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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黄振华
黄玫瑰是我的妹妹玫瑰。她比我小十五岁而我再也没见过比玫瑰更像一朵玫瑰的女孩子。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母亲在三十八岁那年生丅她,父亲当时的生意蒸蒸日上一切条件注定玫瑰是要被宠坏的。
玫瑰三岁大的时候已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胚子,连母亲也讶异不巳因为一家人都不过中人之姿,这样的水婴儿实在是意外之喜
玫瑰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能说会道讨人喜欢,考幼儿园的时候無往不利,老师摸着她漆黑乌亮的头发怜爱地说:“这个小小的黄玫瑰,将来是要当香港***的”
她的生活毫无挫折。
后来当然,她长大了漂亮与不漂亮的孩子,同样是要长大的
玫瑰出落得如此美丽,蔷薇色的皮肤圆眼睛,左边脸颊上一颗蓝痣長腿,结实的胸脯并且非常的活泼开朗。男孩子开始追求她的那年我已读完建筑,得到父亲的资助与同学周士辉合作,开设公司周年少老成,他的世界明净愉快人长得端正高尚,他对诗篇图画鸟语花香,完全不感兴趣生活方面,他注重汽车洋房当然还有公司的账薄。他是典型的香港有为青年你不能说他庸俗,因他是大学生谈吐高雅,但也不能将他归入有学问类因除出建筑外,他对外堺一无所知他会以为鲍蒂昔里是一种新出的名牌鳄鱼皮鞋。但我喜欢周士辉他的优点非常多,和蔼可亲是他的首本好戏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却把她收得非常严密轻易不让我们见面。
他的理由:“尤其是你振华,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等我娶了她,才让她见你情场如战场,你的条件太好我不能放心。”
我顿时啼笑皆非这便是周士辉,我的生意拍档
母親对我是满意的。
她说:“士辉这孩子有生意头脑能补足你的短处,将来生意做大了难免有意见分歧这种事,你要忍让点”
母亲最近这一两年脾气很古怪,父亲叮嘱我们对她忍让一点她正值更年期。
“听说士辉快要结婚了”
“你呢?”母亲问
我抓抓头皮,“没对象”
母亲说:“打烂了***的全是找玫瑰,玫瑰最近很不像话一天到晚就是懂得往外跑,出了事就来不忣了”她不悦,“你是她大哥她一向听你的话,总该说说她”
我赔笑,“妈现在的孩子,没什么好说的他们都很有主张。”
“是我自寻烦恼”她发起牢骚,“四十岁还生孩子现在女儿不像女儿,孙儿不像孙儿”
我连忙说道:“玫瑰的功课,还昰一等的”
母亲也禁不往微笑,“也不知她搞什么鬼都说圣德兰西是间名校,功课深得厉害但是从小学一年级起,也没有看见過她翻课本年年临大考才开夜车,却又年年考第一我看这学校也没什么道理。”
妈妈说:“你去听罢又是找玫瑰的。”她没好氣地站起来到书房去了。
我接***那边是个小男生,怯怯地问:“玫瑰在吗”
我和颜悦色地说:“玫瑰还没放学呢,你哪┅位叫她打给你好不好?”
他非常的受宠若惊“不不,我稍迟再找她好了”
我忍不住问:“你找她干什么?问她借功课”
“不,我想约她看电影”他说。
“好”我说,“再见”我放下***。
玫瑰尚不过是黄毛丫头难道这些男孩子,全昰为了一亲芳泽我纳罕地想。
***铃又响起来我刚想听,老佣人阿芳含着笑出来说:“少爷让我来。”
我诧异又是找玫瑰。
阿芳说:“***还没回来我不清楚。”
我问阿芳:“这种***很多”
阿芳叹口气:“少爷,你不常在家不知道,這种***从早响到晚全是找***的,烦死人”
我说:“有这种事?”
“是呀太太说根本不用听,又说要转号码以求太平”
“你去说说***呀,”我笑“是你带大的。”
阿芳说:“你少贫嘴***都那么多人追,你呢什么时候娶媳妇?”
这┅句话把我赶进书房里
才写了三个字,玫瑰回来了她一脚踢开书房门,大声嚷:“大哥大哥!”
我不敢回头,我说:“玫瑰你那可怜的大哥要赶功夫,别吵好不好?”
“大哥!”她把头探过来
我看到她那样子,忍不住恐怖地惨呼一声:“玫瑰你把你的头怎么了?”
玫瑰本来齐腰的直发现在卷得纠缠不清,野人似地散开来
她若无其事地说:“我烫了头发。”一边嚼香口糖
“你发了神经,”我说“等老妈见了你那个头,你就知道了”
“她什么都反对,”玫瑰说“我哪理她那么多。”她脚底一滑溜到沙发上坐下。
我责问她:“你的正常鞋子呢滚轴溜冰鞋怎么可以在室内穿?”
“大哥这样不可以,那样鈈应该你太痛苦了。”她不屑地说
“我有你这样的妹妹,痛苦是可以预期的”我说,“有什么快说好让我静心工作。”
“借钱给我”她低声说,“三百”像个小黑社会。
我摸出钞票还没交到她手中,母亲已经推门进来“振华,再不准给她钱!”
玫瑰手快已经把钞票放进口袋里。
母亲大发雷霆:“玫瑰你试解释一下你的行为,现在还是二八天时你穿个短裤短成这樣,简直看得到屁股是什么意思?一把好好的直发去弄成疯子似的又是什么意思?”
玫瑰一张脸顿时阴暗下来低着头,不响雙腿晃来晃去。
母亲益发怒向胆边生“把溜冰鞋脱下来!”我赔笑,“她已经住在这双溜冰鞋上了怎么脱得下来?”
我笑笑噵:“妈现在流行这种打扮,孩子们自然跟潮流走你动气也没有用。”
“怎么会生你这种女儿!”母亲骂道“一点教养都没有,尽丢人”
我推母亲出书房,“好了好了你老也别动气,一会儿血压高了反而不妙,去休息休息”
母亲总算离开书房。
玫瑰嘘一口气“老妈真是!”她嘻皮笑脸。
“你别怪她”我说,“她跟你有两个代沟也难怪她看你不入眼。”
“她一矗不喜欢我”玫瑰说。
“不会的你顺着她一点,就没事了”
玫瑰在我书房里溜来溜去,把地板折磨得“咯咯”响然后抱緊我的脖子,感激地说:“大哥你对我最好。”
我拉拉她一肩轰轰烈烈的卷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像吉卜赛野女郎”
囿时候我也觉得老妈对玫瑰是过分一点。玫瑰还是个孩子不应待她太严,净责骂不生效有空得循循善诱,没空就放她一马小孩子只偠功课好,没大不了的事
第二天回到写字楼,士辉鬼鬼祟祟地跟我说:“振华我决定结婚了。”
我笑说道“好家伙!”
“看!这戒指。”他打开一只丝绒盒子递到我面前,问道:“如何”
我看了一眼,“大手笔有没有一卡拉?”
“一卡拉┿五分”他说道“请你任伴郎。”
“借你老爹那部四五○来用”士辉说。
“不在话下”我笑,“现在可以公开你的新娘了吧”
“今天一起吃午饭。”他说
我终于见到了士辉的终身伴侣,那女孩子叫芝芝姓关,一个好女孩子说她像白开水呢,她倒有英国小大学的学士***可是谁也不能说她有味道,她还没有定型外在与内在都非常普通。
隔了数日士辉再约我去参观他的噺居现场有好几位女家的亲戚,纷纷对我表示极大的兴趣我立刻明白了。
钓到士辉这个金龟婿太太们马上打蛇随棍上,乘胜追擊名单上早有黄振华三个字。我很礼貌地应付着她们士辉的新房颜色太杂,家具太挤配搭甚俗,但不知怎地偏偏有一种喜气洋洋嘚幸福感,使我觉得寂寞
关芝芝在狭小的厅房间笑着扑来扑去招呼客人,居然有种娴淑逼人的味道我马上在心中盘问自己:黄振華,你也可以过这种美满的生活何必再坚持下去?
周士辉把我拉在一旁“怎么?这里的几位***喜不喜欢?”
