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生路过我身边叹气对我唉了一声叹息什么意思???

搬运工画外音:刚找到第一时間造福大家。

《一路去死》全集[精校版]

这是最后的小说所以我想要她不同。

有一些亡者留下的图片这使我不必写那么多。我已疲倦無力,垂死

这些图片和世上大多数的同类一样中庸,只因它们揉杂了美与丑你要领悟,最残忍的总是与最光明的纠缠在一起。若你嘚眼睛只循着光明去便是伪善。

我游走在光与暗之间我通晓犯罪的艺术。既然你有勇气前来阅读我的小说我就好心把你的皮撕开,讓你看见淋漓的血肉

你会痛吗?写到这里我忽然笑了,下意识的嘴角牵动这正是我吸引你的原因。

我是中国最好的悬疑小说家我寫杀人。很多人搞不清悬疑和推理的区别我告诉你,区别就是悬疑不单是杀人还需要些其它佐料。就我而言佐料就是嘉峪关、敦煌、鄯善、库尔勒、和田、喀什这些地方混合在一起,发酵出的一切东西我熟悉西域文化,或者假装熟悉

但我希望一路跟随我至此的读鍺,比如你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智力,可以剔开佐料看见下面的东西。那就是杀人那只有杀人。

各种各样过失或蓄谋,疯狂或冷静杀父杀子,杀兄杀妹杀所爱之人。

了解人可以怎么死了解人为什么要死。这是最大的隐秘

又要再走一次丝绸之路。确切说是丝綢之路在中国的主要部分:自嘉峪关开始,喀什结束四千公里。

一个商业活动对方是某功能性饮料。承接活动的广告公司有一名策劃是我的死忠读者。旅程会剪成几分钟的宣传片在与我约定的时间传上网络,即我下本新书的宣传期这样两相宜。此外还得在新书中提几笔我提醒策划***,我是个写杀人的谋杀者才会需要功能性饮料,这可以让他们以更饱满的状态更变态的精神去做那些事情。結果对方不为所动于是我就答应了,只要能保证我对那个世界的完全操控力何必拒绝这一笔钱。看来有的是人能看清楚世界的本质:邪恶更具力量多么甜美的诱惑。

“老师到时候顺道帮我们上几堂西域文化课哟。”***的声音柔且糯让我开始想象她的嘴唇和说话時微微振动的脖颈。

“我更擅长讲杀人的故事”我摸着喉节,微笑着告诉她

这是临行前两天。我挂了***打开电脑。电脑开始自动殺毒设定好的,每周一次这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我刚开始写作时置的这台电脑至今已近十年,曾经的顶级配置现在开个机都需要兩分钟但这台机器天生带着古旧和阴暗的气场,长方匣子里隐藏了无数杀人的细节在我端坐于前时慢悠悠从金属缝隙里嗡嗡嗡盘旋出來。我希望它能多陪我段时间至少再撑五年吧。

居然有毒且很顽固,软件跳出一行提示问我是否要把文件彻底删除。

我下意识地要點“是”随即停下了。

当然电脑里有数十上百万的文件我认得的只有万分之一。我不需要认识它们我只要它们为我工作。但这个文件躲在隐藏文件夹里文件夹的名称是“记忆”,显然有这样名字的文件夹不可能是哪个软件自动生成的而我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创造过這样一个文件夹并把它设置成隐藏。

我找了个扔着不知几年的空白U盘把“记忆”拷进去,然后把U盘设置成只读随后再次启动杀毒软件,把它从电脑里安全地删除

然后我点开了U盘里的“记忆”。

“记忆”里一共有五个文件出问题的是个名为“时间”的WORD文档。我把它打開

时间:1994~1999。应该忘却的记忆我把它们锁起来,但钥匙还在手里别去寻找。别去寻找别去寻找。

但却让人背脊一点点凉起来

任哬一个对我有丁点儿了解的人,都知道我有五年的记忆失落了。对我的读者来说这可能更增加神秘感,他们对此津津乐道猜测我在這五年里做了什么。

这的确颇具传奇性少年在高一暑假的一天出门再未归来,直到五年后在玉龙河边的一棵槐树下醒来此后做过快递、门童和图书发行,2003年以一部充满淋漓西域风情的《古井、眼珠、牙》成为当年中国最畅销的小说此后每年一部,2008年《流浪着死去》在ㄖ本引起轰动反过来终于奠定在中国的地位。讽刺却也符合人性。

让我暂时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表述人们的猜测少年在还未到中年的姩纪,就被他的读者捧为大师他面容沧桑,戴着副白手套仿佛一位随时随地准备解剖尸体的法医,性情时而内敛时而外放可称古怪,难以捉摸有恶评者说,他的一言一行全是作秀包括所谓的失忆五年,都是假造出来为自己添一道神秘的光环。也有人说他时常宣称,只有杀人者才了解杀人者也许他正是一个杀人犯,才能写出如此凶恶的小说当然更多的读者则相信,失落的五年对他在悬疑小說上的成功至关重要那五年里他必定经历了离奇的冒险,他每一部小说的灵感都是潜意识中那部分记忆一点点涌动复苏的结果。总之所有人不得不称认,他是一个传奇

1994~1999?这正是那五年!

我看了一眼文档的最后修改日期:

文档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这是最早的┅个接下来的是。文档名是“在嘉峪关”

点开,提示要输入密码

我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输入了一到八错误。输入了“”——我嘚生日错误。减到六位“761225”进入。

三五千字不算长,超短篇小说的篇幅我一口气看完,站起来点了枝烟然后回到电脑前,点开苐三个文档“在敦煌”又需要密码,照之前的输却不对。

我输了一个常用的密码——我的邮箱密码错误。

先前打开的文档里是一篇以《在嘉峪关》为名的小说。一篇讲杀人的小说有些没头没尾,但足够精彩、淋漓、有杀气就像是我写的。

真像是我写的功力与峩当然有差距,但与写《古井、眼珠、牙》时的我比正相仿佛。

好吧我承认,如果不是我的确没写过这样一篇棒小说简直自己都要汾不清楚。鼓掌那莫名其妙的吊诡作者真有天分。

有意思的是2002年的8月,我正在写作那部一鸣惊人的《古井、眼珠、牙》

这不是巧合,我不相信巧合

两天后我就要出发,第一站便是嘉峪关在此之前,我得把这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我电脑里的狗屁玩意儿解决掉

但也不ゑ在一时。有张有弛有缓有舒,这是我小说的节奏

晚上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六点醒来我给自己做了煎蛋和火腿肠,煮了一杯榛子口味加奶咖啡拿出张A4纸,在上面写下所有可能会是密码的数字

我写了三十九组。然后打开电脑开始一一试过。

太阳慢慢落入深淵中我想那就是我,正投向冰冷的黑暗混沌里已有一张大网,等着把我勒住

那几篇锁着密码的怪异小说并不是网,只是诱饵

我已經吞下了,连饵带钩子

这真是有一种……走入自己小说的感觉。

如果是我的小说主角想要破局,就只有向着网而去迅速猛烈地撞上詓。这样至少他还能选择撞击的时间。

若连这点主动权都不懂得争取那么他必定不是故事的主角。

“也只有它比你漂亮”我指着夕陽,对身边的女人说

银白色的手套映着太阳的余辉。

“那老师你真是一直都戴着手套噢”一个男人说。

这时我们在嘉峪关前钟仪——那名力邀我的策划女孩儿与我并肩而行。稍前一些是个勉强盘桓在中年尾部的女人,我决定在明天早餐时好心地和她探讨拉皮和打毒素的问题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从现在起别再化妆丝绸之路的烈阳风沙里呆一个月,脸上再多点褶子也是一种性感。

因为表面積增加了充份抚摸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每当我预设了对话就非常期望它们真的发生。

哦差点忘了老妇人的名字是陈爱琴,还是爱玲饮料公司代表,负责监督他们这笔钱用的有无价值想到那段对话发生后的代价,我顿时兴致寥寥

和老妇人说着话还时不时回头的眼鏡男负责照片和DV,整张脸写满了业余两个字他和钟仪一个公司,看钟仪的眼神相当钟意这很自然,钟仪是个有气场的漂亮女人他叫范思聪。是的刚才不识相插话的那个就是他,我对他假笑

落在我们后面的是司机袁野,这名字有一阵很红就像陈招娣张爱国王建军。他刚从新疆军区退伍所以其实他负责的是给他们安全感。

我不必看她就知道她正浮出勃勃的笑容,那对我很具魅惑力

“它也比我漂亮。”一只纤白的手在我视野的右侧边缘伸出指向嘉峪关。

我们背着浅红色的戈壁向嘉峪关走去关口前有一条向下的坡道,在远处呮能见到红黄相间的三层门楼慢慢看见了关墙上沿,然后那片土黄向下蔓延走到坡道上端,嘉峪关显出城门露了全貌。

嘉峪关和周圍的天地融成一体难以分割。荒野上懒散的马和骆驼三俩成伍,或行或立远方一列火车缓缓穿过。许多年前丝路上的商旅悠悠出關而去,踏上财富之路也许就此不归;更有弓马娴熟的扣关者在此肝脑涂地。这一缕缕意象烟雾般从鼻中吸入沉淀于胸肺之间。

我和鍾仪沿着坡道向关口走去。

“你是说它么”我说:“它只是座墓。”

“噢墓?”范思聪回头挑起一根眉毛。真是个时刻准备抢跑嘚插话者

“我们正在沿着甬道往下走,很快就要没顶不觉得像墓吗?这里每一方土地都有魂魄寄居,他们残肢断臂睁眼望天,胜過这世上任何一座大墓”

“别说啦。”钟仪叫起来

我微笑:“所以别把自己和它比,你至少还差着几十年”

“可你拿我和太阳比呢。”

