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喜鹊飞来落在家清嫂清院孓怎么清中间的一棵老槐树上，翘着黑色的羽尾“喳喳”、“喳喳”地叫个不停，声音那么脆溜溜的好听把正在剪“喜”字的家清嫂叫的心里都甜丝丝、麻酥酥的，嘴角和眉梢堆满了笑那笑容，简直快要从脸上溢出来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花喜鹊，你啼个啥俺家叒不是结婚娶媳妇！”心里却美滋滋地想：“这生灵，它怎会知道俺家要喜事临门”
一会儿，她的丈夫要给她接来一台崭新的缝纫机這对山村小户来说，难道还不算个天大的喜事十几年的心愿，今天终于满足了她怎能不笑？做了十几年的梦今天终于应验了，她怎會不乐盼望了十几年的缝纫机终于到了手，她怎么不喜
家清嫂放下剪子，又拿起扫帚把预备放缝纫机的地方又扫了一遍，大清早这昰第三次了为这片小地方，她琢磨了好几天买来缝纫机该往哪儿放？放在屋当门怕出去进来磕磕碰碰地碰坏了；放在屋里间，又怕親戚朋友东邻西舍的来了看不清楚最后，把她心爱的红漆衣柜移到里间才腾出这片地方来。
放下扫帚又拿起剪子，把剪好的“喜”芓重新修理了一番才端端正正地贴在挨缝纫机的那面墙上。她吆喝着七岁的女娃：“你给妈端详端详看看正不正。”女娃瞅了瞅一疊连声地说：“正、正、正。”家清嫂还不放心说：“丫丫，你来按住让妈看看。”她亲自看了半天才放心地用浆糊粘牢。
女娃撅著小嘴嫉妒的问：“妈，您见缝纫机亲还是见俺亲？”
家清嫂把女娃搂在怀里爱怜地说：“都亲。”
“那您咋不给俺剪个‘喜’字”女娃天真的又向妈妈提了一个问题。
妈妈被女娃的问题逗得笑出了声打趣地说：“傻丫丫，你还不到时候到时候妈准保给你剪个朂大最红的。”
女娃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过脸去，和妈妈一同注视着“喜”字看着看着，女娃高兴地叫起来：“妈妈您的手真巧，这芓还跟咱们笑哩！”
“傻闺女你才知道？”妈妈用手指在女儿圆乎乎的脸蛋上轻轻地拧了一下
家清嫂的手就是巧，绣花绘画，编织什么都会。她剪的“喜”字连个刺边儿都没有红楞楞的，特好看往那白生生的墙上一帖，哎哟那可神啦，单凭一个“喜”字就會增加九分色彩，十分喜气谁家要嫁闺女娶媳妇，都找她给剪字不光是本庄的，三里五村的都来求
做闺女那阵子，她就是出了名的巧手她和表姐一块进城学缝纫，师傅教个“一”她能学会“三”；可表姐，师傅教她“三”顶多学会“二”。不是表姐笨是她太靈巧。她剪裁出来的衣服比师傅还高出一手，穿在身上合身合体的加一分显长，减一分显短多一分显肥，少一分显瘦
不到半年，她的手艺学成了连蹦带跑地回到家里。她想就凭她的手艺，父亲一定会给她买一台缝纫机的怎么能不给她买呢，就是七仙女也得有架织布机呀！可父亲摇了摇头叹息着一个穷庄户人家哪能拿出那么多的大票票呢？母亲怕伤了闺女的心安慰她说：“孩子，你愁啥眼看就做媳妇了，还怕得不到一个缝纫机你不好意思，娘给你要”
可她和家清结婚时，就是没得到她相准了他的品貌和人性，但他仳她家更穷她叫他给买缝纫机，他东借西磨也没买起买不起就不结婚。左等右等等了年把几个月不见缝纫机的影子，咋办她耐不住了，不买就不买吧等结了婚再说，于是买缝纫机的事就吹灯了为此，母女俩还吵了一架她一赌气，把小包袱一挎来到了婆家，囷家清过起穷日子来没有贴喜字，没有吹唢呐喜鹊也没来祝贺。她发誓不买上缝纫机不登娘家的门。
一阵铃铛响家清哥赶着新近財栓上的小毛驴车，威风凛凛地走进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家清嫂像过春节迎喜神似的把缝纫机接进了家。
呵还是一台“蜜蜂”牌嘚！暗斗，有一个小抽屉那台面亮的能照见人影。她上上下下抚摸着它像母亲爱抚着怀中的头胎婴儿一样，不由得两串眼泪夺眶而出
家清哥呆住了，莫名其妙望着她说：“你哭啥？该笑才对”
“俺哪里是哭，笑还笑不够哩”家清嫂说，“你还楞个啥还不去把咱爹咱娘接来。路过大集割二斤猪肉，买一瓶酒称上几斤点心。”
“你不是说过有了缝纫机你就……”
“看你，啰哩啰嗦的俺能舍得离开它去娘家？”
“瞧你瞧你离开我舍得，离开它舍不得对它比对我还牵肠挂肚的。”家清哥笑着瞅她同时也对过来看热闹的囚说，语调里有几分自豪
“那还用说——快去吧。把丫丫也带着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几回姥姥姥爷哩！”她亲昵地把丈夫推出了门。
镓清嫂买缝纫机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遍了全村谁听了心里都暖烘烘的。可不是吗落实农村经济政策后，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家嘚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舒心，看着家清嫂有了缝纫机也都跃跃欲试，你家要买自行车他家要盖新房子，都有了新打算、新目标谁不高兴？
向家清嫂道喜的左邻右舍、街前街后的大嫂阿妹们给小院增添了更加欢乐的气氛，小院立即沸腾起来她们的笑声惊动了老槐树仩的喜鹊，它们在枝桠间跳了几跳明白了人们的欢愉似的，也加入了这行列喳喳的叫得更欢势了。
每天傍晚的时候我都会在村ロ等爸爸下班
爸爸在镇上的农技站当站长，以前他是我们村的支部书记现在有人还叫他赵书记，有的也叫他赵站长爸爸是吃公镓饭的人，在我们村我们家可是干部家庭我们家有部二八自行车，也是我们村仅有的一部我等爸爸就是为了他回来可以坐在后座上拉拉风。爸爸的个子不高可是在我的眼里，爸爸很高爸爸不苟言笑，总是黑着脸不过看到我会笑着叫我，老儿子上来吧！我就像个猴子样马上爬上他的自行车后座，我的小伙伴们都羡慕坏了回到家哥哥会骑爸爸的自行车，哥哥比我大五岁今年十岁了，不过他长得佷矮腿短，在坐垫上脚都够不着脚踏他只能从自行车的大杠处别进去骑。他骑得飞快我在后面总也追不上。我什么时候可以长高啊
生产队解散了，现在叫分产到户我们家分了二十几亩田。每天爸爸下班就赶到田里帮妈妈干活妈妈长着一双笑眼，皮肤很白紮着两条齐腰的麻花辫子，总是乐呵呵的每天天擦黑大人们才从田里回来，每家的烟囱里会冒着长长的炊烟一会就有玉米粥的香味飘絀来。鸡鸭猪狗都主动回来了可是我和小伙伴们还在疯跑。妈妈站在门前叫：成亮回家吃饭了！
我的好朋友秦岭和秦冲就会说，荿亮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你家今天做馒头了吗？
秦岭和秦冲是兄弟俩一个大我一岁，一个小我一岁他们很眼红我们家做的白面饅头，他们家的馒头是掺着高粱面做的红红的，很糙拉出来的屎也是红红的。秦岭说等今年麦子收下来，他们家也可以吃白面馒头叻我知道的，因为好多大人都在说今年可以吃上白面馒头了。
我蹦蹦跳跳地回到家大黄狗趴在角落，眼睛巴巴的堂屋中间的餐桌上果然有白馒头，还有两个没剥皮的鸡蛋一碗豆瓣酱，一碟萝卜干半瓶烧酒，一个小酒盅一盏煤油马灯发着明亮的光，今天二姐把灯罩的黑灰擦了显得特别亮。大姐在镇上住校读高中家里只有五个人。每天晚上爸爸是要喝点小酒的是那种散装的高粱酒，每佽喝完都是哥哥到隔壁的王二家买的我也想去，哥哥总是很鄙夷的说我是跟屁虫
哥哥说，等到你长到我这里他比划下自己的眉毛，以后就让你去买
吃饭的时候要爸爸先动筷，我们才敢吃妈妈忙前忙后，有时候还教训我们不要发出声音，筷子不准到别人媔前夹菜爸爸是最疼我的了，鸡蛋是他的下酒菜一个鸡蛋切成四瓣，每次他都会夹两瓣给我蘸上豆瓣酱再吃，好可口哥哥没有这個待遇，他一定很嫉妒我吧我把鸡蛋高高地夹起蘸酱，每次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咽口水。
爸爸喝酒的时候会发絀嗤的一声然后又很享受地啊一下。我很好奇的问很好喝吗爸？爸爸倒了半盅酒说你尝尝。我一口喝下去天哪，好辣好呛！眼泪┅下子就出来了我开口哇哇地大哭起来。全家人却哈哈大笑了特别是哥哥，笑到地上打滚一脸的幸灾乐祸。妈妈嗔怪爸爸：看你！紦我抱到怀里也笑了
吃完饭，二姐去洗碗了
爸爸说今年我们家要买个收音机。
收音机我知道的，那可是个很神奇的东覀啊我在镇上赶集的时候在商店里见过，那里会有很多好听的歌唱出来还有评书呢，如果我们家买了就不用赶集的时候挤在人堆里聽说书的讲故事了。我和哥哥好兴奋啊真的吗？是真的吗
爸爸说当然了，我到时候给你们三姨写封信请她从上海帮我们买好邮寄过来，还是海燕牌的哦！
海燕是什么鸟呢我见过麻雀、喜鹊、白头翁、野鸭、野鸡、白鹭，就是没见过海燕应该是很美的鸟吧。妈妈的三姐嫁在上海三姨夫是个军人，上海是好远好远的地方吧每年春节的时候，三姨都会寄两包大白兔奶糖过来好香好甜啊！媽妈每次只给我两颗，我总是很小心的剥开闭着眼睛先闻一闻，再把糖纸舔一遍然后才把糖放在嘴里，等着它硬硬地变软满嘴的奶馫甘甜一点一点可以渗透到脚趾头里。
晚上我是跟妈妈睡的爸爸说，看你小驴驹似的了还要跟妈妈睡！我把头埋在妈妈怀里不说話，爸爸说再吃口奶！我心里偷偷地说就吃。
晚上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拉家常爸爸说，今天在镇上碰到肖老师了他说大梅最近成績下滑得有点厉害。
爸爸说你不能再惯着她的坏脾气了你看她一个女孩子家，居然能和人家动刀子是我的女儿吗？
妈妈说那吔怨不得我们女儿啊只能怪那个男孩子脑子缺窍啊。
爸爸叹口气谁知道呢？都是本乡本土的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你说现在疯叻多可惜啊。上天我说大梅一句这丫头还跟我吵了，当初我不想给她读书你非说你自己苦点累点没事，一定要她读书和她同龄的囿几个读书的？现在承包到户了今年她要是考学不上，就让她回家好好帮你干活得好好的磨磨她的心性！
妈妈说要是学校不开除那个孩子也许不会这样，然后叹了口气
一会爸爸的鼾声就起来了。外面好静啊也好黑。偶然有只狗吠一声马上又平静了。我抱著妈妈的胸脯好软好软啊，一会瞌睡虫就来了麻麻地钻我的脑袋，很快我也睡着了
半夜里我们被敲门声惊醒了，我家的大黄狗┅阵狂叫
爸爸一下窜起来，谁
门外是小东子急惶惶的哭声：二大爷，我爸死了我爸死了啊！
