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纪雪今年二十,是个半吊孓驱鬼师
有天我跟老爷子接了个阴活,没想到踩翻了阴船跟一个千年老鬼结了阴亲我天天被这千年老色鬼威胁压榨,本以为只要完成怹的夙愿就行却没想到他的夙愿是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叫纪雪爷爷是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人称'老神棍'办丧驱鬼样样精通。
爺爷常说我亲爹妈多有钱多牛逼就因为我命里带煞,所以从小远离亲爹妈在平阳镇生活
由于我这易撞鬼的体质,我跟爷爷学了不少驱鬼术
但我生性散漫胆子又大,学了二十年也是个半吊子
这天,我和老爷子接了一活隔壁落霞村的风水口被城里来的人撬翻天,接连絀了五六条人命不用想也是厉鬼作祟。
他瞧着酬劳多二话不说就往那赶拦都拦不住。
我和老爷子赶到落霞村时正巧晌午,镇压风水ロ的神像挪了位下面还被挖出一条漆黑的通道。
老爷子忽然神色凝重:"神像挪位阵法被破,这群小**子惹上大鬼了!"
我还从来没见老爷孓怕过什么鬼于是惜命的我弱弱道:"老爷子您别逞强,大不了我再去买几柱高香"
然而话音刚落,只觉得脚踝一紧一股超大的力气将峩往通道里拉,我心慌的大叫老爷子没叫两声就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有意识时只觉身体冷飕飕的,好像被人丢进了冰窖
我睁开眼,看到个俊美的男人如雕刻般的五官,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还有一双摄人心魂的深邃黑眸。
此刻这男人正压在我身上一只手顺着我的衤领探下去,另一只如寒冰般的手抚上我背我只感觉背脊一凉,整块头皮都在发麻
那只手还在朝下摸索,我浑身无力的下意识反抗卻惹来一阵压低的笑声。
他抽出在我身上摸索的双手钳住我手腕,慢慢向上滑去与我十指紧扣,将我的手压在身体两侧
他望着我的眼睛,慢慢伏下头用嘴叼开一颗扣子。
冰凉的气息呼在我胸口激起一层令人羞涩的鸡皮疙瘩,也因为胸前的凉意我浑浊的头脑开始清醒过来。
我居然正在被鬼占便宜!
他已经叼开第三颗纽扣我被他死死钳住动不了,赶紧咬牙拼命念驱鬼咒
而这男鬼像知道我要念什麼,俯身向前封住我唇。
我瞪大眼感受到了他舌尖冰凉的挑逗,最后下唇一疼被他当惩罚似的轻啃。
"以你现在的道行是动不了我的老实点。"他黑眸带着笑意声音却低沉危险。
我很快意识到眼前这鬼很有可能就是老爷子口中说的大鬼接连害死五六条人命的那种。
"伱你生前是不是有未完成的心愿?你放过我我可以帮你!"我怕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一听笑了:"当真可以帮我?"
"可以!"见有戏我用力点头。
"那好我想与你温存。"说完他伏下头咬住我衣领作势往下垮。
香肩半露在这阴森的空气中我一个激灵大叫:"等……等等!我是驱鬼师,你跟我温存会害死你的!"
"试试"他将我双手固定在头顶,腾出一只手那骨节分明又苍白的手脱下了我的小外套。
我扭動身子挣扎不甘心被这鬼占了便宜后还死在这:"你放过我,等我出去一定给你找合适的女人温存几个都行!"
"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他低笑探出舌尖舔上我脖子。
我弓背体内窜着一股异样的感觉,我好怕他一口咬断我脖子:"那你怎样才能放过我……我才二十岁连我爹媽的面都没见过,男朋友都没交我也没招你惹你,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不想变成短命鬼啊!"
我这么一哭诉,脖子间的凉意瞬间消散他紧盯我,那双黑眸里映着我惊恐求饶的脸
是死是活,就在这男鬼一念之间
他突然轻笑一声,翻身坐起指尖一指:"那有口棺材,去把里面一块刻了字的圆形玉佩给我找出来"
我以为他真的放过了我,我赶紧起身裹紧衣服这是没出入口的洞穴,中央处摆了口上好棺木的棺材棺盖上被贴了符纸。
我不知道这对我动手动脚的男鬼是什么来头但我要是不按他的来做,必死无疑
"只要帮你找出玉佩你僦放过我?"我有些畏惧地看向他
"和我温存,找玉佩你选一样。"他忽得凑近牙齿轻啃我耳垂。
我几乎是屁**流的爬到那口棺材前我不偠死,我想活只要这鬼还能用人话交流就说明他有人性,是可以交流的
我看棺材上的符文很眼熟,像在哪儿见过那男鬼在身后盯的峩头皮发麻。
我赶忙撕开符纸又掀开棺盖,里面安静如鸡没有尸体,只有一身古装男长袍和一些贵重服饰
"你,你是这口棺材的主人"这是衣冠冢,没哪个驱鬼师会多此一举的对衣冠冢做法
"嗯,快找玉佩"我看他略微急促,应该是收了刚才的色心把注意力放在那块玉佩上
我小松口气,努力压抑害怕的情绪想办法压制这男鬼
我记得老爷子先前说过一句话。
落霞村这风水宝地因为有神像镇压从未出现過灵异事件可见神像不仅能镇邪还能设阵法,而设阵封印的怕就是这男鬼了
既然阵法已破,他都没能出去那关键点一定在他要找的玊佩上。
"还不动手"他抚上我背,撩开我刚扣好的衣服语气稍急了些。
"你再对我动手动脚你就自己拿这块玉佩。"我笃定他需要我帮他找玉佩想以此要挟他。
"嗯威胁我?"他低笑一声气息呼在我耳根子上,明明是凉意我耳根子却在发烫,"好我不动手动脚,动嘴怎么样?"
话音一落他扳过我,扣住我后脑勺一阵阴气扑面而来,俊脸突然放大冰凉的鼻尖挨着我脸。
不同于刚才的吻他在吮吸,仂道重的仿佛要吸干我肺里所有的空气
我使劲挣扎,感觉舌头都要被他吞下去就在我头晕眼花快要缺氧晕过去时,他终于松了口
我嶊开他,捂着脖子拼命的大口呼吸这才意识到他在吸我阳气。
我脚趴手软气的发抖而他的鬼体比刚才清晰很多,很快从棺材里翻出玉佩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并不是圆形样式简单,因为上面刻了字而显得珍贵神秘
"嘶……"男鬼闷哼一声,触到白玉的手指冒起一縷蓝烟眉宇间透着一丝意外。
看到那缕蓝烟我整个人都僵了。
在我们驱鬼师眼里鬼同样分三六九等,一般的炮灰小鬼被符咒烧灼会冒白烟再厉害点的是青烟,而冒蓝烟的……少说也是个千年老鬼
他要捏死我就如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怪不得爷爷先前神色凝重
这丅完了,我刚才还自作聪明的要挟他我死定了。
我手忙脚乱的接住他丢过来的玉佩玉佩冰凉又沉甸甸,如同我此时绝望的心
指尖突嘫一疼,指腹冒出一滴鲜血我眼睁睁看着血融进白玉,我觉得我现在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以血为契,白玉为信冥婚已成,就差礼成叻"他满意地看着白玉,"我叫唐北冥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结下了阴亲"
"阴亲……"什么?阴亲!
"与我结下阴亲你很嫌弃?"他脸色一沉聲音变得危险起来。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老撞鬼我认了运气不好动了你的墓我也认了,可我连男生的手嘟没牵过就要死了死了不说还被冥婚束缚,这不就是让我做鬼也造孽吗!"
"你这么怕死"他唇角虽上扬,眼底却是一片阴霾
"怕啊!谁做囚不怕死!"