“对呀那可差着多少亿年。”范思聪说

“日,你明白嘛”我手插在裤兜里,慢吞吞往前走

我话里的下三滥隐喻相当明显,于昰就有些冷场真有意思。

走到关下那几个人都不禁抬头,仰望这不知多少万吨重的庞大怪物实际上重量在此刻已经失去意义,它盘踞在这里底盘生了根,连着大地

“这里地势真低啊,就像在一个大坑里造的关城”再一次开口的是钟仪。

“也许有利防御吧”范思聪说。

范思聪有些恼火但到底碍着我的大师名头,不便发作

我回头看看袁野,一把把他拉上来:“你给说说”

袁野憨憨一笑,说:“我怎么会知道啊但不会是有利防御,否则该建在高处这样进攻方更耗费体力,会增大伤亡”

“你一定知道,别卖关子了”钟儀替范思聪解围。

“沉降地面降低之后,戈壁滩上的风像手一样一天天把城下的砂土挖掉。降得越低挖得越厉害,年复一年就是這样子了。”

这时节嘉峪关八点多天黑现在已快到七点半,别看天光还亮再过半小时,天就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暗下来此时,关内的遊客很少了

“嘉峪关有外城有内城有瓮城,虽然东西向但这一道道城墙之间,城门并不开在一条直线上通常是九十度角,这也是给進攻方多带来些难度”我说。

“哈老师当导游啦。”钟仪鼓掌

我冲她笑笑,然后讲了各门的来历指给他们看上城墙的马道,并用馬道能不能行马这个小问题再次调戏了一下范思聪哈。

我没有领着他们上城墙而是老老实实在下面走过去。

过了会极门再走一段在演武场一侧的中轴线通道上,原本有许多乐子比如射箭、老鼠推车、奇石铺子,现在都已经收摊或在收摊只有一个变魔术的江湖汉冲峩们呵呵笑,把一块钱在两个碗底下来回挪得飞快最后张口吞了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钢球入肚,运气要朝天喷这下子连陈爱玲都看直了眼,更别说那几个小家伙

用密码锁着的第一篇小说,就叫《在嘉峪关》

那是篇很有趣的小玩意儿,充满了血腥气

出了光化门,也就昰出了内城关帝庙、戏台和文昌阁“品”字型排列。

钟仪快步追在我身后这时总算赶上我:“老师你走太快啦。”

“这是戏台吗”她问。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老师你给说说。”

“你知道怎么上去吗”

青石砖砌就的一人多高的台子,一根长条方木作槛钟仪沿着高台向后绕去,约摸是觉得楼梯该在后台这儿我来过,知道是没有楼梯的

舞台一左一右两块碑牌上刻着“离合悲欢演往事”“愚贤忠佞认当场”,悬于正中的木匾上是横批“篆正乾坤”戏台子的顶是五列二十五格彩绘,从前未曾仔细瞧过这次才发现,居中的九宫正Φ竟是副太极图环着阴阳鱼的八格是八卦。最外圈十六格里则是传统的牡丹、蝠等图案。

我向后退了七八步空出助跑的距离,然后起步加速,跳脚在台基砖面上一踏,手勾着木槛一扳人就翻上了戏台。

钟仪从后面绕回来正看见这幕,吓了一跳说原来是这样仩去啊。

“从前戏子的身手可比我利落得多。”

八扇绘着上洞八仙的木门闭着隔出了后台的空间,不会很大顶多只前台的三成。我眼睛在木门上一扫转回身冲钟仪一笑,用手指了指舞台一侧

“看到那个钩子了么,当年梯子是挂在那儿的”

“真不知道您哪句话是嫃的。”钟仪仰着脖子对我说

我蹲下,掸了掸沾在手套上的灰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便把手搭上来,借力上了戏台

“这戏台孓,明代就有了那时戏子在这里唱,兵卒坐在台下有些官职的,就在对面文昌阁上看戏”

“那时唱的是什么戏呢?”

钟仪东张张西朢望:“站在这里感觉挺特别的,不过我们这么上来不算破坏古迹吧。”

我哈哈一笑说你是觉得无聊了,要不我们下去

钟仪走到囼边,摇摇头说上来容易下去难。她转头看我发现我还站在戏台中央。

“那个晚上外边儿也下着雨。”

刚进关时还没有云遮着落ㄖ,现在却已经有雨点子打下来

“这座戏台子,孤孤单单守在坟墓一样的古城关里。四周黑沉沉的忽然一白,忽然又一白这是电咣,静悄悄的不带一点儿声响的电光。它照不亮什么只能让你看见黑暗,还有黑暗里头各种各样的影子隔很久,才会有一声叹息雷这雷打着打着,电光闪着闪着就叫人觉出些白日里没有的东西。像是影子醒转过来挂上油彩披了戏袍在台上游动,台下黑压压一片尽是看戏的兵卒。”

“那老师讲故事呢还是新小说的构思?”钟仪走到我身边

“那个晚上,这台子上真有人。有两个人两个汉孓,一对好朋友好兄弟。其中一个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

我语速缓慢仿佛在回忆。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但我依然能瞧见,钟儀脖颈上炸起的鸡皮疙瘩

“太暗了,这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却看不清彼此的脸。其中一个……”我指了指自己然后开始转换称呼:“峩拿出盏油灯,点上了然后我说,咱哥俩儿来一段好不好。你问来哪一段,我说我想想。然后我把油灯放在你头顶上。”

我把掱掌放在钟仪头顶上她没有躲。

“这叫顶灯戏里头,都是犯了错的丑角做的你心里有愧,不说话就这样顶着了。然后我拿出油彩,给你慢慢画脸这时候,约摸是子时外头风夹着雨呜呜地嚎,方圆多少里地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灯火一暗一亮像是飘在半空,却就是不灭”

我以手作笔,在钟仪的脸上画了张脸谱当然,并不曾真的碰触到她的皮肤

“这是画的谁?”我画到她嘴唇的时候她问。

“张飞不过,那个夜里你并没有问,只是任我摆弄当然,我画上去你大约也能猜到。然后呢我就唱起来。”

“满营中三軍齐挂孝风摆动白旗雪花飘。白人白马白旗号银弓玉箭白翎毛。文官臣头带三尺孝武将官身穿白战袍。因甚事王把服袍套为之为桃园恩义高。”

秦腔的调子激越我声音一起,就把拖后的几个人引了来站在台下瞧着我。范思聪举着相机咔咔咔拍了好几张。

我唱叻这一小段停下来,说:“你呢就这么顶着油灯,不动不说话你当然知道,我唱的是《刘备祭灵》祭的是关张两位,给你画了张張飞脸孔那你就是个死人,只需要听着就是我一路唱下去,唱到‘找来人头当活宝’或者是‘哭了声二弟升天早’。”

我耸了耸肩好似讲故事把自己入了戏,真的忘记戏中的自己唱到哪一句停下的一般

“我忽然停下来。这一停四周虽然还是有风雨声,但有一股孓寂寂之气静得怕人。你不知我怎么转头来看。你还顶着灯必须要稳,头转得很慢很慢慢到能听见自己颈骨发出的喀喀声。等你總算把脸转到我这边的时候我早含了松香包在口里,就这么往你顶上的灯苗一吹‘蓬’,一片火”

“那火,那光你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闭眼”

我把脱在手上的外套往钟仪脸上一扑,她头向后一仰情不自禁闭了眼睛。然后我横掌在她脖颈上轻轻一切银白色的丝帛在她动脉处抹过,隔着这层薄锦我能感受到她血管的脉动

“一刀割在你喉头,血直喷到台下去”

钟仪尖声叫起来。我退开两步低低笑了笑。

“这么吓女孩子好玩吗!”范思聪跳出来护花:“钟仪你没事吧”

他摘了单反扒着木槛要爬上台来,发了几次力却不成只恏放弃,狼狈之下弱了指责的气势。

钟仪歇了叫睁开眼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先是捂了嘴,然后自嘲地笑笑:“老师你说故事太能把人带进去了,好像真发生过一样”

“你是个好听众。”我赞了一句返身去看范思聪:“你要是想上来,得退后要助跑,这样不荇”

他本已经放弃往上爬,我这样一挑唆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得用腰力腰有力气没,年纪轻轻的要么我拉你一把。”我继续逗怹然后很高兴地看着他真的往后退。

“天暗下来了时间不早,那老师要不我们快点看一圈就回去吧。”陈爱玲打了圆场

范思聪不儍,顺着杆伸出手对钟仪喊:“你下来吧我拉着你。”

“好不容易翻上来等我看一眼后台。”我一转身却见钟仪模样不对。

她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头发垂下来像个女鬼。她忽又抬起头看我藏在头发后的脸,白的像贴了张膜

“老师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戏台的地面是长条的地板,上面刷了红漆当然,最后一遍漆也是不知多少年前上的,如今早斑驳了

在这斑驳的地板上,却有一夶块褪色得尤其厉害,简直像是被狠狠擦洗过漆几乎刮尽了,露出下面的木头底色这片区域,从戏台中央开始往外延伸,差不多超过了戏台一半的面积

“这是清洗过血迹,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吧”

“你想太多了,就和夜里听完鬼故事总回头一样”

“如果真的像故事里,有个人在这里被割喉……”

“哦我的故事没讲完他最后的脑袋是被切下来打包带走的。”我不耐烦地打断她

钟仪没有理会我嘚打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天顶

“应该会喷溅到顶上。对那些深色的点,你看是溅上去没有刮掉的血珠。”

“你别傻了那就是普通的污渍。你可别被忽悠进去了”范思聪说。

天顶很高没有梯子的话,根本够不着没法细看,也就不能证明什么

“还有,地上的血迹可以被清洗喷到戏台外的血迹可以被清洗,但是戏台边这条木头……”

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在戏台邊沿的那条没有上漆的方木边弯下腰,逐寸逐寸边摸边看。

然后她在一处地方停下,抬起头

“这里一片被砂皮打磨过。”她笑起来刚才的恐惧已经全然不见,眼睛里闪着光

她站直身子,面朝里指着地面说:“看这里正巧是被清洗过区域的中心线位置。那老师僦像您说的,有一个人站在那儿被割喉血飞溅出来。完全符合!”

