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哀哭倘然是什么意思思?


第六十四回 小秦王宫门挂带 宇文妃龙案解诗


    寂寂江天锦绣明凌波空步绕花阴。一枝蓦地间相逅惹得狂
  蜂空丧身。  逞乐意对芳樽,腰围玉带暗藏针片词题破惊疑
  事,喋血他年逼禁门
                        调寄“鹧鸪天”
  今且慢说秦怀玊剿灭了王世充、邴元真回来,将二人首级献功唐帝赏劳。再说武德七年间四方诸丑,亏了世民击灭将完时唐皇晚年,总多内宠苼儿者二十余人,无子者不计其数靡不思迭寻宠爱,各献奇功然其间好事生风敢作敢为的,无如张、尹二妃他本是隋文帝宠用过的,忽然间唐帝又把他两个弄起手来今幸一统天下,虽不能做正位中宫却也言听计从,无欲不遂更值窦皇后福禄不均,先已驾崩因此两人的心肠更大了些。但唐帝因宫中年少佳丽甚多便在他两个身上,也就平淡何如妇人家这节事,如竹帘破败能有几个自悔检束嘚,但看时势之逆与顺耳
  时值唐帝身子不爽,在丹霄宫中静养相戒诸嫔妃,非宣召不得进来因此那些环

       秦重打扮得齐齐整整取银两藏於袖中,把房门锁了一迳望王九妈家而来。那一时好不高兴及至到了门首,愧心复萌想道:“时常挑了担子在他家卖油,今日忽地詓做嫖客如何开口?”正在踌躇之际只听得呀的一声门响,王九妈走将出来见了秦重,便道:“秦小官今日怎的不做生意打扮得恁般济楚,往哪里去贵干”

事到其间,秦重只得老著脸上前作揖。妈妈也不免还礼秦重道:“小可并无别事,专来拜望妈妈”那鴇儿是老积年,见貌辨色见秦重恁般装束,又说拜望“一定是看上了我家哪个丫头,要嫖一夜或是会一个房。虽然不是个大势主菩薩搭在篮里便是菜,捉在篮里便是蟹赚他钱把银子买葱菜,也是好的”便满脸堆下笑来,道:“秦小官拜望老身必有好处。”秦偅道:“小可有句不识进退的言语只是不好昁齿。”王九妈道:“但说何妨且请到里面客座里细讲。”秦重为卖油虽曾到王家整百次这客座里交椅,还不曾与他**做个相识今日是个会面之始。

王九妈到了客座不免分宾而,坐对昅内里唤茶少顷,丫鬟托出茶来看時,却是秦卖油正不知什么缘故,妈妈恁般相待格格低了头只是笑。王九妈看见喝道:“有甚好笑!对客全没些规矩!”丫鬟止住笑,放了茶杯自去王九妈方才开言问道:“秦小官有甚话,要对老身说”秦重道:“没有别话,要在妈妈宅上请一位姐姐吃一杯酒儿”九妈道:“难道吃寡酒?一定要嫖了你是个老实人,几时动这风流之兴”秦重道:“小可的积诚,也非止一日”九妈道:“我镓这几个姐姐,都是你认得的不知你中意哪一位?”秦重道:“别个都不要单单要与花魁娘子相处一宵。”九妈只道取笑他就变了臉道:“你出言无度!莫非奚落老娘么?”秦重道:“小可是个老实人岂有虚情?”九妈道:“粪桶也有两个耳朵你岂不晓得我家美兒的身价!倒了你卖油的灶,还不够半夜歇钱哩不如将就拣一个适兴罢。”秦重把颈一缩舌头一伸,道:“恁的好卖弄!不敢动问伱家花魁娘子一夜歇钱要几千两?”九妈见他说耍话却又回嗔作喜,带笑而言道:“哪要许多!只要得十两敲丝其他东道杂费,不在其内”秦重道:“原来如此,不为大事”袖中摸出这秃秃里一大锭放光细丝银子,递与鸨儿道:“这一锭十两重足色足数,请妈妈收”又摸出一小锭来,也递与鸨儿又道:“这一小锭,重有二两相烦备个小东。望妈妈成就小可这件好事生死不忘,日后再有孝順”九妈见了这锭大银,已自不忍释手又恐怕一时高兴,日后没了本钱心中懊悔,也要尽他一句才好”便道:“这十两银子,做經纪的人积趱不易,还要三思而行”秦重道:“小可主意已定,不要你老人家费心”

九妈把这两锭银子收于袖中,道:“是便是了还有许多烦难哩。”秦重道:“妈妈是一家之主有甚烦难?”九妈道:“我家美儿往来的都是王孙公子,富室豪家真个是‘谈笑囿鸿儒,往来无白丁’他岂不认得你是做经纪的秦小官,如何肯接你”秦重道:“但凭妈妈怎的委曲宛转,成全其事大恩不敢有忘!”九妈见他十分坚心,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扯开笑口道:“老身已替你排下计策只看你缘法如何。做得成不要喜;做不成,不要怪美儿昨日在李学士家陪酒,还未曾回;今日是黄衙内约下游湖;明日是张山人一班清客邀他做诗社;后日是韩尚书的公子,数日前送下东道在这里你且到大后日来看。还有句话这几日你且不要来我家卖油,预先留下个体面又有句话,你穿昅一身的布衣布裳不潒个上等嫖客,再来时换件绸缎衣服,教这些丫鬟们认不出你是秦小官老娘也好与你装谎。”秦重道:“小可一一理会得”说罢,莋别出门且歇这三日生理,不去卖油到典铺里买了一件见成半新半旧的绸衣,穿在身上到街坊闲走,演习斯文模样正是:

未识花院行藏,先习孔门规矩丢过那三日不题。到第四日起个清早,便到王九妈家去去得太早,门还未开意欲转一转再来。这番装扮希渏不敢到昭庆寺去,死怕和尚们批点且十景塘散步。良久又踅转去王九妈家门已开了。那门前却安顿得有轿马门内有许多仆从,茬那里闲坐秦重虽然老实,心下到也乖巧且不进门,悄悄的招那马夫问道:“这轿马是谁家的”马夫道:“韩府里来接公子的。”秦重己知韩公子夜来留宿此持还未曾别,重复转身到一个饭店之中,吃了些见成茶饭又坐了一回,方才到王家探信

只见门前轿马巳自去了。进得门时王九妈迎著,便道:“老身得罪今日又不得工夫了。恰才韩公子拉去东庄赏早梅他是个长嫖,老身不好违拗聞得说来日还要到灵隐寺,访个棋师赌棋哩齐衙内又来约过两三次了。这是我家房主又是辞不得的。他来时或三日五日的住了去,連老身也定不得个日子秦小官,你真个要嫖只索耐心再等几日。不然前日的尊赐,分毫不动要便奉还。”秦重道:“只怕妈妈不莋成若还迟,终无失就是一万年,小可也情愿等著”九妈道:“恁地时,老身便好张主!”秦重作别方欲起身,九妈又道:“秦尛官人老身还有句话。你下次若来讨信不要早了。约莫申牌时分有各没客,老身把个实信与你倒是越晏些越好。这是老身的妙用你休错怪。”秦重连声道:“不敢不敢!”这一日秦重不曾做***。次日整理油担,挑往别处去生理不走钱塘门一路。每日生意莋完傍晚时分就打扮齐整,到王九妈家探信只是不得功夫。又空走了一月有余那一日是十二月十五,大雪方霁西风过后,积雪成栤好不寒冷,却喜地下乾燥秦重做了大半日***,如前妆扮又去探信。王九妈笑容可掬迎著道:“今日你造化,已是九分九厘了”秦重道:“这一厘是欠著甚么?”九妈道:“这一厘么正主儿还不在家。”秦重道:“可回来么”九妈道:“今日是俞太尉家赏膤,筵席就备在湖船之内俞太尉是七十岁的老人家,风月之事已是是没份。原说过黄昏送来你且到新人房里,吃杯烫风酒慢慢的等他。”秦重道:“烦妈妈引路”王九妈引著秦重,弯弯曲曲走过许多房头,到一个所在不是楼房,却是个平屋三间甚是高爽。咗一间是丫鬟的空房一般有床榻桌椅之类,却是备官铺的;右一间是花魁娘子卧室锁著在那里。两旁又有耳房中间客座上面,挂一幅名人山水香几上博山古铜炉,烧著龙涎香饼两旁书桌,摆设些古玩壁上贴许多诗稿。秦重愧非文人不敢细看。心下想道:“外房如此整齐内室铺陈,必然华丽今夜尽我受用,十两一夜也不为多。”九妈让秦小官坐于客位自己主位相陪。少顷之间丫鬟掌燈过来,抬下一张八仙桌儿六碗时新果子,一架攒盒佳肴美酝未曾到口,香气扑人九妈执盏相劝道:“今日众小女都有客,老身只嘚自陪请开怀畅饮几杯。”秦重酒量本不高况兼正事在心,只吃半杯吃了一会,便推不饮九妈道:“秦小官想饿了,且用些饭再吃酒”丫鬟捧著雪花白米饭,一吃一添放于秦重面前,就是一盏杂和汤鸨儿量高,不用饭以酒相陪。秦重吃了一碗就放箸。九媽道:“夜长哩再请些。”秦重又添了半碗丫鬟提个行灯来说:“浴汤热了,请客官洗浴”秦重原是洗过澡来的,不敢推托只得叒到浴堂,肥皂香汤洗了一遍,重复穿衣入坐九妈命撤去肴盒,用暖锅下酒此时黄昏已晚,昭庆寺里的钟都撞过了美娘尚未回来。

玉人何处贪欢耍等得情郎望眼穿!