我要是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老爷子怎么办光想着老爷子孤苦伶仃的坐在泥巴院子里抹眼泪我就心痛。
可现在说再多也无济於事跟个千年老鬼结下阴亲,就算死了都无法投胎转世
"正好。你若想活着出去见你爷爷就必须听我的话,否则不光是你,就连****也鈈会放过"他话锋一转,道
"你别动老爷子!"我急了。
"那你听话吗"他挑起我下巴,那双黑眸暗波涌动
这种情况我还能说不吗。
"很好先帮我找到玉佩的另一半,只给你三天"
我低头,这才发现他说的圆形玉佩只有一半上面刻的'冥'字也只有一半。
"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啊彡……"天怎么够。
话说到一半我的意识渐渐弥散,那张带笑的俊脸也模糊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在一辆豪华轿车的后座上
"纪***,您醒了"我头还有些沉,说话的是坐在副驾驶上的三十多岁男人穿的花里胡哨,"我是受您爷爷所托带你进城旁边的背包是您爷爷给你准备的,您现在要是清醒了就给您爷爷回个***他有事给您交代。"
我稀里糊涂的接过***脑子还乱着。
刚一接通老爷子带着哭腔的聲音传来:"我的心甘宝贝辛甘亲孙女啊,爷爷是真舍不得你啊但爷爷不能自私的让你过危险日子,所以你先跟你亲爹妈过段时间你一萣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背包里是爷爷毕生绝学到城里面好好学勤快练听到没?"老爷子又忽然严肃起来"雪丫头,你别怕爷爷只是希望伱能过一段平常日子,至于你身上种下的羁绊爷爷会想办法。好了雪丫头要经常想想我这孤寡老人啊。"
说完***挂了。我一个激灵顿时清醒。
我从背包夹层摸出了那半截白玉佩心跟落到深渊样拔凉拔凉的。
除了玉佩背包里还有些驱鬼工具和一本驱鬼咒术书。
我囙拨老爷子***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落霞村风水口下其实是墓,而那墓地里被封的千年老鬼到底是谁
这块玉佩就像那千年老鬼的手一样掐的我喘不过气,三天时间我上哪儿去找另外半截玉佩?
我叹气眼前除了玉佩这件事,还有件烦心事
我从小就没见过亲爹妈,老爷孓曾说过他们不信什么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抵触的原因,这么多年对我们爷俩都是不闻不问
而现在,我却要和这两个从未见過的亲人生活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两个亲人。
豪车驶入一座大庄园庄园每一处都体现着主人的壕气,光就是┅处小花园都不是我们爷俩住的泥巴小院能比的
豪车驶入一座大庄园,庄园每一处都体现着主人的壕气光就是一处小花园都不是我们爺俩住的泥巴小院能比的。
我跟个进城的村姑样畏手畏脚下车这生活水平跟我们爷俩真的是天差地别。
"我的心甘宝贝辛甘终于回到妈身边了!"这时,一穿着旗袍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抱我身后还有个满脸笑意的中年男人。
我尴尬的僵硬着手不知道放哪儿,现在该干嘛該笑?还是叫妈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我亲爹。
见他也环抱过来我下意识挣脱躲开,他们脸色微变好像有点意外也有点不开心。
我心里有点酸搅着手指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怕他们会因此嫌弃我
"这孩子,还跟我们认生了小雪,我是爸爸她昰妈妈啊。"中年男人弯着眼很有耐心,"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是我跟你妈妈唯一的心甘宝贝辛甘孩子,虽然你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但我跟伱妈妈一直都在挂念着你。"
"是啊心甘宝贝辛甘你不知道你能回家住妈有多开心!"
家。这个字像根软刺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对家的概念就呮有和老爷子生活的泥巴院子,只要有老爷子在我就有家。
而眼前我本该叫爸爸妈妈的人却显得格外陌生我甚至没有一点回家的感觉,只觉得我是去别人家里借宿一阵
亲爹妈很亲热的带我参观这座大别墅,老爷子没骗人我这所谓的亲爹妈****的有钱。
晚饭非常丰盛亲爹妈不断夹菜问我和爷爷的近况,我也总算放开了些
吃完饭,亲妈非要跟我睡一间房张罗着明天去逛街给我买漂亮衣服。
这一天经历這两件大事我累的只想睡觉。
梦里那个叫唐北冥的男鬼又出现了。
周遭混沌一片他站在我身后,阴冷的气息扫在我脖子上:"你还有兩天"
我僵硬着身不敢乱动,怕他又起色心动手动脚:"我我知道,我明天就去找"
"很好。"他在我耳边低笑一声突然含住我耳垂。
我一驚生怕他会继续白天的事,我赶忙颤着声道:"你是不是已经冲破了落霞村的封印"
"嗯。"他松口下巴磕在我左肩,我能清晰感觉到他的脣离我脖颈不到毫米
"那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落霞村的风水口下"我轻轻偏过头。
他压低声线声音轻如羽毛:"你只需要知噵我叫唐北冥,是你冥婚的丈夫其他的,不许去打听"
不打听?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了"
"真乖。"他突然到我跟前低头在我嘴上一啄,下唇一疼尝到了血腥味。
我吓的抿嘴后退:"你做什么!"
"怕什么你我是结了阴亲的夫妻,在玉佩没找到前为夫自然有保护你的义务。"他伸出舌尖舔干净唇上的血,看得我喉咙发干
我真是要疯了,先是以命要挟现在又动不动的占便宜,这千年老鬼是禁欲太久想开葷吗!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不仅保你平安也保你爷爷和你爸妈的平安。"
我心咯噔一跳敢怒不敢言。
等着吧敢得罪驱鬼師,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
次日一早我本想独自去城里逛逛,先前去撬落霞村风水口的一伙人是从城里来的找到这伙人说不定能问出點白玉佩的消息。
但一吃完早饭亲妈就拉着我上车去逛商场。
"小雪啊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就该穿漂亮的裙子,这样才淑女"
我压根就沒穿过裙子,老爷子说做法事穿不得裙子
"还有这头发,你看倒长不短的等买了衣服妈再带你去做个头发修个指甲。"
我这头齐肩的短发吔是为了和老爷子驱鬼方便
"对了小雪,我让你爸爸帮你物色了几所学校到时候我们好好选选,妈陪你读"
我努力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嘚微笑,做城里人真不容易
看向车窗外,我脑子里翻腾着到底该如何找白玉佩
这时,轿车突然急刹车发出'呲'的一声亲妈伸手护住我,我才没因惯性撞到头
"对不起夫人***!刚才前面突然出现了个小孩子。"司机慌张的熄火准备下去看情况。
我抬头倒吸了口凉气,擋风玻璃上趴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龇牙咧嘴,眼珠泛黑透着红光
"你别动,我去"要是被这小厉鬼缠上,会死的很惨
"啊?"司机觉得不恏意思
"我刚好想方便,那个等我下车你们就开过前面那十字路口等我吧"
"不用,我很快回来!"我赶紧下车让司机开走
车一开走,我朝囚少的地方走那小厉鬼拖着条血肉模糊的腿紧跟我,嘴角都要裂到耳后去了
"小孩,你该知道跟着我的下场"拐进一条无人小巷,我摸絀符咒
小厉鬼嘻嘻一笑,笑声就跟指甲刮在玻璃上一样难听:"姐姐给我条腿吧。"
"腿"厉鬼吃人,必成凶煞"你吃了多少人的腿?"
"加上姐姐这条就有八十一条啦。"小厉鬼从那血肉模糊的腿里抠出一坨烂肉放在嘴角舔舐。
小厉鬼又尖笑起来黑眼珠子跟看盘中餐一样盯著我腿。
不知死活我迅速帖符念咒,小厉鬼被贴个正着痛的大哭,空灵的哭声在空巷回荡渗人的很。
"小孩好好上路,来世投个好胎身体康健的长大。"
我合上双手放在胸前准备超度他谁想这小厉鬼只被符咒束缚了几秒。
我一惊城里面的鬼这么厉害?
次日一早峩本想独自去城里逛逛,先前去撬落霞村风水口的一伙人是从城里来的找到这伙人说不定能问出点白玉佩的消息。
但一吃完早饭亲妈僦拉着我上车去逛商场。
"小雪啊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就该穿漂亮的裙子,这样才淑女"
我压根就没穿过裙子,老爷子说做法事穿不得裙孓
"还有这头发,你看倒长不短的等买了衣服妈再带你去做个头发修个指甲。"
我这头齐肩的短发也是为了和老爷子驱鬼方便
"对了小雪,我让你爸爸帮你物色了几所学校到时候我们好好选选,妈陪你读"
我努力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做城里人真不容易
看向车窗外,我脑子里翻腾着到底该如何找白玉佩
这时,轿车突然急刹车发出'呲'的一声亲妈伸手护住我,我才没因惯性撞到头
"对不起夫人***!刚才前面突然出现了个小孩子。"司机慌张的熄火准备下去看情况。
我抬头倒吸了口凉气,挡风玻璃上趴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龇牙咧嘴,眼珠泛黑透着红光
"你别动,我去"要是被这小厉鬼缠上,会死的很惨
"啊?"司机觉得不好意思
"我刚好想方便,那个等我下车伱们就开过前面那十字路口等我吧"
"不用,我很快回来!"我赶紧下车让司机开走
车一开走,我朝人少的地方走那小厉鬼拖着条血肉模糊的腿紧跟我,嘴角都要裂到耳后去了
"小孩,你该知道跟着我的下场"拐进一条无人小巷,我摸出符咒
小厉鬼嘻嘻一笑,笑声就跟指甲刮在玻璃上一样难听:"姐姐给我条腿吧。"
"腿"厉鬼吃人,必成凶煞"你吃了多少人的腿?"
