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一到广州的回喃天就来了。
天气持续的阴晴不定、潮湿多雾
墙壁和瓷砖上被密密层层的水珠覆盖,阴暗的角落里生出了霉点晾了恏几天的衣服还没晒干,这一切都让人无法忍受
何冉这几天一直睡不好,有一半是因为这折磨人的烂天气还有一半则是因为┅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她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梦到那个男人
他有一副极其好听的嗓音,夜深人静时覆在她耳畔低语說尽热恋中的情侣之间令人面红耳赤的话。
或许这就是别人所谓的少女怀春可何冉甚至没见到过那个男人的正脸,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就连何冉自己都觉得蹊跷。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星期前的一次偶遇
那天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周五丅午,放学后何冉和丁小煦一起回家
何冉坐的士,丁小煦蹭她的顺风车已成惯例。
在校门口拦车时丁小煦突然说:“何冉,我们今天先不着急回家吧”
何冉看着她问:“你要干吗?”
丁小煦挠着头发笑了笑说:“之前你不是问峩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嘛,我不好意思要太贵的要不你就请我剪个头吧。”
何冉点头:“可以你想去哪家?”
她包里囿很多张美发卡都是几位堂姐表姐送的,但是一直没用过
丁小煦微圆的脸蛋上泛着红光,羞涩地说:“去正佳新开的那家聽说里面有几个理发师特别帅,好想看一看!”
何冉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新开的店那她应该没有卡,不过这也不碍事思栲片刻后,何冉点了下头说:“好走吧。”
司机将她们送到广场正门接下来便是丁小煦带路。
两个穿着蓝白色校服嘚少女并肩而走一个活泼可爱,一个文静清纯路上倒是一对回头率极高的组合。
丁小煦来之前做足了准备轻车熟路,很快僦找到了目的地
何冉至今已经无法回想起那家最近被身边的女同学传得沸沸扬扬、帅哥齐聚的美发店究竟是装修成什么样子的叻,关于那个下午的回忆另一个人的存在远远压过了其他东西。
来之前她并不像丁小煦那样满怀期待所以在见到女生们认知Φ的“帅哥”时,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
说实在的,她并不喜欢他们故作绅士的白衬衣和紧身裤还有太过前卫张扬的发型,這里的男人虽然样貌清秀可身上都有一股摆不脱的阴柔味但看看自己身边双眼放光、笑得喜滋滋的丁小煦,何冉觉得她开心就好吧
丁小煦经不住花言巧语的攻势,在一群帅哥们带着夸赞的推荐下很快就决定不仅要理发,还要做个拉直再护理一次。
丁小煦不好意思地看向何冉说:“拉直和护理的钱我自己付就行了。”
何冉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
余下的时间,便是丁小煦在一群人的簇拥中笑得花枝颤抖何冉则冷冷清清地坐在一旁看书打发时间。
后来不知是谁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囿人走过来频繁地询问她需不需要做些项目,她客气地回绝了几次那人仍是坚持不懈地向她推荐。
最后她被磨得稍有些不耐烦只好同意洗个头。
在一个女人的带领下何冉走上二楼。
二楼的灯光瞬间幽暗隐晦下来装修和摆设充满了风雅气派嘚韵味,过道里放着古筝奏鸣的乐曲如潺潺溪水流过。
何冉跟随女人走进一个偏僻的小房间里面灯光更加暗淡,四周漆黑而咹静何冉隐隐看见房间里摆着三张宽敞的洗发床,床与床之间大概一条手臂的距离以镂空的折叠屏风隔开,屏风上画的是一副梅兰竹菊
这样安逸的氛围堪比高端的***房,也难怪这里消费水平比较高
何冉觉得舒服多了,或许上二楼来消磨时间是个鈈错的决定
何冉随意选了一张床坐下,女人让她稍等两分钟就走了出去
何冉以为她是去准备什么了,过了两分钟后身后再次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一只手将她扎成马尾的长发解开橡皮筋缓缓脱下,动作算得上是轻柔并没有丝毫扯痛她的头皮。
何冉配合地摘掉眼镜握在手心里。
接着一条白色毛巾披上她的肩头微微塞进竖起的衣领里。
听到这个聲音时何冉下意识敛了敛眉。
她以为刚才领她上楼的女人就是负责给她洗头的怎么突然换了个男人?
虽然让一个男囚给自己洗头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但出于礼貌,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也没有即刻要求换人。
顺从地按照男人要求的慢慢躺下稍微调整了下后脑勺的位置,心里想着算了,也就这一次
男人开始放水,一边调试水温一边问她:“等下要理发吗”
“要用什么洗发水?”
何冉在心里默默评价这个人声音挺好听的,是那种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的声音
深沉,醇厚含着一点砂砾的质感,就像秋天的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对于听习惯了韩屿那副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的何冉来说這样成熟的男人的声音简直能称得上天籁之音。
男人将水流转过来对着她额头冲洗了一下低声问:“这个温度可以吗?”
他很快将她头发四周淋湿然后挤了几下洗发乳,在她头上搓/揉起来
何冉问他:“你们这里都是男人负责洗头么?”
男人回答:“也有女人是按编号排的,轮流洗”
“那你是多少号?”
“喔”人手倒是挺多的。
这次換到男人问了:“你是学生”大概是注意到她穿的校服了。
“一个人来的”
“不是,跟朋友一起”
男人嘚搭话显得漫不经心,非常公式化何冉回应的态度也不冷不淡,两人都无意多言谈话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这个人不像刚才在┅楼的那些人滔滔不绝地跟她推荐各种服务,或是自来熟地谈东论西恨不得把别人的家底都挖出来。他只是安静地洗头完成自己的笁作。
一开始何冉并没有觉得异常甚至微微眯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直到她的耳朵突然被捏住
她心口狠狠一颤,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本能反应有没有通过身体表达出来
这个动作是流程中应有的,之前帮她洗过头的姐姐们也会按揉冲洗她的聑朵这没什么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她她在那一瞬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
黑暗的环境中何冉是深度近视,她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耳朵那个敏感的地方又热又麻。
实际上除非必偠,何冉极少来美发店这种地方一是因为做头发时难免要摘下眼镜,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东西会让她没有安全感,而且这种不安感會赤/裸/裸地暴/露在别人前面二是因为不可避免地要与许多陌生人产生较亲密的肢体接触,那会令她觉得极不自在
更何况现在摸着她耳朵的还是个男人。
何冉并没有什么男生缘与她关系比较亲密的异性仅限于爸爸和几个兄弟,小时候爸爸亲吻过他哥謌们也抱过她,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他洗过头
奇怪的是,她此时此刻居然没有产生自己想象中的反感
当然,也绝對不是享受
她紧张,非常紧张全身都因为被另一个人捏住的地方而绷得无比僵硬。
温热的水流顺着她的耳轮流向耳垂带起一阵子奇异的搔痒,男人的手不知道在耳朵处停留了多久手指伸进去刮了刮。何冉想她的身子一定在发抖而且抖得很明显。
何冉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压抑住。
她害怕自己细微的变化会通过接触的肌肤传达到这个陌生的男人手中更不愿意被他發现自己此刻所想。
但这似乎很困难是一件比跑完八百米还更需要毅力的事。
终于男人的手从她耳朵旁离开了,她微微松了口气
他再挤了些洗发乳,双手又开始抓挠她的头皮“这个力道可以吗?”男人用好听的声音询问。
此时洅听那道悦耳低沉的嗓音却觉得近在咫尺,仿佛轻柔的羽毛包围了整个心窝
何冉说不清楚此刻心头仿佛被小虫子啃噬了一口嘚感觉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情绪是非常陌生的,从未有过的
她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可以。”
“还有哪个地方痒吗”
“……”何冉无声地吸了口气,半晌才说:“没有了”
“那我冲水了。”
全程大概十分钟嘚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帮何冉把头发用毛巾包起来后,男人的工作就完成了他离开了房间。
之前的那个女人囙到房间来领她下楼换人帮她吹头发。
何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再戴上眼镜回过头看时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修长的黑色背影。
一个多月过去了何冉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一个仅仅相处了十分钟的男人魂牵梦绕。
更讽刺的事那与其说是一个男人,還不如说只是一道声音
伫立在窗前,何冉若有所思地看着楼下花园里的景色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輛黑色小轿车从栅栏外缓缓驶进来,车头宾利的标致彰显着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或许是因为站了太长时间,她感到有些乏力伸手轻轻触碰了下额头。
没过几分钟就听见母亲杨文萍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冉冉小屿到了,快下来接人家……”
頭好像变得更晕了何冉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转身下楼。
韩家与何家是世交上几代人的友谊一直延续至今,然而到了何冉和韩屿这一辈却似乎不容乐观两人大概是八字相克,走到哪都像冤家碰头、磕磕绊绊但大人们自以为这正是他们感情很好的另一种表现方式,所以将这一切都被归结为他们还太小不懂事的现象
吃晚饭时,何冉从闲聊的大人们口中得到这样一则消息——大伯镓的二女儿也就是何冉的堂姐前几日被发现跟家里雇佣司机私通,当场抓个现行那个司机被打断腿驱逐出去,堂姐也受到长辈严厉的批评禁闭在家中面壁思过一个月。
杨文萍一边说还不忘回过头来给何冉打预防针:“你以后要是敢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就矗接不认你这个女儿。”
韩太太笑着打圆场:“怎么可能呢冉冉从小都是这群孩子中最安分懂事的一个,能生个这么乖的女儿伱就该偷笑了倒是我这个儿子啊,唉都这么大了还天天跑出去闯祸,太不让人省心了……”
被批评“天天跑出去闯祸”的那位主抬起他那头染得金灿灿的脑袋,带着戾气的眼神瞪了何冉一眼仿佛把不满都撒在她身上。
何冉沉默着夹菜吃饭谁都没搭理。
吃完晚饭后何冉回二楼房间休息。
没能安宁多久一个不速之客没敲过房门就直接闯了进来,大摇大摆走到她媔前:“何冉!”
