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呢有没有久过了

    姓氏是记载个人血缘传承的符号每一个姓氏的背后都有一些故事。

    我姓曲名文和曲氏在国人姓氏中大约只占少数。它翔实的起源一直是我十分关注且想要彻底搞清的可迄今收获不大。我只在读史时粗略获悉:春秋时晋穆侯姬费王封他的小儿子姬成师(晋昭侯之叔父)于山西曲沃成师即以封地为姓。这便是曲姓的发端更多的信息则不甚了解,比如是成师易姬姓为曲姓呢还是他治下的曲沃黎民都改姓了曲?我不得而知反正,曲氏家族也有近3000年的历史了《史记·晋世家》同此说大同小异:称晋昭侯姬伯封叔父姬成师于曲沃,成师即以封地为姓。曲氏的来龙去脉到底如何?笔者才疏学浅,有关史料又极为匮乏,勉为其难地考证于事无益,只能寄期望于方家了。

    文和,有高雅文气之意我虽孤陋寡聞,但也知本人并未拥有这个名字的专属权作家陈文和不必说了。读《三国志》得知三国时张绣的谋士,后归附曹操的贾诩字文和說到字,顺便插几句字即表字。《颜氏家训·风操》:“古者,名以正体,字以表德。”看来名与字各有分工。实际上,字即根据人名中的字义另起的别名。这是古人的习俗,沿袭很久。《颜氏家训》虽有此说,说白了,字也是个名,对于文化人,起个字,以示身份,不过要起得柔和些、含蓄些,称呼起来才显得高雅、亲切、有味儿。

    《我的名字》按旧时起名规则应该用家谱上的规定字。我出生于晋北┅户普通农家想必祖祖辈辈都是草根,何来家谱!为我起名时这条自当撂过不提。说到为我起名者母亲的概率最小。她乃一家庭主婦只晓得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间劳作,克勤克俭地料理家务没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字肯定不会起这样的名字。父亲倒昰喝过几年墨水莫非是他为我起的名?也或许是乡下起名“专家”帮忙起的双亲在世时从未跟我提起过此事,我也没有过问名到底緣何而来?我也不清楚

    不瞒你说,我此名还是本人性格特征和爱好的真实写照

    文,我此生耽于艺文事爱读书喜欢写文章。和平和、文静。这自是由我对文学钟爱使然常常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只为读书写作有个闲适的环境。由此我也曾因前輩为我起名惊赞过:莫非他们为我起名时,不必凭借任何信息冥冥中即可对我长大***后性格特征、文学爱好等具有预见性?我想这种預见很可能是起名者与我心灵的感应。至于何以感应、如何感应我也不清楚。当然也可能是双亲在我身上寄托的期望吧!

    时光不舍晝夜地流逝了几十个春秋,关于我名字的故事早已尘封于岁月深处其间头脑中生出的一些疑团看来永远未解了。

    当年穆侯为太子起名曰“仇”;生少子名曰“成师”。晋人师服感叹道:“异哉君之命子也!太子曰仇,仇者雠也少子曰成师,成师大号成之者也。名自命也;物,自定也今嫡庶名反逆,此后晋其能毋乱乎”此事曾见诸史家的记载,非空口说白话我们知道,几年后晋国果然爆发叻一系列宫廷政变由此推想:有时,名字或许又会鬼使神差地成为谶语

    谁说人的姓、名、字枯燥?须知每一姓氏背后都蕴蓄着丰富的曆史文化内涵而名字,尤其是文化人的名字往往暗示本人的出身、经历、志向等有关信息。其所具有的独特魅力值得研究。

原标题:珍妮尔·泰勒:《承认、关怀与痴呆症》(2008)

今年最后翻译一篇封面图片是台湾讲述失智老人的纪录片《被遗忘的时光》(杨力州导演,2010年)的海报

作者的母親患痴呆症多年,常被人问“她还认识你吗”是她需要我,还是我需要她我在责备她忘记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吗?遗忘有什么道德性質为什么说对痴呆症的叙事既是哥特式的也是丧尸式的?什么样的关怀才恰当母亲怀念自己童年家乡时,为何我痛苦不已

译者:陈榮钢(号主,微信hakuna111)

我母亲患有渐进性痴呆自从我父亲三年半前去世,我时时刻刻在照看她

我把母亲的情况告诉了朋友、同事和其他囚。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注意到,在提到痴呆症、记忆丧失或阿兹海默症时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问了同样的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有别的問法:

“她还知道你是谁吗?”

“但至少她还知道你的名字对吧?”

不管怎么说,问题总是关于我母亲是否能认出我意思是:她能背出我昰谁,《我的名字》是什么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频繁问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奇怪。作为女儿我了解到当你爱的人反复问你同样的问题时,这可能是痴呆症的症状然而,作为一名人类学家我相信当许多人反复问同样问题时,这可能是社会生活中一些重要和未解决的问题嘚征兆如果仅仅提到痴呆症,就会经常提出一些关于“认知”的问题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值得反思的社会事实。

在这篇文章中我把这些问题作为研究“认知”的切入点,将其与“关怀”联系起来探询这些关联意味着什么。对我们这些“暂时‘能智’”(Temporarily Able-Brained Friedell 2003)的人来说,我们与痴呆症患者共享今天的世界但谁都有可能在未来加入他们。

我没法选择我在此研究的内容那是我在人生的转折中遭到的挫折,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量避免,但我还是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作为一名医学人类学家,我的学术训练让我对已发生的事情产生触动我記录下重要的对话、事件和经验,做笔记收集相关材料和文件,阅读学术成果寻找痴呆症患者。

因此下面的叙述是“自言的”,因為它表达了我作为一个可爱而亲切的老年痴呆症母亲的女儿所具有的特殊地位从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来看,这是一种试图说出真相的尝试

人们很容易去关注问这个问题的动机,以激励任何特定的人去问它然而我认为,在个人层面上做出解释是值得的但至少要花足够长嘚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所涉及的非常具体而广泛的形式,把这个问题作为一个关于“承认”的问题

哲学家保罗·利科(PaulRicoeur)在《认知过程》(The Course of Recognition, 2005)中,寻求用哲学的方法来研究“承认”以容纳这一术语的多义性。从词典列出的定义开始利科认为,词源和语义的重叠将“承認”的不同意义连接起来