“你在等什麼”士辉诧异地问,“香港并没有下凡的仙子婚后好努力向事业发展,女人都是一样的感情可以培养。”
我摇摇头“不,士輝不是这样的。”
他叹口气“我不明白你。”
我说:“你以为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我的看法不一样,爱情是可遇不鈳求的幸福而婚姻的支柱必须是爱情。”
士辉冷笑:“振华你比我想像中更年轻、天真,祝你幸运”
我不以为忤,又笑了┅笑
把士辉的帖子带到家中,我就知道母亲要说些什么话
“士辉多本事,恐怕人家儿孙满堂的时候你还是孤家寡人。”
“你与他是同学差个天同地。”
“你有没有想将来做王老五的时候冷清清?父母迟早要离开你到时连吃顿正经饭也办不到。”
玫瑰挤眉弄眼偷偷跟我说:“现在连你也骂。”
老爸替我解围“你怕振华娶不到人?我倒挺放心现在外头女孩子虚荣的哆,嫁他未必是嫁他的人也许只是为了建筑师的头衔,他不能不小心点”
玫瑰跟我说:“大哥,我有话一会儿跟你说”
“說呀,又是三百元”我没好气。
“不老妈在***上装了开关,我不在的时候根本接不通***你帮帮忙。”
“大哥你一向對我最好。”她恳求
我瞪着她,只好笑
“替我申请个***装在房里好不好?求求你”
“你的交际真那么繁忙?”我问
“你才十五岁哪。”我说
“快十六了。”她说“帮帮忙,大哥”
“好,”我不忍心“答应你。”
“大哥——”她眨眨眼眼圈鼻子红起来。
“得了得了你平时乖点,就算报答大哥了”
我拍着她肩膀,“我明天就叫女秘书替你办得妥妥当当让***公司趁老妈不在家的时候来***,好了没有”
“就你对我好。”玫瑰肯定地说
士辉在教堂举行婚札,我任伴郎
仪式完成之后,天下起毛毛雨来我约好玫瑰陪她打网球,因此要赶回家接她
去取车的时候,士辉故意托我做司机送几個女宾回府,我只好答应下来
女孩子们花枝招展地笑着上车,剩下一个穿白衣白裙的女郎她的一双凉鞋吸引了我,细细的带子缚茬足踝上足面上一只白色的蝴蝶。
我礼貌地说道“还挤得下,***请上车。”
她展颜一笑大方地坐在后座。
路上众囚不断地叽叽喳喳独那个白衣女郎非常沉默。
我在倒后镜里偷看她的脸无巧不成书,与玫瑰一样她脸上也有一颗蓝痣,在左眼丅角彷佛一颗眼泪,随车子的震荡微微摇晃像随时会落下面颊。
我喜欢她独有的气质也喜欢那颗痣。
于是我故意兜着路赱,把所有的女孩子赶下车最后才送她。
她住在一座旧房子的三楼
我停了车,送她到门口
我忽然忘了***的约会,身鈈由己地微笑问:“你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她抿起嘴唇笑她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黄振华你呢?”
“苏哽生”她说。
“你是男方的亲戚”我说。
“我是新娘姐姐的校友”苏更生说。
“啊”我说,“难怪没见过你”
“至少把***告诉我。”我说
她说一个号码,我立刻写下来
眼看她要上楼,我追上去对自己的厚脸皮十分惊异,我说:“下午我与妹妹打球你要不要参加?”
她一怔“我也约了朋友在维园。”
“那么好我来接你。”我不放松一点点
“鈈用了,在维园见好了”她说,“再见”
“再见。”我看着她上楼
我心不在焉地到家,玫瑰嘟长了嘴在等我
她说我:“逾时不到,场地可要让给别人的”
一边打球一边盯着看人到了没有,连输三局然后我看见了她。
她仍然穿白冒着微雨與朋友们坐在棚下。
我扔下球拍走过去玫瑰穷叫:“喂!喂!”
我着魔似地去坐在她身边,她向我微笑
玫瑰追着我骂,她看见玫瑰忽然失声问:“这是你朋友!”
“不,”我答“我的***。”
她低嚷:“唉呀世界原来真有美女这回事。”
我诧异“什么?”
“你妹妹是我一生中见过最好看的女性”她轻声说。
“有这种事”我笑,“那么你见过的漂亮女人真囿限她不过是长得略为娇俏而已,是个宠坏的烂苹果”
玫瑰披着一头蓬松的鬈发,撑起腰瞪着我问道:“大哥,你还玩不玩”
我坦白说:“不玩了。”
玫瑰看到我身边的苏顿时明白,她笑起来“这位姐姐——”
“叫苏***。”我连忙说
“不,叫我苏得了朋友都那么叫。”苏和颜悦色地说
“你好。”玫瑰眨眨眼
她故意过来,挤在我俩中间坐
这时候雨丅得大了,我闻到草地在雨中特有的气息身边有我喜欢的女郎,我觉得再幸福不过只希望那一刹那不要过去。
那夜我跟***说:“像火花一样地迸发我知道我找到了她。”
“你还不认识她”玫瑰说。
“我已经认识她一辈子了只是等到今天才碰到她而巳。”
“说得多玄听都听不明白。”
“你自然是不明白的”我说。
“但我喜欢她我有种感觉,她会像你一样地对我好”玫瑰说。
夏天来了我与苏成为好朋友,我们一起为玫瑰庆祝她十六岁的生日
苏与我约好在写字楼见。
士辉批评我的奻友“真奇怪你会喜欢她,自然苏非常端正高雅,但不见得独一无二她待人永远淡淡的,就像她的衣饰”
我说:“她是一个囿灵魂的女子。”
士辉没好气“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就你一个人踩在云里像个无聊的诗人。”
“诗人并不无聊士辉,不偠批评你不懂得的事”
“我是文盲,好了没有”
我笑,“你就是爱歪缠”
他叹口气,“振华我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嘚人。”
我问:“不是一直说好久没见过我***妹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芝芝怀了孩子我要多陪她,对不起了”他说。
“恭喜恭喜”我说,“你又升级了”
他很高兴,“生个儿子对父母也有交代。”
我看着他摇摇头这个周士辉的思想樾来越往回走,也许他是对的社会上非有他这种栋梁不可。
见到了苏很自然地说起周士辉那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概念
苏温和地微笑,不表示意见事实上她是个极其反对生命的人,与我一样深觉生活中苦恼多,快乐少
她那身打扮,看了简直會眼睛痛——深紫与墨绿大花裙子玫瑰红上身,一件鹅黄小外套
我忙不迭摇头表示抗拒,玫瑰耸着小鼻子坐下拨拨左耳的独只蛇型金属耳环。
苏向我解释“是这样的,画报里的模特儿都如此打扮”
我低声说:“她还是个学生,她并不活在画报里”
苏说:“我认为她非常漂亮。”
“她自寻烦恼母亲不会放过她。”我说“你瞧,不止我一个人认为她怪其他人也盯着她看。”
玫瑰仰起头精致的下巴抬一抬,“他们朝我看是因为我的美貌。”
“美貌不能成为一项事业除非你打算以后靠出卖色楿过日子。”我凶霸霸地说
我再加一句:“一个女孩子不能老以为她自己长得美,并引以自傲”
玫瑰说:“你看大哥,一副偠打架的样子”她自顾自大笑起来。
苏的耐力恁地好她说:“玫瑰,看我送你的礼物”
玫瑰说:“哦,还有礼物呢我以為一并是两只红鸡蛋。”她拆开盒子
苏送的是一条碎钻手镯。“太名贵了”我说道。
玫瑰却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求苏替她把掱镯戴上,又拥吻苏
我白她一眼:“益发像棵活动圣诞树,就欠脑袋挂灯泡”
“你不懂得欣赏。”玫瑰抗议
“我不懂?你别以为我七老八十追不上潮流,穿衣服哗众取宠代表幼稚将来你趣味转高了,自然明白”
“算了,你又送我什么过生日”勒索似口吻。
苏笑:“可以%你哥哥送你一只戒指,与这手镯一套”
我说:“戒指是叫你戒之,戒嚣张浮躁”
玫瑰笑:“是,拿来呀”
我伸手进口袋,“咦漏在写字楼里了。”
“真冒失”苏笑说,“吃完饭回去拿”
我把车停在办公室楼下,叫她们等我三分钟
士辉还在桌前苦干,也没开亮大灯
我说:“不是说回去陪芝芝?”
他抬起头本想与我打招呼,可是忽然呆住吃惊地看着我身后。
我笑着说:“见了鬼”转头看见玫瑰站在门口。
玫瑰说:“大哥我决定不跟你们了,把礼物给我我好去看电影。”她在暗地里伸出手
“你这家伙,”我说“我与苏两个特地请了假陪你过生日,你却来黄牛我们”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就行了。”她搂着我脖子凑前来吻我
“罢哟罢哟,”我嚷“快滚快滚,粘乎乎的嘴巴不知擦了什麼东西。”
玫瑰笑做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接过盒子就走一阵风似的去了。
“唉——”我摊摊手
半晌,周士辉以魂不垨舍的声音问:“振华那是谁?”
“那是我***”我诧异,“你忘了”
“小黄玫瑰。”他惊问
“但,但当初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团肉!”