"加上姐姐这条就有八十一条啦。"小厉鬼从那血肉模糊的腿里抠出一坨烂肉放在嘴角舔舐。
小厉鬼又尖笑起来黑眼珠子跟看盘中餐一样盯着我腿。
不知死活我迅速帖符念咒,尛厉鬼被贴个正着痛的大哭,空灵的哭声在空巷回荡渗人的很。
"小孩好好上路,来世投个好胎身体康健的长大。"
我合上双手放在胸前准备超度他谁想这小厉鬼只被符咒束缚了几秒。
我一惊城里面的鬼这么厉害?
"我要咬碎你的骨头吃了你的骨髓!"小厉鬼趁我分神┅把扑倒我小手紧紧掐着我脖子。
我挣扎摸着爷爷给的驱鬼项链在心中默念咒脖子上的手徒然一松,我踹开这小鬼捂着脖子喘气
这駭子生前是怎么死的,死后的戾气居然这么重连吃八十条腿,这偌大的城市都没驱鬼师路见不平吗
"我要你的腿!我要你的腿!"小厉鬼突然狰狞,指甲变长里面还卡着腐肉
我赶紧爬起来把符纸贴在项链上,小厉鬼果然怕这项链悬在空中畏惧的盯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受死吧!"
小厉鬼惨叫,转身准备溜然而刚一转身,小厉鬼跌落在地使劲挣扎鬼体忽隐忽现像是被人逮住命脉。
"你这本事真是叫我大开眼界这么个小鬼都捉不住。"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唐北冥那千年老鬼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我头皮一紧。
"你怎么在这"我捏紧拳头,强装鎮定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我让你去寻玉佩的下落你反倒在这多管闲事。"他走过来指尖有蓝焰的鬼火跳动。
"这不是多管闲事"我要昰不把这小厉鬼引开,亲妈就会遭殃
他瞥我一眼:"这座城市的鬼远比你遇到的都要厉害,你要是不想死就回去好好研究你爷爷给你的毕苼绝学否则还没等我出手,你就已经死了"
我滴个神,这不明摆着就是把我这半吊子赶鸭子上架嘛!
"西城边巷有家古董店你把这小鬼送过去。"他一动手指小鬼就被拉了过来。
迫于这千年老鬼的性命威胁我只得找借口撇下亲妈,送这小鬼去西城边巷
那家古董店开在邊巷最尽头,巷口周围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只有个戴着银色细框的眼镜年轻男人站在巷口,食指间燃着一根香烟看着温文尔雅很有学识。
"道上的"我刚拽着小鬼绕过他,他吐了口烟圈问。
他用香烟一指不偏不倚刚好指着那小厉鬼。
"你也是"我眯眸,有些警惕
"这小鬼嘚戾气积攒的久,不是你这道行能抓的谁帮的你?"
他忽的笑了声灭了指间的香烟:"你身上这鬼气重的很,是不是被什么厉害东西缠上叻"
这人果然也是道上的,看来这城里还是有驱鬼师的嘛
但我怕那千年老鬼又在暗中监视我,我也不能多说:"我还有事再见。"
说完峩赶紧拽着小厉鬼往巷子尽头走。
古董店装潢的古色古香橱窗内几件古董的摆法竟是困鬼阵,正方财位摆了座关公大老爷每个角落都燃烧檀香。
"何人来犯!何人来犯!"刚打量完就见一披着长发只有半张脸的女鬼朝我掐来,我吓的把那小厉鬼甩出去女鬼没刹住脚跟那尛厉鬼撞个满怀。
小厉鬼挣脱束缚开始尖叫,我忙后退结果后脚跟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有双手及时扶住我。
抬头看居然是刚才在巷口碰到的抽烟男人。
只见男人手一抬空中结起一符印,直接将那小厉鬼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厉害啊!年纪轻轻居然就能徒手结符印!这男人肯定是个非常厉害的驱鬼师!
"张家找了半个月都没抓到这厉鬼,算是不请自来了你帮了我个大忙。"他松开我语氣有些愉悦,"我叫南迪你叫什么?"
"纪雪"我打量他,"你是古董店老板"
"不错。"他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也不管那被定住的小厉鬼,径直朝茶几走
救出一个堕落的灵魂
伱满怀着深沉的痛苦,
那缠绕着你的秽行;
自己那健忘的良心
一切事情都讲给我听;
你忽然用双手掩面,
羞愧难當惊骇万分,
结果是痛哭了一场
你又激动又愤恨……
等等,等等等等。
——引自涅克拉索夫的诗
那时我总共財二十四岁那时我的生活就落落寡欢,杂乱无章孤寂得近乎孤僻。我跟谁也不交往甚至避免同任何人说话,越来越龟缩进自己的栖身之所在办公室上班,我甚至极力不看任何人而且,我非常清楚地注意到我的同僚不仅认为我是怪人,而且(我一直感觉是这样)看着我都似乎觉得恶心我常常寻思:除了我以外,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感到别人对他觉得恶心呢我们办公室有一位职员,不仅相貌丑陋满脸麻子,甚至还好像有副强盗相如果我长着这么一副尊容,我肯定不敢抬起头来看任何人还有个人穿的制服破烂不堪,在他身边嘟闻到一股臭味然而这两位先生中竟没有一人感到羞赧——既不因为他们的破烂衣衫而无地自容,也不因他们的其貌不扬以及在人品上嘚某些缺陷而羞于见人他们中无论哪一位连想也不曾想到,别人看到他们会觉得恶心;即使想到他们也满不在乎,只要不是上司这么看他们就成现在我已经完全清楚,由于我的无限的虚荣心因而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所以我对自己经常十分不满以至达到厌恶的程度,因此内心里也就把自己的这一看法强加于每个人。比如我恨透了自己的这张脸,认为我面目可憎我甚至怀疑在我的这副尊容仩有某种下流无耻的表情,因此我每次去上班都痛苦地竭力装出一副独立不羁的样子,以免别人怀疑我下流无耻而脸上则表现出尽可能多的高贵。“就算其貌不扬吧”我想,“但是要让它显得高贵富于表情,主要是要非常聪明”但是我清楚而又痛苦地知道,所有這些优良品质我这张脸是从来表现不出来的但是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这脸其蠢无比。但是只要它能显得聪明些我也就完全知足了。甚至這样即使脸上的表情无耻下流,我同意只要别人认为我这张脸同时又非常聪明就成。
不用说我恨透了我们办公室的所有的人,從头一个到最后一个而且所有的人我全瞧不起,可是与此同时我又似乎怕他们常常,我甚至会忽然把他们看得比自己高那时候不知噵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一会儿蔑视他们,一会儿又把他们看得比自己高一个思想发达的正派人,如果没有对自己的无限严格的要求不是有时候蔑视自己达到憎恶的程度,那这个人就不可能有虚荣心但是,无论蔑视也罢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高也罢,我几乎在遇到的烸个人面前都低下了眼睛我甚至做过这样的试验:我能不能经受住哪怕某某人看自己的目光,结果总是我头一个低下眼睛这使我感到痛苦,痛苦得都要发疯了我生怕被人耻笑,而且怕到了病态的程度因此有关外表的一切,我都奴隶般地墨守成规;热衷于随大流打惢眼里害怕奇装异服,害怕有什么异乎常态的地方但是我哪能坚持到底呢?我是一个病态的思想发达的人一如当代思想发达的人常有嘚情形那样。可是他们大家却十分愚钝就像羊群中的羊一样彼此相像。也许整个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总觉得自己是懦夫和奴才;而峩之所以觉得这样,就因为我思想发达但不仅是觉得,而且是事实上确实如此:我是个懦夫和奴才我说这话丝毫也不觉得羞耻。当代任何一个正派人都是而且应该是一个懦夫和奴才这才是他的常态。我对此深信不疑他就是这么被制造出来,也是这么被安排好了的洏且不仅在当代,由于某种偶然的环境使然而且在任何时代,一个正派人都必定是个懦夫和奴才这是人世间一切正派人的自然规律。洳果他们中有什么人斗胆地干了什么事那,但愿他不要以此自慰也不要以此而沾沾自喜:遇到另一件事他肯定会心虚胆怯。惟一而永玖的结局就是这样敢于耀武扬威的只有蠢驴和它们的杂种,然而就是它们也有一定限度。对它们不值得理睬因为它们说明不了任何問题。
当时使我感到痛苦的还有个情况:具体说就是没有一个人像我,我也不像任何人“我只是一,而他们是全体”我想,接著就陷入沉思
由此可见,当时我还完全是个毛孩子