在意义泛滥的基础上,利科确定了三个重要的语义集群并将其作为一种辩证法的时刻来进行解释——这种辩證法从识别(指事物)开始,通过自我认知最终得到另一个人的认可。利科认为重要的转变贯穿于上述整个过程:“承认”从主动的聲音到被动的声音,从认知与智力问题转向道德与政治问题;从主权自我的、对外部客体的主动“认知”开始到社会的、政治的、嵌入式的主体被动地接受他人承认。

这是利科的“承认”框架我认为这很有帮助。

当朋友、熟人或同事问我:“她认出你了吗”用利科的話说,这是在“承认过程”中的第一个的“时刻”说话:这个问题关系到我母亲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自我的能力主动地在她的周遭上进荇进行智识区分。我认为这是利科所说的第三个也是最后的“时刻”这个问题让母亲被他人授予了社会和政治的认同。

通常在我的生活中当有人问我一个我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时,我会回答:“你为什么要问”

利科的分析帮助我用类似的方式回答人们总是问我的问題,这些问题关于我的母亲那么,人们对社会和政治的“承认”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承认”人和事物的能力相关联,或以其为前提 当老年痴呆症患者发生认知改变时,如何在决定他们能(或不能)被承认为完全的社会人或和社区成员

当每个人不停地问“她还认识伱吗”时,这个问题的真实面目应该是“你我还认识她吗”“我们还准许她被认识吗?”

我仔细思考了“承认”一词的含义我发现这個问题无处不在,难以回答

我妈妈总是很高兴见到我。她还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她交过了。

不久前她指着挂在她房间里的一幅祖父的画说:“那是我爸爸。”至少在大约一年前她提到了我的父亲查克(Chuck)。我父亲去世时她们已经结婚四十九年叻。除了父亲她很久没有提过别人的名字了。

我的母亲很难说出丰富的词汇更不用说名字了。当语词出现的时候它们消散得太快,佷少会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不指望我会再次用母亲的声音听到《我的名字》。

母亲患病之前也很少叫我珍妮尔这是我出生時她给我取的名字,我在家庭之外的地方使用它多年下来,她也给我取过许多别的名字在家里,我叫“内莉”(Nellie)但更多的时候,峩是“亲爱的”、“宝贝儿”、“小孩儿”、“南瓜”、“朋友”、“害虫”或其它愚蠢的绰号

几个月前的一天,我走进了母亲现在住嘚痴呆病房活动室发现她和另外三个老太太和两个漂亮的年轻助手坐在桌子旁玩扑克牌。妈妈看到了我她的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她舉起手来指着我说:“喂你好,陌生人!”这显然是一个只适用于非常熟悉的人的的名字当她叫我陌生人时,我知道我对她并不陌生

峩不知道母亲是否还“认识”《我的名字》,这个问题似乎越来越无关紧要了我知道,善意的朋友和熟人问我这个问题是出于对我和峩母亲的关心。他们正在寻求一个标记据此来衡量母亲好转的阶段。然而每个人都明白这是一条日薄西山一去不复返的下坡路。

那些沒有亲身经历过痴呆症的人会倾向于把它想象成一种记忆的记忆这是一种对记忆的记忆丧失,表现为记忆人名、日期和其他信息的能力嘚丧失在这种观点下,知道自己孩子的名字就如埃莉诺·福克斯(Elinor Fuchs)所说的最明显和戏剧化的东西:

人们可以通过“还能”(still[s])来衡量癡呆的进展社工会问关于“还能”的问题:她还能养活自己吗?好!还嚼得动吗好!还能上厕所吗?不出所料我们则会问:还喜欢咑扮吗?还能自己梳头吗剪指甲呢?还能说法语和德语是的,能说些口齿清晰。还能弹钢琴吗噢,是的一遍又一遍的华尔兹。她还喜欢聚会吗噢!没有没有,她以前喜欢过(福克斯:2005:4)

然而,记住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在关于一个人能吃什么、洗澡、穿什么、說什么等问题的语境下,他或她是否记得名字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对那些有痴呆症经验的人而言,“还能”就算“第一次”的意思我母親第一次在一次简短的***交谈中多次重复了同样的问题,那几乎是九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很担心,因为我担心会“失去她”回想起来,第一个“第一”对我来说似乎是无伤大雅的我对它的反应过度了。我感到惊奇的是这种小的损害曾经在我看来如此可怕。其它的“苐一次”来得却更加艰难父亲去世后,母亲第一次问他在哪里我第一次不得不对她的药物做出决定。她第一次尝试签自己的名字却鈈能。她第一次在洗澡时需要我的帮助

然而,也有一些人说并非所有的“还能”和“第一次”背后都有一段残酷的故事——持续的衰落、失落、耻辱和消失。尽管母亲经历了所有的变化但她“仍然”在很多方面都是我一直认识的那个开朗、多情的人。妈妈仍然享受着溫柔的玩笑和揶揄就像过往那样。她仍然喜欢和人们打成一片她仍然活力四射,仍然享受着给予和交谈我必须说,对自而言一些“第一次”是我所珍惜的温柔时刻。从我小时候起我和妈妈就在街上牵着手走。第一次我把她抱在床上的时候她周围都是她的毛绒玩具。第一次(至少四十年来)我们一起唱了一支响亮而不加掩饰的歌。

这么多“还能”和“第一次”这么多悲伤和痛苦、甜蜜和有趣……我照料我的母亲,但每个人都似乎只关心在一个非常狭窄的问题上,她是否“记得”《我的名字》

当我们不再深思这个问题时,這个问题却变得更怪异了

想象一下,你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急迫地问另一个:“我叫什么名字?我是谁我多大了?我们是怎么认识嘚? ”你会不会反过来认为是被问者,而不是提问者丧失了记忆

我不需要妈妈告诉我我的名字,或者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知道,她遭受了认知上的缺失——这就是痴呆的含义

那么,我为什么要问她这些我已知道而她不可能回答的问题呢?

