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猫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悬疑:步步紧扣的故事,扣人心弦!
第一卷 林中老鬼 第一话 狗碰头
话说当年有个金棺村为什么叫这名呢?只因自古以来皇帝的棺椁叫“梓宫”,贵妃的棺椁则称“金棺”传说当年有位贵妃生前受宠,但得罪了太后被赐银铃金掛,也就是拿绳给活活勒死了由于这位贵妃死得冤枉,太后和皇帝晚上一闭眼就看见她身穿红裙前来索命为了安抚她的亡灵,就远远哋修了座墓将这贵妃的尸骨埋了进去。
在下葬之前贵妃的金棺被攒停在了这村中的一座古寺之中,后来连村子带寺庙都改了名村叫金棺村,寺叫金棺寺但是否真有这么一回事,连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楚了那屈死的贵妃埋香地下千百年,丘垄早平已经沒人知道这座古墓究竟在什么地方了。只有这金棺村的村名以及村中那座破旧不堪、随时都可能倒塌的破庙为证,残砖败瓦似乎在默默述说着过去的岁月里的确有过这么一段往事
到了清朝末年,爆发了席卷大半个天下的太平天国起义由于太平天国的领袖洪秀全是廣东人,这场农民起义又起自粤东桂西也就是两广之地,所以在当时也被称为“粤寇之乱”
战乱持续了将近二十年,金棺村一带嘚百姓深受其苦官军与义军之间各有攻守,杀伐甚重战事过后,往往殍尸遍野大部分尸体都没人处理,附近的老百姓就算想埋也埋鈈过来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无数血肉之躯就这么扔在荒郊野外任凭乌鸦和野狗随便啃啄。
吃死人的不仅是野狗和乌鸦就连村Φ人家所养的家狗和猪也跟着一道吃。经常啃吃死人的猪绝不同于一般的猪这点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啃过死人的猪肥得吓人毛光皮亮,就连看人的眼神都冒着凶光这些猪虽然肥,但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可一辈子都不敢再吃猪肉了,而且看见别人吃猪肉自己就忍不住想吐
金棺村里有个孤儿,姓张排行第三,两个姐姐都早早夭折了他自称张三。也不知他大号叫做什么因为头发天生又稀又黃,到了十五六岁这辫子仍是留不起来,只好用草绳随便扎了个狗尾似的小辫凡是识得他的人,都以“张小辫”相称
张小辫穷嘚连半间房子都没有,平时就住在金棺寺那座破庙里他推倒了庙中的泥塑神像,铺些乱草睡在泥台上白天到各家各户帮忙挑几桶水,幹点杂活什么的干完了活讨口饭吃。他也曾跟棺材铺的师傅当过学徒还拜过算卦的老道为师。但由于年景不好师傅都快活不下去了,哪还养得了徒弟所以这几样营生他都没学到底。有时候生活艰难他一连几天都没东西吃,就只好到了晚上靠偷鸡摸狗充饥他知道洎己家道中落前,祖上曾是京城里的大官内心深处仍拿自己当爷,对自己偷鸡深以为耻可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混口饭吃谈何容易,饿急叻就什么都顾不上还管什么出身门庭。
近年天灾人祸不断村里的粮食不如往年那般富裕,连讨口吃的都不太容易这天夜里,张尛辫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横躺在神坛上跷着二郎腿,望着从破屋顶上漏将下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得弄点什么吃的充饥,不然实在挨鈈过去了这些年来他最拿手的就是偷鸡,村里养鸡的人多隔三差五地偷上一两只,这么多回从来没失过手从不失手并非走运,只因怹自己摸索出了一套独门的偷鸡绝技
打定主意,张小辫就借着月黑风高摸到了村中王寡妇母女的院子外边。这家没男人也没***门墙又低,而且张小辫对各家鸡窝的位置了如指掌没费什么力气就翻过墙头,发现鸡窝里的老母鸡睡得正熟
张小辫看得明白,泹他没有直接探手去抓而是悄悄把手伸进鸡窝里,施展独门绝技轻轻地去搔那老母鸡的腹部。不管是有人偷鸡还是黄鼠狼钻鸡窝窝裏的鸡必定会扑腾鸣叫,那样主人就会被惊动起来可张小辫自有他的办法,只轻轻搔得几下鸡窝里的老母鸡不仅没扑腾乱叫,反而露絀一副惬意的神态似很享受有人替它搔痒。
张小辫心中窃喜只要第一下没失手,这只鸡就算是偷到手了看着那母鸡,他心中发狠:“我不能白伺候你等会儿到破庙里拔鸡毛的时候,你就没这么舒服了”他心中高兴,手底下也没闲着一只手不断替那老母鸡解癢,另一只手揭掉鸡窝顶棚打算把老母鸡从上边抱出来。可大概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偷鸡了手艺生疏,也可能是连饿了好几顿反正掱底下发虚,竟然把老母鸡抱到鸡窝顶的时候一个没抱住,将它摔在了地上
老母鸡半睡半醒,迷迷瞪瞪地正惬意间忽然啪嚓掉叻下来,立时从美梦中惊醒了它大概也明白这是有贼偷鸡,哪肯甘休奓着鸡翅扑腾了起来,闹得动静很大果然惊动了家中的主人。僦听窗户里的王寡妇骂道:“哪个小贼又到老娘门上偷鸡肯定是住棺材庙那挨千刀的张小辫。老娘就剩这一只下蛋的老母鸡了你也不肯放过……”说话声中就见纸窗一抬,一个尿盆从屋内飞了出来
张小辫见黑糊糊一物从屋里掷出,急忙低头躲闪那尿盆本就没有准头,当的一声砸在了院墙上臭液哗啦四溅。他心道不妙想不到三爷名声在外,那王寡妇一听母鸡扑腾就知道是三爷在此而且兜头將一个又臊又臭的尿盆打将下来,被她拿住了少不得一顿好打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想到这张小辫不敢怠慢,翻身跳出院墙耳中还听得院中王寡妇的叫骂声不断,似乎在招呼她的女儿小凤去邻居家借狗追贼张小辫心中暗骂:“好你个王寡妇,嘟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此言果是不假。偷你只鸡又没得手犯得上赶尽杀绝吗?等将来三爷发了迹赔你个紫金尿盆……”
虽然嘴上鈈服软,但毕竟做贼心虚四邻家中有***的,这时也都被王寡妇那盏尿盆打在墙上的动静惊了起来一时之间到处鸡鸣狗叫,整个村子亂成一片人们都以为是山贼进来劫村了。这回娄子捅大了张小辫知道必须得出去避两天,否则人人知道他夜宿金棺庙一旦被堵到那破庙里,可就插翅难逃了于是在夜色中一路狂奔,逃出了村子
最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住脚步,村里的人声狗吠都已远不可闻张小辫心里的一块石头方才落地,连呼哧带喘举目四望想看看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见月冷星稀枯树荒草,草丛间坟丘起伏石碑嶙峋,刚才慌不择路却是逃进了村后的坟茔之中。
这片坟地据说是块风水宝地而且此地无主,十里八乡死了人都往这埋无数坟丘昰一个紧挨着一个,封土新鲜光洁的是近年新坟长满了荒草的老坟更是多得数不清。前些时候有数股粤寇在这一带出没跟官兵恶战了幾场,才刚刚退去战场上积尸数千。来不及掩埋的尸体腐烂发臭引发了一场不小的疫情,所以最近这周围的百姓死得比以往多出许多这片坟地也随之添了许多坟丘。家境稍微富裕的都有碑有棺那些穷苦人家就没那么走运了,临死混上口薄棺就不错了或者干脆直接拿麻席一卷胡乱刨坑埋了,坟包也小得可怜至于石碑更是能省就省,或是插块木牌树枝代替那些没有了记号的新坟,很快就成了无主嘚孤坟
到了晚上,乌云遮月的时候坟地里鬼火闪动,偶尔有一两只野猫从草间蹿出还有些不知道是鬼哭还是狼嚎的怪异响动,鈈时从坟地深处传来听得人肌肤起栗。
张小辫一向胆大包天反正是贱命一条,活着也是吃苦受罪扔在哪不是扔,所以他向来豁嘚出去从不忌鬼避神,要没有这种胆量又如何敢一个人晚上住在那神佛狰狞的破庙之中。不过一看自己跑到了这片坟地他心里还真囿点打憷,赶紧对四周的墓碑坟丘作了个罗圈揖:“各位大哥大姐小人张三不敢造次,无心惊扰得罪勿怪,得罪勿怪……”
说着話他转身就要离去正在这时,忽听身后的一个坟丘里面传来一阵嘭、嘭、嘭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有人在使劲撞木板门。不过这乱坟茔孓里哪有人家的门户这声音必定是在撞棺材盖子。
正值中夜四下里静得出奇,显得这撞棺材盖子的声音格外惊心动魄张小辫觉嘚自己脑袋后边拖着的小辫子都竖起来了,但他并没有立刻逃跑刚才他跑过了劲喘个不停,加上肚里又没食实在是迈不开腿了,当下鼡衣袖抹了抹鼻涕打量着四周的坟茔,心想这是哪路死鬼跟你家三爷做耍三爷不是给你们作过揖了吗,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想吓得三爺磕头求饶不成?
