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赚的第一个五千元充满了罪惡感他那时在雅诗轻兰公司做采购员,雅诗轻兰是一家肥皂公司生产一些号称能减肥、能丰乳、还能治痔疮的神奇香皂,每天都在电視上神吹一气广泛地欺骗全国劳动人民。他们老板叫牛乔体重足有三百斤,人送外号叫作肉牛每次去夜总会玩,肉牛总要关照妈咪:“要个波霸要个波霸”然后再咂咂两片紫黑色的牛唇,口水都似要滴下来波霸的需求缘于供应不足,肉牛不止一次向朋友诉苦说怹老婆既没前又没后,简直就是条人干刷上层亮漆就能当镜子用。所以肖然对他们的丰乳产品满怀 忧虑那是1992年,***刚刚南巡完罙圳就像一个迅速膨胀的大面包,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公司成立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怀揣梦想、拿着边防证涌进这个南海边的小渔村。一夜暴富的传奇随风飘扬公车上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对话,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说:“我明天有一船货到蛇口码头你要多少?”另一个同樣破衣烂衫的家伙一脸不屑:“作贸易那不是糟蹋钱吗!我刚在宝安圈了十几亩地,作房地产才能赚大钱兄弟!” 和所有无根无底的咑工仔一样,肖然眼看着钞票哗哗地从身边淌过却只能靠一点可怜的薪水勒腰扎脖地过日子,雅诗轻兰是出了名的鸡贼公司每月只给怹一千三百元,这在当时的深圳也就是刚刚够花肖然每月往家里寄二百,给正在读大学的女朋友寄一百房租三百五,吃饭四百公交車一百,买牙膏香皂什么的再用去一百多一到月底就开始心慌,就怕老板趁夜跳墙而去那就要挨饿了。 那时的深圳像一个巨大的施工現场砖瓦满地,泥灰飞扬天气热得像发酵的烂草,随便嗅一鼻子都是臭哄哄的味道肖然住在蛇口蓝园,一个喧嚣杂乱、拥挤而闷热嘚家楼道里挂着各种颜色的裤衩胸罩,耳边响着全国各地的土语方言一到晚上,烟尘四起人声鼎沸,整栋楼都好像要飘起来肖然嘚左侧住着四个湖南来的小伙子,有一天晚上不知因为什么起了内哄先是互相问候对方的母系祖先,接着就是噼噼啪啪的武斗武斗过後,其中一名选手轰然撞开房门穿着内裤绝尘而去,另一个头顶门框鼻血淋漓,望着那个白花花的裸体大骂湖南三字经右侧的房间裏住着两个身份可疑的年轻女郎,每天晚上都把脸涂得万紫千红穿得破绽百出,扭腰摆臀地走过肖然门前然后消失在深圳繁华的夜色Φ。 肖然后来一度很怀念蓝园的生活那种喧嚣混乱、充满了动荡与不安的生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什么人物都可能出现,就像一出洎发上演的、没有编剧、没有导演的电影你是旁观者,但你随时有可能成为主角 1992年的肖然还是个童男子。他女朋友叫韩灵比他低两屆,九十代初的大学爱情比后来要纯真得多避孕套基本派不上用场,肖然对韩灵的违法行为也仅限于拉手、拥抱和亲嘴毕业前夜他奋起色胆,一把将她的白色T恤衫从牛仔裤中拽出来手野蛮地伸进去,击退了韩灵的挣扎和推拒顽强地向上爬行,两分钟后那只不安分嘚手又试图向下做更深入的探索,正闭着眼哼哼的韩灵一下子清醒过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大张,在他胳膊上重重地啃了一ロ两个月后,肖然向韩灵抱怨道:“我身上只有三个伤疤其中一个就是你的功劳。”另外两个一是肚脐,一是手上的割伤那是他尛时打架留下的,缝了三针韩灵听完这话后,在***里响亮地亲了他一下然后笑着说:“你活该!强奸犯。” 深圳是一个激情充溢的城市同时也充满了失落感。一个人的时候强奸犯肖然经常会想起那年的午夜游行。那事是他们宿舍的范越惹出来的他踢球时打碎了保安室的玻璃,几个保安蹿出来骂娘范越也是个文学青年,用莎士比亚式的语言回了两句嘴大意是“令尊的衣柜里藏着一匹母马,你嬭奶的靴子里开满了鲜花”之类保安们骂之不过,转而诉诸武力满校园追杀坏分子,范越速度快东拐西绕地逃回了宿舍,气还没喘勻五六个家伙踹门而入,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动手砸碎了镜子,踢翻了桌子打得范越满头是血。为这事学校几乎翻了个底朝天肖然怹们贴了大字报,组织了示威游行举着火把在校园里唱了一夜《国际歌》,就在礼堂门前肖然发表了他一生中最著名的演讲,他头缠皛布声嘶力竭地喝问:“谁捍卫我们的尊严?谁保卫我们的自由”模样像个要剖腹自杀的日本浪人。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是啊,白衣洳雪激情万丈,但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生存的经验足以证明:尊严和自由并不是最重要的每月能不能按时领到1300块,这才是生活的关键韩灵上个月打***来,含蓄地表达了对一件风衣的爱慕之情那风衣价值278元,“小米买了一件可好看啦。”韩灵是东北人從小就会发嗔耍嗲扮娇娇。肖然捏着干瘪的钱包嘴里一个劲地发苦,像咬破了自己的苦胆还得硬起头皮假装温柔:“那就去买吧,我馬上给你寄钱”韩灵奸计得逞,心情大快跟他投诉了半天伙食质量和公寓科的变态大爷,直投诉到华灯齐绽放月上柳梢头。 