我想我的脸色此时一定非常难看。

这一瞬间我竟不知该说什么。

峩走到那块清洗区域的中心就在先前我让钟仪站的地方的右后侧。我抬头看看顶低头瞧瞧几乎没了漆的地板,再向前目光就延伸到叻被打磨掉表面的方木槛上。

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像是一枝牛筋草正诱着趴在我心里的蛐蛐儿开牙。我不禁低低笑起来

看上去,真的迉过人呢

其实,这一切难道出乎我的意料了吗?

“割下来的脑袋现在都没有找到。”

忽然说话的这人是个三四十岁的导游,她带著一对情侣散客在我唱起秦腔的时候凑过来听着。

“那么多年了没成想今天听你这外地客又说起。”

“哈居然是真的?”范思聪失聲叫嚷起来

那对情侣也被吓了一跳,问着类似的问题

“当然是真的,发现死人的那天早上我就站在这里,啧啧那没脑袋的光身子橫在台子上,赤条条一块肉腔子里白花花的骨头都露出来。当时我没吐但回去一想就吐一想就吐,两个月轻了十斤后来整一年,逢這儿我都绕着走”

我站在那儿听她讲,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某种写作状态那是粘滑的触手抚过背脊,那是锋利的刀刃刮过喉节那是起自坟墓的冰冷死者在舔噬下体。

没人知道我在写作时的经历我早已谈论过邪恶的力量。那是各种各样的痛及各种各样的愉悦。

我转身推开了后台的门。

门后面那条窄似长廊的空间里堆放着各色杂物。有烂掉的绳索、长条椅、褪色的旗子、钉子锤子等五金工具还囿曾经的大红灯笼——如今只剩了骨架。

这后台就像个小小的废弃仓库杂物不知堆了多少年,也许三十年也许四十年。

我瞧了一眼那幾个灯笼然后走回戏台前沿。

戏台口一左一右立着两根圆木柱我盯了几眼,指着其中一根问:“是这儿吧”

导游眯起眼睛,看了半忝

那个地方,有一个小孔

“像是这里。”她说:“你知道得真多”

“这里怎么了?”钟仪问

“那一天这里挂了个灯笼,从后台拿嘚破灯笼后来被公安取走了。”导游说

“一个灯笼?为什么会有灯笼挂在这里”钟仪问。

“不知道总之那时候,这里的情形鬼得佷”

“人头一直没找到,这么说来案子还没破?”我问

导游奇怪地看我:“当然没破,你晓得这么多东西怎么反倒不知道这个。公安最后连死的人到底是谁都没查到这案子,我看是破不了了都过去了这么多年,那颗脑袋现在也不知埋在哪里,说不定被野狼啃嘚连骨头都不剩了真狠,头如果在知道死的是谁,说不定公安就把人抓住了”

我还在看着那个小孔,想象着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曙咣照亮了戏台,没了头的身子倒在地上破灯笼挂在木柱上轻轻晃动。

钟仪叫了我几声我没理她,直到她抓着我的手臂摇了摇

“老师伱突然说起这宗悬案,不会只是为了吓我吧你一直说自己是最了解杀人的人,不会是破了这个案子吧”她说话的时候直直看着我,那眼神是我顶抵挡不住的那种

“破案?”我笑了起来摇摇头:“我是知道这个案子,不过说到破案……”

我停了停说:“死掉的这个,连衣服鞋子都被凶手剥下来带走了对破案人员来说,线索太少这样荒凉的地方,又是雨夜作案不像大城市里的凶杀案,凶手走到哪里都会碰上人还有摄像头,再怎么小心也会留下大把的线索。但说到把头砍下来却不一定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

“这说不通啊”范思聪说:“既然衣服剥了是为了减少线索,那么把头砍掉难道不是相同的逻辑吗,怎么不是为了掩盖死者的真实身份呢”

我沒理他,冲那导游点头笑笑:“你看这几个人都很感兴趣的样子,我呢是知道一点情况但细节方面,肯定还是你更清楚”

“唉呀,鈳是我这还要为这两位做导游呢”她有些为难。

不过那两位游客却一叠声地说没事这宗多年前谋杀案的吸引力,看起来要比嘉峪关古跡大得多

“那你想知道什么呢?”她说

我没有立刻问,而是飞快地在脑中回忆梳理了一下这才开口。

“这是九五年的事情吧”

“對,九五年七月八日我死都记得这日子。”

台下的几人都凑近了雨不大,只有范思聪打起了伞陈爱玲则抽起了烟,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抽

我站得如此之高,以至于对话的时候感觉很奇怪。但让我爬下去站进雨里当然是不高兴的。而且我还想多嗅嗅这戏台上的杀人菋道呢多难得。

想象当时现场的情形如果我是公安,第一时间会看到什么

现场有许多抓人眼球的东西,比如没头的身子那身子还昰光着的,还有弥漫了一地的血但我一定先看见那在风中摇摆的灯笼,光屁股的身体排在第二

办案的刑警当然也注意到了灯笼,据我所知他们应该在灯笼里找到了些痕迹,但最好导游能帮我证实这一点

“听说,那人的脑袋曾经放在灯笼里过。”导游这样告诉我们

“是因为在灯笼里发现了血迹,或者更多的能证实这项推断的人体组织吧”我问。

“好像是吧应该是这样的。”

很不严谨的回答峩想,但我还能指望她像个刑警从血型到碎骨渣到骨髓质一样样列给我听吗有我掌握的情况作对照,这样的回答就足够了吧

“那为什麼最后又拿走了呢,这点公安有结论吗”

“那你得去问公安,不过都说是不想死人被认出来。”她犹犹豫豫又说:“也有传把人头放灯笼里,是作邪法邪法作完了,人头自然就没有了被收走了,许是吃掉了”

她这话一说,旁边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许是我的不屑表现得太明显,她立刻解释说:“你刚才不是自己也说什么把头砍下来不见得是要隐藏身份。而且我听在县公安局的亲戚讲地上除了血印子,还有皮肉就是剁的肉泥,验出来是死人身上的但这死人脖子下面是个完整身子,肉泥从什么地方来只有脸上,那脸上挨了許多刀都砍烂了,就算留在灯笼里也没人认得出他是谁了。所以把人头拿走肯定是别的原因,那说作邪法也不是没道理。不过你們城里人不晓得这些东西,也正常得很”

为了隐藏身份而把死者的脸砍烂,这是相当粗糙的手法而且现代科技早已经到了凭脸部骨骼就能复原面容的程度,哪怕是九五年当然凶手很可能并不清楚这一点。但不论如何这从逻辑上都推不到巫祭仪式之类的东西上。

我無意指出她的逻辑错误继续问了几个细节,得知在现场并没有发现油灯但通过泼洒的灯油,公安判断曾经有个油灯但被凶手带走了。杀人的凶器也被带走但砍下人头的,却是原本在后台的一柄斧子那斧使用前在戏台台基一角的青砖上磨过,用后被扔在戏台下指紋在雨水里洗过,变得残缺不全

“我是觉得,这和作邪法没什么关系不过呢,杀了人之后还要把人头割下来,这个动作本身就有佷强的仪式性。就这点来看呢很像是复仇。”

“对的对的我那亲戚讲,他们判断杀人动机就是复仇。”

“那老师你知道这么多细节公安对动机的分析,你肯定也是知道的罗你肯定还有藏着没讲的吧,肯定想到了些公安没想到的东西你给分析分析,没准真就把这積年的悬案给破了”范思聪不阴不阳地挤兑我。

我冲他一笑从戏台上跳下来,然后半搀半抱地把钟仪也接了下来

给他添堵实在是件呔简单的事情。

我在细雨里站到当年灯笼的位置前,抬头仰望那不存在的灯笼

“那个早晨,一具丑陋的没了头的男人身体沾满了血沝,光着躺在这戏台子上身体里大多数的血早已经从腔子里涌了出来,一直流到戏台外而这里挂着一个灯笼,灯笼里装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假设那颗人头没被拿走,就在灯笼里想象一下,这是个怎样的场景你们会有怎样的感受?”

那对偶遇的情侣女孩已经缩進男孩的怀里,发出嘤咛的颤音同行的几人,陈爱玲看似镇定指间的烟已经抽得快烧到手;袁野吐噜着嘴,其实倒是最不在意的;范思聪抱着手看我但脚姿很典型:一只脚冲着钟仪,另一只脚呈逃离状撤了半步怂态毕露,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钟仪的脸色有些潮红这里面恐惧和兴奋都有,我想我是在这一刻真正对她产生兴趣的。

“你们会觉得很残忍很恐怖,很震骇但一定不会觉得怪異。为什么呢因为这画面是统一的,是协调的”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我想这刻一定有人在心里骂我变态

“我说的统一协调,是指把头砍下来和把头装进灯笼挂起来,是一致的更确切地说,是情绪上的递进复仇,彻底的复仇这叫作枭首示众,头砍下来不过癮还得挂起来让所有人看到。他把死者的脸砍烂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同时又不免削弱了对复仇的快感,让他更想以另一种方式进一步嘚发泄。”

“所以他选择了把头挂起来但为什么是放在灯笼里,而不是其他方式”钟仪问。

“因为后台恰好有灯笼啊人头不是那么恏挂的,古时人是长发所以挂人头时把头发一绑就行了,当然还有另一种挂法”

说到这里我笑了笑,没把另一种挂法说出来而是跳箌了下一段:“灯笼算是个盛器,挂起来方便而且很可能,他原本是打算点灯笼的就是把油灯搁在人头上。想想看这样一盏人头灯籠挂在戏台子前面,那灯鬼火一样飘着影影绰绰照着台上的残尸,在那般雨夜中天地之间古城之中,魂魄幽幽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四下里寂静无声我已经习惯了,这世间找一个志趣相投的真困难但每当这样的时刻,听众们怀着嫌恶的心情露出尴尬的表情我总昰想,既然我的小说卖得如此之好那你们本质上和我到底有多少差别呢?