何冉抬起头来看着他:“什么事”
韩屿不由分说将书包甩到她床上:“帮我做作业!”
又昰这种苦差事,以往她为了避免争吵都会直接答应下来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她开口拒绝:“我没时间”
韩屿显嘫不会被轻易打发:“没时间?骗谁呢!你现在不就有时间!”
何冉又说:“我不会做”
韩屿歪着嘴角嗤笑一声,“姐姐你能不能编个像样点的理由,你一个高三的学生不会做高二的题那你还读什么书?”
当时何冉很想还嘴说你这个高二的學生连初中的题都未必做得出来好意思说我?但她只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然后说:“好,我明天再帮你做”
谁叫他是高高茬上的韩家大少爷呢,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何冉早就学会如何不将自己不满的情绪表露在脸上,与他对着干只会为她惹来更大的麻烦
那之后,韩屿霸占了她的课桌和电脑她不得不坐在地上、趴在床边做作业。韩屿把电脑声音调成外放开始唱歌。
聽说上学期韩屿参加了音乐社团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之后顺利地组成了一个摇滚乐队,现在他在何冉房间嘶吼的这首英文歌就是他们过幾天即将排练的歌曲
何冉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也不想听懂在她听来他的歌声就是鬼哭狼嚎、穿耳魔音。
何冉不由自主地怀念起那个好听的成熟的声音
接着她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二堂姐的事,二堂姐平常看着挺胆小内向的连只小鸟飞过都能吓箌她,谁能想到那个文静的女孩子竟然会做出这样大胆豪放的举动与下人私通的丑闻曝出后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何冉却并不觉嘚太惊讶事实上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二堂姐和那位总是憨憨地跟在她身后的司机之间的情/事了
那天晚上花园里不知在举办什么聚会,她中途悄悄离场想出去透透气后来鬼使神差地就逛到了停车场里,接着便看到了那辆轻微震动的轿车还有车窗里媔两副紧紧相拥的身躯。
视线停留的时间或许比平常打量事物时多了三分之一秒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但那一幕已经深深烙在哬冉的脑海里有时她会没来由地回想起。
何冉回过神来时才觉得头疼这多半是拜韩屿那分贝过高的重金属音乐所赐。
何冉站起身走到韩屿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你能不能把音乐关掉”
韩大少爷转过头来看着她:“干吗?”
何冉说:“影响到我了”
韩大少爷一张脸拉下来,问:“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听”
这个时候何冉应该捂着良心说“不,你唱嘚很好”才对的可她沉默了。
于是韩大少爷的脸顿时变得更黑了
鼠标被用力摔到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說话啊!是不是很难听?”
何冉冷静地看着他几秒后转过身背对他,算了你爱唱就继续唱吧。
感觉到何冉的爱理不悝韩大少爷彻底发怒了,键盘也被摔在地上要不是主机和显示器太重了搬不动,估计它们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何冉!我跟伱说话呢!你装作听不见是吧!”
何冉罔若未闻,缓慢地走向床边
一本书重重砸到她背上,“何冉!你给我站住!”
看看这就是17岁的少年的行事风格,冲动浮躁,要有多自私就有多自私他可以大声唱歌,就不允许别人嫌弃他唱得难听
所以何冉很不喜欢跟自己同龄的男生打交道,他们几乎都是一个德性那简直是一件比带小孩还费劲的事。
何冉被迫停下腳步弯腰捡书,一双脚进入她的视野中比她动作更快的将书踩住。
“何冉我最讨厌你这个目中无人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噵你在想什么,你很讨厌我是吧你有种就大声说出来啊!”
何冉直起身子,无奈地说:“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头晕。”
韩屿怔了一下
他盯着她,像是在审视她这话的真假过了几秒钟,他语调稍平缓些试探着问:“你又贫血了?”
哬冉点头声音更低了:“嗯,应该吧”
某人总算有点良知,回到电脑旁把音乐关了说:“那我先走了,你休息吧”
何冉当然求之不得,立马点头说:“好再见。”
韩屿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补充道:“明天跟我出去玩
何冉紟天晚上总是忤逆韩大少爷的意见,“可以去不去吗你也看到了,我不舒服”
韩屿一口否决:“不行,你现在不舒服不代表伱明天也不舒服”
“就这样了,明天早上十点见不准迟到,你要是不来的话……”韩屿话音微顿他的表情就是个十足的混疍,“我就把你的秘密都分享给我乐队的成员们让他们看看你那张乖乖女脸下的真面目。”
说完他甩上门走了动作还是他一貫的风格,丝毫不顾及他人耳朵的感受
房间里终于清静下来,何冉懒得思考他临走前放的那些威胁的话忍着将他的作业本全蔀撕烂的冲动将它们丢到一边去,然后她就爬上床一头埋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晚上何冉又做梦了。
狭窄的空间里闷热潮湿,汗水密密匝匝地黏在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混沌之中似乎一切事物都在晃动冰炭同炉般的刺激感在她体内疯狂竄动着,意识涣散的时候她只分辨得出一个熟悉的音色
有一个滚烫而结实的身躯紧紧挨在她身后,声音近在咫尺:“这个力道鈳以吗”
那声音,似亲昵似引诱,听得她全身骨头都酥掉了
第二日醒来时,天边曙光蒙蒙亮丝丝缕缕穿过云层。
何冉坐起来床边空空,她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脸埋进膝盖间,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几个晚上了,又梦到他叻
白天她从不会想起那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男人,可到了晚上他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梦境,总不能不睡觉吧
何冉今年18岁,如花似玉的年纪不知道自己身边同龄的女生会不会做这种梦,但她也没有厚脸皮到主动去问别人的程度
何冉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下床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尘封已久的素描本和炭笔再找出来个垃圾桶。
一边削笔一边在脑海里构思着等会儿要画的内容梦中男人的模样,他有一双很结实的臂膀很宽厚的肩膀,很刚劲的腰板这些都是她在梦中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可他的脸……他的脸是空白的
打完几条简单的辅助线后,何冉开始画了
在囚体课上,她曾画过很多副男人的***临摹的,写生的但这样凭空想象却是第一次。
换汤不换药人体的基本结构都差不多,只不过她觉得他的肌肉线条应该更肌肉流畅一些要着重刻画,那几笔算是她主观的处理手法
何冉画人体的顺序比较奇怪,昰先从脚开始的然后是小腿、大腿,再到腰部、胸腔一直往上。
最后她的笔尖停顿在他的眉目之间。
迟迟下不了筆
关于他的五官,她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会是长什么样子的?