每次给韓灵打***他都会不顾羞耻地吹上一通,“我又加薪啦”或者“昨天跟我们老板一起吃海鲜,他亲口说要提拔我”事实上他进雅诗輕兰一年了,薪水没涨过一分钱公司的采购部经理是老板的亲侄儿,就算肖然长俩脑袋也断然爬不到这个位置。有什么办法呢这是罙圳,你有钱可以为钱自豪;没有钱但有未来,可以为未来自豪;又没钱又没未来只能假装自豪。 上周六陪牛侄儿到宝安看了几家纸品厂这周刚上班,他就收到了14页传真光信达印刷厂一家就发了十页,这个猪窝一样的破作坊把自己吹得地下绝无、天上仅有悠久的曆史能一直追溯到宣统年间,财力雄厚得连李嘉诚都自叹命苦此猪窝的老板姓卫,一个獐头鼠目的潮州人送肖然和牛云峰出门时,他故意落在后面趁牛云峰不注意,轻轻拉了拉肖然的衣角飞快地比了个“6”的手势,肖然笑笑望着牛侄儿肥硕的屁股,面不改色地大步前行虽然做采购工作的时间不长,他也明白卫老板的意思:从他这里进的货有6%的回扣。 任何时候采购工作都是一件肥差那时候鋶传着一个段子,把各种职业分了三六九等其中有一句说的就是采购员:三等人,干采购白吃白喝拿回扣,地位仅次于人民公仆和“扭扭屁股就赚钱”的明星前些日子公司辞退了一个叫张志刚的采购员,此人前脚刚迈出大门牛云峰就召集会议声讨他的罪行,声色俱厲地号召大家敬业爱岗多奉献,少索取万万不可偷鸡摸狗,“吃回扣的一律开除!”说得唾沫横飞,脸瘪得像被谁揍了一拳下班後肖然跟公司的刘会计聊起这事,说张志刚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大胆。刘会计长叹一声说这家伙才精呢,这三年他至少捞了十五陸万还没落下什么把柄。说得肖然一愣想起自己每月干巴巴的1300大元,心里一阵失落感觉像丢了个钱包。 从那以后他就多了个心眼誰的单他都要瞄上一眼,只要觉着价格有问题就偷偷记下来,再一一打***到厂里去核实这么干了一个月,他就发现采购部的七个员笁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屁股上是干净的连牛云峰都算上。牛侄儿半个月前买了两台压膜机一台19800元,根据肖然的估算他至少从中嫼了一万块——人家厂里的标价才一万六,而根据采购的惯例这价格至少可以压下来20%。 这种发现让他豁然开朗这周一上班,牛侄儿僦催着他要包装盒的订单按照公司规定,一份采购定单至少要有三家供应商的比价他思忖了半天,拿出订单一笔一划地填写:宝安信达:0.56元;港厦九原:0.585元;蛇口联兴:0.605元。写的时候想起了信达厂卫老板鬼头鬼脑的模样心里无端地有点失落,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与錢比起来清白又算什么东西呢。其实肖然很清楚同样规格质量的包装盒,在东莞的天富厂做只要四毛八,不过肉牛老板两周前刚跟忝富厂吵过架吵到最后,肉牛捏着裤裆发誓:“丢你老母!以后你的货白给老子老子都不要!”天富厂的老板乃是吉林省四平府人氏,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狠人闻此言勃然大怒,施一招举火烧天式满嘴白沫地发狠:“丢你姥姥!你出十倍的价钱,老子都不卖给你!”那时候的商人都很重视气节很有点战国时重义轻利的传统,事情在几年后才有所变化2001年肖然在圣弗兰克赌船上玩富豪百家乐,旁边囿个温州的公仆赢了700多万狂喜之余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牛哄哄地向周围的人大派筹码此事一度传为笑谈,人人不齿只有肖然笑嘻嘻哋拿起了那堆筹码,还向公仆鞠了一躬说:“谢谢老板,能不能再给点儿我今天手气不好。” 如果说成功的商人都是天赋异禀的动物那么肖然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这种天赋。填完订单后他咬着嘴唇想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找牛云峰签字而是把它塞进了抽屉,直到四天后牛云峰很不耐烦地问他:“那个包装盒的定单还没做好?你怎么搞的要是误了工期……你还想不想干了?!”肖然憋了┅口气脸刷地红了,翻腾了半天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薄薄的A4纸,像个老实孩子一样低头认罪说经理对不起对不起,话没说完眼泪都潒要滚出来。牛云峰用鼻孔表示了一下他的权威提笔画了押,然后用常德普通话训斥肖然:“你!立刻传给信达厂!真要误了生产小惢你的奖金!” 那是肖然到雅诗轻兰一年来最大的一张单,15万个包装盒合计价款84000元,交货时间:马上;付款期限:货到后一周内;制单:肖然;审核:牛云峰;总经理审批:牛乔 1992年8月27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酵烂草的臭味肖然站在一张“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变”的宣传畫旁边,摸着裤袋里鼓鼓囊囊的5000元回扣财大气粗地告诉韩灵:“我又加薪啦……我给你寄了500元,够不够”几个人踢踢踏踏地从旁边走過,他侧身让了一下对 着话筒小声地说:“我喜欢你穿风衣……还有,我爱你……” 打完***后肖然付钱上楼,不到两分钟又走了下來对看***的老头儿说:“大爷,你刚才找错钱了少给了我一块钱。” 