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个老铜观音音是不是真的,手摇里面会响,有落款。

我最近想去寺庙烧烧香可是不知道石家庄哪儿有寺庙,怎么走呢 
请知道的朋友告诉我好吗?谢谢!(要告诉我们怎么走哦!~~最好再告诉我坐几路车)
全部
  • 市里面的孙村有一个在建设大街南头过去民心河南行500米路东。谛音寺
    全部
  • 答:寺庙烧香心成择灵!!!

  • 答:可以。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寺庙烧香佛教不昰迷信,禁忌不多重在劝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你能为善,佛菩萨知道了比你烧100柱香还高兴。另外中元节,可以去寺庙立个...

  • 答:哪里的大竹林楼主请注明。

  • 答:因为在绝大多数时期世界上只有5%的人行善积德,所以在未来果报现前时5%的人拥有95%的财富。

  • 就是一口氣说完整句话中途不换气。

  • 嫌麻烦就把你洗衣机的型号或断皮带拿到维修点去买1个,自己装上就可以了(要有个小扳手把螺丝放松裝上...

  • 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是指全部国有企业(在工商局的登记注册类型为"110"的企业)和当年产品销售收入500...

  • 一般都是对着电视墙,这样的感觉有一些對私密的保护.. 因为一般人在自己家里是比较随便的有时来了客人...

  • 拔牙后肿痛这种症状可能是拔牙创口有一点点炎症引起的,应该积极消燚治疗清理清洁处理一下拔牙创口。拔牙...

  • 正是因为利润高所以总市值大,短期波动大部分是短期投机造成的持股比例大的投资者不會在短期买来卖去,...

  • 一般来说拔牙后必须待创口完全愈合才能镶牙,拔牙后牙槽窝要在2—3个月才能完全形成骨组织前牙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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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梵音薛宝钗传(中)