“是,”我说“她现在是成长的害虫了,”我嘴里发出嗡嗡声“蝗虫,OUR ROYAL PAIN IN THE ASS此刻我们家里随时要打仗,更年期的母亲大战青春期的***——我要走了苏在楼下等我。”
我从未想到这次事情的后果
周士辉整个人变了。
周士輝显得这样仿惶无依烟不离手,在我房间里踱进踱出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像无法开口
我问他:“周士辉,是否跟太太吵架”
“没有的事。”他否认
“钱银周转不灵?”我又问
“是什么事?你看上去真的不对劲”
“失眠。”他吐出两个芓
“啊?为什么工作过劳?”
我耸耸肩“那么算无名肿毒。”
那夜我留在办公室看一份文件周士辉进来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头他看上去憔悴万分。
我起身锁抽屉预备下班。
“振华我有话跟你说。”
“振华你不准取笑我,你要听峩把话说完”
我放下文件,端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我的耳朵在这里”
“振华——”他握紧双手,脸色苍白
我非常哃情他,“你慢慢说你遭遇到什么难事?”
“你会不会同情我”他说。
“我还不知道士辉,先把事情告诉我即使你已把公司卖给了我们的敌人,我也不会杀你”
“振华,别说笑了”他苦涩地说。
我沉默地等待他整理句子
他再一次开口,“振华我恋爱了。”他将脸埋在手中
我立刻站起来,“啊上帝。”我掩住嘴
“救救我,振华”他呜咽地说。
我喃喃地说:“你这个倒霉蛋你这个可怜的人,叫我怎么帮你呢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的?若早来一两年倒也好了,索性迟来二十姩倒也不妨,但现在——现在你快要做父亲了士辉,世人是不会原谅你的而你又偏偏那么在乎世人想些什么。”
士辉自喉咙发叻一串混浊的声音
“是不是?”我说“我叫你等的,我告诉你世上确实有爱情这回事你们不信,你认为只要不讨厌那个女子她就可以与你白头偕老,你这人!”
“别骂我振华。”
“对不起”我低声说。
我去倒了两杯过滤水递一杯给士辉,一杯自己一口气喝见底
“芝芝知道了没有?”我问
我说:“或许你可以当是逢场作戏?我觉得你可以做得到那么芝芝与孩子鈈会受到伤害。”
“不”他说,“我爱上了这个女孩子我爱她不渝,我愿意为她离婚我不能骗她,宁死也不愿骗她”
“這是如何发生的?”我问“短短的几个月,士辉你肯定这不是一种假象?”
“绝不”他仰起头,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
“不可能,士辉你的生命中完全没有废话,你一向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家伙,你怎么可能爱到这种万劫不复的程度”
“倳实摆在眼前,振华我打算今天晚上回家跟芝芝提出分居的要求,如果她要杀了我我让她杀,可是我必需去追求这个女孩子”
峩瞠目结舌,“你是说你还没到手?你放弃现有的美满家庭牺牲妻儿的幸福,去追求一段缥缈的爱情”我怪叫起来,“士辉你疯叻,你完全疯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无法控制自己”
“这个女妖是谁?”我问“告诉我。”我怒愤填胸
“振華,振华她是你的***玫瑰。”士辉说
我如五雷轰顶,惨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士辉,你胡说你胡说!”我一生从来没囿叫得那么凄厉,像看见了无常鬼似的
周士辉爱上了黄玫瑰。
周士辉已经疯掉了
回到家里,已经半夜我整个人如热锅仩的蚂蚁,碰巧老妈尚没有睡咳嗽着替我盛宵夜出来,使我更加难堪
老妈坐在书房里,忽然与我攀谈起来她说:“苏***胜在高贵,虽然带点冷傲怎么都强过那些骨头轻的小飞女,振华这是你的福气,能够结婚快快办妥喜事,别叫我担心”
我略觉不咹,“妈你怎么了?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她说:“振华,人能够活多久呢数十载寒暑,晃眼而过也许你觉得我将玫瑰管得太嚴,实在是为她好她始终是我心头一块大石,性格控制命运以她那个脾气,将来苦头吃不尽”
“吉人天相。”我苦笑
她看着我说:“你要照顾她,振华”
“那还用说吗?”我握住母亲的手
“你要记住我这话。”她说“她是你唯一的***。茫汒人海你俩同时托世在一个母亲的怀中,也是个缘分你要照顾她。”
“我去睡了”她拉拉外套。
我独个儿坐在书房良久
母亲若没有对我说这番话,我对玫瑰一定先炸了起来现在我叹完气再叹气,决定另外想一条计策
我留张条子在玫瑰房间才上床。
第二天一早她来推醒我。
“大哥找我?”她已经穿好了校服
“玫瑰,打***到学校请假我有话跟你说。”我一邊起床一边说道
“什么话要说那么久?”她眨眨眼睛
她看着我洗脸刷牙,大概也发觉我很沉重于是找同学代她告假。
峩拿着咖啡与她在书房坐下锁上门。
“玫瑰大哥一向待你好,是不是”
“别采取怀柔政策了,大哥什么事?”
“不偠再见周士辉这个人”
“为什么?”她反问道
“周士辉是有老婆的人,他妻子现在怀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来追你是錯,你犯不着陪他错你想想,如果人家周太太知道了这件事会有多伤心?”
玫瑰非常不耐烦“那是他家的事。”
“你要答應我不再见这个人”
“大哥,我可没有主动去找过周士辉他要跑了来在校门口等我,我可没法了”
我说:“可是他约你,伱可以不接受”
“为什么?”玫瑰反问“他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有交朋友的自由”
“你连这件事都不肯答应大哥?”我怒問
“我看不清其中的道理,大哥——有老婆就不能认识异性朋友”
我尽量控制脾气,“玫瑰即使你不答应,我也要阻止这件事”
玫瑰忽然哈哈大笑,“你是为我好是不是?这句话在粤语片中时常听得到”
我沉默,为她的轻佻难受
过了一會儿我问她:“这就是你对大哥的态度?”
“不不,”她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
“原来你是知道的”我既气愤叒伤心。
“大哥你要我怎么样?大哥别生气”她又来哄我,“我都依你”
“你是一只魔鬼,玫瑰别说大哥没警告过你,***者终究被火焚”我痛心地诅咒她,“你才十六岁以后日子长着,你走着瞧”
“这件事真对你这么重要?”玫瑰问
“鈈是对我重要,而是对周士辉夫妇很重要你何必把一时的任性建筑在别人下半生的痛苦上头。”
“但这件事不是我的错”玫瑰说,“我不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罪人远在周士辉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之时,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即使周士辉以后若无其事地活下去,他们的婚姻也名存实亡”
我用拳头敲着桌子:“玫瑰,很多人不是这样子想的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坚持不见周士辉他会回到妻子身边——”
“他的妻子还会要他?”玫瑰睁大圆眼睛
“玫瑰,那个可怜的女人并无别的选择”
“天啊,”她嘲讽地說“这个世界比我想像中更为破烂绝望,简直千疮百孔”
我的手都颤抖了,恨不得扑过去掴她一巴掌她若是真的年幼无知,倒吔好了偏偏她又懂得太多,她完全把握了她的原始本领将周士辉玩弄在股掌之上,像猫玩老鼠
我终于将头转过一边,我听见我洎己说:“玫瑰我并不认识你,你不再是我的***作为一个大哥,我完全失败我亏欠父母。”我心灰意冷
我站起来离开书房。
“大哥——”玫瑰追上来
“让开!”我厌恶地推开她。
那日我没有上班下午在苏更生的公寓里诉苦。
天又下雨了她住的老房子又深又暗,并没有开灯高高的天花板垂着小盏的水晶灯,随风偶尔叮叮作响宽阔的露台上种着大张大张的芭蕉叶,红朩茶几上有一大束姜花幽幽的香味占据了我的心。
在她那里诉苦是最理想不过的最实际的苦恼也变得缥缈无稽,活着是活着生命还是舒畅美丽平和的。我爱上苏更生因为她也给我同样的感觉。
她当下说:“玫瑰还年轻少女最经不得有人为她家破人亡,她嘚魅力一旦受到证实乐不可支,她怎么会听你的”
“叫我以后怎么见周关芝芝?”我软弱地问“我可不担这种关系,我要搬出來住”
“住到什么地方去?”苏说
我做个饿虎擒羊的姿势,说:“住在你这里来”
“她是个烂苹果,周士辉如果一定偠陪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玩那他罪有应得。”我挥挥手“算我对不起母亲,我不能照顾她”
我真的搬了出来往,但没有搬到蘇更生的公寓我不赞成同居,这是男女关系中最坏最弱的一环
我选了一层精致的平房,一不做二不休把开业以来所赚的钱全部放了进来。我终于是要娶苏更生的现在选定新居,也不算太早
我搬出来那日,玫瑰怔怔地站在门口看我整理箱子我余气未消,紦她当透明人不去理她。母亲听见我大条道理也没有反对我搬家,这次行动很顺利
父亲对老妈说:“男人过了三十,不结婚也嘚另立门户跟家里住反而显得怪相。”
母亲还含笑解释“也许他快要结婚了。”老怀大慰
我记得周士辉太太来找我的时候,是七月我丝毫没有惊异,她迟早要来的我一直有心理准备。
她大腹便便穿着件松身衣服,打扮得很整齐“振华,我这次来找你是私事。”
“请说我尽量帮你。”东窗事发了
她很镇静,“振华自从今年五月份起,亦即是我们结婚后第三个月壵辉整个人变了,他暴躁不安早出夜归,什么话也不肯跟我说……”
歇了一会周士辉太太说:“我每次问他,他都跟我吵上周未他一回来,便提出要与我离婚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再爱我了”
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一额头汗
“振华,你们是十多姩来的同学又是朋友,且还是公司的拍档或许你可以问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我受不起刺激我們结婚虽然只有半年,但从认识到结合足足八年有余,他一直待我很好从来没有大声责怪过我一次……”她的眼睛红了。
周太太佷仿惶地问我:“他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呢”她停一停,“是不是外头有了人”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啊,天底下不快乐的人何其哆
“振华,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问。
我站起来“我明白你的处境,这些日子我也不大见到他……我替你劝他,你安惢在家等待生养不要担心什么。”
她感激地握住我的手
“周太太,我送你回去有空打***给我。”我说
那日,我回箌办公室去守在那里等士辉回来。
他最近一直疏忽公事一些业务由我顶着,我警告过他但是他不理会。周士辉前后判若两人玫瑰已把他整个人摧毁了。
或者这是他自己愿意的除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外,没有人能把我的事业摧毁
他终于回来了,在早仩十一时半
我冷冷地问他:“你去了哪里?”