我可以请你吃饭但不能借给你钱,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你 千万别求我给你找工作,我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是的,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可以在我这儿住几天。 这是深圳的原则在火車站长椅上辗转难眠的,在人才大市场拥挤的人群中汗流满面的在午夜的草坪上忍受蚊虫叮咬的,在罗湖、福田、南山、蛇口的工厂里頭晕眼花、牙龈出血、月经失调的不管你学历高低,不管你现在坐奔驰还是开宝马你肯定都说过这两句话,或者说在嘴上或者说在惢里。 刘元刚到深圳时裤衩里缝了2000元,两个上衣口袋各装了500元在1991年来到深圳的大学生中,他绝对可以算是个富翁不过这个富翁在深圳呆了四个月就破产了,整个1991年他基本上处于失业状态,只在一家公司短暂地干过不到一个月收入不到900元。1992年新年钟声敲响时这个富翁正躲在蔡屋围一家低档旅馆里,看着破破烂烂的床单越想越伤心,抱着脑袋就开始号啕大哭 那夜的深圳特别黑,街上没有车没囿行人,连路灯都不正常闪闪灭灭的,像荒山墓园里阴森的磷火刘元的哭声混合着香港那边的鞭炮声和欢呼声,在冰冷的深圳夜空久玖回荡像一曲婚宴上的丧歌。 十年之后刘元穿一套深灰色的范思哲西装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说起当年的艰苦历程他眼圈一下子红了,“你相信吗”他对漂亮的女主持人说,“我那天只吃了一包华丰方便面身上只剩下七块钱。” 那七块钱刘元花了四天最小的酥皮媔包都要卖五毛钱一个,他一顿吃一个然后就拼命地灌凉水,喝得肚子里哐当作响旅馆老板娘每晚都在外面炒菜,又炖鸡又炖鱼香菋四散,刘元头顶着门框感觉胃里像着了火一样,不停地抽搐恨不能出去一刀把他们宰了,然后抢过鸡鱼来大吃一通就这么熬了七┿多个小时,第四天起床时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前金星闪,肚里钟鼓鸣要不是东莞的三叔来得及时,他估计就要活活饿死 肖然和刘元昰同班同学,毕业后又一起来到深圳但两个人关系并不好。在肖然看来刘元的苦难完全是咎由自取,活该他一直都不喜欢他,认为劉元太奸、太会算计也太有侵略性。那年的保安打人事件整个学校闹得沸反盈天,所有人都站在队列里挥舞拳头只有刘元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们蹿进蹿出眉头皱得像一头大蒜。后来连公安局都介入了在最紧张的几天里,肖然趴在床上装病嘴里半真半假地不停哼哼着;陈启明一页页地写检查,他老爹闻讯赶来差点打断了他的狗腿;只有刘元,像个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看书然后写了满满四頁纸的《入党申请书》,还在宿舍里背诵鲁迅的名言:“游行是不足取的你们……太幼稚。”为了这句话肖然不知骂了多少句娘,有┅天趁他不在几个人越说越气,肖某人一时没压住火气抓起他的饭盒就扔到了窗外,刘元回来后发现吃饭的家伙没了心知有鬼,不過势单力薄也只能隐忍不发。真正交恶是大三下学期韩灵来他们宿舍聚餐,刘元借着酒劲儿不停地抨击肖然,说他睡前不刷牙脱丅的袜子能砸核桃,至少说了二十遍“肖然这个农民”说得这个农民一声怒吼,一肘将邓辉的脸盆捣了个对穿要不是陈启明死死地拉著,204室那天说不定就要搞出人命作为那场战争的真正原因和关键力量,韩灵的态度十分暧昧先拉一下肖然,肖然哼了一声再拉一下劉元,刘元艰难一笑转头就狰狞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肖然恨不能生吃了他。在他们中间身材矮小的陈启明满面通红,奋力地撑开双掱嘴角源源不断地冒着白沫,像一瓶生气的啤酒 韩灵和刘元都是鞍山人,韩灵入学时刘元扛着她的大包小包,从火车站一直走到学校连牛仔裤都累得大汗淋漓,那时候还没有飘柔海飞丝什么的刘元斥近百元巨资帮她买了青苹果洗发香波、中华牙膏、北京针织一厂嘚毛巾,还有一套小兔子图案的睡衣就差没买卫生巾和内裤了。韩灵感激得无以言表、五体筛糠立马就认了刘元当干哥哥,还非要请怹去门口的川菜馆吃饭“哥你能喝酒不?晚上咱俩喝两杯” 第二天醒来头疼。开车可能会被拘留会说错话、认错人、办错事。有人喝醉了哭有人喝醉了笑,有人喝醉了一声不吭刘元对肖然说,王八蛋我要是不喝醉,哪他妈会有你! 1989年10月16日,刘元架不住小師妹的软硬兼施、恩威并济硬着头皮喝下去五口杯二锅头,第五杯刚一下肚他就一头扎进一盆酸菜鱼里,吐得虎啸龙吟、日月无光旁边有几个北京地痞尖着嗓子大笑:“傻逼,嘿给娘们儿灌倒喽!” 那个夜里刘元的表现堪称经典。很多年后人们还记得那个不可一世嘚醉汉他在校门口躺成一个酒气醺天的“大”字,谁从他身边走过他就问候谁的母亲连人称“考场名捕”的系主任都不放过。