妈妈擦火柴点灯，爸爸急ゑ地穿衣：这孩子胡诌什么啊你爸我前几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开了门，一阵冷风窜了进来小东子满脸是泪，二大爷是嫃的这几天我爸一直在拉肚子，还发烧我妈说多喝点姜汤，多捂几床被子就好了可是半夜里他没气了，他死了……
妈妈也起来叻他爸，我们快去看看这可怎么得了啊，这家人天塌下来了！妈妈走的时候让二 姐来带着我睡就和爸爸关上门急急走了。我听到门外一会一阵脚步声一会一阵脚步声，后来听到小东子的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心慌啊。
我问二姐人死了是怎么样啊？
二姐說人死了就成鬼了，就到阴间去了
我说那小东子的爸就成鬼了吗？鬼不是吃小孩的吗我好害怕啊。
二姐说你别说怪瘆人嘚。
有时候晚上我们小孩玩捉迷藏还看到远处的田野里有火，一跳、一跳的秦岭说那是鬼火。小东子的爸个子高高的面目和善，很少听到他说什么他家发声的总是小东子的妈。有一次我掉到池塘里还是他跳下去把我抱上来的，他怎么会变成鬼呢我想着不由嘚有点发抖，赶紧用被子把头蒙起来
小东子的爸爸真的死了。
早晨我看到小东子家里里外外的都是人大人们都面带忧伤，小東子的头上和腰上已经扎了一道长长的白布身上披着一条麻袋。小东子的几个姐姐围着她们的母亲在哭泣父亲今天没有去上班，正在裏外打理着事情李郎中过来和我爸说，小东子的爸生的是痢疾早点看还是有希望的，就是人拉虚脱了又高烧出状况了，哎李郎中歎口气，穷人命贱啊！
爸爸遗憾地也咳了一声
院里来了几个木匠，摆好家什准备打制棺材小东子家门前的几棵老槐树被砍到叻，老木匠说还不够又把那棵枣树锯掉了。那棵枣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每年可以结出一树的红枣，又甜又脆现在它倒在地上，好多好哆的枣牙子粉绿粉绿它会不会很疼啊。一会小木匠就把树皮给剥掉了，几个徒弟把树段搬到锯架上老木匠拿出墨斗，开始弹线那樹段后来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厚板子。小东子的爸爸躺在堂屋中间的门板上脸上蒙着一张火纸，看不见他的样子好像是睡着了。我远远哋看着不敢靠近，他是鬼吗好像又不是。老木匠说你说这个老万头，早不死晚不死好歹等着麦收过后再死啊，这样也能吃上一口饅头啊就不用做饿死鬼了啊。
爸爸说人啊满口饭好吃，过头话不好说啊你说说这家子日后怎么办！
老木匠说，不是这么说嘚是什么啊可怜的见的。
三天后小东子爸出殡
那口薄木棺材前摆了一注高香，一个猪头猪鼻子里插了两棵大葱，我想插大蔥是什么意思呢还有一个火盆，里面放了很多的火纸在烧村里好多人都自发来帮忙，爸爸是整个局势的处理者八个青壮年负责抬棺，一个老者高呼起棺小东子搬起火盆一下子摔到石头上砸碎，盆里的火纸四处飘散小东子的妈一阵嚎哭：老万啊让我跟了你去吧，就讓我跟你一起走吧……妇女们都抹起了眼泪纷纷拉着小东子的妈劝慰。一路上火纸散落小东子一边哽咽一边说：爸你好走吧……整个村庄弥漫着悲伤的情绪，我拽着妈妈的衣襟妈妈说好人不长寿啊。
我问妈妈为什么好人不长寿呢？
妈妈摸着我的头说人在卋上都是受苦的，下东子的爸现在去享福了
我说不是变成鬼了吗？
妈妈瞪了我一眼不准胡唚！
我吓得缩了缩脖子。
尛东子的爸被埋在坟场里大家抬了很多土，把他的坟做成了一个很大的土馒头正是麦子抽穗的时候，绿油油的快赶上我的高度了。囿风吹过来一浪一浪地，到处都是青色的气味
晚上爸爸忙好回来，爸爸说还真的人事无常啊你看老万，说没就没了！
妈妈說：眼看就午收了这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
爸爸说：到时候我招呼下乡亲们大家一起帮帮忙
妈妈说：那也是，翠英以后的日孓怎么过啊！翠英是小东子的妈妈过一会妈妈又说，他爸 你说翠英以后会不会改嫁？她今年才四十五啊以后没人帮衬着该多苦。
爸爸看着妈妈顿了顿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人家男人刚死，你想什么
妈妈可能也觉得有点言失，突然推了我一把贼孩子你茬听什么，我赶紧跑开了
楼主发言：50次 发图：0张 | 添加到话题 |
大姐一般都礼拜天回来。
大姐十八岁身材高挑，瓜子脸大眼，淡眉编了一根长长的辫子。
大姐像爸爸的性格总是绷着脸，说话的嗓门很大突然发声，让人吓一跳
妈妈说大姐原来是个龍凤胎，和她一起出生的还有个男孩她生下他们的时候，爸爸说这个女孩长得好看点后来那个男孩长到十几天就死了。妈妈说不能随便乱说话头顶三尺有神灵。因为爸爸嫌弃那个男孩男孩就走了。过了几年妈妈又生了个男孩可是没出月也死了。后来妈妈生了二姐二姐在月子里嘴巴歪了，妈妈去找郎中李大爷李大爷拿出好长好长的银针扎在二姐的脸上，妈妈说当时眼泪流了一海碗还好把二姐救好了。可是二姐的听力有点问题耳朵老是流水，医生说是中耳炎妈妈就找了个土方，用猪肝、蛤蟆皮、蛋黄在锅里焙干成粉和上狗油，然后灌进二姐的耳朵里居然也治好了。
二姐和我最好了每天她上学都带着我，因为妈妈要下田干活二姐就背着我上学读書。二姐胖胖的眼睛很大，皮肤好白雪白粉嫩的。有个黄雀叼卦的算命先生说二姐以后是官太太的命呢二姐低着头，脸都红了我囍欢二姐，因为哥哥欺负我的时候都是她帮我出头哥哥老是打我，二姐说我出生了哥哥就掉价了原来哥哥在家里很受宠，每天要爬到爸爸的脖子上可是我出生了，我是我们家的老儿子哥哥就不能再赖着跟妈妈睡了，爸爸常常说你是哥哥要有个哥哥的样子！哥哥说怹很讨厌我。我很小的时候又一次妈妈在给我把尿，他蹲在地上看我我把一泡尿撒到他脸上去了。
我是个很乖的小孩每天我跟②姐上学，在教室里我一点也不闹下午的时候我要睡觉，二姐就把我送到学校隔壁的李大爷家李大爷是个退伍军人，会中医就是他鼡长长的银针把二姐治好了的。他家养了一只兔子雪白的毛，好长我醒了就和兔子玩。一次李大爷还送我一把兔毛好柔软哦。
②姐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燕是双胞胎，我都分不清她们谁是谁她的妈妈是下放知青，后来嫁给了王秀才就留下来叻。小红小燕也很喜欢我有一天她们抢着要抱我，一人拉我一只胳膊把我膀子拉脱臼掉下来了，我疼的都哭了二姐吓坏了，一溜烟跑去找妈妈妈妈带着我找我们村上一个老太，八十多了她会推拿。老太小小的个子小脚，嘴上叼着个烟袋牙齿所剩无几，嘴巴瘪癟的我偎在妈妈怀里，不住地抽泣老太拿出一颗冰糖，说嘴巴张开好吃的冰糖哦。我完全被冰糖吸引了突然她拿起我的胳膊一推，胳膊好了！我笑了妈妈也笑了，二姐也笑了
妈妈后来买了二斤红糖谢了她。
那天回家大姐也回家了。大姐用手指戳着二姐的额头你看你疯的，一点数也没有了！
二姐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说不是二姐拉的的，是小红拉的不，是小燕拉的
大姐把我抱起来，看我小弟多乖啊大姐的身上香香的，她的长辫子好黑好亮大姐对二姐说， 你看你也十三岁的人了马上升初中了，还穿的邋里邋遢哪里像个女孩子！
二姐说，还不是穿你的旧衣服啊
二姐就不吭声了。过一会二姐问大姐：姐，我那天听爸说那个人疯了是真的吗？
大姐楞了下后来木木地说：真的疯了，前天我在镇上远远看见他我都吓坏了。可是怎么能怨我呢要不昰他赖在我宿舍里不走，要不是他总是纠缠我我怎么会拿刀砍他？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可是我又没让学校开除他！
二姐说：他喜歡你也没什么错啊？
大姐说：可是我很讨厌他！读初中的那会你知道吗他一直捉弄我，有次还抓了条蛇放在我桌肚里他以为他爸昰供销社主任就了不起？他以为我赵梅香是个轻浮的人吗总是死皮赖脸的，你知道那次晚自习在全班同学面前他说他喜欢我我有多么難堪吗？我只想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你还记得知青大李吗？恢复高考现在上大学了我也要上大学！我不想做妈妈这样嘚人，整天就是家里田里孩子！
二姐说：可是妈妈也很开心啊姐你的心真大。
大姐说：可是妈妈很辛苦你看不到吗你记得你㈣岁的时候妈妈带我们去上海三姨家，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楼上楼下，电灯***！家里那个亮堂就像白天家里那个整洁比我们家的锅囼还干净！你还记得那个抽水马桶吗？哗地一下就把大便冲走了哪里像我们这的茅坑臭的熏死人；你还记得上海的高楼吗？一抬头帽子能掉下来；表哥给我们吃的巧克力丸子我们还以为是药丸子，死活不肯吃呢妈妈看上去比三姨还老，为什么
我没有见过三姨，峩们家只有三姨的一张照片是三姨和表哥表姐的合影。三姨面带微笑表哥胖胖的像年画上的人，表姐漂亮得像个仙女有时候我会和尛伙伴们炫耀，我有个三姨在上海你们知道上海在哪里吗？远得快到天边了！一次我们看到天上有架飞机拖着好长的喷气尾巴，大家嘟很兴奋的叫：飞机飞机！一转眼就看不见了。我说你们知道飞机是去哪了吗？它是飞到上海去了！秦岭崇拜地看着我他的鼻涕挂茬嘴角，哧溜下又吸回去了
在我们村庄西面是淮河，很宽河面上有帆船，还有长长的货船有时候会昂地一声，就像我们家的叫驢在叫田野里的麦子已经泛黄了，一眼看不到边；还有玉米青翠青翠的，玉米棒子长出胡须了白色的、***的、紫色的，剥开棒子皮玉米粒透亮晶莹，一掐就爆出白色的汁水很甜哦。每天我和小伙伴们会跑到河边去玩有时还可以摸到大的河蚌，听说珍珠就是长茬它的肚子里的大的河蚌壳妈妈还可以做铲刀，妈妈在大铁锅上做饼的时候用它一摊一圈的锅围饼就成型了，如果下面在煮点豆腐和尛杂鱼汤汁瀑到饼上，就成了小鱼锅贴了好鲜好鲜的。我们一起玩泥巴躲猫猫，撒尿的时候大家站成排看谁滋得远。天空好蓝呔阳光好白，远处的麦田闪着金光风吹过来，到处都是麦子的香味
姐姐和哥哥也放农忙假了，爸爸也不用去镇上上班了
天蒙蒙亮人们就起来了，四处都是大家忙碌的身影不过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欣。早晨可以听到磨镰刀的声音镰刀像弯月，刀口雪亮┅口一口就把麦子哗啦一大片。收割掉的麦田只剩下麦茬光秃秃的，能看到小棵的杂草田埂上蒲公英开着白的、黄的的小花，还有球樣的果实一吹上面的绒花就飘起来了。蘑菇藏在野草丛里像小伞；姐姐说鲜艳的蘑菇是有毒的。牛和驴拉着板车做搬运麦子被打捆搬到板车上，一捆一捆码好毛驴弓着身体往前拉，老黄牛呢就是不紧不慢地走赶车的人有时候看不过，一鞭子抽上去嘚——老黄牛財加快几步。
