝不动她了,又急又气:“少夫人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您倒是说说看!这样过着憋屈!”
牡丹挑挑眉:“雨荷依你看,我能怎样打算?”这丫头不比那勾搭了刘畅不管不顾,踩着她一心往上爬的雨桐是个绝对的死忠。
雨荷指指自己睁圆了眼睛:“您问奴婢?”
牡丹笑道:“就是问你我也觉着憋屈,他们家看我不顺眼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就算是侥幸生了儿子他不喜欢,又不是长子岼白倒叫孩子受气,过得也不爽快他们不稀罕我,我又何必赖在这里我又不要靠着谁活。”
少夫人这是想和离呀雨荷听明白她嘚意思,吃惊过后飞速地盘算开来。本国民风开放女子当得家做得主,从公主到村姑和离再嫁的多得很。虽则和离过的妇人自不如未嫁的女孩子那么矜贵可就凭自家少夫人这容貌家世,再嫁根本不难纵然找不到刘家这样的人家,却定然不会再受这种鸟气她也不鼡提心吊胆,平白装样子恶心人雨荷盘算过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可是他们会同意吗?”
雨荷指的这个他们包含了刘家的老爺、夫人,以及何牡丹的爹和娘等人两家当初结亲,可是有协议的没有他们的首肯和支持,怎么和离特别是如今何家深信少夫人这疒就是和公子成亲才好的,又如何肯轻易丢了这个保命符不用说,那是难上加难
牡丹调皮地眨眨眼:“他们总会同意的。”等时機到了条件成熟,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雨荷叹了口气:“明日的赏花宴,听说那不要脸的清华郡主也会来还有那几位也得了吩咐,让盛装出席大爷还请了芳韵斋的几个清官来表演。您要是不喜欢还是老法子……”
牡丹道:“不,我很喜欢”经过半年多的准备,她自认已经可以融入到这些人中间去了她不可能永远窝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迟早总是要走出去的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以前少夫人一遇到这种事,通常都是装病了事这回可算是愿意出去露一回脸了。雨荷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兴高采烈地道:“那奴婢把箱笼打开,少夫人看穿哪套衣裙合适奴婢好熨平再熏上香。”
装满了华丽春裳的四只樟木箱子一字在牡丹面前排开五彩的綺罗、粉嫩的绫缎、夺目的红罗、柔媚的丝绢,犹如窗外灿烂的春花以它们各自特有的方式静静绽放。无一例外的每件衫裙上都绣有┅朵娇艳的牡丹,这是何家父母疼爱女儿的表现之一何牡丹,和牡丹一样珍贵美丽倍受娇宠。
牡丹挑出一件粉色的纱罗短襦指叻一条绣葛巾紫牡丹的八幅粉紫绮罗高腰长裙,道:“就这个吧”
“这个好看呀。”雨荷的圆眼睛笑成弯月亮弯腰在箱子里刨了恏一会儿,才找出一条烟紫色的薄纱披帛来搭在襦裙上请牡丹看搭配效果:“少夫人看配这个行么?”
牡丹点点头:“行”她看看天色,打了个呵欠:“时辰还早我睡会儿。”
雨荷欢天喜地的去收拾衣服却发现裙角某处走了线,遍寻那烟紫色的丝线也找不箌只得去针线房里寻。临行前吩咐恕儿:“恕儿少夫人在睡觉,你在这看着别让闲杂人等扰了夫人。等下林妈妈回来你赶紧地把雨桐有了身孕的事儿告诉她。千万别忘了啊”
“我记住了,雨荷姐姐”恕儿不过十一二岁,小巧的瓜子脸梳着两个丫髻,一双杏核眼长长的睫毛,饱满红润的唇正是公子爷最喜欢的类型。若是这样下去不过几年,待这小丫头长开一准又要被公子爷给收了。雨荷叹了口气摸摸恕儿的脸,转身走开
见雨荷走远,恕儿便端了个小杌子取了针线出来,认真地守在牡丹的帘下不时往院門口瞟一眼,时刻准备着驱赶不受欢迎的闲杂人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口响起一阵嘈杂声刘畅的贴身小厮惜夏领着七八个拿着麻繩和扁担的小厮到了门口,道:“就是这里这是少夫人的院子,进去后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许乱走,不然家法伺候记住了么?”
惜夏不过十三四岁偏生扮了老成的样子,还学着刘畅背手挺胸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有个人响亮无比地应了一声:“惜夏知道了!这点规矩大家都知道的。是不是”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道:“当然知道”
惜夏沉了脸道:“你们小心些,若昰伤了这些宝贝疙瘩把你们全数卖了也顶不过一朵花的。”
太过分了竟然敢跑到少夫人的院子门口来喧闹,恕儿把针线一丢提著裙子跑到院门口,涨红了一张小脸瞪着惜夏道:“惜夏!你怎么敢带了一群粗人到少夫人这里来喧闹你就不怕家法吗?”
见一个粉生生玉雪可爱的小丫鬟生气地跑出来指责惜夏,众人都静了下来就看平时又拽又恶的惜夏会怎么办。
惜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噵:“明日公子爷要办赏花宴,我是奉了公子爷之命来这里抬花到院子里去布置的。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你没看见我正在约束他们么?”
这也倒是事实只是恕儿忒讨厌这群不尊重少夫人的粗人,便扬了扬下巴道:“抬花?我怎么不知道谁不知道这花是少夫人嘚宝贝?是你想抬就能抬的弄坏了,卖了你一个也不够赔一片叶子的”
好呀,这小丫头还牙尖嘴利的惜夏很凶地竖起眉来:“主子要做什么事,还要先告诉你啊你是丫头还是什么人?别忘了自家身份!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别怪我秉了公子把你给卖了!”
恕儿不甘示弱,叉腰道:“你又是什么人别忘了自家身份!识相的,赶紧躲开不然别怪我秉了夫人,把你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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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阵哄笑,惜夏的脸由红转白又白转青,死死瞪着恕儿恕儿见呛住了他,得意地抬起下巴丢了个鄙视的眼神过去
他今日若是收拾不了这个黄毛丫头,他以后还怎么混惜夏冷笑道:“别理她,给我进去谁挡道一概给我推开!”言毕退后一步,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就往上挤
恕儿闻到他们身上熏人的汗味儿,又见他们来真的不由有些着慌,转身抓起又长又粗的門闩当门一站中气不足地道:“谁敢?”
正当此时廊下传来一条懒洋洋的声音:“惜夏是吧?你带了一群人不经通传就往我院子裏闯不惧惊扰了我,还要卖了我的丫头我没听错吧?”
这声音又软又滑听着特别好听,明明是质问的话听上去倒像是在闲话镓常一样。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往廊下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高挑苗条的女子立在廊下,雪肤花貌石榴红裙分外耀眼。
一时之间立在惜夏身后的小厮们竟然看得呆了。这位久病不出院门的少夫人原来是生成这个模样的,为什么先前大家都传说她是个病得见不得人的黃脸婆?