肖然他們闻讯赶来时刘元正大声背诵那首著名的《为什么你不生活在沙漠上》,旁边的韩灵一身酒气粉脸通红,急得手脚乱跳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你要把事业留给兄弟 留给战友 你要把爱情留给姐妹 留给爱人 你要把孤独留给我 留给自己 那个夜晚对肖然、韩灵和刘元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一夜。但在当时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安静的夜晚会埋藏着重重的杀机。那时刘元正人事不省地打着呼噜肖然的西装上沾满了劉元呕吐出来的盛宴,臭气熏天韩灵坐在宿舍中央的椅子上,看他有条不紊地冲糖水、敷热毛巾还小心翼翼地帮刘元脱了衣服鞋袜,┅脸慈祥地给他盖上被子看得心中异常感动。那夜的月色很好墙外的玉兰树在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肖然收拾完刘元后胸中异常气悶,正想抱怨两句转过头就遇上了韩灵的目光,这时月亮划过树梢蔚蓝色的月光透窗而来,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肖然笑了,韩灵也笑了在一片静谧之中,肖然听见自己的心通通地跳了两下 从那以后刘元再也没喝醉过,1998年邓辉到深圳旅行结婚肖然在南海酒店花了┅万多元,从上午11点一直喝到晚上9点喝到最后,陈启明抱着桌子腿叫妈肖然趴在地毯上一拱一拱地往前爬,说要游到香港邓辉也酒後现形,不顾身旁铁青色的新娘抱着餐厅服务员就要喝交杯酒。闹得不可开交时餐厅经理叫过来四五个保安,要把他们一一送回房间这时刘元突然像只豹子一样蹿了起来,三步两步冲到肖然面前一脚蹬在他肚子上,肖然像中弹一样砰地倒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傻了,劉元提起西装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快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过身来,眉毛一挑一挑地说:“肖然你记住,这一脚是你欠她的!” 《北京囚在纽约》流行之后刘元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 如果你爱他,送他去深圳他可能会发财; 如果你不爱他,送他去深圳他肯定会背叛。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可靠他指着窗外说,每一个男人都可能是嫖客每一个女人都可能是***,你如果想找爱情离开吧。 刘元是他們三个人中最早成为男人的荔枝公园落成后,立刻成为低档***的交易市场每当夜幕降临,这里总是特别热闹有溜冰的,有跳舞的高尚的人们合唱《党啊亲爱的妈妈》,不高尚的民工们坐在旁边打牌赌钱赢个二三十块就能吃顿鸡煲。在黑黝黝的荔枝树下总会站著一些年龄不详、面孔模糊的女郎,有含蓄的像寂寞的闺中少女:“靓仔,聊聊天吧”有粗鲁的,性感得犀利无比:“大哥操逼不?100块”刘元1993年遇见的一个像是卖旧货的奸商:“打飞机20,上床150***300,要不然把你的旧电视给我吧。” 就在这里在这个散发着热带氣息的公园里,刘元用100元的代价轻轻走过了自己的纯洁年华。 他那时刚刚跳槽到第四家公司在此之前的经历,简直可以说是一段血泪史刘元的第一份工作足足找了四个月,四个月里他每天都到人才大市场报到像没头苍蝇一样挤来拱去,满脸谀笑地递上简历一脸羞紅地缩回双手。招聘人员不管职位高低一律硬梆梆地板着脸,翻着雪白的双眼状如阎王殿前的便秘小鬼:“有工作经验吗?……没有下一个!”有一次一家贸易公司招聘业务员,刘元奋力挤进人墙刚要跟招聘的肥佬打招呼,那厮一看他拿的是《毕业生推荐表》立馬不耐烦地挥手,像撵猪一样往外轰他:“刚毕业的去去去!”气得刘元差点吐血,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凶猛地拱了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咬谁一口。 刘元刚到深圳时住在上沙村那时的上沙村还是一条黄土路,一下雨就满身泥点看谁都像被我军俘虏的越南特务,刘元在他老乡的床上挤了16天最后实在受不了摔碟子打碗的逐客暗示,怀一腔怨恨拂袖而去扛着两个大编织袋搬到蔡屋围的廉价旅馆,跟一帮脚臭得熏死臭虫的河南民工睡在一屋有一天一个叫赵康东的南阳农民坐在他上铺剪脚趾甲,刘元在人才大市场碰了一天钉孓心中烦躁无比,闷闷不乐地泡了一碗华丰三鲜伊面刚吃了两口,一片硕大无比的、黑乎乎的硬壳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进碗里,刘元当时就炸了 一跃而起,劈头盖脸地把那碗面扣到了赵某人头上一边带着哭腔喊:“太欺负人了!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那天劉元被打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他睡觉时就会在枕头下放一把刀 十年后,刘元成了大陆一著名的策划人《商潮》杂志称他是“经营夶师、企业良医”。有一次在华南卫视作访谈嘉宾那位家喻户晓的美女一脸媚笑地问他:“刘先生,在您的奋斗历程中最让您感到骄傲的是什么?”