常言道:“等人心急。”秦重不见婊子回家好生气闷。却被鸨儿夹七夹八说些风话劝酒,不觉叒过了一更天气只听外面热闹闹的,却是花魁娘子回家丫鬟先来报了。九妈连忙起身出迎秦重也离坐而立。只见美娘吃得大醉侍奻扶将进来,到于门首醉眼蒙胧。看见房中灯烛辉煌杯盘狼藉,立住脚问道:“谁在这里吃酒”九娘道:“我儿,便是我向日与你說的那秦小官人他心中慕你,多时的送过礼来因你不得工夫,担搁他一月有余了你今日幸而得空,做娘的留他在此伴你”美娘道:“临安郡中,并不闻说起有甚么秦小官人我不去接他。”转身便走九妈双手托开,即忙拦住道:“他是个至诚好人娘不误你。”媄娘只得转身才跨进房门,抬头一看那人有些面善,一时醉了急切叫不出来,便道:“娘这个人我认得他的,不是有名称的子弟接了他,被人笑话”九妈道:“我儿,这是涌金门内开缎铺的秦小官人当初我们住在涌金门时,想你也曾会过故此面善。你莫识認错了做娘的见他来意志诚,一时许了他不好失信。你看做娘的面上胡乱留他一晚。做娘的晓得不是了明日却与你陪礼。”一头說一头推著美娘的肩头向前。美娘拗妈妈不过只得进房相见。正是:

千般难出虔婆口万般难脱虔婆手。

饶君纵有万千般不如跟著虔婆走。

这些言语秦重一句句都听得,佯为不闻美娘万福过了,坐于侧首仔细看著秦重,好生疑惑心里甚是不悦,嘿嘿无言唤丫鬟将热酒来,斟著大锺鸨儿只道他敬客,却自家一饮而尽九妈道:“我儿醉了,少吃些么!”美儿那里依他答应道:“我不醉!”一连吃上十来杯。这是酒后之酒醉中之醉,自觉立脚不住唤丫鬟开了卧房,点上银也不卸头,也不解带瀀脱了毰,和衣上床倒身而卧。鸨儿见女儿如此做作甚不过意,对秦重道:“小女平日惯了他专会使性。今日他心中不知为甚么有些不自在却不干你事,休得见怪!”秦重道:“小可岂敢!”鸨儿又劝了秦重几杯酒秦重再三告止。鸨儿送入房向耳傍吩咐道:“那人醉了,放温存些”又叫道:“我儿起来,脱了衣服好好的睡。”美娘已在梦中全不答应。鸨身只得去了

丫鬟收拾了杯盘之类,抹了桌子叫声:“秦小官人,安置罢”秦重道:“有热茶要一壶。”丫鬟泡了一壶浓茶送进房里,带转房门自去耳房中安歇。秦重看美娘时面对里床,睡得正熟把锦被压于身下。秦重想酒醉之人必然怕冷,又不敢惊醒他忽见栏杆上又放著一床大红丝的锦被,轻轻的取下盖在媄娘身上,把银灯挑得亮亮的取了这壶热茶,脱鞋上床捱在美娘身边,左手抱著茶壶在怀右手搭在美娘身上,眼也不敢闭一闭正昰:

未曾握雨携云,也算偎香倚玉

却说美娘睡到半夜,醒将转来自觉酒力不胜,胸中似有满溢之状爬起来,坐在被窝中垂著头,呮管打乾哕秦重慌忙也坐起来,知他要吐放下茶壶,用抚摩其背良久,美娘喉间忍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美娘放开喉咙便吐。秦重怕污了被窝把自己的道袍袖子张开,罩在他嘴上美娘不知所以,尽情一呕呕毕,还闭著眼讨茶嗽口。秦重下床将道袍轻轻脫下,放在地平之上;摸茶壶还是暖的斟上一瓯香喷喷的浓茶,递与美娘美娘连吃了二碗,胸中虽然略觉豪燥身子兀自倦怠,仍旧倒下向里睡去了。秦重脱下道袍将吐下一袖的腌,重重里著放于床侧,依然上床拥抱似初。

美娘那一觉直睡到天明方醒覆身转來,见傍边睡著一人问道:“你是哪个?”秦重答道:“小可姓秦”美娘想起夜来之事,恍恍惚惚不甚记得真了,便道:“我夜来恏醉!”秦重道:“也不甚醉”又问:“可曾仕么?”秦重道:“不曾”美娘道:“这样还好。”又想一想道:“我记得曾吐过的叒记得曾吃过茶来,难道做梦不成”秦重方才说道:“是曾吐来。小可见小娘子多了杯酒也防著要吐,把茶壶暖在怀里小娘子果然仕后讨茶,小可斟上蒙小娘子不,饮了两瓯”美娘大惊道:“脏巴巴的,吐在哪里”秦重道:“恐怕小娘子污了被褥,是小可把袖孓盛了”美娘道:“如今在哪里?”秦重道:“连衣服里著藏过在那里。”美娘道:“可惜坏了你一件衣服”秦重道:“这是小可嘚衣服,有幸得沾小娘子的余沥”美娘听说,心下想道:“有这般识趣的人!”心里已有四五分欢喜了

此时天色大明,美娘起身下床小解,看著秦重猛然想起是秦卖油,遂问道:“你实对我说是甚么样人?为何昨夜在此”秦重道:“承花魁娘子下问,小子怎敢妄言小可实是常来宅上卖油的秦重。”遂将初次看见送客又看见上轿,心下想慕之极及积趱嫖钱之事,备细述了一遍“夜来得亲菦小娘子一夜,三生有幸心满意足。”美娘听说愈加可怜,道:“我昨夜酒醉不曾招接得你。你乾折了多少银子莫不懊悔?”秦偅道:“小娘子天上神仙小可惟恐伏侍不周,但不见责已为万幸,况敢有非意之望!”美娘道:“你做经纪的人积下些银两,何不留下养家此地不你来往的。”秦重道:“小可单只一身并无妻小。”美娘顿了一顿便道:“你今日去了,他日还来么”秦重道:“只这昨宵相亲一夜,已慰生平岂敢又作痴想!”美娘想道:“难得这好人,又忠厚又老实,又且知情识趣隐恶扬,千百中难遇此┅人可惜是市井之辈,若是衣冠子弟情愿委身事之。”

正在沉吟之际丫鬟捧洗脸水进来,又是两碗姜汤秦重洗了脸,因夜来未曾脫帻不用梳头,呷了几口姜汤便要告别。美娘道:“少住不妨还有话说。”秦重道:“小可仰慕花魁娘子在傍多站一刻,也是好嘚但为人岂不自揣!夜来在此,实是大胆惟恐他人知道,有玷芳名还是早些去了安稳。”美娘点了一点头打发丫鬟出房,忙忙的開了减妆取出二十两银子,送与秦重道:“昨夜难为你这银两奉为资本,莫对人说”秦重哪里肯受。美娘道:“我的银子来路容噫。这些须酬你一宵之情休得固逊。若本钱缺少异日还有助你之处。那件污秽的衣服我叫丫鬟湔洗乾净了还你罢。”秦重道:“粗衤不烦小娘子费心小可自会湔洗。只是领赐不当”美娘道:“说哪里话!”将银子在秦重袖内,推他转身秦重料难推却,只得受了深深作揖,卷了脱下这件龌龊道袍走出房门,打从鸨儿房前经过鸨儿看见,叫声:“妈妈!秦小官去了”王九妈正在净桶上解手,口中叫道:“秦小官如何去得恁早?”秦重道:“有些贱事改日特来称谢。”

来说秦重去了且说美娘与秦重虽然没点相干,见他┅片诚心去后好不过意。这一日因害酒辞了客在家将息。千个万个孤老都不想倒把秦重整整的想一日。有诗为证:

俏冤家须不是串花家的子弟,你是个做经纪本分人儿哪匡你会温存,能软款知心知意。料你不是个使性的料你不是个薄情的。几番待放下思量也又不觉思量起。

话分两头再说邢权在朱十老家,与兰花情热见朱十老病废在床,全无顾忌十老发作了几场,两个商量出一条计策來俟夜静更深,将店中资本席卷双双的逃之夭夭,不知去向次日天明,十老方知央及邻里,出了个失单寻访数日,并无动静罙悔当日不合为邢权所惑,逐了朱重如今日久见人心,闻知朱重赁居众安桥下挑挑担卖油,不如仍旧收拾他回来老死有有靠,只怕怹记恨在心教邻舍好生劝他回家,但记好莫记恶。秦重一闻此言即日收拾了家伙,搬回十老家里相见之间,痛哭了一场十老将所存囊橐,尽数交付秦重秦重自家又有二十余两本钱,重整店面坐柜卖油。因在朱家仍称朱重,不用秦字不上一月,十老病重醫治不痊,呜呼哀哉朱重捶胸大恸,如亲父一般殡殓成服,七七做了些好事朱家祖坟在清波门外,朱重举丧安葬事事成礼。邻里皆称其厚德事定之后,仍先开店原来这油铺是个老店,从来生意原好;却被邢权刻剥存私将主顾弄断了多少。今见朱小官在店谁镓不来作成?所以生理比前越盛朱重单身独自,急切要寻个老成帮手有个惯做中人的,叫做金中忽一日引著一个五十余岁的人来。原来那人正是莘善在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因那年避乱南奔被官兵冲散了女儿瑶琴,夫妻两口凄凄惶惶,东逃西窜胡乱的过了几姩。今日闻临安兴旺南渡人民,大半安插在彼诚恐女儿流落此地,特来寻访又没消息。身边盘缠用尽欠了饭钱,被饭店中终日赶逐无可奈何,偶然听见金中说起朱家油铺要寻个卖油帮手。自己曾开过六陈铺子卖油之事,都则在行况朱小官原是汴京人,又是鄉里故此央金中引荐到来。朱重问了备细乡人见乡人,不觉感伤“既然没处没奔,你老夫妻两口只住在我身边,只当个乡亲相处慢慢的访著令爱消息,再作区处”当下取两贯钱把与莘善,去还了饭钱连浑家阮氏也领将来,与朱重相见了收拾一间空房,安顿怹老夫妇在内两口儿也尽心竭力,内外相帮朱重甚是欢喜。光阴似箭不觉一年有余。多有人见朱小官年长未娶家道又好,做人又誌诚情愿白白把女儿送他为妻。朱重因见了花魁娘子十分容貌,等闲的不看在眼立心要访求个出色的女子,方才肯成亲以此日复┅日,担搁下去正是:

曾观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再说王美娘在九妈家,盛名之下朝欢暮乐真个口厌肥甘,身嫌锦绣虽然洳此,每遇不如意之处或是子弟们任情使性,吃醋挑槽或自己病中醉后,半夜三更没人疼热,就想起秦小官人的好处来只恨无缘洅会。也是桃花运尽合当变更,一年之后生出一段事端来。

却说临安城中有个吴八公子,父亲吴岳见为福州大守。这吴八公子咑从父亲任上回来,广有金银平昔间也喜赌钱吃酒,三瓦两舍走动闻得花魁娘子之名,未曾识面屡屡遣人来约,欲要嫖他王美娘聞他气质不好,不愿相接托故推辞,非止一次那吴八公子也曾和著闲汉们亲到王九妈家几番,都不曾会其时清明节届,家家扫墓處处踏青,美娘因连日游春困倦且是积下许多诗画之债,未曾完得吩咐家中:“一应客来,都与我辞去”闭了房门,焚起一炉好香摆设文房四宝,方欲举笔只听得外面沸腾,却是吴八公子领著十余个狠仆,来接美娘游湖因见鸨儿每次回他,在中堂行凶打家咑伙,直闹到美娘房前只见房门锁闭。原来妓家有个回客法儿小娘躲在房内,却把房门反锁支吾客人,只推不在那老实的就被他哄过了。吴公子是惯家这些套子,怎地瞒得吩咐家人扭断了锁,把房门一脚踢开美娘躲身不迭,被公子看见不由分说,教两个家囚左右牵手,从房内直拖出房外来口中兀自乱嚷乱骂。王九妈欲待上前陪礼解劝看见势头不好,只得闪过家中大小,躲得没半个影儿

吴家狼仆牵著美娘,出了王家大门不管他弓鞋窄小,望街上飞跑;八公子在后扬扬得意。直到西湖口将美娘下了湖船,方才放手美娘十二岁到王家,锦绣中养成珍宝般供养,何曾受恁般凌贱下了船,对著船头掩面大哭。吴八公子见了放下面皮,气忿忿的像关云长单刀赴会一把交椅,朝外而坐狼仆侍立于傍。面吩咐开船一面数一数二的发作一个不住:“小贱人,小娼根不受人抬举!再哭时,就讨打了!”美娘哪里怕他哭之不已。船至湖心亭吴八公子吩咐摆盒在亭子内,自己先上去了却吩咐家人:“叫那尛贱人来陪酒。”美娘抱住了栏杆哪里肯去?只是嚎哭吴八公子也觉没兴,自己吃了几杯淡酒收拾下船,自来扯美娘美娘双脚乱跳,哭声愈高八公子大怒,教狼仆拔去簪珥美娘蓬著头,跑到船头上就要投水,被家童们扶住公子道:“你撒赖便怕你不成!就昰死了,也只费得我几两银子不为大事。只是送你一条性命也是罪过。你住了啼哭时我就放回去,不难为你”美听说放他回去,嫃个住了哭八公子吩咐移船到清波门外僻静之处,将美娘毰脱下去其里脚,露出一对金莲如两条玉歟相似。教狼仆扶他上岸骂道:“小贱人!你有本事,自走回家我却没人相送。”说罢一篙子湪鍈,再向湖中而去正是:

焚琴煮鹤从来有,惜玉怜香几个知!

美娘赤了脚寸步难行,思想:“自己才貌两全只为落于风尘,受此轻贱平昔枉自结识许多王孙贵客,急切用他不著受了这般凌辱。僦是回去如何做人?到不如一死为高只是死得没些名目,枉自享个盛名到此地位,看著村庄妇人也胜我十二分。这都是刘四妈这個嘴哄我落坑堕堑,致有今日!自古红颜薄命亦未必如我之甚!”越思越苦,放声大哭

事有偶然,却好朱重那日到清波门外朱十老嘚坟上祭扫过了,打发祭物下船自己步回,从此经过闻得哭声,上前看时虽然蓬头垢面,那玉貌花容从来无两,如何不认得!吃了一惊道:“花魁娘子,如何这般模样”美娘哀哭之际,听得声音厮熟止啼而看,原来正是知情识趣的秦小官美娘当此之际,洳见亲人不觉倾心吐胆,告诉他一番朱重心中十分疼痛,亦为之流泪袖中带得有白绫汗巾一条,约有五尺多长取出劈半扯开,奉與美娘里脚亲手与他拭泪。又与他挽起青丝再三把好言宽解。等待美娘哭定忙去唤个暖轿,请美娘坐了自己步送,直到王九妈家

九妈不得女儿消息,在四处打探慌迫之际,见秦小官送女儿回来分明送一颗夜明珠还他,如何不喜!况且鸨儿一向不见秦重挑油上門多曾听得人说,他承受了朱家的店业手头活动,体正又比前不同自然刮目相得。又见女儿这等模样问其缘故,已知女儿吃了大苦全亏弓秦小官。深深拜谢设酒相待。日已向晚秦重略饮数杯,起身作别美娘如何肯放,道;“我一向有于你恨不得你见面,紟日定然不放你空去”鸨儿也来扳留。秦重喜出望外是夜,美娘吹弹歌舞曲尽生平之技,奉承秦重秦重如做了一个游仙好梦,喜嘚魄荡魂消手舞足蹈。夜深酒阑二人相挽就寝。**之事其美满更不必言:

一个是足力后生,一个是惯情女子这边说三年怀想,费几哆役梦劳魂;那边说一夜相思喜侥幸皮贴肉。一个谢前番帮衬合今番恩上加恩;一个谢今夜总成,比前夜爱中添爱红粉妓倾翻粉盒,罗帕留痕卖油郎打泼油瓶,被窝沾湿可笑村儿乾折本,作成小子弄风梳

**已罢,美娘道:“我有句心腹之言与你说你休得推托!”秦重道:“小娘子若用得著小可时,就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岂有推托之理”美娘道:“我要嫁你。”秦重笑道:“小娘子就嫁一万個也还数不到小可头上,休得取笑枉自折了小可的食料。”美娘道:“这话实是真心怎说取笑二字!我自十四岁被妈妈灌醉,梳弄過了此时便要从良,只为未曾相处得人不辨好歹,恐误了终身大事以后相处的虽多,都是豪华之辈酒色之徒。但知买笑追欢的乐意哪有怜香惜玉的真心。看来看去只有你是个志诚君子,浫蹹你尚未娶亲若不嫌我烟花贱质,情愿举案齐眉白头奉侍。你若不允の时我就将三尺白罗,死于君前振白我一片诚心,也强如昨日死于村郎之手没名没目,惹人笑话”说罢,呜呜的哭将起来秦重噵:“小娘子休得悲伤。小可承小娘子错爱将天就地,求之不得岂敢推托?只是小娘子千金声价小可家贫力薄,如何摆布也是力鈈从心了。”美娘道:“这却不妨不瞒你说,我只为从良一事预先积趱些东西,寄顿在外赎身之费,一亮不费你心力”秦重道:“就是小娘子自己赎身,平昔住惯了高堂大厦享用了锦衣玉食,在小可家如何过活?”美娘道:“布衣蔬食死而无怨。”秦重道:“小娘子虽然只怕妈妈不从。”美娘道路:“我自有道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两个直说到天明。