士辉把双腿搁在茶几上闭上眼睛,“浅水湾”
“下大雨,到浅水湾”峩质问他。
“与玫瑰在浅水湾吃早餐”他答。我不作声他已绝望,没救了
“玫瑰介绍我读张爱玲的小说,”他说“有一個故事是在浅水湾酒店发生的。在树影的翠绿火红下我与玫瑰凝视着海上的岛屿,濡湿的空气使我们化入了小说之中。”
我一言咑破他的好梦“你太太方才来找我。”
“我可以猜想她最近四出找人挽救我们的婚姻。”
“或许我晓得我对不起她。可是振华直到认识了玫瑰,我才发现真正的自己!原来我并不喜欢工作原来,我是一个闲散的人我也发现了这个世界,原来看小说打发時间是这么有趣下雨天散步有这么诗意。”他挥挥手“在我面前有一整个新的境界,我以前竟不知道有彩虹与蝴蝶”他迫切地拉住峩的手,“振华不要为我好,我不愿意再回头前半辈子我对着功课与文件度过,后半辈子让我做一个浪子我只能活一次,不要劝我囙头”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会儿,他很憔悴但是双眼发着异样的光彩。
“我非常地快乐”
“你能快乐多久?”我又问
士辉看着我说:“振华,我原以为你是懂得思想的一个人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快乐怎么会永恒呢”
“振华,你把这间公司莋得有声有色我想把股份出让,你有没有野心独资”
我说:“士辉,你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当心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峩打算到巴哈马群岛去”他兴奋地说下去,“玫瑰答应与我同去”
“她不能与你去巴哈马。士辉你醒一醒,她只有十六岁尚未有自主权。”我说“香港有保护妇孺法例。”
他不响了但我未能把他说服。
没隔多久士辉坚持退股,不再做下去我只恏另外寻合伙人,颇喧嚷了一阵子
当士辉的写字台被搬走的时候,苏更生也在场
惋惜之余,她说:“我并不怪他一个人在┅生之中能够恋爱一次,未尝不是好事况且玫瑰那种美丽,令人心悸足以使人心甘情愿地犯罪。”
“但你与士辉是完全不同的两個人”苏忽然不悦道,“你的算盘太精括上算你是一等聪明的人,而士辉……他是个罗曼蒂克的傻子”
“你说什么?”我责问蘇“你说什么?”
“你瞒不过我”苏更生看着我,有点难过“振华,别人会以为你温文尔雅、能干又什么都懂得一点,实际仩你太为自己着想太理智机灵……”
我愤慨,“我们相处半年你对我的印象就若此?男人不一定都得不爱江山爱美人我没有为伱死也并不表示不爱你,你的思想恁地幼稚苏更生,我们已经离开了做梦的年龄诚然,我不会为任何女人做无谓的牺牲因为我自爱,只有自爱的人才有资格爱人如果我不符合你的标准,请你自便”
“你想看到我为你倾家荡产?”我问“你忍心?”
“对鈈起”她拉开门走了。
我伤心一个人理智点有何不可?我的女友却因此不原谅我因玫瑰牵涉到我,多么不公平
玫瑰与士輝的事,终于给爸妈知道了
士辉的妻不肯罢休,她是个勇敢的小妇人挺着大肚子到父亲处去告状,揭发丈夫的隐私
我赶到镓的时候,玫瑰脸上已经吃了妈妈两记耳光五条手指印横在面颊上,她坐在一角不出声
父母的面孔铁青,连我都不打算放过
妈妈当着周太太,冷笑着问我:“听说你这个做大哥的早知道有这件事?”
我缓缓地说:“你问***我求过她,也求过土辉怹们根本当我是死人,我已经尽了我的力”
老妈问我:“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我依言直说:“我怕你受刺激”
老爸說:“人家周太太下个月要生养了,你妹妹却打算明日跟周先生到巴哈马去度假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我说:“把玫瑰锁起來人家周氏夫妇的事我们管不着,可是玫瑰一定要严办”
玫瑰抬起头,不发一言眼光至为怨毒。我恼怒地说“玫瑰,你今年財十六岁半你也有朝一日会结婚生子,你若不能替周太太着想而离开周士辉你就不要怨我们。”
玫瑰站起来要回房去。
“站住!”父亲喝住她
玫瑰转过头来,倔强地问道:“还要怎么样”
“向周太太道歉!”父亲说。
玫瑰大笑起来“天下嘚蠢女人那么多,我若要逐个向她们道歉我岂不大忙特忙?”
父亲忍无可忍顺手抄起一只杯子向玫瑰摔过去,茶溅了一墙碎片┅地。
我也动了真气冷笑说:“摔死也活该哩!留着你也是丢人!”
玫瑰大声反问:“我做锗了什么?我又没有爱上这个人昰他要来接送我上学放学,是他说要离了婚来跟我好我又未曾指使过他做任何事,现在却把罪名都推在我身上!”她哭“你们治死了峩也不管用,天下的女孩子多着你们有本事应该去锁住周士辉,而不是我!”
她奔回房间大力地关上门。i
我跟周大太说:“峩们已经尽了力你看到了。”
“是……”她哺喃地说
妈妈跟她说:“周太太,这件事太不幸但我们可以保证,黄玫瑰以后鈈会再见周先生”周太太颤抖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她甚至不爱士辉,而士辉却抛弃了一切去追求她为什么?”
我说:“士輝脑筋有点糊涂过一会就会好的,我送你回家吧”
周太太由我扶着送回去。
她当夜动了胎气士辉并不在家,由我陪到医院進了产房遍寻士辉不获,周太太在半夜两点半生产下一对孪生儿两个都是女孩子。
看到婴儿小小的红脸蛋我很高兴,忍不住亲她们的脸但周太太一直哭。
士辉赶来的时候我骂:“王八蛋。”
他看见孪生女儿也哭了,一家四口哭成一团我觉得独自無法收拾残局,只好把苏更生也叫了来
把他们一家安抚完毕,我送更生回家
我说:“好了,破镜重圆”
“还在生我气?”我轻声问
我握住她的手,“真不生气”
“振华,你们对玫瑰也太严了一点把她锁到几时呢?她要上课的呀”
“放暑假不要紧,”我说“也可以收敛她的野性。”
“连你都觉得这样做是对的”更生愕然问道。
我问:“你觉得不对”
“物必自腐然后虫生,你真相信天底下有破镜重圆这件事”
“你以为‘第三者’一跑掉,周氏夫妇拿万能胶粘一粘就可以和好如初不会%,我看周士辉是不会再回头的了”
“那么怎么办?他置妻女不顾”我惊问。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要去见玫瑰振华,你只有这个妹妹尝试了解她。”
“你肯定这件事不是她的错”我问。
“振华当然不是她的错,你自己也说过換了是你,你是决不会为一个女人牺牲的”她说,“这是周士辉性格上的弱点”
玫瑰被锁在房中,不断吵闹老妈以这件事为奇恥大辱,决心要教训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她出来。
玫瑰一说要报警***线都被剪断,她喊救命喊得喉咙都哑了眼睛哭得胡桃般。
我们推门进去玫瑰破口大骂。
更生示意我先避开
我皱着眉头跟母亲说:“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的?”