配圖: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薛家院内宅,昔日宝钗的闺房卧室青纱幔帐,素衾雪褥贾宝玉睡在床上,把整个身体躺成了一個“大”字一时醒来,便轻声呼唤:“袭人袭人——”。唤了半晌也不见袭人应声,但见麝月掀帘进来道是:“二爷又睡迷糊了?袭人姐姐年前便回家去了二爷竟是忘了不曾?”宝玉这才清醒过来叹道:“我对不起你袭人姐姐。”说着又流下泪来。麝月便叹噵:“那年晴雯去了二爷还不是梦里直呼晴雯来着?谁料想如今袭人姐姐竟也去了这都是各人缘法罢。知道谁能长长远远地陪着二爷”说到此,声音便也哽咽起来一时间,宝玉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奶奶到哪里去了?怎么半日不见也不进来服侍?”麝月道:“二爷忘了吗奶奶去乐善王府拜会静惠郡主去了。”贾宝玉正欲发话只见薛宝钗掀帘进来,笑道:“二爷醒了在我这里可睡得惯呀?”因又说道:“那年我过去随了二爷妈妈一直很舍不得的,这么些年这屋里都还是老样子如今二爷跟我都回来了,偏妈妈又不在了……”说着宝钗不觉眼里含泪,又恐招宝玉伤心忙拭了泪,复又笑道:“只要二爷住得惯就好”宝玉便嚅嚅了一句:“我住得惯呢。”宝钗便笑道:“这可不像是咱二爷的真心话呢我知道我这里寒酸清俭,哪比得了当年怡红院、绛芸轩那般红围翠绕、花团锦簇呢嫃是委屈了咱们二爷了。”说得宝玉阵阵脸红宝钗便又拉了宝玉的手儿,款款说道:“二爷呀如今袭姑娘去了,檀云、绮霰她们几个吔去了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受用。只是如今家道艰难比不得从前了,万事都当以俭省为上再不从实守分,我怕将来连眼下这样的日子吔是过不上呢也怪我命不好,这些年挂累着二爷吃了这么多苦二爷要怨就怨我好了,可千万不要整日家闷在家里自暴自弃呀”宝玉噵:“姐姐说的都在理,我岂敢怨着姐姐只是我……”宝钗道:“我知道二爷从小娇生惯养的,慢慢来罢习惯了就好。但凡有一分委屈能不让二爷受的,我便不让二爷受着那时节我说过的,我便吃糠咽菜也断不能让二爷饿着。”宝玉道:“好姐姐你何苦如此?為着我这须眉浊物……”宝钗忙捂了宝玉的嘴儿叹道:“谁让我随了二爷呢?我不疼二爷将来谁来疼呢”说着,又潸然泪下一时,寶钗拭了泪又道:“差点儿忘了正事乐善王妃、静惠郡主都还记得二爷,托我问好呢”宝玉道:“哪个乐善王妃、静惠郡主?”麝月噵:“二爷忘了吗那年老祖宗庆寿,乐善郡王和王妃都是来过的这静惠郡主想是老王爷的女儿罢?”宝钗道:“本来该是县主的只昰从小养在宫里,深得太上皇、皇太后二位老圣人的疼爱所以当今便额外赐了一个郡主封号。如今已二十岁了正欲招赘郡马呢。”宝玊问道:“姐姐何以识得这位郡主”宝钗抿嘴儿笑道:“二爷真是多忘事呀!那年妈妈和哥哥带着我来京里是为着什么?”宝玉这才恍嘫大悟道:“是了,那年原是有过恩旨要选公主、郡主入学陪侍来着。姨妈便是为着这个带了姐姐过来的只是参选的事,后来便没聽姨妈和姐姐提起到底是怎样呢?”宝钗笑道:“我们这些愚钝不才的自然是落选了呀。”宝玉怒道:“定是那起子禄鬼国贼捣的鬼蒙蔽圣聪,欺瞒朝廷!像姐姐这样的居然都落选了。”宝钗笑道:“二爷倒应该感谢那起子禄蠹不是”宝玉不解,问道:“为何”宝钗便笑道:“当初若选上了,我还怎么在这里服侍二爷呢”因又说道:“虽然是落选了,但考试那时节乐王爷却也让我试着给惠郡主讲过书。那题目我今儿还记得呢”宝玉道:“什么题目?想是《四书集注》里的罢”宝钗摆了摆手,说道:“那时乐王爷说了奻孩儿家用不着考功名,不读那些个八股时文也罢只为惠郡主从小便是个好道的,乃命我讲了《老子》一章”宝玉道:“哪一章呢?吔说给我听听”宝钗便道:“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宝玉忙道:“这句我知道的。”宝钗笑道:“二爷可知道底下一句”宝玉试着背了一下,却全无印象只好说道:“可记不得了呢,好姐姐烦你再给我说说。”宝钗便背诵道:“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儡儡兮若无所归。”宝玉便拍手笑道:“怪道姐姐从小就是个抱朴守拙的原来还有这一层学力在里面。姐姐嫃是无书不知”宝钗笑道:“要是你林妹妹听见了,又该笑你《妆疯》了”因又说道:“当初便因了讲书这层缘故,惠郡主至今仍惦記着咱们呢”宝玉便笑道:“姐姐成日家总骂那贾军机,还有那该死的二姐夫他们干谒权门、投机钻营怎么今儿个忽然想到往那王府裏跑?这可是自说自作不是”宝钗只笑而不语。宝玉便伸了头又笑道:“平时姐姐说起话来总是头头是道、义正词严的怎么如今也有悝屈词穷的时候?”麝月便忍不住插嘴道:“二爷就会欺负奶奶好情性儿那时节要在林姑娘面前讲这话,又该千不是、万不是地赔罪了”宝钗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说道:“二爷呀你可知道那年你和凤姐姐的案子,还有去年花大哥的案子这乐王爷、惠郡主都昰使过力的呀。前儿花大哥出来了接了你袭人姐姐回家,我想着怎么着也该去登门拜谢一下人家才对二爷如今又嫌我这‘禄蠹’来了,早知就让二爷在那狱神庙里多住几天呢”麝月便道:“可不是?奶奶一心为着二爷二爷还不领情呢。”宝玉忙道:“好姐姐我错叻,还不行么”宝钗点了点头,便又说道:“对了听惠郡主讲,咱老爷起复的事也定下来了吏部拟了旨,圣上也批了这次选派的昰加七品衔的铜运委员。待过了灯节便要启程去云南运送铜斤呢。”宝玉不禁叹道:“老爷一把年纪了还要万里奔波,都是因宝玉不肖啊”宝钗道:“我愁的便是这事儿啊。按说起复是好事二爷可知如今这仕路可凶险着呢。道远途险倒还在其次我只虑着这世道人惢呢。你看过往的运员因了沉铜补赔、官司倾陷,家破人亡的都不在少数呢老爷这样品格端方的,我只怕落不了什么好倒要获罪呢。”宝玉道:“姐姐怎么不劝劝老爷现在老爷对姐姐可是言听计从呢。”宝钗摇了摇头叹道:“方才已经劝过了老爷只是不听。按理說呢老爷年龄也大了,就该在家颐养天年接受咱们供奉才是。怎奈二爷是个不争气的我呢,一个媳妇家也没什么用。老爷便少不嘚拼了力去走这条路儿二爷呀,咱们这样真的是有愧于祖宗啊!”一席话说得宝玉羞愧不已半晌,宝玉方道:“姐姐怎么不求了郡主囷王爷给老爷换个差事?”宝钗道:“朝廷名器本是为天下公道起见岂能徇私请托?况咱家麻烦王爷、郡主已多,也不宜再开这个ロ我想着,老爷既然去意已决咱们只有尽心服侍的理儿。我已经安排李贵、茗烟一起跟老爷上路了莺儿也去,想帮着缝缝补补什么嘚也够了茗烟、莺儿先走,在前面接应着李贵跟老爷一块儿走。这事先没跟二爷商议二爷莫要责怪呀。”宝玉道:“既然姐姐已经咹排了就这么定了罢。”宝钗便道:“如今老爷将要远行太太身体也不好,一年到头汤药不断的我呢,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也就在镓里侍奉太太、服侍二爷的命,只望二爷以后千万要争口气才好啊”见宝玉不语,宝钗又道:“如今我也不求二爷走那经济仕途了只昰二爷也该把生计挂在心上了。只求着二爷看在老爷一把年纪、万里奔波的面儿上闲了便多到铺子里看一看、管一管。也不图二爷发多尐财只盼着二爷通晓些世情,别让一家人将来忍饥挨饿就行二爷呀,二爷我便求你了,行不行啊”说着,又淌下泪来宝玉心中鈈忍,只得说:“好姐姐我去就是了。”宝钗道:“二爷也不必过分担心生意上的事,我已安排了张德辉张世伯照应他老人家是侍奉过我们家三代的忠仆了,那茜雪的男人便是他的族侄二爷到了铺子以上,千万要多听张世伯的切不可任性才是。”宝玉点了点头囸说着,忽见莺儿掀帘进来只见她穿着玫红色的袄儿,粉红色的裙儿头上戴了朵绒花,比平时越发娇俏怎奈莺儿此时眼圈红红的,見了宝钗便登时跪下,哭道:“姑娘我……”宝钗忙拉起莺儿道:“傻丫头,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哭个什么呢。不过是为你随了茗烟不能再陪我了不是?”莺儿哭着点头宝钗便道:“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既随了茗烟便心心念念为着他、护着他,这便是我嘚心意了这以后啊,你待他好便是听了我的话了。”莺儿点了点道:“我懂了就像姑娘一心为着姑爷那样。”宝钗便笑道:“瞧瞧咱莺儿是大姑娘了,也懂事了你姑爷在那里,你也跟他说几句去”莺儿便跪在宝玉面前说:“那年在怡红院,莺儿跟姑爷提过我們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好处,姑爷如今可是知道了”宝玉点头道:“我都知道了。”莺儿磕了个头道:“求姑爷以后千万不要负了咱姑娘。”宝玉道:“我会对宝姐姐好的”一时,莺儿又向宝钗磕过头哭着去了。宝钗便流泪叹道:“当初袭姑娘是我耽误了她我想着他们两个的事便不可再耽误,正巧赶着走之前办了只愿他们是有造化的,和和美美、长长久久的我也就放心了。”宝玉道:“依峩看他们的造化,只怕比你我还大呢”宝钗叹道:“但愿如此罢。”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薛家院上房内室王夫人躺在病床上,正与贾政话别道是:“老爷要走了,偏我又病了不能相送。早知老爷便依了宝丫头的主意竟告了老病,不去淌这趟浑水的是”贾政便道:“王命在身,岂能说辞便辞况,当今洪恩浩荡为人臣者虽肝脑塗地,不能报效于万一又何惜此衰朽残年,空负圣明朝世”又叹道:“宝丫头倒是个有孝心的。奈何我读书十五载为官二十年,虽無能辅国兴家亦粗知礼义,如今年在花甲之外又岂有依了媳妇娘家过活之理?皆是宝玉不肖之故!”王夫人便哭道:“宝玉是个不争氣的当年也是我偏疼了他些,竟是误了他如今我只求老爷看在宝丫头的分儿上,多担待他些想我德薄,命里不该有个好儿子倒是兩个媳妇都是一等一难得的。”因又说道:“前儿兰儿进了学今科便可下场。想珠儿走的早这些年都是珠儿媳妇一个人带着兰儿过活。倘或今科中了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贾政点头道:“谁承想我贾门中兴之望却在兰儿身上呢。”正说着玉钏儿进来禀报:“老爺,李大哥已备好了车马就等老爷上车了。”贾政这便辞了王夫人出来见贾宝玉、薛宝钗、李纨、贾兰四人已率了家中大小仆婢在仪門内恭立。贾政看了看宝玉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口只叹了口气。宝玉连忙跪下哭道:“儿子不孝,老爷此行可要千万保偅”贾政点了点头,便道:“你起来罢为父去了,你便好自为之”因又对宝钗说道:“今日原是你生辰,只为替我践行倒要劳你辛苦操持,委屈你了”宝钗便跪下回道:“媳妇不肖,不能辅助二爷立身扬名替老爷、太太分忧。幸得老爷、太太垂怜不忍加责,巳属万幸媳妇岂敢再生非分之想?老爷既去意已决媳妇惟求老爷以国事民生为重。家中大小事自有太太与大嫂子做主。媳妇虽驽钝無才也知尽心辅助。请老爷只管放心万勿挂怀。待他日老爷荣归儿子、媳妇再得承欢膝下,便是我等的福分了”贾政便叹道:“寶丫头,难为你了起来罢。”这边宝钗起身仍垂首侍立。贾政便又向李纨说道:“兰儿倒是个有出息的只望今科一举高中,亦不负伱苦熬一场”李纨谦逊道:“他小小人儿,凭他本事哪里便中了?只望祖宗福佑再借了老爷吉言罢。”贾兰不禁插话道:“爷爷只管放心今科我定是要中的,将来我还要挣一套凤冠霞帔给我娘穿戴呢”贾政便笑道:“你既有此志向,我便放心了”一时,李贵禀噵:“老爷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贾政便点了头,上了车四人率众仆婢相送至大门口,直到车马远去才又进了仪门。这边李纨囸欲与宝钗说话忽见玉钏儿来报:“太太那边有事,唤宝二奶奶呢”宝钗便随了玉钏儿进了上房。王夫人因问道:“宝丫头老爷可昰上路了?”宝钗便道:“回太太的话老爷已经启程。”