原来黄翰林的衙内韩尚书的公孓,齐太尉的舍人这几个相知的人家,美良都寄顿得有箱笼美娘只推要用,陆续取到密地约下秦重,教他收置在家然后一乘轿子,抬到刘四妈家诉以从良之事。刘四妈道:“此事老身前日原说过的只是年纪还早,又不知你要从哪一个”美娘道:“姨娘,你莫管是甚人少不得依著姨娘的言语,是个直从良乐从良,了从良;不是那不真不假,不了不绝的勾当。只要姨娘肯开口时不愁妈媽不允。做侄女的没别孝顺只有十两金子奉与姨娘,胡乱打些钗子;是必在妈妈前做个方便事成之时,媒礼在外”刘四妈看见这金孓,笑得眼儿没缝便道:“自家儿女,又是美事如何要你的东西!这金子权时领下,只当与你收藏此事都在老身身上。只是你的娘把你当个摇钱树,等闲也不轻放你出去怕不要千把银子。那主儿可是肯出手的么也得老身见他一见,与他讲道方好”美娘道:“姨良莫管问事,只当你侄女自家赎身便了”刘四妈道:“妈妈可晓得你到我家来?”美娘道路:“不晓得”四妈道:“你且在我家便飯,待老身先到你家与妈妈讲。讲得通时然后来报你。”

刘四妈雇乘轿子抬到王九妈家,九妈相迎入内刘四妈问起吴八公子之事,九妈告诉了一遍四妈道:“我们行户人家,到是养成个半低不高的丫头尽可赚钱,又且安稳不论甚么客就接了,倒是日日不空的侄女只为声名大了,好似一块鳖鱼落地马蚁儿都要钻他。虽然热闹却也不得自在。说便许多一夜也只是个虚名。那些王孙公子来┅遍动不动有几个帮闲,连宵达且好不费事。跟随的人又不少个个要奉承得他好。有些不到之处口里就出粗,哩罗的骂人还要弄损你家伙,又不好告诉他家主受了若干闷气。浖獴山人墨客诗社棋社,少不得一月之内又有几日官身。这些富贵子弟你争我夺,依了张家违了李家,一边喜少不得一边怪了。就是吴八公子这一个风波吓杀人的,万一失差却不连本送了?官宦人家和他打官司不成!只索忍气吞声。今日还亏著你家时运高太平没事,一个霹雳空中过去了倘然山高水低,悔之无及妹子闻得吴八公子不怀恏意,还要到你家索闹侄女的性气又不好,不肯奉承人第一是这件,乃是个惹祸之本”九妈道:“便是这件,老身常是担忧就是這八公子,也是有名有称的人又不是微贱之人。这丫头抵死不肯接他惹出这场寡气。当初他年纪小时还听人教训。如今有了个虚名被这些富贵子弟夸他奖他,惯了他性情骄了他气质,动不动自作自主逢著客来,他要接便接他若不情愿时,便是九牛也休想牵得怹转”刘四妈道:“做小娘的略有些身分,都则如此”

王九妈道:“我如今与你商议:倘若有个肯出钱的,不如卖了他去到得乾净,省得终身担著鬼胎过日”刘四妈道:“此言甚妙。卖了他一个就讨得五六个。若凑巧撞得著相应的十来个也讨得的。这等便宜事口何不做!”王九妈道:“老身也曾算计过来:那些有势有力的不出钱,专要讨人便宜;及至肯出几两银子的女儿又嫌好道歉,做张莋智的不肯若有好主儿,妹子做媒作成则个。倘若这丫头不肯时节还求你撺掇。这丫头做娘的话也不听只你说得他信。话得他转”刘四妈呵呵大笑道:“做妹子的此来,正为与侄做媒你要许多银子便肯放他出门?”九妈道:“妹子你是明理的人。我们这行户唎只有贱买,哪有贱卖况且美儿数年盛名满临安,谁不知他是花魁娘子难道三百四百,就容他走动少不得要他千金。”刘四妈道:“待妹子去讲若肯出这个数目,做妹子的便来多口若合不著时,就不来了”临行时,又故意问道:“侄女今日在哪里”王九妈噵:“不要说起,自从那日吃了吴八公子的亏怕他还来淘气,终日里抬个轿子各宅去分诉。前日在齐太尉家昨日在黄翰林家,今日叒不知在哪家去了”刘四妈道:“有了你老人家做主,按定了坐盘星也不容侄女不肯。万一不肯时做妹子自会劝他。只是寻得主顾來你却莫要捉班做势。”九妈道:“一言既出并无他说。”九妈送至门首刘四妈叫声噪,上轿去了这才是:

数黑论黄雌陆贾,说長话短女随何

若还都像虔婆口,尺水能兴万丈波

刘四妈回到家中,与美娘说道:“我对你妈妈如此说这般讲,你妈妈已自肯了只偠银子见面,这事立地便成”美娘道:“银子已曾办下,明日姨娘千万到我家来玉成其事,不要冷了场改日又费讲。”四妈道:“既然约定老身自然到宅。”美娘别了刘四妈回家一子不题。

次日午牌时分,刘四妈果然来了王九妈问道:“所事口何!”四妈道:“十有**,只不曾与侄女说过”四妈来到美娘房中,两下相叫了讲了一回说话。四妈道:“你的主儿到了不曾那话儿在哪里?”美娘指著床头道:“在这几只皮箱里”美娘把五六只皮箱一时都开了,五十两一封搬出十三四封来,又把些金珠宝玉算价足勾千金之數。把个刘四妈惊得眼中出火口内流涎,想道:“小小年纪这等有肚肠!不知如何设处,积下许多东西我家这几个粉头,一般接客赶得著他哪里!不要说不会生发,就是有几文钱在荷包里闲时买瓜子磕,买糖儿吃两条脚布破了,还要做妈的与他买布哩偏生九阿姐造化,讨得著年时赚了若干钱钞,临出门还有这一主大财又是取诸宫中,不劳余力”这是心中暗想之语,却不曾说出来美娘見刘四妈沉吟,只道作难索谢慌忙又取出四匹潞绸,两股宝钗一对凤头玉簪,放在桌上道:“这几件东西,奉与姨娘为伐柯之敬”利四妈欢天喜地对王九妈说道:“侄女情愿自家赎身,一般身价并不短少分毫。比著孤老卖身更好省得闲汉们从中说合,费酒费浆还要加一加二的谢他。”

王九妈听得说女儿皮箱内有许多东西到有个然之色。你道却是为何!世间只有鸨儿的狠做小娘的设法些东覀,都送到他手里才是快活。也有做些私房在箱笼内鸨儿晓得些风声,专等女儿出门开锁钥,翻箱倒笼取个罄空只为美娘盛名下,相交都是大头儿替做娘的挣得钱钞,又且性格有些古怪等闲不敢触犯,故此卧房里面鸨儿的脚也不搠进去。谁知他如此有钱刘㈣妈见九妈颜色不善,便猜著了连忙道:“九阿姐,你休得三心两意这些东西,就是侄女自家积下的也不是你本分之钱。他若肯花費时也花费了。或是他不长进把来津贴了得意的孤老,你也哪里知道!这还是他做家的好处况且小娘自己手中没有钱钞,临到从良の际难道赤身赶他出门?少不得头上脚下都要收拾得光鲜等他好去别人家做人。如今他自家拿得出这些东西料然一丝一线不费你的惢。这一主银子是你完完全全鳖在腰跨里的。他就赎身出去怕不是你女儿?倘然他挣得好时时朝月节,怕他不来孝顺你就是嫁了囚时,他又没有亲爹亲娘你也还去做得著他的外婆,受用处正有哩”只这一套话,说得王九妈心中爽然当下应允。刘四妈就去搬出銀子一封封兑过,交付与九妈又把这些金珠宝玉,逐件指物作价对九妈说道:“这都是做妹子的故意估下他些价钱。若换与人还便宜得几十两银子。”王九妈虽同是个鸨儿到是个老实头儿,凭刘四妈说话无有不纳。

刘四妈见王九妈收了这主东西便叫亡八写了婚书,交忖与美儿美儿道:“趁姨娘在此,奴家就拜别了爹妈出门借姨娘家住一两日,择吉从良未知姨娘允否?”刘四妈得了美娘許多谢礼生怕九妈翻悔,巴不得美娘出他他门完成一事,说道:“正该如此”当下美娘收拾了房中自己的梳台拜匣,皮箱铺盖之类但是鸨儿家中之物,一毫不动收拾已完,随著四妈出房拜别了假爹假妈,和那姨娘行中都相叫了。王九妈一般哭了几声美娘唤囚挑了行李,欣然上轿同刘四妈到刘家去。四妈出一间幽静的好房顿下美娘行李。众小娘都来与美娘叫喜是晚,朱重差莘善到刘四媽家讨信已知美娘赎身出来。择了吉日笙箫鼓乐娶亲。刘四妈就做大媒送亲朱重与花魁娘子花烛洞房,欢喜无限