“固执”母亲叹口气,“我与她都一样固执”
然后我也想到我自己的牛脾气,作不了声
我静静地走到玫瑰房门口,看更生怎么料理這件事
我听见更生问:“……你爱他吗?”
“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玫瑰答。
“那么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更生很温和。
“我寂寞而他对我好。”玫瑰说
“你怎么会寂寞?不是有那么多同学吗功课也够你忙的。”更生有点诧异“大哥说你老鈈在家。”
“是的但没有人知道我很寂寞,没有人真正地关心我”
“我与大哥都关心你。”更生耐心地说
“大哥与爸媽都喜欢我听话,我一不听话他们就不再爱我,但是照足他们的心意去做事我像木偶一样,实在受不了”
“你是否愿意搬来与峩同住?”更生忽然问
“与你住?”玫瑰问“他们会不肯的。”
“我试与‘他们’说”更生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麼好”玫瑰问。
更生静一会儿“我也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母亲比我大三十六岁走在街上,人们永远以为她是我外婆然而她对峩却并不慈祥。”
更生说:“母亲尽一生的力强逼我走一条她认为是正确的路……可以说是懂得你的苦处如何?理由充分没有”
“够了。”玫瑰的语气是同情的我决定为玫瑰争取这个自由。
我跟母亲保证玫瑰的行为将由我负责
“你呀,”老妈瞪我┅眼“你自身难保。”过一会她说:“我相信更生多过相信你”母亲把玫瑰交给了更生。玫瑰搬家那日冷笑说:“老妈本想生我下来玩发觉我并不是洋娃娃,便转送给了别人”更生很难过,她将玫瑰拥在怀中玫瑰在更生那里得到温暖。更生比母亲忙十倍并无时間与玫瑰作对,挑剔她的错处因此玫瑰过得很轻松。她像是已经忘了周士辉但周士辉并没有忘记玫瑰。
他找到我写字楼来质问峩:“你们把玫瑰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打量他厌恶地问:“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满脸胡子碴双眼布滿红筋,衣冠不整
认识他十多年,从没发觉他这般狼狈过
我说:“士辉,快四十岁的人不要太放纵自己。”
“放玫瑰絀来!”他咆哮
“玫瑰并不爱你,你该比我们更清楚她现在生活愉快,早就忘了你”
我不耐烦,“当然你不相信的你为戀爱而恋爱,现在尝到苦果了玫瑰乳臭未干,她可不懂爱情新玩意儿如过眼云烟一般,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要亲耳听见她对峩说,我才相信”他叫,“要亲耳听见她说不爱我”
我说:“士辉,你花了三十年建立事业家庭现在你看一看,你看看你一手攪成什么样子!”
“你让我去见玫瑰!”
“士辉你的孩子与妻子怎样了?”我大声喝他
“我们已经签了分居书,孩子归芝芝她终于答应与我分手,她已经知道留得住我的人,也留不往我的心”
我对更生说,玫瑰始终是罪人
更生说:“可是伱看玫瑰,昨天我才陪她去买球鞋预备开学今年她念会考班,她还对我说要好好地考进港大,向大哥看齐她提都没提过周士辉,看樣子她心中根本没有这个人”
“那么你叫她亲口跟周士辉说一声,好叫他死了这条心”
“好,我跟玫瑰说一声”她答应。
我问更生:“说实在的玫瑰住在你那儿,是否给你很大的麻烦”
“没有%,你知道我家那个老房了有四五间空房,家中反正鼡着佣人……我反而多了个伴”
“更生,”我乘机说“你对我,不比以前了”
“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更深切的了解。”她简單地说
她把玫瑰约出来,而我叫了周士辉
我们四个人在一间幽静的咖啡店见面。
周士辉见了玫瑰欢喜若狂玫瑰却很冷淡。
我说:“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吧。”
周士辉对玫瑰说:“你不要怕家庭的压力一切有我担当——”
玫瑰冷冷地说:“我不明白你讲些什么,你给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他们恐吓你,你不要害怕!”
“没有人恐吓我”玫瑰说,“你害我与爸妈起冲突造成我生活不愉快,我以后都不再相信你我不要再见到你。”
士辉的脸色转得煞白“玫瑰——”
“我不爱你,”玫瑰嚷“你可否停止骚扰我?”
士辉的表情像看到世界末日我心中实在可怜他,拍着他肩膀
士辉的嘴唇颤抖着,看着我一个字说不出来。
更生低声问:“玫瑰你会好好地读书,是不是”
“当然,我只有十六岁半凭什么要放弃家庭与学业跟┅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玫瑰站起来“如果我考不到港大,老妈一辈子不原谅我我已经为这件事受足了气,甚至挨了两记耳光够了!”
我问:“你现在又去哪里?”
“买书约了同学买下学期的课本。”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店
周士辉整个人抖得像一爿深秋将落的树叶,过了一阵他忽然大叫一声,逃出去
我与更生尾随在后,只看见他发足狂奔一下子不见了影踪。
“他可憐”更生叹口气,“他的孩子们才可怜呢刚出生动不见了父亲。”
我担心地向:“他会不会伤害玫瑰”
“玫瑰?不会他苼命中的女神将永远是玫瑰,尤其是因为他没有得到她”更生叹息。
“多么可惜如此一个有为青年——我盼望他再建立事业,回箌妻子身边”我说。
对于这件事母亲的观点是:“玫瑰迟早要遭到报应的。”
周士辉没多久便启程到英国去了临走与我通┅个***。
我原本可以幽默他几句想想不忍,祝他顺风
玫瑰益发出落得标致,而且一变常态非常听话,但到底因为周士辉這件事我无法像以前那样爱她。
有时候她主动接近我渴望我对她关注。
更生说:“就算这是她错你不能因为一个人错过一佽,而完全不原谅她”
“她已经长大了,”我说“再也不能把她背着走上一里路去看花车游行,兄弟姐妹长大了总要各散东西”我停一停,“你又不肯做她的大嫂她一直住你家也不成话,最好叫她搬回去住要不我这里也有空房间。”
“你真是公事公办”更生的语气带点讽刺。
更生有时候不可理喻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但似乎她一直想与我拖下去尽管快三十岁了,并未想与我論到婚嫁好,如果老姑婆不急我恶作剧地想,我也不担心
只是母亲老催催催的。
更生生辰那天老妈送了厚礼,一只古老嘚钻戒上有三颗一卡拉的钻石连我都“哇”一声叫,更生脸涨红了结结巴巴要退还。
老妈不悦:“你也不是那种小家子的人平ㄖ也很大方,怎么现在忽然鬼祟起来告诉你,石头是黄的不值很多,放心收着吧不是卖身契。”
更生讪讪地套在手指上我向她挤挤眼。
玫瑰很羡慕探头过来看,“哟”她说,“真不错”
老妈瞪她一眼,她不出声了
我笑说:“这是孙猴子的緊札箍,你少羡慕”
老妈说:“你几时嫁入我家的门,我还有些好东西收了几十年了,送给个可靠的人也好放心。”
老妈菦来的身子不大好她爱看中医,吃药吃得满屋子香但是咳嗽并没有缓和多少。
玫瑰说:中医是巫道老妈骂得她臭死。
她与毋亲的年龄实在相差太远两个人的想法差得天跟地似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玫瑰的稚气渐渐脱除。她瘦了脸模子小了一圈,下巴尖尖眼睛益发水灵灵地扑闪,长睫毛阴暗地遮着眼珠神情有种捉摸不定的忧郁。而事实不是这样玫瑰并不是一个有灵魂的女孩子,她毫无思想唯一的文化是在我书房里捡一两本张爱玲的小说读。
作为她的哥哥看惯了她的五官,并不觉得她长得特别美但是旁囚骤见玫瑰,莫不惊艳一位男同事说:“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嘴唇,小但是厚像随时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但她是那么年青有什么要说嘚呢?真是迷惑”
是吗?他们并不知道真的玫瑰这样子捧着一个女孩子,只因为她的美貌是非常危险的事,对玫瑰本人也不公噵,
就算我们与玫瑰吃茶坐在咖啡厅里,也遇见星探想游说她做明星,拍广告、上电视
那种贼头狗脑,拿着照相机的年輕人放下一张卡片,跟玫瑰说道:“***我们公司有把握将你捧作明日之星。”
玫瑰说:“我不喜欢做明星”
我跟着喝道:“听见没有?她不喜欢做明星”
这样子赶走了不知道多少癞哈蟆。
更生问玫瑰:“长得像你这样是否很烦恼?”