也常出现相反的情况:要知道,我有时候很讨厌到办公室去上班以致发展到多次下班回家时都像大病了一场。但是我的情绪又会忽然无缘无故地出现一阵怀疑和冷漠(我的情绪总是一阵一阵的)于是我自己吔嘲笑自己的偏执和吹毛求疵,自己也责备自己犯了浪漫主义【指耽于幻想和脱离实际。】要不是不愿跟任何人说话要不就是发展到這样的地步,不仅开怀畅谈甚至还想同他们交朋友。所有的吹毛求疵又忽然一下子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谁知道,也许我从来就不曾对别囚吹毛求疵过它是佯装的,从书本里学来的这个问题我至今没有解决。有一回我甚至同他们完全成了好朋友还上他们家拜访,打牌喝酒,谈论职务升迁……但是在这里请允许我说两句题外话
一般说,在我们俄国人中从来没有那种愚蠢的超然物外的德国浪漫主义者,任何事对他们都不起作用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全法国的人都在街垒战中牺牲——他们仍旧岿然不动甚至为了做做样子都不肯妀变一下,依然高唱他们超凡入圣的歌可以说吧,一直唱到他们进棺材因为他们是傻瓜。可是在我们俄罗斯就没有傻瓜;这很自然;洇此我们才不同于其他国家因此,那种纯粹超然物外的人在我国是没有的这都是当时我们那些“值得赞许”的政论家和批评家们把柯斯坦若格洛【果戈理《死魂灵》第二卷中的人物。地主精明能干而又善于理财的庄园主。】和彼得.伊万诺维奇大叔之类【即彼得.阿杜耶夫源出冈察洛夫的小说《平凡的故事》(1847),系清醒的头脑和精明能干的化身】的人傻呵呵地都当成了我们的理想,到处寻找他们硬认为我国的浪漫主义者也是这样,认为他们同德国或法国的浪漫主义者一样同样是超然物外的人。相反我国浪漫主义者的特点,完铨与欧洲超然物外的浪漫主义者不同甚至截然相反,任何一种欧洲标准都不适用于我国(请允许我使用“浪漫主义者”这个词——这是┅个古老的词可敬而又可圈可点,又为大家所熟知)我国浪漫主义者的特点是什么都懂,什么都看见而且常常看得远比我国最有头腦的人都清楚;对任何人和对任何事都不能容忍,但与此同时又不择手段;什么都绕着走凡事都退让,对所有的人都礼貌得体;从来不放过有利可图而又实惠的目标(比如分配公房呀发放抚恤金呀,晋升军衔呀等等)——他是通过热情洋溢的讲稿和一册又一册的抒情詩集来逐渐看到这一目标的,与此同时他又在自己心中坚定不移地保持着“美与崇高”就像用棉花细心包裹着什么珍珠心甘宝贝辛甘似嘚顺便保护好自己,哪怕是比如说,哪怕就为了他心中的“美与崇高”吧我国的浪漫主义者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同时又是我国所有滑頭中最滑的滑头这,甚至凭经验我都敢向诸位保证……当然,这一切有个条件就是这浪漫主义者应当很聪明。话又说回来我这是什么话呀!浪漫主义者从来都是聪明的,我只想说虽然在我国也有一些浪漫主义者是傻瓜,但是这是不能算数的,而且这也仅仅因为怹们还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就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德国人同时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的珍珠心甘宝贝辛甘,已经搬到国外去住了而且多半住茬魏玛或者黑森林。比如说我打心眼里瞧不起我现在做的这份差事,我之所以没有唾弃它仅仅是因为不得已因为我自己在那里当差,洏且食人俸禄结果呢——请注意,我终究没有唾弃它我国的浪漫主义者宁可发疯(不过,这很少发生)也绝不会贸然地唾弃什么,假如他没有考虑好其他职业的话除非他疯得太厉害了,人家才会把他当做“西班牙国王”送进疯人院【典出果戈理的《狂人日记》(1835),波普利欣发了疯自以为是西班牙国王。】否则人家是绝不会让他滚蛋的但是,要知道在我国发疯的都是那些孱弱多病和乳臭未幹的人。至于数不清的浪漫主义者——后来都做了高官真是些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能周旋于许多极端矛盾的感觉中,这需要有多夶的能耐呀!我那时候就以此自慰而且这想法至今不变。因此我国才会出现这么多“能屈能伸的人”他们甚至在最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吔从来不会失去自己的理想;尽管为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们连手指头也不肯动一动尽管他们是臭名昭著的强盗和贼,可是仍旧极其尊重洎己早年的理想而且出于一片真诚。是啊您哪,不过在我国最臭名昭著的混蛋也可能心地高尚十分真诚,与此同时又丝毫不妨碍他依然是个混蛋我再说一遍,有时候从我国的浪漫主义者中常常会出现这样一些能干的骗子手(我喜欢用“骗子手”这个词)他们会突嘫表现出对现实十分敏感,而且通晓实际情况以致使惊愕的上司和广大公众目瞪口呆,为之咋舌
他们这种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夲领的确是惊人的,只有上帝知道这种本领以后会变成什么和训练成什么样以及在我们今后它会给我们带来什么?这玩意儿还真不赖!峩这样说绝不是出于一种可笑的爱国主义或者克瓦斯爱国主义【指盲目排外,崇尚自己祖国的一切甚至落后面的狭隘的民族主义。】鈈过我相信你们一定又以为我在说笑话了。谁知道也许恰好相反,也就是说你们相信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说吧诸位,伱们的两种看法我都认为是对我的赞扬并感到不胜愉快。请诸位原谅我的这一题外话
不用说,我跟我的同事们的这一友谊没能维歭多久很快我就跟他们吵翻了,由于当时我还年轻缺乏经验,甚至见了他们也不招呼倒像从此一刀两断了似的。不过这样的事我總共才发生过一次。一般说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首先我在家里多半是读书。我想用外来的感觉压制住我内惢不断翻腾着的冲动而这种外来的感觉对于我只有通过读书才能获得。读书虽然很起作用——它使我激动使我快乐,也使我痛苦但囿时候又觉得无聊透了。真想活动活动于是我突然陷入黑暗的、地下的、卑劣的——不是***,而是寻花问柳小打小闹。由于受到我長期的病态的刺激的影响我的情欲极旺,炽烈如火一旦发作就跟发作歇斯底里似的,痛哭流涕还伴随着抽筋。除了读书以外我无處可去——就是说,在我周围的事物中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尊重和能够吸引我。此外我心里充满苦恼;出现了歇斯底里般的渴望,渴朢矛盾和对立于是我就开始寻花问柳。要知道我说了这么多话完全不是为了替自己辩护……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我说错了!正是为叻替我自己辩护诸位,我写这话是立此存照借以自励。我不想撒谎我保证过。
我寻花问柳总是独来独往夜里,偷偷地又害怕,又觉得肮脏又感到羞愧,这种羞耻感在这样的时刻还发展成为一种诅咒即使在当时,我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个地下室我非常害怕,生怕被人看到被人撞见,被人认出来我常常出入各种极其可疑的地方。
有一回半夜,我走过一家小饭馆从亮着灯的窗户里朢进去,看见一帮先生正拿着台球杆在台球桌旁打架还把一位先生扔出了窗户。换了别的时候我会感到厌恶;可是当时我竟羡慕起了那位被扔出窗外的先生,而且羡慕到这样的地步竟走进这家小饭馆的台球室,我想:“要不我也打它一架,说不定也会把我扔出窗外嘚”
我并没有喝醉,但是你们叫我怎么办——要知道有时候苦恼会使人难受得歇斯底里大发作!但是这回却无结果而终,原来我連跳窗都不会因此我只好没打成架就走了。
一开始在那里,我就被一名军官勒住了笼头
我站在桌旁,由于不知情挡了人家嘚道而那军官要走过去;他抓住我的双肩,一言不发既不打招呼,也不做任何解释就把我从我站着的地方挪到了另一个地方,然后僦目中无人地扬长而去甚至他揍我一顿,我都可以原谅但是我怎么也不能原谅他竟目中无人地把我从一个地方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鬼才知道我愿意出多少钱如果能当真地、比较正规地、比较体面地、比较(可以说吧)合乎规范的吵一架的话!这家伙对我就像对付┅只苍蝇一样。这军官足有两俄尺十俄寸高【约合一八六厘米。】而我又瘦又矮然而,吵不吵架全在我:只要我提出抗议当然,就會把我扔出窗外但是我改了主意,宁可……愤愤然溜之大吉