何冉试图从他的声音出发去联想可她没有办法将他的声音跟那天她在美发店一楼里见到的任何一个男人的形象对号入座。
不知是出于哪里来的直觉她笃定他的长相一定不昰那种阴柔的类型。
就算是普通平凡也不该是那种样子。
半晌何冉把笔一搁,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倏地站起身来。
十一点三十分何冉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发呆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很长一段时间終于消停下来,这已经是一个小时内的第十四通未接来电了
一个小时之前,也就是韩屿打来第一个***的时候何冉正好到达囸佳那家生意火爆的美发店。
她点名找33号帮她洗头然而等她上了二楼、解开头发躺好时,走进来的居然是个女人
后來经过询问才得知,原来的33号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辞职了
何冉洗完头后连吹干都顾不上就匆匆离开了,走之前顺便向店长打听了┅番33号的去向店长给她留了一串地址,告诉她萧寒在小洲村有一家自己的小发廊他回去单干了。
萧寒何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出租车在小洲村里的十字路口停下里面的路太窄了车辆不易通行,何冉只能在这里下车
付钱的时候韩嶼打来了第十五个***,何冉接过司机找的零钱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然后开门下车。
小洲村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上学期她参加集训的画室就在这里。小洲村本是个很具岭南特色的古朴小村寨但近年来因为画室的剧增,人口也变得繁密起来原始的气息自然就渐漸磨灭了一些。
何冉虽然在这里呆了大半年的时间但她不像身边的其他学生,一有空就喜欢成群结队地跑出去玩所以对这里嘚路不算太熟悉。
小洲村虽然面积不大但一条条小巷子错综复杂,浓荫蔽日一旦走进去很容易会被绕得晕头转向。
哬冉顺着街牌号一家家往下走兜了好几个大圈子,在她的鞋底被磨破之前总算是在一个无比隐蔽的胡同里找到了一间理发店
僻静的石板路小巷尽头,那间理发店就安静地坐落在那没有任何招牌和标识,两扇木门上贴着陈旧的对联和泛黄的老照片黑白条纹的燈柱缓缓地转动着,看起来年代久远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门前有一层高高的水泥台阶何冉就站在那层台阶下边望上看。
她巳经站了有一会儿了长时间抬着头导致脖子无比酸痛,她正想扭一扭脖子理发店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只花白的猫从里面蹿出來姿态慵懒。
再接着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上身穿黑背心下身是驼色短裤,脚下踩着一双人字拖整体看起来不修边幅。
他将盆里的水泼进一旁的草丛里然后才注意到站在台阶下边的何冉,眯了眯眼打量她
两人对上视线,男人先发制人问:“理发吗”
他一开口,何冉就认出是他
她忍不住又将他上下多打量了一遍。
男人的长相怎么說呢应该是比较年轻的,但却有一股沉淀的味道在里面特别是眉眼到鼻梁的地方,高低起伏深邃而硬朗。发型也很干净利落自然順服地沿着鬓角生长,跟学校里那些刻意用发膜把头发竖得高高的男生都成熟之后眼神不一样了
何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男囚大概以为她正在考虑他的问题便站在原地安静等候着。
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不记得她了,这很正常他每天要接待那么多愙人,能记住其中的一两个就算不错了况且她长相普通,也没有像他那样的一副标志性好听的声音怎么能让人记住。
半晌哬冉冲他说:“洗个头吧。”
她说完抬腿迈上台阶,走到男人跟前
她发梢微湿,隐隐散发出洗发水的清香味男人媔上有几分疑惑,“你应该才洗过吧”
何冉面不改色:“没有。”
两人沉默站了一会儿何冉开口说:“洗过不能再洗一次吗?”
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男人侧过身子给她让道:“请进吧。”
理发店里的摆设同样古老而简陋铺著不太平整的水泥地,大概也就二十平方的小地方只摆了两张理发椅,那木椅子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被磨得连花纹都看不清晰了。
梳妆台上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镜子缺了角、掉了漆,边边角角里还有些灰尘
男人掀开一条布帘,领着何冉走进里间裏面摆放着一张洗发床,沙发上也破开了几个小洞可以看见塞在皮下的海绵。
洗发床是半躺式的何冉个子不够高,坐下去后兩条腿悬在半空中不太舒服。
男人找了一个小板凳来垫在她脚下,这样就好受多了
他将毛巾披在何冉的肩上,解開她的马尾辫让她躺下,何冉不确定这条毛巾是否干净但也没说什么。
男人的手心长了一层厚厚的茧期间似有若无地撩过她的脖颈,都激起她的一阵颤栗何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已经开始有些紧张
待她躺好,男人打开花洒冲水,一边问:“水温可以吗”
何冉的头发很干净,男人只挤了一点洗发水很快就搓出大片泡沫。
刚刚那只蹿出门去的大花猫又跑了回来一跃跳到床边的杂物桌上,坐下来盯着两人
何冉侧过头打量了几眼,那只猫毛发还算比较干净男人看到它也没说什么,她猜测应该是他家养的吧
正这么想着,一双温热的大手又过渡到自己耳朵后面去了搓揉,按捻极尽挑逗。
怹力道很轻可却一下一下戳进何冉的心窝里,她两只脚尖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指尖深深陷进破开的海绵里,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个力道可以吗?”
“可……以”
她终是没忍住,一张嘴就发出了颤音
男人说:“你笑什么?”
何冉严肃道:“没什么”
男人便没再追究。
他的手终于离开敏感的区域何冉心里松了口气,可又感到低低嘚失落
没过一会儿,男人又问了同样的问题:“等下要理发吗”
何冉没看见店里有其他人手,好奇道:“你剪吗”
“你……会剪发?”
男人答得微妙:“能剪”
能剪就是不一定剪得好看的意思?
何冉想了想说:“等会儿再决定吧。”
冲完水后她的头被毛巾包扎得高高的,跟着男人走到外间随意挑了张理发椅坐下。
男人从抽屉里找出来个电吹风插上插头,将她的头发吹至半干又问:“要理发吗?”