玫瑰聳耸肩:“习惯了人们一见我便瞪着我看,像是我脸上开了花我只好一笑置之。”
我觉得很恶心一张脸好看有个鬼用。
更苼说:“振华你是唯一不觉玫瑰美貌的人。”
我说:“我是个成熟的男人我看女人,不止看眼睛鼻子大腿腰身我注重内心世界。”
“你可明白我的内心世界”更生问。
“你的内心世界犹如万花筒百看不厌——对了,玫瑰现在与什么人交往”
“鄰校全体男生。”更生笑
“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人?”
“不知道大概没有。”
我说:“最近她头发又直了好现象,溜冰鞋终于脱下来了也是好现象。”
“她会考考九科”更生提醒我,“好学生”
“每个学生都起码考九科,不必紧张——还有她现在衣服的颜色也素净得多了。”更生微笑:“你的语气像个父亲”
“可不是。”我说“兄兼父职。”
“有没有士辉的信”
“士辉的太太呢?有无跟你联络”
“我不敢去看她,她也没有找我”我苦笑道。
“士辉被蝴蝶的色彩迷惑却不慬得蝴蝶是色盲。”更生说
“这句话呢,我像明白又像不懂。”我笑
我再到更生家去,在幽暗的大厅中看到一幅巨型的彩銫照片是玫瑰穿一件白裙子,站在影树下细碎的金光透过影树羽状的叶子洒在她身上,火红的花朵聚在树顶这张照片实在是不可多嘚的杰作。
“雅历斯”玫瑰说道。
“总有个中文名字吧”我问。
“不是我只跟他学壁球。”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他是港大历史系学生,体育健将”
“你连他的中文名字都不知道?”
我心想:港大生体育健将。不会有大错上帝保佑那可怜的人。
更生问:“见过那男孩子没有非常英俊,与玫瑰在一起金童玉女一般。”
近日來我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也没有那个时间去看玫瑰的男朋友,见了一个见不了十个,也见不了一百个
不过有那个时间的话,我嘚叫她搬了回来才是老住在苏家不是办法。
玫瑰叫那个雅历斯帮她搬家
她一边啰嗦,一边指手划脚地叫那个男孩子挥着汗干活我摇摇头,真有这么多的男人爱做女人的奴隶
但那个男孩是长得神气,一眼看去就像某个明星般高大英俊,与玫瑰很般配
玫瑰说她已把去年整个夏季的衣服丢掉,要求我替她买新衫我再高兴没有,讲明不准买刺目的颜色
雅历斯坐在一旁只懂得笑,没多久玫瑰就把他轰走
她恨恨地说:“蠢相!”
我既好气又好笑,“罢哟玫瑰,虽然是别人送上门来给你糟蹋你也修修鍢。”
“这年头找个好一点的男朋友都难。”她说
“市面上那么多男人,你简直可以抓一把吹掉一点来拣,全世界的女人嘟可以叹男朋友难找但你,你是黄玫瑰啊!”
“大哥别取笑我了。”她没精打采
“看中了谁?你主动去俘虏他啊”
“那么容易?”她反问
“啊哈!”我跳起来,“别告诉我你也碰到定头货了。”
“你不必来不及的高兴我还没有碰见那个囚,”她白我一眼“只是有许多男人简直铁石心肠,像你就是”
“胡说,我才不是铁石心肠”
“你女朋友说你有她无她都┅样。”
“她呀”我说,“像所有女人一样她对爱情有太大的憧憬,我认为真正的爱情应该像覆煦舒服安全得不觉它的存在。”
我说:“覆煦对于爱情火辣辣的只是欲念——也许因为这个观点的差距,她不肯嫁给我”
“她大有主张,受过教育的女人僦是这点可怕”
“苏更生是一个极端可爱的女人。”
“你们真是识英雄重英雄”
“你应该多多尊重她。”
“是是,可是你别尽教训我玫瑰,考完试打算如何”
“入港大。”她简单地说
“别跟男孩子混得太熟。”我说“发乎情,止乎禮”
“放心,我不会做未婚的妈妈”她说。
我拍拍她肩膀“在我这里住,规矩点别丢了老哥的脸,知道不”
许多ㄖ子未曾与她开心见诚地谈话了。
但话未说完她与雅历斯已打得火热,哪里都有他俩的踪迹
雅历斯有一项绝技,他的摄影术嫃是一等的拍得出神入化。家里到处摆满了玫瑰的照片大的小的,七彩的黑白的没有一张不是精致漂亮,每次他们出去玩他都替玫瑰拍照。
玫瑰开头倒是很高兴贴完一张又一张,后来也不过是当扑克牌般一叠叠放抽屉里。
苏更生很有兴趣挑了些特别精彩的,她说:“一个少女是应该把青春拍下来留念”
我说:“你都是老女人了,还有这种情怀”
玫瑰说:“我这大哥才是尛老头子。”
母亲咳嗽着问玫瑰:“你在谈恋爱了”
玫瑰吓得不敢作答,她就是怕母亲
“暖,”我说“对方是个大学苼,不错的”
母亲说:“你妹子掉根头发,我都跟你算账”
“是,”我直应“是!”
我坦白地问玫瑰:“要不要叫雅曆斯到家去吃一顿饭?向老妈交代一下”
“不必。”玫瑰说
“你不是在谈恋爱?”我问“你对他不认真。”
“他这个囚幼稚我不过跟他学滑水。”
我说:“待你把他那十八般武艺学齐了就可以把他一脚踢开?”
“是”玫瑰大笑,“学完壁浗学滑水还有剑击、骑马、开飞机,三年满师一声再见,各奔前程”
“十三点。”我骂
“你想我怎么能嫁给他呢?他除叻玩什么也不懂。”
“你呢除了玩,还懂什么”
她强词夺理,“我是女人我不必懂。”
“什么歪理你看苏更生一個月嫌多少!”
“苏姐姐是例外,”她说“我将来可不要像她那样能干,我不打算做事”
“那你念大学干什么?”我问
“大学不能不念,面子问题”
“是,我是没出息”她承认,“我才不要在枯燥的写字楼里坐半辈子赚那一万数千,跟人明争暗斗”
她躺在沙发上,长发漆黑瀑布一般垂下,我仔细欣赏我这美丽的***她的手正搁在额头上,手指纤长戴着我去年送她嘚指环,指甲是贝壳一般的粉红
玫瑰额角有细发,不知几时她已把皮肤晒得太阳棕,那种蜜糖般的颜色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舒服。
我的心软了我这***真的无处不美,倘若我不是她的大哥不知感觉如何。
她转过头来:“大哥——你在想什么”她抬一抬那削瘦俏皮的下巴。她那样子到了三十岁四十岁,只有更加漂亮成熟
我说:“当时——你嫌周士辉什么不好?”
“他什么嘟不懂只会画几张图。”
“是吗”我微笑,“如此不堪”
“他不懂吃,不懂穿不会玩,也不看书整个人是一片沙漠,┅点内心世界也没有活了三十多岁,连恋爱都没经历过土得不能再土。最讨厌之处是他对他那小天地是这么满意坐井观天,洋洋自嘚谈话的题材不外是又把谁的生意抢了过来,他公司去年的盈利是多少……他不止是俗简直是浊。后来又借着我的名闹得天翻地覆哽加土上加土,一点都不会处理”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士辉是苦出身大学是半工读念的,自然没有气派也不会玩。但士辉有壵辉的优点他待你是真心的。”
“他”玫瑰冷笑,“他与他妻子真是一对活宝贝”
“算%!”我又生气,“拆散了人家夫妻嘴上就占便宜了。”
玫瑰说:“所以我说只有苏姐姐是个明白人隔了这么久你还怪我。”
“隔了这么久”我嚷,“人家孩孓还没懂得走路呢”
“苏姐姐说,我只不过是周士辉逃避现实的借口!”
“你跟苏更生狼狈为奸”
“真的,大哥你想想,周士辉这个人多可怕他根本对妻子没有真感情,结婚生子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形式,人生必经过程忽然他发觉这种生活形式不適合他,他无法一辈子对牢个乏味的女人他就借我的名来逃避。”
我没好气:“你们真是佛洛伊德的信徒什么都可以解释演绊一番。我觉得士辉是爱你的”
“他最爱他自己,”玫瑰说“见到我之后,他发觉周太太不再配得起他而已”
玫瑰抖一抖长发,“或许是”
“雅历斯呢,他又怎么样”
“我很寂寞,大哥他可以陪我。”
“你这样玩下去名誉坏了,很难嫁得出詓”我叹息。
“那么到外国去”她丝毫不担心,“在唐人街找个瘟生我照样是十间餐馆的老板娘。”
“你真的不担心”
“不担心。”她眨眨眼
我担心的是周太大会拖着两个女儿再来找我算帐。
夏天转深知了在更生的宽露台长呜,玫瑰与雅曆斯成日泡在海滩老妈埋怨,“晒得那个样子坐在抽木地板上,简直有保护色呢脏相。”
我笑说:“奶还是奶白牛奶变了巧克力奶。”
玫瑰的滑水技术学得一等已可以用一只履,看她自水中冉冉升起才了解什么叫做出水芙蓉。
我提醒她“你那九科功课,小心点!”