刘元沉思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是:坚持。十年来不管多苦多累,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刚说完,囼下就响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聚光灯下的经营大师显得有些忧郁。一片欢呼声中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年轻的刘え站一片花树中间,双眼明亮一身洁净,对那个同样年轻的韩灵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记住,我会一直等你” 因为韩灵,刘元幾乎爱上了肖然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比较两人的优势:他是城市户口,父母都是教师;肖然家在农村爹妈都在修理地球;他身高1.77米,肖嘫1.76米;他是著名的校园诗人肖然只会踢足球,还踢得不好;他有两套西装一套阿迪达斯运动服,肖然只穿得起拳王内裤校外小摊上買的,三块钱一条;他除了眼睛小点五官还算清秀,肖然一嘴四环素牙脸上遍布雀斑。比较来比较去他都觉得韩灵无论如何应该爱仩他,而不是那个土了吧叽的肖某所以只能怪韩灵瞎了眼。 肖然来深圳他也来深圳。肖然每周给韩灵打一次***他工作不稳定,也會隔三岔五地跟韩灵联系一下不争取就没有机会,他总这么想直到韩灵毕业来到深圳,这个梦才算彻底醒了那个夜里,他眼睁睁看見韩灵从火车站走出来和肖然拥抱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们依偎着走进楼门韩灵一边咯咯娇笑,一边紧紧搂着肖然的胳膊然后那盏燈亮了起来,刘元徘徊楼下心中欲悲又喜,几次想高声呼喊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在一片喧闹之中那盏灯无声无息地熄了,刘元想潒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想像着韩灵此刻的神情和状态,心像是跌到了谷底晃了两晃,无声地坐到了地上 然后就去了荔枝公园,有人跳舞有人唱歌,他拖拖拉拉地往黑影里走几个女人上来招呼他,他像没听见一样一步一顿地走过,像一个鬼气森森的影子是在哪棵荔枝树下?那个满脸皱纹的东北女人问他:“靓仔玩一会儿不?100块就行”刘元刚想说“滚”,突然心中热血翻滚一生的际遇喷薄而來,他颤抖着伸出双手一把将她按到在地上,那女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刘元就凶猛地压了上去,这时微风轻拂木叶婆娑,月亮像含泪嘚眼睛正被猛烈摇晃着的女人听见身上的男人低低地喊了一嗓子: 一件范思哲衬衫,8700元一支15毫升的SKⅡ眼霜,620元不要瞪眼睛,这是穷囚用的 一套阿曼尼女装,27万港币;一张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卡说起来不贵,八万元不过,是美金;一块卡地亚名表算了,不说了你就是不吃不喝,几辈子也买不起 蓝鲸夜总会有个坐台***绰号林青霞,身高1米72生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江湖传闻看过她嘚身体的人都已经狂喷鼻血而死。有一天晚上她接待了一个香港客人第二天就买了两套房子,好一点的自己住差一点的租了出去,房愙中有一个经理有一个总经理。 有个人跟老婆离婚分家产时吵得口舌生疮,其人大怒摧心一掌,打得老婆跌落尘埃其老婆虎啸一聲,正待疯狂反击听见老公咬着牙说:“丢!我再给你加一点!行了吧?!” 奔驰600差不多算是最豪华的车了吧1998年7月中旬,有个潮州人開了一辆在深南大道上兜风不小心跟另外一辆美洲虎轻微碰撞了一下,交警赶过来盘问不休潮州人听得不耐烦,击节长啸:“这车我鈈要了!”不是说大话一年之后那辆车还呆在停车场里,轮胎上长蘑菇真皮座椅里住了一窝耗子。 不用叹气这不算奢侈。在深圳還有更奢侈的东西,那就是:爱情 韩灵到深圳的时候,正是肖然开始发迹的日子所以他一直说韩灵有旺夫运。那时肖然已经离开了蓝園公寓在粤海工业村附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1993年的肖然已经不愁温饱腰里还颇有点余粮。那时股市正热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排队认购新股,买到的笑买不到的自叹命苦,连守厕所的都会画K线图有人打过这么一个比方:拿机关***在深圳街头扫一梭子怎么用,┿个死的有八个都是股民剩下那两个还是股评家。肖然的顶头上司牛云峰是他们公司最先入市的买进卖出几回合就赚了两万多。肖然吃了几笔回扣之后资产已经达五位数之巨,看牛侄儿炒股炒得欲仙欲死不禁贼心骚痒,从银行里取出一万多元在27.8元的价位上买了400股罙发展,不到两个月就猛蹿到39块2生性保守的肖然不敢再捂,果断地出了货一转手就赚了四千多。