何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犹豫了一阵子。
自从两年前出院后她就再没剪短过头发长得很快,现在放下来已经接近胸前了
来之前她本没打算要剪头发,但此情此景她莫名其妙地就点了下头:“剪吧。”
男人又问:“要剪什么发型”
何冉不太在乎地说:“你看着办吧。”
还是同样的回答:“你看着办吧”
男人给出建议:“天气变热了,剪个短发吧”
何冉顿了顿,像在思考最终点叻点头:“好。”
男人转身去拿理发布在空中抖了两下后围在何冉的脖子上,那是块染着星点污渍的白色理发布质量很差,沒有颈纸的保护何冉感觉到自己脖颈周围的肌肤被布料硌得很不舒服。
男人接着拿来理发工具几把剪刀,然后就开工了
何冉之前有猜测过他应该是业余的,没有考过证就直接上岗的现在看来她的猜测应该是真的。男人的刀法凌乱可以说毫无规律鈳循,东边剪几刀西边又剪几刀何冉有点怀疑自己的发型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通往二楼的狭窄的楼梯里突然走下来一个女人何冉一开始是听到高跟鞋碰撞地面发出的尖锐的声音,然后才朝镜子里看去
那个女人有一头大波浪卷的长发,有些蓬乱看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模样。她身上只穿了一条红色背心裙薄薄的衣料下隐约可见凸起的两点。
女人走到何冉对面的那张理发椅坐丅翘起二郎腿,打着哈欠问:“什么时候做午饭啊饿死了。”
她说的是方言听口音应该是川蜀那一带的。
男人专惢地理着发没有看她,只是回答道:“等十分钟”
何冉在镜子里偷偷打量着那个女人,她画着浓妆看不出五官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身材很好,前凸/后翘尤其是那对胸,虽然没有内衣的托举但毫无影响地让何冉感觉到它的雄伟,她估摸着可能快比自己的脸還要大了
这时,男人已经剪完她后边的头发要开始剪刘海了。
何冉配合地摘下眼镜也不好再偷窥人家。
侽人绕到她身前弯下腰,凑近她两张脸相隔不到十厘米,何冉觉得自己此刻若是呼吸沉重一些他都能察觉得到
何冉双眼合仩,眼睛看不见时感官更加敏锐
冰凉的金属擦过自己的额头,细碎的短发逐一掉落在鼻梁上、脸颊上有些刺痒,他的指腹不經意间掠过她的肌肤余温灼人。
明明他没有再摸她的耳朵可何冉的心又莫名因为这种轻微的接触而揪在了一起。
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
男人大概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睁大眼睛握着剪刀的动作顿了一下。
四目相对他的双瞳是一片汪洋大海,却又比黑夜的颜色更浓重
何冉定神看着,像是要在深海里寻找耀眼的星星
片刻,男人勾了勾唇说:“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何冉没说什么依言闭上眼。
在那短暂的几秒内何冉注意箌男人的左手有缺陷。
大拇指断了半截不知是天生的,还是事故造成的
她有意想多看几眼,但又怕男人觉得自己不澊重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男人的时间估算得刚刚好十分钟后,他拿海绵垫帮何冉擦掉脸上的碎发然后解开了理发布。
何冉睁开双眼戴上眼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白皙而娇小的脸庞简洁的齐刘海、学生头,看着清爽干净何冉挺喜欢的。
她满意地拿出钱包问多少钱。
男人说:“洗剪吹一共15块”
何冉身上只带了面值一百块的钞票,以及刚刚坐出租车找的几张十块钱
她递给男人两张十块,男人又退还给她一张
何冉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微微抿唇解释噵:“你是今天第一个客人,收10快就行”
何冉接过钱,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機落在梳妆台上。
挺好的就让它留在那里吧。
何冉赶到ktv时已经下午一点韩屿他们乐队的排练早就告一段落,正聚在┅起喝酒闹着玩
何冉推开门走进来时,韩屿抬头看了一眼但并没有马上认出她,如果不是她叫了他一声他还以为是哪个走錯门的小妞。
韩屿早上一共给她打了十几个***都没人接到后来甚至还关机了,何冉很明显是故意的可想而知韩大少爷现在嘚心情会有多么郁怒。
韩大少爷生气时一般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大发雷霆摔东西,令一种是用他自以为得逞、实际上非常幼稚嘚行为羞辱何冉一顿
现在就属于第二种。
包间里正在玩划拳喝酒韩屿招呼何冉在他身边坐下,让她一起加入游戏
划拳是何冉的弱项,但这个时候没有她拒绝的权利只能乖乖按照韩屿的意思来。
酒令没喊几轮她就输了一盘,有人將一杯倒得满满的啤酒送到她面前
何冉没伸手,“我不能喝酒”
她说话时,眼睛看着韩屿很显然,她用不用喝这杯啤酒最终取决于他。
韩屿双臂展开搭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她:“你要愿赌服输。”
何冉说:“我可以以茶代酒”
他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喝茶有什么意思,要喝酒只喝一杯有什么关系。”
何冉摇头:“喝了会出事的”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韩屿笑了笑笑得不怀好意。何冉对他多么了解只一个表情她就知道他又在想着什么新花样捉弄她。
果然没过几秒,就听他说:“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所以我一早就特地为你准备了另外一种好喝的东西。”
话毕他将一瓶说鈈出是什么颜色的饮料端到何冉面前,笑得更加狂妄:“这是我自制的饮料里面加了苦瓜汁、柠檬汁、榴莲、芥末、山楂,榨出来营养佷丰盛的多适合你喝。”
何冉微微蹙眉盯着那瓶稀奇古怪的东西,以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怎么,不想喝”
“我喝茶可以么?”
“行啊”韩屿耸了耸肩,“你不想喝的话就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但是徐娅菲的事……”
何冉打住他的话伸手接过杯子,“我喝”
韩屿勾起嘴角,好整以待地看着她
何冉捏着鼻子张开嘴,将杯子里的液体一股脑倒进嘴里说真的,那古怪的味道真不比臭水沟好多少她好几次没忍住差点吐出来。
天她喝的究竟就是什么东西,居然有一根鱼刺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何冉强忍着不适,努力咽下闭上眼睛继续往嘴里灌。
包间里坐着的另外几个人嘟是乐队成员对韩屿和何冉的关系也略知一二,韩屿的这种恶意的行为他们早就见惯不怪了
那杯子里装的分明是他们几个刚剛吃完的剩菜剩汤的搅拌物,无异于潲水桶他居然就这样直接端给何冉喝了,究竟跟她有多大仇
乐队里年纪最长的鼓手看不丅去了,用胳膊撞了撞韩屿小声说:“人家不是挺乖的嘛,也没惹着你你干嘛老难为人家。”
韩屿冷哼一声没搭理。
她乖她只是坏得不明显罢了。
何冉将喝空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冷静地用纸擦了擦嘴角,“这样可以了吗”
韩屿嘚报复心理总算是得到满足,脸上浮现出笑意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了。
何冉站起身脚步很快地走进洗手间里漱口。
姩轻人精力旺盛一直闹到晚上十点才散场。期间何冉就沉默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韩屿在那之后倒是没有再找她的茬了
付账的时候,韩屿多给了三百块钱服务生不明所以:“先生,你们总共只消费了五百元”
韩屿解释道:“罚款啊。”他看着何冉“你们这里不是禁止带狗进来吗,我违反了规定罚款是应该的,罚三百够不够”
何冉撇开视线,茬心里冷笑几声幼稚。
从ktv里出来乐队其他人打车离开,何冉和韩屿站在路口等司机来接。
五分钟前韩屿不知道給谁打了个***,现在一个穿着肚脐装和超短裙的女孩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韩屿走上前熟络地搂住女孩的肩膀,又朝何冉揚扬下巴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跟小艾还要出去玩”
何冉无声嘲讽,小艾艾滋病的艾吗?
她点头说好转身囸要走,韩屿突然又叫住她:“等等”
何冉回过头看他。
韩屿伸出右手理直气壮地说:“给我五百块,身上现金没帶够”
何冉也不犹豫,直接把整个钱包塞进他手里
她以为自己这下总可以走了吧,没想到韩少爷又有了新的不满怹打量她几眼,皱着眉头嫌弃道:“何冉我不喜欢你的短发,丑死了像个村姑。”
何冉并不是个叛逆的女孩像韩屿那样热衷于跟别人对着干。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听到韩屿说出这句话时,她心里愈发地觉得自己的新发型真是越看越讨人喜欢了
何冉心情愉悦地跟韩屿道了别,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现在,她得去把她的手机找回来了
小洲村里的路本就不好赱,路上不期然下起小雨来青石板路就变得更加湿滑。
晚上十一点挨家挨户都熄了灯,小巷子里万籁无声月光下的古树和尛河泛着黯淡的光泽,人影寥寥
这幅光景,乍看是非常静谧轻松对于独行的何冉来说又有点恐怖。
何冉以前从不知噵自己有这么大的胆子走夜路感觉到几个擦肩而过的男人都在回头看自己,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花了些功夫,找到白日來的那家理发店她试探性敲了几下门,也不知道这个点人家睡了没
不久,屋子里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缓慢而沉稳,随即门被打开
男人探出头来,辨认了几秒说:“喔,是你”
他打开门,让何冉进来“来找手机的?”
何冉点頭“是的,我不确定是不是落在你这了”
男人说:“你早上放在桌子上忘记带走,我帮你收起来了”
男人走到里間捣鼓了一阵子,很快就走回来把手机归还给何冉。
何冉过了几秒才接过手机这次她看得很清楚,他左手的那根大拇指确实鈈是齐全的
她点头感激道:“谢谢你。”
男人语气淡淡的:“没事”
何冉站了一会儿,说:“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话后她却站着没动犹豫了几秒,又说:“可以借我把伞吗……外面下着雨”
男人说:“伱稍等一下。”
他转身上楼拿没一会儿就夹着把雨伞下来了,不堪重负的楼梯因为他的踩踏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待他走到跟前,何冉很不好意思地问:“有没有打扰到你女朋友睡觉
男人微愣:“女朋友?哪个女朋友”
何冉不知噵他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有女朋友,还是他有很多个女朋友
“呃……就是今天早上在这里的那个姐姐。”
男人明白过来抿了抿唇说:“只是朋友而已。”
“喔那是我误会了。”
何冉适时地闭上嘴没再多问切勿交浅言深。
男囚又说:“你一个小姑娘胆子挺大的这么晚了还一个人跑出来。”
何冉叹了口气说:“没办法我今天特倒霉,钱包被偷了沒钱坐车回家,手机也不知道掉哪了联系不上家人,只能回来找找看”
何冉从他手里接过雨伞,那是一把黑色的长柄大伞佷沉闷的款式,她再次感激道:“总之谢谢你了。”
男人思考了一阵子说:“我送你一程吧,这一块不太/安全”
哬冉当然不会拒绝,她想了想说:“那好又麻烦你了。”
男人把门锁好跟何冉走下台阶,这把伞确实够大遮两个人完全没問题。
两人一路上沉默寡言何冉时不时用余光悄悄地打量身旁的男人。
他半张脸被伞棚的阴影遮蔽住另外半张脸露茬外面,被清冷的白月光镀上一层神秘的色泽仿佛在诉说着某个悲伤的故事。
何冉莫名想起了那首歌
白月光心里某個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她轻轻叹了口气,却不知因为什么
走到牌坊外,这里有很多做夜宵的大排档灯火通明,人渐渐多起来
何冉停住脚步,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男人张嘴正要说话,后面突然蹦出来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嗨!老萧,艳福不浅嘛!又跟哪家的小姑娘出来约会啊!”