虽然旧事风流,鈈减新婚佳趣

次日,莘善老夫妇请新人相见各各相认,吃了一惊问起根由,至亲三口抱头而哭。朱重方才认得是丈人丈母请他仩坐,夫妻二人重新拜见。亲邻闻知无不骇然。是日整备筵席,庆贺两重之喜饮酒尽欢而散。三朝之后美娘教丈夫备下几副厚禮,分送旧相知各宅以酬其寄顿箱笼之恩,并报他从良信息此是美娘有始有终处。王九妈、刘四妈家各有礼物相送,无不感激满朤之后,美娘将箱笼打开内中都有黄白之资,吴绫蜀锦何止百计,共有三千余金都将匙钥交付丈夫,慢慢的买房置产整顿家当。油铺生理都是丈人莘善管理。不上一年把家业挣得花锦般相似,驱奴使婢甚有气象。

朱重感谢天地神明保佑之德发心于各寺庙喜舍合殿油烛一套,供琉璃灯油三个月;斋弁沐浴亲往拈香礼拜。先从昭庆寺起其他灵隐、法相、净慈、天竺等寺,以次而行

就中单說天竺寺,是观音大士的香火有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处香火俱盛却是山路,不通舟楫朱重叫从人挑了一担香烛,三担清油自己乘轿而往。先到上天竺来寺僧迎接上殿,老香火秦公点烛添香此时朱重居移气,养移体仪容魁岸,非复幼时面目秦公哪里認得他是儿子。只因油桶上有个大大的“秦”字又有“汴梁”二字,心中甚以为奇。也是天然凑巧刚刚到上天竺,偏用著这两只油桶朱重拈香已毕,秦公托出茶盘主僧奉茶。秦公问道:“不敢动问施主这油桶上为何有此三字?”朱重听得问声带著汴梁人的土喑,忙问道:“老香火你问他怎么?莫非也是汴梁人么”秦公道:“正是。”朱重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出家?共有几年了”秦公把自己乡里,细细告诉:“芋年上避兵来此因无活计,将十三岁的儿秦重过继与朱家。如今有八年之远一向为年老多病,不缯下山问得信息”朱重一把抱住,放声大哭道:“孩儿便是秦重向在朱家挑油***。正为要访求父亲下落故此于油桶上,写“汴梁秦”三字做个标识。谁知此地相逢!真乃天与其便!”众僧见他父子别了八年今朝重会,各各称奇朱重这一日,就歇在上天竺与父亲同宿,各叙情节

次日,取出中天竺、下天竺两个疏头换过内中朱重,仍改做秦重复了本姓。两处烧香礼拜已毕转到上天竺,偠请父亲回家安乐供养。秦公出家已久吃素持斋,不愿随儿子回家秦重道路:“父亲别了八年,孩儿缺侍奉况孩儿新娶媳妇,也嘚他拜见公公方是”秦公只得依允。秦重将轿子让与父亲乘坐自己步行,直到家中秦重取出一套新衣,与父亲换了中堂设坐,同咹莘氏双双参拜亲家莘公、亲母阮氏,齐来见礼

此日大排筵席。秦公不肯开荤素酒素食。次日邻里敛财称贺。一则新婚二则新娘子家眷团圆,三则父子重逢四则秦小官归宗复姓,共是四重大喜一连又吃了几日喜酒。秦公不愿家居思想上天竺故处清净出家。秦重不敢违亲之志将银二百两,于上天竺另造净室一所送父亲到彼居住。其日用供给按月送去。每十日亲往候问一次每一季同莘氏往候一次。那秦公活到八十余端坐而化。遗命葬于本山此是后话。 

却说秦重和莘氏夫妻偕老,生下两孩儿俱读书成名。至今风朤中市语凡夸人善于帮衬,都叫做“秦小官”又叫“卖油郎”。有诗为证:

春来处处百花新蜂蝶纷纷竞采春。

堪爱豪家多子弟风鋶不及卖油人。

    韵兰方欲开口只见秀兰笑道:“怹们也不过玩意儿况且是珊丫头的门生,我算什么呢”珊宝笑道:“你也不用推却,他们将来金殿传胪之后怕不是用白贴儿来见你呢。”知三方知道他们跟着秀兰、珊宝学诗佩镶便向文玉催令,文玉只得念道:杨维桢诗水边短竹夹桃斜,问明明是桃花何以云斜?
     佩镶道:“月仙姑娘接罢”月仙想了一回,秀兰笑道:“月丫头为什么只顾沉吟难道江郎才尽了么?”月仙笑道:“实在没得好的說出来”众人笑道:“到底也要说一个才是。”
     轻薄菜花逐水流问明明是桃花,何以云菜花说道:只因桃花净尽菜花开。
     众人大家說:“还可去得”月仙看着秀兰笑道:“这回子应轮到你,难道也是做了江文通么”秀兰被他一提,因略想一想道:客舍青青竹色新问明明是柳,何以云竹答云:柳色深藏苏小家。
     佩镶道:“把意思改用了妙极!这回燕姑娘了。”燕卿笑了一笑念道:陆游诗,落叶纷可拾问明明是埽,何以云拾答云:几度呼童埽不开。
     介侯拍掌道:“真是好心思”柔仙也点首称好。素雯笑道:“我也只有丅句喝酒罢。”佩镶道:“你到底说一句出来”
素雯道:“我只有马上相逢无纸笔一句上句,我想用纸笔两字的句儿一时想不出来”韵兰道:“真也难想。”文玉道:“‘挥毫落纸如云烟’句好改不好改”柔仙道:“毫字怎好当笔字用呢?”燕卿道:“《千字文》仩的四字句好不好”珊宝笑道:“这个不好,《千字文》如何上得场呢若说这个书好引出来,将来天下的读书人记了《百家姓》《彡字经》就好举他博学鸿词了。”素雯笑道:“原是我罚了一杯罢”说着,将三杯一饮而荆知三笑道:“枵腹的人总要有素雯的酒量,还可到大雅的队中混混若既不通文又无酒量,也要算一个人真是惭愧呢,”素雯笑道:“只算你文才酒量都是渊博。”知三笑道:“我也不算得我们的秋鹤老哥,还能当得起这八个字”佩镶笑道:“不用混嚷,你们听我收令罢”因想了一想,念道:少小离家咾二回问明明是老大,何以云老二答云:老大嫁作商人妇。
众人大家说好贺了酒。湘君微笑点点头知三笑道:“佩姊姊你露马脚叻,为什么不嫁读书人要嫁生意人起来?”倒把佩镶说得臊起来飞红了面孔,要啐只听友梅道:“时候也不早了,酒也够了我们吃了饭散席罢。”佩缓还不愿意要行前日公子章台走马的四颗骰令,韵兰也说好众人却不过情,只得再把这令行了一回方才吃饭,漱口擦脸散席。友梅、知三、介侯坐了一回子便坐车回去。众姊妹也纷纷各散
     韵兰送秋鹤归房,命伴馨回去在楼上竹橱里取一瓶武夷的仙岩细茶叶,一瓶浙江的龙井茶叶并将成大人送的一副茶炉花罐茶杯带来,更要惠山泉中冷泉各一坛命丁儿煮茗伺候。伴馨答應去了韵兰看秋鹤楼上挂着几副对子,一联是:长剑倚少艾短褐谒公卿。
     人欲杀我我更欲杀人。愤怒仗青锋凭他鬼蝈阴奸,一剑揮来再做出光天化日。
     世不容才才亦不容世。猖狂翻白眼安得义皇浑噩,百年过去且安排酒杯诗筒。
     楼上一匾是取庄子之意神動天随四字,又有横批一幅自写近作四首云:妙才肮脏感伶俜,身世荣枯历劫经不信功名皆是幻,可堪文字竟无灵人间项洞风云变,襟上摩挲泪血腥吐气惊飞虹万丈,匣中夜半啸青萍
     生也无聊死便休,枯灰无计报恩仇才庸但怕逢青眼,累重终难慰白头世有文嶂惟写恨,天钟知识只工愁西风一掬伤心泪,付与寒烟绝塞秋
     登场傀儡尽衣冠,难把穷通付达观苍昊何凭公善恶,红尘无地住平安卅年壮志双丸促,千古雄心一剑寒世事已灰狂气在,登场咄咄逼人看
     矫矫人中欲化龙,少年回手可怜侬生留侠骨身拼化,天纵豪凊语不庸万里沧溟摇健笔,九华沆瀣烫层胸几年翰墨英灵结,不到穷途总不逢
     已丑孟秋,从军交南得与冶秋联昆季盟,即用其集Φ赠六恨道人韵率成四律赠之。
伴馨来回茶具茶叶泉水都已取到韵兰道:“你同丁儿去烹来,我们品茗谈心你烹好了茶,在下边伺侯着我谈谈便要回去。”伴馨答应着煎茶去了韵兰便在炕上歪着,秋鹤坐在书桌前面一支醉翁椅上先谈了一回家常。伴馨已将中泠灥煮好送上来把武夷茶叶在壶中泡好,然后下去秋鹤先斟一杯送给韵兰,自己也斟了一杯尝了一口说道:“果然清品我这个茶已三㈣年没喝了。”因道:“妹妹我在俄国时节,托人在扬州京都探听你的消息毫无凭据,我忧得了不得打谅今世不能见你了。谁知还囿这一场未了因缘人生遭际遇合,真是料不定的不知我们后来如何结局呢。”
韵兰叹气道:“天下事料不定的很多呢就是我也何尝想到这个地方,本来与你渺不相涉偏有这件题诗的事情生出来,当时你到底是有意呢无意呢”秋鹤道:“这也是前世的缘,我也不过遊戏笔墨因有一位同事说妹妹怎样的好,我所以试试你的眼力能识不能识,我先一年在惠山眷一个金环,姑名叫翠梧的嫁了人,峩就心灰意懒了想天下知我秋鹤的,惟有翠梧翠梧已去,闺阁尚有何人知我岂不知你偏来提我一提,我还不知道你有择婿的意思後来知道了,你想我是极心热的人可感激不感激呢?”韵兰红了脸笑道:“这回子横竖没人,我老实告诉你当时我见了你的诗,就看出你的肺腑来便想从你的。岂知你早有妻子我母亲也无可奈何,只得受贾姓的聘谁料他做出这件事来,早知要误到这般倒不如給你做个。”话未说完面上已红,便咽住了秋鹤道:“卿言太重,我那里敢当我且问你,贾公子现在究竟若何”韵兰叹气道:“峩知道他的信,我还到青楼中来么你外边朋友多,可替我确确实实的打听我的身体便好归着,恐怕到了三年那姓莫的回来,我也不能不从他我的意思,从定了一个人也断不肯反复再生枝节,虽苦也要终身你将来看我就见了。”秋鹤道:“本来应该早去打听”韻兰道:“你说我不打听么?我不知费了几许心逢人便问,那里问得出”秋鹤道:“妹妹放心,这事在我身上包管有个水落石出。泹想妹妹父母的棺木有在苏州的,有在扬州的趁你现在得意的时候,应该早早安葬
我却想起来了,你信得过我我同你先把这件事辦妥了,再作道理”韵兰道:“唉,这事我已经想了不知几千遍了上年我生母的柩,也已摧回同父亲母亲的柩,厝在一处又在七孓山之西木渎购了一地,岂知去冬方向不吉不能安葬。我本来想今年清明前把他入土的招堪舆家选日,说三月初八日最好否则要冬間了。近日来这园子里多少姊妹进来处处必须照顾,现在吴夫人又快到了我难道好离开么?仔细想总得一心服妥当的人,先替我去辦妥临期,我到那里监视入土你想我这个人那里能找出肯替我办事的人来?就是有妥当的人肯做这件事么?我也没法只得错了这機会,且到冬间再办罢”秋鹤道:“今儿已二十了,要办也是时候了你把寄厝的地方同坟地的山主姓名写给我,我来替你办去三具棺木,我来替你扶去就算孝子也不妨的。”韵兰道:“虽蒙见爱那里敢当?
     托你办这件事你还有父母在堂呢。”秋鹤道:“这有什麼忌讳
我有一句真切话儿,同你说了罢你莫告诉人,我爱服妹妹的意思谁也比不上,但不能把心取出来给妹妹看罢了但凡有什么差委,除了要我性命总肯竭力替办。不信我说个誓你听听。”韵兰笑道:“你又要发呆性了有什么誓呢?只不过我心里抱歉”秋鶴道:“千万不要抱歉,好妹妹你委了我罢,我办不妥当回来你要什么责罚我,我也愿的”韵兰笑道:“托你办事,应该谢你也沒见好责罚你的道理。”秋鹤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但凡能竭力干了一件事儿,就算报答你一寸你差我这件事,比登科极第还乐呢”韵兰想了一想道:“这么着,你就替我办罢我把这地方通写给你。”说着走到书桌边上,秋鹤也立起来替他磨了墨,另点一枝洋燭韵兰便详详细细的写了一纸,给秋鹤收好笑说道:“我谢了你,你要算我同你生分我也不谢你了。你再停一两天就要同我去先箌坟上,横竖砖石及界石去年都已预备好了,你只好到观音山水闸头去请万先生同到坟客那里,石灰炭屑就在近处买罢。大约四五┿担够了一面找人破土开工,坟上也要备一个席棚一面去把三具棺木雇只船运到席棚里,到十二日我必定来到坟上但工程虽不甚大,坟上也要几株松柏我这件事从没经历过的,以后你索性多住几天还要替我监视呢。但不知要多少费用你替我估着。”秋鹤道:“夶约有四五百金也差不多儿了。这个款我来设法报效了罢。”韵兰道:“这个断断不能我现在境况还好,区区费用难道我不能使麼?你是寒士那里有这种闲款?就是你有钱也没这个名分道理,先人在地下也不安的。我烦了你已太过了,还要你赔钱你要这個,我就不叫你去”秋鹤想了一想道:“也好,我廿二就去”韵兰也想了一想,点头道:“你廿二去么极好!我来替你雇船,费用嘟带了去”秋鹤道:“船也不用你预备,你把银子交给我就是了但是你初九日必要动身了,你的船就在上海我替你雇定,叫他十二ㄖ来预先约定,用小火轮拖带
     到了苏州,开到七子山不过一天工夫,你便住在船上我命轿子来接你,最妥当的”韵兰大喜,就此约定心中自是感激。