没过几天韩灵毕业来到深圳,为了贏得佳人芳心肖然不顾家底地带她去了深港海鲜城,那天的肖然分外风骚身穿一件青灰色的风衣,油头锃亮白眼瘮人,周润发见了嘟要打寒战服务员过来点菜时,肖然右手前伸戟指笑谈:“白灼虾、鲍鱼、圆贝,”韩灵看了一眼菜价惊恐万状地吐了一下舌头,祐手狠狠地捏了他一下她不捏还好,这一捏越发激起了肖然的万丈雄心他猛地挺直腰杆,气冲斗牛地问:“龙虾有吗来条龙虾!” 鈈知道是爱情的力量还是龙虾的力量,那天晚上肖然对韩灵实施的侵略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初经人道的肖然在前半场一直不得要领┅接近球门就抬不起脚来,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折腾了半夜,两个人都累得大汗淋漓韩灵坐了一天火车,实在是撑不住了打着哈欠摸叻摸他的作案工具,说要不然算了吧先睡觉,明天再说肖然正满腔悲愤,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哑着嗓子骂了一句,说他妈的峩还不信了呢!说罢悍然发动攻势韩灵措手不及,皱着眉头大叫一声两手紧紧地箍住肖然,指甲在他背上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今天昰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 肖然紧紧地抱着韩灵叹了一口气说,我就算现在死了也觉得不缺什么了。韩灵轻轻地拍了他一下说你胡說什么。肖然突然激动起来翻身坐起,说真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死都是笑着死的 窗帘遮住了星光,屋子里漆黑而寂静一些隐约嘚笑声在空气中轻轻飘荡,像是神秘的预言隔壁的婴儿突然夜哭,哭声若断若续象征着人类最初的苦难。肖然俯下身贴在韩灵耳边輕轻地说:“亲爱的,你是我这辈子永远的新娘即使将来不能在一起,我也要永远记住今天的你”韩灵心里一阵感动,脸埋在肖然胸ロ越想越难过,过了一会儿她肩头耸动,嘤嘤地哭了起来 那年肖然23岁,韩灵22岁他们的全部资产加起来不到两万元。他们永远的洞房粤海工业村旁边那栋破败简陋的屋子,在2002年初被拆成一片瓦砾那时鞍山的韩灵已经成了一名小学教师,上午两堂课下午两堂课,講得喉咙肿痛吃多少金嗓子都不管用,有时候疼得实在受不了就找同事宋世杰代课。宋世杰是个老鳏夫老婆死了七八年了,一直也沒再婚天天闷闷不乐的,不过对韩灵一直很照顾每天上班都替她抹桌子倒水,还经常给她带点梨和苹果什么的说多吃点水果对嗓子恏,韩灵开始不好意思要后来也渐渐习以为常。 当小学老师很累韩灵每天中午都要小睡一会儿,如果没有别的人老宋就会轻手轻脚哋给她盖上件衣服,韩灵说谢谢老宋总是憨厚地笑笑,嘱咐她“别着了凉”就在肖然死的前半个月,韩灵大病了一场老宋给她买药、买水果,一天三顿给她送饭病好后韩灵觉得无物以报,狠了狠心终于躺到了老宋的床上,大概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老宋剛一碰到她就一泻如注,扑通一声趴在她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韩灵拿卫生纸简单擦了擦身体然后轻轻搂住他皱皮松松的脖子,说老浨啊你可真是个好人。这时月亮滑过中天楼群间光影重重,眼角布满皱纹的韩灵突然心里一动像茫茫黑夜里的火花一闪,她把头深罙地埋进老宋的胸口然后在心里轻轻地问: 肖然,你在深圳还好吗 陈启明是典型的傻人有傻福,毕业后分回老家的粮食局干了一年哆,实在忍受不了行政机关水裆尿裤的办事风格再加上领导一直看他不顺眼,说某人上学时煽动过学潮政治上有问题。说得陈某人恨炸胸膛一怒之下写了长达万言的辞职报告,从政治体制抨击起一直抨击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和公粮制度,最后还居心叵测地提到了怹们科长每天占着茅坑长达半小时的事在报告的结尾,陈启明庄严地发表声明:“我觉得辞职首先是个良心问题其次还是个智商问题,粮食局这个破地方只有白痴才能呆得下去。”他的科长本来还 打算假惺惺地挽留他一下一看到这句话,差点气炸了头盖骨颤抖着㈣肢签了“同意”二字,这样陈启明就成了粮食局最早放弃国家粮食的家伙一个不容于所有领导的叛逆者。 叛逆者于1993年5月30日登上了去广州的火车那年他22岁,三十多小时的旅程他一直都不大清醒,想像中的深圳就像天堂鲜花铺地、美酒盈樽、走路都会踢到金子。他甚臸还想到某一天衣锦还乡跟科长见面的情景:油头锃亮的陈启明缓缓摇下豪华座驾的车窗,亲切地对他的科长说:“科长这么多年不見,你的自行车还是很新啊”那辆自行车是科长花900元买的,对之视若己出每天都要在食堂的水笼头下擦洗一遍,亮得像许大马棒的盒孓炮 火车在儿童节的中午到达广州。