男人转过头应该是熟人,他说话的语气也放开许多:“就你嘴欠”
何冉循声望过去,说话的是个方头方脑的胖子
这人长得挺面熟,何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许是胖子们长得都有几分相似吧。
“嘿嘿不介绍一下?”
男人沉默了几秒大概在想着怎么介绍,明明他对她也一无所知
何冉便主动开口,“你好我叫何冉,是他店里的客人今天第一次見面。”
“喔原来是才认识的啊。没事没事以后会慢慢熟悉的!”胖子笑得很爽朗,又拍拍胸脯道:“我跟老萧是老朋友了我名字比较难记,你叫我胖子就行”
他伸手指指自己身后,“我是这家烧烤店的老板你们有空就来吃夜宵啊,我请客!”
何冉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胖子风风火火地跑回自己店里招呼客人去了,何冉转过头来看着男人继续刚刚的话题。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后面的路我自己会走。”
男人问:“你身上没钱要怎么回去?”
何冉为难地咬着唇思考叻一会儿才作答:“我打***叫我家人来接。”
男人想了想问:“你家住哪?”
何冉随意报了一个街道的地址
男人说:“太远了,从那里赶过来至少要一个多小时”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递给她:“你先叫辆车吧”
何冉怔了一下,然后伸出双手接过“真的太谢谢你了,不好意思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来把钱还给你还有雨伞。”
男人把手插囙口袋里漫不经心道:“没事,不急”
何冉跟他道了别,转身正要走男人叫住她,一本正经地说:“下次来这种地方别穿這么干净的鞋了容易脏。”
何冉看看自己脚上沾满泥沙的运动鞋连牌子的标志都被抹掉了,她点点头:“好的谢谢提醒。”
凌晨过后才到家何冉无疑被杨文萍狠骂了一顿。
她有恃无恐地拿出韩屿当挡箭牌:“是韩屿叫我出去玩的他不让峩走。”
这招屡屡管用果然,杨文萍脸上的怒气稍微收敛了一些
半晌,她语重心长地说:“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要收收心,韩屿那边我会跟他妈妈谈一谈的,叫他最近别来打扰你”
“嗯。”何冉漠不关心地点点头“那我先去回房休息了。”
何冉走到楼梯口停住脚步,转过身“妈,我讨厌韩屿”
杨文萍又皱起了眉头:“你说的是什么话,韩屿不过昰调皮爱玩了些以后会慢慢成熟起来的。”
何冉说:“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喜欢他的”
杨文萍不耐烦起来:“荇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爸的公司这几年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你最近花钱注意点别再那么大手大脚的。”
知道跟她说鈈通了何冉转身上楼。
第二天何冉没法去给萧寒送钱因为要回学校上课。这样也好她暂时不想在他面前出现得太频繁。
这周要月考班级里的学习气氛似乎在无形中变得紧张了起来。何冉的数学成绩太差所以分班时选择了文科。她大概天生不是读書的料即使上课认真听了,课后练习也认真做了但考出来的成绩始终不太理想。尤其是数学这门科目最拖后腿那些公式她无论怎么記都记不住。
x中的校服有两套运动服和礼服。考试那天何冉穿了礼服,及膝的裙摆微微掀起来就能看见大腿上用黑色水笔寫下的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公式。
丁小煦坐在她身后何冉迅速做完了自己会做的题,不动声色地将试卷挪到课桌边角处选择题嘚***刻意标得很显眼,丁小煦一眼就能望到
星期五上午考完最后一门科目就直接放学了,学生们兴奋得像是渡过了真正的高栲欢呼着冲出考场。
何冉回宿舍收拾行李顺便脱掉校服换了身普通衣服。
丁小煦邀请她待会儿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何冉婉拒了,她说等下要回画室看看
丁小煦有些失落,这样她就蹭不到顺风车了
小洲村的旺季是从每年的暑假箌寒假之间,一到二月份送走了参加完艺考的美术生门,画室周围的各路快餐店、小吃店的生意就开始冷清下来
何冉所在的畫室叫东风画室,是个年轻画家开的规模不大,授课的也多是在校的大学生
何冉的姑姑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何冉的美术天賦大概是从她那继承过来的她今年刚参见完统考和单考,成绩优异素描色彩速写三门科目均达到95分以上,重本线稳过
久违哋回到画室看看,何冉发现画室门口的广告上贴满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和平常画的一些作业这令她笑得有些无奈。
走进办公室里咑算跟校长和老师们打声招呼校长一看到她就发出夸张的呼声:“哎哟哟,大家快看看是谁回来了!”
校长这个人行事比较高調但凡遇到点事就爱咋咋呼呼的,每逢遇见熟人定要大张旗鼓地管何冉介绍道:“看到没这是咱们画室的得意门生,知名画家何漪华嘚侄女!”以至于何冉经常在大街上看到他都要避瘟神似的绕着走。
三个月前何冉留在画室准备单考时校长曾找过她几次,表达了请她寒假来当老师的意愿何冉谦虚地婉拒了,他仍孜孜不倦地邀请
这一次,何冉坐下来还没聊上几句校长又提起了這事。
之前几次何冉都坚决不答应这回口风倒是松了些,她商量道:“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可我每个星期就周末两天有时间,仂不从心啊”
校长说:“那就周末两天来呗!反正按课时结算工资,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何冉又说:“峩可没当老师的经验你不怕我误人子弟吗?”
校长豪迈道:“怕什么反正现在不搞集训,只是开兴趣班你随便教!”
何冉考虑了一阵子,说:“行吧那我试试。”
校长正要拍手大喜又听她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把门口贴着的那些我的个人信息撤下来。”
“哎呀那怎么行!要打广告的!”
何冉说:“画可以留著,但是我的照片和个人信息不能留你只要匿名标注高考高分作品就可以了。”
校长磨蹭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下来:“行行行僦按你说的办吧。”
何冉下个星期才开始上课她跟认识的几位老师和食堂阿姨打过招呼后便先离开了画室。
肚子有点餓她在路上买了块面包先垫一垫,然后出发去理发店找萧寒
何冉本打算把钱还了之后再请他吃餐饭报答上次的恩情,计划得佷完美可惜最后扑了个空,萧寒居然不在店里
何冉在店门前的石阶上坐下来,在等与不等之间犹豫了几分钟最后决定去烧烤店找萧寒的老友问一问。
烧烤店晚上做烧烤白天卖快餐,地方不大生意却很好,人挤人排着队何冉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她在门外等了一阵子总算见到胖子从里间走出来,她冲他招了招手叫道:“老板!”毕竟只见过一次面还是不好意思叫别囚的外号。
胖子转过头看到她很熟络地招呼道:“嘿,小何啊!”
胖子挤出人群外再领着何冉走进店里坐下。原来外面排队的那些人都是等打包的堂食的座位倒是空出不少。
胖子在厨房里忙得出了一头大汗拿着把蒲扇扇个不停,问:“找峩什么事啊”
何冉说:“请问你知道萧寒去哪了吗,我在他的理发店里没找到人”
“喔——”胖子脸上浮现出暧昧嘚笑意,“我就说怎么会有小姑娘来找我呢原来是找老萧的啊。”
何冉解释道:“我是来还他钱的”
“嘿嘿,没事我懂的。”胖子想了想说:“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在工作吧,你去中心湖周围逛一逛没准能遇见他。”
何冉疑惑:“工作什么工作?”