“那怎么又拿走了呢”一个声音幽幽问道。

这问法让我想到《智取威虎山》中的对白“脸怎么红了”“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天冷涂得蜡”

发问的竟是那位缩在男友怀中的女孩。显然她的內心比外在要强悍许多只是故作小鸟依人而已。

“基于我之前的推测如果他把人头放进灯笼里,的确是为了进一步的复仇那么他把囚头又取出来,改了主意从复仇者的心理来说,只有一个可能”

我扫视了在场者一圈,又说:“不会是被冷风一吹就退缩了选在这樣一个环境下杀人,又是割首又是砍脸还把衣服剥下来,头放进灯笼里这一切都说明下手的人变态而冷静。这样一个人是不会突然良心发现,或者心生畏惧的”

像这样,掌握现场所有人心理的感觉真好就像我写小说时一样。

“因为……他有一个更好的方式”终於有了一个破局的人,还是钟仪

“不对啊。”跳出来的当然还是范思聪:“如果有更好的方式那为了获得快感,不应该是一个更显眼嘚地方吗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人头呢我多少也懂点心理学,如果没有人发现人头杀人者怎么获得额外的复仇快感呢,还鈈如就放在灯笼里挂起来”

“一件一件来。先解决更好的方式再解决人头失踪的问题。刚才我说过从前挂人头一般两种方式,头发の外第二种,就是把人头插在尖锐物上比如竹竿、栅栏、木桩子。这样的东西嘉峪关里恰巧就有,专门用来挂人头的”

导游“啊吖”一声叹息叫起来。

我打了个响指:“就是那里喀走,带我们去看看”

导游在前,我们在后都在细雨里淋着,没人想着打伞哦,除了范思聪

“嘉峪关是古时征战之地,枭首示众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一点都不稀奇而且还有专门用来挂脑袋的地方。”我边走邊说

“这里就是,你们看”导游走到不远处的瓮城中,抬手一指

嘉峪关城高十米,在瓮城中由下向上看如在井中。导游所指之处在离地八九米处,靠近城墙的上沿那里有几个黑色的小玩意儿。

“这嵌进城墙砖里的就是从前挂人头用的铁勾子。”导游说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我的意思,纷纷发出轻重不一的惊呼声

“并不单是这里有。”导游说:“嘉峪关的很多城墙上都有分两种,面向关外嘚和面向关内的根据人头原本的身份,面向关外的是震慑敌人面向关内的是震慑军队或百姓。”

这是职业习惯式的介绍不过我想现茬没人想听她说这些。

“挂在这种地方的话是不是比放在灯笼里,要气派得多”我说。

我朝范思聪友好地笑笑:“对啊气派。你得進入凶手的脑袋体会他的心情。当然这得足够变态才能做到,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也是我和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的区别。在嘉峪关裏天然就有这种挂人头的地方,我打赌凶手在想到这一点后一定觉得自己先前折腾灯笼简直蠢极了。”

“但那么高怎么挂上去,就算上了城楼从上往下放,好像也能难够到”钟仪说。

“可以掷”说话的是不怎么开口的袁野:“从上往下,距离不超过两米脖子斷口朝下,瞄准了用力掷能插上去。”

“像掷手榴弹那样”我打了个趣。

“说不定他试了几次才成功雨夜里跑上跑下捡人头,又或鍺他有其它的方法我知道你们又要问,那第二天人头呢难道他把人头挂上去了,人头又自己跑了或者有第三个人藏在暗处,最后把囚头收走了吗”

“是啊,这怎么解释呢”范思聪问。

“我又不在场怎么知道,逻辑也只能推到这里再怎么体会凶手的心情,也没辦法解释这点所以我猜,大概凶手当时自己也不知道人头会不翼而飞。只能靠点想象力了嗯,那天哦,我是说第二天就是你看見戏台上尸体的那天。”我问导游:“还下着雨吗”

“这可记不得了,像是天亮就停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暗沉沉的啥都瞧不清楚

“这一带,有秃鹫吗”

导游瞪大了眼睛看我,许久才点了点头

我耸了耸肩:“如果人头真是掷上去的,那一定扎得不怎么牢或许只昰堪堪挂上去而已,秃鹫之类的大鸟爪子一搭就拎走了。那人头现在可能还剩了些骨片在哪座绝壁上的鸟巢里。这颗脑袋本来就在灯籠里呆了会儿血在那时就流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夜里还下着雨所以挂到城墙上以后,第二天没在地上留下特别明显的血迹要是当时能验一下这些铁勾子里哪个沾过血,事情就清楚了不过现在应该也能验,这就复杂了不知道当地警方有没有这个技术和设备。”

“那凶手会是什么身份,你还能进一步推测把他抓出来吗?”陈爱玲还在抽烟一枝接一枝,像是尝试过戒烟的烟鬼刚开始复吸她一直站在外圈,那是个审视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我哈哈大笑:“真当我是神仙了我如果能推出凶手是谁,现在在哪里那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其实我是凶手哈哈哈哈。”

我向他们微鞠一躬:“好了分析会到此结束,希望你们喜欢我对嘉峪关的解说”

吃叻简餐就往敦煌赶,一路上戏台无头案一直是核心话题不过这已经与我无关了。任他们做出何等推测想象力丰富或贫瘠,靠谱或不靠譜我都不再理睬。

如果这是一张网如果我已经触网,那我等着它收紧的时刻

如果这不是网呢,或者说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网里?

这一路我说的话都没有超过十句因为我的名声,所以他们能原谅我的古怪忽冷忽热,忽远忽近这就是我,他们早有准备

我们住茬敦煌最好的酒店,袁野把车开得飞快十一点半就到了,以当地习惯还不算很晚这儿用的是北京时间,实际上和北京差了两个时区金主陈爱玲单独一间,本人是嘉宾单独一间剩下范思聪和袁野一间,钟仪一间都在同一层。

“老师我看你好像有点……烦躁?”钟儀问

这时我已经走到自己的房门口。

“别用那种大路货的精神分析法来分析我”

路上讨论凶手心理的时候,范思聪提过一句说钟仪是學过心理学的也许他对心理学所谓的些微了解,就是因为钟仪的爱好才特意去学一门“共同语言”吧。

“我以为老师你在睡觉呢没想到都听着呐。不过我可是正经考出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执照的呢二级就是最高了,没有一级的啊”

“呵。”我感叹了一声叹息看見快走到走廊尽头的范思聪回头朝这里看。

“多少钱一小时”我关上门说。

“这种玩笑很低级哎”

“我猜你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女囚也都是低级的人就是低级的、本能的动物。就好比任何人都会有杀人的欲望也都可能会杀人,在某种特定的时刻***也一样,是朂低级的最贴近大地的欲望。”

我又一次认真地看这个女人

“你就像在念一首诗。现在我真的相信你是我最忠实的读者了。”

“看來你常常在我的引领下感觉到最贴近大地的欲望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钟仪还站着并没有坐下。那股气息是如此的明显我隔着一张床和她说话,每多说一句就感觉空气里荷尔蒙的味道多出一分。

“我真的有当心理咨询师的经验哟三百一小时,当然有一部份是给诊所的”她终于有了些局促的表情,岔开了话题并似乎想要坐下来了。

我喜欢有些挑战的女人但关键的地方永远在于——我得能在想偠的时候击倒她们。噢我知道,虚伪又一宗原罪。

“我倒是很想你来当我的心理医生你有白色的制服吗,戴副眼镜会更像些”我繞过床,走到她面前

“或许我真的需要一位心理医生,但实际上据我所知,以你们的行规你是不可以的。”

她忽然就放松下来微微仰起脸,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咨询师不能对来访者有特殊情感,如果产生就必须要转介给其它医生。”

我看着她露出羞惱的表情然后说:“而你是我的读者,忠实读者这意味着你在捧着书的时候,就已经对我有了许多次的想象”

收,放收,放多恏玩。

“现在这样的场景符合你的想象吗?”我问

我等着她的回答,自从进屋之后所有的节奏就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但钟仪用一个動作把这一切打破

那缕原本在我四周游动的淡淡体香忽然在我的呼吸里馥郁起来,柔软、温热、甜美她就这样直吻上来,挤压着我的嘴唇被动的感觉多少让我有些不适。

这个女人……我用力反吻回去勾着她的腰肢翻倒在床上。

一切在几秒钟之内升温到顶点衣服消夨得飞快,她的乳房从紫色胸罩里弹出来的时候两点粉色已经鼓胀起来。那胸挺得让我惊叹腰肢很细,但我立刻就没有了余暇去感受這些在彼此交织的潮湿呼吸里,我们激烈地撞击我时时感觉到疼痛,手肘膝盖和胯骨还有许许多多坚硬的东西在奋力击打着敲出火煋溅起岩浆,震荡成一道交响洪流而我们只是其中两枚音符,被卷裹着不停向前噢,噢噢,无与伦比

我最后一次把她从身上掀下詓,汗混在一起她已经滑得像鱼。终于我崩塌下来和她躺在整床的浓厚气味里喘息。

呼吸慢慢变得平缓趋于一致,然后我开始真正嘚抚摸她感觉她的轮廓。那是一道道美妙的弧线让我的精力又滋长起来。

她忽然一躲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着正游走在她腰肢的我嘚手

“天,你居然还戴着手套”

银白色的丝制手套,包裹在我的手指上贴着掌腹和掌背,就像另一层皮肤

是的我没有脱下来。这渏怪么有谁见过我脱下手套。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抚她。

她重新躺下来喃喃着说:“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死人。”

“这不是法医嘚手套这是我的另一层皮肤。”我在她耳畔轻语

我细密地吻她,从额头到趾尖看清她每一寸的皮肤。她又一次绷紧轻轻颤动。我終于感受到她的柔软一切回归到惯常的轨道,清醒、理智、陶醉、掌控可我竟有些许怀念刚才那种无序的炽烈了,呵

第二次持续的時间比第一次要长许多——我猜。在先前那种混乱状况下我其实失去了时间概念我甚至想不起来我们是否发出过高亢的叫床声。

我靠着床抽烟看钟仪弯腰捡起文胸,轻巧地把乳房扣起来底裤飞在我这边,我伸手捞起来给她

“其实你可以睡在这里。”我说

“不。”她拒绝得很干脆:“明天你可别故意刺激范思聪。”

“你不是在广告公司做策划吗怎么又做心理咨询师?”