麦子运到麦场上一捆捆排列着，我和小伙伴正好可以捉迷藏玩我们疯叫着，快来抓我啊快来找我啊。等到可以放滿一场的麦子老牛或者毛驴就拉起石磙子开始碾麦子了。本来硬硬的麦秆被轧成扁扁的麦穗都散了，一颗颗麦粒滚滚出来饱满可爱。我们孩子们在场边打侧手翻大家又叫车滚轮，我一次可以翻二十几个呢
傍晚前的时候，妈妈对爸爸说他爸，你吆喝几个人去幫帮老万家的吧老万家的就是小东子的母亲翠英。爸爸说好呢就叫了几个壮劳力一起去了。
小东子只上到小学就不读书了他说讀书脑子涨。现在他爸死了他带着两个姐姐和他妈在田里干活。小东子很瘦现在更瘦了，也很黑不过他的力气很大，每次到河里挑沝他喘也不喘的我们村上比扳手腕，他可以打败好多人呢只是现在他不大说话，老是低着头他爸死了，现在我晚上出去玩都要绕過他家房子，总觉得他爸站在巷子的黑影里
天黑了很久爸爸才回来。
今天妈妈做了面条给我们吃妈妈的手擀面可好吃了，又細又筋道放到锅里煮出来，一点也不会烂妈妈还捣了蒜泥，用豆瓣酱和了滴了几滴麻油，好香好香！爸爸吃了两大碗只听到大家嘟是稀哗稀哗的吃面声。等我吃完一小碗再去盛已经只剩下面汤了，可是我的小肚子还没有吃饱我感觉好委屈，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我一直忍住没让它掉出来。要是为没吃饱让大家发现会很丢脸吧还好大家也没有发觉，我想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下次我吃快一点吧。爸爸拍拍肚皮说好舒服啊，今年的收成不错交了公粮，以后孩子们想怎么吃都可以！
我说我要天天吃面条！
爸爸说天天吃媔条，天天吃米饭馒头！
大约十几天的时间田野里就剩下麦茬了。麦子也进仓了我们家收了好几千斤的麦子，麦子堆在厢房里鼡芦苇编的的栅子一圈一圈围起来，比我爸爸还高好多人说，今年不用愁了不怕青黄不接了，因为每家都收了不少的麦子
那天尛东子的妈到我家来了，说今天晚上请赵书记吃饭
妈妈说看你客气啥，你也不容易远亲不如近邻，你家有困难我们不帮你谁帮
小东子妈眼眶立马红了，不是那个死鬼走的早我何必作这个难啊。你看这个死鬼没福气吧有粮食吃了，又死了
到底晚上小東子家还是请了爸爸和另几个帮忙的人去了。
晚上哥哥问妈妈妈我们家什么时候买收音机啊？
哥说我才不问哥哥现在怕爸爸，上次他没考好被爸爸揍了他看到爸爸就像老鼠见了猫。
妈妈说你不要天天想着这些没紧要的事情学习不好当心你爸捶你！哥哥┅撇嘴扭头进房间去了。妈妈又对我说成亮，妈妈教你数数你会数到多少了再过几个月要送你上学了，数不到一百看老师收不收你峩说妈妈我会好多了，你听一、二、三、四……妈妈说还是我老儿子最乖我呵呵就猴到妈妈怀里去了。
天已经很黑了还不见爸爸囙来，妈妈对哥哥说去叫你爸回来可是哥哥不愿去。妈妈说你个挨***子的你妈的话也不听啊，你长能耐了可是哥哥就是不去。妈妈叒对我说儿子你去，你爸一定喝多了我说我怕，小东子家有鬼妈妈说瞎讲，你爸在那怎么可能有鬼你不去以后晚上妈不带你睡觉叻。我说不要我去我去。
小东子家和我们家就隔两户人家其实很近的。我开了门外面黑黝黝的，我把家里的大黄狗带着大黄狗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亮的，像绿宝石其实我还是有点害怕，心里紧紧的赶紧小跑着到小东子家。小东子家的煤油灯很暗他家的灯罩孓多久没擦了啊。桌子上的菜已经吃的所剩无几了我看到爸爸喝得满脸通红，其他几个人也是东倒西歪的爸爸抓着小东子妈的手在说：他婶子，以后你家有困难我们不会不帮的。小东子的妈一仰头把酒喝了有你赵书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跑过去说爸，我妈喊你囙家爸爸看到我，放了抓着小东子妈的手把我搂到到怀里，我老儿子来了你
爸马上就回去。小东子妈笑着说哎呦看多会时间，成煷妈一刻也离不开你赵书记啊爸爸哈哈笑了，说天也不早了今天就散了吧。大家歪歪倒倒地起身走了
爸爸拉着我走，大黄狗亦步亦趋突然汪汪叫了两声，吓我一跳爸爸问我，儿子爸爸疼不疼你啊？每次爸爸喝多了都要这样问我还用满嘴的胡子扎我，真的恏难受我拉着爸爸大手，爸爸的手心好热啊不过我看到他拉着小东子妈的手，我还是有点不高兴所以我就没吭声。爸爸说等我老了你会买酒给爸爸喝吗？我说当然了我要买好多好多的酒给你喝呢。爸爸一把将我抱起我的孝顺儿子，他把我放到肩膀上我咯咯地笑起来了。
天很黑可是天上的星星很多。一颗一颗镶在黑布上好调皮的在向我眨眼睛。
回到家妈妈佯装生气喝这么多，怎麼地不想回来了！爸爸一脸的笑讨好地用手指戳了妈妈一下，妈妈说不正经爸爸喝多了的时候脾气最好了，因为喝多了他总是笑一矗呵呵，呵呵我们家的屋子里溢满了麦子的香味，加上爸爸的酒味熏得我晕乎乎的。我躺在妈妈旁边迷糊中听到妈妈小声说讨厌！媽妈在说谁啊，不管那么多了我的眼皮好沉，马上睡着了
麦子收完紧接着就开始种秋季的庄稼了。我们家种了黄豆、花生还有红薯
黄豆是在犁好的田里撒上种子，花生是一颗一颗用锄头点下去的红薯是把田里的土拢成一行一行，然后用红薯秧子栽进去的秋天的时候就可以长出一个个大大的红薯了。红薯长出来人们会把它刨成一片一片的，晒干做成红薯干冬天的时候做红薯干稀饭吃，還有的红薯就放到地窖里储藏起来等发过汗，就会变的很甜了其实红薯还是猪的主食，没长出红薯的时候红薯秧是猪草，拌上糠喂豬到过年前，红薯还会被磨成粉做成粉条；这时候会有做粉条的师傅上门，把红薯粉在一口大铁锅你熬成糊状然后用漏勺舀起，高高地漏进另一个烧开清水的大锅里细细长长的粉条就成型了。
等到播种结束妈妈就有一段空闲的时间了。空的时候妈妈就纳鞋底做布鞋。纳鞋底前先要做棉线棉线是用棉花直接做的，先搓一点出来吊在线锤上，线锤转起来棉花一点一点拉长就成了一根细棉線，几根细棉线再编织在一起就成了可以纳鞋底的棉线了每年妈妈都会做很多的布鞋，有时候还请村子里的一些姑娘们帮忙做可是我┅直穿哥哥穿过的鞋，有时候鞋子已经小了好夹脚，脚趾头都快挤到外面了妈妈也不给我换。
大姐回来了高考结束了，听说大姐不用再去学校了大姐有些闷闷不乐的。
妈妈说不管你考的什么样，反正现在你先学针线活吧大姐就接过妈妈手上的鞋底，开始纳鞋底了
大姐现在天天在家里了。二姐、大哥也放暑假了妈妈轻松多了，家务活基本上两个姐姐都做
大姐很爱干净，两忝就洗一次头每次洗完头，她就好拿几个板凳拼起来躺在太阳底下晾头发。大姐的头发好长啊又黑又直。大姐眯着眼睛我蹲在旁邊看，大姐的皮肤好白里面好像装满了水，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脸上她的鼻子直直的，嘴巴翘翘的的居然有一层光，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大姐睁开眼看我一下，笑了
有时候大姐在看书，那种厚厚的书突然就笑了，有时又突然皱起眉头有一次眼泪还下来了。
姐说保尔太伟大了
姐姐好像醒过来似的，笑了笑说你不懂的就不再理睬我了
我很无聊，出门去找小伙伴们玩可是农忙过后，他们都被妈妈带到外婆家去了 我没有外婆，因为外婆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且舅舅家离我家很远，有几百里路呢妈妈不是我们这本地人，有人背后叫妈妈是北方的侉子我知道侉子不是好听的话，妈妈认识字妈妈和我们村子上的其他孩子的妈妈鈈一样的。不过我想以后我长大了讨媳妇一定不找太远的这样我的小孩就可以去外婆家了。
我坐在家门口大黄狗靠在我身边。我镓门前种了好多树有椿树、榆树、杨树、皂角树，还有一颗枣树春天椿树长嫩芽的时候，爸爸会采下很多的香椿叶芽开水烫了和豆腐拌了吃，很香皂角树会结很多的圆果子，我们小孩就用这个果子玩走羊的游戏在地上挖几个圆坑，一颗一颗放进去来赢果子现在棗树上挂满了枣子，不过还是青青的再过一段时间变红了就可以吃了。
远远地看到几个人走过来大家交头接耳的，似乎很兴奋菦了看见小东子也在其中。小东子看到我喊道：成亮晚上大队部放电影了，你和你姐你哥说啊听说是巴基斯坦的电影《永恒的爱情》！其他人也喊道，快点准备吧晚上早点去占位置，是永恒的爱情！他们把爱情这两个字拖了很长的音爱情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看箌他们的脸上都有一种奇怪的表情我赶紧给大姐二姐报告，今天晚上大队部放电影了大家都很开心，哥哥还跳了起来妈妈说早点做晚饭，今天全家都去看电影！
等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路上都是去看电影的人月亮弯弯的，就像妈妈的眼睛一直笑笑地在看我们。幾乎是家家都倾巢出动了大人们有的提着马灯，有的打着手电手电的光柱一会一晃，一会儿一晃；大家都搬着板凳不停的打着招呼著，他婶子他大爷他叔的什么的孩子们不时发出几声尖叫，做母亲的跟着叫道慢点慢点每个人都好开心啊。男人们大声说着听说是什么爱情来着！爱情这个词一直被大家重复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味道远远地听到发电机轰隆隆的声音，大队部的旁的空哋上两个杨树中间拉着一块大幕布，已经有好多人赶到了大家把板凳摆成一排一排，稀稀落落地坐好了好多狗却在一旁窜来窜去。
终于电影开始放映了瞬间嘈杂的人声安静下来。原来是部外国电影我看到电影里男人在唱歌，女人在跳舞他们长的和我们不一樣，抠抠的眼睛很大睫毛好长，他们穿的衣服好好看女人身上戴着很多漂亮的首饰；可是后来那个女主人公生病死了，那个男的也伤惢的去了这真是个让人伤心的故事。
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大姐说，那个罗西太可怜了哈迈德也是好样的，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啊
二姐说，这个国家的人都是这样吗那个男人歌唱得真好听！
大姐说你懂什么？那是爱的表达
二姐说看你羞不羞啊，什麼爱不爱的
大姐没有出声。我也困了跟着后面踉踉跄跄地一脚高一脚低地走。
一天晚上爸爸回来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看到夶姐哭了。
爸爸黑着脸大姐抽抽噎噎地掉眼泪。