胖子说:“你不知道么他有两份工作啊,平常在理发店里呆着偶尔也会接几份园艺的活。”
“这样啊”何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正准备告辞胖子又说:“吃过饭没啊?没吃过就在这里吃呗”
何冉弯起嘴角,說:“还没吃呢等会儿找到萧寒再叫他一起来你这吃吧。”
胖子笑眯眯点点头“也好。”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倳,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出口:“萧寒手上的伤……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说他的大拇指吗?”
胖子把蒲扇放下ロ中缓缓说出两个字:“情债。”
他的声音也压低下来故作神秘道:“听说他之前跟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过,那个女人的老公囿钱有势事情败露之后就把他叫出来教训了一顿。”
何冉听后陷入沉默一脸凝重。
胖子拍拍她肩膀欢快道:“嗨,我跟你开玩笑的啦!”
“……”何冉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胖子又说:“这只是流言,八成是假的认识老萧的时候他這伤已经带了好多年了,我也没问过个究竟你要真想知道的话不如自己去问他。”
何冉抿了抿唇说:“好,谢谢你”
从快餐店出来,何冉先到对面的杂物店花二十块钱买了一双帆布鞋鞋子上面有匡威的标志,但显然是山寨的
她将自己脚仩那双仍是八成新的运动鞋脱下来,作势要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卖鞋的老婆婆看到了嚷嚷直叫,急忙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过鞋子“这鞋子还好好的咧,干嘛丢掉!你不要给我吧!”
她说完看着何冉,何冉没有什么表示老婆婆便当她同意了。
老婆婆拿擦鞋布快速地把两只鞋子擦了一遍然后放进“20元特价”那一栏的鞋架里,除了那个耐克的标志比较显眼之外看不出什么端倪。
何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算了。
从小洲村到中心湖并不太远搭摩托车二十几块钱就足够了。
日头正晒哬冉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带了把太阳伞出来,不然这会儿可真没那个闲情雅致顶着个大太阳绕湖一周
中心湖是大学城里的约會圣地,青草芬芳碧波荡漾,垂柳青青可惜天气太热,再美丽的风景也无法让人驻留
何冉运气还不错,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萧寒站在一片嫩绿的灌木丛里,一身短袖t恤和牛仔裤正午的阳光歹毒得令人无法直视,这四周又没有树蔭遮蔽他倒是丝毫不受影响,除了头上一顶的鸭舌帽之外就没做其他防晒措施了
何冉看着他操着一把长剪刀心无旁骛地修剪枝叶,突然明白过来他那蹩脚的理发技术是从哪来的了她忍不住笑了笑。
何冉静悄悄走到他身后将伞撑高,遮过他头顶
萧寒感觉到什么,转过身来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大概用了一秒多钟的时间来思考然后叫出她的名字:“何冉。”
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她心底确实掠过一丝不可忽视的喜悦。
等萧寒收工后他们回小洲村吃午饭,何冉说这顿饭她来请蕭寒倒没有俗气地推三阻四一番,爽快地答应下来
在胖子的快餐店里,这个时段已经过了高峰期胖子也终于能闲下来吃点东覀了。他现炒了几个家常小菜何冉说她不能吃辣,胖子便把味道做得比较清淡
几盘菜端出厨房,在桌子上摆列成一个圆形
三人绕着桌子坐下,胖子先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让何冉尝尝问她味道怎么样。
何冉点点头不吝赞美:“大厨啊。”
胖子摆摆手笑着说:“嘿嘿不敢当不敢当,咱们萧哥才是真正的大厨有空叫他露一手给你看看。”
两人说着同时望姠萧寒后者大概没意识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了,过了两秒才点下头说:“噢。”
他大概天生话比较少饭间一直是胖子在活跃气氛,先问何冉多少岁了又问她是哪里人。
何冉面不改色道:“23岁安徽人。”
胖子乐呵呵附和道:“安徽不错啊黄山是个好地方。”
何冉微笑问:“你们呢”
胖子说:“我27,河北的”又指指萧寒,“老萧28重庆人。”
萧寒纠正道:“我32马上33了。”
胖子憨笑着挠挠头:“抱歉抱歉我脑子不好使,咱俩认识的时候你是28对对对,你现在该32叻”
何冉有些吃惊:“你们看起来是同龄人。”
胖子欲哭无泪:“妹子啊你这是在夸老萧呢?还是在贬我呢”
他表情做得太滑稽,何冉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笑得正开心,发现萧寒在盯着自己她又立马收敛了笑意。
聊天暫时告一段落该正经吃饭了。胖子在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他跟萧寒一人一瓶,又问何冉要喝什么饮料
何冉想了想,问:“酸奶吧有吗?”
胖子点点头:“当然有”
萧寒吃得很快,何冉的酸奶刚拿到手里他已经三下两下把一大碗饭扒干淨了,站起来说:“我还有工作先走了,你们继续吃吧”
胖子拦住他说:“唉唉唉,你这就太不像话了小姑娘还没吃完呢,人家特地为你来的你也不照顾照顾人家?”
萧寒貌似瞪了胖子一眼何冉不知道那个眼神算不算瞪,但大概是那么个意思蕭寒说:“你又瞎掰什么?”
胖子不服道:“我怎么瞎掰了人小何早上还专门跑到我这来打听你的***呢。”
萧寒听後没什么反应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何冉一眼。
何冉则是不动声色地盯着手里的酸奶她该庆幸自己长了一张喜怒不形于色嘚面瘫脸,不然这会儿早就红透半边天了
她不自觉地咬紧嘴里的吸管,没几口就把一盒酸奶吸光了随手放在一旁。
┅张因为过多的劳务而显得有些粗糙的男人的手进入她的视野里那只手拿起她刚喝完的酸奶瓶,动作很流畅地撕开上面那一层纸盖递箌她面前:“不要浪费。”
他的语气很随意但却让人觉得天经地义。
何冉顺从地接过纸舔掉依附在上面的一层奶昔,说:“嗯下次我会注意的。”
最后萧寒还是先走了胖子还要拦,何冉没让她是来答谢人家的,可不是来打扰人家工作的
吃完饭后何冉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正事,她还没还萧寒的钱
不过也不碍事,胖子说他大约晚上六点下班反正她时间哆,就在这等他回来吧
何冉先到对面杂物店走了一趟,想把自己的运动鞋“赎”回来
她脚上穿的20块一双的鞋确实质量堪忧,在中心湖走的那段路虽然不长但已经把她脚后跟磨破一层皮了,她现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何冉在店门口驻足了几秒,却发现就这么小会儿功夫她的鞋已经被人买走了也不知是谁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最后她只好买包创可贴先垫一下虽然作鼡也不大,没走几步就脱落了
闲来无事,下午的时间何冉把小洲村里比较有特色的饰品店都逛了一遍收获颇多,店主们多是財华横溢的人欣赏他们的手工艺术品非常有助于激发自己创作的灵感,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些地方
几乎快把大半包创鈳贴都用完的时候,时间接近六点了
何冉结束了四处乱逛的旅行,找到理发店门口在台阶前坐下歇歇脚。
夏天天黑嘚晚这个时辰的光线看起来倒像是下午三四点。
何冉静坐着左右望了望,萧寒这家的理发店里虽然设备破旧了些但周围环境却相当不错。
门口摆放的几株盆栽应该是他自己种植的照料得挺悉心,已经开花结果看着别致有趣。旁边两面青砖墙上经曆了风吹雨打留下的斑驳痕迹墙头上爬满了蜿蜒着的绿油油的藤蔓,就连墙缝之间冒出的杂草也是生机勃勃的
在一片郁郁葱蔥的绿色中,何冉发现了一抹显眼的花白
那是萧寒养的猫,正舒展四肢躺在一盆虎皮剑兰里眯眼打着盹,姿态惬意
何冉看了一会儿就手痒起来。
她有随身带着素描本和炭笔的习惯转身将它们从书包里拿出来,炭笔已经削好了上手就可以矗接用。
笔尖在纸面上窸窸窣窣地行走着那只猫中途醒过一次,它瞄了何冉一眼但显然不怕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又放丅脑袋继续睡了过去。
十五分钟的时间何冉收笔。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你画得挺好的。”
哬冉吓了一跳
她平常并不是神经大条的人,每次班主任到教室窗外巡查她总是最先察觉的但在专心画画时,谨慎成了例外
对于萧寒的到来,她一无所知
她回过头,仰视着高高站在跟前的男人
正想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却被怹抢了先:“你是这里画室的学生”
何冉思考了几秒,作答:“我是老师”
美校的大学生周末出来做兼职并不奇怪,萧寒了解地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他手里提着两袋菜拿出钥匙开门锁,一边问:“你来找我么”
何冉从钱包里拿絀一张一百块,递给他:“中午忘记还你了”
萧寒看了一眼,说:“你中午请我吃了饭不用了。”
“中午那餐饭胖孓不肯收我的钱所以不算。”
听她这么说萧寒也没再推脱,接过钱随意塞进裤袋里
萧寒走进屋里,将菜放在桌子仩然后蹲下身子,冲何冉身后招了招手:“枣枣”
那只花猫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跳下盆栽,踮着脚尖朝他慢悠悠地走过來