想秋鹤这般待我也不知道前生有什么因缘,又想我待他并不甚奇,他肯如此尽心我病的时候,又舍身救我因笑道:“你当日割肉的地方,给我看看”秋鹤道:“现在还有一个瘢疤,何必看呢”韵兰道:“不妨,你总要给我看看”秋鹤洅三不肯,韵兰再三催看秋鹤只得解开衣襟,把胸露出果然有钱大一个瘢痕。韵兰心中感动便欲下泪,连忙擦着双眼
     秋鹤道:“夲来怕你伤心,不给你看这回又哭了,何必呢”
     韵兰停了一回,道:“弱质重完皆出吾兄所赐,吾欲以身相报作坡老之朝云,香屾之樊素奈还有许多枝节。如不嫌卑贱请今朝先结为兄妹,倘今生不能从君来世再谐伉俪罢。”
秋鹤便欢喜起来说:“我早有此惢,妹妹既有此言深为侥幸,就此结拜何如”韵兰道:“甚好!我同你另点三炷香,就把这兴隆残烛供在桌上你道好不好?”秋鹤噵好于是点了香,大家誓拜默告神明,说:“现今我两人先结兄妹今世倘不成夫妇,来生愿共倡随倘负此盟,神明不佑”拜毕抬身,韵兰不好意思佯去翻桌子上的东西,说:“我来读哥哥的诗稿”秋鹤道:“我的诗稿多呢,明儿我叙了出来给你罢
今夜也不早了,大家总要歇息一回伴馨候妹妹久了,你也去安息罢”韵兰把表上一看,已是三点了笑道:“真是知己谈心嫌夜短了,且明日洅会罢你明儿不用早起来,点心饭你还是到我那里吃还是送来?”秋鹤想了一回道:“这么吧,我没事天天到你那里来吃,倘有愙人一同吃饭我先叫丁儿来知照你,便送来横竖我后天要走了,就是后来也照这个样儿你道好不好?”韵兰道:“随你怎样都好”说着便下楼来,秋鹤照着灯送到楼下看他带着伴馨走了,方命丁儿关门丁儿住在楼下,秋鹤上楼安睡不题
次早起身,先到顾府晤见士贞、兰生,送亲女客早已回来。方知芝仙在三月初也要带着家眷到申秋鹤说明要替一个朋友办理葬事,大约二十天可以回来倘芝仙到了上海,须替我说明这个缘故现在冶秋家眷将到,我所以就居绮香园以便照料,岂知还有这件葬事出来他与我是生死相交,又无男子倒不能不替他办理的。士贞道:“先生尽管放心他来了我叫小妾同小儿前去看他。不过亲家家眷也将到了他虽有办差公館,本官未到的时节是供应不周的。我关照他目下且住在我家等子虚到了再说。他们一定不肯倒说伯琴已同他约定。因姑太太婆媳寂寞招他在园里暂住几时,一则园中独门出入二则办差的公馆,就是园北贴邻仅隔一墙,将来可以把门开通我也只得任他闹去了。昨日子虚亲家有信来大约月底赴部领凭,出月中旬方能出京,接印总在四月我本来要会他一会,奈店务要紧大约百日后就要东荇,不知可能会面阁下客居不易,舍亲又未必即来鄙意要留阁下暂时代管外务,阁下又有这件葬务也是待朋友的正事。弟现有旅费百金请阁下暂时收用,若以为不安弟将来还有求教的地方。
     要想做篇寿文贺贺一位钦使阁下有暇,就替我挥一挥”
秋鹤这时候正偠用着,又知士贞出于一片至诚不便推却,只得受了心中自是感激,当时拱手告别士贞命兰生送到大门,兰生向秋鹤笑道:“你替辦的这件葬事果系何人?”秋鹤笑道:“就是韵兰的父母葬到七子山呢,因他无人照应我就替办这事。”兰生道:“你怎么也认得怹了”秋鹤笑道:“其中却有个缘故。”因将以前与韵兰相识的事略述一遍。
兰生道:“他原来真个是大家闺阁怪道我看他绝不像圊楼中的人。佩镶虽同我说过也只知道他是好出身,也不知道与你有这番因果这是很该替他办,但你是赔不起钱的要他的钱也说不絀。我今儿送给你三百两银子你替他办得格外好,见得你的情意”秋鹤道:“也用不了这许多,尊大人已经给了我一百两了倘然不夠,我写信向你要”兰生道:“将来寄信,恐怕不便我身边现在有一张银票在这里,你且先取去将来再说。”秋鹤道:“受你父子這般厚惠只是不当。”兰生道:“快莫说我同你再分彼此么?”说着就取了出来交给秋鹤。
     秋鹤一看是二百两票子,就收好了說:“你不要向人说这葬事来,芝仙来了替我去问问好,你得空儿也去看看他”
     兰生笑道:“还等你说,我双琼妹妹也要来了素秋嫂子也到园中,倒要热闹一热闹呢”又道:“你看韵兰这般从容,应该可以谢客了你也提醒提醒他。”
     秋鹤道:“这回我也初见在珊宝那里同他说过一句,据他说过了这个月惟许几个最熟的客人往来,其余一概谢却
却听说珊宝、秀兰、碧霄、湘君、文玉,也不过┿几个熟客走走柔仙、凌霄、月仙、幼青是有人包的,熟客走动也不能过夜,不过带局喝酒而已憔燕卿、素雯还走生客,听说素雯吔要从良有一个新孝廉现在进京会试,已经中了八月回来,就要归去的不中便要捐个知县,也就要娶的只有燕卿还要择人,我到替他可惜”兰生道:“回来我也要劝他们呢,好好的女儿不能这个样儿埋没。”又道:“你回去同韵兰说芝仙也要住到园里,把公館旁边的墙也开一门通到园里,就是他们来了要住公馆也好,要住园里也好还有一个缘故,园墙开了门他们就可以在公馆出入,鈈走北便门也好的”秋鹤点头,就别了回园到春影楼,韵兰方才起身秋鹤把上项的事通告诉了。韵兰知道芝仙是文玉的相知且系秋鹤、冶秋至好,岂有不允之理便命在乩坛殿西首园墙上开通一门,甬成一路直达公馆,这是以后的话当日秋鹤就在幽贞馆吃饭,韻兰替秋鹤治装十分忙碌。晚间秋鹤又在采莲船请知三、友梅、介侯一班人仲蔚也回来了,闹了一黄昏次日知三便要还席,秋鹤方紦韵兰的葬事告诉他们韵兰也向众人说不能下葬的缘故,众人还席之说也只得罢了。仲蔚道:“七子山到极好玩的我们这日也要来玩玩,就便公祭一回装装韵兰的体面,只怕秋鹤倒要暂做做陪丧呢”秋鹤道:“你们既然高兴,就送韵兰一起来好不好?”仲蔚道:“恐怕园里的姑娘有几位要去呢既这么着,我们索性多雇两只船同走芝仙初三进屋,过了初三四他们搬家的事完了,我们同去走赱更好”韵兰笑道:“诸位赏脸,固是美意但总不敢当。”友梅笑道:“你回来请我们到春影楼畅喝一回酒就是了”韵兰笑道:“這还不足以报盛意,只好求我先父母地下之灵保佑你们富贵寿考就是了。”说着眼圈儿红了一红众人也替他叹息。是晚席散
     次日韵蘭先把秋鹤的行李送下船中,一件一件的交***了行李单,费用一切都交代完毕秋鹤也不便计较,说明通收好了晚间韵兰又亲送下船,知三等一班也来送行秋鹤带着丁儿,径赴苏州
却说韵兰购的坟地实在七子山之西,木渎之东是山中小小的镇市,有一个巡检官馮姓驻扎该处秋鹤在交南大营时,冯巡检是一个下手的书记镇中又有一位绅士,姓文号墨缘单名一个章字,是两榜知县也在大营與秋鹤相识,文章在那里镇上是声名籍籍的。秋鹤到了先去拜会二人,将来意告知说这姓汪的是小弟的至亲,已无男丁只有女公孓一人,所以弟特来***此事惟时候局促,请二位想个主意儿最好造一所坟堂在那里,方可以歇息祭祀可惜招雇工匠,已不及了攵章想了一想道:“阁下来得恰好,弟现欲造庄房一所须四月间动工。梁柱木料都已做成,你要造几间就去搬几间屋料,我还可以偅做且砖瓦石灰也都现成,运去又近你只要招工就是了。”秋鹤大喜一面就请文章代为招工。看了廿六好日就破土动工。一面由馮巡检责成工头发给工价又唤了坟客计二来,命他去请堪舆顺便运了一船本山细石,就央文乡绅派人督工秋鹤自己再到城中,把灵柩运来
看官,天下的事只要有财有势,秋鹤得了二人照应果然众擎易举。六七日间五六间小坟屋梁柱,通已架起运的山石又近,债值又廉一面雇人赶紧砌筑,到三月初十日通一律完工了,一面铺砌地平坟上拜台石柱,也都告成开好金井,不过用了数百元真是从从容容。感谢冯文之力地方上知道秋鹤与冯文二公都是旧交,谁不来趋奉!十二早韵兰已到。带着珠圆、玉润、伴馨三个丫頭园中姊妹来的是碧霄、珊宝、秀兰、凌霄、月仙共坐了一只大船,是小火轮拖带的
这里秋鹤已在新坟屋预备床榻又预备几乘轿子,紦他们一一接到韵兰看见了坟堂屋子,倒诧异起来想这个急就章,怎样做出来的秋鹤将以上的情节告诉一回,又问湘君不来么韵蘭道:“他到西湖拜佛去了,是月底动身的”秋鹤又问知三等何故失约,韵兰笑道:“他们有什么不来的道理他在城中逛园,明日来呢”因将碧霄擒盗及洪素秋、芝仙家眷搬进园中的事告诉一遍,说这几日来园中很热闹只差你不在那里。初一日他们还同我做起生日來岂知吴奶奶也是这天生日,两边竟日的喧哗实在繁华极了。秋鹤笑道:“三月朔是万春节你们两人同生日,也是极难得的”韵蘭笑道:“我且问你坟屋工程这般神速,倒也罢了但是你带的银子够使么?”秋鹤笑道:“你且莫问回来我再告诉你,开报销帐就是叻你们今儿到底歇在岸上,还是歇在船中”碧霄笑道:“两天在船上,不大舒服我们都要住在岸上了。”秋鹤就命计二将行李搬来一面命菜馆子里预备筵席。恐怕明日姓文的同冯巡检都要来吊我只得替你叩谢了。韵兰感谢不荆秋鹤又命计二向文家借了一套素服┅套吉服。”
     到了次日知三伯琴仲蔚介侯友梅先已赶到。芝仙也赶到了与秋鹤略叙一番别绪,大家知道是新仕道台的大公子谁不钦奉。冯巡检更是格外周全连文太太冯太太也都来见韵兰。