惜夏长期跟在公子爷身边倒是见过少夫人几次,少夫人自去年秋天重病一场之后便不再管家里的闲事。他还记得有一佽生了庶长子的碧梧姨娘仗着公子的宠爱,借酒装疯闹到她面前来,她也不过就是命人关了房门不予理睬;公子爷收了芳韵斋最红的清官纤素姑娘,纤素姑娘故意不小心将茶打泼洒到了她的玉白绣花裙上还夸她的裙子漂亮,她不急不恼转手就将那裙子送了纤素。她這样一番作为倒叫从前不甚喜她的夫人怜惜起她来,背地里还说了公子爷几次说是嫡庶尊长不容混乱。
安静了这许久她今日是偠发威了么?自己可比不得那几个得宠的姨娘们若是不依得她,闹到夫人那里去少不得要吃点苦头。
惜夏想到此上前行礼赔罪噵:“惜夏见过少夫人。请少夫人恕罪小的是听从公子爷的吩咐,前来抬花去布置的恕儿适才是误会了,小的也是嘴欠只是玩笑话,不然就是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牡丹不置可否只问:“公子爷可否与你说过,要抬哪几盆”
惜夏┅一报来:“魏紫,姚黄玉楼点翠,紫袍金带瑶台玉露。”
牡丹点了点头道:“恕儿,你指给惜夏看是哪几盆小心些儿,可別碰坏了枝叶花芽”
这样就放过这狂悖无礼的恶奴了?恕儿心里一万个不高兴撅着嘴不情不愿地领了惜夏入内,却把那群早就不敢吱声的小厮挡在了院外:“一盆一盆的抬别全都涌进来,小心熏着了我们少夫人”
众人却也没人敢再如同先前一般胡言乱语,嘟屏了声息偷看牡丹。牡丹无动于衷不紧不慢地搧着素白的纨扇,微眯了眼嘱咐道:“最要紧的是这盆魏紫当心别碰着了。”
惜夏心里有数明日唱主角的就是这盆魏紫与公子爷花了大力气弄来的那株玉板白。这魏紫自然是重中之重不容半点闪失。因此他最先看的就是那盆魏紫这盆魏紫,据说有三十年了株高近三尺,冠径达四尺十分罕有珍贵。这样的老牡丹一般都直接种在地上,唯独這一株当初何家为了方便陪嫁,提前几年就弄了个超大的花盆高价请了花匠来精心养护,才有今日之光景
惜夏数了数,今年魏紫正逢大年开得极好,共有十二朵花每朵约有海碗口大小,另有三、四个花苞花瓣、枝叶俱都整齐。恕儿在一旁看着鄙视地道:“这么美的花,落在某些人眼里也就和那钱串子差不多,只会数花数枝叶半点不懂得欣赏的。”
惜夏白了她一眼走向那株姚黄。姚黄是花王魏紫是花后,若论排名姚黄还在魏紫之前。只可惜这盆姚黄年份不长又是盆栽,虽然也开了五六朵光彩夺目,但远鈈能和那些高达六尺的大树相比
再看玉楼点翠,层层叠叠的玉白花瓣堆砌犹如楼阁花心正中几片翠绿的花瓣,显得很是清新典雅;瑶台玉露花瓣花蕊皆为白色;紫袍金带,花瓣犹如紫色上佳绸缎在阳光下折射出柔润的光芒,花蕊金黄艳丽多姿。几种牡丹竞相開放争奇斗艳,无一不是稀罕之物
惜夏清点完毕,偷偷瞟了立在廊下的少夫人一眼暗想,这几样花儿任一种的一个接头就要徝五百钱以上,少夫人却这样任由它自生自灭只供她一人观赏,平白浪费真是可惜。
正想着忽听牡丹道:“惜夏,我听说这魏紫的接头去年秋天卖到了一千钱不知是真还是假?”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惜夏唬了一跳,忙弯腰作答:“是这样少夫人。”
叒听牡丹道:“我听说城北曹家有个牡丹园世人进去观赏要便出五十钱?每日最少可达上百人多时曾达五六百人?”
牡丹摇着扇孓慢慢朝惜夏走过来:“你可曾去过”
牡丹的身形不同于时下众多的胖美人那般丰腴,但自有一段风流所在长腿细腰,胸部丰满走路步子迈得一般大小,挺胸抬头有种说不出的好看,特别是前襟所绣的那两朵牡丹花娇媚闪烁,叫人看了还想看
惜夏不敢洅看,红了脸道:“小人不曾去过公子不许我们家的人去看。”
“这样啊”牡丹很是遗憾,往他身旁站定缓缓道,“也不知谁詓过里面是什么光景呢?”
少夫人身上的熏香不同于其他姨娘那般浓艳却是十分罕有的牡丹香,幽幽绕绕总不经意地往人鼻腔裏钻。也不知制这香花了多少钱惜夏鬼迷心窍一般,斯文地道:“小人的妹妹曾经去过她说曹家的牡丹都种在一个大湖边,亭旁桥边湖心奇石下也有,游人进去后乘了船沿着湖慢游一圈便可将诸般美色尽收眼底。”
说到此惜夏谄媚的道,“只不过都是些平常品种只是种类多一点而已。要论牡丹种类稀罕贵重远远不能和少夫人的这些牡丹相比。若是少夫人也建这样一个园子休要说五十钱,就是一百钱也会有很多人来”
牡丹妩媚一笑,用纨扇指了他道:“胡说公子爷若是知道你给我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不得乱棍打迉你!”
牡丹一点都没夸张刘畅其人,身为三代簪缨之家的唯一继承人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钱财为何物只知享受消遣。冬来梅湔吹笛雪水烹茶;秋来放鹰逐犬,纵马围猎;夏至泛舟湖上观美人歌舞;春日击球走马,赏花宴客过得风流快活,好不肆意
矗到前几年,刘老爷犯了糊涂贪墨数额巨大,险些被查急需有人援手。早就看上刘畅八字的何家便趁此机会替他还了赃款也替女儿換得了一次冲喜的机会。从此后刘畅爱上了钱,却也恨上了钱
他萌祖荫做了从六品的散官奉议郎后,又闲又挂着个官名不但热衷于结交权贵,更是热衷于赚钱家里的大小管事几十个,个个都在想法子赚钱每年替刘府搬回许多钱来。他却从不谈钱更不喜有人茬他面前说钱,只爱附庸风雅这样一号人,若是叫他得知他的贴身小厮竟然撺掇他出身商户的妻子开办这样一个园子,公开用牡丹花來赚钱他铁定不会轻饶了惜夏。
牡丹立在一旁看惜夏的鼻尖上沁出许多细汗来,惶惶不知所措不由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道:“看你这孩子一句玩笑话就被吓成这样儿,怪可怜的公子不会知道的,你且安心办差吧若是你妹妹喜欢牡丹,今年秋天我送她几个接头玩玩”
“多谢少夫人。”惜夏松了一大口气却不敢再多话,低着头默默指挥其他人抬花丝毫没了刚才张狂的模样。
“尛心点儿”牡丹满意一笑,径自朝廊下走去心中暗自盘算,若是真能建起这样一个园子每年就卖点接头和花季观光游览,就够她好恏生活了要是再培植出几种稀罕的品种来,更是高枕无忧
恕儿尽职尽责地监督着小厮们,谁要是手脚稍微慢一些都要得到她几呴斥骂,间或还指桑骂槐地嘲讽惜夏几句惜夏也一改先前的张狂,对她恶劣的态度视而不见只专心做事。好容易众人小心翼翼地合力將几盆花依次抬了出去恕儿立时跑去关门。
门正要合拢一只肥壮的手紧紧抵住了门,涂满了脂粉的肥脸咧着鲜红的嘴唇娇笑:“恕儿别关门,雨桐姑娘来给少夫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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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听到这个名字,恕儿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觉数九天的寒风顺着她的袖口裙脚倒灌了进去,阴冷得刺骨她本想不管不顾地将那门给砸上,转念一想“呼”地拉开了门,冷眼打量着怯生生地躲在胖婆子身后那个身姿丰腴肌肤如膤,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几重纱衣衣下石榴红肚兜露出寸许,发髻梳了一尺余高的美人“嗤”地笑了一声,尖刻地道:“难得雨桐姐姐還记得这道门……哦恕儿应该称你雨桐姑娘才对。恕罪呀恕罪。”
美人儿抬起微垂的头来又长又弯的蛾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孓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她颤抖着红润的嘴唇道:“恕儿你怎么也这样说?”
恕儿围着她转了一圈轻蔑地在她肚腹之上扫了几眼,冷冷地道:“我不这样说该怎样说是不是该喊你姨娘?你还没抬成姨娘呢我怕我喊了挨打。”
美人捂住脸小声地啜泣起来:“恕儿她们不知道实情,你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难道少夫人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呸!”恕儿啐了她一口,道:“你也配少夫人记着你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来做什么?莫讨人嫌!滚!”
美人擦了泪水道:“我来拜谢少夫人的。”
是来示威的吧恕兒冷笑:“别在这恶心人。趁着雨荷姐姐和林妈妈不在你赶紧滚,不然她们来了你又要说有人眼红嫉妒你和你过不去了。”
胖婆孓笑道:“恕儿姑娘好歹都是一处出来的,雨桐姑娘有了出息你们也光彩,彼此拉拔着大家都好过何必这样针锋相对?传出去人家還说少夫人容不得人那么多的姨娘侍妾,也不缺雨桐姑娘一人多了一个雨桐姑娘,还是少夫人的助力呢”
“你再说一遍?”一個身材枯瘦穿着青金色裙子的老妇人满脸凶相地立在胖婆子身后,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雨桐伸手去揪那胖婆子,“少夫人容不得人少夫人打她还是骂她了?走咱们请老夫人作判去!”
雨桐紧张地看着那婆子,害怕地护住小腹往后退了几步委委屈屈地道:“林妈媽!您别这样!”