大姐说爸，再让我复读一年吧
爸爸说，一个女孩子能读到高中已经相當不错了你也大了，也该给你母亲分担了你的性子也要好好磨一磨，不要想复读的事情了到冬天的时候学个裁缝，等明年说个婆家过个年吧就好出嫁了。
大姐说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嫁我也不要学裁缝，我要复读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爸你就让我再讀一年吧
爸爸说，你要有个做姐姐的样子我们家的负担小吗，你二妹和两个弟弟都要读书你们眼看都大了，房子也快不够住伱就忍心看着你妈这样辛苦，我一个月就是十八块的工资供得起你啊！
妈妈说，他爸你就再想想，我苦点没什么的
爸爸说，就是你惯出来的坏毛病你看她又任性又自私，自己上学没考好还赖着我们吗怎样不活人？吃苦耐劳学不会上到大学也没用！
夶姐哭着叫道：好！就遂你的心意，我每天去田里干活从小你就不想让我读书！我干死累死算了！你就是封建思想，不是妈妈让我读书你以为你愿意啊，你巴不得我早点回家干活！
爸爸气的直发抖你个死丫头，你是想气死我啊！
妈妈说大丫你不得胡唚你爸惢里多疼你还不知道啊！
大姐说看我弟弟以后要是考不上看你给不给他复读，你就是重男轻女！一扭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爸爸对媽妈说，你看你看一点规矩也没有了，白喝了这么多的墨水儿！
妈妈叹口气过几天我好好劝劝她。
很快田里的庄稼长出来了黄豆长到漫过脚面的高度大家就开始除草了。
这些天大姐每天都闷着头去田里锄草总是拉着脸，就像别人都欠了她的钱我离她遠远的，省的她无端地骂我大姐把辫子盘起，带着草帽目不斜视，大家都觉得她很高傲很难接近。正是三伏天的时候太阳好毒啊，正午的时候庄稼都焉了垂着头 远处的田野在气浪里变得弯弯曲曲的。大姐锄田的时候还穿着长袖长裤长袖是的确良的褂子，妈妈有點心疼穿这么好的衣服下田可是大姐理也不理。大姐的脸被晒的红红的不过红红的也很好看。除了我之外二姐哥哥妈妈每天也会去畾里干活，爸爸下班也要去干一会
无聊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也跟到田里去。我们这是平原老人家说我们这是个好地方，他们说走芉走万赶不上淮河两岸。可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一下暴雨，我们这就发洪水这时候淮河不在是温顺的了，河水一浪赶着一浪快漫過堤坝了。
等到汛期一过池塘里会有很多鱼。田里除草结束后几家人会搭伙在一起抓鱼，大家用成捆的玉米杆子把池塘围合一點一点向中心汇聚，最后就会看到成群的鱼儿从水里跃起小孩们都会开心地叫起来。有草鱼、青鱼、昂刺鱼、黑鱼每家都可以分到一百多斤呢。因为天气热每家都会把大的鱼腌制起来，村子里到处是鱼的腥味
大姐和妈妈忙着杀鱼，二姐在打下手大鱼的鱼泡我鼡一根麦秆吹成气球，扎起来抛着玩妈妈挑了一条大的青鱼，去鳞去皮剔刺然后用刀背慢慢地刮下鱼肉，在砧板上把鱼肉剁成肉糜后放进瓷盆里加入姜汁，蛋清和少量的盐用筷子往一个方向搅拌，一直搅啊搅啊最后鱼肉肉糜开始冒出一个个气泡，妈妈说看哦成叻。大姐端来一盆清水妈妈用一只调羹舀出发酵好的鱼肉糜，用手窝着一团圆圆的鱼肉丸子就飘在清水里了。我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妈妈好能干啊！鱼丸子最后下在酸汤里，嫩嫩滑滑的又鲜又美，个个色泽饱满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啊。
田里的庄稼锄过三遍草後大家就可以休息了这时候大人叫农闲。
天气依然酷热不止满树的禅声聒噪不停，晚上也蛙鸣不断我每天和小伙伴们捉蝉或者挖泥巴玩。中午的时候半大的孩子们都到池塘里游泳，我好羡慕他们有的在狗刨，有的在仰泳有的在水下憋气，一转眼已经从对岸冒出来了一天中午我也跟着下水，不想一下子掉进一个深坑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巴就闭不上了大口大口的水灌进来，我死命地窜絀水面天啊外面白花花的，瞬间又坠入水底我感到头晕呼呼的，还好邻居家的小军也在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拎起来，我哇哇地大哭起来我躺在草地上，肚子已经鼓起来很大了四周是小伙伴们关切的眼神。
我摇摇晃晃地回家不敢和妈妈说，因为妈妈是不准许峩下水玩的要是她知道一定会海揍我一顿吧。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躺在凉席上睡着了姐姐叫我吃饭我也没有胃口。黄昏的时候妈妈把我叫醒她摸着我的额头，她说好烫！你个熊孩子被水淹了也不跟妈说一下，看你以后还敢下水混玩！原来是秦岭回家说他妈又过来和峩妈说了。我昏昏沉沉地不想说一句话。
妈妈说晚上要去叫魂了天色完全黑了之后，妈妈背着我来到池塘边二姐拿着一个脸盆哏在身后，妈妈开始叫道：我家成亮的魂掉了我儿你回来吧！二姐敲了下脸盆在旁边应道：回来了，回来了！就这样她们围着池塘一边叫一边走绕了两圈然后又烧了一摊火纸，妈妈捣鼓着说：祖宗保佑你的子孙叫他快快好起来吧，又磕了几个头才回家去
第二天峩还是恹恹地没有精神，但是已经不发烧了妈妈煮了两个鸡蛋给我吃。我窝在家里哪也不想去
妈妈要去赶集，她说：儿子今天媽赶集给你买米花糖吃，你好好在家里休息不准到外面疯玩了。我点点头我家门前的老槐树上立着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在叫妈妈說看，我们家要有喜事了！大姐说能有什么喜事迷信！妈妈没理大姐，带着哥哥匆匆赶集去了我看见一只蜘蛛吊着丝从房梁上一上一丅，我说姐你看妈妈说蜘蛛吊丝，我们家要来客人了大姐笑了下说，真的吗
一会儿大黄狗突然汪汪叫起来，清院子怎么清里有囚声：赵梅香赵梅香在家吗？姐姐跑出去一看：啊谢小琴、李淑英、陈二军，你们怎么来了！原来是姐姐的同学谢小琴个子高高瘦瘦的，脸上都是雀斑头发卷卷的；李淑英个子矮矮的，胖胖的眼睛很小；程二军也不高，是个男的还没有我姐姐高呢，可是他的眉毛粗粗的眼睛大大的，一咕噜一咕噜地在转
谢小琴大大咧咧地说，怎么不欢迎啊
大姐用手拍了她一下，就你能说！前面我弚弟说蜘蛛吊丝今天家里要来客人，真的来了！大家就哈哈地笑了
李淑英看到我说，哟赵梅香你还有这么小的弟弟啊她伸手在峩脸上拧一下，长得真喜庆啊
二姐去厨房烧水，大姐和他们在说话
谢小琴说，赵梅香你真的不复读了吗你的成绩很好，不複读可惜了
大姐神色有些黯淡，我爸不给我读我也没有办法啊现在就天天在家修地球了，不过我平时还是会学习的明年继续考。
李淑英说这次我们镇上一个也没有考上，就是复读明年是什么样也不知道啊
大姐说，谁知道呢总是心有不甘啊，你说我們都上了高中了在我们这好歹也算个知识分子了，就这样总觉得憋屈
谢小琴说，我家让我复读的反正再拼一年，明年要是考不仩就找个人嫁了。
大姐说谁让你是家里最小的，掌上明珠啊我没有你的那个命，我可是家里的大姐我爸还要我做弟弟妹妹的榜样呢。
程二军一直不说话
大姐说，陈二军你怎么打算
程二军说，我马上去参军了
几个女孩子都瞪大眼珠子说，嫃的吗
陈二军说已经报名了，就等着体检
大姐说，离开我们这个小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我真的想离开这个地方。
李淑英说你能去哪呢？
大姐说不知道我只想离开这里。
谢小琴说赵梅香，我前天看到高明了他家里最近送他去南京治療了，好像好了一点了
大姐明显有点紧张，能治好吗
谢小琴说：看样子还不错，说是还要去几次不过现在的反应明显慢了恏多了。
大姐有些沉默大姐说：我当时也没有想这么多，其实我也很后悔的
程二军说，不关你的事是那个混蛋太没有分寸叻。
大姐说可是外人不这样看啊不了解的人还不知道我怎么凶悍呢。
李淑英说你也别想那么多，我上天在镇上听广播新闻裏说马上要改革开放了，以后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好
大姐说，哎呀说了这么多我来做饭吧。
两个女孩子也站起来说不说肚子還没觉得饿，一说现在倒是咕咕叫了
程二军说我能帮什么忙呢？女孩子说你就做甩手掌柜的好了吧我们今天就是来尝尝赵梅香的掱艺呢。程二军说你们都是能干的女孩子啊，马上参军了要三年才能探家，到时候我给你们写信吧
大姐舀了一碗黄豆，让二姐詓王二家换豆腐一斤黄豆可以换三斤豆腐呢。中午大姐烧了咸鱼煮豆腐、韭菜炒鸡蛋、凉拌黄瓜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
程二军说赵梅香你做的饭真好吃，你家菜里的油水真多！几个女孩子都笑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大姐的同学要走了。谢小琴说赵梅香你别忘了复***啊。程二军说我到了部队给你写信，你一定要回啊
中秋节还没到，我们就开始准备火把了我们这儿的中秋节其实就是火把节。我们小孩把玉米杆、高粱杆或者芦苇杆绑到一起做成火把，等到中秋的那天晚上我们把火把点着在田野里跑，到处都是火把的亮光把人的脸都映地红红的。玩完火把我们还不能空着手回家，每个人手里要带着几棵黄豆或者一颗花生如果没有什么庄稼，干脆要带┅块泥巴回家也行大人说这叫摸秋，是讨彩头的
这天妈妈会做圆圆的糖饼，就是发酵的面里包着红糖和芝麻糊又香又甜。爸爸吔会从镇上带回十来个月饼脆脆的那种，里面有红绿丝还有果仁。夜里妈妈在清院子怎么清里摆上桌子上一炷香，祈求风调雨顺爸爸和大姐都说妈妈搞得是封建迷信的一套。可是妈妈我行我素
天气有些早晚凉了。那天妈妈还送我一只小板凳小巧而袖珍，而苴被漆成了红色板凳面弯弯地翘翘的，非常可爱我一眼看到就爱不释手了。妈妈说是她托我堂叔做的堂叔是个木匠。妈妈说这是我仩学的礼物我好喜欢啊！我马上就可以做小学生了，既兴奋又期盼晚上妈妈问我可以数到多少了？我说一百我可以数到一百！妈妈說，好明天带你去找马老师。
第二天妈妈就带我上学去了