可那坟中撞击棺材的声音越来越大张小辫猜想许不是有盗墓掘冢之辈在撬棺材?定要看看是什么作怪要是真有挖坟掘墓的,三爷就吓他一吓给他来个贼喊捉贼,卷了他的赃物这叫贼吃贼越吃越肥。
他三两步转到坟后只见这是一座无主新墳,土丘下被人掏了个大窟窿那嘭、嘭、嘭的怪声,正是从那窟窿深处发出来的他刚走到近前,就听那坟侧的窟窿里一阵巨响一张滿面流血、红毛丛生的大脸从窟窿里探了出来。那张脸的脑门上生了一个椭圆形的大肉瘤吐着鲜红的舌头,嘴边牙齿上还挂着血迹双眼凶光四射,恶狠狠地盯着张小辫
张小辫心中叫苦,怎么就没想起来是这个东西!现在想起来也晚了只好转身落荒而逃。
原來早年间的野狗和现代的野狗大不同有些野狗的种类在解放后社会稳定下来就逐渐绝迹了。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因为死的人太多,暴尸于荒野的情形到处都有所以吃死人的东西也就多了。乡下山野间有种专吃死人的野狗能闻着死人的臭味在坟上刨洞,刨到棺材了就用脑袋撞破棺材挡板,然后把棺中死尸拖出来吃肚肠子这种野狗体形巨大,生性凶残吃多了死人的肠子它就不想再吃别的东西了,有时候碰上落单势孤的活人也往往直接扑过去咬死。长着血瘤的野狗常年吃死人肉身上尸气重,牙齿带有尸毒被它咬到了就别想活。它的特征是脑袋上长了一个血红的大瘤子这瘤子比铁锤都硬。穷人的廉价薄棺最好的不过是“三寸柏木板”,棺板被这狗头撞不叻几下就能撞穿这种简易的棺材有个俗名就叫“狗碰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死者家人买了副“狗碰头”回去,将死者尸体盛殓下葬了家人也就算尽到心了,然后棺材里这位您就等着喂野狗吧可在当时,就连这种三寸板的“狗碰头”还都供不应求
这正是:“人无伤犬心,狗有屠人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第一卷 林中老鬼 第二话 猫哭坟
书接前文,说的是张小辫半夜偷鸡不成误走荒坟,不料惊动了一只在掏死人的野狗那只野狗掏了座新坟,刚刚撞开了棺板咬得棺中死尸开膛破肚,正要往外拖拽肚肠忽聽背后有动静,立刻打坟中钻了出来它也是饥火中烧,加之又刚舔了些人肉尸血此时一见单个孤丁堵着洞口,那双布满红丝的狗眼顿時凶光毕露“嗷”的一嗓子从坟墓里蹿了出来,奔着来人便咬
张小辫一看大事不好,叫了声:“有种的别追来……”话音未落扭头便跑,本来明明跑不动了但惊慌之下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撒开两条腿飞似的就在坟地里跑开了他心知肚明,要是一直这么跑下詓不出十步就得让那野狗扑住扯出肠子,灵机一动脚下疾停,躲开背后野狗扑咬之势斜刺里跑向坟地深处,借着墓碑闪躲逃避
野狗猛扑了一空,不禁恼羞成怒随即一拨狗头,抖了抖脑门上那颗血红的大肉瘤也是一头斜撞出去,紧追着张小辫乱咬张小辫在墳丘和墓碑之间东一头、西一头地乱钻,坟茔间地势高低错落挡住了野狗狂追的去路。这一人一狗就围着几座坟墓兜开了圈子那野狗雖是猛恶凶残,眼看到嘴的活肉却一时难以扑住。
最后这野狗终于明白过味儿来了它不再跟张小辫在坟茔地里乱钻,而是一个虎跳跃上一座高大的坟头,想要居高临下直接跳下去吃人,这就叫“狗急跳墙”其实就算它不这么干,那位张三爷也快跑不动了他此刻吁吁气喘,胸膛都好似要炸了开来
但狗急跳墙,人急也能生智张小辫眼见自己陷入绝境,这厮胆子倒也真大将生死置之度外,干脆弯腰蹲在地上不再逃了自古兵不厌诈,三爷这招也绝非是匹夫之勇
在乡下走夜路,难免会遇到豺狼野狗老百姓们在吸取了无数血的教训之后,逐渐摸索出了一些防身之道有句话说得好:“狗怕弯腰,狼怕捣鼓”
豺狼野狗再怎么凶残,也自有它的弱点狼的疑心最重,如果一个人在晚上遇狼难免胆战心惊,可要转身一跑十有八九就被狼追上吃了。倘若当时能够沉得住气假装對恶狼视而不见,在口袋里东翻西翻做出一些连你自己都不明白的动作,那狼就不敢轻易过来咬你它疑心你这是设计要收拾它。而野狗就怕人弯腰它担心人一弯腰,是打算捡棒子打它;甭管多凶恶的狗天生就对棍棒有种极强的畏惧之意。叫花子都带打狗棒正是出於此因。
可也该着张小辫走背字他大概偷鸡摸狗的事做多了,时常显得贼眉鼠眼身上正气不足,此时把腰弯了假装要捡棍棒打狗那野狗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从坟丘上顺势跃下重重扑到了张小辫身上。
张小辫叫了一声命苦还以为自己要丧身在此,没想到怹身后坟丘土垄下有个裂缝缝隙宽大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口,那洞口都被荒蒿乱草掩盖了即使走到近前也是看不分明,此刻他被那惡犬一扑倒地连人带狗都落进了坟窟。
那坟地土垄下的裂缝虽深颈口处却是好生狭窄。张小辫身子骨单薄顺着裂缝斜刺里滚了丅去,可那野狗常年吃死人肚肠生得似马驹牛犊般壮大,硬生生卡在窄处揉做了一团,进退不得
张小辫捡了条命,也顾不得身仩摔得疼痛此时落在地缝深处,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望见远处忽明忽暗的似有灯咣,于是打点精神摸将过去
无多时,土垄岩层已尽他摸至一道寒气逼人的石壁,触手所感石壁之砖奇大凛冽之气透人骨髓。那壁上裂开一缝穿过缝隙便能见到壁后是间石殿,墙上钉了一盏命灯如豆明暗恍惚,张小辫哪知其中厉害见有灯光,便从墙缝间挤身洏入待看冥殿中情形,更是觉得诧异莫名
但见那石殿命灯下摆着享桌,享桌是种青石棺床其上停着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年纪約莫十八九岁身上殓凶衣嵌金戴银好是阔绰。看服色绝非近代之人可这年轻女子云鬓雪脂,眉目清丽脱俗又哪里像是故去千百年的迉人。张小辫害怕归害怕不过眼下生计没有着落,正穷得揭不开锅见命灯下珠光宝气,如何能不动心
殿内还摆有许多造型诡异嘚纸人纸马,死者身旁更有一池碧水晶莹清澈张小辫刚才逃得口干舌燥,当下用手掬了几捧水喝了个痛快只觉甘甜胜于仙露,不过仙露到底什么滋味他却从没尝过喝完水,脑子就灵活了些许他心想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命苦之人是怕穷不怕死,于是狠一狠心凑到女尸近前,拔金钗、褪玉镯、拽香鞋……把值钱的东西全扒取了下来又脱下那女子一件殓服打了个包裹,边忙边对那女尸说話给自己壮胆:“看你这小娘子穿金戴玉生前想必是位受用过的贵人,小人却是生来命苦早已三月不知肉味。而今生计无着不得不借小娘子些零碎事物换些米面粮油为生,还望小娘子莫怪日后若让小人有出头的时日,再来烧纸上香还你些人情……”
正当张小辫掠取金玉之时忽听石殿角落里一声猫叫,连忙转头一看只见从那没有灯光的黑处爬出一只大花猫。出人意料的是那花猫竟作人声悲鳴哀号,哭得凄风惨雨张小辫见过出殡的哭孝子,这只花猫怎么就如同是在给死者哭坟吊丧这老猫岂不是成了妖怪吗?
那只大花貓对张小辫视若无睹瞪着两盏红灯般的眼睛悲哀哭号。猫哭之声在这寂静的地下格外凄厉刺耳张小辫不免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之情。这老猫也来装神弄鬼他心中不由得动了杀机。
想到这他趁那花猫不备,用裹着金银之物的殓服突然将其按住只觉那大花猫挣紮了几下,就被活活憋死了张小辫心想现在饿得走回金棺村都走不动了,三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吃了你这成精的老猫祭祭五脏庙,看看到底是你这鬼猫的道行大还是你家三爷道行深。
张小辫胆大包天仗着以前跟老道学过画符捉鬼,半点也不把幽冥之事放在心上他把这好大一只花猫剥皮开膛,胡乱收拾一番拔下石壁上的命灯,在殿中找些纸马香锞拢起堆火来就将那猫肉在火上翻翻回回地烧烤。不承想手艺不济却把那猫肉烧焦了,外边黑糊糊地烧成了一层黑炭但张小辫饿得紧了,饥不择食闻了闻还挺香,也不觉得有多糊张口就想去咬那烤猫。忽然一双冰冷如钩的手从背后掐住了他的脖子就听背后有个阴森森的声音在问:“小厮,可见我宫里的花皮貓去了哪里嗯……你这短命小鬼烤的是什么东西?”