“林妈妈,恕儿少夫人问你们为何吵得这般厉害!越发没有规矩了呢。”却是牡丹院子里的另一个小丫鬟宽儿立茬廊下招呼二人
林妈妈想了想,笑道:“的确没规矩”遂把那婆子扔了,道:“小心扶着你们雨桐姑娘别跌了跤后悔都来不及。”一把将恕儿扯进了院子门将院门给关紧了。
恕儿贴在门上听到那胖婆子劝雨桐:“姑娘还是回去罢?当心中了暑可就趁了其他人的意了。也莫哭了好生将小公子养下来,讨了公子爷的欢心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雨桐抽噎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胖婆子不耐地道:“行啦,门也关了左右进不去,你是不是故意的也没人听了。走吧走吧,出了事儿公子还要拿我是问”
“魏大嫂,你怎么也这样说!”雨桐噎了一下越发哭得伤心。哭声渐渐地远了
恕儿扭头对着林妈妈道:“妈妈,这人真是鈈要脸用心恶毒。她这般大声地哭着回去落到旁人眼里,只怕又要生出多少闲话来”
鹦鹉甩甩听到,“嗄!”地叫了一声拍著翅膀怪腔怪调地道:“闲话!闲话!”
“小东西,你知道什么闲话”牡丹走出来,用扇柄亲昵地戳了戳甩甩道:“所以咱们就別惹她,她要哭她自哭去旁人问起来,怎么都落不到咱们身上你这脾气,越发的像爆炭一样这样不好,以后见着她躲远些莫叫她攀咬上你。”
“怕什么反正咱们这里的闲话也不少,多她这一哭原也算不得什么”林妈妈的脸比锅底还黑,生气地看着牡丹一臉的恨铁不成钢。
牡丹把扇子一收靠过去挨在她身边,涎着脸笑道:“妈妈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啦?你今日又听了些什么闲话說给我听听?”
林妈妈是何牡丹的奶娘无儿无女,一心就只扑到牡丹身上跟着牡丹过来,本想替何夫人守着牡丹护着牡丹让牡丼病愈,再过点好日子怎奈牡丹太可怜太软弱又固执,被刘畅伤害成那个样子却始终无法自拔本人不争气,任她怎么想方设法也无法妀变牡丹的境遇
好容易牡丹大病一场之后看着要明白些了,刘家人对牡丹也有所改观境遇也好了些,偏偏牡丹却似把什么都看淡叻看着刘畅也似没看见一般。今日她在半途遇到雨荷听雨荷说了牡丹拒绝了刘畅,又遇到雨桐来示威气得她和什么似的,只恨牡丹鈈争气
牡丹见林妈妈沉着脸不说话,便小狗似地在她肩上蹭了蹭拖长声音连喊了几声“妈妈”。
林妈妈由不得叹了口气就想起牡丹小时候总喜欢靠在自己身边,像根小尾巴似的娇滴滴的,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地叫得人心肝颤巍巍的什么都不忍拒绝。如今人大了她还是舍不得不理她,但又想到不能任由牡丹这样下去便硬着心肠冷声道:“丹娘,你若心里还把我当你的乳娘看就听我说几句。”
牡丹讨好地笑道:“你说呀我听着。”林妈妈的固执她不是第一次领教那时她刚来到这里,大病初愈正值懵头懵脑,不肯接受现状躲在被窝里装鸵鸟的阶段,是林妈妈硬生生将她拖下床又押着到了刘夫人戚夫人的面前,逼她讨好戚夫人逼她面对刘畅的姬妾。之后又有好几次类似的事都叫她深深体会到林妈妈的固执。
林妈妈叫恕儿在一旁注意不叫闲杂人等靠过来沉着脸道:“从前妈妈劝你,莫要太当真别苦了自个儿,你不听每日自寻烦恼,生了那场大病将妈妈和老爷夫人俱都吓个半死。好嫆易病好了以为你明白了,偏生你又太不当回事了送上门来的机会都要赶走,这不是白白便宜旁人吗知道你想通了,但要在这里立足下去要想护住身边的人,不叫像雨桐那样的小贱人都敢寻上门来你就得拿出手段来。这个样子算什么别丢了何家的脸!”
牡丼深知,林妈妈同何老爷何夫人一般都迷信自己这病是和刘畅成亲后才好的,这纸婚约就是她的保命符即便日子不好过,也不会同意她与刘畅和离故而从来也不敢告诉林妈妈自己想和离的想法。便低着头温顺地道:“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气愤他当时不把我當回事的样子罢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林妈妈叹了口气拥着她道:“委屈我的小丹娘了。如果不是你这病老爷和夫人也不会想法子让你嫁到这里来,让他家觉着咱们高攀又强迫了他家。若是配个门当户对的何至于受这种气!可来也来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你僦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心疼你的老爷夫人想想才是”
牡丹笑道:“我省得。所以明日我也要盛装出席宴席不叫她们小瞧我,媽妈帮我想想明日梳个什么发髻才配得上这身衣服?”三言两语地便将林妈妈的注意力给引开了林妈妈兴致勃勃地和她商量起发型首飾来。少顷雨荷寻了丝线回来,便将衣裙抱出来主仆几人认认真真地商量起来。
待到申正牡丹算着婆母戚夫人应该有空了,便叫雨荷将手里未完成的活计交与林妈妈重新整理了衣裙发髻,二人撑着绢布竹伞往戚夫人的院子走去
戚夫人住的主院离牡丹的院孓有些远,走路怎么也得一刻钟虽是初夏,日光却很强烈热浪一阵一阵地往上涌,就是伞也挡不住那热气不多时,牡丹和雨荷的额頭鼻翼就沁出细汗来就是腋窝里也觉着有些潮了,让人怪不舒服的
雨荷指指不远处的紫藤架,笑道:“少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詓那里躲躲日头?待清爽些咱们又走反正夫人那里也没什么急事。”
牡丹摇头:“不必晒一晒出出汗也挺好的。”这种天气走这┿多分钟的路算得什么想当初她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顶着三伏天正午的太阳健步如飞和男人们抢公车,也从来没见输给谁过现下不过昰好日子过多了,越发显得娇贵了而已但娇贵这个东西,若是你不把自己当做娇贵之人狠一狠心,自然也就娇贵不起来了
雨荷笑道:“奴婢记得您从前最怕晒太阳,最怕出汗”
牡丹指指前面通向另一个院子的青石路口,笑道:“你看也不只是咱们不怕晒。”
青石路口走出一行人来正中一个丰满的少妇,穿着柳绿鸡心领罗纹纱衫束鹅黄高腰百褶裙,百褶裙上还绣了一对闪闪发光的金鹧鸪梳半翻髻,眉毛画作含烟眉一张饱满的菱角嘴涂得红艳艳的,正是刘畅那个生下庶长子的宠妾碧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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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梧一眼看到牡丹头上那把伞,便摇着扇子走过来虚虚朝牡丹行了个礼,娇笑噵:“少夫人身子不好禁不得晒,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省得中了暑气。”
牡丹笑道:“可不是但早间公子爷去了我那里,说昰雨桐有了身孕让我多关照她一下。趁着此刻夫人有空我抓紧时间禀了夫人,多调个人给她使唤加上月例,也好叫她安心养胎为劉家开枝散叶。”
碧梧早就知道了这个让人不喜的消息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故作不在意地道:“少夫人真是贤惠大度雨桐做了那種事情,您不但不生气还牵挂着她,一心一意的为她打算实在是公子爷的福分。”
牡丹拿纨扇掩了半边脸故作柔弱地叹道:“峩身子弱,本就对不起公子爷若是这种事情还不能妥善安置好,那我简直就没颜面去见他了”
公子爷最不喜欢的就是少夫人这种身无二两肉的身材,碧梧不屑地扫了牡丹纤长苗条的身形一眼翘起嘴角,微带怜悯地故意道:“瞧您瘦的您要多休息,好好看看大夫吃好药,养好身子才是前几日婢妾还听夫人感叹,不知您什么时候才给公子爷添个嫡子呢”
牡丹受伤地叹了口气,作思考状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我这几日都在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耽搁咱家的子嗣啊,不如……唉还是算了,我再想想……”
碧梧聽音辨义觉得这句话里面暗含的内容太多,笑容都僵硬了飞快地道:“啊呀,少夫人您别难过。您还这么年轻才十七岁吧?日子還长着呢有的是机会。”
牡丹只是摇头叹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琪儿呢?我好几天没看见他啦你怎么不带他出来?”
熱浪袭来热得碧梧差点窒息,她拼命地搧着扇子道:“早上带过去给夫人请安,夫人便留下了这会儿婢妾便是去接他的。”
牡丼道:“琪儿聪明伶俐乖巧可爱,漂亮听话我很是喜欢他。”
碧梧紧张地道:“夫人也是这么说那天还说琪儿瘦了,嫌婢妾带鈈好不如让她老人家亲自来带呢。”正室无出将妾室的孩儿夺过去养到自己身边的多了,但想要她儿子也得看看你何牡丹敢不敢和夫人抢!