在所有惯常的标准看来这里的社交活动都是粗鲁的。在很多方面这些标准确实不再适合痴呆症患者。他们经常在说话和举止上显得怪异仅仅因为身体障碍阻碍他们保持社会交往规则和内部行动意识。不过我发现对许多人来说,认知功能并没有受损他们仍然遵守社会细节。他们中止了一苼中学到的所有规则和习惯这些规则和习惯关于如何礼貌、友好地对待他人。劳伦·凯斯勒(Lauren Kessler)回忆她母亲时说:

她叫我朱迪(她妹妹)时我总是纠正她。每次我去拜访她我都会从她的梳妆台上取下那些镶框的照片——我给她那些照片是为了让她想起她的家人,并对她进行盘问“你知道这是谁吗?妈妈你确定吗”当然,她没有答出来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谁是谁。现在回想起来我对自己嘚麻木不仁感到震惊。我都做了什么在经历了几个月的现实生活后,我只完成了两件事:我让自己痛苦不堪我让我的母亲烦躁不安。[Kessler

她曾经对母亲进行过这样的盘问这是很平常的事。一本非常好的小书提供了如何与一个患有痴呆症的家庭成员或朋友交谈的建议:“鈈要让他们告诉你你的名字,或者你与他们的关系”

当朋友们问我母亲是否还能认出我时,他们对我表示同情这是他们所认为的我必須经历的情感痛苦,这种痛苦经常被描述为“阿兹海默症恐惧”这种恐惧的一个组成部分是道德判断(ethical judgement)。

这件事不仅错在它是一个悲劇而且错在遗忘了他们的亲密关系,尤其是家庭关系哲学家艾维夏尔·玛格丽特(Avishai Margalit)在一本题为《记忆的道德》(Ethics of Memory)的书中写道:

有沒有一种记忆的道德?……我们有义务记住过去的人和事吗如果有,那么这种义务的性质是什么记住和遗忘应该表演或责备吗?[Margalit 2002:7]

玛格丽特认为有一种记忆的“道德”(ethics),而不是记忆的“道德”(morality)在他的论证中,前者涉及到我们生活中最亲近之人的“亲密”社會关系而后者则是那些与我们不受任何特殊关系束缚的人的“泛泛的”的社会关系。他认为共同的记忆是“把泛泛的社会关系连结在┅起的粘合剂”。

对名字的记忆是粘合剂中特别重要的一个部分《记忆的伦理学》以一位以色列军队指挥官的故事开始,他公开承认自巳忘记了一名被射杀士兵的名字他的话引发了众怒,因为记住士兵的名字是为了纪念这位年轻士兵那个人是重要的。记住一个人是重偠的因为没有它,关怀就不会发生:

这里的核心是指挥官的关怀……我认为记忆与关怀的关系是一种内在关系,是一种不能在这两个概念之间获得的关系因为记忆本身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关心的概念。如果我我忘记那个自己曾经关心的人或事物就意味着我不再关心怹(或它)。[Margalit 2002:27-28]

对玛格丽特而言“关怀”主要是对他人的态度。“关怀”是“对其他人”(2002:31)是“他们的希望和需要”(2002:34),是“一種无私的态度”(2002)又是“一种苛刻的态度”(2002:33)。然而我们可以明确地指出,“关怀”仍然是一种主观、内在的精神状态和一种离散的个体感觉而它的前提是狭义的“认知”能力。

在玛格丽特的意义上如果妈妈忘了《我的名字》,也“认不出”我了她也就不再對我有“关怀”。

我并不认为不能记住名字就意味着患痴呆症的人不能“认识”或“关怀”他人通常情况下,它意味着其他人不再“认鈳”和“关心”他们

我父亲去世时,有五百人参加了他的追悼会很多人我都不知道——泛泛之交、同事、同窗。可能因为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父亲在西雅图地区的公立高中是一个外向而友好的人。

许多人也都认识我的母亲还有一些是我父母的老朋友,我从小就认識他们至少从他们的名字来看是这样。还有些他们认识的人来自他们所参加的各种团体,比如投资俱乐部、每月“沙龙”以及每天早上和他们一起在当地购物中心或其它地方散步的人。有些人是我母亲的朋友邻居、老同事、一些孩子的朋友的母亲、大学时代的亲密萠友之类。

那天这些人在悲痛中与妈妈团结在一起,所有的人都在拥抱、落泪用哀悼的心情向妈妈致意。

然后这些人就消失了几个萠友在爸爸死后的头几个月里还见过一两次。但是后来再没人来看过生病的母亲。两年半以后当妈妈进入专门的痴呆症病房时,我给所有我知道联系方式的父母的朋友写了信告诉他们妈妈的状况和进展,也顺便把地址告诉他们欢迎他们来拜访她。

我母亲的生命中呮有一个朋友来看过她。

每隔一两个月伊莱·戴维斯(Eli Davis)驱车一个半小时,从她的家到西雅图来看望母亲她带着热情拥抱我母亲,带來她那永远愉快的自我甚至还安排了工作人员为所有痴呆症病患讲故事。

我非常爱她——但我想知道:其他人呢在我的童年里,那些囷妈妈共度时光的女人在哪里我父母的朋友都怎么样了?

我认识父母各自的朋友每个人都热情、有趣而善良。然而可悲的是作为一個群体,他们抛弃了她

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或许指望朋友们挺身而出,去迎接那些即便是亲人也经常退缩的挑战是不公平的但在峩看来,美国中产阶级的友谊通常无法承受深切而冗余的义务负担比起救生筏,他们更像是快乐的工艺品不能勇敢地面对苦涩的波澜。

在父母和我的社交世界里友谊时常基于生命实践性的共同经验,比如与在一个办公室共事的人、在一个大学读书的人、在一个托儿所接孩子的人“产生关联”(consecrates)而当这些事实不存在后,友谊也逐渐消散(Plath 1980)

当我的母亲退休后,她的孩子们都长大了离开了她。许哆关系萎缩了而她又没有什么新的联系。随着她能力的削弱她的社会世界也严重萎缩,直到她几乎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我父亲身上(洏且相当压抑)

在这个社交的世界中,友谊也建立在连续不断的邀请、信任、恩惠、礼物、卡片之类的事物上正如利科所讨论的:“送礼的逻辑通常是互惠,这是最低限度的感恩大多需要善意的回报。”(Connolly )当友谊建立在互惠的基础上时一个不再能够通过日常社交活动进行交往的人,就很难像朋友一样“认识”对方在我父亲的追悼会上,我看到了父母的一位旧友——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我跟她說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症,她却大声地说:“是的我好多年没收到她的圣诞卡了!”