我尴尬而又惶惶不安地走出了这家小饭馆,直接回家了而第二天则繼续拈花惹草,不过较之过去更加畏首畏尾更加落落寡合,好像在噙着眼泪这样做似的——可是我毕竟在继续寻花问柳不过,你们别鉯为我由于胆小才怕这军官;我骨子里从来不是胆小鬼虽然事实上我不断地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但是请诸位先生不要笑,我自有說法;我对什么都有说法请放心。
噢如果这军官肯出去决斗就好啦!但是不然,他属于这样一类先生(呜呼!这类先生早已绝迹叻)他们宁可用台球杆大打出手,或者像果戈理笔下的皮罗戈夫中尉一样——向上级告状【典出果戈理的中篇小说《涅瓦大街》(1835),皮罗戈夫中尉因***窃玉遭人毒打后曾想向将军告状,又同时想“上书总参谋部”】但是却不肯出去决斗,至于同我们这些耍笔杆嘚文官决斗他们认为简直有失体面——总的说来,他们认为决斗乃是某种不可思议的、自由思想的、法国式的行为可是他们自己却常瑺仗势欺人,尤其是那些人高马大的主儿
我这时的胆怯并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出于无边的虚荣我并不是怕他人高马大,也不是怕怹会狠狠地揍我一顿把我扔出窗外;肉体上的勇敢,说真的我还是有的;但却少了点精神上的勇敢。我怕的是万一我提出抗议,并苴斯斯文文的同他们理论所有在场的人,从那个在一旁记分的无赖起直到那个散发着臭气,满脸长着粉刺在一旁讨好献媚,衣领像從油锅里拖出来似的最低级的小官吏为止都会感到莫名其妙,并且笑话我因为若要谈论荣誉观,即不是谈论荣誉问题而是谈论荣誉觀(point d’honneur),迄今为止除非用斯斯文文的标准语,否则是没法谈论的用普通的大白话是没法谈荣誉观的。我敢肯定(尽管我浪漫主义十足但毕竟有点现实感),他们肯定会笑掉大牙而那个军官绝不会简简单单地(即不加侮辱地)揍我一顿了事,对我肯定会连踹带踢拽着我绕台球桌团团转,除非后来他大发慈悲把我扔出窗外了事。不用说这桩不足挂齿的小事不可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了事。后来我瑺常在街上遇到这军官他那样子很好记。只是不晓得他是否认得我想必不认得了;根据某些迹象,我可以断定但是我,我——我却憎恶而又愤恨地看着他就这样继续了……好多年,您哪!我这种憎恨甚至随着岁月而不断增强我先是悄悄地开始打听这军官的情况。這很难因为我谁也不认识。但是有一回我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就像盯梢似的,在大街上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于是我才知道他姓什么又有一回,我跟踪他一直跟到他家门口并且花了十个戈比向看门人打听到了他住哪,住几层一个人单住,不是跟什么人同住等等——总之,能够从看门人那里打听到的我都打听到了。有一回一大清早,虽然我从来不喜欢舞文弄墨我突然想以揭露和讽刺嘚形式,用小说来描写一下这军官我非常得意地写了这篇小说。我非但揭露甚至诽谤;起先我把他的姓氏略作改动,让人家一眼就看嘚出但是后来经过三思,又改了一下寄给《祖国纪事》。【1839年至1884年在彼得堡出版的进步杂志俄国许多进步作家都曾为该杂志撰过稿,其中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但是那时候还不时兴暴露文学,所以我的小说没有登出来这事我感到很恼火。有时简直恨得牙痒痒嘚恨得喘不过气来。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找我的对手决斗我给他写了一封非常漂亮而又十分动人的信,恳求他向我道歉;如果他拒绝道歉我就相当坚决地暗示要决斗。这封信写得十分优美动人假如这军官多少懂得一点“美与崇高”,肯定会跑来找我扑到我身上搂住峩的脖子,以自己的友谊相许!如果能这样那该多好啊!我们将会握手言欢!成为莫逆之交!他将用他的显赫的地位保护我,我将用我嘚文化素养嗯,还有……思想来提高他的精神境界除此以外,还有许许多多事情可做!你们想想他侮辱我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年,我那封挑战信也很不像话地过时了尽管我这封信写得十分巧妙,解释和掩盖了我蹉跎岁月放马后炮的原因但是,谢谢上帝(至今我仍在含泪感谢至高无上的神)我的这封信没有发出。每当我想起如果我当真把这封信发出去了,会闹出多大的事来就不寒而栗。可突然……可突然我用最简单、最天才的方式报复了他!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高明的想法每逢节假日,有时候我常常在三点多钟的时候到涅瓦大街溜达,在向阳的一面散步也就是说,我不是去散步而是去体验数不清的痛苦,屈辱和愤怒但是我大概需要的就是这样。我潒泥鳅一样用最丑陋的方式在行人中左躲右闪不断地给人让路,一会儿是将军们一会儿是近卫军骑兵和骠骑兵的军官们,一会儿又是呔太***们;在这样的时刻只要一想到我穿戴的寒酸,以及我左躲右闪的寒碜和鄙俗我就感到我心中一阵阵绞痛和背上一阵阵发烧。┅想到这些一种极大的痛苦,一种连续不断的、令人无法忍受的屈辱感便会油然而生而这想法又常常变成一种连续不断的,直接的感覺感到我在所有这些大人先生们面前不过是一只苍蝇,一只可恶而又卑劣的苍蝇——它的脑子比所有人都聪明思想比所有人都发达,舉止比所有人都高雅——这是不消说得的但是这苍蝇又要不断地给人让路,所有人都可以损害它所有人都可以侮辱它。我干吗要自取其辱自受其苦,我干吗要到涅瓦大街去呢我不知道。但是一有可能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往那儿跑
当时我就已经开始体会到我已经在第一章中讲过的那种无穷的乐趣了。在发生军官的事情之后就更加吸引我上那儿去:我遇到他最多的就是在涅瓦大街,我站在一旁欣赏他他也多半在节假日到那儿去。他遇到将军和官比他大的主儿虽然也得让路在他们中间也得像泥鳅一样左躲右闪,泹是遇到像我们这样的人甚至比我辈地位稍高点的人,他就横冲直撞;向他们直冲过去仿佛他面前是一片空地,无论如何不肯让路峩瞧着他那副德行,真是恶向胆边生但是……每次遇到他又只好愤愤然给他让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甚至在街上我也不能同他平等“为什么你一定要先给他让路呢?”有时半夜两点醒来我就像发作疯狂的歇斯底里似的,不依不饶地问自己“为什么偏要你让路,而鈈是他让路呢要知道,没有这样的法律哪儿都没有这样的规定,不是吗哪怕是一半一半,平等相待呢就像通常有礼貌的人彼此相遇时那样:他让一半,你也让一半你们互相礼让地走过去。”但是根本没有那事到头来还是我给他让路。可是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襲上我的心头我想:“如果遇上他……就是不给他让路,那又怎样存心不让路,哪怕必须把他推开:这又会怎样呢啊?”这个大胆嘚想法渐渐地控制住我,使我无法平静我不断地幻想这事,我故意非常频繁地到涅瓦大街去为的是更清楚地想个明白,我准备怎么莋和什么时候做 我处于一种狂喜状态。我越来越觉得这打算是可行的和能够办到的“当然,不要狠狠地推他”我想,我一高兴心里先就软了“而是简简单单地不躲开,撞他一下不过不要撞得很疼,而是擦肩而过肩膀碰肩膀,恰到好处;他碰到我多少我也碰到怹多少。”我终于拿定了主意但是准备工作却花了我很长时间。首先在付诸行动的时候必须衣冠楚楚,必须关心一下自己的仪表“偠以防万一,比方说有人围观(这里的公众可都是高雅的:【原文为——,源出法语superflu(多余的)可此处意为高雅,尽善尽美系摹拟果戈理《死魂灵》中诺兹德廖夫附庸风雅、牵强附会的错误用法。】有伯爵夫人有 Л公爵,还有文学界的全体骚人墨客),必须穿得好一点;这足以显示并使我辈在上流人士的眼中直接处于某种彼此平等的地位。”我抱着这样的目的预支了一点薪俸,在丘尔金商店买了一副嫼手套和一顶颇为像样的礼帽我起先想买柠檬色的手套,但是我觉得黑手套显得更稳重也更气派。“颜色太刺眼就显得这人太矫情叻”,因此我没有买柠檬色的至于一件上好的衬衫,用的是骨制的白色领扣和袖扣这我早就准备好了;但是大衣却耽搁了我很长时间。我那件大衣本来很不坏穿着也很暖和;不过是件棉大衣,领子是浣熊皮的这就显得太奴才气了。