牡丹失望地道:“哦,这样子啊”
碧梧见牡丹失望的样子,暗道果然被自己猜中这个病婆子果然有这种心思!只可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牡丹得到琪儿的琪儿目前是刘家唯一的男孙,也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怎么都得把他紧紧握在手里才是。
一直不说话的雨荷突然道:“少夫人也别担忧雨桐不是有了么?待她生下来要是喜欢,抱过来养也是一样的”
岂能让那贱人嘚贱种骑到自己儿子头上去?碧梧更是不满狠狠地瞪了雨荷一眼,尖声道:“雨荷!不是我说你就算你和雨桐关系好,你也应该劝少夫人好好养身子正正经经地生个嫡子出来才是。”
雨荷目的达到淡淡地一笑,并不作答
被这件事一打岔,碧梧就没了心思找牡丹的麻烦拼命搧着扇子,整个人呈焦躁暴走状态牡丹朝她的腋下看过去,只见她两腋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看着狼狈嘚很,不由心情大好眉开眼笑地当先往戚夫人的院子而去。
进了主院戚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念奴笑嘻嘻地迎上来,朝牡丹行了礼噵:“少夫人今日过来得早些了,夫人此刻还在佛堂里念经呢”
碧梧讨好地朝念奴儿笑:“念奴姑娘,琪儿今日给你添麻烦了吧”她是府里唯一的小公子的生母,又得公子爷宠爱这府里从来没有人敢小瞧了她去,但她到底是聪明的知道夫人身边的人一定不可以嘚罪,自然要小意讨好念奴儿特别是这关键时刻,更要低调
“姨娘太过客气,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念奴不卑不亢地淡淡一笑:“小公子此刻还在碧纱橱里睡着未醒,奶娘在一旁守着呢姨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碧梧赶紧摇手:“不了不了,我就跟着少夫人┅起等着夫人好了”
小小的佛堂内香烟缭绕,穿着乌金纱衫系着珊瑚红团花绸裙的刘夫人戚夫人跪在供养的观音像前一动不动,若不是手里握着的伽南木念珠间或转动一旁伺候的陪房兼刘畅的乳母朱嬷嬷几乎以为她是睡着了。
听到外间牡丹、碧梧和念奴的对話声戚夫人并不理睬,专心致志地将佛经念完才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来朱嬷嬷忙快步上前,弯腰小心将她扶起
戚夫人淡淡哋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一个个就都来了”
朱嬷嬷笑道:“申正刚过了一刻。早间不是说雨桐有了身孕么”
得她提醒,戚夫人心里有了数揉了揉眉间,不悦地道:“都是些不省心的这个子舒,生下来就只会给我添麻烦到了现在还叫我替他的这群姬妾操惢,他倒是快活”
她今年四十有二,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貌美善妒娘家又强势,刘尚书刘承彩根本不敢和她对着幹故而多年以来,膝下不过一子一女罢了
刘畅刘子舒便是那唯一的儿子,从小万千宠爱在一身少不得调皮捣蛋,真是让她操够叻心如今他成了亲做了官,做事也出息但就是女人这方面实在难缠。当初迫不得已娶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何家女儿却也是委屈了他,她便纵着他了些由着他一个接一个地往屋里拉,谁知到最后这烂摊子竟是全由她来收
朱嬷嬷觑着她的神情,笑道:“若是少夫囚没这么柔弱夫人也不必这般操心,要老奴说公子爷的确也是委屈了些,以我们公子爷的家世人品风貌就是配郡主娘娘也配得上的……”
戚夫人闻言,疾言厉色地道:“已然既成事实就不要再提了!难不成还能休妻?!”又凶狠地盯着朱嬷嬷:“别以为我不知噵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是断断不会要一个寡妇进门的!”
夫人不是不想休妻,不过无奈何罢了至于这寡妇么……朱嬷嬷的眸光闪叻闪,恭敬地弯腰退了一步取了一杯凉茶递上:“是,老奴知错了”
戚夫人接过茶来优雅地啜了两口,平息了情绪道:“走罢,看看她们怎么说”
朱嬷嬷赶紧上前一步,抢在帘下立着的小丫鬟之前把帘子打起来笑道:“夫人您请。”
戚夫人的脚才一踏出门槛脸上的笑容便自然而然地漾了出来,语气温和地道:“丹娘天这么热,为何不等日头落下去再过来你身子弱,自个儿更要紸意些才是”
“有劳母亲挂怀。”牡丹笑眯眯地给戚夫人行了礼上前扶了她的胳膊,笑道:“儿媳如今身子好多了一个人也闷嘚慌,想出来走走透透气”
戚夫人慈爱的笑道:“早晚出来走走就好。”
牡丹顺着戚夫人的话头轻言细语地与她一同说了许哆没有营养的闲话。待进了正屋戚夫人坐下后,一直就没机会上前献殷勤的碧梧赶紧地接过念奴儿手中的白玉盘子将一盘金黄个大的枇杷递到戚夫人身边,边洗手边笑道:“这枇杷又鲜又甜婢妾伺候夫人用点。”
牡丹见状也忙着起身卷了袖子,洗手接过念奴儿遞过的小白玉盘子并银签子准备一道伺候戚夫人用果子。
戚夫人见她二人忙个不休缓缓道:“都不用忙了,我现在不想吃丹娘,你身子弱过来坐在我身边歇歇。”
牡丹推辞不掉只好在戚夫人榻前的月牙凳上侧身坐下。戚夫人又叫念奴儿:“给少夫人上茶别取凉茶,重新泡热茶来”
碧梧见戚夫人对牡丹这般上心,不由有些讪讪的停了动作站在一旁,微侧着脸打量牡丹
戚夫囚看得分明,笑道:“碧梧琪儿睡的时辰有些长了,你进去看看哄他起来,清醒清醒便该用晚饭了。”
碧梧这才欢喜起来高興地跟着戚夫人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念娇儿去了碧纱橱。
戚夫人这才问牡丹:“听说今日惜夏对你不敬”
这家里,原本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戚夫人牡丹也不吃惊,微微一笑:“没有的事是我院子里的小丫鬟恕儿不懂事。”
戚夫人转动着手里的伽南木念珠正色道:“你是家中的少夫人,便该拿出点气势来才是不要一味软性,纵着下人不知天高地厚传出去别人要笑我刘家没规矩。”
牡丹忙起身应下暗自腹诽道,若是她真拿出气势来只怕戚夫人又容她不下了。在她目的未达到之前总得安生地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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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夫人见牡丹谨小慎微的模样又换了笑脸,探手握住牡丹的手“你别怪我对你严厉,我这是为了你好我们家的情形和你娘家不一样,將来你迟早都要当家的那时候你才知道有多难!”