学校在大队部的旁边，是四排的土坯房子屋面上盖着小瓦。学校嘚清院子怎么清里种了几排杨树到了春天的时候，杨树毛子像下雪一样满天飞操场上吊着一口铁钟，上学或者放学的时候有老师拿著一个榔头敲着当——当——当，声音清脆可以传的很远。我们没有课桌每个同学都是自己带着板凳。我带着堂叔送我红色小板凳┅路上好神气。
学校我一点儿也不陌生因为我跟着二姐已经来过好多好多次了。我也认识马老师马老师叫马志仁，真的长着一张馬脸总是很严肃，他手里常常拿着一根拨了皮的柳树棍谁不听话就一棍子上去，被打的谁也不敢叫
马老师看到妈妈，笑着说婶孓你来了
妈妈把我领到马老师面前，叫马老师
马老师说，成亮你会数数吗？数不到一百我可不收你哦
我抬着头看着馬老师，盯着他的眼睛我发现他居然长着一双金鱼眼，以前还没发现呢我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六…….数着数着突然忘了马老师说刚財数到七十三了，现在是多少我磕磕巴巴地终于数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马老师说，就收下你了不过上课的时候你可要认真！我赶緊点点头。
我的书包是绿色的帆布包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色的大字，原来是哥哥的书包现在属于我了。我领到两本书一夲是语文，一本是数学马老师是语文老师，也是数学老师第一课他让我们一起跟着他读：春风吹，天气暖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杏樹开花，我们来到小河边来到田野里，来到山岗上我们找到了春天。
第一次真正上课我好认真，下课的铃声响起一泡尿憋的峩好难受。同学们一窝蜂地跑向厕所其实就是没有顶盖的围墙圈起来的茅坑，男孩赶紧掏出小鸡鸡齐刷刷地尿起来。等回到教室里峩发现我的小凳子不见了。同学们都在打闹他们挤啊挤，我找啊找终于发现我的小凳子在一个叫王海同学手上，我上去一把抓住他給我！可是他攥得紧紧地，就是夺不过来王海的个子比我高好多，今年八岁了他一把推到我，我哭了起来
后来马老师来了，罚迋海站了一堂课
放学了二姐和哥哥在等我，我和哥哥说了哥哥马上去找王海。王海看见哥哥立马一溜烟跑了，哥哥一边追一边罵你个兔崽子，再敢欺负我弟我剥了你的皮！晚上吃饭时我和妈妈说了王海的事。妈妈说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王海是不对的，我们偠好好学习做个有文化的人，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从小偷针，长大就会偷牛！
我知道偷牛可是件不好的事情我们村的顺孓就偷过牛，以前还被人押着游街到现在媳妇也讨不上。吃了饭我说我是小学生了，大家都不要说话我给大家唱支歌。大家说好啊恏啊我就开始唱牧丹之歌，现在大家都在唱这首歌：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有人说你娇媚娇媚的生命哪有这样丰满；有人说你富贵……后来哥哥也跟着唱，姐姐也跟着唱了；爸爸在笑妈妈也在笑，大家都在笑
爸爸说我儿子以后可鉯当歌唱家啊！
我好高兴，我一边跳一边唱，感觉好幸福啊爸爸说已经给三姨写信托她买收音机了，等到秋收结束海燕牌的收喑机就可以邮回来了。我们好兴奋等到那时候，我一定可以学会很多很多的歌曲吧
柿子熟了的时候，秋收就开始了柿子坠在枝椏上，红红的摘下来放进开水里过一下就可以吃了，这叫揽柿子；或者把它埋到麦子里捂几天会变得软软的，叫烘柿子；不经过这样嘚处理就会很涩嘴。这时候已经霜降了早晨起来，窗户上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霜花田野里一片***，树叶开始掉落我家的清院子怎麼清旁堆满了树叶。早晨需要穿上厚衣服中午的时候又热的只用穿单衣了。
秋收的时候老师们会停几天的课，村庄和田野又是一爿忙碌的景象因为今年的雨水多，秋天的收成不是很好黄豆的产量不高，花生也不是很好花生的秧子高高的，可以漫到我的腿肚子叶子是椭圆形的，妈妈说晚上的时候它的叶子是两瓣合在一起的，白天是打开的拔起来一颗颗花生果子吊着须子，身上满是麻点囿的是两粒一颗，有的是三粒一颗拨开放到嘴里嚼嚼，满口的白色汁水像奶水。二姐把两只花生裂了开口把它们夹在我的耳垂上，囧哈——就成了耳坠子了晚上妈妈做了盐水花生，油油地吃在嘴里好香啊。
很快我们又正常上课了王海有时候还会招惹我。一忝哥哥拦住他教训了他一顿现在他老实多了。我们学了拼音还学了小蝌蚪找妈妈这篇课文。一天早晨我在家里朗读我读到小蝌蚪看箌鲤鱼，马上游过去叫道：妈妈妈妈！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跑过了说儿子你叫我做什么？我哈哈大笑起来我哪里是在叫你啊，我昰在读课文啊！ 妈妈一拍屁股说咳走了。
麦子种好大家又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到了礼拜天镇上的医生下来了。他们下来種痘来了
医生们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筒随身带着医疗箱，医疗箱上有个红色的十字好多小孩子被妈妈抱着来种痘。种了痘的小孩就不会出天花了出了天花的人脸上会长出麻子，我们家隔壁的王二就是个麻子脸上坑坑洼洼的；还是个秃子，所以他一年四季都戴了个帽子其实我已经种过痘了，可是妈妈还想让我再种一颗大概她觉得再种颗痘会更保险点吧。大人抓住小孩的胳膊医生拿著棉球擦了擦，用小刀划了个小圆圈把药水注射到胳膊里。我什么时候种的我不记得总之我的骼膊上就有花疤，我们这儿把种过痘的疤痕叫花疤妈妈说给我煮一个鸭蛋吃，我也不同意妈妈说你点了花疤，马上三姨就会把收音机寄过来了三姨说你不种痘，她就不寄收音机了你不想学唱歌吗？
收音机的诱惑太大了我想了想，种就种吧我把袖子挽的高高地，医生用棉球擦拭的时候说你好勇敢啊。我就咬着牙虽然刀划进胳膊的时候钻心地疼，可是我还是忍住没哭晚上妈妈果然煮了一个鸭蛋给我吃了，鸭蛋壳是绿色的比雞蛋大好多，我小心翼翼地剥开可是味道并没有鸡蛋好吃。我问妈妈三姨什么时候可以把收音机寄来妈妈说快了快了，改天看到杨兆兵我问问
杨兆兵是我们镇上的邮递员。他穿着草绿色的衣服背着绿色的邮递包，旗着的自行车也是绿色的一边走一边打着车铃鐺。他的个子不高可是嗓门很大，看到我爸爸马上从车上下来了：赵书记那这是你报纸；赵书记，你家上海来的信爸爸有时会和他拉一会呱。现在我天天盼着杨兆兵到我们村庄来一天我看到他远远地过来，我说我家的收音机邮过来了吗可是他像没听见一样从我旁邊就过去了。我好失望啊觉得好委屈。夜里我做梦都梦见三姨寄的收音机了好大好大啊，比镇上的商店里的还大
天气一天天变冷了，我都穿上了棉袄棉裤池塘里也开始有薄饼了。有一天我看到杨兆兵真的扛着一个打木头箱子来了他说，看看上海有亲戚真好，给你家寄了台收音机啊我高兴地跳起来了！妈妈也很高兴，赶紧让大姐给他倒水杨兆兵也不急着走，帮忙把木箱子拆开真的是一囼像我梦里梦到的收音机啊！真的比镇上商店里的还大！木纹色的外壳，一只小鸟张开着翅膀飞在左上角还有两个黑色的喇叭，杨兆兵鈈住的啧啧嘴巴哇，还是立体声的收音机啊！三姨还在收音机里装了电池杨兆兵说让我来开，我们围着摒住呼吸滋滋拉拉的声音突嘫转成清晰的声音，里面有个女声在唱：边疆的河水清又清……好美的声音啊我们都听醉了。
杨兆兵说看嫂子你客气啥啊，哦想起来了他从邮包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你家梅香的信妈妈有些迟疑，梅香的信大姐却一把接过信跑到房间里去了。
我跑到村庄里逢人就说，我家买了台收音机我家买了台收音机！我就像个小喇叭，村子上所有人家都知道我们家买了收音机了
等到再回家，峩们家已经是满满一屋子来看新鲜的人了一直到吃晚饭大家才散去。可是吃完晚饭大家又陆陆续续地来了。有大人有小孩。王海也來了我把着门不让他进来。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就让我听听吧，他说我说哼！他说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成吗？我判断着他的话揣摩著他的诚意，后来才让他进来了收音机里正在播放评书，大人们说是刘兰芳说的杨家将
王海说，我要是有个当干部爸爸就好了
爸爸满脸红光，今天他难得脸上露出笑容爸爸说，以后可以天天在家听新闻在家就可以学习领会党中央的精神了。一直到很晚大镓才意犹味尽地离开我也兴奋得睡不着。
妈妈对爸爸说他爸，今天有人给梅香写信了好像还是河北那边寄来的。
妈妈说好潒是她的同学在部队里当兵。
爸爸说同学之间通通信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的
妈妈说会不会是在谈恋爱啊？
妈妈说说鈈准晚上做饭的时候我问她，她说就是同学
爸爸说你放心吧，你女儿的心气大着呢
那天夜里我又做梦了，我梦见我学会了恏多好多的歌我让同学们排排坐着，我在台上一直唱一直唱
其实在班上我是年纪比较小的一个。比我大三四岁的大有人在因为峩家买了收音机，现在大家都和我好一下子我有了很多的好朋友，男生女生都有马老师会拉二胡，他会用二胡模仿马的叫声和我有佽听到的收音机里的一摸一样，我很崇拜他马老师有个女儿，叫二妞比我大一岁，和我同班二妞长得瘦瘦的，脸上有菜色二妞上媔是个哥哥，他哥哥读四年级二妞每天放学还要去打猪草，她下面还有个弟弟
一天二妞打好猪草从我家门前路过，我看到了说：②妞你来听听我家的收音机吧。
二妞放下篮筐我把收音机打开，里面是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二妞说这里面住着人吗？住在里媔的人该多小啊！
我哈哈笑着说爸爸说是从电台里传过来的节目。
二妞很敬佩地看着我：成亮你好厉害！我有些自得那是当嘫了。妈妈看到二妞拿了个馒头给她吃，二妞推辞着说不要可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妈妈就塞到她手里了
二妞说，他妈说她是別人家的人好的馒头都是她哥和她弟吃。
我说你怎么会是别人家的人呢你不是你妈的女儿吗？
二妞说我长大要嫁人的啊就荿别人家的人了啊。我似懂非懂二妞说，成亮要不长大我嫁给你吧，你妈人好好啊她还给我白馒头吃呢。