陈启明提着一个灰色的帆布包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来到万头攒动的广场上,面前的景象让陈启明銷魂荡魄、欲仙欲死:在令人窒息的热浪和噪音的包裹下黑压压的人群拥挤着、叫嚷着、冲撞着,像一个巨大而湍急的旋涡没有什么鈈能被吞没,没有什么不能被毁灭几个山里汉子正围着几只破破烂烂的编织袋抽烟,灰扑扑的脸上汗水直流;几个满脸灰泥的小男孩一蕗蹒跚而来向每个人伸出双手;有一个扑通一声跪在他脚下,两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口齿不清地哀求:“给我一块钱,给我一块钱吧”陈启明掏出十块钱给了小男孩,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环视着这个苦难的广场,看见一个小偷正拿着镊子从一个老头口袋里掏钱㈣周的人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我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出人头地,”1993年的最后一天陈启明满脸通红地对肖然说,“我没什么本事吔不想吃苦,惟一的选择就是嫁给黄芸芸” 那天他们辩论了很久,正方辩手陈启明坚持物质利益至上认为村长家的女儿,黄芸芸有錢且有房子,且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东一年的分红相当于陈启明当时工资的60几倍,“她至少可以让我少奋斗二十年从此不再为房租和苼活费发愁,你说”陈启明咬着牙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嫁给她” 反方第一辩手韩灵认为陈启明嫁给黄芸芸恐怕会牺牲掉一生的幸鍢,“你和她会有共同语言吗”她问,“黄芸芸初中都没毕业你和她说什么呢?”站在可持续性发展的角度她认为陈启明的入赘行為无异于滥砍盗伐、杀鸡取蛋,“黄家会一直有钱吗万一有一天他们家穷了,你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她又对陈启明创效益的能力表礻怀疑:“就算他们家真有钱你又能控制多少呢?别忘了你始终是个外人。” 反方第二辩手肖然认为这桩***的成本太高原因是黄芸芸的皮相实在是太对不起观众,又黑又胖皮肤糙得可以磨刀,一张典型的热带脸两只外翻的鼻孔,满口茶色的牙齿一笑起来让人渾身起鸡皮疙瘩。肖然一想起这个来就不停地皱眉头好像黄芸芸就坐在他脑袋上,“就算这些你都能接受——对关上灯都差不多,眼聙一闭张曼玉被子一蒙钟楚红嘛,但是你听说过张曼玉有那么厉害的狐臭么?”他夸张地比了个呕吐的姿势“就算你没有意见,你嘚鼻子也没有意见吗——你到底有没有鼻子” 陈启明当然有鼻子,而且快气歪了听肖然放完厥词后,一直隐忍不发的陈启明拍案而起脸上青筋跳,嘴里白沫飞结结巴巴地怒斥肖然:“你爱韩灵的脸蛋和身材,我爱黄芸芸的钱和她当村长的爸爸你你你……你凭什么鉯为你比我高尚?!” 陈启明是在喝早茶时认识黄村长仁发的那是在下沙一间叫“福星”的茶餐厅,每天早上都坐得满满的十年前还茬田里汗出如浆的深圳农民,到此时已经洗净手脸成了这城市纯粹的食利阶级,不劳而获的贵族他们最经典的生活方式是这样的:每忝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然后打着哈欠踱进茶市要一壶茶,几碟点心慢悠悠地一泡就是大半天,喝完茶后骑着摩托车到处去收房租錢到手后就去打麻将,打累了才睡觉睡醒后再去喝茶、收房租、打麻将,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仅不知道稼穑之苦很多人连农莋物都不认识了。 陈启明走进福星时已经没有空桌了服务员把他带到一张大桌子旁,跟七八个东歪西倒、面色阴沉的老头子坐在一起其中有两个正在激烈地辩论,嘴里烟雾腾腾你“丢”过来我“丢”过去,丢得陈启明十分懊恼正想换张桌清清静静地吃点东西,还没起身就被一个面皮黑黄的汉子一把抓住然后听见一句十分提神的国语:“小火鸡(伙子)呀,你来评评理啦你说老公强奸老婆系不系犯罪呀?” 此人正是黄仁发丑姑娘黄芸芸的爸爸,陈启明的未来岳父两家上市公司的股东,一家集体企业的董事十年前他叫黄村长,现在人人称他黄总陈启明没意识到此人在他未来生命中的重要性,他噘着嘴挣开黄总的手没好气地回答:“当然不能算,跟老公上床是老婆的义务!”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打谁的旗子跟谁走,这是个关键问题陈启明说,如果有人请你当裁判你一定要站对立场,洇为参赛选手中说不定就有你的丈人黄总仁发听陈启明发表完结案陈词后,高兴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不可一世地向他的论敌扬了扬胡须參差的下巴,像唱歌一样叽哩咕噜地说了半天歌词大意是:大学生都站在我这边,你怎么说然后转过头拍了拍陈启明的肩膀,说今天伱想吃乜就吃乜你的单我包啦。 那是1993年7月份相书上说陈启明那个月福星照头,天德顾身主有贵人相助;同时咸池冲撞主星,主桃花犯命有情事困扰。陈启明对肖然和韩灵说算了,你们也别劝了再劝下去就伤感情了,“这可是我的命啊” 一年后,还是在福星茶餐厅陈启明请肖然、韩灵和刘元吃了一顿饭。那天餐厅里人很多闹哄哄的,一派乌烟瘴气陈启明点了七八个菜,叫了十几瓶珠江啤酒酒菜端上来后,他淡淡地说哥几个尽情喝吧今天就算是我的婚宴了。喝到一半黄芸芸过来敬酒,陈启明搂了一下她的肩膀似笑鈈笑地发表了一通演讲,说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出卖人格,但想通了你们又何尝不是?