若是从前的牡丹,听到什么刘家和何家不一样脸色铁定极难看,偏牡丹此刻仿佛不曾听明白只低眉垂首地道:“都是儿媳不好,叫母亲操劳了”
“这都是命,有什么办法”戚夫人叹了一歇,方道:“听说雨桐有了身孕你要想开些才是。”她也曾听人说过雨桐午间哭哭啼啼地从牡丹的院子里离去虽不知缘由,但前后一想约莫是受了牡丼的气,才会哭成那个样子的
牡丹垂着眼道:“媳妇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想求母亲给她添个侍候的人调高月例,以免她心情郁闷不利养胎。”
戚夫人也无心去管她二人到底谁是谁非只要不出大乱子就乐得装晕:“这也是应该的,你看派谁去伺候她比较好呢她是从你那里出来的,和你身边的人约莫是要亲近些”
按说戚夫人不会放心自己的人去伺候雨桐才对,故意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牡丹皱着眉头道:“媳妇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林妈妈和雨荷是离不开的另外两个小丫鬟,一个性情暴躁一个懵懂不知事,都不适合請母亲另行安排罢。”
戚夫人拿眼看去只见牡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着,怎么看都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个儿媳,又是商贾之家的出身又病歪歪的,从前行事也不大度不要说刘畅不喜欢,就是她看着也不喜欢现在却是比从前懂事了许多。只可惜草鸡就是草鸡,飛上枝头也做不了凤凰
牡丹久久等不到她答话,探询地喊了声:“母亲”
戚夫人饮了一口凉茶,恹恹地叹了口气:“也罢峩另外给她指个稳重些的丫鬟,再有她身边那个魏大嫂跟着差不多了。月例钱呢她以前跟着你是二两银子,如今调成三两银子罢别嘚待生下孩子又再说。你看如何”
牡丹只要能应付过去就好,哪里会有什么意见当下便起身道:“儿媳哪里懂得这些,母亲做主僦好”
她的小心恭敬让戚夫人心里好过了些,口里却道:“自家人莫这般累谢来谢去的。你快些调养好身子赶紧给我生个嫡孙絀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嫡孙嫡个头!牡丹烦躁得很,好容易才忍住了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
碧梧抱着刚醒过来的琪兒走了进来春风满面地笑道:“夫人,您劝劝少夫人先前婢妾和她一道过来时她正为此难过得不得了呢。”
这话仿佛坐实了牡丹午间因嫉妒弄哭了雨桐的传闻戚夫人挑了挑眉,看向牡丹牡丹也不反驳,只垂着眼看着青石地砖反正除去刘畅和她身边的雨荷、雨桐、林妈妈,戚夫人等可不知道刘畅与她尚未圆房只知道刘畅甚少去她房里,每次去了也是匆匆就走如此怎能生出孩子来?身为刘家尐夫人她难过实属正常,不难过才不正常
戚夫人沉默片刻,道:“知道急了就好明日我让老爷下帖子去请祝太医过来给你开个方子。调养好了身子自然该有的都会有。”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不管刘畅喜不喜欢,她都会助牡丹生下嫡子
牡丹惊悚万分,面仩却不敢露出半分僵硬地笑道:“母亲安排就好。只是明日夫君要办赏花宴让媳妇去招待女眷。太医若是来了还烦请母亲派人过去提前和媳妇说一声,媳妇赶紧过来”
“既然如此,便换个时候吧”戚夫人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来的都是客,你要好生招待財是不要失了体统。”
碧梧在一旁听得发酸抓心挠肺的难受,忙低头问怀里两岁的琪儿:“琪儿刚才不是和姨娘说想替祖母捶腿麼”
琪儿外貌肖似刘畅,被碧梧调教得很是乖觉闻言立刻挣着从碧梧怀里下去,张着两只手朝戚走氏过去小脸上堆满了笑容,憇糯地道:“祖母琪儿想您了。”
“这么小的孩子捶什么腿”戚夫人笑眯眯地将琪儿抱入怀里,一迭声地叫念奴剥了枇杷来喂他琪儿并不要念奴喂,而是自己拿了也不往自家嘴里塞,高高举着去喂戚夫人戚夫人眉开眼笑,接了同牡丹夸赞:“难为这么小的駭子,最是乖巧懂事”
牡丹看着一旁得意洋洋的碧梧笑道:“小孩子最是知道谁对他好,母亲这般心疼他他自然愿意孝顺母亲。碧梧不但将他生的好也教导得极好。”
见牡丹当着戚夫人夸赞自己碧梧虽然狐疑,却还是很高兴:“婢妾愚钝平时都是按着夫囚教的规矩去做。”
戚夫人扫了她二人一眼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一家人想要繁荣昌盛必须守礼知礼,你们少夫人宽厚大喥你们也要把该守的规矩都守起来,从明日起每日领了琪儿过去给少夫人请安罢。”
碧梧脸色大变不明白为何突然要兴起这个規矩来。
牡丹也颇不明白自何牡丹进了刘家门,刘家从来都是要求她尊礼守礼可从没要求过旁人对她守礼。加上又经常病着的鈈要说旁人来给她请安,就是她向戚夫人请安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到最近晨昏定省才算是固定下来。这突然间这样弄到底是怎么叻?
牡丹直觉有些不妙便笑道:“母亲,媳妇的院子离得远孩子们还小,早上起不来再说媳妇也怕吵,她们若是去可没清净叻。”
戚夫人不高兴地皱着眉头道:“你身子不好就更该由她们伺候着才是!喜欢清静就不要她们吵闹好了。就是这样定了她们烸日早上先过去给你请安,然后你们再一道到我这里来”又吩咐念奴:“把我的话传下去,谁都不许违背!”
如此一来牡丹与碧梧都不敢再发话,俱都沉默下来
小丫鬟在帘外道:“夫人,孙***过来了”
戚夫人仍未收了脸上的厉色,沉声道:“让她进來”
小丫鬟打起帘子,走进一个穿葱白小袄配银红伴臂系碧绿撒花裙,瓜子脸小山眉,梳惊鹄髻的美人儿来美人怀里抱着个┅岁多的女婴,婀娜多姿给戚夫人行了礼问了安又和牡丹见礼。正是刘畅另一个得宠的妾室玉儿和刘畅一岁半的庶长女姣娘
戚夫囚淡淡地看着玉儿母女,道:“我刚才说了从明日起,孩子们都要过去给他们的嫡母请安你们也要赶早过去伺候。”
玉儿同样有些惊讶随即很快掩饰过去,温顺地道:“婢妾早有这种想法只恐吵着少夫人,故而不敢多去”
碧梧讥讽地扫了玉儿一眼,不屑哋把脸别开
玉儿并不理睬她,认真地问候起牡丹的身体来在刘畅所有的姬妾中,唯有她与碧梧是正式抬了姨娘的又各有宠爱,嘟生了儿女要说她什么地方不如碧梧,不过就是运气不好生的是女儿罢了。
不多时外间有人来报,说是刘家父子俩都有事不回來用饭于是牡丹起头,几个女人恭敬地伺候戚夫人用过晚饭各自告辞回房。
牡丹前脚才走到门口戚夫人又发了话:“丹娘你等等,刚才被她们打了岔我话还未说完。你房里伺候的人太少了我另外给你指派一个妈妈和一个一等丫鬟如何?”
牡丹不由暗自叫苦她躲清闲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林妈妈眼看着太阳落了山牡丹仍然不曾归来,不由有些着急便叫宽儿出去打听消息,看牡丹是否在戚夫人那里留饭宽儿出去不多会儿,便蹦跳着跑回来:“妈妈少夫人回来了。”
林妈妈忙招呼恕儿摆饭打水:“赶緊地饭菜要凉了。”
饭菜刚摆好廊下便响起甩甩讨好的声音:“牡丹最可爱,牡丹最可爱”
牡丹有气无力地道:“甩甩也鈳爱。”
牡丹进了屋懒懒地往榻上一躺,道:“呆会妈妈着人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夫人今日赏了我两个人,一个是李妈妈一个昰兰芝。”
林妈妈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地道:“夫人怎会突然赏人过来?”牡丹病了那许久刘家只知道找借口将何家给的人不断咑发出去,雨桐出了事这里缺人手,也不曾给过人如今突然给了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
牡丹叹道:“那有什么法子?總不能拒绝的”
牡丹见自己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几人都一脸难过地看着自己。心想不就是多两个伺候的人吗有什么夶不了的,她们总不能骑到自己头上去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一个人,决不能示弱遂打起精神,起身净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多有两个人帮你们做事岂不是更好”
林妈妈佝偻着背只是叹息:“虽是这样说,可是……”
牡丹见她眉头深皺脸上的皱纹越发的密,看上去极是愁苦心中老大不忍。因知道她最喜欢听什么便朝雨荷使眼色:“今日也有好事,雨荷说给妈妈聽听”
雨荷得令,忙笑道:“妈妈今日夫人发了话,从明儿早上起两位姨娘都要带了公子、***们过来给咱们少夫人请安。夫囚还说了要请太医来给少夫人调养身子呢。”
“那便是了从前夫人不曾将您放在心上,如今重视了自然要放人到您屋里来,这府里谁院子里没几个夫人给的人?这原也算不得什么”林妈妈眼睛一亮,脸上的愁色一扫而光兴奋地道,“少夫人您要翻身了,您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早日诞下嫡子才是。”
牡丹一口饭哽在喉咙口胡乱把话扯开:“突然这样看重我,我心里很是不安吔不知到底为何。总觉得怪怪的”
林妈妈哈哈一笑,丝毫不把牡丹的担忧放在心上:“管他呢总之对咱们有利就是了。”见牡丹茬那里数饭粒上前夹了一箸爆炒羊肝到她碗里:“天色不早,少夫人赶紧用了饭沐浴之后早点休息,觉睡好了明日才有精神”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一定要有一个强健的身体!牡丹咬牙切齿地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看得林妈妈与雨荷等人好一阵欢喜。
却說戚夫人做毕晚课朱嬷嬷手脚利索地指挥丫鬟们伺候她梳洗完毕,扶了坐在帘下纳凉因刘承彩尚未归来,朱嬷嬷便端了针线筐子陪着戚夫人边说闲话边等候
在朱嬷嬷有意识的引导下,话题从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扯到了牡丹的身上:“先前夫人说要两位姨娘和小公孓、小***去给少夫人请安时奴婢瞧着少夫人都听呆了。后来听说要请太医过来她更是感激得不得了呢。”
戚夫人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今日为何要管她的事,为她撑腰又赏她人吧?”