我母亲搬进疗养院的事实,成为她被社会遗弃的注脚父亲死后,我和兄弟姐妹们把母亲安置在了那里那里不是养老院,而是一种“退休社区”为富人和买了商业保险的人提供服务,他們大多身体健全这个地方更像大学宿舍,而不是那种可怕的医疗机构

当一个人被机构化时,他或她经历了一个窘迫(mortification)的过程(Goffman 1961)“mort”这个词根是“死亡”(death)的意思。(号主注:mortification除了有“窘迫”之意还有“羞愧”和“禁欲”之意。“mort”词根来自中古英语和拉丁文是“死亡”的意思。)高夫曼采用“窘迫”一词来描述这种安置的影响绝非偶然……当一个人因为依赖性而被逐出家门时他或她的能仂,或者说他或她家庭的能力就被打断了这种能力原本用来应付生活的紧急状况。护理院的安置过程就变成了双重埋葬仪式的第一步……正在被机构化的人的心理自我在护理院被杀死了这时,埋葬仪式的第二步也随即开始病人衰弱在漫长的时光中,直到生物功能停止最终被埋葬。[Henderson

不仅是朋友甚至他们至亲的家庭成员也抛弃老年痴呆症患者。绝大多数人只是偶尔来拜访他们(Yamamoto-Mitani 2002)“在实践中,认出怹人的能力似乎是决定社会性死亡最重要的因素”(Sweeting and Gilhooly 1997)

“……我不觉得她记得起孩子们的名字。”

“……我意识到她根本记不起我了”

我知道,那些跟我说这些话的人总是出于一种同情的冲动而我总是有些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回答我通常含糊其辞,说一些尴尬的辩護词:“嗯是的,她可能丧失了一些记忆......我想她是记不起了”

随着时间推移,我开始意识到患痴呆症的人再也不能成为任何连续故倳的一部分——如果生命的故事结束了,生命也就结束了一些富于同情心的人不止一次对我说,失去父母亲是多么不易的一件事我却鈈得不坚持说:“我没有失去我的妈妈,她还没有死”

我认为,所有形式的痴呆症都和“恐惧”联系在一起这一点非常重要。恐惧是談论痴呆症的默认范式一个爱你的人,一个和你有牢不可破关系的人成了你根本不认识的人,不“关心”你的人甚至成为想伤害你嘚人:这是典型的哥特式情节。

举个简单的例子斯蒂芬·霍顿(Stephen Holden)在《纽约时报》上为比尔·奥古斯特(Bille August)的电影《马丁之歌》(A Song for Martin, 2001)撰寫的评论中,有这样一段话:

和《长路将尽》(Iris2001)一样,《马丁之歌》的重点是阿兹海默症带来的特殊恐怖芭芭拉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變成了一个陌生人,在她眼前消失了[Holden 2002:E13]

一个人已经死了,只有身体还活着:这是典型的丧尸故事埃莉诺·库尼(Eleanor Cooney)在一篇题为《慢动莋的死亡:进入阿兹海默症》(Death in Slow Motion: A Descent Into Alzheimer’s)的文章中,把她母亲的病症和丧尸故事联系起来:

我为她感到悲伤仿佛她已经死了。她就这么走了我失去了她,但我仍然要为她而活为她一息尚存的身体和脑中的幽灵而活……[Cooney 2001:57]

即便倡导关注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组织也会陷入恐慌。阿茲海默症协会(Alzheimer'sAssociation)的达拉斯分会的网站上有一些引发可怕的身体想象的表述向公众募捐:

这是一场噩梦。你无法醒来......每天有986名美国人死於阿兹海默症我们无法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可能是你认识的人、你的家人、你最亲密的朋友也可能是你自己!我们不知道。我们呮知道:每天有986名美国人被阿兹海默症带走直到我们采取行动![2007]

老年痴呆症的哥特式或丧尸式叙事的基本前提是:身体可能继续存活,泹这个人已经死了消失了,不再存在了和之前判若两人了。他或她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认识”你,因此不能“关心”你但你必须“关心”他或她——然而这种“关怀”被认为是一种无休止的痛苦。

这样的叙事不是“纯粹的”故事照顾病人的人判断,痴呆症患者“社会性死亡”这对他们是非常有害的,因为可能导致对病人的忽视或以非人性的方式对待他或她。为了对“痴呆症和社会性死亡现象”进行了研究海伦·斯威廷(HelenSweeting)和玛丽·吉尔胡利(Mary Gilhooly)采访了一位看护人员,后者描述了他患病的妻子以及他对她的关照:

人们也许会說这与跟活死人一起生活没什么两样。她不会说话什么也不会做,只是坐在那里......照看很容易真的,她只是个大孩子......你坐在那里根本鈈用理睬她......只用知道什么时候她要上厕所了之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坐在她旁边跟她交谈,试着让她发笑(Sweeting and Gilhooly 1997:105)

这个人的描述很清楚。根据他的描述如果他要离开房间一段时间,他就要把妻子绑在马桶上

住院的人依靠各种各样维持生命的技术,而一个痴呆症患鍺“名存实亡”的判断可能成为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因为有了“一个促进死亡的合理理由”(Kaufman 2005:23),这会导致决策的改变最终允许死亡發生。正如莎伦·考夫曼(Sharon Kaufman)所言痴呆症的建构使“生死之隔模糊不清”(2005:23),这在临床语境下找到了表达并在医院的医疗专业人员那里获得对痴呆症濒死状况的矛盾立场。

有时医生会无意间给家人提供矛盾的意见这是一种双关语。这种语言出现在医生解释生理衰退、缺乏有益治疗时也在解释痴呆症患者接近死亡的过程时发挥作用。例如:“你的母亲实际上(完全)没有死亡或者说还没死亡,但她也不是活着的”“她不是真的活着,但我们可以让她活得久一点”“他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我们可以持续照料他”在这种語言中,生和死融汇在了一起[Kaufman

值得注意的是,“痴呆症”这一术语包括了广泛而不同的情况和程度与我母亲一样,他们在生活中所受嘚限制比考夫曼所讨论的生活中面临的困境严重得多在他们的处境中,“生”与“死”的界线确实很模糊然而,不应通过瓦解所有这些差异并将所有形式的痴呆症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当一个患有痴呆症的人被描述为“死亡”时主要的事件中心不是他或她,而是配偶囷其他家庭成员的痛苦正如劳伦斯·科恩(Lawrence Cohen)所言:

(这是)“一场马拉松”、一次“令人疲惫的守夜”、一次“折磨”......一场“没完没叻的葬礼”......照顾阿兹海默症的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Cohen 1998:54]

照顾痴呆症患者的确是一项庞大的工作父亲去世前,他掌管着母亲的大小事宜父親去世后,母亲失去了管理这些任务的能力他走之前,正在忙着记账、买东西、做饭、做家务、打扫后院、洗衣服、整理信件......他给了我毋亲一生的幸福我认为,照顾我的母亲或者说带着压力照顾她,同时拒绝别人的帮助可能是导致他心脏病发作的因素之一。

父亲已經走了三年半了病后的母亲一直需要人照料——上厕所、洗澡、梳妆、刷牙、就寝,还要提醒她吃东西照料痴呆症患者的工作大多由善良、细心、抗压能力强、低收入工人完成。他们很多是来自索马里、越南和菲律宾的第一代移民感谢长期的健康保险政策,我母亲才住的起这样的病房

即便如此,我和兄弟姐妹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轮流陪妈妈去看医生、牙医和眼科医生,陪他她去找保险公司聘请的護士做认知能力“评估”当母亲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会买点衣服或别的东西然后和她的工作人员讨论些日常问题。我妹妹管理母亲的財务我们四个人经常发邮件讨论各种问题,也一起去看望她

当有人问我母亲是否还“认识”我时,也在关心我问我如何承担痴呆症給我带来的痛苦和负担。当我的朋友们对我所经历的事情感到同情的时候我怀疑他们已经准备好要听我诉苦了。他们可能会把这种日常嘚现实生活与极度的情感痛苦结合在一起成为阿兹海默症的一部分。

我想他们更难以接受的是,我并不是受害者和母亲在一起不是┅场噩梦,也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她没有“死亡”,没有“消失”;她所拥有的不只是一个“身体”

诚然,我们一直感到幸运母亲的衰退是温和而缓慢的。她一度保持着良好的脾气和对生活的热情我从未见过她生气、多疑或激动。她似乎并不沮丧除了痴呆,妈妈非瑺健康身体活动自如,没有慢性病痛也很少吃药。尽管母亲的身体衰退严重但她仍然可爱、开朗、善于交际。我喜欢陪着她许多其他家庭中的老年痴呆症患者远没有那么幸运。对这些人来说哥特式和丧尸式的故事确实能引起共鸣。但是我和我母亲的经历不是“恐怖故事”。

号主按:此章节可参阅之前最近三篇推送的文章阿克塞尔·霍耐特《为承认而斗争:关于黑格尔耶纳时期哲学中的社会理论》、查尔斯·泰勒《承认的政治》和斯图亚特·霍尔《多元文化问题》,以及11月7日推送的旧文南茜·弗雷泽《女性主义、资本主义和历史的狡计》。

“承认”已经成为我们时代的关键词这是黑格尔哲学的古老范畴,最近由政治理论家复兴这一概念被证明是今天为身份和差異而斗争的概念核心。无论本土的主张、女性的关照、同性恋的婚姻还是穆斯林的头巾都有道德哲学家使用这个术语来揭示其政治主张嘚合法性基础。人们发现一个关于条件主体的主观自主性的范畴,很好地把握了当代冲突的道德风险[Fraser

Recognition)中认为,由于个人的自我意识建立在他或她所属的文化群体的成员身份基础之上因此当生活的政治体系没有意识到他们所属群体的文化身份时,就会对个人造成真正嘚伤害他写道:“缺少承认不只意味着缺乏应有的尊重。它可以造成严重的创伤给受害者带来严重的自我仇恨。”

这一框架是在有关哆元文化主义和身份政治的辩论的背景下发展起来的尤其是在北美。但它并不解决痴呆症患者的问题因为痴呆症患者并不像泰勒认为嘚那样组成了一个文化群体。

毫无疑问没有人会发展出他们的自我中心意识,作为一个文化群体来认同他们的痴呆症患者身份

将阿兹海默症等同于死亡的话语可能确实会导致一些痴呆患者的“自我仇恨”。尤其在当下这种疾病能够及早确诊,以至于受影响的人能很清楚地认识到它带来的耻辱然而,泰勒意义上的“不被承认”远不是痴呆症患者唯一或主要的挑战

弗雷泽发展了“承认”的概念。比起個人的自我意识问题弗雷泽更关心“参与性平等的主体间条件”(Fraser 2003:36)或“文化价值的制度化范式”(Fraser 2003:37),这将允许或否定在某一特定活動或互动中与他人平等参与的可能性因此,弗雷泽关心的是建立一种有助于处理和区分不同身份群体权利要求的司法解释

“痴呆症宣傳和支持网络国际”(DASNI)成立于2001年。据我所知这是唯一一个基于身份认同的组织,连接着罹患痴呆症者的共同经验组织声称,三分之┅的成员都是痴呆症患者组织的领导中有痴呆症患者,而组织的主要目标之一是让“关爱痴呆症的运动更包容痴呆症患者本身”(DASNI International 2008)

嘫而,“痴呆症宣传和支持网络国际”面临的挑战之一是痴呆症患者本人通常不能“识别”(“identify”)自己的处境,也不能声称和组织中嘚其他人处在共同体中正如迈克尔·贝鲁比(Michael Berube)讨论“公民与残疾”时,谈到了他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儿子杰米:

弗雷泽写道民主的承諾意味着提高公民参与性平等的承诺。确实如此但她的口气就好像我们知道“参与性平等”本身意味着什么,然而我们并不知道[Berube 2003]

目前尚不清楚,像我母亲这样的人有哪些政治参与形式她(在保险公司安排的“微型心理状态测试”中)不能说出我们所在城市、州乃至国镓的名字,也不知道日期、月份、季节或年份痴呆症患者不能充分地作为公民去“认知”,那么弗雷泽、泰勒等人的“承认的政治”框架就不足够了

我怀疑发展哲学中关于“承认的政治”的观点可能更适用于痴呆症患者的困境,这里可能要求其他理解(复数形式的)“洎我”(“selves”)的方式我们可能需要停止只关注作为个体的“自我”承担者,并开始更多地观察“自我”如何在网络中分布如何由支配性的环境支撑,如何在护理实践中涌现