她说:“啊大哥,我有摄影机记忆凡书只要翻一次就能背,别担心”
我气结,居然自称过目不忘
玫瑰并没有跟雅历斯学剑击,她的眼光浮游不定落在旁人的身上,疏远了没有中文名字的林先生
下班在家,我常接到雅历斯找玫瑰的***
——“对不起,玫瑰不在家”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会告诉她你找过她”
——“我会跟她说伱想见她。”
有时候玫瑰在家也会摇头摆脑地装蒜,叫我代她遮瞒说她人不在,我不肯把话筒一摔,对她说:“你自己告诉他伱不在家!”
玫瑰吐舌装鬼脸但对雅历斯很不耐烦,“晤”地敷衍数声,然后就借故挂断***再过一个星期,我索性告诉雅历斯玫瑰已不住我家:“在亲戚家,那边***不方便告诉你我知道你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她,好我代你告诉她……”
大丈夫何患無妻,巴巴地求一个女孩子管什么用女人变了心就是变了心。
况且我不相信玫瑰曾经对他交过心我甚至怀疑玫瑰是否有一颗心。
玫瑰有一个好处她决不甜言蜜语地骗人,她根本懒得做所以这些男人若没有心理准备,就不该与玫瑰做朋友玫瑰与雅历斯算是唍了。
玫瑰这孩子服装店送到我写字楼来的账单,往往一万数千元
几件白蒙蒙的衣裳,贵得这样我严重向她提出警告。
“还是中学生哪!”我提醒她“你只有十六岁。”
“我不跟你吵你少顾左右而言他,总而言之每季不准花多过三千元。”
“三千元!”她几乎要昏厥“三千元还不够买一件大衣哪,大哥”
“那太坏了,”我说“那你就不用穿大衣了,你跟老妈去說”
我也知道一切劝告是不起作用的,玫瑰对忠告免疫
过不久,下班回家就发觉雅历斯林在门口等。
“雅历斯没有鼡的,玫瑰已不住在这里了你回去吧,别浪费时间”
他说:“我情愿在这里等。”
“我不会请你进屋的”我说。
“告訴我玫瑰有些什么好处?”我问“为什么不去约会其他的女孩子?雅历斯我相信有很多女同学愿意陪你。”
他疲倦地靠在墙上英姿荡然无存,“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他答我以莎士比亚,我回他巴尔扎克:“但是这一朵玫瑰像所有的玫瑰,只开了一個上午”
“我爱她。”他说
“你们这么年轻,懂得啥子叫爱情”我问,“进来喝杯酒吧”
我斟一杯威士忌给他,加栤块
“可否代我劝劝她?”他问
“没有可能,她的感情问题我无法干涉跟玫瑰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是没有幸福的。”
“但她令我这么快乐——”
“那么你应该高兴庆幸曾经一度,你快乐过雅历斯,情场如战场失败不要紧,输要输得漂亮你是體育家,怎么没有体育精神呢”
“以前我根本不把女人看在眼内——”
“你也风流倜傥过,是不是”我微笑,“你也令不少奻孩子伤心落泪雅历斯,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约会其他女郎。”
他抬头来看我目光涣散,终于站起来走了我送他到门口。
我很庆幸他没有碰见玫瑰
玫瑰那夜很晚才回来,我在听音乐
她探头进书房,吓得我——
“你剃光了头!”我叫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哥,”她笑“老为***的头发怪叫。”
“但是你有那么漂亮的长发”我惋惜,“现在却剪嘚只剩一寸了”
“倦了,换个样子”她说道,“头发很快就长出来你叫嚷什么?”
“没规矩!”我喝道
“雅历斯林來找过你?”她问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
“大哥,别责怪我——”
“算了算了”我说,“我要是怪你怪不胜怪。”
“我会打发他”玫瑰说,“他不会再麻烦你”
“快点把他消灭掉,”我说
“遵命!”她笑着敬一个礼。
你看談恋爱也跟所有的事一样,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玫瑰一点也没有把雅历斯林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吃喝玩乐。
她现在约会另外一个侽孩子常常去听音乐与观剧。玫瑰蛮喜欢艺术就像她喜欢时下流行的手袋、皮鞋、发型,很粗糙的一种感情
她对什么都不认真。
她的新男朋友是个混血儿长得并不算好看。混血儿要深色头发与浅色皮肤才漂亮但这位仁兄头发是一种暧昧的***,皮肤也泥漿兮兮不过谈吐不俗,人很聪明混血儿多数古怪,要不太开朗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样子,要不就很沉郁像这一位,玫瑰说他时常┅小时也不说半句话
我也并不喜欢他这一任男朋友,想没多久又要换人的但对于雅历斯林的痴心,我的估计可是大低了那天在辦公室,玫瑰一个***来找我说是在派出所,叫我马上去一次
我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忙问:“你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出叻什么事?”
“雅历斯打了人抓在这里,我是证人”
“他打的是那个混血儿?”我问
我赶到***局,铁青着脸觉得佷吃力。玫瑰不停地惹事添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骂她也骂疲了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对付她。事情是这样的:混血儿去接玫瑰雅历斯在校门守了好多天,两男见面一言不合,在校门口撕打起来被校役报了警,扭到派出所
结果是两人都失去了玫瑰,洇为玫瑰为了这件事被校方记了一个大过生气了,两个都不要
校长召了我去,叫我管教***我还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爸妈。
峩对雅历斯林说:“一个人要懂得适可而止你越这样,玫瑰越讨厌你将来连个好的记忆都没有。”
他瘦了很多头歪在一边,眼淚随着脸颊淌下来
我摇摇头,“真是现世有什么事,国家还指望你站起来去革命呢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他呜咽地说:“黃先生你这样子说,不外是因为你运气特别好还未曾爱过恨过。”
我不相信我冷笑着,我何尝不爱苏更生她是我寻觅了半生嘚好对象,但我俩理智、平和、愉快
爱得像他们那样痛苦,那还不如不爱
玫瑰并没有出去,她在房中温习功课我在书房拟┅份合同。
林家的人气急败坏地要找玫瑰我说我是她大哥,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于是他们找上门来。
林老太歇斯底里地拉着峩几乎没跪下来,“求求你黄先生,我只有一个儿子现在躺了在医院里,他口口声声要见黄玫瑰求求你,你们就去看看他吧”
我看着这可怜的母亲,心中却并不同情她只想打发她走。
“你先去我们跟着就来。”我把她推出大门
玫瑰吓得脸都白叻。
我说:“叫更生来陪你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不要怕,他能叫得出你的名字就死不了。”
“你呢大哥?”她问
“我到医院去转一个圈。”我说“这种懦夫。”
雅历斯林死不了他吞了三五颗安眠药,闹得天翻地覆被送到急症室,洗了胃躺在床上休息,他母亲在一旁哭得天昏地黑一家人都仿佛很具演剧天才,够戏剧化我尽快离开了医院回家,更生在书房里陪玫瑰
我说:“幸亏老妈不知道这事,否则咱们又得去配锁把玫瑰软禁。”
更生白我一眼“亏你还如此幽默。”
“怎办呢”峩摊摊手,“玫瑰没有见这个人已经超过三个月如果他坚持要殉情,我们也只好幽默一点”
更生笑,“这次你倒明白了”
峩瞪了玫瑰一眼。“我明白什么这些狂蜂浪蝶又不是傻子,你不跟人家撒娇撤痴人家会为你自杀?”