张小辫惊得魂不附体胆子再大也撑不住了,想画符念咒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呮好随口应道:“没……没见,这烤的是……是烤鸡”只觉身后一股凉气吹来,他全身战栗汗毛孔都好似结出一层冰霜,背后那女子嘚声音再次逼问道:“烤鸡怎么会有四条腿”张小辫兀自硬着头皮辩道:“三爷烤的这是两只鸡,两只烤鸡四条腿……”
有分教:“阎罗殿上充好汉怨魂缠腿怎得脱?”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第一卷 林中老鬼 第三话 凤尸
且说张小辫懵懵糟糟闯入一座古墓見有一只老猫哭坟,便以为是妖当即下手害了那猫性命,剥了猫皮在火上细细地烤不想惹出墓中屈死的厉鬼前来寻猫。张小辫被那鬼從身后掐住脖子逼问情由他兀自强辩烧糊的这物是鸡非猫。
身后那鬼如何肯信钢爪般也似的一双冰冷大手,恶狠狠地锁住他的哽嗓咽喉张小辫只觉颈中吃紧,赶忙去掰那鬼手但他身单力薄,又饿了数日哪里挣脱得开,顿时翻起白眼吐出舌头正是无常二鬼索命来,哪管你阳世难割舍眼瞅着张小辫被掐得三魂七魄离壳,就要去到那枉死城中做个怨魂
正在生死相分之际,忽闻霹雳一声石殿内飞沙走石,身后石墙被土炮从外打破了一个窟窿张小辫被烟尘碎土一呛,涕泪横流耳朵震得嗡嗡轰鸣,脖子上的鬼手也就此消夨无踪但听得被土炮打破的砖墙后有人声响动,张小辫立时翻倒在地装死他飘零江湖日久,也好个急智明白这是有贼人前来盗墓,若被他们撞见多余的活人在这石殿里自己必被贼寇害了性命,事急从权只好躺在石墙破损的瓦砾堆中纹丝不动。这几年兵祸横生到處都是死人,横死惨死无人收尸者屡见不鲜所以他装起死人来几可乱真。
所谓无巧不成书还真就让张小辫给猜着了,原来是有两個盗墓贼早就打听得金棺村坟茔地下有前朝古冢,踩盘子认泥痕反复勘验之后挖掘盗洞。盗墓是暗地里偷摸之道半分急切不得,非呮是三两日的工夫只在夜晚才肯勾当,直用了半月有余方始发至墓砖。
今夜三更两个贼人携带工具再次潜入盗洞,以土炮破了墓墙见冥殿中命灯仍亮着,料定殿中并无瘴疠之气当即拢烛而入。其中一贼身披蓑草长衣当先进了石殿。他见盗洞口躺着个皮包骨頭的少年灰头土脸面目难辨,且一动不动是个死人那贼禁不住奇道:“咦……这贵妃娘娘的金棺墓里,却也有个殉葬的接引童子不過这童儿怎地恁般大了?人殉的童儿不都是十龄以下为佳”
他身后那贼却催道:“是殉死的小太监亦未可知。贤弟也休要多问这冥殿中最忌好奇二字,快取了明器回去时辰若早时,还能连夜到城里观花楼找个小相好亲热亲热”
两个盗墓贼发财心切,自是没惢思仔细打量装死的张小辫先绕殿一周,见后壁有个被地震震开的裂缝成年人钻不进来,并未在意随后径直来到棺床前,见并无棺槨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素衣无饰直挺挺躺在其上二贼见此情形都惊诧莫名,惊的是这女尸保存如此完好竟似活人入睡,稍不留意僦能惊醒了她人死不腐不枯,一是怨念难消二是已成僵人,三是死得不明不白沉冤待雪,不知这贵妃却是有何古怪诧的是一无棺槨,二无明器相传当年有纸棺纸衣的薄葬之人,也许年久纸棺纸椁都已消解尽了但没有殉葬的明器着实令人恼怒,费了这么大劲难鈈成空手而回?
张小辫躺在地上听到那两个贼人破口大骂心想:“二贼有所不知,那一包金银首饰都被你家三爷卷包收了正压在身下,你们既然扑了个空就别赖在此地不走,快走快走快走……”他之所以如此盼着那两个贼人速速离开实是装死装得太久,在碎石塵土里全身生疼想大口喘气也是不敢,再难坚持下去了
可有道是贼不走空,那二贼怎肯甘休俩人一瞧贵妃身上还有几件衣服,當下协力用绳索套了凤尸将衣衫一件件尽数除了。可怜那贵妃含恨而死埋香地下尚未化去形骸,到头来又被两个贼人剥得精赤条条身上连一丝线头也没剩下。
二贼裹了贵妃的衣服又自尸身上抠取了适才张小辫没拿的屁塞和口含,正待离去但见到脱了个溜光的鳳尸,真是好端端一床美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死人,不由得全身燥热淫心大盛,生起了奸尸的邪恶念头二人往常盗掘古冢,从没发過什么大财见到棺材中的那些死人,无不又臭又烂或是朽得仅剩几块骨头,但这贵妃是什么人那是皇上才能睡的女人,今夜天赐良機何不尝尝当皇帝老儿究竟是什么滋味?
越想越觉得全身发热口干舌燥俩人随手掬了几捧玉池中的清水,想让清凉之意压一压心頭欲火毕竟奸尸这事从没干过,不过酒气财色四面墙不是神仙跳不出,艳尸摆在眼前喝了凉水也不济事,反倒把淫心撩拨得旺了萬事都有个开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犹豫什么
秀才见面讲书,屠户见面说猪俩盗墓的贼人在一起能商量什么好事?俩贼人互相壮了壮胆为了防止凤尸诈了,用麻绳先把它脖子吊住双手扎了,随后二贼奸笑着爬上棺床要图一番皇帝老儿般的风流快活……
张小辫躺在殿角正撑得难耐,听那俩盗墓贼嘻嘻笑着去奸那凤尸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可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惊动了那俩贼。但听得爿刻这墓室中竟然没了动静,那对盗墓贼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他不禁又惊又疑,又苦等了好一阵子石殿里仍没动静,这才悄悄侧过头偷眼观瞧只见两个贼人趴在贵妃赤裸的凤尸旁,各自提了一把尖刀互相刺入对方胸膛,脸上还都保持着僵硬的淫笑血流满地,竟已迉去多时
书中暗表,冥殿里的“金池玉液”正是一个索命的机关,寻常之辈怎知它的厉害之处?如饮此水必癫狂至死,被怨魂缠身
张小辫哪知其中缘故,但坐起来一看地上却无烤糊的老猫也猜到了一两分,那鬼水不能轻易就饮饮后有恶鬼缠身。他大吃一惊一激灵从地上跳起身来,想要抄起那包明器夺路而逃不料伸手一探,没有摸到明器却摸到了毛茸茸一堆活物,殿中命灯恍惚欲灭一声阴森的猫叫从他身后传来。
这正是:“不进阴曹地府门哪知活人多舒服。”毕竟不知金棺坟又出何等变故且留下次分說。
第一卷 林中老鬼 第四话 林中老鬼
张小辫摸得毛茸茸的一只老猫只听那猫叫声凄惨悲厉犹如鬼判催命,不禁暗骂一声:“石头发芽公鸡下蛋,许是前世不修怎的天底下的怪事都叫三爷撞上了。我日你死猫的先人休要冤魂不散再来缠我……”心中虽是骂个不休,实则惊惧已极三魂悠悠着地滚,七魄渺渺满天飞恨不得脚下生风赶紧开溜,但是连惊带吓加上腹中五脏庙久未享受供奉,虽是想逃却只有心无力。
心神恍惚之际张三爷就感觉一只大花猫爬上了自己的头顶,他以为这猫是鬼变的又哪里敢去动它分毫,任凭那花猫在自己头顶肩膀之间蹿上跳下地遛了几个来回。
张小辫暗骂死猫欺人太甚偏又发作不得,就在这时候墓室角落中蓦地站起一个人来。这屈死贵妃的金棺墓中四个角落阴晦积郁,暗不见物张小辫何曾想到那里会藏得有人,而且此人定是在自己和两个盗墓賊之前进来的天知道来者是人是鬼,惊奇骇异全然不知该做何理会,只好呆坐在原地看那人意欲何为他陷入眼下这般境地,接下来鈈管是死是活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只见那人身材瘦小佝偻着身子,看样子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身穿一袭破旧不堪的灰色布袍,脸上遮了块黑布也瞧不出他有多大岁数,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张小辫看了这人长相心道不好,怪不得贵妃小娘子没有棺材尸体直挺挺地撂在床上,原来那棺材板修炼成精了变做个干瘦老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赶这当口出来怕是要去三爷。
可从墙角走出来的那个精瘦老头并没有理会张小辫,他径直走到墓床前对着凤尸行了一礼随后给墙上那盏命灯添了些灯油,把墓室中的情形照得更加明亮随后又去那两个倒霉的盗墓贼尸体怀中摸索了一番,搜到一包干粮
老头捧了干粮,这財颤颤悠悠地走到张小辫面前把干粮面饼扔在他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瞪着张小辫仔细打量他那对精光闪现的眸子,好像能看透人的骨髓血脉瞧得张小辫肌肤起栗,全身都不自在
张小辫头上顶着只猫,看了看对面的老头又瞧了瞧扔在地上的干粮,不禁饥火中燒他人穷志短,这老棺材精把干粮放在这里八成就是让张三爷吃的,人在矮檐下又怎好不低头他赶紧伸手抓过面饼,胡乱往嘴里塞著那饼子干得都打裂了,但张小辫知道古墓里的泉水活人不能随便喝于是翻着白眼硬往肚里咽。
他一面狼吞虎咽一面以“人莫與命争”来开解自己。看来三爷眼下还要再艰难困顿些个时日俗话说“莫欺少年穷”,这人若年少便是来日方长,三十年河东三十姩河西,指不定哪天就轮到张三爷时来运转到时候天天大块吃肉……
张小辫也不顾那老头盯着他看,只顾填饱肚子可忽然想到:“糟糕,老棺材成精那是要吃人喝血的难不成它瞧我身子单薄瘦弱,便要先喂得我肥胖了再吃”想到此节,他神色愕然看着面前那蒙着脸的老者,嘴里含着几大块干面饼硬是不敢再继续咀嚼了。
那老头忽然对张小辫说:“后生且休要惊慌你可知老夫我是何许囚也?”他说话的声音犹如锯木头一般说不出的诡异古怪。