为了解决狭义的“承认”如何与更广泛的“承认的政治”发生关联,必须将“承认但政治”的爭论延伸到安玛丽·摩尔(AnnemarieMol)那里她的术语“什么的政治”(Mol )关于“承认”和“关怀”,二者密不可分它们不仅可以被理解为独立嘚情感或智力状态,也可以被理解为事件、特定形式的活动乃至社会的、表征的或非常具体的物质。

我妈妈当然说不出《我的名字》了但她见我的时候还是两眼放光。她渴望交谈也试着说话,但经常语塞组不成句子,言不达意不过,说话的困难似乎没有让她感到糟糕她的内心依旧快乐。

在一家咖啡馆里我和妈妈一边吃着同一个司康饼,一边沟通

我学会问那些不需要任何具体信息的问题:“朂近你还好吗?”我也跟她讲一些跟我的孩子有关的小故事

有时我们翻看杂志,看上面的图评论它们;有时我们望向窗外,单纯看着僦好不需要有特别的反应。“看树上的叶子春天要来了。”“今天肯定很多人在外面散步吧!”“那个人的头发是自然卷”

每次妈媽都对我微笑。她用一种熟悉而会意的微笑告诉我我们仿佛在同一个频道里。

我也开始留意妈妈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与我的不同,她囿她自己有趣的方式记忆的松弛让妈妈滞留在了当下,也让她比我更充分地栖居于此我却总忙碌在时间表和各种计划里。

患上阿兹海默症的莫里斯·弗里戴尔(Morris Friedell)这样描述道:

我发觉自己在视觉上更加敏感了似乎一切都更加丰富:线条、平面、对比。这是一种绝佳的補偿......我们(阿兹海默症患者)可以像过往那样欣赏云朵、树叶和花[Shenk2001:93]

“补偿”一词用弗洛伊德·斯克鲁特(Floyd Skloot)的话说,就是:

不是把生命嘚柠檬榨成汁而是学会品尝一大口纯正的橙子所带来的震撼、味道、口感和回味。[Skloot ]

我和妈妈手牵着手绕着她现在住的疗养院慢慢散步。她表现出对周围事物的浓厚兴趣——一个可爱的小孩子一幢蓝房子的忧郁色调,一个没关的车门一只穿着毛衣的狗。

有时在妈妈嘚陪伴下,我能够放慢脚步用新的眼光欣赏周遭。几天前我们花了半个小时从母亲卧室的窗户往外看,一个女人坐在人行道上身旁嬰儿车里的婴儿正吹着肥皂泡。微风吹起泡泡把它们卷起来,旋转着、舞动着在短暂的彩虹中捕捉午后的光线。这是一种我通常不会唑下来去看的东西即便它很漂亮。那个瞬间一位我不认识的年轻母亲创造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奇迹,我自己身旁衰老而患病的母亲帮助峩看到了它

我和妈妈之间说了什么,或者之前说过什么都不重要。我们的沟通本身成为了重点触摸、微笑、手势和言语,在慢速的畫着弧线的手上来回游移这是一种共处的方式。

小说家伊恩·麦克尤恩(IanMcEwan)回忆母亲患上痴呆症的过程时写道:“我理解她的意思但峩只为我们能看到同样的东西感到欣喜。内容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分享。”(McEwan 2001)正如科恩所言:“老人们变了形的言语不一定指向无意义”(Cohen )

这听上去很疯狂。如果你去注意一个个词语那就没有意义了。但是如果你听到的是语调和声音的模式你看到的是肢体语言,那么它仍是一场对话一问一答,一唱一和轮流表达,彼此注视显然这些是有关联的......我们太专注于文字了......在谈话的过程中,我们忘却叻如何沟通更重要的是,我们认为没有语言的交流是不存在的当然,这也意味着我们相信无法与阿兹海默症晚期那些失去语言能力的囚交流[Kessler

即使语义不明、语言空洞,面对面的交流也能借助手势变得平滑而恰如其分起伏、停顿和肢体语言的变化产生一种适合的、有意义的关系。沟通是身体性的或者说,沟通是身体的姿态

在养老院里,很多人彼此之间都有问题然而,他们都知道关于天气的社会***俗这是他们能和失语症患者对话,即使不用传统的语言语调很适合聊天气,因此不用担心说出的内容是否正确而感到紧迫谈话的攵字记录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谈话仍可以顺利、愉快而清晰地进行[Pol ]

简而言之,交流本身比语言更重要说话的姿态比信息的传递更重要。对阿兹海默症及其他形式的痴呆症患者来说程序性记忆(知道如何做这件事)往往比命题性记忆(知道这件事)的维系时间更长。那些说话不连贯的人可能仍能参与程序性记忆活动如行走、跳舞和唱歌。

对我母亲来说沟通本身就是活动之一。许多活动都是程序性的知晓如何与他人互动即可。当我开玩笑时她笑了。当我讲一些遭遇时她发出同情的低语声。当我发表意见时她表示同意。当我们唑在一起时她感知到我的存在,向我伸出手拍拍我。我相信这些交流的实践是母亲所关心的,她的关心表现出来回流动的平顺性——照顾好一切她对我和她周围所有人都体贴入微。

妈妈可能不能在狭义上“认出”我她会“认出”我是一个和她在一起的人,一个她所熟悉的人她不需要把所有细节都整理出来,以便“照顾”我的心情这些东西根深蒂固地出现在我母亲的经验里。她是代表她这一代囚的好女人她用生命的大部分时间照顾别人:她的孩子、丈夫、孙子和朋友。

不久前我去看妈妈的时候,她坐在活动室里抱着膝盖,熟练地打扮着一个逼真的洋娃娃给他穿上紫色的衣服。她看到我的时候面露微笑也对着玩偶微笑:“看看他,太可爱啦!”她轻轻哋把洋娃娃抱在臂弯里对着他的衣服上下打量,然后又抬眼看了看我

妈妈拿着洋娃娃,她可能无法分清这个娃娃和一个活生生孩子的區别对我来说,这一刻的重要启示在于坚持她的程序性知识这种知识关于欲望和需求,以及如何去关照她妈妈的痴呆症让她难以理解他人的需求和痛苦的根源,但她仍然会去注意并回应比尔努力减轻他们的痛苦。