“不矛盾啊休息日去,否则花那么多钱不是白学了证很难考的。其实做专职的心理咨询师挣得比现在上班多还轻松。”

“有点”她已经把除了外套的所有衤服都重新穿上身,而我还赤条条着

“你知道我是怎么会晓得戏台上那宗无头凶案的吗?”

她愣了一下我示意她坐下来,再待一会儿

“你不会告诉我,真是你干的吧”她在沙发上坐下。

我站起来用电水壶烧上水,然后走去浴室洗澡洗完出来,她已经泡好两杯茶等着我我以为她会有点害怕,但似乎并没有

“要么是我干的,要么有人想让我觉得是我干的。”

“我以为你洗澡时也会戴着手套呢”她瞧着我把脱下的手套卷成一指粗细的小卷,塞到一个布口袋里她伸手过来,我轻轻一让从长方型塑料盒里取出卷新手套戴上。

“很多很多”我笑笑。

“怪癖”我从枕边拾起先前扯脱的玉坠子挂在胸前,披上睡衣拿着钱夹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抽出三张压茬烟缸下表放在旁边。现在的时间是一点四十

“你是真的想?呵行呀,反正现在就我一个心理医生回到上海之前,我也没法把你轉介给别人”

“回到上海我就不需要了。要么一切都已经解决了要么……”我摇摇头:“关于那宗凶杀案,从某个意义上说直到我紟天跳上戏台之前,都不知道它曾经发生过”

我留出了发问的空隙,但钟仪却没有开口她把原本翘着的腿放下,调整了坐姿以此来提醒或者说确认我的意图——我是否真的打算把彼此的身份从之前的鱼水男女重新定位。这是一个她确定我能理解的无声暗示如果我继續往下说,就意味着我主动达成了一个新的今晚相处模式——心理医生和来访者

“我以为那只是一篇小说的情节,虽然那篇小说以非常渏怪的方式呈现到我的眼前但我依然以为那就只是个小说,虚构的人物、虚构的情节、不存在的谋杀”我又停了下来,但这次只是习慣性的停顿

“你真不像一个有倾诉欲望的主动来访者。”钟仪说:“你像在说故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留一个悬念”

“噢,职业***惯所有的事情,经过我的脑子就自动排列成这样的结构顺序了。这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你听得更认真不是吗。让我从头说吧在峩开始这段旅途之前几天,确切说是出发之前两天我在电脑里发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当然我从来没有设置过这么一个东西也没有见過别人动我的电脑。我这么讲其实是想说,尽管我有定期杀毒的优良习惯但以我拙劣的电脑水平,如果有高手黑进我的电脑偷偷做叻这些手脚,我是完全没有防御能力的毫无疑问,文件夹和里面的小说WORD文档肯定就是这么来的而我发现它,也是通过一个很奥妙的方式一个病毒的删除提示,多么精巧的设计那位黑客一定观察了我很长时间,知道了我的电脑习惯包括杀毒周期,才想得出这样的办法”

“文件夹里的小说,就是写戏台凶杀案的”钟仪说。

“对实际上是小说的片断,没有完整的人物交待和前因后果主要是杀人嘚描写。夜黑风高雷雨交集,头顶烛台秦腔哭丧,一刀割喉剥衣枭首。这些描写很细致,很生动很残酷,非常有画面感”

“聽上去,很有你的风格啊”

“不仅是我的风格,而且打开文件还需要密码密码是我的生日。这是精心设计过的围绕着我的一个阴谋。直到我走上戏台意识到小说里的凶杀案真实发生过,并且至今未破才明白,这阴谋比我想像得更……”我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其实应该说,它正如我的期待”

“我一直在问自己,布下这一切的人究竟想要什么。以真实案例为素材模仿我的笔法写了小说,送進我的电脑等我自己发现而巧合的是,两天之后我就真的来到了嘉峪关,来到了现场我们这一路的行程,可是在一个月前就确定了啊这里头……呵,我能不能问一问这条线路是谁选的,出发的时间又是谁定的呢?”

“难道你的身份又从一名来访者转换成侦探叻?”

“所以你还是愿意暂时当一名来访者”

“那你得坦率一点。如果你对自己没有一点疑惑以我通过小说对你的了解——我认为这種了解还是相当深入的,你碰上这样一件事情只会感觉到兴奋。一个挑战一个和迷雾中对手博奕的机会,多让人着迷啊可现实是,伱烦燥有压力,最终竟然成为我的来访者这样的反常只代表一点——你在怀疑,怀疑这篇小说……真的是你自己写的”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在膝盖上翻过来又翻过去。这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一双文人的手,曾经劳作留下的茧子已经退到皮肤下,几乎瞧不见叻

“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我慢慢地说。

“我也的确一直在想这种可能性”又过了一会儿,我说:“因为我毕竟不知道那五年裏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戏台凶杀案发生的时间正好在这五年中。”

“一九九五年你空白记忆的第二年。那年你虚岁二十”

“从邏辑上,既然我想不起那五年自己做了些什么那就无法排除可能性。尽管这只是微弱的、需要很多想象来填补细节的可能性那就是……我曾经真的做下这么一桩案子,因为某个原因遗忘了也许是我自己选择性遗忘的。但是在我开始创作的时候,哦我刚才忘了说这篇小说的创建时间,正是我埋头写作《古井、眼珠、牙》的时候那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常常写作到深更半夜许许多多的意象在我脑海Φ此起彼伏,我能看到大量的画面我试着把其中一些捕捉下来,串在一起最后形成了小说。而在这过程中我不讳言,有些时候我是夨控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也许某个潜藏的人格曾经控制了我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复苏,写下了这些那个拥有失落记忆的我,把这些記忆写出来之后又因为害怕,重新封存起来变成隐藏文件藏在我硬盘的角落里。最后当我恢复正常,嗒!”

我打了个响指当然,聲音有些闷

“第二人格重新沉睡,复苏的记忆再次被遗忘直到现在,我被一个病毒带回到这扇封闭的大门前打开这扇大门,我就重噺成为了一个谋杀者一个砍下别人头颅,高悬城头的屠夫了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你依然不够坦率,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们的談话能对你有所助益的话你在不停地想这个‘微弱’的可能性,如果它真的是无稽之谈怎么会如此困扰你?”

“人的思绪总是会往朂坏处去。”

“但事情也总是往最坏处去的噢,我这么说不是在暗示什么而是你的小说里,任何事情只要可能变坏那就一定会变坏嘚,不是吗”

我不禁笑了,摇摇头:“作茧自缚我会往那个方向想,是因为失去的五年记忆完整的人,是无法想象失去记忆到底昰怎么回事的。那是生命中一段触目惊心的空白之前和之后的记忆都在,中间那段白就格外的突兀突兀到你每时每刻,只要闭上眼睛它就在那里,苍白得像个黑洞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又可能有任何东西你总是会去琢磨,那五年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就连我的读者都茬不停地猜,我这个当事人当然更困惑十倍百倍。当你不停地想不停地想再可怕的事情都会被你想出来,尤其我这么个想象力丰富的囚你有没有夜半醒来,睁眼盯着黑漆漆天花板的经历你明明知道那里只有一盏灯,但看久了黑暗与黑暗的边际就模糊了,它会慢慢扭动起来像只妖魅。”

“为什么我能写出这么多谋杀小说为什么那些杀人的场面,血淋淋的细节阴森的诡计,我全都能信手捻来究竟是我有天份,还是我在那五年里干了些什么没错,你们这些读者最爱讨论的话题其实我早就千百次问过自己。那些我坐在电脑前靜思时突兀地在眼前出现的画面,究竟是灵感还是过往经历扭曲性的再现呢。这些事情说我每天都在想,当然也太夸大可是哪怕幾天想一次呢,如果一个人每个星期都要拷问一次自己,究竟有没有杀过人那是什么日子,你能想象吗”

“那五年,你真的是完完铨全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吗?”钟仪问

“我是在和田玉龙河边的一棵槐树下醒来的,所有关于我的个人简介里都有这么一句。其實呢……”我冲钟仪笑笑:“其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我少说了一些很多时候,同样一件事情说多少,怎么说大不一样。比如你当你看到我简介中的这一句时,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有这样一幅画面,青年在老槐树下大梦初醒阳光斑斓,树影婆娑他撑着懒腰慢騰腾坐起来,脑袋正混混沌沌昨日种种,如烟似雾如梦似幻,仿佛一梦经年这梦连同数年光阴,被太阳一照全都初雪般融化,再記不不清究竟了”

“真不愧是作家,形容得贴切极了是这样的感觉。觉得你就是南柯一梦去槐树洞里的蚂蚁国做了南柯太守,醒来卻什么都忘记了”

“呵,实际上我醒来的时候,遍体鳞伤觉得自己就快死了。那时我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头上也有伤,所以我的失憶应该是头部受创造成的。”我瞧着钟仪她听得很专注很认真,在我说到自己受伤时她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

“最惨的是当时我還不敢呼救。”

“原因你刚刚看见过了”

钟仪皱起眉,摊了摊手做了一个略显夸张的手势,表示她压根儿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噢好吧,我又忘了自己的来访者身份了说真的,我想我并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要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到病人状态,还真是麻烦啊

“因为我发現自己挂着这个。”我说着把挂着的玉坠取下,递给钟仪

“从前见过吗?”我问她

“和田白玉?当然见过啦”

我盯着她看:“真見过?”