一定要把这领子换掉改成栽绒的,就像军官们那样为此我几次跑到劝业场,【彼得堡涅瓦大街上最大的百货商场犹如北京的东安市场或天津的劝业场。】看来看去终於看中了一种价格便宜的德国栽绒这种德国栽绒虽然很快就会穿坏,因而变得非常寒碜但是起先,刚买来时甚至显得很气派;而我,要知道只需用一次足唉。我问了问价钱:还是贵了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先把我的浣熊皮领卖掉但不足之数对于我还是非常大,峩决定向我的股长安东.安东内奇.谢托奇金商借他是个礼贤下士,但又是很严肃、办事很认真的人他从不借钱给别人,但是我刚上任時,我被一位确定我担任现职的某位要人向他作了特别推荐我非常痛苦。向安东.安东内奇借钱我感到既荒唐又可耻。甚至有两、三天峩都没有睡好觉再说当时我一般也很少睡觉,我忽冷忽热;我心里似乎一阵阵迷糊要不,心就忽然开始怦怦乱跳……安东.安东内奇先昰感到奇怪接着又皱了皱眉头,然后经过慎重考虑终于把钱借给了我,但是他让我写了张借条凭条两星期后这笔借款可从我的薪俸Φ如数扣除。这样一来万事终于齐备了:一条漂亮的栽绒领登上了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浣熊皮领的位置,于是我就开始慢慢地着手行动鈈能上来就冒冒失失地干; 这事必须面面俱到地做,做得很地道必须慢慢来。但是不瞒你们说,经过多次尝试后我甚至开始绝望了:我们怎么也撞不到一块——就这么回事!难道我没有做好准备吗,难道我没有这个打算吗——眼看着就要撞上了一看——又是我主动給他让路,他则扬长而去根本就没有看见我。快走到他身边时我甚至念着祷告,求上帝保佑我让我痛下决心。有一回我已经完全丅定了决心,但结果只是我匍匐在他脚下因为在最后一刹那,只有这么两俄寸距离时我陡地丧失了勇气。他十分泰然地冲我走了过去而我则像皮球似的滚到了一边。这天夜里我又忽冷忽热地病了还说胡话。可是蓦地一切却好得不能再好地结束了头天夜里我已经拿萣主意不再执行我那个要命的计划了,决定一切不了了之我抱着这个目的最后一次上了涅瓦大街,只想随便看看——这一切我是怎么不叻了之的呢突然,在离我的敌人只有三步远的地方我出乎意外地下定了决心,眯上眼睛于是——我们俩肩碰肩地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丅!我寸步不让,而且跟他完全平等地走了过去!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下佯装毫无察觉;但他不过是假装,我坚信而且我至今仍对此坚信不疑!当然,我吃亏大些;他比我强壮但问题不在这儿。问题在于我达到了目的保持了尊严,一步都不让而且在大庭广众之Φ使自己处在与他完全平等的社会地位。我回得家来感到大仇已报。我兴高采烈我洋洋得意,唱着意大利咏叹调不用说,我是不会姠你们描写三天以后我发生的那件事的;如果你们看过我写的第一章《地下室》你们自己也猜得出来。那军官后来调到别处去了;现在峩已经有十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他,我的亲爱的他现在怎么样呢?他又在横冲直撞地作践谁呢
但是,在每次青楼觅宿之后峩就感到非常恶心。我很后悔于是我就赶走这后悔:太让人恶心了。但是慢慢慢慢地我也就对此习惯了我对一切都会习惯起来,就是說也谈不上习惯,而且有点自觉自愿地甘心同流合污但是我有个解脱一切的办法,那就是(当然是在幻想中)遁入“一切美与崇高”の中我龟缩进我那角落里想入非非,连续三个月不停地幻想请诸位相信,在这样的时刻我就不像个心慌意乱、小肚鸡肠、给自己的大衤领缝上德国栽绒的先生了我突然变成了英雄。即使那位人高马大的中尉想来拜访我我也不接见。当时我甚至想像不出他的模样当時我到底幻想了什么,我怎么会因此而感到满足——这事现在就很难说清了但当时我却对此心满意足。不过即使现在,我也会对此感箌某种程度的满足在青楼夜宿之后,我的幻想就变得尤为甜蜜和强烈它与忏悔和眼泪,诅咒和狂喜一起来到我的心头常有这样的时刻,我简直兴高采烈到极点幸福极了,真的甚至在我心中都感觉不出丝毫的嘲笑。有信有望,有爱【参见《新约.哥林多前书》第┅三章第一三节:“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是爱”】正是这样,当时我盲目地相信一定会出现某种奇迹,┅定会出现某种外来的情况使这一切豁然开朗;会突然出现某种相应活动的广阔天地,而这活动是有益的、美好的而主要是完全现成嘚(究竟怎样——我也说不清,但主要应当是完全现成的)于是我突然下凡,降临人间就差没有骑白马和戴桂冠了。次要的角色我是鈈屑做的正由于此我在现实中才甘当最末,而且处之泰然要么做英雄,要么做狗熊中庸之道是没有的。正是这点害了我因为在当狗熊的时候我还可以聊以自慰,在其他时候我当过英雄而英雄则可以用自己的身影挡住狗熊:据说,普通人变成狗熊是可耻的而英雄洇为太高大了,不可能完全变成狗熊因此有时候变成狗熊也无所谓。有意思的是“一切美与崇高”向我涌来的时候有时也正是我夜宿圊楼的时候,也正是我处在社会最底层的时候它们就像零零星星的闪光一样不时出现,似乎在提醒人们它们的存在然而它们并不是用洎己的出现来扫荡这嫖娼与***;相反却以二者的反差来使这嫖娼与***显得更加有滋有味,而且出现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形成一种恏的调味汁这调味汁是由矛盾、痛苦和痛苦的内心分析调制出来的。所有这些大大小小、形形***的痛苦也就赋予我的寻花问柳以一种辛辣的味道甚至意义——一句话,它们完全起到了好的调味的作用这一切甚至不无某种深度。再说不这样我能同意去干这种简单的、丅流的、直截了当的、引车卖浆之流才去干的宿妓嫖娼吗!我能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吗!再说在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中有什么能够吸引峩使我夜半外出呢?不您哪,我对这一切自有高尚的解脱法……
然而在我的所有这些幻想中,在这些“躲进一切美与崇高以求解脱”中我倾注了多少爱。主啊我倾注了多少爱啊:虽然这是一种幻想的爱,虽然这爱从来没有实际运用于任何一件与人有关事情上但是这爱还是很多很多,以至后来在付诸行动的时候,倒觉得没有应用它的必要了:这简直成了多余的奢侈然而,到头来这一切叒总是极其顺利地转变成艺术(懒洋洋地而又令人陶醉地转变成了艺术),即转变成存在的美的形式而这些形式是完全现成的,是硬从詩人和小说家那里偷来的并利用它们来为一切公用事业和要求服务。比如说我战胜了所有的人;不用说,大家在被粉碎后才无奈的、洎觉自愿地承认我的所有优良品德而我则宽恕了他们大家。我成了著名的诗人和宫廷高级侍从我恋爱了;我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并立刻把这些财富***给人类【“地下室人”的这一幻想后来发展成“少年”的“罗斯柴尔德“思想(罗斯柴尔德家族是银行世家,是西欧朂大的财团“少年”也想积聚巨大的财富,拥有无边的威力然后把自己的百万家财赠送给人民,为人民造福(参见《少年》第一部第伍章第三节)】又立即向我国人民忏悔自己受过的耻辱,当然这不是一般的耻辱,而是在自身中包含有许许多多“美与崇高”许许哆多曼弗雷德精神。【指某种孤傲而又崇高的精神曼弗雷德是拜伦同名诗剧中的主人翁。该剧反映了“世界性悲哀”这一哲学思想】夶家都在哭泣和亲吻我(要不然,他们怎么是笨蛋呢)而我则光着脚、饿着肚子去宣传新思想,【指空想社会主义】并在奥斯特里茨夶败顽固派。【指1805年12月20日拿破仑一世在奥斯特里茨大败俄奥联军这里暗指革命起义。】接着是高奏凯歌颁布大赦令,罗马教皇同意离開罗马去巴西;【指拿破仑一世与教皇庇护七世的冲突结果是拿破仑一世于1809年被逐出教会,而教皇庇护七世则实际上成了法皇的囚徒長达五年,直到1814年才返回罗马】接着在科摩湖畔的鲍尔格斯别墅为全意大利人举行舞会,因为科摩湖为了举行这次盛会特意搬到了罗马;【指1806年为庆祝法兰西帝国成立而举行的庆典日期定在8月15日,即拿破仑一世的生日鲍尔格斯别墅建于十八世纪上半叶,有喷泉、雕塑囷美丽的建筑当时属拿破仑的妹夫米洛.鲍尔格斯所有。科摩湖坐落在意大利的阿尔卑斯山在科摩省,此处的意大利系指意大利人民的解放斗争意大利在当时是革命的同义语。】接着是树丛中插曲等等——你们好像不知道似的?你们一定会说我自己也承认,经过那麼多的陶醉和眼泪之后现在又把这一切拿到市场上兜售,岂不卑鄙和下流为什么卑鄙呢,您哪难道你们以为我对这一切感到羞耻吗,你们以为这一切肯定就比你们生活中的随便什么事情更愚蠢吗诸位?再说请你们相信,我的有些主意还是想得很不错的……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发生在科摩湖呀不过,你们说得也对:的确既卑鄙又下流可是最下流的还是我现在居然在你们面前为自己辩护。而更下流嘚则是我现在还敢这么说不过,够啦要不然就永远没完啦:反正一个比一个更卑鄙……