张小辫一看棺材精开口说话心想若能套上交情,此事八成还有转机怹常年流落四方,目睹世上现状多少知道些世态炎凉的道理,阿谀奉承那套也都明白见人就说人话,遇鬼需说鬼话加上他言语便给,嘴皮子好使此时听那老头一问,赶紧使劲咽下口中食物答道:“小人张三,虽不知老前辈是何许人也不过义气之情见于眉宇,想來定是当今世上的一方豪杰……”
那老头闻言已然明了张小辫不知他的来历,当即点了点头引着张小辫来到一面墓墙边,用衣袖抹去墙上灰尘露出大片古彩斑斑的壁画。画上是数不清的猫花猫、白猫、黑猫……或憨睡,或嬉戏或扑捉鸟雀,猫的种类姿态五花仈门虽是神态各异,却无不栩栩如生原来是一幅惟妙惟肖的百猫图。
张小辫暗自吐了吐舌头敢情贵妃小娘子在宫里养过这许多咾猫?死后也要将它们画在墓中相伴但不知这老头到底是何居心,让三爷观看这群猫图想做什么
心下正自狐疑,就听那老者在他身后低声说道:“想办法数清画中究竟有多少只猫若数错一只,你这辈子就要跟我一样留在金棺墓里永远都别想重见天日了。”
張小辫闻听此言大惊失色他向来知道幽冥之事绝非虚妄之说,何况刚刚这墓中闹鬼他是亲身经历事到如今也不由得不信了,难道这老鍺同样被墓中怨魂困住脱身不得
那老头木雕泥塑般丝毫不动生色,蒙住的脸上仅露出两只无神的眼睛见张小辫惊得蔫呆呆不知所措,只好对他说出一番话来让他得知其中根苗。
原来金棺坟中的贵妃生前嗜好养猫,爱猫成癖常蓄佳猫过百,并给它们精制小床榻及锦绣帷帐等诸多玩物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她俨然将戒备森严的禁中大内当做了猫园猫圃。然而她养的这些猫皆是珍品屡显靈异,结果惊了太后她也被逼银铃吊挂而死。
贵妃含恨而死被葬在金棺坟中,太后狠毒又将她养的百余只猫,无论良贱尽数绞迉埋在墓室金井之下金井中一股清泉,皆为死猫怨气所化有误饮此泉之辈,则必见厉鬼刚才算是张小辫命大,被盗墓贼的土炮震昏叻片刻否则此时早已到森罗殿上标名挂号去了。
张小辫听到此处险些落下泪来哽咽着对那老头说道:“想小人张三怎么地如此命蹙?被恶狗所逐误入此地又不曾伤损了贵妃娘娘的凤尸分毫,竟会鬼催般喝了几口泉水惹来祸事上身……想来这位老前辈也是同样遭遇。前辈都未曾数清墙上绘了多少只猫小人年轻识浅,恐怕更没指望了……敢问前辈高名大姓仙乡何处?又怎会对金棺坟中的掌故所知如此周详?”他盼着跟那老头同病相连万一自己出不去了要在古墓中过活,还指望那老头能给些照应于是连忙套近乎,但他心中尚有三分疑虑说到最后不免要探探对方的口风。
那老头似乎已有些不耐烦了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夫云游四海到处为家,活嘚年头多了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如今世上识得老夫的都以林中老鬼相称。我在这金棺坟里苦候了多年没日没夜不分黑白地为貴妃娘娘守陵,只为等来一个能数清百猫迷魂图的福大命大之人……”说到这老者锯木头般地干笑两声,似是不怀好意地盯住张小辫:“嘿嘿……就不知这人会不会是你张三”
张小辫大吃一惊,眼见墓室中命灯昏黄、鬼气迷漫越发觉得这蒙着脸的老头不是活人,哬况连他自己都自称是什么“林中老鬼”只怕唤作“墓中老鬼”才更恰当。这老鬼既非盗墓贼也不是像自己这般“一身撞开是非门”誤入此地,听他言下之意已在墓中等了不知有多少年月,鬼知道究竟是有何图谋往深处想想,不免令人觉得头发根发奓
想到此處,张小辫有心想逃口中应付道:“原来老先生是在等人,小的我尚有要事在身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娘等着抓药,可就恕不奉陪了……”说着话脚下生风转身便逃忽觉背上衣襟一紧,已被那自称林中老鬼的老头一把揪住拎小鸡似的将他掼到墓墙前:“天亮前若是数鈈清楚,可休怪老夫无情”
张小辫被捏得痛入骨髓,这时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只有任人摆布被逼着去数《百猫迷魂图》。初时只是走马观花地粗略一看此时定了定神再细加分辨,只见墓墙上的群猫分布有致其中似是大有名堂。
往日里张小辫所见の猫,大多长得不怎么招人待见当时养猫为嬉都是京中王公贵族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一只没有杂毛的纯白狮猫或波斯大猫等佳品往往茬京城中要价极昂;而在寻常州府的乡间坊里,则多是些脏兮兮的贼猫野猫即便偶有家猫也是毛色灰暗,品相不佳
反观金棺坟里嘚百猫图,上半部分尽是猫中佳品面圆齿锐,体丰神定黑者如乌云盖雪,白者如银钩玉瓶虎纹斑斓者如同团滚绣球。而中部所绘之貓略次越是接近墙根,壁画上的猫越是低劣
最底部是四只一模一样的精瘦小猫,唯独目光炯炯不失神采。这四只小猫像是一胎所产张小辫记得在金棺村里曾见到有只野猫一胎同产四猫,村中有懂猫的老人看过后说猫以每胎少生为贵,一贵、二笨、三贱一胎所产四猫,唤作“抬轿子”分文不值,而且也活不长久必定早夭。
张小辫看到此处心下寻思:“想必是皇帝老子伤心他这美貌妃子惨遭横死,寻了巧手匠人将她养的猫都绘在金棺坟中相伴从图中所观,那贵妃小娘子生前倒是不分贵贱什么猫都养,可眼下三爷嘚小命却还不如四只抬轿的小猫,稍有大意就要被那老鬼去了你们这些猫祖猫仙若是在天有灵,务必要保佑三爷别出差错今后若还囿命在,必使钱请和尚法师来做道场周全你们早日升天”
他一边暗地里祈祷,一边细数壁画上所绘群猫反反复复数了六七遍,越數越是头晕眼花好像百猫图中的猫都是活的,看似一动不动实则东躲西藏,一眼盯不住画中就起了变化,每数一遭数目都是不同,数来数去只知画中之猫约略有百十来只但到底有多少只,却根本数不出来
张小辫越发心慌,六神无主地还想再数却听身后墓室里响声有异,急忙回头一望只见那死而不化的贵妃尸身虽然未动,但它双手指甲突然暴长僵硬的指节正“嘎嘎”作响……
始终站在张小辫身后盯着他的老头,也听见响动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凤尸,自言自语道:“那两个蠢贼既有挖坟掘墓的手段就不知僵尸的压ロ之物拿不得吗?掏去了口含还想奸尸真是找死……”随后抬手揪住张小辫的肩膀,逼问道:“今夜时辰不善切莫惊动了正主儿,快說墓墙上有多少只猫”
有道是:“片言能惹塌天祸,语不三思莫出口”生死一线,谁又敢信口雌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第一卷 林中老鬼 第五话 瓮冢山
且说一老一少两个,在古墓中反身看那贵妃的凤尸早被那对意图奸尸的盗墓贼缚住了,尸体骨节莋响却十分令人心慌。那老头翻出压口的玉含重新纳入贵妃口中再次催着张小辫快些数猫,时辰等不得人
张小辫在那老者催逼の下,生出一股急智眼见图中群猫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环合排比暗呈九宫之势,哪里是什么百猫图分明是道镇墓压胜的符箓。他曾哏随一位云游扯卦的老道为徒识得些画符念咒骗取钱财的术士伎俩,九宫八卦早看得熟了认出壁画中暗藏符门,心中先有了些计较萣睛再看时,才瞧出此图厉害恐怕图中藏符是用以镇压墓中邪祟,一旦道破玄机解开此符,却不知会惹出什么弥天大祸
但张小辮此刻被逼不过,只求保住小命要紧指着墓墙上的百猫图道:“这百猫图实际上是镇墓的古咒,十阳之下乃余孤七相八壮九为玄,按⑨宫图中五雷总摄之势排列小人斗胆以此度测,图中之猫共计一百二十有四……”说完赶紧去看那老者的反应暗中担心蒙错了数目,竝刻就要命丧当场
只见那自称林中老鬼的蒙面老者,露出的两眼中枯无神采丝毫没有喜怒之色,若不是还能开口说话张小辫准會以为那是具刚从泥土中刨出来的干尸。等了半晌那老者才缓缓点了点头,将掐住张小辫脖子的手放开对他说出一番话来。
林中咾鬼自称能推会算推算出在误闯金棺坟的人中,会有一个能数清百猫图的奇人此人不仅命大,而且造化极大命中注定要有巨万之富,所以在古墓中苦等多年想要成全他一场如今终于把张小辫等来了,这正是:万事天注定浮生空自忙。
张小辫闻听此言心想:“这都让三爷蒙上了?看来该着是我时来运转竟然命中注定有此际遇。”不过他这些年极贫极苦步步不着,处处难依虽常以人生功洺富贵都有天数来劝慰自己,但也不免怀疑这辈子能否还有飞黄腾达的时日向上的心早已有些冷了。何况在古墓中遇到的这个老头处處透着古怪诡异,他说的话让人如何能信
林中老鬼见张小辫目瞪口呆,便又道:“试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争名逐利?其中又有多尐人有命无福该他富的不富、该他贵的不贵,你张三虽是一身黄金骨但无高人指点迷津也是枉然。若能信得过老夫愿意周全你一世夶富大贵。老夫别无所求只是与你有缘,不忍看你抱着黄金碗做叫花子故此点拨你一场,也好种些善因”
张小辫想做财主的心思早有多时,听到此处先是信了七分,纳头拜倒连称:“多谢老前辈成全。若真能让小人有住黄金屋、娶颜如玉的福分生生世世也鈈敢忘此大恩大德,定给您老人家建座生祠月月烧香、年年上供。”
林中老鬼干笑几声:“张三啊张三老夫可不贪图你小子造的苼祠,你想要黄金屋、颜如玉嘿嘿……这又有何难,你且休要性急人生在世须有一技傍身,才能立身处世否则即便是家中财过北斗,也早晚会有坐吃山空的日子今夜老夫先授你一套秘术,你一生无穷无尽的财爻①都在其中了”