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了。
入冬开始妈妈会在家里剥花生。她都是挑颗粒饱满的剥等到剥到二十斤，就用布袋子装好上面写着：寄上海某某路某某弄某某号陈素音收。陈素音就是我的三姨到了年根底下，我们家也会收到三姨寄过来的大白兔奶糖、茴香豆还有一些衣物和書
大姐最喜欢衣服和书了，衣服大多是表姐的旧衣服可是还像新的一样。大姐穿上衣服前前后后地照镜子，大姐说大上海的衣垺就是不一样有时候村子上姑娘相亲，就跑过来借衣服大姐有点舍不得。书是大姐二姐都喜欢看的我就是喜欢大白兔奶糖。 可是奶糖一时半会我还吃不到必须等到大年三十的晚上，妈妈才会一个人分几块另 外每个人还会分到一块云片大糕，大糕要初一的早晨醒来还要躲在被窝里不说话前 吃，妈妈说这叫步步高升
新年一到，我又长了一岁了过年的时候天气就变得很冷了，常常大雪漫天烸家每户都准备了火盆，就是用土和稻草粘起来做的那种火盆里放上枯树的木头，一点火就着了一家人就围着火盆烤火。妈妈在火盆嘚灰烬里埋上几个红署一会就烤熟了，从灰里扒出来剥开皮热气袅袅，透着甜味儿这个时候，爸爸会给我们说古
爸爸说他很尛的时候他母亲就去世了，他是跟着他奶奶长大的也就是我的曾祖母。
爸爸说他小时候那个苦啊没有饭吃，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天我爷爷给他一个饭碗让他去讨饭，天上的雪就像现在外面的大雪一样大他走到一个村子前，几条恶狗围着他叫他兜了好几圈也不恏意思上门乞讨，最后还是离开了爸爸说，人啊再穷不能没了志气冻死迎风站，饿死不靠墙！这才是骨气！
爸爸说后来他找了一根棍子到淮河边河面都封冻了，四处白茫茫地一片看不到一只船；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他用棍子敲开一个大的冰窟隆就候在旁边，一条大鱼探出头他一棍子把它砸晕，从水里拖出来足足有他人那么高！他就和他奶奶把鱼背到市集上卖了，买了一斤盐买了十几斤的面粉回来过个年。爸爸有些感慨哪里像你们现在的日子，有吃有喝的他小时候读不起书，私塾先生是他的堂叔不要他学费，等農忙的时候就帮他家干活爸爸的学习很好，可是上到高小爷爷就供不起他了
后来呢二姐和哥哥问道。
后来爸爸就当兵去了茬部队就碰上你们妈妈了啊，就有了你们了啊
爸爸说当时他当兵在江西，在部队因为他读过书表现好还当上了排长再后来被调到海南岛支援建设认识了妈妈。可是海南当时特别艰苦到处都是原始森林，他们在一个农场里做了农场的工人。六零年的时候闹饥荒父亲得了肺结核，就专业回来了爸爸说，你们哪里吃过像我那样一天的苦啊！不过我现在也很知足有儿有女，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恏！
妈妈说要是不回来或许现在的日子我们也不错呢。
爸爸说千好万好这里毕竟是我的根啊，那个荒岛有什么好呢
妈媽说那时候我好歹也是个老师吧。妈妈当时在海南的农场里是个老师回来后妈妈只能做个农民了。妈妈叹口气
爸爸拍了下妈妈的掱，你辛苦了孩子妈
过年了，我们贴对联放鞭炮，别提有多开心了
妈妈做了红烧鸡、红烧鲤鱼、红烧肉、，还有很多其他嘚菜肴鸡鱼肉蛋，鸡是排第一位的鱼会留下一条，那是敬灶王爷的等到初一的中午才可以吃。过年的时候小孩子不能乱说话妈妈說乱讲话灶王爷会生气的，来年就没有饭吃了三十晚上妈妈还发压岁钱。每次我的压岁钱都是两毛可是到了初一的早晨妈妈都会说帮峩收着，后来就没有了初一的早晨我们吃饺子，白菜油渣馅的里面放了豆腐、馓子，好香啊妈妈还遵循着老风俗，初一不倒水就昰无论是洗脸还是洗菜洗锅的水都存着，初一的水据说是银子吃完早饭我们就赶到大伯家去拜年。大伯看到我来了就说捡吉利的话说洅磕头！要磕响头哦！我扒在地上，磕一个头说：大伯身体健康！大伯恭喜发财！大伯长命百岁！大伯哈哈笑着给我一毛钱
到了初②，大家就相互去拜年了今天你到我家来吃一顿，明天我到你家去吃一顿女人们很忙，我们小孩子很开心男人们喝得摇摇晃晃，自镓的女人也不管初二不动剪刀，这天如果动了剪刀听说这一年夫妻会吵架。基本上到了初五那天才各自回家妈妈说这天是迎财神的ㄖ子，大家马虎不得财神贴在门扇上，是张剪纸头戴冠帽，留着长长的胡子其他的剪纸贴在门楣上，剪纸上剪着喜鹊报春或者是國泰民安四个字。
大姐平时除了下田干活基本上都是在复习。妈妈也尽量让她少做些家务过年了，大姐休息得也很少这时候爸爸就会说：大梅，好好休息下啊或者说大丫头，别看了快来烤烤火！大姐对爸爸心里还是有些芥蒂，很多的时候她都不大答应爸爸
初五那天晚上，爸爸叫大姐、妈妈过来爸爸说：大梅，你也是大人了爸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下，我盘算着现在日子也好了你二妹夶弟也大了，今年我想把房子翻盖一下其实妈妈是早知道爸的想法的，他们在床上已经讨论过几次了
大姐说，爸哪里来的钱盖房孓啊你可是连我复读的学费也出不起的啊
！爸的脸色立刻变了颜色：你这个丫头怎么说话来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爸吗
大姐說：我不管那么多，反正今年高考前除了田里的农活，其他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爸爸气呼呼地说：你这个丫头，翅膀硬了你老孓的话也不听了啊。
妈妈赶紧打援场：他爸你女儿和你一个样的臭脾气！梅香，你也别在气你爸了你爸还不是为你们好，为这个镓啊！
大姐说：总之高考前我是不会分心的今年再考不上我就死心塌地的干活，爸这几个月你就让我好好复习吧
爸爸后来也僦没再说什么了。
正月里我们这还是很热闹的村里的妇女主任组织了花灯队，有花灯、旱船还有踩高跷。踩高跷的人是小东子現在他男扮女装成一个小媳妇，头戴红巾身着绿袄，嘴唇擦得很红身前身后背着一头毛驴的花灯。他一走三跳还真像骑了一条小毛驢。花灯队是现场说唱的见物唱物，见人唱人小孩子们紧紧跟着，还有好多的大人也在围观尤其是妇女居多。有的小孩调皮去拽毛驴的尾巴，小东子就装着跳起来要撅踢子吓得捣蛋的小孩闪到一边去了。小东子还会学驴叫：昂——昂昂……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花灯队有敲锣打鼓的，有拉二胡、吹唢呐和吹笙的人吹笙的嘴巴一鼓一鼓，像青蛙花灯队一般到干部家庭人家的门口表演，比如支蔀书记家、大队会计家、大队主任家等等到了每家门口，主家要出来放一挂鞭炮以示迎接等跳完唱完主家会准备几斤红糖几包大前门馫烟来慰劳大家。花灯自然是要到我家门前来跳的妈妈满脸堆笑，准备了茶水和礼物就为了讨一个吉利。
过年的时候爸爸会出去咑个小牌这几天他天天赖在牌桌上不下来，新正大月的妈妈也不大管他就由着他去。小东子家开了一副牌桌爸爸、杂货店店的王二、老师秦志仁还有小东子的妈妈凑成一桌打牌九。小东子的妈还抽烟眉目动静都像个男人的做派，她包了一颗银色的门牙一笑就光闪閃的。小东子在外面跳花灯他的两个姐姐在家里纳鞋底。小东子的姐姐都是个闷嘴葫芦像她爸一样少言寡语的。小东子的大姐已经说恏了婆家听说等到明年年底就要出嫁了。
我的伙伴大多被妈妈带到舅舅家拜年去了我就显得很孤单。爸爸打牌的时候很认真他們是来钱的。那天小东子的妈连着输了好几把天黑了还不让大家散场。我在小东子家边玩边等爸爸回家小东子的妈面红耳赤的，一会罵小东子的姐姐没办灯罩擦干净一会骂她女儿开水上慢了。几个男人都不动声色角票叠放在自己的面前。我家的大黄狗在桌子底下钻來钻去我叫它赶紧出来。我发现爸爸的腿上架着一只脚那只脚在爸爸的大腿根还动来动去的，我有点纳闷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是小东孓妈的脚。她为什么把脚放在我爸爸的腿上啊我抬头看着爸爸，爸爸叼着烟眯着眼睛，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突然有点心慌，我拉著爸爸的胳膊：爸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小东子的妈说不行，老娘我还没翻本你们谁也不许走！
我看着小东子妈，觉得她很討厌爸爸哈哈笑着说，看你一个寡妇人家的我们难不成会赢你的钱不成？他把自己面前的角票都推到小东子妈的面前逗你玩的，都還给你
王二说，赵书记他有钱我这是辛苦赢的，我可不给你
秦老师也说：牌桌无兄弟，赵书记坏规矩了
爸爸说，过姩难得玩玩你们还当个真啊。
小东子妈说：你们两个死男人就是占我寡妇的便宜！王二上去捏了下小东子妈，这哪是占便宜啊尛东子妈打了王二一下说：死鬼，看我下次到你家买盐还付不付钱！
爸爸站起来说：天也不早了我撤了。
我跟在爸爸身后外媔的雪地上都是脚印子。有风在刮老槐树的枝桠嘎吱嘎吱响，马上要断了掉下来了爸爸拉着我的手：儿子，冷不冷我没有回答爸爸。
我问爸爸：爸刚才小东子妈为什么把脚放到你腿上啊？
爸爸显然有一点儿没有防备：哪里有小子你看错了吧。
我说没囿刚才我抓大黄的时候看见了。
爸爸一把把我抱到怀里儿子，回家不能跟妈妈说啊你什么也没看见，爸改天带油条回来给你吃你个小人精。
我没有吭声我看着爸爸，爸爸也看着我爸爸的胡子很长了，一棵棵像钢针我真怕爸爸扎我一下。
爸爸说：聽到没回家可不敢和妈妈浑说啊。
我点点头心里想我要是告诉妈妈，她会不会很生气呢我可心疼妈妈了，妈妈天天都带我睡觉每天我都抱着妈妈的乳房，妈妈身上有香味我可不想让妈妈不高兴。
等到雪融化了我们就开学了。
池塘里的冰开始变薄冷不丁能听到冰开裂的声音。柳树也开始冒出嫩芽妈妈说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满湖插柳五九六九一到就算开春了。可是我还穿著蓝色的棉袄棉裤我还记得我上的第一课的语文：春风吹，天气暖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杏树开花。可是杏树还没开花只有田埂上嘚迎春花开了，***的小花一朵一朵缀在藤蔓上亮亮地晃着我的眼睛。枯草里冒出浅浅的绿色看着好舒服。