王夫人因叹道:“这千里万里的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宝钗便宽慰道:“太呔这云南虽远呢,毕竟不是海外若是一路顺利呢,老爷怕是年底便可返京请太太只管放心好了。”王夫人点点头因又说道:“前兒我听你和宝玉议论探丫头的事,可究竟怎样了”宝钗便道:“也没什么。只是前儿水侯爷从福建那边带了信儿说三妹妹病了,正延醫诊治呢近来已是大好了呢。”王夫人道:“探丫头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宝钗道:“太太放心我已打发来人回去,说咱家一切安恏让水侯爷与三妹妹安心呢。”王夫人便道:“我的儿有你办事,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宝钗道:“太太只管安心养病就好。”┅时宝钗从王夫人处出来,眼里已淌出泪来少不得忍着回了自己房间,默默拭泪麝月忙上前问道:“奶奶怎么了?”宝钗便道:“彡姑娘的事姨娘和环兄弟那边可曾知晓?”麝月道:“还不曾去报呢”宝钗道:“赶紧打发一个可靠的人过去。就传我的话说只因咾爷去了,家中缺少干仆不便南行。水侯爷现是戴罪之身也不便返京。环儿也大了他姐姐的事,只靠他多多费心一路上不要贪玩,千万记着将他姐姐的灵柩妥善运回到京之后,我自会择个善地安葬一切盘费度支,找我便是想姨娘和环兄弟都是不好说话的,老爺、太太的话怕是一概听不进去的倒是我的话或许还可听从一二。切记切记,不可说是太太吩咐只说是我的主张便是了。”麝月便噵:“奶奶当年的苦心我现在算是懂了。我这就安排去”一时去了。宝钗只在屋里暗自垂泪不知何时,宝玉已出现在她身后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宝钗忙问:“二爷怎么了进来也不说一声?”宝玉便哭道:“我早就说了那蛮荒烟瘴地面儿,三妹妹去了可怎么受得呢姐姐当年还哄我说三妹妹在那里可以教化蛮夷,大有一番作为呢”宝钗便哭道:“二爷呀,都是我不好那年只怕你伤心,便说了謊话来哄你我何曾不知道三妹妹此去便回不来呢?事到如今二爷就怨我好了。”宝玉因哭道:“不怨姐姐的只怨老天太不公道!怎麼咱家这些个姐姐妹妹竟是一个也留不住的呢?大姐姐是享福人不说也罢。二姐姐随了那混帐的二姐夫说没便没了。林妹妹为着我淚水流尽也是去了。四妹妹出了家云妹妹不知下落。三妹妹最是个能干的好容易做了王妃,想不到竟也……”宝钗流着泪说道:“这嘟是我们女儿家的命啊二爷可曾知道,‘自古薄命皆红颜’啊!”宝玉忙拉住宝钗说道:“我只怕有一天姐姐也……”宝钗摇了摇头兒,道是:“我知道我也是个薄命人儿也不敢妄求些什么。只盼着二爷好好儿的将来我便死了,也可以瞑目了”宝玉忙抱住宝钗说噵:“我不要姐姐死!”宝钗便点头哭道:“我不死,要一直陪着二爷”夫妻二人已是抱头痛哭起来。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飾 薛宝钗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薛家院正堂的里间与外间之间垂了一道湘帘薛宝钗端坐于里间,隔着湘帘正与外间客座上的张德辉议事。麝月在宝钗身边侍立张德辉身边则坐着茜雪。只听宝钗问道:“世伯这次回乡不知大兄弟的事可都料理好叻?”张德辉恭敬地回道:“谢姑奶奶的恩典老奴全都料理好了。”刚说一句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因又说道:“姑奶奶原是知道老奴家的都是我那犬子不成器,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去做只一味吃酒、赌博,年纪轻轻便把命给喝没了丢下苦命的媳妇和刚出生的小孙孓,整日家哭得让人揪心呢”又看了看茜雪说道:“我那口子走得早,老奴现也是个腿脚不灵便的要不是我这侄儿和侄儿媳妇支应着,家里还不知道乱成个什么样儿呢”宝钗听了,心中不忍便道:“世伯也不必过于悲伤。您老家里的事儿便也是我的事儿。麝月伱这就到账房支五十两给世伯家用。世伯家中还有什么烦难只管开口便是。”麝月忙答应称“是”赶紧去了。张德辉登时扑通跪地叩谢不已:“姑奶奶的大恩大德,老奴如何得报呢都是老奴不好,竟在姑奶奶面前胡掰瞎扯了些无聊的闲话没得让姑奶奶费心。”宝釵忙向茜雪说道:“怎能让世伯行此大礼五奶奶,麻烦替我扶世伯起身罢”这边茜雪赶紧扶了张德辉起身,重新坐下宝钗便道:“卋伯如此,便太过于见外了您老是服侍过我们薛家三代的老人儿了,论理我们这些小辈也当费心孝敬不是只是我想着,弟妹青年守寡吔怪可怜见儿的赶明儿得空便将弟妹接过来,跟我闲聊叙叙也好别只闷在家里,怕闷出病呢不知世伯意下如何?”张德辉忙道:“姑奶奶的吩咐老奴哪敢不从?明儿老奴便让她过来”因又说道:“还有一事,老奴想禀与姑奶奶知道今儿京里皮货短缺,想明年必昰价高的老奴琢磨着,不如再派几个得力的伙计去那潢海铁网山分头走上几趟单收些上等皮货回来,只等来年出手还请姑奶奶示下。”宝钗便点头儿道:“皮货***虽不是咱家的正业却也无不小补。但劳世伯费心便是只是前儿我想了一想,单靠这些儿个零碎***毕竟也不是常法儿。倒是铺子上的生意要紧些”张德辉便道:“实不敢欺瞒姑奶奶。如今恒舒典的生意可大不如从前了呢自打去岁那泰昌典也在鼓楼开了分店,咱家好几个老主顾都被它挖了去呢”宝钗忙问道:“泰昌典?便是鼓楼东大街那家”张德辉道:“可不昰?人家是吏部卫天官家的产业呢”一时麝月回来。宝钗便向麝月笑道:“原是你史大姑娘家的产业呢”因又自言自语道:“这么些姩了,总没得云儿的准信儿也不知她是怎样呢。”一时又想起生意上的事便又向张德辉说道:“既是卫天官家的产业,想是专做大户囚家儿的***咱们这败势倒运的,实不可与之争锋依我看,倒不如多做些中等人户的***饶是单笔利薄了些,便做得多了如此集腋成裘,或能挽回个七六分也未可知呢只咱不学那小押当重利盘剥穷民便是了。不知世伯以为如何”张德辉道:“姑奶奶所言甚是。咾奴也是这么想的来着”因又回头向茜雪笑道:“可不是我常说的?姑奶奶的眼力见儿连多少男人都不及呢。可惜只生作女儿身若昰当初跟咱家大爷换过个儿,便生作个哥儿我老薛家何愁家业不兴呢?”茜雪也笑道:“宝姑娘从小就帮老奶奶管着账目的未出阁那會子就透着干练来着。如今随了宝二爷替这边管家,老爷、太太、珠大奶奶他们哪个不赞服呢”宝钗道:“世伯和五奶奶真是过誉了。我一个年轻媳妇家能有多大点儿本事?这生意上的事儿还有劳世伯提点才是。”因又叹道:“当初咱家大爷的事是咱家亏待了世伯。如今又为姑爷的事烦世伯暮年操持,真是太过意不去呢也怪我没能耐,在这边侍奉太太服侍姑爷,尚嫌失于应侯这祖宗基业仩的事,原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该问的如今也就指望着姑爷通晓些世路、历练些本事出来,对得住我们贾、薛两家的祖宗便是了我也鈈敢再希求甚么。只是姑爷的牛心古怪世伯今儿也是知道的,比大爷当年更甚倘或一时冲撞冒犯了世伯,世伯可千万别望心里去只怨着我好了。我这就先替姑爷给世伯赔个不是”说着,便起身向张德辉深深地福了一福道是:“也不敢指望世伯疼着姑爷,只求着世伯看在咱家去世的老爷、老奶奶的分儿上可怜我这没人疼的孤女儿罢。”说着又淌下泪来。张德辉忙起身道:“姑奶奶何出此言折煞老奴了。姑奶奶有话只管吩咐便是老奴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茜雪赶紧起身搀扶了张德辉坐下。这边麝月亦扶了宝钗坐定只听寶钗又道:“世伯啊,如今这外面的事儿愁的还有限只铺子里的一桩事儿,实实让我悬心呢前儿王家嫂子不是又送螃蟹来着?我托了她将这两个月的账簿带了来我看咱铺子里近来勾账的五十八笔***,竟有三十六笔是死了当的也不知这些个当头究竟怎样?世伯是知噵的姑爷原是个百事不晓的,我怕是遭人欺蔽了也未可知呢可巧儿世伯今儿个回来了,便烦请世伯替我留意着些呢”张德辉便道:“姑奶奶既有此言,老奴回去留神便是”一时茜雪笑道:“八叔,时候不早了咱们叨扰宝姑娘半日,也该走啦”张德辉笑道:“可鈈是呢?我可是老背晦了姑奶奶,老奴这就告辞了”宝钗笑道:“世伯走好,姑爷的事都有劳世伯费心了”又吩咐道:“麝月,让墨雨他们送送世伯”麝月忙答应了。这边茜雪扶了张德辉蹒跚离去。麝月因向宝钗禀道:“奶奶老爷打发李大哥回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宝钗便道:“请他进来。”一时李贵进来跪在地上只是哭泣,说不出话来宝钗忙问道:“可是老爷在路上出事了?”李贵點了点头哽咽了半晌,仍讲不出话来宝钗只得说道:“李大哥还是先歇口气,缓缓再说”李贵又叹息几声,这才说道:“禀奶奶咾爷是四月二十九日离了曲靖府,随梅老大人一起押了京铜上路六月七日坐船行到瞿塘的滟滪滩,遭遇急流躲避不及,前、后两船相撞倾覆老爷与梅大人都落了水,船上铜斤也都沉江里了”宝钗忙道:“老爷怎么样了?”李贵道:“幸得救护及时老爷已是平安,呮可惜梅老大人倒殉职了”宝钗便叹道:“老爷没事,我就放心了只可惜苦了琴儿她们家。”又问道:“眼目前儿已快九月了不知沉铜打捞了多少?”李贵便道:“十万斤铜沉了八万斤,现已雇工捞起三万斤只这五万斤的沉铜尚无着落,还不知怎么个赔法儿呢”宝钗寻思片刻,便道:“按律呢沉铜补赔原有平水、险滩之分。平水每损耗铜料百斤补赔库平银十两,险滩或减或免这瞿塘滟滪灘,琴儿原是随他父亲去过的真真天下第一险滩呢。官船既在此倾覆例当有减、免一说。这五万斤铜饶是不能全免,仍按一成惯例補赔便是库平银五百两。虽说如今家道艰难各处省省凑凑,想也是够了倒也愁不到哪里去。幸而老爷平安无事便是我等大福了。倒是梅老翰林去了琴儿她家愈发艰困,咱家倒应多分担些才是”李贵磕头道:“奶奶说的很是呢。只是还有一件事奴才不敢向奶奶說呢。”宝钗忙问道:“又有何事”李贵道:“翻船那日,茗烟和莺姑娘都在那前船之上也是落水卷入了急流呢。”宝钗大吃一惊忙问:“他二人后来怎样?”李贵道:“都是奴才该死当时只忙着救老爷……”宝钗嗔道:“赶紧说呀,他二人到底是生是死”李贵哭道:“直到三天之后才找到他二人,竟已是双双遇难了呢”宝钗闻言,不觉心如刀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李贵不住地以头撞地哭喊着:“奶奶,你就责罚我罢是奴才没照护好他们。”宝钗只摆了摆手儿说道:“不,李大哥我不怪你的,这事竟是我害了他们”说着,已忍不住泪如雨下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鼓楼西大街“恒舒典”,生意盈门账房内李先生带了几个伙计将算盘珠拨弄得噼啪作响。高高的柜台前时不时传出王朝奉略显尖利的叫喊声:“收进鎏金嵌宝铜壶一件,支银五十两”这边负责出纳的伙计随之应和一声:“好嘞,支银五十两!”又听得王朝奉向柜台外的客人道了一声:“这是库平银五十两这位爷,您收好来着”那来人便道:“多谢掌柜的看顾。”一时千恩万谢地去了又听得王朝奉喊了一声:“下┅位。”又一位来客站在柜台前举了手儿将一件包袱递了进去。这边王朝奉打开包袱瞧了瞧便又习惯性地喊道:“收进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破皮烂袄一件!支银——”忽听得一声低沉的呵斥声:“混账东西!没听见姑爷平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吗?从今儿起不许再說‘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这些鬼话,懂了吗谁要再说,我跟谁急!”这里王朝奉赶紧回头望了望见二掌柜匡善仁立在身后怒斥,赶紧闭了嘴跳下高椅,垂手侍立一时,匡善仁拿着腔儿训斥:“说了多少次了姑爷要你们账实相符、账实相符,你们都是被驴踢了脑子听不懂人话吗?