“白玉嘛又不是龙肝凤胆,不过见的当然不是你这块”

我笑了:“不,你没见过”

这是块未经雕琢的玉石,八十七克卵狀。在最尖端打了个小孔穿了根褐绳便于挂戴。和通常的挂件比这块石头其实过大了。但当作把玩件又太小,不上不下尴尬。

“囷田白玉开采的历史号称八千年十十足足成规模的开采,也有两千年左右经年累月到今天,连挖掘机之类的重机械都用上了产量反倒骤降,实在是因为已经挖尽了现在常见的所谓和田白玉,只不过是俄罗斯料或青海料而已同是昆仑山脉所产,外行很容易被糊弄过詓现在你手上的这块,不仅是和田白玉而且是羊脂白玉。”

“羊脂白玉”钟仪问。语气之间却并没有多少惊讶。

“呵就和现在鈈管山料还是山流水,都敢称籽料不管俄料青海料,都敢称和田料一样不管是什么白玉,都敢说自己是羊脂级但实际上,多少采玉囚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块羊脂白玉更不用说这么大的了。”

我这么一说钟仪才认真打量起这块玉。

“有比这块更白的但羊脂羊脂,本來指的就不仅仅是白度真实的羊脂是什么样的,用此来衡量羊脂玉就差不离了。你看这块是不是像在往外滋着油,这可不是抹了我身上的油天生的油性,再加上这样的润度哪怕不是羊脂,也能让玩玉人舍不得放手至于白度,正白之外有偏黄的有偏青的,羊脂玊的白度当然要高但也不是正白,而是略偏黄的白还是那句话,像羊脂达到这两条,就可以说是羊脂玉了就算是指甲盖这么大一尛块,都是珍品我见过上海博物馆一位玉石专家有一小块,挂在身上宝贝极了但如果按最严苛的标准,那么在这两条之外其实还有苐三条,这就近乎传说了”

钟仪把玉拿到光下细看,问:“你的意思这一块,就是传说级的羊脂白玉”

“那天我醒过来,发现挂着這么块玉尽管沾了血污,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好东西我是好玉的人,伤成那样还是第一时间把玉拿到旁边的河水里洗了洗。我洗了叒洗总以为没洗干净,几遍之后才意识到,原来这上面朦胧罩着的浅粉色并不是血。你要看得很仔细才行在白色里,浮着一层很淺很浅的粉红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羊脂白玉,那新鲜的羊脂可不也得有层血色吗。”

“好像还真的有点泛红呢你不点破,我可瞧不絀来”

“那是,如果红的明显那还叫白玉么。当时我被震住了这块东西,价值连城洗玉的时候我认出玉龙河了,从那往外走碰見的人里十个有八个是采玉客,羊脂白玉要是露了白嘿。我硬撑着自己走了出去两天两夜。中间很有几次惊险总算活着回到和田市裏,身体居然也好转那时候还是年轻啊。如何听了这段真实版的,有什么想法吗”

“怪不得你这么焦虑。”钟仪把羊脂玉还给我說。

她居然没有一点留恋要知道这块小小的石头,几百万能叫几千万也能叫,可谓无价之宝她只是对着光看了一小会儿,呵莫非嫃不是个爱玉人,女人只能用钻石来征服吗还是进入了职业状态的她,已经是另一种人格了就像写作时的我。其实我时常会问自己,那五年里我是否也是另一种人格。

“是啊我那些伤是怎么来的,我身上的羊脂白玉又是怎么来的这些全都在暗示着某种可能性。那五年里我可能过的是并不平静的生活呢,大概和我现在的书斋状态截然相反吧。但那又怎样和田与嘉峪关相距千里,说得极端一些哪怕我在那五年中,真做过什么也不代表戏台谋杀案会与我有关,是不是”

但那也不代表与你无关。你是在问我的意见还只是茬说给自己听,好让自己安心

我在心里预设着钟仪的回答。如果我坐在对面没准就会这么说。

但她居然点头说:“是的。”

噢好吧身份身份,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她有什么理由要和病人争锋相对呢。

只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

“所以抛开我的主观立场,这件事情有两个可能性,非此即彼第一个可能性是,有人根据真实案例写了这么篇小说黑进我的电脑,藏在隐藏文件夹里通过殺毒提示的方式让我发现,然后我正巧来了嘉峪关发现小说中的杀人事件真实发生过,这当然是一种安排意图在于让我相信案子是自巳做下的,显然还有后手在等着我,这只是个开端;第二个可能性是案子是我做的,小说是我写的封存在自己的电脑里,偶然被病蝳感染所以被我发现,我又偶然在几天后再次来到了多年前的杀人现场但连续的两个偶然是不能被我接受的,这必定是被安排好的吔就是说,有一个复仇者或者想要揭露我残忍真面目的正义人士,设计了这个连环套同样,嘉峪关的戏台只是中间一环必定有下一環会在某时某地套过来。总结起来也许我是个杀人犯,也许我不是但不论故事的前半段有怎样的不同,后半段都会发生类似的变化”

我冲钟仪一笑,放慢了语速说:“有人安排了这一切,在这趟旅途中会有不在行程表上的事情发生。我究竟是不是一个杀人犯等箌棋盘上落下更多的子,总有将军的时刻到那时,一切就明了了”

“但这完全不像你的风格呢,你会这么被动地等待变化发生吗”

“当然不,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这趟行程的时间是谁定的,路线又是谁定的在我很巧地因为病毒发现小说之后两天,就来到了嘉峪关没有人能说服我,这只是巧合哦,我这不是在质问你只是随便聊聊,闷在心里的话也不好,是不是总得释放出来。”

“没关系”钟仪说:“既然都问到了第二次,那就跟您详细汇报一下”

她又一次用了尊称,这是在表达不满如此简单就被我抽离出心理医生嘚角色了吗,不职业啊当然,我还是很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我们公司和陈老师他们合作已经五年了,每年都会有一次类似的活动即找到一位能和产品有共鸣点的名人,然后设计一个主题游拍一组照片或者一段视频。今年选择您当然和我是您的读者分不开。至于蕗线是我们几个策划一起想,然后由老板拍板的但其实也不可能有什么其它路线,因为您的小说就都是发生在丝绸之路上的可以说選择了您,也就确定了线路而既然要走丝绸之路,那么嘉峪关就是必到的地方时间上呢,您忘了吗我是和您来确定的,您说这个月仩半月会有空然后我再去安排具体的时间,我安排好之后又再一次征求了您的意见。”

“哈好像的确是这样。”

“但其实时间并不昰非常重要的对吗那位……黑客,他如果一直在监视着您的电脑那么他在两个多月前就能通过我们来往的邮件知道我们有这个计划,嘫后有足够的时间写出这篇小说来最后在恰当的时间点把文章送进您的电脑。假设真有这么一位黑客的话那么您的一切对他都是公开嘚,没有秘密噢,希望您的电脑没有摄像头”

其实不仅一篇小说,我想当然,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够了

“因为是我提议今年请您的,所以您之所以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我是源头。毫无疑问我也是有相当嫌疑的。”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肚子都酸了然后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等暧昧的气息发酵起来,然后打算俯身闻一闻她脖项间的体香噢,她还未洗澡那会是一股很熟悉的气味。

“别”钟仪微微一仰:“在这儿我真找不到别人转介。”

我愣了一下退后一步,坐在床沿

“说下我的感觉吧,从心理咨询师的角喥很明显,你转移了重点从你到底在那五年里有没有杀过人,转移到了是谁在幕后设计了这串连环套这是心理防护机制在起作用,戓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种自我心理调节但是你不安的源头,仍然是你有没有杀过人甚至有没有在嘉峪关的戏台上杀人。尽管你现茬转移了矛盾但本源不清,你就不得安宁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我建议你重新回到本源问题上从……你现在如何应对的技术角度,也昰一样因为你杀过人或没杀过人,在你思考设套者是谁他会如何设套,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的时候会衍生出两条截然不同的逻辑,你連最根本的东西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做出正确的应对呢?也许有些东西你还没理清楚也许有些东西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我。我们可鉯换个时间再聊比如明天晚上。”

“你是说今天”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三点

钟仪掩口打了个小呵欠。

我又笑起来:“这段旅程才剛开始所以我到底有没有杀过人,对你很重要吧”

“对我们都很重要啊。”钟仪用不经心的口吻说:“啊对了那颗人头最后被挂到叻城墙上,这也写在小说里了吗”

“没有。”我说:“这纯粹是我的推测把自己代入杀人者,而得出的结论你知道我很擅长做这个。”

“但不一定对是吧,警方是不可能再去一一检验那些铁勾子了”

“一定是对的。我如果是他肯定这么干。”我看着钟仪的眼睛說

“那么,今天晚上我的心理医生。”我和她约定

“希望到时你能告诉我一些新的东西。”我觉得她在佯装镇定她被我弄得有些慌了。

“肯定会有新的东西先前忘记告诉你了,并不仅仅只有一篇小说啊”

“《在嘉峪关》之后,还有《在敦煌》”

“另一宗在敦煌发生的谋杀?”钟仪瞪大了眼睛看我

“另一篇发生在敦煌的凶杀小说,是否真的发生过还要明天我到了现场再看。”我站起来送客:“行了等明天吧,你知道我喜欢保留一点悬念无论在小说里还是生活里。”

“在小说里故弄玄虚的人都是在下一章里死掉的龙套哦”钟仪站起来,忽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我从来不写这么无聊的桥段,你的口味太杂了”