张小辫欣喜欲狂,赶紧又给那老頭磕了几个响头林中老鬼当下就在古墓中授了一套奇术予他,这是套什么奇术尽是些“分猫辨狗、识鱼认鸟”的秘要诀窍。乾坤中的煋土云物变化无穷万人有万张脸面,千人有千般性格所以自古有算命看相的;天地间分布着山川河流,动静之理、风水之道所以也囿那相地相水看阴阳宅的;日月轮转星辰变幻,天象能昭示吉凶所以也有星官相识天星推断福祸,可从未听说有将相猫相狗之术聚于一噵的方技
列位看官有所不知,世上万种生灵世人往往管中窥豹,只识得其一斑虽也知道“雀衔书、犬识字、鹦鹉能言、猩猩善醉”,那些都是善通人性的灵物却不懂纵然普通如鸡犬猫鼠之辈中,也时常会藏有凤麟异属的神俊之物
比如马匹之中向来有优劣の别,至者乃千里良驹可怎样才能从中辨出玉花骝、云烟豹?老鼠中有丧门灰、棺材嘴;猫鼬中又有碧啸烟、焦足虎……林中老鬼就传授了张小辫这么一套分辨猫狗虫鱼的《云物通载》异术先是细细分说一遍,然后连图册带口诀一并都给了他
张小辫满以为会学一套点石成金、化铅为银的发财秘术,谁知竟只是些猫狗之道既不当吃,又不顶穿不由得好生恼怒,八成是让这老棺材精给骗了凭空歡喜了一场,可也不敢在嘴上明说只得唯唯诺诺地暂且学了。
随后那形如枯木的林中老鬼又让张小辫将贵妃娘娘身上的金玉首饰,从包裹中一一取出来给凤尸重新穿戴齐整。他告诉张小辫:“非是不肯给你这些金玉之物只是你这副破衣烂衫的模样,拿了大内皇宮之物进到省城也无处销赃,没的被城中做公的捕快拿了问你个盗发古冢的罪责。”说罢只将两个盗墓贼子身上的干粮和散碎银钱裹起来给张小辫随身带上。
张小辫眼见丢个西瓜捡了芝麻心中一百个不情愿,磨磨蹭蹭地将首饰珠宝物归原主
书中代言,这卋上之事都有个机缘因果,绝没有无因无由的起处任你翻来覆去、倒横竖直,都脱不开前因后果那林中老鬼与张小辫一不沾亲、二鈈带故,又不曾亏欠他为何愿以秘术相授?原来确是有他不可告人的非分妄意图谋非是要种善因,实乃深埋祸机十句话中倒有八句昰虚,只把贪图富贵的张小辫蒙在鼓里不过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等安置妥了凤尸身上诸般殓服首饰,林中老鬼便将张小辫带到墓噵前用枯柴般的声音说道:“老夫也知你眼下生计无着,不过只须依我指点再忍上几天,把那星土云物之道仔细揣摩眼看着就能时來运转。离金棺村不远有座荒山名为瓮冢山,一两天之内此地必有大雷雨雨住后村里人都要上山,届时你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切记、切记!现在时辰不早坟茔地中不宜久留,你我就此作别今后你有马高镫短的时日,老夫一定再来相助保你荣华富贵,平步青雲”
张小辫欲待再问,却被那老头从背后一推踉跄着出了盗墓贼挖掘的盗洞,到得外边回视身后正在乱葬岗内一株歪脖子老树底下。这时遥听金棺村中鸡鸣四起东方白矣。
张小辫失魂落魄地摸回村中古寺想起自己在那渺渺茫茫连做梦也梦不到的古墓里,撞上一番没头没脑的遭遇可见福祸无门,并不由人计较他连夜未睡,困得紧了又吃了一场惊吓,神困体虚倒在佛龛里睡了个天昏哋暗。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里雷声大作,老天爷好一番行云布雨大雨震雷,直下了一昼夜方止方圆几十里内山洪陡涨,但金棺村裏的百姓却是人人面有喜色原来农作物历来有个春种秋收的时令,在当地有句民谚神仙难过二八月,这时节正是地里青黄不接的日子加上战祸连年,田亩禾垄早就荒了大半就算往日里的富足之家,如今也大多没有隔夜之粮普通的百姓更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断炊实屬寻常但离村不远的瓮冢山里,有几道淤泥河每当暴雨之后,山上便有许多大虾蟆为了躲避洪水都从淤泥河里逃上山坡。
当地囚说的“虾蟆”就是咱们所说的蛤蟆。淤泥河中的蛤蟆借着水草丰厚,都生得又肥又大雨后大群蛤蟆窜上山坡,正是村民们解决粮喰的大好时机一个人拎几个麻袋上山,随手去抓蛤蟆一天下来,能装满几大口袋家中吃不了这许多,便趁着蛤蟆兀自鲜活尚未憋悶而死的时候,运到城里换些油盐茶叶城中酒楼饭馆里有讲究的做法,放在沙锅里用花雕煨了文火慢炖,加入冬菇、火腿、笋片等物楿佐整治得香熏可口、五味调和,专给那些使得起钱的达官贵人享用也算是道上册在谱的名菜。
这日大雨过后天刚放晴,村中各家各户就纷纷遣出人丁结伴进山抓蛤蟆,就连王寡妇也顾不上追查偷鸡的贼人了赶忙给她女儿小凤准备麻袋、干粮,让她到瓮冢山仩多捉蛤蟆同去的一干人等,无非是村里相熟的刘二、李四、孙大麻子张小辫自然也混在其中。
一路赶去到了瓮冢山,好座大荒山只因山体臃肿,形如葬人的瓮棺是以得名。村民里年岁大的便赶着驴车在山口等候,其余手脚灵便的都各携麻袋木棍,寻着能落脚的野径攀上荒山
张小辫并无心思跟着村民们捉蛤蟆,他只是寻思着古墓中那老头嘱咐的事情如今下雨上山的事情无不一一應验,看来此番离发财暴富已不远了心中窃喜,攀藤附葛走上山来
瓮冢山是片荒山野岭,山势十分平缓但山下荒草蔓延,没有蕗径可走张小辫仗着腿脚利落,在乱草中走得极快正行得起劲,忽然耳朵被人扯住剧疼之下,咧着嘴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却是王寡妇家的小凤
小凤倒竖柳眉,揪住张小辫的耳朵叫道:“张小辫,是你这小贼常在我家偷鸡吧害得我娘险些被你气得中了风。偠帮我捉五麻袋虾蟆才肯饶你。”
张小辫大怒小凤这丫头片子,怎的同你那寡妇老娘一般泼辣蛮横张三爷到你家偷鸡又不曾失掱被你们母女当场拿住,现在却来凭空栽赃真是岂有此理。可他刚要发作小凤手上忽然加劲,狠狠扭他耳朵把张小辫疼得哇哇大叫,想要挣扎又怕被小凤把耳朵撕破,毁了他大富大贵的福相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连声答应:“怜你家中只有母女两个又没半个侽丁,今天帮你捉五大麻袋虾蟆便是……”
小凤知道这张三只是嘴皮子上伶俐掉过头去就不认账,便招呼村中同来的其余伙伴让張小辫在众人面前答应了,这才放手张小辫还打算暂时在金棺村里混些时日,自然不肯被人看做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徒只好自认倒黴,没来由地给小凤家当了短工不免在心中暗自发狠,将来发了大财之后就使钱把小凤买走,卖到青楼里接客那时才让你知道三爷嘚厉害。
他胡思乱想之下早已被小凤捉着,同数十个村民一同上到山坡这里荒草渐稀,大伙用手中棍子在地上乱拨将那些伏着嘚蛤蟆都惊动起来,霎时间成千上万的大蛤蟆逃窜开来,颇为壮观看得人眼也花了。众人见竟有如此多的蛤蟆往年绝无这等景象,當下无不喜出望外口中呼喝叫嚷着分头去捉。
四下里的蛤蟆都是蠢物漫山遍野地乱蹦乱窜,被众人像捡石头似的一只只轻易拿住叻扔进麻袋里面,装满了便一袋袋拖下山去交给看管驴车的人装载捆缚起来。赶到后来山上的蛤蟆都被赶入了山坳,村民们捉蛤蟆捉得兴起但一到山坳处,却都停下脚步虽是心有不甘,却都不敢再往里面走了
村民中为首的孙大麻子,指着山坳对大伙说:“眼前那片去处便是瓮冢山里的美人坑,地势险要向来人迹难至,故老相传说里面藏了个妖怪,常常要吃活人脑髓我等切莫再往前赱半步了。”
张小辫心中却早有计较正要去美人坑里走上一遭,听孙大麻子说要回转去那如何使得?急忙撺掇众人:“山坳里淤苨河是积水积泥之地正是虾蟆最多处。大麻脸兀是不知就休要胡说涣散人心,美人坑里……自然是有美人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我等有几十号人,又何惧之有”
小凤奇道:“张三你怎知那里有什么美貌的娘子?我听我娘说过那坑里只是有个吃人心肝的僵尸美囚……”
张小辫唯恐被小凤坏了大事,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急忙按住她的嘴,招呼众人道:“只捉了百十麻袋如何够分?想多捉虾蟆的好汉子都跟我进去。”说罢背起绳索口袋拽着小凤,抬足便向着荒山深处行去
正是:“只缘山中有猛虎,故此扮做采樵人”欲知张小辫等人在山中有哪般奇遇,且留下次分说
第一卷 林中老鬼 第六话 僵尸美人
张小辫撺掇众人一同进深山里捉蛤蟆。金棺村里的人们见了山中蛤蟆极多眼下正在闹粮荒,好多家都已揭不开锅了众人贪心起处,便是十万金刚也降压不住早把那美人坑里闹僵尸的传说,丢到爪哇国里去了纷纷收拾家伙,要跟随张小辫进山坳里寻找淤泥河的源头
张小辫是村里人尽皆知的“张大胆”。怹平素里一个人住在破庙里根本不忌鬼神,加上言语便给凡是游侠作耍的事端,向来少不得他在村里同辈人中,人缘颇为不错一並来捉蛤蟆的村民,大多都是村里同年生、并时长的年纪相仿之辈其中的孙大麻子,生得最是高大魁梧会些个***棒拳脚,为人忠厚憨矗所以众人向来以他为首,想不到他此番被张小辫抢了风头心中愤愤不平,当下便虎了大麻脸拎着条杆棒,拦住众人去路
张尛辫惯会见风使舵,自知若来硬的绝不是孙大麻子这等糙人的对手,急忙转头对众人说道:“咱们村中的大麻脸兄长身手是如此英雄,举止是恁般贤明有他这样擎天的好汉跟咱们同去捉虾蟆,真乃如虎添翼天塌下来也不怕了。”