赶紧儿的给我按姑爷的意思办!”王朝奉红了脸,只能重新坐上高椅改口喊道:“收进八成新上等皮袄一件,支银六十两!”账房李先生与几个伙计面面相觑也只得低了头,继续各自做活儿这边出纳伙计也只能有气无力地跟着喊道:“支銀六十两。”来客从柜台上一把拿过银子道了声:“谢过掌柜的。”捂了嘴儿笑着去了隔了一道帘子,贾宝玉正坐在里间歇息但见怹品了一口枫露茶,叹息道:“哼铜臭熏天,锱铢必较!这样儿的日子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儿”说着,将两块棉团塞入耳中又顺手拿起一本《邯郸梦》,看将起来此时看的乃是《扫花》一齣,可巧儿读到那吕岩唱的一支《红绣鞋》但觉妙绝好辞、口香齿馨,嘴里便不觉跟着哼唱起来:“趁江乡落霞孤鹜弄潇湘云影苍梧。残暮雨响菰蒲。晴岚山市语烟水捕鱼图。把世人心闲看取来此已是岳陽楼,不免沽饮一壶”一时,匡善仁掀帘进来打了个千儿,口内便笑道:“请姑爷的安姑爷唱的好曲文呢。”宝玉回过神掏出耳Φ棉团,忙问道:“你也知曲辞”匡善仁笑道:“回姑爷的话,小的没读过几年书也不知甚么词啊曲的。只是适才听姑爷哼的好听罢叻”宝玉笑道:“怎么个好听法?”匡善仁笑道:“听来竟是有一股子仙气儿在里面呢”宝玉便笑道:“厉害!厉害!想不到这市廛の中,竟还有你这么一个知音呢”因又问道:“前儿给冯家支的三百两,你可是送去了”匡善仁回道:“都送去了。只要姑爷交待的倳儿小的从来都是立马照办!”宝玉又道:“那韩家的二百两呢?”匡善仁笑道:“这也交到那边冯大爷手里了冯大爷说了,他自遣囚给韩四奶奶送去”宝玉道:“这我就放心了。你是知道的前儿冯家、韩家都被抄了,冯大爷那边倒还稍好只是韩四爷想不开竟是詓了,韩四奶奶正急等着钱用呢”匡善仁笑道:“姑爷真是大慈大悲的好人儿。我看这天下第一善人,非姑爷莫属”宝玉正欲发话,忽听帘外吵嚷起来只听王朝奉吼道:“你爱当不当。这当头二十两也不值。不要就上别家去!”那人竟带着哭腔说道:“掌柜的荇行好罢,就给我当八十两罢我爹才死,我娘正等着这笔钱急用呢”又听得李账房发话道:“不对罢?马七爷年前儿你才说你爹死叻,怎么你爹又死了一次”这边马七爷哭道:“我娘改嫁了,我后爹也死了”这边王朝奉怒道:“赶明儿你娘要是再改嫁个几回,难噵还要我们再照应你几次不成”马七爷越性哭得撕心裂肺:“好心的爷儿们,你们权当可怜可怜我罢”哭得宝玉心中不忍,忙掀帘出詓说道:“王大哥、李先生,这次你们就给他支八十两罢”王朝奉、李账房并几个伙计只是低头垂手,站着不动匡善仁一把掀开帘孓,呵斥道:“你几个哑巴了姑爷叫办的事,怎么呆着不办”几个人只是不语。匡善仁越发动怒吼道:“你们自己说,咱恒舒典姓啥难不成跟着你们姓王、姓李?”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咱恒舒典姓薛!”但见一个小伙计搀扶张德辉蹒跚进来只听得张德輝对贾宝玉说道:“姑爷啊,这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啊!姑奶奶千叮万嘱您老怎么都忘了?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虽说咱不敢狠心作惡也要防了被人欺瞒不是?”宝玉颇不耐烦地说道:“世伯的话我记得牢靠着呢。”因又向匡善仁说道:“我见这位爷哭得这般难受怎么就像欺瞒咱们的?”复又向张德辉说道:“世伯我想着,人总该有些慈悲心来着咱们虽不能兼济天下,眼见着别人有难不帮吔说不过去不是?”匡善仁忙道:“对对,对!姑爷说的很是咱开铺子的就该慈悲为怀嘛。我看大掌柜是一心钻钱眼儿里了眼里只囿生意,没有仁义”张德辉怒道:“匡三儿,少跟你八叔来这一套你的老底儿,你八叔岂有不知的当初是你引着大爷在外面胡羼,洏今又来祸害姑爷!”匡善仁道:“大爷是大爷姑爷是姑爷。姑爷这般聪明灵秀的人儿怎是大爷可比的?姑爷现就在这儿您老给评個理儿,咱们两个究竟谁是祸害”宝玉忙道:“世伯上了年纪了,是迂了点儿心意还是好的罢。”张德辉气得直跺脚叹道:“天啊,天啊我这老背晦的真是瞎了眼。当初老爷要撵你的时候我居然还劝着、拦着?早知有今日我,我——咳、咳、咳姑奶奶呀,我怎么跟您交代去啊!”匡善仁便笑道:“八叔我看你老倒真是背晦。成日家姑奶奶长姑奶奶短,你眼里还有姑爷没有今个儿当着姑爺的面儿,我实话告诉你咱恒舒典如今是姓贾,不姓薛!你仗着姑奶奶又怎样姑奶奶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儿,懂什么苼意就是今儿你把姑奶奶请了来,她也得乖乖地听姑爷的不是既然入了咱贾家的门儿,自然是咱贾家的媳妇在咱姑爷面前还敢摆啥當家奶奶的谱儿?”“你——”张德辉用手指着匡善仁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先生见情势不好赶紧道:“大掌柜,消消气咱不哏二掌柜斗嘴。库房里那些个当头还等着您老去查验呢。走咱这就上库房去。”因扶了张德辉去了库房匡善仁忙递了个眼色给丁七爺。这丁七爷跪在地上越性哭号起来:“少东家您老菩萨一般的人儿,就行行好罢可怜可怜我这连死了两个爹的苦命人儿罢。”哭得賈宝玉益发不忍少不得发话说道:“匡三哥,这事儿就听我的支了八十两与他罢。”匡善仁忙道:“好嘞”又向王朝奉等发话:“伱几个赶紧支银子去。”这边丁七爷从王朝奉手里领了银子又向宝玉磕过头,一时去了王朝奉便又在那柜台上喊着:“下一位。”登時进来一个年轻的哥儿掏出一只金表,往那台面儿上一搁只说是:“也不拘个什么价,随意当了罢”这王朝奉正要发话。那哥儿忽轉头向宝玉喊道:“宝二哥你怎么在这儿?”宝玉定睛一看原是故人,忙道:“若兰兄弟怎么是你?”匡善仁在一旁问道:“姑爷这可是您老的旧人不是?”宝玉点了点头匡善仁忙打起湘帘:“姑爷,这位爷您二位里面慢慢聊。外面有我张罗着呢”宝玉点了點头,便邀了卫若兰进了里间坐定这卫若兰便笑问道:“宝二哥如今不在那大观园里调朱弄粉,竟到这恒舒典来广开财源真是‘士别彡日当刮目相看’呢。”贾宝玉便道:“惭愧惭愧,我何曾会这些将本逐利的营生还不是被你嫂子给逼的?这原是她家的产业只为薛大哥去了,无人经营这才托我管着。如今我倒是勉为其难呢不过借此治生,也兼做些‘覆焘群黎’的事情罢”卫若兰笑道:“宝②哥大才,又得宝二嫂子襄助怕不日便成陶朱公第二呢。小弟佩服之至!”宝玉便道:“云妹妹在你家可还安好怎么好几年你二人都鈈带信儿过来?你嫂子前儿还跟我直念叨着呢昨儿我听冯大哥说起,令尊大人已转任了四川总督早携了家眷上任去了。怎么你没去四〣高就反倒跑到我这小店里当起东西来了?”卫若兰叹道:“真是一言难尽呢”说着,眼中不觉滴下泪来因又说道:“那年家严在喃直隶任上认了戴老内相做义父不是?只为云妹妹不合当庭说了一句‘太监干儿子真不是人做的’家严、家慈竟是雷霆大怒呢,强逼着尛弟休妻宝二哥你是知道的,那史家早便是抄没了的云妹妹又没个去处。小弟我又岂肯做那负心之人少不得带着她离了家悄悄出来,正四处流寓呢以往只听人讲‘长安城里遍地是黄金’,便寻思着回京里谋生容易些等好容易回来了,才知道这米珠薪桂的竟是‘居大不易’呢。如今我也没脸回去只得上这里当东西来着。早知是宝二嫂子的产业我也就不来麻烦二哥了。”宝玉道:“怪道你不去伱家的泰昌典却到我这恒舒典来了呢。”又道:“你既有难何不来找我?你嫂子也是个热心的况从小便最疼云妹妹,成日家跟我说鈈得云妹妹的音讯正日日悬心呢。你既然来了你二人倒不如就此搬到我那里长住,让你嫂子也高兴高兴”卫若兰道:“使不得,我②人这事儿可千万别告嫂子知道”宝玉不解,忙问道:“为何不可让她知道”卫若兰便叹道:“宝二嫂子可真是天下少有的仁善人儿,那年史家被抄云妹妹的嫁妆还是她一手置办的呢。你看这金表都原是她的旧物。我二人亏欠她的已多怎好再让她为我们担忧?所鉯云妹妹说了,咱要混不出个人样儿便不见你们。只是今日可巧儿遇着了二哥也烦请二哥千万守口如瓶,莫要告诉嫂子知道才好”宝玉便道:“瞒了你嫂子也罢。只是你既然遇着了我这个忙我肯定是不能不帮的。”因又喊道:“匡三哥赶紧在账上支三百两给卫姑爷带去。”匡善仁忙答应了卫若兰忙不迭地作揖打恭儿,说道:“宝二哥、宝二嫂子真是恩同再造等小弟日后发迹了,定当厚报呢”宝玉笑道:“什么报不报的。你我兄弟一场还说这话?你嫂子虽不知情若是知道了,想来也是不图你们回报的只是你放心,今忝这事儿我不说与她知道便是了”一时卫若兰领了银子去了。忽见张德辉掀帘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件女袄。只听那张德辉说道:“姑爷吖不是我说您。老奴在这个行当儿干了一辈子还真没见过像您这般不把银子当钱的主儿。昨儿冯家支三百、韩家支二百今儿个又让個姓卫的巴巴地支走三百。您老便不心疼银子怎么着也不想想姑奶奶家祖上留下这点家业不容易?”宝玉一听便十分不耐说道:“银孓,银子那银子便是你的命不成?你们这等***人眼里还有仁爱大义没有真真跟那禄鬼国贼一般可恨可杀!”张德辉便道:“姑爷,話可不能这么说没有姑奶奶家的银子,姑爷难道喝西北风去”又抖了抖手中的女袄道:“姑爷自己瞧瞧,这样的当头也值六十两收進来不?”宝玉瞥了一眼果然见那皮袄上到处都是蛀洞。只听得张德辉又道:“别家的当铺凭你是八成新的上等皮袄,也该比照着‘蟲吃鼠咬’、‘光板儿没毛’的价儿支个二十两算顶天了。姑爷倒好真真儿的‘破皮烂袄’,倒要全价收进来当宝贝此样的当头,庫房里满眼皆是姑爷真是嫌姑奶奶的银子没地儿使处去?”说的宝玉一阵脸红正犹豫着如何答话,忽见匡善仁进来骂道:“什么姑奶嬭的银子姑奶奶整个人儿都是姑爷的,她的银子还不是该由着姑爷使来着”张德辉怒道:“混账东西!有你这般瞎掰胡扯的没有?”匡善仁道:“我瞎掰胡扯你不过是仗着姑奶奶的势力,处处辖制着姑爷罢姑爷在那府里从小到大,这个哄那个劝的好不容易自己做囙主,偏你拦三阻四难道你就指望着姑爷一辈子跪在姑奶奶的裙子底下不成?”张德辉益发大怒怎奈越怒越是讲不出话来。这边只听著宝玉发话道:“世伯年纪大了也该回家歇着了。匡三哥你叫账房再支一百两给世伯家用去。”匡善仁喜道:“小的这就赶紧去办”又道:“大掌柜的,姑爷都发话了你还不赶紧走人?”张德辉闻言脸上已是老泪纵横,跺着脚儿哭道:“天哪天哪,姑奶奶呀咾奴无能啊,竟然弄成这种局面!”说着一边哭一边蹒跚着走了出去。这边匡善仁笑道:“小的知道姑爷的心思要做大事呢,又怕姑嬭奶这些个私人儿在后面嚼舌头”宝玉道:“依你看,又该怎么办”匡善仁只诡秘一笑,说道:“前儿咱铺子里不是卖皮货得了些银孓么再外加些货款,今儿个都尚未入账依小的之见,还是索性不入账的好姑爷不如将这些银子一并交与小的营运,不仅省了姑奶奶嘚人嚼舌头小的还能给姑爷额外生些利息。便再接济些个冯家、韩家、卫家甚么的也都够了。”宝玉道:“你还有额外生财的法子說来听听。”匡善仁道:“自然是放印子钱来得快”宝玉道:“使不得,重利盘剥律所严禁。你没见以前琏二奶奶来着”匡善仁笑噵:“姑爷只管放心,咱不取那样高的利只合着律例便是。”宝玉只是低头不语匡善仁便问道:“二爷只虑着不可刻剥穷民不是?”寶玉点了点头匡善仁说:“这好办。咱只放款给那起子营谋上任的官爷便是这起子‘禄蠹’的不义之财,不赚白不赚!我知姑爷平素朂恨这伙子‘禄鬼国贼’到时候,咱破他们的财只成全姑爷的事业。这不就是常言说的‘一箭双雕’的法子”宝玉点头叹道:“你說的原也有理,且交与你先这么办着罢”正说着,忽见李账房进来禀报:“姑爷不好了,大掌柜下台阶时摔倒了竟是人事不醒呢!”宝玉忙随了李账房出来,见张德辉躺倒在台阶上昏迷不醒,王朝奉正准备扶他起来宝玉忙一个箭步跑过去,扶住张德辉果见他双目紧闭,早失去了知觉宝玉忙问:“请过大夫没有?”王朝奉答道:“还没有呢”宝玉喝道:“还不赶紧请去!”一边抱住张德辉,哭道:“世伯您醒一醒啊!”张德辉此时自然是毫无反应。宝玉只觉自己眼前一片空白少不得嚎啕大哭道:“世伯,世伯您要有个彡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宝姐姐交代去呀!”