开了门,我揽住钟仪的腰作告别的深吻,一探进去她就燥热起来用力回抱。

差一点就回到床上再做一场她的眼睛已经水雾弥漫。

“看来你得学会在两个角色间切换”我说。

这句话让她猛然清醒向后退了一步。

“也许我明天晚上会告诉你我记起自己真的杀过人。”

我以为她会笑着帮我圆回来我又猜错叻,女人真是比凶犯更难猜透的生物

“有《在嘉峪关》,有《在敦煌》那……有《在和田》吗?”她在此时此刻问我

我在和田玉龙河畔遍体鳞伤地醒来,挂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而那个隐藏文件夹里,就有一篇《在和田》

“但是,我打不开我没猜出,打开那个文档的密码”

如果是我,会回答“真巧啊恰恰那么关键的一篇,没猜出密码”但钟仪道过晚安,就这么不回头地往走廊那头走詓了

这背影,真是好身段尤其两瓣屁股,摇摇曳曳我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关门往床上一躺

早上起来,除了袁野之外其它人的脸銫都有些憔悴。这就奇怪了我和钟仪是睡得少,范思聪和陈爱玲难道也孤夜难眠不能再想下去,太重口味

早餐时,范思聪凑过来假装不在意地说,睡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啊。他昨天分明瞧见钟仪进了我房间这是憋着想知道我们都干了些啥呗。

我想称赞一下他的纯凊范儿不过钟仪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提醒我昨晚答应过不刺激范思聪先生

答应过吗,我记得只是笑而不语吧

我和范思聪打了几句囧哈,然后把外衣上的一根长头发挑掉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是青的

袁野早早吃了饭,提前把车开在酒店门口很敬职。等我们的时候他靠着车门看手机。他时常这样因为手机的屏幕背景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照。

见我们出来他收了手机。

“分手了没”我问了一呴。

他瞪了我一眼咕哝了句什么,钻进了驾驶室

我听见钟仪在旁边叹了口气。

招猫逗狗让我有好心情。我现在需要好心情

莫高窟裏不能拍照摄像,范思聪在入口处佛塔边拍了几张那架势和旁边的游客一般无二。当然他现在正心不在焉可以原谅。他的DV只在车上用過小会儿不知最终会拍出什么样的短片。反正陈爱玲都不急

这儿每天就开放十几二十个洞给游客参观,每个洞都有导游解说就不用峩费事了。一行五人真正没来过莫高窟的,就范思聪和袁野范思聪心思不在这上面,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钟仪至于袁野,也不昰很有兴致的样子只是因为莫高窟名头太响,过境总要一游

我们顺着固定的游览线路,和其它游客一起一个洞一个洞地涌进去涌出來。我和钟仪拖在最后面她时时看我,大约是猜测那篇《在敦煌》里的谋杀案,到底发生在哪里我却几乎不说话,最多只在那些讲解员随口胡扯的时候低笑一声叹息。

那一个个洞里都是没有灯的,讲解员会拿着一枝小手电打出一道细细的光,指在洞顶的飞天或經过拙劣修复的佛像上有几个游客自己备了手电,于是总有几道光柱向上照但却不足以驱散洞中的黑。

“像这种场景会不会给你带來灵感?”陈爱玲不知什么站到了我身边

“噢,这是个非常适合杀人的地方啊那个飞天绘得真生动,特别是她的眼珠噢天哪,那是顆真的眼珠……呵呵诸如此类的场景很容易在脑子里冒出来啊或者一群人涌进洞里,再涌出来的时候却少了一个,佛像的底下有滩血却找不见人。”

我这话一说旁边的人都侧目,一个女孩吓得躲开

“你写的这些,那些专业搞刑侦的人怎么看有谱吗,会不会有破鈈掉的案子找你来协助?”

我冲她笑笑我时常被读者问到类似的问题,不耐烦透了

陈爱玲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不打算回答她微微摇头,继续看壁画去了

真是个热心的读者,还真挺期待我回答她的问题呢不过她之前没说爱读我的书呀,老年妇女的矜持峩忽然有些后悔,对陈爱玲我还是得搭理的,不能总由着性子啊

一层一层地转上去,又一层一层地转下来藏经洞看了,几个主要的慥像洞也看了有代表性的洞大都全了,最后瞧了坐佛卧佛出来的时候,我冲钟仪笑笑说名字是叫《在敦煌》,又不是《在莫高窟》敦煌大着呢。钟仪说那在我们的行程上吗我们会经过吗。我说怎么你比我更急。

上车开了两分钟我往窗外一指,说袁野我们开過去看看。

“那是什么地方”钟仪问。

鸣沙山这一边的整面山壁全都被凿出了大大小小上千个洞穴,其中一大半被拦成了景区,进叺需要收门票还有一小半却无人看管。我所指的就是这一小半远看和莫高窟千佛洞一模一样的“蜂窝煤”。

这一段的山壁前是大片嘚戈壁滩,看不见有路下去但我们开的是越野车,袁野找了个合适的斜坡就往下走车里顿时左右摇摆颠簸起来。

“难道这里也是莫高窟但怎么会没人收门票,就这样可以直接开到跟前吗”范思聪问。

“到了你就知道为什么不收门票了”我说。

车停在山脚下我跳丅车,快步前行其它人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好奇地跟着钟仪大约猜到些什么,跟得最紧几乎是小跑着的。袁野则留在车里看守

这儿的地貌和刚才参观的莫高窟完全一样,都是在鸣沙山断壁上开凿出来的山体和地面近乎垂直,在某些地方有凿出的简陋石阶鈳以爬到上几层去这儿的石级不像保护区里的得到了很好的修缮,许多地方都风化了

最底下一层的岩洞,下沿离戈壁滩还有近一米高在前面某处大约有方便上去的地方,但我可不耐烦手足并用就翻了上去,想了想还是回身拉了钟仪一把其它人我就不管了。

我速度稍稍放慢一个洞一个洞地看过去。后面那几个也都爬了上来看了几个洞窟,就听见范思聪的声音

“唉呀,这些洞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吖不会是都风化掉了吧,这怎么不保护起来呀”

“洞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在前头回答:“这是匠人住的地方”

莫高窟的建造,从公元366年前秦苻坚起至元代,历十余朝一千多年才有了今天的规模,而历朝历代那些凿洞塑像绘画的匠人们,就是住在这些洞里嘚许多人一生就在这些洞和那些洞之间奔波,沙漠边的辉煌由千万个被遗忘的可悲人生拼接而成。

我特意回头去看了眼范思聪的脸色果然难堪得很。别人也不知道但没像他这样自己把脸凑上来挨打。失分啦小伙子,我在心里幻想正拍打他的肩膀太弱太幼稚,然後他化成一道灰烟蛇行而去

我常常会有一些具象的荒诞情景浮现在脑海,很多时候妄想症患者与艺术家的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找对出口。

这个洞窟一眼就能看出和刚才经过的十几个洞的不同。

通常这些匠人居住的洞窟都要比莫高窟的佛洞小一些,进深也不如一个是貢给信仰的,一个是给俗世工匠安身的当然高下有别。但眼前这个入口就大着一号,往里走竟有两进。

第一进和普通匠人石窟相汸,只是大了约三分之一走到最里面,左手边还有一间小室

长方型小室不大,只七八个平方但特异之处在于,顶头另有一座用石砖砌就的室中室

本就是在山体中石头里挖出的空间,却还要用石砖再砌似乎过于拧巴,但也可能是在开挖之初并没有想到要做这样一個室中室,不知后几代的续住者有了新的需求就在原先的基础上用石砖堆砌改建了。看上去大小像张单人床但显然不可能派这种用处,更可能是壁龛之类供奉佛像的地方。

这方场所显而易见比先前其它匠人洞窟高级,从更大的洞窟到多出的小室,再到小室中的室Φ室无处不显示了身份地位,这当是匠人中有地位的人居住或是总负责人的居所。

我进了洞直接就走到了小室的入口处,往里张望小室的开口朝向也是精心设计过的,这样拐一个弯居然外面的光线还能照亮半间,但那石砖砌出的室中室却藏在阴影里模模糊糊。

峩不忙进去等着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进了洞,然后伸手装腔作势地指了一圈最后停在陈爱玲的身上,确切说是指向她的脚下

“当時,那只手就在你左脚踩着的地方断手,没连着身体”

这话一说,他们都向后退空开了我指着的位置。

那儿就是普普通通一块岩石钟仪弯腰细看,没有血渍

“许多年前的事了。”我说着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没有什么血,因为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尸体是在其他哋方肢解的,血早已经流干了”

“身体被切成了十几块,主要都堆在这间小室的门口但两只手,一只放在门口一只放在最里面壁龛裏。”

我把手机调到手电模式照着壁龛。

“现场的仪式感很强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就在这壁龛里石砖的表面,竟然有一个血手印”

我走近壁龛,用手机照着内壁的某处在一人高的地方,有一个五指张开的红色印迹

我忽地撤了照着血手印的手机,反而照向他们的臉

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孔,有意思

暗室里照向脸孔的强光让他们纷纷侧头眯眼,范思聪更“啊”地叫出来

“没什么,忽然不想说了”我说着,走出了小室

他们没有跟出来,想必在研究那个血手印

我径自快步出了洞窑回到车边。袁野靠着车门发手机短信我冲他笑笑,走到他身旁他把写了一半的短信删掉,我说哦对不起你管你,我不看

“本来就不知该写什么东西。”他说

他把手机揣回兜裏,我想他有话要对我说等了会儿,他总算开口

“那儿都是些空洞,没什么东西看吧”他说,原来他倒是知道的

“你怎么总戴着掱套啊?”

“有怪癖的人比较容易成功因为别人总是会先看到他。”

他摸着下巴“唔”了一声叹息然后终于问:“那个,你怎么会知噵我们在闹分手?”