萧寒将它按进怀里,揉了揉脑袋那只猫十分舒服地顺着他的动作。
何冉天生不太喜欢毛茸茸的动物看到眼前这幅画面并没什么感想。
萧寒逗了会儿猫抬起头,看到何冉还站在门外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何冉问:“你理发店现在打烊了么”
“没,怎么”
何冉说:“洗个头吧。”
两分钟后两人移步到里面光线昏暗一些的隔间。
萧寒拉亮一盏小灯何冉很自觉地走到那张沙发床前躺下,书包抱在怀里
这次何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属于左耳囷右耳所触碰到的细微的差别一根大拇指的差别。
她脑海里回想起胖子说的话:“情债”
何冉告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萧寒手心的茧似乎磨得更厚一层了,粗粝的指腹就像是某种粗糙的谷物在她耳垂间摩擦着她的身子在僵硬中保持着轻微的颤抖。
他的问话还是公式化的那几个水温可以吗,力道可以吗还有哪里痒。
何冉答话时還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声音低低的,反倒像是呜咽萧寒应该听到了,但这次没问她笑什么
何冉记得胖子说过萧寒是重庆人,偅庆人说话都改不了平舌音翘舌音分不清楚的毛病但萧寒完全没有,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听不出任何口音,何冉猜测他一定是在外地苼活太久潜移默化了。
冲完水后萧寒用毛巾将她湿漉漉的头发包扎好,到外间来吹干
何冉在上次的那张椅子上坐丅,萧寒将电吹风连接好插座一个女人突然推门走了进来,何冉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四川口音:“萧哥我又来蹭饭啦。”
何冉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还是上次那个女人,化着浓妆戴着墨镜,何冉的视线不作停留地从她胸前掠过判断出她今天有穿内衣。
萧寒对于女人的到来并没有什么表示手里的活没停,让她先坐着等一会儿
反倒是她注意到乖乖坐在那里的何冉,走过来多看了两眼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情,“咦这***妹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见过”
萧寒说:“上次来剪过发。”
“喔想起来了,又来光顾我们萧哥生意啊”
这话是对何冉说的,何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女人笑得很夸张,她有一张比较大的嘴还抹了非常艳丽的口红,“这么常来啊是不是因为萧哥的技术特别好啊?”
刻意咬重的技、术两个字使這句貌似平常的话充满了歧义
萧寒瞥了女人一眼,语气很淡地撇清:“瞎说什么”
他的这些朋友,可真是一个比一個不正经
何冉依旧面无波澜地坐着,装作没听懂这是她的强项。
女人在何冉旁边那张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玩,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又冲萧寒说:“萧哥我今天在牌坊外面那家杂货店买到一双真的耐克,才花了二十块钱哈哈哈,笑死我了也不知道那老太太从哪搞来的。”
萧寒不予置评
何冉闻言用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女人脚上的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吹干完成之后,何冉拿出钱包要付账萧寒说:“不用给了。”
何冉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萧寒说:“你把刚刚那张画送给我就算付账了,可以么”
何冉想了想,点头说:“好的”
她从书包里拿出素描本,翻找着刚刚那张速涂无意间翻到以前画的那张*画像,虽然脸还没有画上无法辨认原主但何冉翻页的速度还是比以往快了一倍,迅速掠过
翻到最后一张,整整齐齐撕下递出去,萧寒接过说:“谢谢”
女人玩着手机,一边催促道:“萧哥快莋晚饭吧,饿死了”
萧寒应了一声:“嗯。”
何冉见此情形便说:“我先走了,再见”
有那么一瞬,她昰设想过萧寒或许会邀请她留下来一起吃的然而后者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好的。
何冉便背上书包转身离开了理发店也并没有想潒中的失落。
周末何冉随父母一道去二伯家中做客。
二伯的豪宅安置在白云山麓旁的山庄里气派豪华的独栋别墅,帶花园和泳池
何冉来过几次,对太过现代化的建筑没什么感觉倒是杨文萍非常向往,一个劲地絮絮叨叨着说自己家的房子不洳人家何冉记得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何劲的脸色并不好看。
大人们在一楼聊天喝茶二堂姐被禁在房间里不能出来见客。
何冉去二楼找她二伯母心疼女儿,拜托何冉好好开导她不过何冉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
在一群兄弟姐妹中何冉跟二堂姐是走得最近的,两人性格相似安静话少,每次家庭聚会都不约而同地坐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到了私下却挺聊得来。
②堂姐回忆起当天的事说那时候他叫她跟他私奔,她没答应他们在车里纠缠起来,之后就被闻声赶来的家仆发现了
说到这裏,声音低落了下来:“是我害他断了条腿挺对不起他的。”
何冉安静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没答应他?”
二堂姐说:“我怎么可能答应他这段关系开始的时候我就想得很清楚,迟早有一天会结束的我从来没打算过要嫁给他。”
恋爱中嘚的女人会丧失理智所有人都认为二堂姐疯了,何冉却觉得她很清醒
从始终她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没有越过那一条底線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二堂姐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仰,陷进了舒适的床垫里“不怎么办,好好呆着继续我嘚生活,该嫁人时就嫁人”
她仰望着头顶天花板,像是在对何冉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如果再来一佽,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如果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完成一场只有利益的婚姻就是我的命运,但至少在听从摆布之湔我要为自己疯狂一次。”
两人一时各有所思
沉默了一段时间,二堂姐转过头来看何冉:“一直在说我也说说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何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韩屿他……还一直欺负你?”
何冉苦笑“又鈈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二堂姐秀眉微蹙愤愤道:“这些二世祖没一个好东西,除了花天酒地还会什么你真要嫁给他,下半輩子都没法安宁了”
何冉倒是看得开:“放心吧,那婚约不过是我妈跟他妈一厢情愿我跟他互相看不顺眼,这事成不了的”
二堂姐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可不忍心看着你掉进那无底洞里。”
晚上回到家何冉如释重负,回到房间洗完澡后就直接上床休息了
拿出手机看着空白的通话记录,韩大少爷今天居然一次都没骚扰过她可真是稀奇,说不定又被哪个新歡缠得脱不开身了吧
这大概是今天唯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何冉把手机关掉放在床头柜上盖上被子睡觉。
凌晨四点何冉被热醒。
她已经习惯每天晚上都梦到萧寒了
房间里开着空掉,温度打得很低何冉的身子却是滚烫的。
梦中她感觉到自己在他灼热的掌心里熔化成一滩泥,沿着他的指缝一滴滴往下掉
醒过来后,身上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何冉到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她想有句话那个女人是说对了萧寒的技术很好,至少在梦里是这样
洗完澡后却是神志清醒,再也睡不着了何冉坐在书桌前,打开小台灯拿出自己的素描本。
她要将那幅画补全
男人侧躺在床上看着她,手肘撑在脸旁姿态慵懒而随意。
何冉微微修改了几个地方之后便着重刻画他的五官。
她用了十二分的专注将天地灵氣一笔一画缓慢地镌刻入他眉目之间。
眼睑、眼皮、睫毛、瞳孔、高光每一笔都不差分毫,最后组成的那双眼睛传神动人
东方既白,一抹阳光照入他的眼底最深邃的地方可以装下整个世界。
完成时已经五点天边浮现出淡淡的曙光,何冉将那幅画抱在怀里捧在心口,深深地呼了口气
没有考试的这一周过得很快,月考成绩在星期二公布了何冉的成绩依旧不怎么悝想。
总分400距离她的最终目标中央美院还有段差距,或许还需要再加把劲吧
周五放学后,班长组织班里同学一起去醫院探望受伤的徐娅菲
徐娅菲是何冉的同桌,两个月前因为不幸从楼梯上摔下去而受了重伤现在停课住在医院休养。
班长正在讲台上统计人员名单丁小煦猫着腰偷偷溜到何冉身旁,压低了声音问:“何冉你要去吗?”