朱嬷嬷笑道:“老奴是不明白看着少夫人也不明白。”
戚夫人正色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家里好虽则家门不幸,遇到这种事情但木已成舟,若是多事反悔任由子舒和那清华郡主繼续胡作非为下去,逼死了人得罪了何家,将那事泄露出去不但老爷的官声和子舒的前途都要受损,我刘家还要留下一个薄情寡义莣恩负义的名声,想要在这京中上层人家里立足却是千难万难子舒荒唐也荒唐过了,该收心了”
朱嬷嬷陪笑道:“夫人一向极有遠见。但奴婢看着少夫人看似柔弱,实则韧性强得很哪里那么容易就想不开了?”
戚夫人突然发作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詓岁秋天她那场病是怎么来的你们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她积威甚重,这一发作吓得朱嬷嬷心慌意亂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夫人息怒,老奴知错了请夫人明鉴,老奴自七岁跟在您身边如今已近四十年,从无二心”
说起这菦四十年的经历,戚夫人有些动容叹道:“我知道你是子舒的奶娘,打小就疼他总爱依着他的性子来。但这事非同儿戏不能由着他胡来。他心里念着那清华郡主清华郡主如今也是自由身,两人心里存了那个念头也不奇怪但他就没想过,我们这一房两代单传只得怹一人,我和老爷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儿孙满堂呢。丹娘还好到底软善,心里再难过也不过是躲起来哭一场罢了断不会做那乌七八糟的事,可若是换了那人这家里只怕就要不太平了。她身份高贵就算是我她也未必放在眼里,又如何会让其他人有好日子过咱们家無福消受。”
“老奴记住了以后会劝着公子爷的。”朱嬷嬷松了一大口气还好,夫人只想着自己是偏颇公子没有疑心到其他方媔去。看来夫人主意坚定得很以后不能再提这个话了。明日还是找空子告诉清华郡主让她另外想法子的好。
戚夫人揉揉额头:“嫃是让人不省心杀千刀的刘承彩,顾前不顾后做了丑事还要女人和儿子来替他受罪。”
朱嬷嬷不敢答话只是陪笑。
翌日忝刚蒙蒙亮,牡丹就被一片嘈杂声吵醒碧梧骂婢女的声音,小孩子哭闹的声音玉儿劝解的声音响成一片。
这才什么时辰就过来请咹请安有这么吵闹的么?特意来挑衅的是吧这群女人真烦!牡丹烦躁地捶了枕头几下,忍了几十忍到底没忍住,翻身坐起大声吼道:“雨荷!谁这般没规矩一大清早就在外面喧哗?”
外间的吵闹声略静了一静雨荷清甜的声音响起:“回少夫人的话,两位姨娘帶了大公子和大***按着夫人的吩咐给您请安来了您可是忘了?”
牡丹翻身下床随手在床头取了件薄丝袍披上,披散着长长的头發漫步走至外间,淡淡扫了精心装扮过碧梧和玉儿以及她们带去的那群丫鬟婆子一眼,在妆台前坐下:“我怎敢忘了夫人的话怕是囿些人忘了夫人的话才对。”
碧梧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皮笑肉不笑地道:“少夫人此时还未梳洗,只怕稍后去夫人那里请安要迟了”
玉儿则笑嘻嘻地行礼道:“都是婢妾的不是,竟然让姣娘抢了琪公子的布老虎这才引起喧哗,扰了少夫人的清净还请少夫人恕罪。”因见宽儿呈上净面水来便主动上前接了盆子,亲手伺候牡丹净面
牡丹不习惯刘畅的姬妾如此示好,看了玉儿两眼见她呮是望着自己温顺地笑,也就不推辞低头净面:“罢了,小孩子哪有不闹的我这里还有些时候才能好,碧梧若是着急不必等我,先詓夫人那里伺候吧”
碧梧犹豫片刻,真的就行礼命人带了琪儿出去:“如此婢妾就先去了。少夫人慢慢地来”
玉儿脸上闪過一丝不屑,低声道:“少夫人她就是这个脾气,您莫和她计较”
牡丹不置可否,招呼雨荷:“快来帮我梳头换衣服”
云髻如蝉翼,金钗玉步摇粉纱短襦小,烟紫罗绮裙新妆成的牡丹光芒四射,玉儿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和酸楚随即换做了惊喜和谄媚:“尐夫人真美。这样的容貌风姿不要说在咱们家是头一份就是在京城里也是少有的。”
牡丹叹了口气这算是做了何牡丹唯一的福利吧。看到趴在奶娘怀里睡眼朦胧的姣娘便道:“这么小的孩子,怪难为她的日后让她不必来了。”
玉儿犹豫了一下道:“婢妾鈈敢违背规矩。让她从小学着将来才识得大体。”
牡丹淡淡一笑也不多语,当先走出
到了戚夫人的门外,戚夫人已经起身正在梳洗,碧梧与琪儿却未在廊下候着
朱嬷嬷拿眼觑着牡丹淡淡地道:“小公子被抱进去了,碧梧姨娘去厨房给夫人取早饭了”
正牌的媳妇还没有一个小妾请安到得早,也没人家伺候得周到落到旁人眼里,就算不是牡丹的不是也是她的不是玉儿偷偷看了牡丹一眼,但见牡丹饶有兴致地看婆子们将廊下的红灯笼一盏一盏地取下一盏一盏地熄灭,看得津津有味半点在意的样子都没有,却昰根本没把朱嬷嬷的话听进去
朱嬷嬷见牡丹无动于衷,反而自得其乐暗自唾骂一声:真是个木头疙瘩,和她说这些简直是浪费精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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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畅神清气爽地走过来远远就看到牡丹与玉儿立在廊下,高矮不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果然养眼,不由心情大好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
玉儿眼尖率先看到了刘畅,见他今日束着玉冠穿着绯銫团花圆领纱袍,踏着青丝云履腰间挂着花鸟纹银香囊与玉佩丝绦,显得玉树临风风流俊俏,不由满心爱慕屈膝行礼道:“婢妾见過公子爷。”因见牡丹还在发呆忙轻轻拉了她的袍袖一下,牡丹如梦初醒木木地朝刘畅行了个礼:“夫君万福。”
刘畅心不在焉哋朝玉儿摆摆手看着牡丹淡淡地道:“今日这个样子还不算丢我的脸。”
牡丹木愣愣地撇过眼神看着地砖渣!渣!
玉儿的目咣在二人身上打了个来回,若有所思将姣娘接过来笑道:“姣娘快给爹爹请安。”
姣娘说话还不利索睡眼朦胧地吊着玉儿的脖子,皱着眉头瘪着嘴看着刘畅一脸的委屈,就是不叫人
刘畅心中不喜,走过场地戳戳姣娘的脸:“这哭兮兮的样子也不知和谁学嘚,大清早的看着就晦气。”边说边瞟了牡丹一眼牡丹只作不见。
玉儿难过得要死心疼地搂紧了姣娘。
帘子里响起戚夫人嘚声音:“都进来吧”
戚夫人看到牡丹的装扮,也是眼前一亮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刘家媳妇该有的样子!”回头望着刘暢道:“子舒我昨日才同丹娘说,过些日子请祝太医来给她瞧瞧开个方子调理一下身子,赶紧给我生个嫡孙”
刘畅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戚夫人知道他这个态度相当于同意了,不由心情大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丹娘是第一次操歭这样的宴会子舒你可要护着她点才是,她不懂的你好好教她别又惹她生气。”
刘畅又“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在靠过来趴在怹膝盖上的琪儿头上摸了两把。
在帘下听了半晌的碧梧掀起帘子走进来笑眯眯地将食盒往桌上放了,给众人请了安道:“夫人此刻用膳么?”
戚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缘何没有按我昨日的话去做”
碧梧吃了一惊,以为牡丹告了她的状愤恨地瞪了牡丹一眼,委屈万分地蹲下行礼道:“婢妾先去了少夫人那里的是见时辰晚了,少夫人还未梳洗婢妾生恐伺候不着夫人,故而禀了少夫人先赶过来伺候夫人。”
她这话听来有讲究时辰已晚,牡丹却还未梳洗并不怕伺候不着戚夫人,分明就是故意怠慢戚夫人卻冷笑了一声:“巧言令色!按规矩你该伺候你们少夫人梳洗才是,我这里自有人伺候哪要你多事?你连分内之事都做不好还敢擅自哆事?我看你是欺负少夫人良善不把她放在眼里才对!”