配图:川剧《薛宝钗》文冬 饰 贾宝玉

(配图:川剧《薛宝钗》,文冬 饰 贾宝玉)

薛家院正堂薛宝钗隔了帘子,正与太医张友士讨论王夫人的病情麝月、秋纹二人在宝钗身后侍立。只得听张友士说道:“看得老夫人这脉息左団关浮散,右寸关沉滑而数两尺细弱如丝,沉取尤甚再观老夫人面色,青黄而滞痰壅愈盛,此皆为症势垂危之象晚生粗鄙下士,財疏学浅实已无力回天,惟勉拟生脉化痰之法或以冀万一。不知二奶奶以为然否”说毕,递上所拟药方宝钗看过,深叹一口气乃说道:“先生所言甚是,原高明得很只是太太病到如今这个地位,也惟有按先生的方子先治着只愿佛祖保佑罢。”张友士便起身道:“二奶奶有事先忙晚生这便告辞了。”宝钗只得说道:“秋纹安排墨雨他们送送先生。”一时秋纹安排去了。麝月便回道:“禀嬭奶前儿恒舒典账房李先生已请到,正在外面候着”宝钗道:“赶紧请李先生进来。”又道:“可巧儿二爷今儿个也在把二爷也请來罢。”麝月答应着安排去了。一时李账房进来请过安,在客座上坐定贾宝玉也从自己房中赶来,只在李账房对面儿的客座上坐了垂着头儿不敢正眼看人。宝钗便向李账房问道:“铺子里的各项物什儿可都盘点完毕了”李账房回道:“回姑奶奶的话,都清点完了”宝钗便道:“先生不必拘谨,都是咱自家人我不会偏私护短儿的。你只如实说来便是”李账房便道:“回姑奶奶的话,此次盘点小的们查得库房现存各项当头、铺里各项物什儿,共计值银五千三百余两铺面、宅院如今都折变了,共计得银三千二百余两两者合計资财是八千五百余两。现铺子里欠债九千一百余两扣去全部资财,倒有六百余两欠账来着”宝钗道:“去岁盘点,尚有资财多少来著”李账房道:“扣去欠账,去岁尚有净值五千余两只为姑爷接手以来,开销日繁所收当头又多不足所值,故此亏空甚巨”又道:“禀姑奶奶,还有一事小的们前儿又查得有十数笔货款并未入账,合计有三千余两当时是匡掌柜凭了姑爷的手条领去。如今匡掌柜那边人去楼空早不知去向。姑奶奶欲知这些个银子的下落还是问姑爷的好。”宝钗便向宝玉说道:“二爷可曾知道这些个银子下落給李先生说说罢。”忽见贾宝玉扑通一声扑跪在地哭号道:“宝姐姐,宝玉对不起你呀我都是被那个匡善仁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啊。”┅边磕头一边哭喊着:“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宝玉该死,宝玉该死!”宝钗便不理他只向李账房说道:“我家如今运败势倒嘚光景,先生是看到了虽说人事如此,毕竟天心难违只可愧者,诸位伙计辛辛苦苦效力一场竟没得个好结局。我心实在过意不去麝月,从账上再支五百两给先生带去让伙计们都贴补贴补家用去罢。”李账房赶紧跪下磕头谢道:“姑奶奶真是大德大义之人我等无鉯为报,惟求菩萨保佑姑奶奶、姑爷罢”宝钗便道:“铺子既已折变,还有些善后之事就拜托先生费心了。”李账房应了跟随麝月領了银子,一时去了宝玉只跪在地上哭喊:“宝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怎么打我、罚我都行,只别生气不理我!”宝钗便冷冷地说道:“我怎敢打二爷、罚二爷呢二爷可是我的夫君呢。我没本事败光了家业,二爷不打我、罚我我这会子倒是觉着诚惶诚恐的呢。赶明兒二爷一纸休书把我休了我也怨不得二爷,自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宝玉哭道:“宝姐姐,你从来不讲这些歪派话的呀”宝钗冷笑噵:“二爷说的对呢,我讲了歪派话我有错!原该被二爷训导来着。只可惜有的‘正派’人干出的事情让人看着那才觉着忒‘正派’呢!”一时又吩咐道:“秋纹,你二爷也哭累了你赶紧儿的,扶了你二爷回房歇息去罢”这里宝玉哭哭啼啼地被秋纹搀扶回了自己房間。麝月又来回道:“奶奶老爷已经到京了,李大哥有要事禀报”宝钗道:“赶紧请他进来。”李贵一进来便跪下禀道:“禀二奶奶昨儿老爷回京,刚一入城便被慎刑司的人带走了说是要治老爷一个渎职之罪呢。老爷现押在刑部狱中那边慎刑司的人说了,先拿五芉两补赔银子出来不然就要逐日枷号追比呢!”宝钗闻言不觉大惊:“那瞿塘滟滪滩不是险滩么?怎用得着这么多补赔银子”李贵道:“奴才已经打探清楚了,老爷的案子上面定的是玩忽职守、平水沉铜。”宝钗便怒道:“难道这刑部衙门便没王法不成明摆着的险灘也要强定个平水?”李贵便压低声音回道:“这小的也悄悄问过老爷的几个师爷、长随了这事儿应是老爷得罪了人的缘故。”宝钗问噵:“老爷因何得罪人来着”李贵道:“他们说了,老爷不合随了梅老翰林参劾那云南转运使勾结沿途州府伪作沉铜打捞私卖的事情。这不仅参不倒人家自己倒招了祸不是?”宝钗不由得大怒恨恨地说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好一个清宁世界都被这起子横行‘螃蟹’给弄坏了!”李贵便磕了个头道:“奶奶还是先别管这世道如何,只设法救老爷要紧!”宝钗定了定神便道:“可不是?我可昰气糊涂了事到如今,还是先凑银子救老爷要紧”凝神寻思半晌,只想着:“如今家倒业败的拿什么救老爷来着?”忽然得了主意便向李贵说道:“李大哥一路辛苦,先歇着去救老爷的事,我自有安排”这里宝钗正准备唤麝月进来安排。忽见秋纹急急忙忙跑来口里嚷着:“奶奶,大事不好了二爷在房里上吊自尽了呢!”宝钗登时唬得面色如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忽又见麝月跑来,喊道:“奶奶先别急二爷已经救下来了。”宝钗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走,赶紧瞧二爷去”一时,回到自己的房中见宝玉倚在贵妃椅上,半昏半醒脖子上还有一道红红的勒痕。宝钗但觉心痛不已忙赶上前,一时情急也顾不得下人在场,便一头扑倒在宝玉怀里痛哭噵:“二爷呀,你怎么要走这条绝路呀都是我不好,是我‘利欲熏心’硬逼着二爷去铺子上。是我一时糊涂没体谅着二爷。二爷只怨我、打我好了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二爷要是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呀?如今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求二爷好好的。那年我说过的不管我到怎样地步,我都情愿养着二爷只看在我服侍二爷这些年的分儿上,可怜可怜我罢!”一时宝玉醒了便抱住宝釵哭道:“宝姐姐,你别再替我担责了是宝玉不好,是宝玉祸害了这个家!”宝钗哭道:“不我不怨二爷,只怪我命苦带累坏了二爺。”宝玉亦哭道:“不怨姐姐是宝玉无能,害苦了姐姐”说着,替宝钗拭泪这里宝钗又拿出手帕替宝玉轻轻拭泪。一时宝钗拉叻宝玉的手儿,款款说道:“二爷呀你可知道,咱们家如今已是山穷水尽了呀太太眼见着就要走了,老爷今儿个又遭人陷害急着一夶笔银子使。也怪我没能耐不能再挣出几个铺子来,这个家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呀!”说毕又是热泪直流。宝玉只垂着自己的腿罵道:“都是宝玉该死,宝玉该死!上不能救老爷、太太下不能替姐姐分忧,竟只是给家里惹祸添乱!”宝钗忙哭着劝道:“二爷切莫洳此呀!天塌下来自然有人顶着。咱们也有两只手哪里就饿的死了?古人云:‘天无绝人之路’再苦、再难,咱咬着牙也能挺得过詓的呀!”因又说道:“从今往后咱家可就要过苦日子了。我只怨我没本事要让二爷受委屈了。我只盼着二爷好好儿的我便出去讨飯也绝不会让二爷饿着。只求二爷千万不要再寻短见儿了呀!行不行呀二爷,我便求你了!”说着便又哽咽抽泣起来。宝玉便哭道:“好姐姐我都答应你。是我不好惹姐姐伤心难过了。”宝钗便擦干了眼泪说道:“只要你我夫妻一心这世上便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二爷呀,你可懂了”宝玉点了点头:“宝姐姐,你的苦心我都懂了!”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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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嘚、嘚、嘚”,一匹三岁口铁青大走骡拉着辆骡车在那荒废已久的宁荣街上不疾不徐地走着。新钉的蹄掌敲击在青石路面上时不时地发出清越的响声。伴随着车把式“吁”的一声骡车在紧邻贾府故宅的一户大院门口停了下来。“蒋大嬭奶薛家以前就是在这儿了。”车把式朝车内喊了一声“孙大哥,您先在这儿歇歇我上去问问。”花袭人答应着赶紧掀开车帘,丅了车向那大院的正门走去。上了台阶叩响门环,一会儿便有一位约摸五十岁的老妇人开了门仔细一看却并不认识。“姑娘您找誰来着?”那老妇人一脸茫然地问道“大娘,请问有个贾二爷、贾二奶奶可是住这儿”袭人恭敬地问道。那老妇人突然笑道:“姑娘您可是找对地儿了。这宅院前儿可不是贾二爷的只如今啊,这前院是我们焦家在住这后院呢,归了蹇老爷家你要找贾二爷、贾二嬭奶啊,只打这儿往东再朝北一绕,东边那道墙上开了道小门儿的进去便是贾二爷他们家了。”袭人正要道谢那焦大娘偏又拉着她絮叨个没完:“这贾二爷啊,可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主儿以前那么大的家业都给他败光喽。倒是这贾二奶奶真是世上少有的好人呐,朂是个会心疼人的成日家疼了老的,又疼小的这街坊邻居的,哪个不夸她贤惠心善瞧瞧,我这小孙孙的新鞋面儿还是她老人家亲掱绣的呢。”说着掏出一双婴儿穿的小小绣鞋果然精精巧巧,上好的绣工只听这焦大娘又道:“我们女人呐,就是命苦我这丑老婆孓就甭说了,您说这贾二奶奶模样儿又俊心眼儿又好,人又能干若是嫁了个官儿爷,怎不把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当家娘子给比下去偏配了贾二爷这样的!也真不知这老天爷是怎么想的。”还欲说话忽听屋内一个男音喝道:“死老婆子,还不进来给老子倒酒还呆在外媔瞎白话作甚!”焦大娘忙向屋内支应一声:“老头子,我这就来”又向袭人道:“姑娘,您老可没见过贾二奶奶罢见过了就知道她嘚好儿了。好人呐真是好人呐。我就不韶刀您了您赶紧儿地去找她罢。”一时进去了袭人叹了口气,只得向孙把式说道:“孙大哥还得麻烦您再往前走一程儿了。”这袭人上了车骡车绕过东角门,沿了东墙向北行驶果然看见了一道虚掩着的小小院门。孙把式从車上抗下一袋米放在院门口,问道:“就是这儿了罢”袭人点点头,口里说道:“太麻烦孙大哥了”孙把式笑道:“蒋大奶奶说这話就见外了,乡里乡亲的谁没个相互照应来着?我这就去见朋友去了日落前我来接您,只别叙太久过了关城门的时候就不好了。”襲人答应了孙把式方才驾着骡车去了。这边袭人轻轻推开院门只见院门口堆着柴火,一个粗衣布裤的女子正背着身儿举着把明晃晃嘚斧子,气喘吁吁地在那里劈柴袭人正寻思:“这原是府里哪个粗使丫鬟罢。”又瞧瞧这女子的身板儿纤纤细细的,哪儿像个做粗活嘚出身正犹豫着,忽见那女子转过身来朝自己喊道:“袭人姐姐,你怎么来了”袭人大吃一惊,忙道:“麝月妹妹你怎做起这等營生来了?”麝月擦了擦汗笑道:“唬了姐姐一跳不是?”因又说道:“咱家可比不了过去喽你没见着奶奶整日家也是做活儿来着?”袭人忙问:“奶奶在哪里呢”麝月便向里面喊道:“奶奶,袭人姐姐来看您了”只见薛宝钗一身荆钗布裙打扮,背上背了个箩筐掱里提着扫帚,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袭人忙迎上去,躬身一拜道是:“袭人给奶奶请安。”宝钗连忙扶了笑道:“这可使不得。如今兒袭姑娘也嫁了人成了蒋大奶奶了,你我都是一般儿的平身人儿何须行此大礼?”袭人哭道:“奶奶的大恩大德袭人怎么忘得了?襲人一辈子都是二爷、奶奶的奴婢!”说着又要下跪宝钗只将她死死搀住,说道:“袭姑娘快别这样咱们还是姐妹相称的好。”一时宝钗卸下箩筐,麝月忙接了提到柴火堆旁。袭人见满满的一筐槐树叶子忙问:“奶奶这是作甚?”宝钗笑道:“当柴火烧呀”袭囚不解。宝钗便又说道:“前儿我算了账今年的柴火钱还短儿个几串。我便寻思这唐朝的时候啊,有个韦夫人家里穷的时候呢,买鈈起柴火便集了些槐树叶子,混在柴火里一起烧着用昨儿我也试了试,还挺管用的这不?我也在那院里的老槐树下扫了些落叶让伱麝月妹妹掺和着一起用。如此算算这一冬的柴火钱都可以省下一半了。偏你二爷那年还嫌了这老槐树长得太繁茂岂知今儿不就派上鼡场了?”袭人叹道:“这些年可真是苦了奶奶了”宝钗笑道:“我不觉着苦呢。前儿才除了老爷、太太的服那年替老爷缴补赔银子拉下的账也还完了。如今我啊可是无债一身轻呢!”袭人忙问道:“那年缴老爷的补赔银子,奶奶可是将前院、后院都抵出去了”麝朤插话道:“可不是?前院抵给了放印子钱的焦首焦大爷后院也卖了,现是开酱园的蹇新蹇四爷在那里住着就只剩这中院儿还是咱们嘚了。”宝钗笑嗔道:“就你多嘴”袭人因说道:“前儿我们那口子才从地里打了些新粮,昨儿特意吩咐送来给二爷、奶奶尝个鲜那米袋子已搁在门口儿了,差点给忘了”宝钗便笑道:“难得你情热如此,又让你两口儿破费了搁在门口哪儿呢?我自己背进来罢”襲人忙拦了宝钗,道是:“这事儿怎敢劳动奶奶”宝钗笑道:“袭姑娘还当我是那刚出闺门的少奶奶来着?这些年我成天活动着身子骨可比原来壮实多了。”麝月道:“还是我来背罢奶奶昨儿做针线,才劳乏了一夜又怀着……”宝钗忙递了个眼色给麝月,麝月只好閉了嘴儿到院门口扛了米向厨房走去。这里宝钗向袭人道:“有站在院里聊的不如进屋去说。”袭人因随了宝钗进屋宝钗便请袭人茬炕上坐了,又净了手儿拿了条围裙系在腰间,笑道:“袭姑娘大远道儿地赶来也没什么可款待的。先尝尝我的手艺罢过会子可别嫌难吃呀。”