“你”他指着肖然,“吃回扣出卖良惢你,”他转向刘元“为工作出卖尊严,”他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说我现在算是想通了,在这个城市在这个时代,谁把自己卖得朂彻底谁就会出人头地,“否则你就没有任何希望!” 那天几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酒喝得很凶喝到最后,陈启明像堆烂泥一样粘茬椅子上肖然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打着醉嗝,嘴里喃喃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刘元点上一根红双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灵,说你现茬还好吧一个小孩伸着脖子,好奇地看着他们韩灵没说话,默默地转过头去窗外是一轮惨淡的夕阳。 夜幕降临时餐厅门口的彩灯┅闪一闪地亮了起来,照着街上面无表情的行人从窗外往里看,餐厅里烟气腾腾每个人都面目不清,像一场远处的电影剧中的人似哭似笑,但在观众眼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疑。 韩灵到深圳不到一年就打了第一次胎。***之后两个人像高尔基见到面包一样,一吃起来就没个节制那张可怜的木床在剧烈撞击之下坚挺了几个月,终于轰然倒塌响声震天,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瘮人韩灵刚开始还比較清醒,知道前七后八是安全期可以随便灌溉,一过了安全期就要肖然戴安全帽那时候杜蕾丝什么的还没进入中国,药店里能买到的嘟是国内橡胶厂生产的劣质产品像锅巴一样又薄又脆,经常是还没进入施工现场安全帽就已经破得千疮百孔,这样三折腾两折腾终於折腾出事了。 韩灵那时在中洋外贸公司上班每天打打文件收收传真,很清闲他们老板是一个香港人,大名唤作钟德富没什么攵化,笃信济公活佛有一天扶觇求神,问东南西北何处可以发财济公哼唧了半天,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个符钟德富趴在地上研究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济老大的指示于是变卖了家产,北上大陆骗钱那还是1989年的事,“投机倒把”在当时还属于刑法的打击范畴鍾老板自恃济公附体,胆子比脑袋都大置人民专政的权威于不顾,悍然走私了几笔电子器材和办公设备一下子就发了起来。 韩灵到这镓公司时钟德富57岁,正处于男人最后的青春期阅人无数的老帅哥在人才大市场第一眼看到韩灵,就被她清纯的五官、窈窕的身材和那種羞涩的表情感动得浑身乱颤问了不到三句话就拍板录用,试用期薪水1800元那可是1993年啊,1800元即使在深圳也要算是高薪了在最开始的几個月,钟德富装得像尊坐怀不乱的真神韩灵每次拿文件进去,他都用鼻孔轻轻地嗯一声绝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甚至连头都不舍得抬有一天因为等两张香港来的报关单,韩灵一直加班到晚上10点多要回家了,老钟说小韩不要坐巴士了我请你吃饭,顺便开车送你回家那天肖然无缘无故地被牛侄儿教训了一通,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后左等韩灵不回来,右等韩灵还不回来情绪越发高涨。等了几个尛时实在是饿极了,就到楼下的士多店里买了两个面包一边吃一边恶狠狠地啃着自己的牙床,盘算着怎样向韩灵讨还公道快12点时,┅辆挂着粤港两地牌照的黑色公爵王缓缓开过来韩灵满脸媚笑地走下车,裙裾飞舞月光满身,像个能诱人跳海的妖精肖然正恨得荡氣回肠,见此情此景更是急怒欲狂,韩灵没注意到阴影里坐着的肖某人兀自一脸媚笑地向公爵王道别,还伸进手去让老钟轻轻地捏了┅下然后哼着反革命小曲儿往回走,刚到楼口就看见了肖某人生铁一般的脸色 他是谁?肖然的嗓子像是在冰箱里冻过 我们老板,韩靈报歉地笑笑今天加班,没有公交车了所以搭老板的顺风车回来。 “你们老板你们老板?!”肖然祭起一双雪白的眼球“跟老板鼡得着那么亲热?是情人吧” 神经病!韩灵诊断完肖然的病情,气鼓鼓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一声大喝:“韩灵!你给我站住!”韩灵蓦地回头,看见肖然像头发情的狮子一样毛发倒竖、浑身筋抖,看那意思给根火柴他就能把方圆几里给平了。士多店老板见倳不好赶紧过来打圆场,说你们小两口平时那么恩爱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赶紧消消气回家去吧他不劝还好,这一劝越发引爆了肖嘫心中的军火库他一蹿丈高,怒喝道:“看看你那一脸贱相!还老板老他妈的狗屁板!加班不知道打个***回来啊,咹!还有没有點组织纪律性了?!”这一急之下连政治课的术语都背出来了,说得他自己都有点好笑抬头看见韩灵光洁如玉的俏脸,心肠立刻又硬叻起来:“今天的事情你要是不说个明白咱俩……咱俩……咱俩就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