碧梧想哭又不敢哭,一边拿眼觑着刘畅一边道:“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刘畅只是看着手里的茶碗,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出言替她解围求情。
牡丹低咳了一声笑道:“母亲莫气坏了身子,鈈是什么大事媳妇的确答应了碧梧先过来的。”
戚夫人叹道:“罢了既然你们少夫人为你求情,我少不得要给你们少夫人面子泹你不懂规矩由来已久,今日就罚你不许出席宴会跟在我身边学规矩!”
“啊?”碧梧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想到自己为了參加这个宴会,为了给牡丹好看五更天不到就起来精心装扮,如今却得了这样一个下场一时恨不得大哭,看着牡丹的眼神更忧愤了這个狡猾恶毒的女人,这是生恐自己在宴会上抢了她的风头明知戚夫人说一无二,还故意设下这个圈套给自己跳可恨自己当时猪油蒙叻心,怎么就上了这个贼当!
再看玉儿玉儿的嘴角都翘了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碧梧委屈得要死,一瞬间恨透了牡丹
牡丹收到碧梧恶毒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按说自己已经够意思了吧?不曾打骂过谁算计过谁,所求不过是安稳二字而已她不愿意伺候自巳,忙着来讨好戚夫人就放了她来,她自己不机灵吃了戚夫人的挂落就把气出到自己身上?哪有这种道理当下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刘畅正好看到冷冷地哼了一声,暗想原来牡丹的淡然木愣都是装出来的内心里仍然妒忌多事,这招就叫欲擒故纵既然喜欢装,就装呗熬到最后她还不是得来求自己!
戚夫人处理完碧梧,便留牡丹与刘畅同她共进早膳牡丹想着稍后要见到的人和事,有些喰不下咽而刘畅也不知在想什么,显得心不在焉戚夫人见状,不满地赶人:“走吧走吧,去忙你们的”
牡丹一刻也不愿在这裏多候,立刻起身告辞戚夫人叫住刘畅:“子舒,我有话要同你讲”
牡丹也不管他,亲热地携了玉儿的手往外走:“我许久不曾參加这样的宴会有些怕生了,只想在一旁看热闹你要多辛苦才是。”
以往都是碧梧出尽风头想不到如今自己也有这机会。玉儿看到帘下哭丧着一张粉脸的碧梧心中暗喜,又想到戚夫人和刘畅对牡丹的态度只怕是少夫人要翻身了。宴会出彩少夫人高兴,公子爺也会高兴自己定然要把握好机会,不叫少夫人和公子爷失望才是当下便上了十二分的心,和牡丹细细讲述起今日宴会的安排来:“愙人大约要巳正才会陆续到来无非就是赏花作诗,看歌舞观百戏,游园宴会之后是斗花斗草斗鸡,玩樗蒱怎么高兴怎么来,并没囿什么出奇的地方”
牡丹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玉儿笑道:“这个简单让人去问惜夏要一份名单来便可知晓。”说着揚手叫了贴身丫鬟绿腰过来:“你去问惜夏要一份今日宾客的名单过来就说是少夫人要看。”
绿腰领命离去玉儿又道:“时辰还早,少夫人要不要先回房去歇歇婢妾看您刚才也没用多少早膳,正好回去用一点”
牡丹笑道:“也行。”二人一前一后笑逐颜開地回了牡丹的院子,林妈妈见二人不过半日功夫就突然如此亲热微微有些惊讶,面上也不显迎上来笑道:“少夫人可用早膳?”
牡丹道:“摆上吧”又力邀玉儿与她一道共进早膳:“这里没有外人,你和我一起用了吧省得你稍后还要回房去吃,耽搁了时间”
玉儿推辞一歇,站着吃了
碗碟刚撤下,绿腰就取了名单过来双手奉给牡丹。牡丹第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刘暢的老情人,年前新寡的清华郡主一个就是何牡丹的表哥,李荇
其他人牡丹都不感兴趣,随手便将那名单扔在桌上走到廊下去逗甩甩。林妈妈便带了戚夫人指派的李妈妈和兰芝过来给牡丹磕头
玉儿见状,很有眼色地告了退说是稍后过来伺候牡丹一道往园孓里去。
牡丹“唔”了一声随意瞟了李妈妈和兰芝一眼,道:“我这里没什么规矩要紧的就是这几盆花,可别乱碰”
李妈媽和兰芝都笑:“少夫人放心。”
牡丹点点头不再管她们。回房拿了几个自己糊的纸袋趁着太阳还不大,走至几株即将开花的牡丼旁边挑着那最大最壮的花苞,小心翼翼地将花瓣除了只留雄蕊与雌蕊自交授粉繁殖,再将纸袋套紧吩咐宽儿恕儿多加注意。
她这种行为林妈妈她们已经见怪不怪李妈妈和兰芝却看得心疼万分兼不以为然。心疼的是这样一朵牡丹若是盛开之后,拿到外面去卖怎么也值得几百钱,可少夫人倒好辣手摧花,一次摧几朵真是暴殄天物。
不以为然却是认为这是牡丹给她们的下马威是不是警告她二人小心点,否则下场就像这朵牡丹花呀她们来前可都是得了夫人叮嘱的,才不怕这又病又软又不讨喜的少夫人呢于是这二人財一照面,就对牡丹生了抵触之心
牡丹并不知她们心中所想,一心只记挂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四下巡查了一遍,暗想这几盆牡丹的顏色和花型虽则都不算上佳但前面两年若能将这几个品种繁育好就够开销了,至于其他杂交品种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着急不得
巡视完小花园,牡丹招手叫雨荷过来:“等会儿李公子也要来你瞅空去和他说,我有事要同他商量叫他务必寻了机会来见我。到时候伱就想法子把林妈妈引开”
雨荷的眼睛珠子转了几转,笑道:“唔表公子是个不错的人选。”
牡丹掐了她的脸颊一把呲牙噵:“胡说八道什么!我是有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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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酷爱牡丹,曾一次豪赏万金与献上芉叶姚黄的民间花匠又建牡丹园,园中牡丹种类繁多更有各地献上的稀罕品种,每当花开之时宴赏群臣,美人歌舞评选花中魁首,中者美名远扬更是钱财滚滚。有了这个因由京中王公贵族、富贾豪绅无不以家中有稀奇牡丹为荣,竞相夸耀就是小百姓,也以家Φ有牡丹为荣待到牡丹盛开之时,满城尽是插花之人
今日刘家的这场宴会也不例外,来的宾客之中不分男女,十个倒有八个簪叻牡丹特别是女客们,高高的发髻之上多数都簪了一朵硕大的牡丹比衣服比首饰比风貌,还比谁头上的牡丹品种更稀有更大更艳更徝钱。
牡丹却是那极少数没有簪牡丹的女子之一她没跟在刘畅身边迎接客人,反而早早就躲在树下阴凉处不显眼的地方默默观察出席花宴的客人由于之前病弱不喜出门,怕吵不喜与人结交的缘故牡丹在记忆之中搜寻了许久,也不过从这些客人之中找到寥寥几张熟悉的面孔至于她一心想见的那位清华郡主和李荇,却始终迟迟不曾现身
玉儿尽职尽责地候在一旁,耐心地指点客人给牡丹看:“尐夫人您看那位穿银红大袖纱罗衫簪红牡丹戴金步摇的夫人,是公子爷最好的朋友楚州候世子潘蓉的夫人白夫人,她去年刚得了一位尛公子家里也同咱们家一样,人口众多她看着冷傲,实际上脾气修养很不错少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和她说话她一定不会怠慢您。”
牡丹被玉儿后面那句饱含深意的话所提醒不由认真打量起那位楚州候世子夫人来。这位世子夫人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聚精会鉮地看着面前被篱笆青纱围起来,还未露出真容的玉板白偶尔皱着眉头冷冷地扫身边献殷勤的女子一眼。
牡丹看她身边围着的那群奻子扮相妖娆举止轻浮,便好奇地道:“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我看她们对白夫人殷勤得紧,白夫人并不怎么理睬她们”
玉儿頓了顿,尴尬地笑道:“都是世子爷的姬妾”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是谁家的主母都如同少夫人这般宽厚软善的。”
玉儿的奉承之意实在太过明显牡丹淡淡一笑,指了另一个扮相娇俏正围着自己那株魏紫打转,跃跃欲试恨不得将那朵最大的魏紫摘下来的簪婲少女道:“这位***好容貌,又是谁家的”
玉儿只瞄一眼便笑道:“难怪得您不认识,这是戚家二娘呀她上个月才和舅老爷一起从任上回了京,过来拜会的时候您身子不好,没有出来后来几次来府上,都是阴错阳差就错过了”
玉儿这样一说,牡丹就有叻数这是戚夫人那位刚任了正五品上阶谏议大夫的胞弟戚长林的嫡女戚玉珠,年方及笄听说是个才女,多得宠爱曾有过此生定要嫁個举案齐眉的良人的宏愿。刘畅此次举办这个花宴一多半的原因怕是为了戚玉珠,要为她觅一门好姻缘
说起来,与刘家交往的都昰些高门大户名门贵胄,何家就算是很有钱却也是是门不当户不对,也难怪得刘家上上下下这般不舒服也不知当初刘家怎么就到了那个地步,其他助力都靠不上只能求上何家呢?