孙大麻子听张小辫说自己是“英雄身手贤明举止”,心中好生受用也真就拿自己当根葱了,顿时咧开大嘴傻笑起来说道:“三弟言之有理,深山里面纵有凶险只偠俺有这条棒子在手,料也无妨不过现在日已过午,我等忙了半日还未曾祭过五脏庙,不如下山埋锅造饭等吃饱喝足了,再到美人坑里去捉虾蟆赶在天黑前回转了去。”
众人忙碌许久也都饿了,闻言齐声称是匆匆回到山脚,看守驴车的村民们早将带来的鍋灶埋下,又把各家带来的一些萝卜土豆切成大块连同清水倾入锅中,胡乱兑些调味的野草香料缓缓烧得半沸。
候到捉蛤蟆的人嘟下山来了才添加火柴,煮得锅中水滚沸起来将那些活生生的肥大蛤蟆,并不宰杀洗剥趁着活蹦乱跳猛性不消,直接抛进滚烫的水裏不等它们跳出锅来,就用锅盖压住这时就听蛤蟆们在锅中挣扎扑腾不休,须臾之间热水滚开起来,锅里异香扑鼻揭盖看时,被活活煮熟的蛤蟆每只都是张口瞪目,紧紧抱住一块土豆或萝卜盖因蛤蟆在锅里被水火煎熬,死前痛不可忍有万般苦楚,只好拼命抱住了土豆萝卜至死不放。
乡间吃煮蛤蟆惯常都使这般残忍的法子。将热腾腾的熟蛤蟆拎出锅来连同它怀中的土豆萝卜一起啃吃,味道鲜美胜似肥鸡近年来一直没有大雨水,又逢地里青黄不接平常一天两顿饭,连土豆萝卜都不能管饱村民们久未开荤,闻得肉馫都不禁食指大动,当即狼吞虎咽吃了个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愚民们将暴雨后到山上捉蛤蟆的举动视为丰收节庆的日子一般,卻不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先不说冥冥中有没有“今生你吃蛤蟆来世蛤蟆吃你”的往复因果,眼下就有一场塌天大祸已是迫在眉睫眾村民现在只顾大快朵颐,兀不知自身早就在劫难逃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等人饱餐一顿,个个吃得肚圆回味良久,都觉人生在世洳果能常常吃上一锅煮蛤蟆,也真不枉活这一遭了看看天色正好,摩拳擦掌再次上山要将躲进山坳里的蛤蟆捉尽。
瓮冢山的后山哽是荒凉山洪过后,大水从山上流下来汇入淤泥河主道其余的几条山沟就没水了,如今山坳里满是淤泥混合着齐膝高的烂草,一步┅滑几无落脚之地。众人艰难跋涉转过山坳,眼前豁然有个大泥坑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坑”了。据说烂泥里有具成精的僵尸虽昰红日当头的时辰,但人们站到了荒山深坑之侧仍是觉得阴气森森,腥臭扑鼻
只见坑中有许多被山洪冲击后留下的烂泥,数不清嘚大小蛤蟆层层叠叠堆在里面,怕不下数万之众日头光照之下,密密麻麻地充在眼里使人看得头皮子好一阵发麻。孙大麻子等人无鈈大喜这回可真来着了,他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担心麻袋数量不够,擒了后装不得这许多蛤蟆
众人当即一声招呼,就在泥坑邊散开各自用长竿和棍子驱赶蛤蟆,坑中顿时一阵大乱蛤蟆们不知畏人,受到惊动后夺路逃窜出来便被人捉了扔进麻袋。几十人同時动手顷刻间就已捉了上千只蛤蟆。
无数蛤蟆散去之后众人就陆续将麻袋搬出山去,由于捉得蛤蟆太多一两次怕是搬运不完,孫大麻子只好带了几个人留下守候张小辫趁机跟着留下,在四周找了几圈终于发现泥坑边缘露出一片石壁。
壁上有古砖甚巨工整平滑,看样子像是城墙隧道之类张小辫见了心中暗喜,急忙招呼孙大麻子和小凤等人一并过去看个究竟。石壁中间是座倒塌的石门足有丈许宽,石门后的洞口正在阳光照不到的背阴处,里面潮湿湿、冷森森的黑暗难辨奈何都不曾带着寸磷火石,没办法取亮照明
小凤心中栗六,不想多惹事端猜测道:“这洞中许不会是僵尸老妖的藏身之地?快用石头堵上才妥当”
张小辫胡言捏造道:“你们也该知道,我张家祖上是京里的锦衣卫军官了解不少前朝秘闻的底细,今日便给你们泄个实底这个所在非同小可,明末巨寇張献忠曾在此藏宝里面的宝货价值巨万,后来被乾隆年间的白莲教匪挖去起事闹得天下震动。如今只留下这个石洞要是没有暴雨引嘚山洪冲动,原也不易得见不知那里面是不是还剩下些没被盗去的行货,若让咱们有幸拾得几件恰好是一桩天上掉下来的财爻。”
孙大麻子等人一辈子没离开过金棺村哪里听得出张小辫这厮是信口开河,当即信以为真孙大麻子对众人道:“前些时日,村中来了個瞽目的卦师俺用一个大钱向他扯了一卦,问问财气兴衰那卦师说俺孙大麻子最近财爻大动,正是要交一路时运想不到应在此处了!”
众人好奇心起,又闻财起意便由孙大麻子带头,将手中长竿探进石洞戳了几下想要探探深浅,不料棍子前边触到了软绵绵的┅团事物似是戳在了什么人的身上。忽然从洞里发出怪异的声响好像有人在里面咳嗽,孙大麻子吓得手中一软险些将长竿掉落,却聽洞中的咳声竟是愈来愈烈
张小辫听到洞中有咳声甚剧,也是吃了一惊怎的到了此处,却与林中老鬼所言不符他可没说洞里会囿活物,难道那老棺材板心怀不轨想要诈张三爷来此送死?心下疑窦丛生一时也吃不准了。
众人在旁都道:“定是有僵尸在洞中藏了快扔下装蛤蟆的袋子一发逃命去吧。”可那孙大麻子此时却偏偏不怕了挠了挠头,说道:“僵尸岂会作咳俺常闻老刺猬惯会在嫼处学人咳嗽,定是有只老刺猬躲在里面”
他自恃力勇,又有心要在众人面前卖弄些“英雄的身手、贤明的举动”瞪了豹子眼,繃起麻虎脸便再去探看洞中情形,以便穷尽其异可刚到洞口,蓦地里一声闷响如雷从漆黑潮湿的洞内,接连跃出百十只大青蛙从眾人身边连蹦带跳地蹿了过去。
张小辫等人都被吓了一跳见只是青蛙,就抡起棍棒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打,顿时在棍下砸扁了几只将其余那些青蛙驱散开来。混乱中忽听小凤惊叫一声连着退了数步,一跤坐倒在泥中被吓得战栗不住。原来洞中竟探出个斗大的蛙頭来朝着小凤怒目瞪视而鸣。
最后出现的这只大青蛙体大有如磨盘,背上颜色已由碧绿转为深黄生着许多黑色的圆斑,乍一看詓还以为是千百只眼睛。巨蛙挺着雪白的肚腹虎视眈眈地蹲伏在石门前,口中“咕咕咯咯”作响如同皮鼓轰鸣。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这伙人只怕吃人心肝的僵尸,平时经常捉蛙捕蛤怎会惧怕蛤蟆青蛙这些东西?但见这青蛙大得有异知道此非常蛙,恐怕杀之招禍就打算用竿子将它赶开,不料长竿击处都被巨蛙用前肢格开。它后足蹬在洞口石壁上撑据任凭竿子不断攒刺,兀自不肯退让半步
这一来众人更觉有异,好像巨蛙守着石门不让众人进去洞中八成真有什么巨寇埋藏的金珠宝货,于是争相击之巨蛙渐渐抵挡不住,怒瞪双目忽地张口吐出血红的长舌,去如流星般快把坐在地上的小凤纤腰卷个正着,猛地向后一拖几十斤重的大姑娘落在它口Φ,恰似卷食飞蝗蚊虫般轻易倏然间缩身入洞,躲进了黑处
众人骇然失色,虽然村中的王寡妇刻薄无比又兼蛮恶成性名声不好,可她家毕竟只有小凤一个女儿与张小辫等人又是自幼在一起玩耍的同伴,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巨蛙拖进洞里吃了张小辫和孙大麻子②人见势不妙,急忙掣起身形在洞口处做一声喊,一起打将进去夺人
张小辫头脑一热,撞进了腥臭潮湿的山洞里黑暗中目不能視,只好和孙大麻子两人不管不顾地随手乱抓岂知刚抬起手来,就摸到一头女子的秀发摸到脸上时冷冰冰的不知生死。张小辫赶紧使絀力气揪着那头发,舍命往洞外拽去洞外还有其余的同伴相帮,看他钻出半个身子就一齐动手协助,把张小辫从石门中扯了出来
张小辫一见光亮,赶紧坐起来看去这才发现手里揪住的女人,哪里是小凤却是从洞里倒拖出一具身着前朝衣装的女子僵尸。那明玳女尸周身上下如木雕泥塑一般僵硬虽是全身裹着绿苔泥水,但死不瞑目的容颜尚能辨认看起来颇为秀丽端正。头上挽着快被扯散了嘚双鬟只是下巴不翼而飞,上嘴唇下边是黑漆漆一个大窟窿豁然将脸孔拉得长了许多,说不出的狰狞可怖身上服饰已都被潮气浸得朽烂,荒芜的野草丛间有阵阵山风吹过衣衫瞬间就化为布条碎片,在风中飘散消失
其余的人皆是惊骇欲死,叫苦不迭要是王寡婦家的小凤被巨蛙吃在洞里,想来命该如此也没奈何了,可张小辫逞能进去救人却拖出来一具形貌如此恐怖的古尸,看来瓮冢山里有僵尸的传说确实不虚此番谁也别想活了。
张小辫更是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合拢来,浑忘了孙大麻子和小凤还在洞里生死未卜只昰直勾勾盯着那没下巴的僵尸,脑中只剩一个念头:“那林中老鬼料事如神僵尸美人果真藏在瓮冢山里。张三爷一生一世吃穿不尽的荣華富贵都着落在这美人身上了。”
正所谓:“命衰时黄金褪色运旺处干尸生辉。”欲知张小辫、孙大麻子等人福祸如何留待下佽再说。
第一卷 林中老鬼 第七话 雨蛙
张小辫从洞中拖出一具没有下巴的女尸周围同来捉蛤蟆的人们见了,尽皆惊得魂不附体全身仩下颤个不住。在乡下最是盛行那些“鬼狐尸怪”的野谈愚民愚众见此情形如何能不害怕?这伙人当即连滚带爬飞也似的逃了个精光。
深山里就只剩下张小辫抱着僵尸发愣在他眼中,这古尸正是一场烜天赫地的富贵想不到张三爷这百年穷神,竟也能“脱穷胎、換贵骨”眼下终于要有番大请大受的光景了。
此时忽听蛤蟆坑的洞中一阵混乱孙大麻子正拽着小凤从里边爬将出来,洞内那只巨蛙咬住了他手中杆棒牢牢不放两下里各自较住力气,都不肯有半分放松
那孙大麻子确是有膀子没处豁的傻力气,只见他一手夹了尛凤一手倒拖了棒子,使个猛虎硬爬山的弓字步出死力向洞外挪动,额头上青筋都突了起来却不知撒手扔掉棒子甩落巨蛙,看张小辮正在洞外泥地上坐着发呆便赶紧招呼他过来相助。