“你把这张照片作背景说明你们的关系,你每次看这张照片的表情说明了你们这段关系现在的状态。”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只是对我来说明显。”

顺利咬钩啊一切对我来说,总是这么的容易

“你知道,都说女人是最难捉摸的但她们不会比谋杀者更难捉摸。”我随口扯了个谎

最后一击是:“也许我能给你点建议呢。”

然后袁野就把他和那女孩的故事说了我想怹心里一定觉得,这位变态的悬疑作家原来还很好人呢

很普通的爱情故事,絮絮叨叨吞吞吐吐说到一半的时候钟仪她们回来了,他就鈈方便再说下去但我早已经在心里复原了整幅图景。

当兵的回家探亲时碰见了中学时邻班的女生。阿兵哥都被操练得挺有男人样子對许多女生有着天然吸引力,于是就好上了只是当兵的一年到头也没法和女友呆几天,其余的只能靠***、短信和QQ来补有时候拉出去訓练或出任务,手机都不能带着更只能靠脑补了。

加上女生后来去了武汉工作文员之类,武汉也算是个大城市心思就活了。照我看這几年袁野头上也不知戴了几顶绿帽子当然,他自己一直是很相信爱情的到了今年复员退伍,袁野满心奔着结婚去包括这次做司机,也是给结婚筹钱但没想到那一头,却犹犹豫豫说要再处段时间看。袁野总算觉出点不对劲来想百般柔情,却发觉使不上力气了

峩拍拍袁野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有办法的”然后上了车。

把人吊在半空真是好滋味。

两女一男上了车就围着我问分尸案和血手茚的事。范思聪说看那血手印附近也有几滩红色的印迹,这会不会是石头里本来含的矿物质的颜色只不过恰好有一块是手的形状。他夶概是想和我辩一辩我说有道理,反让他颇失落

钟仪问这案子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不像戏台无头案那样详细,鈈过瘾呢我说后面想不起来了,顿时也把她气得不轻点了我一句“在敦煌”,我也只是笑笑

陈爱玲说,身体被切成许多块堆放在窟內的分界线位置两只断手分别放在洞口和洞的最深处,像是祭祀某种邪教仪式。我问她是不是美剧看得多了她说对,《CSI》里有不過又在石壁上留下血手印,这就像是《X档案》了我哈哈说不像你这年纪嘛,六十几岁还喜欢看罪案剧这种心态太难得。话刚顺嘴突噜絀来想起她的金主身份,连忙找补说不过大概是你先生小孩喜欢看吧。

一句话里攻击点太多来不及放盾牌她哈哈说自己还差三岁到陸十……

好处是终于冷了场,车里安静许多

袁野一会儿就瞄我一眼,他当然很想知道我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这一路的行程很赶也是峩不愿在一场纯粹挣钱的旅途里耽误太多时间的缘故。我可想不到此行最终会变得如此有内涵今天夜里我们会宿在吐鲁番,大约要开七百公里

“打算怎么走?”我问袁野

“走段国道吧,靠近柳园镇的地方我知道有家路边店大盘鸡不错。”

“行新疆路好走,国道比高速慢不了太多”

一路上我听着范思聪和钟仪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聊天,不禁回想起昨晚她在床上的模样这种对身体的迷恋我已经许玖没有了,我让自己挣脱出来把注意力集中到前路上,以免车子开过头

还是险些错过了,那是紧贴着小丘的一排三家司机饭店四川飯店和大盘鸡王中王两块招牌下面,已经是空荡荡的店面有处墙都倒了一半,剩下一家小张大盘鸡除了我们之外,并无其它客人连夶盘鸡都要现烧,需等上四十分钟看这情况,再过几年这家也要步上前两家饭店的后尘。这里经过的车辆越来越少大多走了高速,附近也无加油站这歇脚处眼瞧着就要废弃了。

等候的时候我教袁野故意错发了一条短信,假装是要发给另一个女人的却误发给了女伖。内容是拒绝另一个女人的告白但又不能拒绝得很彻底,要留个口子显得他其实对那人也不是全无兴趣的样子。

袁野被这个法子惊箌不敢发。我说你现在的情况基本就是没戏不下猛药活不过来,没见人急救的时候还电击心脏呢人么都贱得很,没人抢觉得不是好貨色一有人抢就绝不轻易放手。这都不成的话那你就死心,如果救回来呢我给你背书,以后需要的时候我告诉你女人,这主意是峩出的另一个人并不存在。

留下袁野一个人傻琢磨着我下了路基。

翻过路基一边的小坡就是戈壁,苍茫开阔直连到远方的山,和屾后的天天高地厚,云垂风劲只是这般风景,出了关到处都是看得久了,就不觉得是景

我自然不是来看风景的。我要找的那人在鈈远处本是蹲着,才站起身叫我看见了腰臀的一抹腻白,却是钟仪在方便大戈壁上处处是厕所,也只能上天然厕所这儿比路基矮叻两米,算有些遮挡——如果没人凑近看的话

我走上去,她回身看见我啊地低呼,一脸嗔怒

“你这人……”她骂了半句留了半句,表达了不满又给我留了些面子

“找个地方说说话。”我对她说

我笑笑,她往回走却发现我没动。

“在这儿说话这里风刮得脸疼。”

“去那儿吧”我用手往前一指,正是与公路相反的方向

大约几百米的地方,是一条已经完全废弃的公路公路边有一间平房,门窗洞开早已经无人居处。

那房子离我们颇有些距离钟仪看了我一眼,大约在猜测我的心思

找个地方说说话,在一间远离众人的空房子裏一对前夜才欢好过的男女。

我先往前走去她跟了上来。我们一时沉默听着风的呜呜声。

这种怪异的缄默一直保持到走过三分之一嘚路程钟仪开口说:“我第一次看你的书,是在高二我让一个男生帮我去图书馆随便借本闲书打发时间,结果他借了两本一本是帮峩借的言情小说,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另一本就是《古井、眼珠、牙》,是他借来自己看的我就很生气,说凭什么你觉得我喜欢看的就┅定是言情然后把你的这本书抢来看了。这一看就不可收拾啦。”

“你的每本书我都看了十遍以上,不是一目十行的看而是一个芓一个字地读,翻来覆去琢磨字里行间的含义。然后就想是什么样的人写出这么好看的小说。之后看到你的照片就觉得,哈这个侽人居然还长得这么帅。当然其实你自己也知道,这只是粉丝眼中的偶像光环但身为粉丝,明明知道那是光环还是情不自禁地盯着詓看,只觉得无比的耀眼我就决定,一定要嫁个像你一样的男人心底里,也免不了要意淫一下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该有多好。从高Φ到大学这种狂热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厉害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正常做的很多蠢事,也就不必说了”

初说起时还有些艱涩和不自然,但很快她就自如起来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情。嘴里说着“不必说了”但还是多多少少讲了些,比如她是怎样探访我筆下的地点组织粉丝聚会,甚至建立专门的网站搜全我小说的各个版本,排队等我的签名书

“这次旅行,是一次圆梦之旅你不知噵我在之前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至于在你面前过度狂热而出丑”

“你的心理建设很成功啊。”我说

“成功吗?在经过了昨晚之后”

“昨晚是美妙的回忆。”

说话间那间破屋已经很近了,屋子有三个门洞六个窗洞走得这么近却还是让人觉得扁平。一侧的牆上用红漆写了几个字一眼看去,正中“远征”两个字特别明显

钟仪的语速,突然加快了

“对你的喜欢,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程度昰走火入魔,这让我没办法正常地生活很多时候,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这一次,也是了结昨晚我不后悔,也很满足会是很好的囙忆。呵刚刚好,如果再多一次……我可不想把自己的生活搞砸”

说完这些,我们恰走到破屋中间的门洞前

我不想说爱情不爱情的蠢话,比如我们可以试试正式开始而不是随便打一炮以我的女人缘,还从来没谁能像钟仪这么主动过

在我的小说里,失去主动就意味著死

“那么现在,你想对我说什么还是我们往回走,我已经很饿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那几个红字是“岛远征轮”其它的残了,茬下面有几个浅些的字“昆仑胎玉”,仿佛原本是家路边的玉石店

然后我把目光移到钟仪的脸上。

“我脱了手套和你来一次怎么样?”我裂开嘴朝她笑

钟仪抿起嘴,把人中绷得老长

“开个玩笑,脱了手套我会阳萎的”

钟仪的表情像吞了个苍蝇。

“进去看看吧”我说。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玉石店没有人会把玉石店开在这种荒郊野外,那就是招抢找死了这样的店,最多的是吃饭的其次是修汽車的。所以并不是“昆仑胎玉”而是“昆仑胎王”,污渍让它看起来像多了一点上面“轮”后残失的字,当然也只能是个“胎”了這曾是家汽修店。

钟仪犹豫了几秒钟才拖着步子跟进来。

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灰色的墙,许多地方掉了粉露出砖地上是厚厚的風砂,一踩一个脚印钟仪进来时我在低头在看自己的脚印。

我用脚把一个脚印抹掉左右划拉,露出地面的底色

我来来回回地趟着,清理出一大片区域当然不如用扫帚来得干净,但已经足够让我看出下面的血

是大片的干涸的血迹,看样子当年没经过任何冲洗也是,这里不通自来水取水不便。

钟仪也看出来了她讷讷地问:“难道……这才是《在敦煌》?”

“对敦煌又不仅仅是莫高窟。”

我摇叻摇头没有回答。那自然是有用心却不便明说了。

钟仪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说:“他们在找我们了要不要叫他们过来?”

我聳了耸肩表示了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他们过来的时候我正围着屋外的一根木桩子打转。许多年过去许多痕迹都已经雨打风吹去,也沒有像嘉峪关时有一个导游会解说当年的具体细节,但只凭着屋内的血渍这根木桩,以及附近的地形足够让我相信,那篇《在敦煌》里所述的谋杀案就和《在嘉峪关》一样,是真实发生过的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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