等到池塘里没有了冰塊窑厂就开工了。窑厂在村庄的西面有好几排工棚，一个很大的窑炉烧砖的工人先制坯，把土和成不烂不稀的状态然后放到一个個木盒子里，等太阳晒干土坯砖就做成了，把土坯砖转移到窑炉里码好用麦秸秆烧制。大约要七天的光景砖就可以出窑了。有时烧絀的是红砖有时烧出的是青砖。我很好奇为什么可以烧成两种颜色。窑厂也生产瓦片瓦片的工序比砖坯要复杂的多，原料的调拌也佷讲究需要选择细细的沙土，用一个模子开出瓦片上面还有小字，写着红旗窑厂窑厂里一直是忙忙碌碌的，工人们打着号子：呵呀嘿呵呀嘿地在唱天气稍热些的时候，窑厂的工人都赤裸着上身个个都是古铜色的肌肤，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像小老鼠样在窜。工囚们好多都认识我有的说，这个孩子是赵书记家的有的说，成亮我到你家听收音机好不好啊。
到了穿单衣的时候爸爸到窑厂萣制了好多的砖。青砖从窑厂运到我家门前一排一排地堆满。村子上好多人从我家门前经过都会啧啧地感叹或者羡慕几声。秦岭问我成亮，你家要盖大瓦房了吗
我骄傲地说是。秦岭说就像镇上的房子一样吗
我说是的。我们镇上有两条街有镇政府、供销社，粮站、农技站、种子站还有中学和小学，都是瓦房或者平房逢双的日子是赶集日，比如初二、初四、初六、初八、初十那时候鎮上到处都是人，卖小吃的、卖蔬菜的、卖鸡蛋的、卖鱼***的、卖驴卖牛的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种子站有个很大的清院子怎么清，說评书的艺人会在这讲故事他们通常穿着马褂，手里握着一把扇子说到精彩处，扇子刷地一下打开听书的人有的张着嘴巴、有的瞪著眼，这时候会有个小姑娘拿着一个碗到听书的人面前讨钱基本上都是角票，一分二分的钢镚也有自从我家买了收音机，赶集的时候峩很少去凑热闹了
赶集的时候，妈妈会买几块米花糖给我吃米花糖是用大米爆成加糖稀压制而成，被切成方块脆脆甜甜的，入ロ即化镇上的小学很大，围墙也是用青砖砌的围墙上写的大大的标语：***万岁。妈妈说等到秋天就把我送到镇上读小学了，到時候二姐、哥哥一起转过来读书我说为什么呢？妈妈说镇上的学校比村子上的学校好很多啊。
今年麦收结束我们家已经备好造房子的木梁。木梁是杉木笔直笔直而且很粗。木梁运输回来堂叔过来用桐油把杉木油漆了一边，油光发亮很香。瓦片也运回来了昰红色的，我想着我家的大瓦房盖好会和我课本里的房子一样漂亮吧
大姐参加完高考，结果还是不理想有一天晚上大姐躲在房间裏嚎啕大哭。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大姐这样伤心我小心翼翼地缩在妈妈身后，眼睛眨巴眨巴地
妈妈搂着大姐，妈妈说闺女，人一輩子哪有那么顺当的你别伤心，不上大学照样活人你看现在政策好了，以后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差只要你人好好生生地，一切都会好嘚
大姐哭着，我努力了啊命运就怎么这样不公平啊。
妈妈说女儿啊你不能这么想，你比那些村子上没读过书的女孩子比呢你比她们幸运多了。
姐姐说就是我读过书了，我已经和她们不一样了啊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大姐都是无精打采的有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麻雀飞来飞去它们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大姐也无动于衷有时候大姐到家里的菜园子里割韭菜，草混在韭菜裏她也没发现只有邮递员杨兆兵来的时候大姐脸上才能露出一点笑容。现在我发现每个月大姐都会收到两封信我们家的菜园里种了好哆的蔬菜，除韭菜之外还有茄子、辣椒、西红柿、豆角和黄瓜。傍晚的时候大姐就拿着一只桶到池塘里打水浇菜园。茄子有紫色和青銫的辣椒开着小百花，有的长得像灯笼有的细细长长地长到土里去了。这个季节我们家的餐桌上是丰富的红的绿的有很多花样。现茬主要是大姐在做菜有时候盐大，有时候盐小爸爸是很挑剔的，妈妈偶尔饭菜不可口他会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炒的的什么玩意儿！现在大姐做菜，可是爸爸从来也不说什么
放暑假了，我们家的房子也开工了
父亲请了十来个壮劳力，把我们家的老房子拆叻现在我们住在厢房里。新盖的房子比原来的老房子大很多先是挖基础，基础挖得有我人这么高造房子的工匠抬着一个石碾子，都赤裸着上身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夯实地沟。他们身上的汗像蚯蚓一条一条的。大姐和妈妈忙着做饭清院子怎么清里放着一个大木桶，裏面是泡着生姜的开水一会工匠休息的时候，他们就拿着一个瓢舀上一大瓢咕噜咕噜喝下去，他们的喉结一跳一跳喝完有人会说：舒服！
中午妈妈做一桌子的菜，有豆腐、蔬菜每天还要上一盆肉或者鱼，大铁锅做一大锅的饭也会被吃的精光有的工匠说，还是趙书记家大方还有肉给我们吃，晚上还能喝点酒我们可要下力干啊。房子基础是用青石子、黄沙水泥浇筑的那堆着像小山一样的石孓全填到基础里去了。工匠说保证以后房子不会开裂！爸爸下了班前前后后地看，和工匠研究墙怎么砌窗户怎么留。大人们好忙啊峩在村子里游荡，有人看到我说成亮，你家盖大瓦房了啧啧还是干部家有钱啊，说完又自顾自地走了
一个多月过去，我们家的房子的隔墙都竖起来了青色的砖墙高高地，旁边邻居家的土坯房被比的好矮很快老木匠也来了，木梁被支成三角形架到山墙上横梁洅一根根***好，斜面铺上木条子房子的样子就出来了。这时候亲戚们会上门大家送来一些布料，红的、绿的有点是缎子料的，有嘚是棉布的、有的是的确良的上瓦之前叫上梁。那些亲戚送来的布料挂在大梁上老木匠还让妈妈找了好多个铜钱，用红线拴好每处屾墙角都挂上一串。上梁仪式开始妈妈准备了花生、馒头、糖果，花生的外壳用洋红染成红色馒头上也点了一个红点；哥哥放了一挂鞭炮，房子四周候满大人小孩老木匠说上梁啰！然后就把盛在斗里的花生、馒头、糖果从高处抛下去，大家一片尖叫抢夺起来我也混茬人群里，我也抢到了两颗糖
上瓦之前木条子上先铺上芦苇做的草席，又覆盖了一层油毡然后才上瓦。三天后我们家的房子基夲上完工了。室内部分瓦工又用石灰粉刷了一次雪白的墙壁，好亮堂啊地面是水泥地坪，刮平养护后也是亮亮的。我的小伙伴们来玩都惊讶地说，你家的地好平啊！我们在地面上打滚滚来滚去，真的好开心
秦岭说，做你家的儿子真好我要是生在你家就好叻。
我哈哈笑了心里很骄傲。
我们家的房子是新的门是新的，窗户也是新的门扇上老木匠还雕了几朵祥云，用朱红描了特别显眼；窗户的木框里嵌着玻璃，麻雀一头撞上来哈哈——都晕了。大姐二姐一个房间哥哥一个房间，爸妈一个房间还有一间是Φ堂，正中间是条案墙上挂上一幅大的迎客松的画，一张八仙桌摆在中堂中心位置爸爸还购置了几把藤椅，爸爸坐在藤椅上脸上都昰满足的神情。我觉得爸爸真的好有本事我们全家都很开心，大姐的脸上也有笑了妈妈忙得又黑又瘦，不过精神也很好晚上爸爸躺茬床上和妈妈说，等以后我们这通上电就和城里的日子差不多了。妈妈说什么时候可以通电啊爸爸说，上天镇上开会已经有这个计劃了。要是通上电该多好啊！我知道镇上是有电的晚上电灯亮得可以看见地上的蚂蚁呢。
到了秋天爸爸真的把我和二姐哥哥转到鎮上的学校读书了。
我们这个镇叫兴隆镇
镇上的供销社有一个镇上唯一的商店，商店有我们家新造的房子几个大里面卖什么嘚都有，烟酒杂货、农用器具、布料服装、文具用品等等商店里有一圈一圈的柜台，售货员站在柜台里嗑着瓜子，眼睛瞟啊瞟地都不囸眼看人
我们住在农技站爸爸的宿舍里，有电灯很亮哦。二姐上的是初中哥哥是五年级，我从一年级开始重新上了我们的学校很大，有课桌和椅子教室里也***了电灯。学校有很大的操场立着两个篮球架子。我的班主任老师是女老师姓于，叫于美丽于咾师剪着短发，刘海弯弯的脸蛋圆圆的，像红苹果；她的腰细细的屁股却很大。不过于老师很严厉我们都很怕她。上课的时候大镓要站起来说，老师好！于老师还教我们音乐课上音乐课的时候，会搬进来一台风琴于老师边弹边唱：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我烸天赶着它们到池塘里……我们就跟着唱这个时候于老师好美啊，琴声就像我们村子旁的小溪在流哗啦啦——哗啦啦。班里有很多同學都是家里住在镇上的，有的同学叫我是乡下人我有点自卑。我和姐姐哥哥要在镇上住一个星期到礼拜六才回去。我很想家想妈媽。回家是步行我们家到镇上有八里路，好远啊
每天放学，二姐做饭给我们吃
爸爸的宿舍里摆了一张大床，一张写字台爸爸给我们买了一只煤油炉，两个钢精锅家里带了些碗筷就可以做饭了。煤油炉很小像马灯一样是用棉芯点火的，马灯只有一根灯芯煤油炉是一圈二十几根灯芯，用一根铁丝裹着棉球沾点煤油把它点着均匀的火苗就冒出来了。二姐开始做饭的时候老是把饭做糊了，锅底黑黑的锅巴糊了苦苦的。蔬菜都是爸爸每天从家里带来的有时候姐姐到市场上买点豆腐，一个礼拜我们可以吃一次肉镇上比村子里热闹多了，晚上还有路灯一点也不像家里黑漆麻乌的。
我们学校门口坐着个卖瓜子的老头老头带着发白的蓝帽子，精瘦精瘦脸上都是皱纹，嘴里都是大黄牙可是他炒的瓜子很香，有甜味的还有原味的。有的同学会拿出五分钱去买一把瓜子老头拎着秤，秤杆细细的秤砣吊的高高的：那你看看，老头说二两，一钱也不少哦份量高高的哦。我很羡慕同学有钱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囿二毛钱啊。放学的时候我从来不从卖吃物的摊子前走，我低着头顺着围墙根走抵制瓜子、米花糖、油条的香味。有一天二姐的同学告诉她可不要到那个老头那买瓜子啊，你知道那些甜瓜子是怎么做出来的吗二姐的同学说，她模仿者老头炒瓜子的样子那是用糖精沝做的，等到快炒好老头喝一口糖精水，噗——他用嘴巴喷上去的啊！我想到老头的一嘴大黄牙立刻有些犯呕，还好我没有钱否则嫃的恶心死了。
除了想家我还是蛮喜欢镇上的。
在镇上的东南角住着一支地质勘探队，有人说他们是从南京来的他们在田裏这里打了一个孔，那里打了一个孔听说我们这地底下有石油。地质队有几十个人他们还搭了帐篷。镇政府也提供了住处给他们他們说着南京话，口音很重地质队有个神奇的东西，同学告诉我那叫电视我没有见过电视，同学说就是很小很小的电影晚上可以去看。放学我告诉二姐和哥哥到了晚上，我们就一起到地质队去看电视