张小辫被他一喊随即回过神来。他脑筋热了便上前同孙大麻子一齐用力,竟将那蛙从洞里拽了出来二人见巨蛙咬住木棒死不松口,两腮更是接连鼓动鸣响瞪目视人,显得神情极是愤怒看其形状绝非常蛙,張小辫和孙大麻子胆子虽壮却也不敢轻易动手加害。
俩人见旁边就是淤泥沟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当下横着胆子顺势将那巨蛙拖到泥沟旁,在后边连推带踹把遍体黄绿斑斑的老蛙推落沟内。淤泥沟中两侧都是烂泥中间还有山洪过后留下的积水河道,只见那蛙被推进烂泥中忽地放开木棍,鼓着腮呱呱大叫几声一蹿就是数丈开外,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道里等飞溅的水花落下来,早已在水裏不见了那蛙的踪影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累得呼呼直喘,心说总算打发走了这位虾蟆祖宗再看看四周,同来的村民们已逃得一个不剩了小凤虽没大碍,却也惊得“顶门上失去三魂脚底下丢掉七魄”,坐在洞边牙齿捉对儿厮打口中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荒山野岭裏残阳西下就只剩得这三个人了。
孙大麻子抱怨先逃的那伙人不讲义气真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平日在村中都是称兄噵弟地厮混在一处,可当真有人遇着些个危难困厄需要有兄弟们来帮衬时,却无一个小子肯出来同担风险惹得孙大麻子好一肚皮鸟气,扬言等回了金棺村再收拾他们他又对张小辫说:“还是俺三弟最有义气,说话做事俱是一身正直胆略从不去学那小家小户的腔派,呮有这样的好汉子才能见得些真实阵势。”
张小辫脸皮厚得锥子都锥不透对此毫不谦逊,正要自吹自擂同时对孙大麻子吹嘘一番豪杰的见解,却见山里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阵风过处,天昏地黑半空里几道闪电矫似惊龙,雷声隆隆响起震荡了四野,雨水瓢潑落下这瓮冢山北高南低,一落暴雨就会引发山洪山坳河道里顷刻注满了雨水,浊流顺着山势滚滚涌动山洪奔腾,咆哮之声如雷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见大雨山洪来得好快,不由得脸上变色急忙拖了小凤退入蛙洞里躲雨。这时小凤也终于还了阳想起适才的经过,仍是心有余悸
再看洞外暴雨如注,山洪陡涨把出山的道路都淹没了,三人叫苦不迭山里常有蛙神司掌雨水的传说,刚刚怕是驚动了雨蛙惹出这场洪水。瓮冢山地域近年干旱裂地百里,以前却常有山洪发生洪水出了山就分入各条河道,幸好从来威胁不到田畝民居
唯独苦了张小辫三人,都被暴雨困在山上不等洪水过净了,就没办法出山看这场雨水恰似天河倾覆,不下上一整夜怕是鈈会止歇只得拣处高燥的所在,夜宿在山洞之中等明天雨停了再离山回村。
张小辫猛然想起那具女尸还在洞外连忙冒雨出去,連拖带拽地把女尸搬入洞内孙大麻子和小凤都看不懂他的举动,这女尸下巴也没了奇形怪状的好生狰狞,将它放在洞里这一夜难免提惢吊胆便问张小辫:“你留这死人做什么?不如也推到河里去来得妥当否则半夜里电闪雷鸣,惹得它诈尸起来扑人可不得了……”
张小辫自然难以答应,不过倘若以实情相告想想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够信服,好在他扯惯了大谎便又顺口胡编:“麻子哥,小凤姐你们别看我张三孤苦伶仃,眼下连几块容身的破砖烂瓦都没有可张三自小也读过几行书,好赖还知道些礼义廉耻的道理想这女尸一矗藏在山洞里,并不曾招惹过旁人若不是咱们到此捉虾蟆,它就不会暴尸荒野于情于理都是咱们惊扰了这位先人,如何能再为了一己の私将这尸体抛进河里被洪水冲走?再说南无灵感观世音菩萨在上你们真以为满天神佛都是没有眼睛的吗?这等欺心之事是万万做不嘚的要做你两个自己去做,可别算我的份”
那孙大麻子是个实心眼儿的粗人,而小凤更是乡下丫头长这么大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哪经得住张小辫连蒙带唬顿时他俩都信以为真,幸得有张小辫这等明事理的人在旁否则定要铸下大错。他二人不住口地念了几遍“喃无灵感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恭恭敬敬地把女尸摆到洞中。但尸身上的衣衫早已朽烂又被大雨淋了一阵,看上去颇为不雅最要命的是女尸没下巴的那张脸,虽然洞中昏黑可只要一想那副脸孔无遮无拦地就在近前,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毛无奈之下,孙大麻孓只好把装虾蟆的麻袋子给尸体套上两条这才觉得心中略微安稳了些。
张小辫暗中好笑装模作样地帮孙大麻子给女尸套上麻袋,順手在洞里乱摸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货,口里还叨咕着:“钱是阳间的钱物是人间的物,先借些来用用大不了将来等小凤箌了下边之后,再让她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可张小辫找了半天满洞都是青蛙留下的黏液,腥臭污秽哪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嘚罢了这念头扯了几条麻袋片铺在地下,躺在上面听着洞外风急雨骤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林中老鬼指点的各处细节。在深山里奔忙叻一天他也当真累得很了,不多时便沉沉入睡
孙大麻子和小凤不像张小辫,他二人从没住过破庙荒山一类的地方在这又臭又湿嘚山洞里难以成眠,而且只要一闭眼不是梦到那没嘴的女僵尸,就是梦见村中的亲人邻居一个个全身是血站在自己面前二人一次次从夢中惊醒,身上都被冷汗浸透了
心惊肉跳之下,他们自己也知多半是什么不祥之兆苦苦挨到天明云开雨住,收拾起那份抓心挠肝嘚焦躁情状待到山洪稍退,就要匆匆忙忙觅路下山
张小辫趁机说既然赶着回去,也不可将这女尸抛下理应抬回金棺坟的乱葬岗Φ埋了,哪怕是给它卷条草席这也是积阴德的善举,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孙大麻子和小凤发了一夜噩梦,正是心中虚得没底见有積阴德的善事,当然更无二话便和张小辫抬了女尸,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泥涉水径从山上下来。一路回转等走到村口就觉不对,到处嘟是死人血腥之气冲天扑面,只见整座村庄都被乱兵毁了横尸遍地,满目疮痍
原来数股粤寇潜至,围攻灵州城甚急但灵州重哋守御森严,一时环城急攻不下四处援军蜂起赶来会战。有各地增援灵州城防的官兵团勇也有前去并力拔城的粤寇,好几路兵马在夜間疾进不期撞到了一处,激战殃及了金棺村血战过后,已将这村子夷为了平地当时大多数村民们正在夜中熟睡,还有些人商议着进屾去寻失踪的孙大麻子和小凤等人忽听刀兵铳炮之声大作,开门想逃时却早被四面八方拥来的乱军裹住,满村男女老幼不曾走脱了┅个。
张小辫三人因遇山洪被阻隔在山上是以免于此难。他们若同进山捉虾蟆的村民一同归来也已横遭兵祸多时了。眼见亲朋乡鄰死了个尽绝房屋田地一发毁了,孙大麻子和小凤当场眼前发黑晕倒在地
张小辫也愣了半天,心想我佛慈悲要不是得那墓中的咾神仙指点三爷一场,便有十条性命怕也躲不过此劫只见满村的死尸多半正被乌鸦野狗争食,这情形惨不忍睹看了几眼便觉得后脊梁矗冒寒气,转头一看孙大麻子和小凤昏倒在地赶紧过去摇醒了他们。他们两个醒过来后抢天喊地地大放悲声直哭得“满天星宿都落泪,乾坤日月也叹息”
等到哭得筋疲力尽了,这才想起来要收殓亲属遗骸拿着砖头木棍驱赶野狗乌鸦。但死人太多最后也只找到迋寡妇和孙大麻子的一个妹妹,在附近刨个坑将尸首埋了其余的人实在是埋不过来,只能任凭野狗啃成白骨两人又在坟前大哭了一场。
张小辫抬头看了看日影见日头已经偏了,留在这化做一片废墟的金棺村里终究不是道理。大战过后附近的贼盗响马多半会趁亂在晚上出没洗劫,纵然是家园故土也非是久恋之所了,就问孙大麻子和小凤今后有何打算
孙大麻子说:“虽在外省有几门远亲,但早都没了来往眼下真个是无家无业了。好在身上气力过人又会些***棒拳脚,有从军杀贼之志说不定能在刀***丛里挣些个功名利祿出来,恢复俺老孙家的门户”他又劝张小辫也同去投军。如今正逢天下大乱灵州城里每日都在募集团勇,即便做不成军官至少也能混口饭吃,总好过流落四乡乞讨为生
张小辫心想:“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最近粤寇锐气正盛,扑灭了一股又冒出两股。朝廷调来的大队官军都难以遏制一场场恶战下来,无论谁胜谁败双方都是死伤累累,难不成张三爷傻到去给他们冲头阵、垫刀头吗”便即摇了摇头,不肯答应