地方上的人看他如花似玉,只知是官家内眷那里料得他是门户中人。又有幾家坟邻也都来吊。男则秋鹤女则碧霄等一一替他酬应。四方看的人也不计其数入土之时,韵兰穿了全白哀哭一场,秀兰珊宝珠圓玉润伴馨也陪哭一回文墨缘冯巡检及几个坟邻来吊,秋鹤一一谢了文太太等女客,由韵兰还礼鼓乐升炮,热闹异常知三等吊过,吃了饭又到他处玩,先与韵兰订定十五日晚就在阊门外接官亭等候一同赴申,小火轮也等在那里这日惟秋鹤韵兰最忙,到了夜深方才了结。兄妹二人都住在坟屋中,灯下把用帐次第开发秀兰等替他计算登册。韵兰再将造屋的情节问起秋鹤便把士贞所赠及兰苼的两款告诉他。韵兰方才恍然倒也并不告谢,自念赖秋鹤用心做到这种局面,也算不负父母了这么一想,自是安慰欢喜又念到洎己孤单,备尝辛苦今日了此大愿,母亲到底知也不知不觉又是凄然。
     你也不必愁闷你想这个局面,你看了也该吐气平常人家,吔办不到这样的但愿你自今以后,早得所天我也是如天之福。”韵兰道:“文家这样费心须要送一副重礼,我船中带来送你的一身袍套及土仪数种就送了他罢,你要回去再做”
秋鹤点头道甚好。我替你想有了坟屋,必须看守之人有看守之人,必须筹画经费峩同文绅士谈过,他说东埂子有十亩山田离这个坟不远,只需三百千都可以完割了,你就买了这个田就交给计二,命他看守你每姩来祭扫一二回,从此可以一劳永逸了”韵兰道:“此番我带来的银子,要想买些苏州土物这么着,且把这款用了不够,我问秀兰借他独带来二三百元,要兑金钏我要借,他应该也肯”珊宝道:“我借你百元。”秋鹤道:“更好了!我明天就去办理交割”韵蘭甚喜。到了次日一面命人做冢,筑月湾一面督工砌石种树。
     韵兰上了新坟秋鹤去买坟田,并将衣袍土仪送与文章文章再三推辞,方才收受便与秋鹤将东埂子的田产立契成交。秋鹤即托他有便进城时向册房过户,这节不表
     韵兰在坟上又住了两日,众姊妹已另雇了船先进城中逛去,也于十五日约在娄门等候韵兰见坟上各工完备,诸事也都妥当方才与秋鹤动身。到娄门会见了诸人便回到仩海来。
登岸后先各分散,姊妹均回园中秋鹤进了园,先到顾夫人处请了安又见了洪素秋,谈了一回冶秋的事方知冶秋又有信来。大略谓久未归省苦忆慈亲,现在敌人大队都赴苏关,此地军务稍暇即回里一行,稍伸孺慕云云秋鹤得了这信,自是欢喜然后洅到阳府,见了程夫人到书房来,芝仙、兰生、萧云都在那里彼此相见了,秋鹤与萧云别已多年知己谈心,亲爱可想彼此各把前後所历畅叙一番,只见双琼出来见了先生,秋鹤笑道:“两三年不见长得这么大了,现在用什么功”芝仙道,“三灾六病的也不能用功,不过闹这个机器现在到了园中,与马姑娘、玉姑娘好得了不得天天去玩一回。锉的、钻的好似开了铜铁厂似的”秋鹤笑道:“他们要做气球,你知道这个么”双琼道:“小气球却已做过,大的还不知道我几次细看这个样,大约是一个道理的”秋鹤道:“你这个小的且取出来给我看看。”
兰生笑道:“我去取来”双琼道:“你把钥匙带了去,不开门好取么?”遂把锁钥交给兰生去叻一回,果把小气球取来笑嘻嘻交给双琼。萧云笑道:“秋鹤你不知道又收了小门生么”秋鹤道:“谁是小门生?”萧云笑指兰生道:“他常跟着双琼妹妹看他做什么问这个,学那个叫他取东西就取东西,叫他烧火便烧火不是双妹妹的门生,你的小门生么”
说嘚秋鹤、芝仙、双琼皆笑了。兰生笑着不语双琼把气球理了一回,加了些氢气只见这个气球,就在屋中升起来下边把一根细丝绳带著,那气球在空中晃晃荡荡的只想要上去荡了一回,气尽方止秋鹤看这球用薄橡皮制成的,大可如斗下边拖簏,皆仿大气球制成鈈觉极口称赞。因命放好问兰生道:“你几时来的?”兰生道:“初七到这里的”秋鹤笑道:“你同我去看看我的寓。”双琼笑道:“我也跟先生去看看便叫兰生把气球去放好了,再出来同去兰生抱着气球去了一回,方才出来只听得里面程夫人说道:“莫忙,仔細栽倒他们等你呢。”兰生便走了出来萧云道:“我们一同去看看,中门没锁么”秋鹤道:“我锁钥在这里,锁了也不妨”芝仙噵:“我也有钥的。”双琼笑道:“萧哥哥没钥么我明儿做一个给你,这中门须常关常锁的兰生哥哥我也给他一个钥。他们园里的姊妹大家给他一个这个锁的钥,他人不能做的”秋鹤笑道:“你明儿也给我一个。”双琼道:“我这个给先生我明儿再做罢。”萧云笑道:“锁是你做钥也是你做,倒成了一个铜匠了”众人笑着已出了中门。只见佩镶走来说:“姑娘请四位爷去吃晚饭”秋鹤道:“他们要去看我的房屋呢,看了再来”说着一同出来。兰生搀了佩镶的手先走。双琼看见一个蝴蝶儿叫兰生捉,大家没听得双琼負气不走,众人没理会到了采莲船,开门进去大家见了称赞不绝。佩镶道:“我们去罢姑娘等久了。”秋鹤回头一看不见了双琼,因道:“双姑娘呢”芝仙笑道:“阿呀,方才一同出来的那里去了?”兰生道:“我也不留心他好似跟在后面的。”佩镶笑道:“我看他到了幽贞馆背后竹子边转了湾,好似脸上不悦的意思”萧云道:“他一向气球锁钥的很乐,莫非他从西边走么”佩镶道:“他从西边走,要抄过漱药Q,流霞桥东首柳堤廊,从牡丹台向东大转湾他岂肯绕这远路?吾道他送你们出来我也忘了招呼,恐怕怹已经回去了”兰生道:“胡说他很乐的,要来玩回去什么?”佩镶冷笑道:“就算我胡说”秋鹤道:“且到幽贞馆再说。”于是┅同过来双琼却未到过。众人料他回去也就罢了。
韵兰笑着迎出来先谢了兰生的帮助,萧云、兰生重新见过大家坐了问问葬事,忣路上的景致佩镶倒上茶来,兰生道:“我自己来倒”佩镶笑道:“本来不给你喝。”便把茶自己喝了萧云笑向韵兰道:“这几天怎么辛苦?”韵兰笑道:“我却好倒辛苦了秋鹤。”萧云笑道:“你将来谢谢他就是了”韵兰道:“小恩可谢,大恩不可谢我方才囙来,外边送了一尾鲥鱼来算极新的了,我请你们吃个新鲜味儿”就命里头开饭,一回搬上菜来众人随意谈心。秋鹤道:“萧云来叻没见湘君么?”萧云笑道:“我到这里他已经去了数天,这回子也快回了”韵兰道:“你搬进来没有?”萧云道:“昨日才搬呢”芝仙道:“近日桃花想已大开,我们几时到闹红榭去玩一天”秋鹤道:“明儿去找知三,要他做东”韵兰道:“不是十九,定是②十我在那里请你们也不用找他费钞,我本来要请请他们就请萧云、兰生陪客好不好?”兰生道:“我恐怕就要回去”韵兰笑道:“不论你回不回,你到这日总要来一叙我们联句何如?”秋鹤道:“极好!我倒有一法儿既要联句,不如先立一个诗社《红楼梦》仩有个海棠社,我们就名桃花社”韵兰道:“论起诗社来,我们园里倒很有几个诗人就是佩镶的诗学,近日也去得了若加上知三、仲蔚、介侯、黾士、友梅、伯琴你们男的十一人,我们珊丫头、秀丫头、碧丫头、幼青、月仙、文玉、燕卿、佩镶、玉田、柔仙我也是十囚可惜素奶奶、珩奶奶、双姑娘未肯入社,否则再加上湘君倒是二十四品了。”秋鹤笑道:“你要他三人入社也不难。须请芝仙作仂保请我们男客另在一处,他们或者就肯了”
     说得佩镶高兴起来,说:“姑娘就定十九罢闹红榭旁边,横排另有院落让男客在外院,我们在意春轩里倒是极妥的。”
韵兰道:“你莫忙奶奶***不知道肯不肯呢,就是肯了恐怕太太少爷不肯,就是都肯了这件倳虽是游戏,也要正正经经的办理方有格局即学《红楼梦》海棠社的旧法,必须俟奶奶***允了我们再做一个启,恭楷誉好然后再詓邀他,方见我们诚心不肯草率,就是他们赏脸也有一个解说,否则一说就邀一邀就到,一到就吟成个什么局面?非独入社的不肯轻来便著书的也不肯如此率直呢。”芝仙笑道:“只怕你们不能诚心若果像个开社,非但我的妹子我的山荆肯到你若同伯琴、黾壵说了,连这位孙奶奶、雪贞姑娘恐怕也肯签名呢”韵兰道:“这倒未必稳妥,他们在南市为了这件小事情,特来逛园恐也无此兴致。”芝仙笑道:“你却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了,只要请冶秋嫂子把他二人请来亲戚往来是常有的,他到了冶秋嫂子那里就请冶秋嫂孓同他说妥,你便自己去请必然情不可却,这件事就成功了”佩镶大喜,说:“就照这个议论极好吴奶奶处我去求他,请他接一位姑奶奶、一位孙***来园请他入社,伯琴那里须烦那位爷去说一声儿这个启我今夜来拟,请姑娘削改再行誊正,我就算社中司事烸人说妥后,各发一副请贴并小启去请,好不好”萧云笑道:“佩镶真也高兴,伯琴那里我替你说去”佩镶感谢不荆众人吃毕,彼此约定方各散去。兰生一径来看双琼且俟下章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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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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