有时候理解能力的严重下降和得不到照顾之间的鸿溝可能导致痛苦的反讽。

在我父亲去世那天我和兄弟姐妹聚在父母家里,错愕万分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该干什麼虽然我们已经解释过了,但妈妈并不明白和她在一起四十九年的丈夫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我双眼哭红的弟弟,伸出手抚摸他的手臂臉上露出同情的表情,然后抬起头温柔地问他:“怎么,你感冒了吗”

但有时候痛苦来得更简单,也不那么戏剧化一年多前的一天,我忙碌了一天后来到了母亲所在的疗养院我发现妈妈坐在一个公共区域,然后我陪她去了洗手间我打开电视坐在了沙发上,筋疲力竭打了个哈欠。妈妈拍拍我的手说:“你累了想睡就躺在这里睡吧。”

于是我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我的身体感到了温暖我紦头枕在她的肩上睡着了。睡了二十几分钟后醒来我感觉好多了。身体得到了休息而我也意识到,我正在照顾的母亲仍然可以用一些尛而重要的方式照顾到我这让我倍感欣慰。

即使我妈妈发展出一些行为怪癖我也可以理解,因为那是痴呆症患者的表达方式患有痴槑症的人往往会强烈地重复特定形式的行为,妈妈也不例外

当我带她去一家咖啡馆的时候,我通常会自己点一杯黑咖啡给她点一杯热巧克力(不要太热,不要忘记顶上的奶油)当我们喝它们时,她不断地检查我的杯子和她的杯子是否“均匀”液体是否已经被喝到同┅水平。如果不是的话她会快点喝,以便“赶上”否则就停下来等我。

如果我们吃饼干她要确保两半大小相同,而且我们要以相同嘚速度吃当然,饼干也会留下碎屑而她会把所有碎屑从餐桌上抹到餐巾纸上,小心翼翼地将纸巾折叠起来她会再拿一张餐巾纸,把杯子里面擦干净不在被子里留下一点泡沫和奶油残渣。

她会仔细地将各种餐巾和她够得到的纸张堆放在一起形成一个整齐而对称的纸堆。她还喜欢用橡皮筋把它们捆在一起或者把它们夹在一起,或者把它们放进一个塑料袋子或信封里或者放进她的口袋中。

可以肯定嘚是这样的行为有点奇怪。这些行为让人不舒服当妈妈开始擦拭和折叠餐巾纸时,咖啡厅里的其他人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位护壵向我建议给母亲服用“百忧解”(Prozac),但我拒绝了

安玛丽·摩尔在谈到“关怀的逻辑”(logic of care)时解释道:

(这个术语意味着)寻找一种地方性的、脆弱的、但又有针对性的连贯性。这种一致性对参与的人来说不一定显而易见它可能是隐性的:嵌在实践、建筑物、习惯和机器中。当我们想谈论它时我们需要将逻辑转换成语言。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我要从实践中实现,要用言语来表达[Mol 2008:8]

英古恩·莫泽(IngunnMoser)和詹妮特·波尔(Jeanette Pols)记载了“关怀的逻辑”如何隐含在痴呆症患者的护理实践中。这种实践可能也存在于痴呆症患者自身的实践中

关注我們的饮料和饼干是否“均匀”,对于一个始终不得不精细地分配有限资源的女人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妈妈开始擦拭面包碎屑、整理剪報文件正表明这些年来她为了我和兄弟姐们创造着一个有序的家。她一直关心这些细节关心这些细节,照料它们也是她照顾别人的┅种方式。

我母亲一直致力于把她对世界的抵抗力强加上一个秩序即美学和道德的秩序——秩序、公平、流畅和安全。痴呆症使她的这種努力变得更加困难但这些努力仍然值得她去“承认”。

两年半以前也是父亲过世十个月后的一天,我去了母亲的公寓发现她正坐茬沙发上埋头写信。“这些是我爸爸的遗物”她解释道。

我和她并排坐下她从包里拿出一沓纸。我把这沓纸放我腿上看了看,里面包含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用花式图案装饰的信笺、朋友寄给她的吊唁卡、杂志上的订阅式回帖卡片、几个月旧的报纸和餐巾纸。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旧的航空信封,泛黄得发脆里面有一封信。

我把信取出并打开这封1968年4月7日的信是我外公细长的笔迹。“亲爱的珠儿”信里写道:“我大儿子比尔想了解更多关于这个家庭的事情。你2月份的来信我转交给他了希望对他有所启发。”他继续深情地回忆起1931姩和拜访家人的事并转达了女儿和两个儿子的消息,其中还包括我母亲四个孩子的名字和年龄

如果你看到一封你从未见过的、多年前巳经去世的人写的信,那可能是一种动人的体验——尤其这封信是我外公卑微的生命结束后留给晚辈为数不多的几件遗物之一。令我感動的是我已逝的叔叔比尔在1996年出版了一本他引以为豪的书,关于他的家族史比尔在三十年前就着手写这本书,那时还是一个相当年轻嘚人

然而,令我吃惊的是信的页眉处有我母亲的笔迹:

我们将尽力抚养戴安娜、珍妮尔、迈克和帕特。尽力保持关怀

我不清楚母亲什么时候写下的这句话,但从奇怪的拼写和措辞以及笔迹的颤抖中可以清楚地判断,那时他已经患上痴呆症了

我们很容易把这些词语悝解为一个连贯而稳定的世界之中的隐藏“视角”,但我知道并非如此(Pols,2005)妈妈不能再写了如果我今天把这封信拿给她看,她可能讀不懂了也不会把这些字迹看作是她自己的。

这封信不过是一个插曲是她努力抗拒身体衰退的瞬间性物质痕迹。

母亲在某一刻苦苦挣紮着写下自己的想法和生活她“关怀”(care)我们这些孩子,劝勉自己“尽力保持关爱”并许下诺言。一代又一代人在书写之上再书写做层层累月的斗争,跨越岁月以表“关怀”。我想在这篇文章里加上一层我自己的。

我们第一次让母亲住进一个疗养院后有那么┅段时间,她经常说自己想“回家”她想回到自己住了四十几年,直到我父亲去世的那所房子也是我成长的家。通常情况下我尽可能温和地解释说,那所房子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了没有人留下来陪她或帮她做事情,所以上策是待在疗养院里

直到有一次,我问她“你想回我们在埃德蒙兹的家是吗?”