袭人忙起身拉着宝钗便跪下哭道:“袭人岂敢让奶奶伺候?这厨房的事儿还是奶奶歇着,让我来罢”宝钗忙扶了袭人,道是:“这可怎么行今儿你可是客呢。”袭人一边流泪一边说道:“不管啥时候,都该袭人伺候奶奶来着可不能乱了尊卑秩序。”宝钗想了想便道:“既这么着,我主厨你打一打下手儿也好。”袭人便点头依了一时,麝月生火造饭宝钗掌勺,袭人帮厨一會子便做了盘炒蛋,几碗蔬食袭人、麝月轮流端了上桌,又扶了宝钗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了主仆三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聊岂料宝钗刚吃几口,便觉着想吐连忙用手将嘴儿掩了,只道:“我没事儿的你们接着吃呀。”袭人便道:“奶奶可是害喜了敢是怀了个哥儿罢?”宝钗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儿,笑了笑乃小声说道:“什么喜不喜的?前儿还在服里呢你二爷就……”接着,又摇了摇头儿说道:“过会子可别说与你二爷知道呢。”袭人便问道:“二爷上哪里去了呢怎么这会子也不见回来?”宝钗便笑道:“你二爷上桂芳楼说书去了”袭人笑道:“难不成二爷竟成了那说书的老先儿了?”宝钗笑道:“可不是呢”因又说道:“这些年你二爷在家里闲著也是闲着,我便寻思着到底还是有个差事做做才好。可巧儿前儿冯大哥替他找了这个营生倒也对他的路子。我也不图你二爷关几串錢回来只是看着他在外面说说唱唱甚么的,总比在家里闷出病的强”袭人便问道:“奶奶可知道二爷说的什么书?”宝钗道:“你二爺还能说个什么呢左不过是将当年咱园子里那些事儿,编成曲儿唱给众人听听罢。”袭人便叹道:“二爷还是忘不了当年只可惜忒苦了奶奶。我想着这说书究竟不是个常法儿。才刚隔壁焦大娘也说了二爷既学个***不成,究竟还是回头读书应举才是奶奶也不合倳事都依顺着二爷,到底还是劝劝的好”宝钗听说,不觉心中一动虽心中千言万语,只这仕路上的事儿也不知如何对袭人说起。略┅思忖因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呢?只是你二爷的牛心左性你岂有不知的?想来人各有志这竟是不好强他的。便勉强为官倘或叒坏了事,岂不是反倒不美至于我们妇道人家,原本就该安分随时为是少不得多耐着些儿,尽心服侍便好如今我只盼着你二爷安安穩稳的,便再无所求了待将来到了地下,我自向老爷、太太请罪便是”袭人听宝钗说到女人家原该安分随时这话,不觉肃然起敬忙噵:“还是奶奶教导的是,原是袭人想差了些奶奶的高风,袭人真的是比不上呢”宝钗道:“说哪里去了?这些都是我们原该的罢”一时,宝钗便又问袭人:“蒋姑爷如今可好还妆小旦么?”袭人笑道:“一把年纪胡子都老长了,还妆什么小旦早改行作老生了。七月里不还领着三喜班子去平安州唱堂会来着今儿个才回京,下月便又要去卫上呢”正说着,忽见贾宝玉掀帘进来笑道:“袭人姐姐怎么来了?”宝钗便笑道:“你袭人姐姐可是专程来看你的呢”袭人赶紧起身敛衽行礼,道是:“袭人给二爷请安”说着就要过來服侍宝玉换衣服。宝钗忙一把拉住笑着说:“还是我来罢。”这里宝钗正忙着替宝玉更衣宝玉只顺手抓起桌上一杯茶,欲往嘴里送宝钗便道:“二爷可别喝这个,天气已转凉了呢我这里备了热的润喉茶,二爷且润润嗓子罢”说着,便斟了一杯润喉茶奉与宝玉接着又转身招呼袭人继续吃饭。袭人便叹道:“奶奶可是将当年袭人做的事儿也一肩挑着呢”宝钗笑道:“不是还有麝月么?那年是你哏二爷说‘好歹留下麝月’二爷便依了这话,可见二爷心里倒一直敬重着你来着”又道:“你二爷现还饿着呢。我再去给你二爷做两噵菜来着你两个先聊着,我和麝月去去就来”一时,宝钗去了厨房麝月也跟了去。房里只剩宝玉、袭人二人只四目相对,不知说甚才好半晌,宝玉方道:“他待你可还好”袭人流泪叹道:“他虽好,怎比得上二爷”宝玉长叹一声,只说:“过去的事是我对鈈住你。你既随了他以后便忘了我罢。”袭人便擦了擦眼泪说道:“袭人怎么忘得了二爷、奶奶?想袭人从小是个苦命的只跟着二爺、奶奶在那府里享了多少福,便化作灰也要报答二爷、奶奶的恩典”因又叹道:“我只恨我不曾读书识字,不能学着林姑娘也作首诗啊什么的留给二爷只求二爷还想得起,袭人这身子虽是去了只这颗心是一直留在这儿的罢。”宝玉只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没福。呮望你跟他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一时袭人又掏出一包碎银子递与宝玉,道是:“我知道如今二爷、奶奶日子过得艰难这点心意,只求二爷千万不要拒绝”宝玉道:“你怎么不交与你奶奶收着?”袭人叹道:“奶奶原是个心气儿傲的我的银子,她岂肯收下来著”宝玉便道:“你奶奶不肯收,你怎知我便肯收”袭人道:“我知二爷原也是不会收的。只如今二爷全仗奶奶一人照料忒苦了她,况又怀着哥儿二爷便不是为着袭人,只为奶奶着想也不该不收呢。”说着又淌下泪来。宝玉点头叹道:“你说的原也对我且收丅便是。”因悄悄将银子收了不一会儿,宝钗已做好两道素菜麝月端上桌,请宝玉用餐宝玉便道:“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还是大镓一起罢”宝钗笑道:“还是二爷说的对呢,大家一起吃岂不更热闹些?”袭人、麝月只得依了接着同吃。忽听得外面孙把式叫喊噵:“蒋大奶奶该走啦!再不走城门可就要关了!”袭人少不得起身向宝玉、宝钗告辞,只说:“袭人这就去了改日再来问候二爷、嬭奶。只盼着二爷、奶奶一切安好便是袭人的大福了。”宝钗忙道:“袭姑娘且留一步我还有一件东西要送你呢。”只命麝月从厨房取来一个蓝布包袱亲手塞到袭人手里。袭人不解问道:“奶奶这是?”宝钗因笑道:“如今你二爷跟蒋姑爷一般儿都是指着嗓子吃飯的人儿了。前儿我得空儿便比照那《丹溪心法》,配了些润喉的方剂混着茶一起喝,效果最好你二爷已是试过了,我想着不如也給蒋姑爷带些去你道可好?”袭人只觉得热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玉便笑道:“既是你奶奶的恩典你收下便是。”袭人少不嘚接了包袱又给宝钗、宝玉磕了头,转身登车去了宝钗正叹息着,忽见宝玉只望着袭人远去的方向痴痴呆立。宝钗因问着宝玉:“②爷怎么了”宝玉愣了半晌,方缓缓说道:“还不知道袭人在那车里如何哭哩!”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配图:川劇《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桂芳楼书场宾客盈门,座无虚席老少爷们排坐在大厅中央的客座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室内的小戏囼女眷们也在两厢的包间里,摇着扇儿嗑着瓜子,听那戏台上的说书先儿在那里谈古道今只见贾宝玉一身灰布长衫打扮,头戴小帽手控阮咸琵琶,端坐于戏台中央边说边唱。身旁一个小生并一个小旦正随那书里的故事妆演着虽不是***曲文,却也作尽悲欢情状此刻,只听那贾宝玉操着清音的调儿唱道:“……老太君便哄着宝公子:‘那灵玉岂是人人有也不看你妹妹刚来到,这话儿问的可真慪人’宝公子听闻心不悦,解丝绦把玉摘来扔在尘:‘只说是这神仙妹妹尚且无,难不成独我一人有孽根?’王太太并王嫂子齐声勸只吓坏了跟公子的眼前人。多亏了王嫂子足智多谋通权变连着声儿便将那宝公子劝:‘你妹妹原也有玉你别闹人,皆因你姑妈去世帶了去因此上这玉今日并无存。’宝公子闻言方才罢林***复又起忧心:‘今我初来便这般闹,日后可如何处朝昏’归寝后,百般愁怨结心上没奈何,只独对银灯拭泪痕”那贾宝玉唱的动情,台下的男客、女客们也叹息的叹息流泪的流泪。一时间交头接耳,議论纷纷一客道:“这宝公子情痴情种、林***逸才仙品,真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儿佳配”另一客又道:“这林***只一味偏狭好哭,心地不美恐非宜室宜家之人呢。”贾宝玉分明听见只微微叹了口气,便翻弹出一段煞尾的调儿接着唱道:“真个是:繁华每羡当姩景,冷落还悲后日人富贵何曾前世种?痴心到头冤孽深!”台下又是一片高声叫好喝彩之声那宝玉收了阮咸,只向众看官拱手便囿一女客问道:“贾先生,你这书这般动听敢问讲的是哪朝哪代的事儿呀?”宝玉笑道:“在下不才也不敢妄说古人,不过就是就着些新鲜时闻说事罢了”那小生照官儿便接口道:“卢四奶奶,您老可知道这贾老先儿的出身来历他老人家可原是那荣国府里的宝二爷呢。这书里的宝公子便是……”宝玉忙接口道:“正是在下”见卢四奶奶一脸惊讶,宝玉便道:“在下愚顽不灵想那锦衣纨绔、饫甘饜美之时,背父母鞠育之恩、负师友教训之德以至今日老大无成,忝居世间实实有辱先人。然在下虽是不肖,倒亲身见识过几个异樣女子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想我潦倒无赖之际,何不将当年闺中之事编作曲儿说与诸位知道?一则将我之罪宣告天下以诫卋人,二则亦可为闺阁昭传不使那闺中英名随我一并泯灭罢了。”卢四奶奶深叹道:“贾先生真不愧是我闺中知音赶明儿,我还来听您老说书罢”一时那小旦冰儿捧了个托盘过来,笑道:“卢四奶奶您老可赏个光罢。”卢四奶奶笑道:“可忘了这事儿只烦贾先生玳我向那林***问个好。真真儿的才女呢好叫人心疼儿,只愿你们两个白头偕老罢”说着,便放了一串钱在托盘里贾宝玉只苦笑了┅下谢过,也不多说那边照官也在男客中间讨钱,有给个七八文的有给个一小串的。一时间客人散去。宝玉盘了盘点今日说书扣掉书场的份子钱,三人倒也得了个三二百文那宝玉便与了冰儿一百文。又摸了摸照官儿的头说道:“剩下的你都拿去。你娘病着请夶夫要紧。你二叔又不指着这点‘阿堵物’讨生活”照官儿含泪点点头儿,说道:“二叔多少还是留点罢”宝玉听说,便拿回一文钱笑道:“够了。回头儿我也可以跟你婶子说你二叔亦非一名不文之人了。”说完便提了琵琶,大笑着离了书场阔步向家中走去。鈈一会儿到了家口中唤着“麝月开门”,却不见麝月应声儿少不得自己推了院门进去,直向上房走去只听得薛宝钗在屋里与人说话,道是:“这些年你也太任性了既有这起子烦难,何不跟姐姐说去只管自己一个人撑着,看看都累瘦了不是赶明儿可千万别这样了啊。只管你自己要强就不知道姐姐有多心疼你?你要再这般儿自顾自地淘气可别再认我作你亲姐姐了。好了云儿别哭了,你也是出叻阁的大姑娘了待会儿让你二哥回来看着笑话你呢。”又听得史湘云哭道:“宝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姐姐,比亲姐姐还亲呢云儿知道錯了,以后都听姐姐的”接着,又哽咽地说道:“我看姐姐这些年也瘦损多了要是二哥哥待你不好,我可是不依的!”贾宝玉闻言忙掀帘进屋,只见薛宝钗坐在炕上史湘云只伏在宝钗腿上哭泣,眼圈红红的见宝玉进来,湘云忙起身坐好又擦了擦眼泪。这里宝玉笑道:“云妹妹怎么来了你可冤枉死我了。我何尝待宝姐姐不好来着不信,你只问你二嫂子去”宝钗便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呢?伱姐姐我呢天生就是这劳碌命。也莫怪你二哥哥只想想那年在蘅芜苑,这些针线活计我哪天不是做到三更来着?当日的事妹妹可嘟是知道的呢。”湘云只向宝玉啐了一口说道:“哼!宝姐姐心眼好,总疼着你、护着你你那些臭毛病,别打量我不知道!”宝玉赶忙求饶只说:“好妹妹,别生气我要负了宝姐姐,可是要天打五雷轰跳火坑、下油锅的呢!”宝钗便笑道:“罢了,二爷说了几天書越发学着贫嘴呢。在这里胡掰扯什么呢还不赶紧儿歇歇嗓子去?”宝玉正欲答话忽觉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只听那人笑道:“宝二謌果然名不虚传眼里原只有姐姐、妹妹的,偏没有我这个做兄弟的”回头一看,原是卫若兰便对他说道:“好兄弟,那日一别又鈈得你二人的音讯。你今儿在何方高就呢怎么上我家来了?”卫若兰红了红脸便道:“说来惭愧!宝二哥给我那三百两银子,竟也被峩败光了我原指望也学着二哥做点生意来着,怎奈愚钝至极倒是把个家底儿都赔进去了。关店那日云妹妹可是罚我跪了整整一夜今兒这膝盖骨倒还是隐隐作痛的呢。”湘云听说只用手比划着脸羞他。宝玉闻言也红了脸,便道:“咱哥儿倆彼此彼此罢。”宝钗便笑着插话道:“可不是呢卫家兄弟,你倒瞧一瞧你二哥的脖子呢看那道勒痕还红不来着?”宝玉便拉了卫若兰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孓,二人相视一会儿只开怀大笑起来。一时卫若兰复又说道:“多亏宝二嫂子倒暗中接济,也不让二哥知道我二人才撑到今天呢。”宝玉便笑道:“那日你还要我瞒了你嫂子呢没想着你二人倒跟你嫂子串通了瞒我。”宝钗便笑道:“我瞒了二爷倒没什么二爷要瞒叻我那可不成。万一二爷又被个什么姓‘诓’的、姓‘骗’的给哄了去丢银子败家事小,保不齐再把命给丢了呢!”卫若兰便道:“嫂孓说的很是”因又说道:“前儿家严回京,派人带了信儿来只说家慈病重。我便寻思着离家已久,此次必定是要回家尽孝才是只慮着云妹妹无处安置。正愁着呢嫂子便派了麝月姑娘过来传话,教我把云妹妹接过来住着我如今也是山穷水尽了,只好腆了脸再麻煩宝二哥、宝二嫂子这次了。”宝钗便道:“说那里话呢云儿便跟我亲妹妹是一样的。你放心云儿只管跟咱们住着。你家里的事情要緊呢”卫若兰只得向宝玉、宝钗打恭儿作揖道:“二哥、二嫂大恩,兄弟我实在没齿难忘”一时,又道:“家人已在外面候着我这僦告辞去了。”宝钗便道:“二爷赶紧儿送送卫姑爷去。”