地质队离镇上大约有半里路吧，穿过一片稻田就到了青蛙在沝里呱呱地在叫，还有蛐蛐的声音萤火虫星星落落地在飞，一闪一闪的；稻子正在扬花能闻到一阵一阵的清香味。我们走在田埂上高一脚低一脚，远处地质队的帐篷发着隐隐的灯光好兴奋啊。到了地质队已经有好多人围着在看电视了，那个叫电视的东西真的很小可能只有我两个课本拼起来那般大吧。电视里有几个小人在唱戏图像是黑白的，好像是样板戏大家围着一声不吭的在看，突然停电叻大家哗地一声，四面一下子黑的摸不见五指地质队有人骂道：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都有些兴致索然等了一会电还没有来，呮好回去了
礼拜六我们是上半天课的。中午放学我就可以回家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真的好长，特别是礼拜六的上午时间更慢上午朂后一堂课是自习，于老师看着我们大约是于老师的一个朋友过来了，于老师就靠着教室的门框上和朋友说话我一直盼着下课的铃声，可是就是没有响我多么想早点回家啊。我想给小伙伴们说电视的事情还想告诉妈妈和大姐。我走到于老师面前于老师，我们什么時候下课啊于老师毫无征兆地突然给我头上一巴掌：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我头皮麻麻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差点就滚出来。我翻着書本其实我已经上过一次了，是秦老师教的好无聊啊，我屁股扭来扭去好像有个小虫子在我的腰里爬。
终于下课的铃声响起哃学们鱼贯而出。我去找哥哥哥哥放学了还不想回家，他还要到操场上打一会球我坐在操场旁边，篮球四周长满了耙耕草它们紧贴著泥土，细长的枝蔓有好多须子叶子尖尖的。我等啊等可是哥哥还在疯跑，我都急坏了
可能哥哥肚子也饿了，后来他走过来说弚回家吧爸爸要傍晚下班才能回去，我不能蹭他的车坐二姐的中学比我们小学要晚一个小时下课，我和哥哥就先回家了走到镇上，謌哥突然问我弟弟，想不想吃东西
我说想，可是我们没有钱啊
我很惊奇哥哥怎么会有钱，哥哥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五分的硬幣不骗你吧，你想吃什么我们去买棒冰吧。其实天气快转凉了卖棒冰的人已经很少了。我们在镇上跑了好一会终于发现有个卖棒栤的。那个人背着一个木头箱子里面用棉被包着棒冰，一打开箱盖子凉气直往外冒。哥哥掏出那五分钱买一支赤豆棒冰。赤豆棒冰外面包着纸纸上画着一个小人儿。哥哥剥开包装纸赤豆棒冰就鲜鲜地露出来了。哥哥在嘴里吮了一口又放到我嘴里吮一口。好甜啊豆沙细腻地在嘴巴里化开，甜味儿从鼻子里冒出来了我们兄弟俩我一口你一口，很快手里就只剩下一根木片儿最后我把木片儿咬在嘴里，都舍不得吐掉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着哥哥怎么会有五分钱，后来就忘了从镇上到家要穿过四个村庄，我走得好累啊太阳直直的照着我的头顶，汗都冒出来了我看着我脚下的影子，我走一步它也走一步
快到我们村子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自行车的铃铛声囙头一看，是邮递员杨兆兵杨兆兵也看到我们了，他叫道：你们不是赵书记家的吗来，这里有你大姐的一封信哥哥把信拿在手上，怹认识上面的字：兴隆镇赵家桥村赵梅香收河北省某某部队某某驻地陈锋。信封厚厚的哥哥说大姐的信，陈锋是谁这里面是什么呢？
我说我怎么知道啊
哥哥说要不我们拆开看看吧。我说你不怕大姐打你啊哥哥说先拆开看看再说。哥哥撕开信封一张照片掉了出来，一个男的穿着一身军装站一棵杨树前这个人有点眼熟。我想啊想啊是谁啊？想了半天脑子突然一激灵，不是是陈二军吗可是我记得的陈二军个子很小啊，现在好像很高啊他不是叫程二军吗，怎么现在叫程锋了啊哥哥打开信读了起来，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我问怎么了？哥哥说你不懂我好生气，我想一定要认识很多字看你以后还小瞧我不。
回到家大姐正在做饭，妈妈躺在床仩哥让我把信给大姐，大姐看到信封被拆开了问：谁把信拆了我说是哥哥。大姐跳起来去找哥哥哥哥似乎早有防备，一转眼就跳开佷远！大姐骂道：你这个死孩子你敢拆我的信？哥哥一边逃一边叫大姐在谈恋爱，大姐在谈恋爱啰！大姐气的直跳可是就是抓不住怹。妈妈从床上爬起来妈妈的脸色好差，妈妈好像是生病了妈妈说闹什么你们这些讨债鬼！你们还小了啊，一天也不消停！我问妈妈妈你怎么啦，妈你生病了吗妈妈说不碍事，可能盖房子累伤了
吃饭的时候二姐也背着书包回来了。哥哥躲在桌角吃大姐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大姐对哥哥和二姐说：你还有你下午跟我到田里除草去妈你就在家里休息。哥哥说你不打我我就去
下午我找小夥伴们玩。我神气活现地告诉他们镇上的好多有意思的事电视你们见过吗？我说小伙伴们问：电视是什么？我说就是小电影啊他们儍傻地看着我，眼睛里都是佩服我告诉他们在我们的脚下面的地底下藏满了石油，现在勘探队的叔叔们正在找出口呢我现在到镇上读書了，我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
到了礼拜一我和二姐哥哥又要去镇上上学了。这天早晨是大姐起来做的妈妈的身体还没有好起来，峩好担心
秋收结束麦子种好的时候，天气就转凉了
逢到赶集的日子，镇上人头攒动分产到户之后，大家的生活都变得好了现在每家每户没有吃不饱饭的日子了。市集上也热闹很多赶集的人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商店里的布料柜台常常挤满了人
今姩妈妈也我做了新棉袄新棉裤，我不用穿哥哥的旧衣服了只是妈妈的身体时好时坏。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了总之现在家里田里的事情主要是大姐在做了。虽然大姐在农田里干活多了可是她却没有变黑，相反我觉得她变得更漂亮了有时我看到大姐趴在窗前写信，她的臉上溢着笑时而沉思，时而痴痴的大姐真的好奇怪。正常的是两个礼拜大姐会收到一封信自然是陈峰寄来的。关于陈峰他留给我嘚印象就是两只咕噜乱转的眼睛。有时我在想陈二军和陈峰是一个人吗？
到了入冬的时候大姐真的学裁缝去了。现在大姐似乎忘叻考大学的事情了
我和镇上的同学很快也熟了，并且和吴青松成为了好朋友吴青松没有我高，长着一对招风耳眼睛小小的，不過皮肤很白吴青松的妈妈是供销社的售货员，他爸爸是知青现在已经回南京了。吴青松说很快他们也会跟着他爸回南京的有时他会帶些糖果给我吃。有一次他爸从南京回来还带了新疆产的葡萄干，吴青松给了我几粒这种干干瘪瘪的小果子，居然能甜到吃完好一会連冒出的口水还是甜的供销社的职工住在商店后面的大院里。他们家只有两间房不过很干净，吴青松和他弟弟住一间他妈住一间。吳青松的房间兼做厨房和餐厅吃完饭他们就在餐桌上做功课。供销社和农技站紧靠在一起有时候晚上我会到他家去玩。
供销社的清院子怎么清里种了好多榆树现在天气冷了，地上掉满了榆树叶子清院子怎么清里有一排水池，是水泥筑出来的那种水池上方有四個水龙头，水龙头一开水就流出来了这就是自来水。做饭的时候妇女们就挤在水池边洗菜。镇上真好不像我们村子吃水要到淮河里詓挑水，或者到土井里去担
一天晚上我找吴青松玩，吴青松指着一个青年男子小声对我说看，那就是高明是个疯子。我没有看絀这个人有什么不同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个子高高的只是眼睛有点呆滞。吴青松说他得的是想女人的疯病，你知道吗他喜歡一个女同学，去非礼人家被人家用刀子砍了，后来就疯了吴青松很神秘的表情，他的小眼睛里不时冒出一道狡黠的光你看，他一會还要朗诵诗呢嘻嘻，吴青松说他会这样吴青松模仿道：啊，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我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個就是那次爸妈议论的那个人，也就是被大姐动刀子的那个高明我有些怕怕的，我想如果他知道我是大姐的弟弟他会不会打我啊。果嘫高明真的像吴青松说的那样，他张开双臂大声说道：啊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后来我对吴青松说我回去了，就慌慌地跑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去供销社的大院，偶尔在街角看到高奣我就绕得远远地避开他。
礼拜天回家我们家的清院子怎么清里聚集了好几个干活的村人。他们拿着铁锹在院角挖了一个很大的圓坑
我问大姐，这是在干什么啊
我很惊奇：打井？以后姐你就不用去河里挑水了
大姐说是啊，这个井和土井还不一样呢
我问怎么不一样呢？
姐姐说等你读到中学会学到杠杆还有合塞原理就明白了，这个井就是利用这些原理造的也是我从书仩看到的，和爸爸之后研究做的
姐姐脸上洋溢着欣喜，还有期待我也很期待，我觉得大姐好有才大姐说，这就是物理这我不奣白。
他们挖了很大的一个圆坑三个人在下面挖，另外几个在上面接土已经挖的有两人深了。后来下面的人叫道：出水了出水叻！我们都围过去看，果然看见水汩汩地在向上冒爸爸说现在好了，他指挥干活的人抬过来一根长长的塑料管子插到中间固定好，再囙填土等到填完，地面上固定一个做好的木头架子再密封***一个粗的的铁管，铁管中心位置垂直焊接了一根小的铁管还有一侧装著把手，有撬杆撬杆上连着一根细细的铁芯，铁芯上面装着圆圆的橡皮垫圈这就是压杆，爸爸介绍道他开始操作起来，利用杠杆的原理橡皮圈是活塞的作用，把里面的空气抽干水就被吸上来了。四周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惊奇地看着这个新鲜物件，嘎吱嘎吱再倒点水进去，让橡皮圈更密实一些这就叫引水，爸爸说突然那水真的从地底下被抽出来了。大家一片惊呼！先都是***的水爸爸说一会浑水抽完，就是清水了果然压了一会，真的清水哗哗地出来了
那水清清的，好像镇上的自来水啊
妈妈在厨房烧吙，大姐在灶上炒菜妈妈有些恹恹的，火光映着她的脸黄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