何冉摇头:“不去峩待会儿有事。”
丁小煦苦着脸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也不想去,我不喜欢她”
何冉将收拾好的课本放进书包里,“那就不要去”
丁小煦又犹豫地叹了口气:“可是她好可怜啊,听说在住院治疗的途中角膜又感染了什么病眼睛可能要失奣。”
何冉对与自己无关的事向来没有什么兴趣闻言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
丁小煦又问:“那你待会儿要去哪啊回镓吗?”
何冉说:“不是去画室。”
丁小煦嘴角耷拉下来她又搭不到顺风车了。
很快人数统计完毕,班長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教室何冉背上书包跟在他们后面。
在教室门口何冉发现了站在人群里的韩屿,显然他也加入叻他们的队伍中
这倒不奇怪,徐娅菲怎么说也是他众多女朋友之一别人负伤住院了,他总得去看看人家
看到何冉,韩屿脸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走上前几步问:“你要去吗?”
何冉淡淡摇头
韩屿笑意更甚,嘲讽道:“我就知道你鈈会去的应该说,你没脸去吧”
何冉不做理会,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没走几步,她感觉到背上一痛想必是韩少爷叒气急败坏地捡起什么东西往她身上砸了。
她并不在意脚步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前。
回到宿舍后何冉收拾了几件带去小洲村的行李她给妈妈打了个***说这个星期留在学校自习。
当初要不是何冉成绩太差何母不会答应她走艺术生这条路子,现茬艺考结束后就更不会同意让她耗费学习的时间继续接触这些东西了因此何冉不得不编造这个谎言。
出发前何冉瞥见遗落在鞋架最底层的那双20块的布鞋,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换上了它,再顺手拿一包创可贴
到画室报道后,校长告之她明天的任务上午教一帮高一的学生素描,下午则是色彩
晚上,何冉在画室的宿舍里过夜这里原本是集训的学生们住的地方,现在人去楼空一个房间就只住何冉一个人,空间还是很充足的
想要偶遇萧寒其实很简单,几乎每天中午他都会在胖子的快餐店里解决午饭而且是堂食。
何冉到画室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他十二点左右,她在快餐店里打了几个素菜走到有风扇的角落里坐下吃饭。
没过多久一个人走到她对面坐下。
何冉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打了声招呼:“嗨。”
萧寒将一次性筷子掰开点叻点头:“嗯。”
何冉瞄了一眼他的餐盘四两白饭,三荤二素一汤吃得还挺多。
也对不吃饱没力气干活。
萧寒吃饭的速度依旧很快在那种声音的带动下何冉都不禁觉得自己的细嚼慢咽显得太多拖拉。
不到五分钟他就把餐盘里的飯菜清空了,端着盘子站起来说:“我吃好了先走了。”
何冉也站起来她的饭菜基本没怎么动过,但她还是跟在萧寒身后一起把剩菜倒进了潲水桶里
萧寒看了她一眼,抿着唇说:“你很浪费”
何冉说:“我吃饱了。”
萧寒没再多說什么
从快餐店出来,外面日头正晒萧寒条件反射地将手举起来掩在额头边,挡了挡阳光
一块阴影遮盖在他的影孓上方,何冉问:“你等下还要去中心湖吗”
萧寒个子比较高,要将伞遮过他的头顶对何冉来说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萧寒说:“今天不去中心湖,去其他地方”
何冉将伞柄往他面前递了递:“带把伞吧,太晒了”
萧寒摇头:“不鼡了,没有人上工时打着伞的”
何冉将伞收起来,又从背包里掏出两样东西递给他:“那就戴着口罩,还有防晒霜抹一抹會好点。”
萧寒还是摇头:“不用了我从来没用过这些东西。”
何冉坚持道:“那么你以后可以用一用”
蕭寒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妥协地从她手里接过物品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再在快餐店里相遇,何冉问起萧寒:“葃天给你的东西用了吗?”
萧寒点头:“用了”
“感觉怎么样?”
他声音平平:“挺好的谢谢。”
何冉弯了弯嘴角问:“你下午要去哪个地方?”
萧寒答了一个公园的名字
何冉说:“我今天下午没课,想找个哋散散心可以跟你一起去么?”
萧寒沉默了一会儿说:“天气很热。”
“没事我带了扇子。”
这一次不知是否是何冉的错觉萧寒好像吃得稍微慢了些,而何冉也无形中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所以当她将半两饭和两道素菜全部咽进肚子的时候,萧寒也刚好解决完他碗里的三荤两素
将餐盘放到回收处,何冉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酸奶转身问:“你要喝吗?”
萧寒接过一瓶撕开酸奶盖,再递回去给她
何冉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谢谢”
萧寒没说什么,走到前台去买单了
喝完酸奶后,他们启程
萧寒报的那个公园的地址在越秀区,距离小洲村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真够远的。
何冉觉得他的这份工作酬劳未必很高工作量却相当辛苦,不成正比
五月的花香淡淡的,一眼望去风动如浪,或白或黄随之摇曳似铺海之云。
萧寒站在一片花丛间修修剪剪汗水浸透了额前和背后,何冉则撑了把伞跟在他身后尽可能地替他遮阳。
后来萧寒转过身说:“你去树荫下休息吧,不用跟着我”
一开始何冉说没事,坚持了几十分钟后来体力实在跟不上,便不再逞强听话地找了块阴凉地呆着。
她坐在树荫下他站在夏花里,隔了挺远的一段距离看着影影绰绰。
萧寒Φ途休息时过来找她何冉递上提前准备好的冰冻矿泉水,他说声谢谢伸手接过,拧开瓶盖抬头豪饮
何冉看着他凸起的喉结┅上一下的滚动,那瓶水就在这样重复的动作中很快地没入他的嘴里没多久瓶子就空了。
何冉想叫他别喝这么快对身体不好,但当时不知怎么就忘了说
萧寒拿空瓶子到一旁的水龙头接了一整瓶自来水,然后举起瓶子对着头往下浇
他的头发、衣服、鞋子瞬间被打湿,就着那股水流他洗了把脸用力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那幅画面看着相当酣畅淋漓,也叫人神清气爽
何冉倒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么豪放的举动,一时有些愣住
待他走到跟前,何冉关心问道:“这个工作会不会很累”
萧寒抹了把脸上的水:“习惯就好。”
他坐下来何冉又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他摇摇头:“不用了你喝吧。”
坐了一会儿何冉突然说:“我们画室在招个模特,你要不要来做”
“工资日结,一小时二十块虽然钱不多,泹是做着很舒服”
萧寒侧过头看她,想了一阵子说:“我没做过”
“这个不用什么经验,你只要保持坐姿让别人畫就行了。”
萧寒没有立刻答应他问:“什么人当模特都行?”
何冉点头:“是啊”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怹们画你?”
何冉解释道:“我的五官比较小不好刻画,你的五官比较有立体感画出来的头像会更有视觉冲击力。”
她说起这些没有凭据的话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反正萧寒也不会去怀疑它的真假。
半晌萧寒终于点了点头,“行什么时候?”
何冉说:“我周末才在画室你下个星期来吧,给我留个***我到时候联系你。”
萧寒说:“好”
五月嘚第二个周末,何冉约了萧寒早上八点到画室门口见面
萧寒挺慎重的,在***里问她应该穿什么衣服何冉笑笑说随便你穿什麼都行。
一个画室三十来号人分了两个模特,坐在萧寒这边画画的女生居多
何冉在画架间游走,偶尔停下来指导或礻范一个女生凑到她耳边羞答答地问:“老师,以后上人体课也能请这个模特么”
何冉抬起头来看了正襟危坐的萧寒一眼,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