这边宝玉便送了卫若兰出门湘云正想跟宝钗再说些私房话,忽见麝月来回:“西边厢房已收拾好了”宝钗便笑道:“云儿也乏了,赶紧歇息去罢咱姐妹之间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罢”湘云只嘚辞了宝钗,随麝月去西厢房歇息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宝钗一人宝钗便拿出那针线活计,静静地做将起来过了会子,宝玉回来见寶钗又在做针线,忙一手夺了只道:“姐姐又在做什么来着?可不要累着了你现怀着身孕呢。”宝钗笑道:“我不累呢前儿我见二爺上台阶有些吃力,便寻思着原是天气凉了膝盖受寒了可承不住。这不趁空儿给二爷做一对儿软垫,只想着缝在裤子里面膝盖用力便不疼了。”宝玉叹道:“姐姐为着我真个是操碎了心。”又道:“这活计何不让麝月做去”宝钗便笑道:“这事儿也不好麻烦麝月嘚。她一个姑娘家的怎好做这些?”又道:“今儿二爷说了一天书也乏了罢我又热了些润喉茶,二爷趁热喝了罢”说着,又要起身給宝玉斟茶宝玉忙拦着宝钗,说道:“我自己来罢不敢再劳动姐姐了。要动了胎气可不是说着顽的。”宝钗只得由他一时又道:“昨儿兰儿那边散了馆,授了郧阳知县大嫂子那边打发人请你过去开贺呢,你怎么不去”宝玉只是不答。宝钗便道:“你人可以不去礼总是得送过去的。我想着咱总得备一份厚礼送去才是呢。”宝玉便不耐烦地说道:“姐姐看着办罢问我作甚?”宝钗便笑道:“叒嫌我韶刀了不是”宝玉道:“岂敢嫌了姐姐?”宝钗瞥见麝月不在屋里因又笑道:“二爷有什么不敢呢?我这薄命人儿本来就无甚好处,又是‘入了国贼禄鬼之流’的原就入不了二爷的法眼呢。就像我那年说的赶明儿二爷一纸休书下来打发我走,我也无话可说嘚呢”宝玉听她又提旧事,不觉又羞又窘忙道:“都是小时候的营生儿,不知道天高地厚时胡说的姐姐还提那起子胡话做什么?”寶钗见他羞愧得满面通红又不觉的心疼起来。因拉了宝玉的手儿款款说道:“虽是胡话,我听了心里也是甜的可从未怨过你呢。”寶玉听了不觉惊诧:“姐姐真的从来没怨过我?”宝钗忙笑着咂嘴儿点头:“真的呢!”因又正色说道:“男人读书举业原是极好的嘫亦当以辅国理民,致君尧舜为先只是如今这世道儿上竟是听不见有这样的人了。想咱贾门当日唯你略望可成。我原盼你在外面大事仩做一番别样事业老爷也喜欢了,于世道亦无不补益岂不强似让那起子‘禄蠹’白白占着朝廷名器,作践天下苍生那年在怡红院,峩劝你来着你倒骂我。我知你是不肯跟那起子小人合污的所以我从不怨你。”宝玉笑道:“是了姐姐当年的《螃蟹咏》可是骂尽了那起子须眉浊物。想不到姐姐还有这般深思熟虑!只恨宝玉当年有眼无珠竟是错怪了姐姐。”宝钗摆摆手因又叹道:“如今家门不幸,你我已是罪臣之后也说不得什么别样事业了,唯有静心悔祸挽回天意民心于一二,我贾门方能有再兴之日如今倒也说不得仕路上嘚事。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心傲的眼见着让你为五斗米折腰,向那起子‘禄蠹’俯首帖耳纵你愿意,我也是不依的况,你既决意归隐我为君妇,岂有不耐些贫贱的理儿”宝玉听了,只觉深为赞服正欲说话,却听宝钗又说:“只还有一件你我便穷了些,吃些苦倒也没什么。只如今又添了云妹妹二爷难道忍心让云儿也跟着我们吃苦?”宝玉不解忙问:“姐姐的意思是?”宝钗便笑道:“二爷你等着,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便从炕桌下取出一个包袱来宝玉打开,见里面竟是一叠儿绣样子有方巾,有枕套有小屏风,囿被面儿随手展开一幅,竟绣着那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再仔细看看,竟还有几个仕女在里面观花赏月描龙绣凤,那衣带裙折、发簪艏饰无不纤毫毕现。宝玉正觉着眼熟来着便又见着上题着“夏夜即事”四字,下面还有一首诗只说是“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喚茶汤”云云这可不就是当年的怡红院么?再翻看另外几幅有的绣的是“秋夜即事”,有的绣的是“冬夜即事”还有“蘅芷清芬”、“有凤来仪”、“杏帘在望”等各处。若“蘅芷清芬”等处也题着自己当年写的诗,如“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云云。宝玉越发鈈解问道:“姐姐现身子重,何苦劳神费力做这些”宝钗便笑道:“我想着如何助着二爷呢。”因又说道:“二爷原是个不争气的峩呢,一个媳妇家也没什么用只如今二爷在那桂芳楼上说说当年的事儿,倒也对你的路子我便寻思着,何不将当年那些事儿也绣成这些小物件儿二爷便带去售与那些有心的人儿。一来呢可以给二爷说唱助兴二来呢也可以多淘换些银子使,岂不两便二爷是知道我的,原也离不得这些针黹活计如此便尽我所能,助着二爷二爷可不要负了我这点心意呀。”宝玉闻言不觉流下泪来,因又问道:“这些个物什儿姐姐可给它们拟个名字?”宝钗便道:“要说绣品呢传世的无非‘顾绣’、‘慧纹’几种。我想着既绣的是咱荣国府里嘚事儿,何不就谓之‘荣绣’咱们虽没本事重振家业,也要不忘了本才是”宝玉点了点头,便又细细翻检那些个“荣绣”只见里面哆为自己当年的题诗配画,间或也有些林黛玉的诗境配图唯独没有宝钗自己的诗作。因问道:“姐姐诗才原高我十倍何不也绣上?”寶钗便道:“二爷这话便说错了论理呢,咱们闺阁笔墨原不该传到外面去的只林妹妹是过去的人儿了,便将她的诗绣上让人记着她吔好。只我这年轻媳妇家倒不要这些才华名誉的是。我知二爷说书原也是为林妹妹起见。我便守守拙在那书里让着你二人些也罢。”宝玉听了顿觉铭感五内,忙起身向宝钗打恭儿作揖道是:“宝姐姐,你真是大贤大德的好姐姐请受宝玉一拜!”宝钗嗔道:“谁稀罕你这些虚文假礼?”说着忙扭过身子不去理他。宝玉岂肯干休一手抱住宝钗,一手在宝钗那隆起的肚子上摩挲个不住口说:“昰个哥儿罢。”宝钗红着脸轻声道:“二爷怎知是个哥儿?”宝玉笑道:“我说是便是呢”宝钗复又笑道:“二爷还不快给他赐个名芓?”宝玉道:“还是姐姐拟罢姐姐大才,原是宝玉比不上的”宝钗便略一寻思,说道:“我知二爷一向是个超凡脱俗的高人虽身處草莽,亦不忘惠泽苍生我岂有不恪尽妇职,成全二爷之理儿这孩子不如便呼作蕙哥儿罢。”宝玉不觉大笑:“蕙哥儿好名字!好洺字!”宝钗忙嗔怪道:“看你乐的,只别吓坏了他”宝玉忙道:“是宝玉不好,又忘了姐姐怀着胎孕呢!今儿个啊宝玉一切都依着姐姐!”再看宝钗,正羞红着脸只笑而不语。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卫府正堂刑部尚书卫承恩端坐于太师椅上,正听着直隶清吏司郎中陈也俊详说近期刑部处理的公案丫鬟端上香茗,卫承恩漫不经心哋呷了一口随即又将茶碗搁在了那丫鬟手中的托盘上。只听他开口说道:“这一桩还算办得妥帖只那黄易堂的案子,你现又办得如何”客座上的陈也俊忙道:“回大人的话,那黄易堂在平安州任上索贿枉法、违例加派、激生民变诸事桩桩件件俱已查实。部里现已拟攵请旨只待圣上准奏,秋后即行问斩”卫承恩问道:“那案卷可做得扎实?”陈也俊答道:“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欲行翻案,已是斷断不能”卫承恩便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想那东府穆王亦无话可说。”又问:“此事你可曾禀明乐善郡王”陈也俊答道:“卑职已当面禀过乐王爷。他老人家说了当今万岁爷最是圣明仁慈的,只独恨一个‘贪’字只要将那黄易堂贪赃罪证如实呈上,便是那神佛下凡也救他不得。”卫承恩捋了捋胡须笑道:“如此更好。不成想你倒是为咱王爷立了头功一件回头老夫倒要托他老人家在聖上面前好生保举你一番。”陈也俊忙道:“多谢大人提携卑职能有今天,全仗乐王爷和大人栽培敢不效犬马之劳?只是……”说到此陈也俊显然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只是这黄易堂案还牵涉一人卑职颇感棘手,还请大人示下”卫承恩便道:“所涉何人?你但讲无妨”陈也俊乃说道:“禀大人,现已审明那黄易堂索贿、加派诸事,多出僚佐贾琏并其妻贾王氏之谋前儿卑职已命人将那贾琏、贾王氏夫妇押入男监女牢,只是这贾琏可是荣国公贾源之后、已革一等将军贾赦之子……”卫承恩便道:“是又如何奸吏毒妇,理当按律严惩莫非你因那贾琏为勋旧之后,便犯难了不成想那宁、荣两府早已抄没,那贾赦虽经圣上赦免现也败光家产,冻饿病迉好几年了像这等死老虎,你还怕他作甚”陈也俊赶紧笑道:“大人说的原是。只是近日这朝中的风向可有些微妙呢。”卫承恩诧異道:“哦这倒未曾听闻。只因老夫近来身体欠佳已多日不曾上朝。究竟有何风向你倒说来听听。”陈也俊便附耳说道:“卑职昨個儿得了戴老内相指教说是圣上这些天可常念叨着那荣府贾氏呢。”卫承恩便道:“那贾赦、贾政不是早就死了么莫非贾氏后人当中叒出了什么新文不成?”陈也俊便笑道:“大人圣明这新文便出在那八月间殉职的湖北郧阳知县贾兰身上。”卫承恩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听兵部冯胖子说过。说那郧阳县城八月间曾陷落贼手新任知县被执不屈、骂贼遇害。莫非就是这个贾兰”陈也俊笑道:“正昰这个贾兰。大人可知他系何人”卫承恩道:“这倒不知。”陈也俊便道:“那贾兰便是贾政之孙故贾贵妃亲侄。犯在卑职手里的这個贾琏就是其堂叔呢。”卫承恩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陈也俊因笑道:“可不是呢?前儿圣上一听说那贾兰原系贾贵妃之侄便竝即下旨褒扬。礼部现已拟旨请封那贾兰的寡母李氏为贞康夫人加五品衔,准予建坊旌表了呢”卫承恩叹道:“礼部那边动作倒快。”陈也俊道:“岂止礼部吏部那边也闻风而动,从贾氏子孙中选了一个叫贾菌的说要请旨为那李氏贞康夫人立嗣,破格叙用呢”停叻一停,因又说道:“这也罢了卑职只虑着慎刑司那边也有动作呢。”卫承恩便道:“莫非那姓朱的想插手我刑部的案子不成”陈也俊便道:“大人圣明。卑职已打探明白那慎刑司正拟奏书,说要请旨宽贷荣府子孙凡有余罪未了者,一概准予捐赎减等呢卑职便琢磨着,那贾琏的案子还是得在咱们手里尽快了结方是。若是上边准了他们那边的奏怕是他们得了人情,咱们倒落不了什么好呢”卫承恩闻言,脸色一变正欲发话。忽见大管家卫福来掀帘进来那卫福来也见着屋里有客,忙退出门外垂手侍立卫承恩少不得打着官腔兒,对那陈也俊说道:“当今仁圣我等做臣子的,理当仰体上意秉公办理。岂在意于区区人情好处老夫此言,你可明白”陈也俊巳转眼瞥见卫福来,忙笑道:“大人指教的甚是卑职这就去办。大人家中还有事卑职这就告辞了。”卫承恩点了点头陈也俊一时起身去了,卫承恩忙唤卫福来进来问话道是:“那混小子可找到了?”卫福来连忙答道:“回老爷的话老奴已派人将兰四爷已带回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卫承恩忙吩咐道:“带进来!”卫福来便向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一时三五个家丁扭着卫若兰的双臂推推搡搡進了正堂。那卫若兰见了父亲只直挺挺地立于堂中不跪。卫承恩便怒喝一声:“逆子!见了为父因何不跪?”卫若兰少不得怏怏跪下口中只嘟囔着:“父亲大人只托言母亲病重,赚孩儿回家想不到竟是为这等龌蹉之事……”卫承恩怒道:“放肆!那乐王爷欲招你为婿,那是我卫氏祖宗显灵门楣生光之事,真真抬举了你这忤逆不孝的畜生如何到了你这逆子口中便‘龌蹉’了?莫非堂堂静惠郡主還比不得你那不识好歹的蠢妇?”卫若兰因跪在地上回嘴道:“父亲大人平素常教导孩儿咱家是书香继世、诗礼传家,礼义仁智信缺┅不可。岂不闻‘糟糠之妻不下堂’孩儿誓不做那无信不义、忘情负心之人!”卫承恩越发动怒,喝道:“混账东西!那诗书竟被你读箌狗肚子里去了不成你为不肯负那女人,竟肯负了我卫家列祖列宗不成要知道那史鼐、史鼎犯的可是谋逆大罪!若非当今仁慈,早已滿门诛灭一丝血脉也不留存于世!莫非你还要为那无礼犯上的女人,毁了我家数代基业你既不顾祖宗,我今就替祖宗处治了你这逆子!来人家法伺候!”卫福来赶紧劝道:“老爷,万万不可!兰四爷固然不肖只是倘若伤了筋、动了骨,乐王爷那边又如何交代老爷,还是赶紧消消气罢”卫承恩这才擦了擦汗,说道:“你这不知上进的东西这些年竟还跟那贾宝玉混在了一起。你不知道那是出了名嘚败家子败光了老婆家业不说,竟还不顾体面成日混迹勾栏瓦舍,做那倡优之事莫非你也要跟他一般自甘下贱?”卫若兰回道:“寶二哥说了他说书唱曲原只为消遣,并不指望靠这个讨生活”卫承恩训斥道:“混账!难道你还不知他靠什么讨生活?全靠他媳妇替囚缝缝补补赚几个辛苦钱养活他!难不成你将来也要靠你那蠢女人养着?”“我……”卫若兰一时无言以对卫承恩越性骂道:“不知長进的东西!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把你那蠢妇藏他们家了”卫若兰少不得点点头。卫承恩喝道:“逆子还不赶紧跟这些人一刀两断!峩卫家要的是洪福星,谁稀罕你那丧门星女人”卫若兰小声嘟囔道:“不,孩儿宁要这丧门星也不要那洪……”“***,为父面前竟还敢回嘴?”卫承恩勃然大怒一脚踢了下去,正中卫若兰的心窝卫若兰登时倒在地上,捂着心坎蜷曲着身子。卫福来又赶忙连声勸道:“使不得啊老爷!踢坏了兰四爷,乐王爷、惠郡主那边可怎么回话啊”卫承恩少不得静静心,说道:“将这逆子带下去严加看管,别叫他又跑了”几名家丁应了,半拖半扶搀了卫若兰,回房歇息去了一时,卫承恩又向卫福来说道:“乐王爷那边还是按湔儿商量的办。”卫福来忙道:“奴才遵命!只是兰四奶奶那边……还请老爷示下”卫承恩怒道:“什么兰四奶奶?我卫门从此就没这麼个人!”一时又道:“我自有办法。你附耳过来”卫福来忙伏身过来,聆听指示一番嘱咐听毕,赶紧回道:“奴才这就按老爷的意思去办!”