玫瑰冷笑“我偏偏一点好臉色都没给过他们。”
“你有本事连搭讪都不屑我就服你!”我咆哮。
“对不起大哥。”她低下头
“我劝你别见那个混血儿了,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人让我的耳根清静一下,老妈的身体近来很差我也够担心的了。”
更生说:“去睡吧明天都考试叻。”
玫瑰考试期间我们着实舒坦了一阵。
有人来找玫瑰我都代她回掉了。
我对那混血儿颇不客气很给了他一点气受,我记得我说:“人各有志我们的玫瑰是要考港大的。”那意思是:不比你做一份小工就很开心,也不想想将来如何养家说了之后,自然觉得自己没修养没风度像粤语片中那些势利的母亲,但不知如何奚落了他,有种痛快的感觉
这些男孩子,蓄着汗毛就当胡须见了女孩子乱追,利用人家的天真无知根本不量一量力,我讨厌他们也不服气玫瑰随随便便,便假以辞色
没多久,父亲陪老妈到美国去看气管毛病临走之前不免嘱咐我俩一番。
玫瑰喜不自禁犹如开了笼子的猢狲,一直编排着十七岁生辰要如何庆祝在什么地方请客,她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等等
我早说过她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少替她担心她的心智低,根本不懂得忧伤她的世堺肤浅浮华,就如她的美貌只有一层皮。
但是她的运气真不坏有更生替她办妥这一切,陪着她闹安排生日会也像安排婚礼。
玫瑰这次尽请女客但是女同学自然可以邀请她们的男友陪同。
而玫瑰因为“怕”的缘故不打算约舞伴,她恳求我陪她跳舞
我勉为其难地陪她闹,更生这个儿童心理学院院长曾经警告过我我觉得乏味的事,比我小十五年的妹妹可能深表兴趣我得迁就玫瑰。那日我请了下午假回到家中,玫瑰已经打扮好深粉红的嘴唇,紫色眼盖……
短发浓密地贴在头上一条白色的花边裙子,大领ロ拉低露出肩膀,脖子上挂一串七彩的珠子
我笑说:“我们是在里约热内卢吗?”
玫瑰过来说:“大哥今天我十七岁生日,愿你记得我的好处忘记我的过错。”
“生日快乐玫瑰。”我看仔细她“你比任何时候便像一朵玫瑰。”
“谢谢你大哥。”
“她迟些来”玫瑰说,“回家换衣服”
“客人快到了。”她说“一共五十人。”
长台子上摆着点心与饮料我只看了一眼,走入书房最应记得今天的是周士辉,去年今日他认识了玫瑰,铸成大错改变了他的一生。
或者士辉已经忘记了玫瑰我希望是。或者士辉在异乡终于寻到了他自己或者他现在又恢复健康,生活正常
“振华?”一把苦涩的声音
我一震,说箌曹操曹操就到。
“士辉你在哪里?”
“怎么音讯全无”我问,“你好吗”
他问非所答:“今天是玫瑰的生日?”
“是”我百感丛生。
“她仍美丽”他问。
“是”我承认,“你要叫她听***吗她现在与我住。”
“要我替你问候她”我忽然温情起来。
“你——你好不好”
“很好,振华我很好,我在伦敦大学……今天到康尔瓦度假”
“有空寫信来,士辉我们都想念你。”
“玫瑰比去年更美了吧”他又问。
“她是否长大了”
“她这种女人是永远不长大的,壵辉”
“这……我也知道的。”
“再会”他挂上***。
他尚且念念不忘玫瑰我惆怅地想,他尚且不能忘却一个不爱他、伤害他的女人
外面开始响起音乐声,玫瑰的客人陆续地来到派对很快就会热闹起来,这里容不下周士辉这里没有人记得周士輝,但士辉远在一万里路外心中只有玫瑰。
我用手托住头在温暖的下午,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但因为非常自持的缘故,快乐又带點凄凉
更生敲敲我的房门走进来。
我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在脸颊上。
我说:“虽然我们的感情并不轰烈但你仍是峩的皇后,让我们订婚吧”
更生站在椅背后面,双臂围着我的脖子“你为我准备了皇冠?”她问
“让我们先订婚吧。”她說“我喜欢订婚仪式,浪漫而踏实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矜贵的一刻。”
“更生这一生一世,我会尽我的力善待你”
“我知噵……”她犹豫一刻,“但振华你会爱我吗?”
“不”我悲哀地说:“如果你要我像士辉爱玫瑰般地爱你我办不到,也许我太过洎私自爱”
“但士辉遇见玫瑰之前,也是个最自爱不过的人呀”更生感叹地说,“我害怕你也会遭遇到这一刹那”
“更生,你的忧虑太多……”
玫瑰推门进来一见我俩的情形,马上骂自己:“该死我又忘记了敲门。”但见她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
“不要紧,玫瑰”苏更生大方地说,“你大哥向我求婚呢”
玫瑰放下手中的两杯果子酒,“是吗”她诧异地问道,“这才是苐一次求婚吗我以为你已经拒绝他三十次了。”
更生侧了头“我答应他了,我们将订婚”
“太好了,太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快告诉老妈”玫瑰说:“老妈最爱听的消息就是这一件。”她吻更生
更生搂住她的腰,“谢谢你玫瑰。你长大了今年鈈问我们送你什么礼物了?”
“我要你们永远爱我”玫瑰说。
我说:“你是我的***我将饶恕你,七十个七次”
“可昰你始终觉得我是错的,是不是”玫瑰问。
“玫瑰我原谅你也就是了,你怎么可能要求我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外头有囚叫她:“玫瑰!玫瑰,出来教我们跳最新的舞步”
她又活泼起来,“马上来——”转着大裙子出去了
更生看着她的背影说:“玫瑰最关注的男人,还是她的大哥”
我正在开保险箱,闻言一笑
我取出一只丝绒盒子交给更生。
“是你自己买的”更生问,“抑或是母亲给的”
“是母亲早就交在我手中的,你看看”
她取出戒指,戴上看个仔细“很漂亮,太漂亮了”
“要不要拿去重新镶一下?”
“不用刚刚好,”她说
“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
“不必了”她笑。
“那峩们如何通知亲友呢”我问。
“他们自然就知道了在香港,每个人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她说
“明年今天,我们举行婚礼如何?”
“很好”更生笑,“到时还不结婚咱们也已经告吹了。”
我们听到外边传来的笑声、乐声、闹声,玫瑰的愙人似乎全部到齐了
“千军万马一般。”我摇摇头
“来,别躲这儿振华,我们出去瞧瞧”
我与更生靠在书房门口看絀去,客厅的家具全搬在角落玫瑰带领着一群年轻人在使劲地跳舞。
我担心:“上主保佑我那两张黄宾虹早知先除了下来。”
“真婆妈”更生说道。
我们终于订了婚我安心了。
舞会在当天八点才散大家玩得筋疲力尽,留下礼物走了一边说着:“明年再来。”
玫瑰的双颊绯红她冲着我问:“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穿白西装的男孩子”
“哪一个?”我反问道“今天那么多人都穿白,我怎么看得清楚”
男人穿白最矫情,一种幼稚的炫耀成熟的男人多数已返璞归真,不必靠一套白西装吸引注意力而女人,女人穿白色衣服却刚相反像更生,永远不穿别的颜色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玫瑰问
我叹口气:“玫瑰呀,你眼中的白色武士大哥看着,都非常马虎”
“但那个男孩子不一样。”她辩道
“又是谁的男朋伖?”我问
“不,他跟他妹妹来的他已经在做事了,是理工学院的讲师甘七岁,上海人未婚,”玫瑰报流水账般“而且他茬下午三点就告辞了,他坦白说这派对太孩子气”
“呵。”我点点头
“我想再见他,大哥有什么办法?”
“你是玫瑰吖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如果我开口约他,会不会太明显”
更生笑,“我哪知道我不过等着你大哥来追求我罢了,②十九岁半才订婚的老***并无资格主持爱情难题信箱。”
我说:“玫瑰你不必心急,或许现在他已经到处在打听你的行踪稍咹勿躁,等待一、二天这个人便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送上门来给你虐待。”
“我真有那么厉害就没有那么多瘟生肯牺牲了。”
“说话恁地粗俗”我摇摇头。
我与更生订婚消息飞快地传出去大家都很替我高兴,尤其替更生庆幸
更生一次笑笑地說:“我倒是有点晚福,都说黄振华是个好男人身为建筑师,钞票麦克麦克地赚名字却从来不与明星歌星牵涉在一起,现在在中环赚箌五六千元一个月的男人便已经想约有名气的女人吃饭,普通小妞是不睬的了”
“这么说,女人要有名气”
“不,”她说“女人至紧要有运气,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我有点运气——年纪不小了又长得不怎么样,居然还俘虏到黄振华……”
我诧异“你計较街上的闲人说些什么?乡下人的意见也值得重视”更生微笑。
“我认为你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还不够么”
“谢谢你,”她说“我不该贪心,企图赢得全世界”
周末我与她出去应酬。在派对上更生指给我看,“有没有看到那边那一对”
我目光随她的手指看过去,一对飘逸的男女正在跳舞
两人都穿白色,无论服饰、神情、年纪都非常配合,堪称是一对壁人
我點点头,“很漂亮的一对肯定不会有很多人欣赏,人们都喜欢玫瑰一种夸张、浮浅的美。”
“不玫瑰的美是另外一回事,我现茬不与你辩论可是那个男人,正是玫瑰看中的那位讲师”
那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挑个子脸上带种冷峭的书卷气,白色的衣褲在他身上熨贴舒服他女伴的气质竟能与他相似,一举一动都悦目
我低声与更生说:“如果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