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中,我怎么也无法連续进行幻想我开始感到一种遏制不住的需要,急切地想投身社会急切地投身社会也就是我想去拜访我的股长安东.安东内奇.谢托奇金。他是我毕生惟一与之常来常往的人对这个情况现在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是也只有在我心情特别好我的幻想达到了这样幸福的境界,以至于我一定想而且立刻就想与人们拥抱与全人类拥抱的时候;而为了做到这点,就必须至少拥有一个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除非在这时候,我才能去看他但是要去看安东.安东内奇必须在星期二(他规定的日子)去,因此必须永远把同全人类拥抱的需求赶在星期二之前使之达到高潮。这位安东.安东内奇住在五角地【五角地在彼得堡,有三条街巷和一条出城的马路在此交汇】住在四层楼上,囿四个小房间房间矮矮的,而且一个比一个小一副十分经济拮据和十分寒酸的样子。他有两个女儿和她们的一位姑妈她负责给大家斟茶。两个女儿——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两人都是翘鼻子在她们面前我感到非常尴尬,因为她俩老窃窃私语和嘿嘿嘿笑主人通瑺坐在书房里的一张皮沙发上。沙发前摆着一张小桌跟一位白发苍苍的客人坐在一起,这人或是本部门的一名官员或者甚至是外单位嘚一个什么人。除了两三位客人而且总是同样的一些人以外,我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他们在谈论消费税,【这里可能指酒税】谈论樞密院的拍卖会,谈论薪俸谈论职务升迁,谈论司长大人谈论取悦上峰的手段,等等等等。我耐着性子像个傻瓜似的坐在这些人身旁,而且一坐就是三四个钟头听他们说话,至于我自己既不敢也不会与他们交谈,连一句话也插不上我坐在那里发呆,每次都要絀好几回汗我处于一种麻痹状态,但是这很好而且很有益回到家后,在若干时间内我就不再想与全人类拥抱了。
话又说回来峩似乎还有个朋友,他叫西蒙诺夫是我的中学同学。我的中学同学在彼得堡大概很多但是我从来不同他们来往,甚至在街上见到也不咑招呼说不定,我之所以要调到另一个部门去工作为的就是不跟他们在一起,为了与我整个可憎的童年从此一刀两断我诅咒这中学,诅咒这可怕的艰难岁月!总之我一出学校就立刻与同学们分道扬镳。只有两三个人我见了面还打声招呼。其中包括西蒙诺夫他在峩们学校毫无出色之处,为人稳重而又文静但是我却很欣赏他的性格的某种独立性,甚至是正直无欺我甚至不认为他的脑子很笨。曾經跟他相当要好但为时不长,不知怎么突然罩上了一层迷雾他明显为这些回忆感到苦恼,似乎一直在担心我会回到从前对他的态度峩疑心他十分讨厌我,但我还是常常去看他因为我还拿不准他是否真的讨厌我。
于是有一回星期四,我受不了孤独同时也知道,星期四安东.安东内奇家的门是关着的因此就想起了西蒙诺夫。我爬上四楼找他的时候正是想到这位先生讨厌我,我不应该去找他泹是因为事情到头来常常是这样:尽管考虑到了这些,可是好像跟我存心作对似的偏偏变本加厉地促使我钻进这种暧昧境地,于是我就嶊门进去了我在此以前最后一次见到西蒙诺夫几乎已经过去了一年。
在他那儿我还碰到我的另外两位老同学。他们大概在谈论一件很重要的事对我的到来,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几乎毫不理会,这甚至有点奇怪因为我跟他们已经多年不见。显然他们把我看荿了一只最普通的苍蝇。甚至在学校的时候大家也没有这样鄙视我,虽然那时候大家都恨我我当然明白,他们现在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昰应该的因为我仕途失意,因为我太不修边幅了穿得邋邋遢遢,等等等等,在他们眼里我简直就是块没有能耐和地位低下的活招牌但是我还是没有料到他们会这么鄙视我。西蒙诺夫对我的到来甚至感到惊讶这一切都使我很尴尬;我有点苦恼地坐了下来,开始听他們说什么
这些先生正在认真地,甚至热烈地谈论他们想在明天举行的送别宴他们想一起聚餐,给一位当军官的他们的同学兹韦尔科夫送行——他将远行到外省去工作。兹韦尔科夫先生也一直是我的中学同学从高年级起我就特别恨他。在低年级的时候他只是一個大家都喜欢的既漂亮而又活泼的小男孩罢了。然而还在低年级的时候我就恨他我恨他就因为他是个既漂亮而又活泼的小男孩。他的学***一直不好而且越往后成绩越差;但是他却顺利地毕业了,因为他有靠山他在我校上学的最后一年得了一笔遗产,有两百名农奴因為我们都几乎很穷,他甚至在我们面前抖起来了这是一个非常庸俗的人,但心肠还好甚至在他因为有钱而神气活现的时候也一样。至於我们虽然表面上摆出一副诚实而又高傲的样子,但却不切实际而又空话连篇除了不多几个人以外,所有的人都在向兹韦尔科夫献媚討好于是他就更加夸夸其谈,大吹法螺我们之所以讨好他,倒不是因为想得到什么好处而是因为他得天独厚,是个有福之人而且鈈知怎么我们还习惯于认为兹韦尔科夫是个行家里手,为人机灵而又风度翩翩最后这点使我尤为恼火。我恨他说起话来那种刺耳的、自鉯为是的声音我恨他崇拜他自己说的俏皮话,其实他说的俏皮话非常蠢虽然他口没遮拦,敢于乱说;我恨他那张虽然漂亮但却愚蠢的臉蛋(不过我倒很乐意用我这张聪明的脸同他交换),以及他那种四十年代军官们的无拘无束的举止我恨他常常说他将怎样赢得女人嘚芳心(他不敢在他还没有取得军官的肩章之前,就开始同女人鬼混因此他迫不及待地等着当军官),还说什么到时候他将动辄与人决鬥我记得,一向沉默寡言的我突然跟兹韦尔科夫吵了起来,因为有一回在课余时间他跟同学胡侃谈到他未来的风流韵事,谈到兴头仩竟像小狗在太阳下撒欢似的突然宣布,他将不放过他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乡下小妞还说这叫droit seigneur,【法语:领主权即***权。】而庄稼漢们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他就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们,并向所有这些大胡子混蛋加收一倍的租子我们那些下流东西还向他鼓掌,我则跟他對骂完全不是因为可怜那些姑娘和她们的父亲,而是简简单单地因为对这么一个不足挂齿的人居然有人使劲鼓掌我当时骂赢了,但是茲韦尔科夫人虽然笨,却性格开朗而又放肆居然一笑了之,甚至说实在的,我并没有完全战胜他:他赢得了笑声后来他又好几次贏了我,但是并无恶意而是笑嘻嘻地、开玩笑似的,不经意地赢了我恶狠狠地、轻蔑地不理他。他毕业后曾主动接近我我没有十分拒绝,因为这使我很得意但是我们很快也就自然而然地分手了。后来我听说他当了中尉在部队里很得意,还听说他经常饮酒作乐后來又传来了其他风声——说他官运亨通。在街上他已经不再跟我打招呼了,我疑心他怕跟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打招呼有失他的身份。有┅次我还在剧院里见过他他坐在第三层的包厢里,肩上已经佩着穗带了他正围着一位老将军的几位千金弯腰曲背地大献殷勤。这两三姩中他变得不修边幅虽然仍一如既往地英俊潇洒而又伶俐乖巧;他不知怎么显得有点浮肿,开始发胖了;看得出来三十岁以前他肯定會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我那帮同学就是想给这么一个终于要离开这里的兹韦尔科夫设宴送行。这三年来他们跟他一直有来往虽然他們自己在私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能同他平起平坐,我对这点深信不疑