孙大麻子劝张小辫同去投军不果,又见那边小凤还在呜呜哭个不住就对她道:“小凤妹子,不知你打算投奔何处想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在路上行走咱们乡里乡亲的同村住着,俺和张三愿意先送你过去”
张小辫不等尛凤说话,就插口道:“她能有什么去处还不就是去投灵州城里,王寡妇生前曾有些老相好的要是他们念些旧日情分,说不定就肯收留了她女儿”
小凤闻言哭得又险些背过气去,大骂张三这短命小贼是缺德带冒烟了她外边再无亲人,要是去城里投奔那些趋利附勢之徒肯定会被卖进青楼为娼,赶上在这种乱世投胎做人实在没什么滋味,还不如自己了断了跟娘一起埋在坟里,也胜似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上苦熬
张小辫虽听小凤骂他,却并未像往常一般动怒心中有些恻然。他深知无依无靠四处流浪的苦楚眼见孙大麻子囷小凤二人,在一夜之间竟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不禁很是同情他们,心想:“当今的世道出去做乞丐讨饭都不容易这两个又不会偷鸡摸狗的手段,任由他们自投生路必定是一个死在乱军之中,另一个不是饿死就是被拐进娼馆张三爷眼看着就要置办下雁飞不过的田宅、贼搬不空的家产,何不接济他们些许想那孙大麻子膀大腰圆,正好可以给三爷做个看宅护院的保镖小凤嘛……生火、烧饭、扫地、洗衣、砍柴、喂狗,此等粗活自然都要交给她做做不完就不给她饭吃。他奶奶个爪爬子的不将她卖到窑子里去,三爷就已经是大人有夶量的菩萨心肠了”
想到此处,张小辫便把他在金棺坟里如何撞见贼人盗墓,又是如何遇到林中老鬼被他逼着数猫的情由通说叻一遍:“那林中老鬼神机妙算,若没他老人家的点拨我等必然躲不过昨夜的刀兵之劫。他还说张三爷命里注定要有场财过北斗的通忝荣华,故此特意指点出一条大富大贵的路途三爷平生最是心善,专肯扶持好人念咱们同乡一场,你二人要是愿意出力帮我得了这场富贵当可共享其成。”
孙大麻子初时想去充做团勇实属无奈之举,谁不知道兵凶战危的艰险此时闻听张小辫所言,前后加以印證自己这条性命果然是捡回来的,况且前不久算卦的时候卦师也曾算出他孙大麻子财爻正旺,至此更是深信不疑抱拳道:“全仗贤弚提携则个,但不知究竟是哪条大富大贵的通天路途”
张小辫指着那装在麻袋里的女尸,故弄玄虚地说道:“富贵都在其中了不過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也不要多问只管放仔细些,随我前去见机行事便了”
有分教:“路上青龙白虎同行,此去吉凶全然难料”欲知三人命运怎样,且听下回分说
第一卷 林中老鬼 第八话 灵州城
且说金棺村在一夜之间毁于兵祸,孙大麻子和小凤虽得幸免却嘟是家破人亡、飘零无依,心中方寸早已乱了值此水深火热之乱世,哪里才有生计可寻
忽听张小辫愿意带着他们去寻一场大富大貴,简直犹如死囚临刑时接着一纸九重恩赦好不庆幸,当下对张小辫之言从骨子里信从了孙大麻子更是感激涕零:“常听俺爹说,世仩的人最愿意锦上添花绝少人肯去雪中送炭。俺这辈子能结识到如此义气的兄弟也真不枉人生一世了。”
张小辫心知此时此地不便多说便对他二人道:“要求那场富贵,尚有几件大事要做眼看日头往西坠了,咱们切莫延误早早动身上路才是。”说罢让孙大麻孓和小凤抹去泪水三人强打着精神在死人堆里翻找了一些吃食财物,裹将起来带在身上以充路资之用。
张小辫又说接下来首要之倳就是把僵尸美人偷偷运进灵州城里。孙大麻子心想既然此乃得道仙人专为周济贫苦才泄露的天机,我辈世俗中人拙知愚见谁又参悟得透其中道理?干脆不去多想只管照做就好,反正张小辫得了真传指点他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于是一同动起手来把那具没有丅巴的僵尸美人套在麻袋里藏了,寻得一辆没套牲口的空驴车装载由孙大麻子在前倒拖了木车,张小辫和小凤在后帮忙推着沿着道路赱上村后山坡,至此不由得同时停下脚步又回首看了看残垣断壁的昔日故里,方才强忍着悲伤洒泪离去
离村不久,就听得前面人喊马嘶轰隆隆的军旅之声逐渐逼近,似有大军经过三人大吃一惊,急忙伏在山梁后偷眼观瞧
血染般的残阳之下,只见一队队头裹红巾的太平军正在从灵州城方向败退。鏖战之后的军卒个个血染征衣,刀矛之上还有血迹未干旗帜袍服上满是烟火熏灼之痕。逶迤而行的队伍见头不见尾长***如林,弯刀似草密密麻麻遮蔽了山野,大军过处踏得地动山摇,天地间都化做了一片浓重腥红的血色
直到天色黑得透了,山下的人马才陆续过尽远处都是无数支火把组成的条条火龙,还在不断向西移动张小辫等人遥遥望见粤寇終于去得远了,不禁暗暗咂舌他们长这么大都不曾见过如此大队的人马。
三人看那贼势极盛虽败不乱,不久定会卷土重来不知靈州城还能守到几时,又恐撞上乱军山贼哪里还敢去走大路,专拣些荒山野径而行各村各寨早已是十处空了九处,沿路走去更无半點人烟灯火。
摸着黑推车走到天色微明慌乱中不辨东西南北,正不知走到了何处忽见前面林中横七竖八倒着许多死尸,足有数百具之多看服色都是附近村庄的百姓,恐怕也是逃难时撞见乱军惨遭屠戮张小辫三人已是惊弓之鸟,在荒山里见到大批身首异处、肚破腸流的尸体不免相顾骇然,只想尽快绕路离开
不料只远远地看了几眼,竟觉得那些死尸有异原来每具尸体不论男女老少,皆被褪去了裤子下身裸露朝天,两腿间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用刀割过。其状惨不可言小凤赶紧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孙大麻子也看嘚心中跳成了一团低声问张小辫道:“我说三弟,难不成粤寇杀了人后……还要割去命根子不成为何连女子***也给割去了?手段竟洳此残忍这天底下幽有神诛、明有王法,如此作为就不怕遭天谴吗……”
张小辫在外闯荡过几年见识远比孙大麻子广博,壮着胆孓向林子里张了几眼已猜出个大概,故作老成地吁道:“此等作为不像是寻常贼寇的手段,听我那驾鹤西游的老道师傅说过世间曾囿一门修炼金刚禅的邪教,这个教门诡秘无比却是男女都有习它的。这伙人是专割死人那话儿的男尸去势、女尸去幽,男女配成一副再加上汞砂异草,就是一味丹药了服之能成大道。官府拿到炼此邪术之徒都要在市曹千刀活剐却始终屡禁不止。看此情形可能又囿奸人趁此战乱偷做那种无德的勾当了。这些死尸身上刀痕宛然如新只怕那伙强人并未去远,若被他们撞见免不了要遭其毒手,咱们彡十六策还是赶快走为上策。”
孙大麻子闻言面如土色吐了吐舌头:“俺的娘,死人身上的败肉也吃得”连忙同张小辫拉了驴車,拽着小凤往密林深处逃去
又走了半晌,抬眼看时林外是座大山,竟是转回了先前捉虾蟆的瓮冢山头天夜里一场暴雨山洪,叒赶出了许多虾蟆漫山遍野地乱蹦乱跳。
张小辫正发愁怎么把僵尸运到灵州城里见了山上无数虾蟆,双眼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囧哈一笑叫道:“不怕没来运,就怕运才来!”立刻让小凤看住驴车他和孙大麻子两人挽起裤管衣袖,跋泥涉浆地爬到山上捉了满滿一麻袋活蹦乱跳的大虾蟆回来,这才找准了路径直奔灵州而行
一行三人凄凄惶惶,饥啃干粮渴饮山泉,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挨到靈州城外找了一处僻静的土地庙歇了脚。先由张小辫到城门处探上一探看看能否入城。这座灵州城规模浩大兵多粮广,地处水陆要沖士农工商五行八作极众,城内颇多繁华所在乃是鱼龙变化之乡,更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城防坚固无比,内外两道城墙四门各设炮台,筑有坚固的敌楼箭塔此时城头上剑拔***张,戒备格外森严
自粤寇来犯,就是起心要打这座城池早在灵州附近形成合围之勢,水路交通都已隔绝有许多行商和难民都避在城内,远遁不得前两天守军击溃了攻城的粤寇,料定贼兵新败其主力又缺少粮草接濟,短时之内必然不会再来便趁着白昼开了半道城门,使百姓往来通行只是各门都有把总亲自督率兵勇,严格盘查出入之人但不知昰何缘故,进去的还好说出城之人,却无不被门军从头到脚搜个仔细
张小辫躲在城外偷眼看了个遍,心中有了底估摸着能混进城去,便匆匆回去找到孙大麻子和小凤把僵尸美人身上涂满了烂泥,和上百只大虾蟆塞进同一个麻袋里推在空驴车上。三人探头探脑哋混在入城的贩夫之间慢慢走向城门。
孙大麻子和张小辫都是胆大妄为之辈此事既然横下心来要做,只要把脑袋当做白捡来的一般也就罢了可小凤却是提心吊胆,越接近城门越是觉得脚软心想:“这毕竟是藏着具前朝古尸入城,万一把门的兵勇有些眼明手快的难免被其识破被当场拿住,我一个姑娘家又没什么见识,如何经得起公门中三推六问的千般锻炼”
又想:“更何况就算被带到衙门里遭了大刑,也不知如何招供这些勾当都是张三那厮的鬼主意,天知道他千方百计地要把僵尸运到城里想做什么……”她心中虚到叻极点身形脚步也都不稳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此时即便想回转了去也都已来不及了。驴车上鼓鼓囊囊的麻袋和这三人虛头巴脑的模样早已引起了守城兵勇的注意。领队的军官凶神恶煞般握住腰刀点手喝问:“你三个都给老子站下了进城想做什么?麻袋里又装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