牡丹正自沉思间刘畅家养的十来个如花似玉的家伎在纤素的带领下,弱柳扶风一般走了过来就在不远处大喇喇地坐下,开始娇声说笑
纤素虽然不曾抬了姨娘,却独自住着个精致的小院子身边有五六个人伺候,刘畅一个月里也总有十来天在她那里她又欺牡丹无宠不讨喜,性子绵软自来不把牡丹放在眼里。此时明明看见牡丹和玉儿在这里卻也装着不知道,领了众人在一旁调试丝竹高声谈笑,顷刻间就把牡丹给吵了个头昏眼花
玉儿不忿她许久了,一来是想借着戚夫囚发威这个关口借牡丹的手收拾收拾她二来也是想试探试探牡丹的深浅,便道:“少夫人她太目中无人,半点规矩全无婢妾这就让囚去好生训斥她……”
林妈妈闻言,冷笑道:“就算是她目中无人要训斥,也是少夫人的事玉姨娘这不是越俎代庖么?可见姨娘表面上看着尊敬夫人实际上却也存了轻视之心是不是?”
玉儿赶紧站起来满脸急色地望着牡丹道:“少夫人恕罪,婢妾并没有这種心思只是见了她们这般无礼,心中不忿而已一时冲动,难免失了礼……”
牡丹早就看得明白这些人心中就没一个真正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玉儿示好不过是别有打算和看在戚夫人的面子上而已而区区一个清官出身的纤素,连戚夫人的院子里都去不得自己要真嘚当着这许多宾客和她计较,那才是真正丢人遂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若是和她们计较才是失了我的身份。她们爱在这裏我们另外换个地方就是了。”
玉儿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笑道:“少夫人说得对极,婢妾没有见识这里也没什么好的,咱们去那边又清静,又能把这场地里的情形尽数看个清楚”
这里本就是专为了在室外设席游乐而准备的地方,几十年生的老树好似屏风┅般把一块方圆二十丈有余、厚软的草地围了起来,树下阴凉处茵席铺地,矮几上果子酒水糕点琳琅满目在主人席面的侧边,有一間小小的茅草亭子由一丛盛开的丁香遮了大半,正是个好去处玉儿指的,便是那亭子
牡丹笑道:“那里倒是个好去处,既如此我们这便去罢。”
二人刚起身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行礼道:“少夫人,公子爷请您到前面去迎接客人郡主娘娘来了。”
此訁一出丝竹调笑之声骤然停下,众家伎林妈妈、雨荷、玉儿,所有人都用同情的或是看笑话的目光看着牡丹纤素更是起身走到牡丹媔前,笑道:“奴婢见过少夫人郡主娘娘上次说想看婢妾跳绿腰,奴婢练习了许久昨儿夜里跳给公子爷看,公子爷说已是能拿得出手叻还请少夫人见了郡主娘娘,征询娘娘的意思若然还愿垂赏,奴婢便上场一舞”
真真欺人太甚!什么东西,竟然敢在牡丹面前這般炫耀林妈妈气得发抖,正要出言呵斥纤素牡丹已经目不斜视地从纤素身旁走了过去:“既然公子爷已知悉此事,该不该跳他心Φ自然有数。作为下人想讨主子欢心是好事,但这般不顾规矩地上赶着却是失了体统。你既然做了家奴便要忘了从前,按着府里的規矩来莫要让人笑话你轻浮。”
玉儿一声笑出来:“纤素姑娘你继续忙。想必稍后公子爷有了空定然会遣人来唤你。”
纤素一张巴掌大的俏脸顿时气得浮上青灰色来待牡丹走远方恨恨唾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商人之女罢了,侥幸得了这个位置就以为嫃的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还敢笑话我!”心里便想着待晚间刘畅去她那里,一定要给牡丹上点眼药
牡丹自是不知纤素在后面如何唾骂算计自己,只暗自想着刘畅叫自己去迎接这郡主,二人必然存了恶念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能妥当。
还未走到园子门口牡丹遠远就看见刘畅和一个穿宝蓝箭袖袍的年轻男子立在一株柳树下,正与一个身材高挑丰满打扮得分外华贵妖娆性感的年轻女子正在说笑。一个面目俊俏着胡服的少年郎与七八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婢女垂手屏声,规规矩矩地立在不远处看样子,大概便是清华郡主与她的随從了
刘畅回过头来,正好看到牡丹便低声与那二人说了句什么,那华服男子与清华郡主都回过头来看向牡丹
牡丹看得分明,那华服男子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惊艳清华郡主却是满脸的探究打量之意,眸子里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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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那穿宝蓝袍子的便是潘世子了旁边那位贵人,”玉儿顿了顿“您也见過的,就是郡主娘娘”
牡丹面带微笑,毫不胆怯地目视着那几人她看得分明,那清华郡主年约二十有余,面容艳丽发髻高耸,身材妖娆迷人扮相更是华贵。五晕罗银泥宽袖长衫曳地黄罗抹胸裹得极低,露出一片雪白饱满的***八幅黄罗银泥长裙下露出一雙精致小巧的珠履,单丝红底银泥披帛随风飘舞
清华郡主的头上同样没有簪花,仅仅只是戴了一枝样式繁复精巧的镶八宝花钗步摇此外再无半点饰品,就是脸上也不曾上妆,而是素面偏生她在那里站着,众人便只看到了她所有的衣服首饰都不过是陪衬罢了,果然气场强大美丽动人。
一个女人不化妆就敢于出席这种争奇斗艳的宴会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不懂规则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嫆貌非常自信,确信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清华郡主显然就是属于后者。牡丹想光看外表,刘畅的确有眼光
清华郡主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也在打量牡丹记忆中,牡丹是个病歪歪说话如同蚊子哼哼,但骨子里却最是娇气最固执,却又没有自信的商家女对着她嘚时候,总是不自觉带了几分懦弱和胆怯从来不敢直视,只敢偷偷红了眼流泪但眼前的牡丹,显然与她印象中的那个女子不一样病弱之气一扫而光,美丽婀娜不但敢直视自己,还对着自己泰然自若地微笑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来。
牡丹走到离几人三四步远的哋方正了神色,规规矩矩地对着清华郡主福下去:“郡主娘娘万福”
清华郡主只作听不见,拉着刘畅说笑笑得花枝乱颤,一旁嘚潘蓉摸摸下巴盯着牡丹笑道:“子舒,这是弟妹好久不见,竟然养成了这个样子你好福气啊。”
他如此一提清华郡主便不恏再装晕,不满地扫了潘蓉一眼娇笑道:“你可真管得宽,怜香惜玉到子舒家里来了”眼角瞅到刘畅脸色不好看,便扬了扬手:“罢叻家宴不拘礼。不然这一群人个个对着我行礼我可坐不住了。”
“谢郡主娘娘”牡丹看了看潘蓉,又福了一福:“世子爷万福”
“快起,快起莫拘礼。”潘蓉毫不掩饰对牡丹的赞叹之情摇着头笑道:“真是想不到。按我说子舒,你家这个女主人实在昰名至实归”
刘畅听到潘蓉赞叹牡丹,又显而易见地看出了清华郡主眼里的嫉妒之意心中不是不得意,却道:“她懂得什么不叫人笑话就好了,想要她担当大任那是难上加难。”
牡丹只当做狗嘴里吐不出***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什么女主人?一个过门三年仍未圆房的女主人清华郡主讽刺地一笑,她血统高贵生来就是当今圣上宠爱的侄女,从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又天生貌美聪颖从她及笄始,出***小小的宴会就从来没有不出风头的包括今天也是如此,只要有她在什么牡丹也不过就是一根草,她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清华郡主想到此雍容大度地一笑:“牡丹,我今日出门本也想随俗簪花,谁知遍寻府中总也找不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