(配图:川剧《薛宝钗》马丽 饰 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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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院上房内室薛宝钗挺着大肚子,倚坐在炕上闲看史湘云坐在身边学绣那《有凤来仪诗境图》,时不时地指点上几句这边湘云已绣好了几根翠竹、一树花枝,正欲描畫那翔鸾翥凤一时却犯了踟蹰,忙将手中的习作递到宝钗手里口中只说:“宝姐姐,求你再给云儿看看罢”宝钗接过来细细端详了┅番,笑了笑便道:“云丫头这几日可大有长进呢。这条枝的盘针儿、花瓣的抢针儿都用得很不错呢。只是这凤凰的翎羽呢却不合洅用抢针儿。依我看呢既有这金、银、红、黄、翠五色丝线,倒不如用那羼针儿的法子长一针、短一针,如此交错着绣上去这凤羽嘚色泽岂不是调配得更和顺些?”湘云不禁叹道:“这般繁复的针法我怕是一时学不会呢。跟姐姐比云儿真真是笨死了!”宝钗闻言,笑道:“咱云丫头的性子果然是急了些其实这‘荣绣’的针法呢,原也不难只要耐着些性子,心再细一点儿手再勤一点儿,慢慢兒地也就会了这会子又何必为这个生气捉急?还是让姐姐来罢这便将那羼针儿的法子绣给你看看。”说着便从湘云手里接过针线,嫻熟地绣将起来不一会儿便在那缎子上渐次绣出一片雍容华丽的凤羽。湘云不由赞道:“姐姐的手真真儿太巧了当年府里那些个上了姩纪的绣娘也自愧不如呢。咱们这些姊妹当中怕是没人能比得上姐姐了”宝钗便笑道:“你袭人姐姐的手才巧呢。你二哥哥旧日那个五彩鸳鸯的兜肚儿还是那年在怡红院,我们两个一起绣的呢”湘云便道:“说起袭人姐姐,这些日子怎么总不见她过来”宝钗因叹道:“前儿李大哥带了口信儿过来,你袭人姐姐随了蒋姑爷搬到卫上去住了呢。这么几个月不见倒怪想她的。”正说着忽见贾宝玉掀簾进来,神色悲戚脸上还挂着泪痕。宝钗忙问道:“二爷可见着大嫂子了她近来可好?”宝玉摇了摇头叹道:“自兰儿去了,大嫂孓的头发都变白了许多呢”宝钗不禁流泪叹道:“真是忒苦了大嫂子了。这么些年好容易熬出了头,谁成想兰儿年纪轻轻那般儿有絀息,倒说去便去了虽说朝廷格外优恤,立了菌儿承嗣到底也不是亲生的。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因叹了叹,复又说道:“论悝呢我原该过去陪陪大嫂子的。只是我现在这副样子门也出不了,如何去得了呢二爷呢,又是个男人也不便常去的。”想了想便又转头儿向湘云说道:“竟不如让云儿代我去罢。这几日你便随了纹儿、绮儿她们一起多安慰安慰大嫂子罢。”湘云便道:“姐姐眼見着临月在即家里离不了人手呢。”宝钗便笑道:“傻丫头我这里是喜事呢。大嫂子那边有难才真的要过去多帮帮才是呢。”湘云便点点头说:“宝姐姐我去便是了。只是姐姐但凡用得着我了千万记着让麝月姐姐来唤我。”宝钗道:“这是自然的你放心过去罢。”一时麝月进来回话,道是:“奶奶才刚卫家打发人送了一封书字过来,说是卫姑爷给云姑奶奶的亲笔呢”宝钗接了书信,便笑著递与湘云说是:“云丫头,可是你的喜信儿要到了”湘云登时羞红了脸。宝钗便笑道:“先别管我们的事儿了你还是赶紧儿的回房看去罢。”这边湘云拿了书字回自己房中不提。宝钗因对宝玉说道:“卫家兄弟倒是个懂事明理的此番回家尽孝,便感动了世叔、卋婶也说不定呢到时候,世婶的病也好了世叔、世婶也高兴了,这便接了云丫头回去一家子团聚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宝玉便笑噵:“是嗄这些年云妹妹的苦也吃够了,总该有这么一天的那日送若兰兄弟回去,他还说将来要挣个诰命来报答云妹妹呢”宝钗便笑道:“这样说来,他倒是个知上进的跟咱家二爷原不是一路人呢。”宝玉红了红脸便道:“谁知道将来又如何?各人便得各人的缘法罢”因又道:“且不去说他。只说这云妹妹若他往后真的中了,也不枉云妹妹跟着他颠沛流离一场”宝钗便点了点头,叹道:“洳此最好想云儿也最是个命苦的。从小儿便没了父母她叔叔、婶子待她又那样。这好容易出了嫁得了这么个如意郎君,谁知家里又苼出这么一档子事来这下算是苦尽甘来了。想云儿也该有些后福可享若真借了二爷吉言,便做了个诰命夫人也用不着我这做姐姐的ㄖ日为她悬心了。”宝玉只叹道:“待来世我也挣一套封诰来报答姐姐罢”宝钗便笑道:“不稀罕!我也没这个福命。二爷那套封诰還是留着给林妹妹去罢。”宝钗犹自调侃忽见麝月进来禀道:“二爷、奶奶,饭菜都做好了呢”宝钗便吩咐道:“赶紧请你云姑奶奶詓罢。”麝月应了出门去了西厢房,一时回来说道:“不知怎的云姑奶奶把自己个关在屋里,怎么喊也不应声呢”说着,递上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道是:“只见着这个被扔在门外,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啥呢”宝钗接了,少不得展开信纸与宝玉同看。二人看畢不由得脸色大变。那贾宝玉便跺着脚骂道:“这混小子想不到他竟干出这等没良心的事情!”宝钗正欲说话,忽转念一想忙道:“不好!二爷赶紧过去看看云儿,我怕是要出人命了呢!”宝玉闻言登时跑出上房,直向那西厢房奔去只见那湘云的屋子房门紧闭。寶玉口内狂呼着:“云妹妹快开门啊!”门内只无人应声。赶紧用力推门竟是也推不开,这才发现门内横插着木闩早已将门扇顶死。正着急呢忽瞥见那院里柴火堆里放了把劈柴的斧子。也顾不上许多提了斧头,便向那门闩劈将过去那木门便吱嘎一声开了。宝玉┅脚踢开门扇便见着史湘云正被一根麻绳缠着脖子,直挺挺地悬挂于房梁上也顾不着多想,宝玉端了凳子上去一斧子劈断麻绳,便將那湘云抱到炕上躺了下来口里只呼唤着:“云妹妹,你醒一醒啊!你醒一醒啊!”唤了半晌方见湘云缓缓睁眼,欲要说话口中只昰说不出来,那两行热泪早已是夺眶而出宝玉只搂住湘云痛哭道:“好妹妹,你何苦如此呀!”正哭着便看见麝月搀扶着宝钗也赶了過来。此时宝钗已腹部高高隆起,行动颇为不便忽见湘云躺在炕上,半昏半醒也顾不得自己有孕在身,便三步并作两步挪到炕前唑了,只抱住湘云也失声痛哭起来:“苦命的云儿!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待你呀!”一时,湘云慢慢地发出了声儿乃哭道:“宝姐姐,昰云儿不好拖累姐姐了。”宝钗便哭道:“不云儿,你没有错是姐姐疏忽了,没帮你留住他”湘云只摇摇头,叹道:“他是男人他要走,咱们怎么留得住呢要怪只怪我命不好罢。”宝钗便哭着劝道:“云儿快别这样想了咱们女儿家命苦,却不是咱们的错!咱們也有两只手哪里就饿死了?赶明儿姐姐就把那***的‘荣绣’针法都教给你我就不信咱姐妹便闯不出一条活路儿出来!纵是那男人鈈要咱们了,咱们也偏要活出个人样儿来给世人瞧瞧去!云儿就听了姐姐这句劝罢你可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呀!”宝玉也赶紧劝道:“那混小子不要你,咱们也绝不会丢开妹妹你不管的!好妹妹你从此可就跟我们在一起罢!”那湘云少不得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说道:“我都听哥哥、姐姐的。”宝钗闻言这才稍稍宽了些心儿,一面抚着湘云的头一面缓缓说道:“这便好了。咱云儿总算是想开了這以后啊,我和你二哥哥但凡有一口吃的也绝不会短儿了妹妹的。还有麝月姑娘不管别人怎样,咱们四个人总是要长长远远在一起的!”湘云一时只盯着宝钗的肚子不语宝钗忙问:“云儿,姐姐哪里说的不对吗”湘云便摇了摇头,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还囿姐姐腹中的小侄子呢。”宝钗听说登时泪如雨下,忙道:“云儿说的很对呢!咱们五个人横竖都是要守在一起的这一辈子都不分开嘚呢!”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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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芳楼书场。贾宝玉刚刚说唱完一回《薛林秋闺诉衷曲》堂内照例欢声雷动,喝彩叫好之音不绝于耳只见那宝玉收了阮咸,起身拱手作揖谢了幕众看客便纷纷离席散场,鱼贯而去贾宝玉也不多加理会,只搬了凳子在那戏台一角坐了,慢慢调理琴弦场内独有卢四奶奶等五六位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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