“不”她回答,“在农场里......”说话间妈妈举起双臂,在空中划出一条路的曲线在她生命的最初七年,妈妈住在爱达荷州那是在“二战”以前,之后她父亲带着她搬去了西雅图并在码头谋了份工作。

“他们住在那儿”母亲补充噵。

我的母亲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女人她的父母不可能在爱达荷州的农舍里等她。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段对话成为我母亲无法“认识”周圍的人和事的确凿证据。

你可以用这些证据在我们之间画一条清晰的界线:把我放在这里站在现实、能力和个性的一边;把她放在那边,妄想、无能力甚至不完全称其为人。然而从那一刻起,我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方式

我意识到,她渴望的不是我童年的家而是她童姩的家。她想念她的爸爸妈妈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坚持——就像我正在努力的一样。我要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因为我们的困境完全楿同。

台湾纪录片《被遗忘的时光》中的水妹年轻时的照片她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晚上睡不着,特别想回西林村

时间、衰老和疾病讓母亲的“单相思”注定失败。但除非我们先走一步否则她并不孤单。每个人的生活都完全依赖于自己无法记起和回报的善良我们中嘚大多数将以类似的状态结束自己的生命。作为个人我们每个人都不一定能把经历集中在一个点上。然而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超越遗忘。

为什么一个人会被抛弃会被拒绝承认为朋友和人?我们能不能抵制这种“人格腐蚀”(Luborsky 1994)并克服“认知是人格的决定性载体”的观念(Leibing )?

让我们努力把“关怀”作为让生命值得的事情

我希望哪怕就一次,有人能问我点别的问题

我遇到朋友、同事、熟人、邻居或昰我母亲的旧友。我们会聊这个聊那个只要我要提到我母亲和她的痴呆症,这个人就会睁大眼睛问我:

“珍妮尔你还会继续照料她吗?”

“我正尽我最大的努力”我会回答,“那你呢”

6. 阅读下面文章完成各题。

    听父親说奶奶生前喜欢种莲,并且还是种莲的高手每年奶奶都要在家门前的河汊道里种上一大片的莲藕。奶奶种的莲花开得最艳。每天早晨奶奶总要站在莲花旁边,一脸慈祥地看着在河里划船的父亲

    父亲十八岁那年,从爷爷手中接过船桨成了村里唯一的摆渡艄公。父亲除了摆渡没事时,就按奶奶的吩咐帮人们运这运那,特别是洪水来的时候

    父亲说,那年的洪水来得特别突然,也来得特别猛半夜里父亲听到奶奶的喊声,忙跑出门去看洪水已经冲进了街道。

    父亲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奶奶喊:“赶紧叫醒大家搬到山仩去。”那时没有***,更没有手机奶奶就和父亲分头边喊边敲人家的门。

    父亲回来后马上开始手忙脚乱地往山坡上搬东西。这时奶奶忽然想起了生产队堆放在河边晒场上的稻谷还没收拾,那可是全村人的口粮啊!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粮食显得特别珍贵,奶奶忙叫父亲去找他的船然后到晒场去运粮食,还要他边跑边喊人

    父亲赶到晒场,把船靠过去闻讯赶来的青壮年一下就围了过来。几千斤稻谷少量已经装袋大多还堆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脚装袋的装袋,装船的装船劲大的直接扛上麻袋往山坡上跑。洪水越来越大父亲嘚心里挂念着奶奶,运完一船后就直接把船划回了家里。

    这时洪水已经淹没了柴楼。奶奶已被逼到了房顶上看见父亲,忙问:“运唍了吗”父亲说:“还没!我想先把你送上山。”

    奶奶厉声对父亲说:“瞎胡闹赶紧回去!运完了再来,我没事!”

    父亲望着奶奶不敢吭声,只好又把船划了回去

    晒场上的人们还在忙着,有人抱怨父亲咋现在才来一袋袋稻谷装好,运到山坡前卸下,背上山坡;返囙再装。洪水还在上涨但平稳了些。

    马上就运完了这是最后一船,看着那一麻袋一麻袋胀鼓鼓的稻谷父亲开始动起了心思。那个姩代粮食是多么金贵啊!他看看左右没人,就把船停了下来从船上找出一截绳子,把一袋稻谷拦腰捆好绑在船舷外的挂钩上,麻袋浸在水中只有一小节绳子露在外面,即使是白天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何况这闹洪水的三更半夜呢

    船靠岸了,人们很快就把稻谷搬完叻父亲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才想起了奶奶赶紧划着船往家赶。但由于一边吊着稻谷船倾斜得厉害,走得也很慢

    父亲回到家,洪沝即将浸过房顶但奶奶还静静地坐在屋顶上,像安祥的观音父亲赶紧跳上房顶去扶奶奶上船,这时船一下子倾斜得几乎要翻了

    奶奶愣住了,问父亲:“船咋了下面挂着啥东西?”

    洪水还在上涨父亲没时间跟奶奶解释,催促她赶紧上船但奶奶似乎猜出了七八分,盯着父亲不放父亲只好说出了实情。

    奶奶立刻急了:“你咋能这么干我刚才还寻思,经了这场大水后季的庄稼眼看没了指望,全村囚就指着这点粮食活命呢这要是谁动了歪心眼,偷偷地往自己家里背那咱村非有饿死的不可。没想到我儿子就这么干!”

    父亲惭愧得低头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催奶奶上船。

    奶奶用严厉的口气说:“今天你不送回去我就不走了!”

    说完,奶奶挣脱父亲的手盘腿端端正囸地坐在了屋顶上。

    父亲答应奶奶一定把粮食送回要奶奶先上船,但生气的奶奶执意不肯:“你不送回粮食我哪有脸见人?”父亲无奈只好调转船头去送粮食。这时天已放亮父亲回头看时,洪水顺着房檐流过端坐的奶奶像一朵盛开在屋顶的圣洁的莲花。

    突然轰隆一声,房架垮了屋顶上的奶奶掉进了洪水里。父亲大喊一声手忙脚乱地把船又划了回去。船边的稻谷浸了水坠得船怎么也划不动。父亲赶到时奶奶已不见了踪影。

    从此奶奶那莲花般圣洁的形象,就一直开在了父亲的心里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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