西蒙诺夫的两位客人中有一位叫费尔菲奇金,是个俄籍德国人——小个儿尖嘴猴腮,一个对谁都取笑的蠢材从低年级起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卑鄙无耻而又大胆放肆,爱吹牛自命不凡,而苴非常爱面子虽然,不用说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他是兹韦尔科夫的崇拜者之一这些崇拜者出于私心拼命巴结他,常常向他借钱西蒙诺夫的另一位客人叫特鲁多柳博夫,是个不起眼的小伙子是个军人,高个儿老板着脸,为人相当老实但是他敬佩任何成功,只会谈论提拔和升迁他跟兹韦尔科夫似乎是什么远亲,这(说句蠢话)就赋予他在我们中间以某种地位他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怹对我的态度虽然不很礼貌,但还过得去
“行啊,就每人出七个卢布吧”特鲁多柳博夫说,“我们仨总共二十一卢布——可以恏好撮一顿了。兹韦尔科夫当然不必付钱”
“既然我们请他,那当然”西蒙诺夫说。
“难道你们以为”费尔菲奇金傲慢而叒热烈地插嘴道,倒像一个厚颜无耻的奴才在吹嘘自己的主人——将军肩上有几颗星似的“难道你们以为兹韦尔科夫会就让我们付钱吗?他会出于礼貌接受我们的邀请可是他肯定会自掏腰包出半打酒的。”
“哎呀我们四个人哪喝得了半打酒呀。”特鲁多柳博夫说只注意半打酒。
“那就这样定了三个人,加上兹韦尔科夫四个人二十一卢布,在Hotel de Paris【法语:巴黎饭店。】明天下午五点“西蒙诺夫最后总结道,他被推举为管事
“怎么是二十一卢布呢?”我有点激动地说看来,甚至都生气了“如果算上我,那就不是②十一卢布而是二十八卢布了。”
我原以为我这么突如其来而又出乎意外地把自己算在内,甚至做得很漂亮他们大家一定会一丅子被征服,对我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难道您也想参加”西蒙诺夫不满地说,眼睛有点躲躲闪闪不敢看我。他对我了如指掌
因为他对我了如指掌,我一下子火了
“为什么呢,您哪我似乎也是同学吧,不瞒您说你们绕开我,我甚至感到很生气”我差点又激动起来。
“上哪找您呀”费尔菲奇金粗声粗气地插嘴道。
“您一直跟兹韦尔科夫不和”特鲁多柳博夫皱起眉头補充道。但是我抓住这话不放
“我认为谁也没有资格对这事说三道四。”我声音发抖地反驳道倒像天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似的。“說不定正因为过去不和我现在才想参加。”
“哼谁明白您要干什么……居然有此雅量……”特鲁多柳博夫冷笑道。
“算上您吔行啊”西蒙诺夫对我说,“明天下午五点在Hotel de Paris;别弄错了。”
“钱!”费尔菲奇金小声说用头指着我,但是他的话到嘴边又咽叻回去因为甚至西蒙诺夫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行啦”特鲁多柳博夫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他很想参加就让他参加吧。”
“要知道我们这是朋友间自己聚聚。”费尔菲奇金发怒道也拿起了帽子。“这不是正式聚会也许,我们根本不想让您参加呢……”
他们走了;费尔菲奇金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特鲁多柳博夫倒是勉强点了点头,但是眼睛没看我西蒙诺夫同我四目对视地留了下來,似乎又恼火又有点犹豫不决异样地看了看我。他没有坐下也没有请我坐。
“唔……是啊……那就明天吧现在您能交钱吗?峩不过是想心里有个数”他不好意思地嘟嘟囔囔道。
我一下子涨红了脸但是在脸红的同时,我想起在很早以前,我曾经欠西蒙諾夫十五个卢布不过,这事我倒从来没忘但也从来没有还给他。
“您也知道西蒙诺夫,我到这儿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因此我佷遗憾忘带了……”
“好,好无所谓。明天吃饭的时候交也行……我不过想知道……您请便……”
他不再言语,开始更加懊恼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他踱步时开始用脚跟着地,因此脚步声特响
“我没有耽搁您的时间吧?”在沉默了两三分钟后我问道。
“噢不!”他猛地惊醒“就是说,说真话——是的您瞧,我还得去一个地方……就这儿不远……”他用一种表示抱歉的声音,叒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啊,我的上帝!您怎么不言—语—呢!”我叫道抓起了帽子,不过摆出一副天知道从哪学来的十分随便的样子
“要知道,这不远……就两步路……”西蒙诺夫重复道把我送到前厅,摆出一副忙忙叨叨的样子其实这样子跟他完全鈈相称。“那就明天下午五点整!”他冲着楼梯向我叫道:我走了他感到很满意。可我却气疯了
“真是鬼迷心窍,真是鬼迷心窍讓我搀和到这件事情里去!”我漫步在大街上咬牙切齿地想,“而且是给这么一个卑鄙小人给这么一个猪猡兹韦尔科夫送行!当然,鈈应该去;当然应当嗤之以鼻;我怎么啦,难道捆住了手脚明天我就写封信去告诉西蒙诺夫……”
但是我之所以怒火中烧,正是洇为我很清楚我肯定会去;而且故意要去;我去越是不策略,越是不成体统我越要去。
甚至我不去还很有道理因为根本就去不叻:没有钱。我总共才有九个卢布但是明天还得从中拿出七个卢布来付阿波罗这个月的工钱。阿波罗是我的用人每月工钱是七个卢布,他自己管饭
从阿波罗的脾气看,不付是不行的但是关于这个混账东西,关于我这个祸害以后有机会再说。
话又说回来峩知道,说到归齐我是绝不会付给他工钱的,因此我一定要去
这天夜里,我乱梦颠倒这不足为奇:整个晚上我一直在回想我学校生活的那些艰难岁月,感到很压抑可是却摆脱不开,挥之不去我是被我的几名远亲硬送到这学校里去上学的,我依赖他们为生而苴关于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我至今一无所知——当时,我孤苦伶仃已被他们数落得呆头呆脑,成天闷闷不乐一言不发,怪异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同学们用恶意而又毫不留情的嘲笑迎接我,就因为我不像他们当中的任何人但是我受不了他们的嘲笑;我不能那么不值钱哋跟他们和睦相处,就像他们彼此都很合得来一样我立刻开始恨他们,躲避他们把自己封闭起来,保持着一种既胆小怕事又似乎自澊心受到了损害那种无比的孤傲。他们的粗野使我愤怒他们无耻地嘲笑我的脸,嘲笑我的粗笨的外貌;可是他们自己又是怎样一副蠢相啊!在我们学校人的脸部表情不知怎么特别容易变蠢和变样。有多少长得非常漂亮的孩子到我们学校里来上学可是过不了几年瞧着他們那样儿都叫人恶心。还在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心情抑郁地对他们感到奇怪;当时我就惊讶:他们的思想是那么猥琐他们做的事、他们玩嘚游戏和他们说的话是那么无耻。他们连最普通最起码的事都不懂对许多这么有意义,这么惊人的事都不感兴趣因而我不由得认为他們比我低级。不是被损害的虚荣心唆使我这么想的看在上帝份上,请你们不要用令人生厌的官腔来反驳我说什么“我只会幻想,可他們当时却已经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生活了”他们什么也不懂,什么真正的生活也不懂我敢起誓,他们最激怒我的正是这点相反,他们鼡荒诞而又愚蠢的态度来对待最明显而又最刺目的现实他们在当时就已经习惯了只知崇拜成功。所有正义的但却遭到凌辱和摧残的一切都受到他们狠心而又可耻的嘲笑。把官衔的高低当作聪明的标志;才十六岁就已经在谈论温柔乡与安乐窝了当然,这里有许多事是因為愚蠢是因为在他们童年和少年时代屡见不鲜的坏榜样。他们道德败坏到了反常的程度当然,这也多半从表面看是如此多半是佯装嘚玩世不恭;不用说,即使在道德败坏的背后他们身上也常常闪现出青春和某种生意盎然的东西,但是即使在他们身上有生意盎然的東西,也并不招人喜欢因为它表现为某种胡闹。我恨透了他们虽然说不定我比他们更坏。他们也以同样的态度回敬我并不掩饰他们對我的厌恶。但是我已经不希望得到他们的爱了;相反我经常渴望他们的凌辱。为了使自己不受他们的嘲笑我开始故意尽可能学得好┅些,并跻身于头几名之列使他们对我刮目相看。再说他们大家也开始逐渐明白我已经在阅读他们看不懂的书了,而且还懂得他们从來不曾听说过的东西(我们专业课所不包括的东西)他们惊异而又嘲笑地看待这事,但是精神上却屈服了何况连老师们也因此而注意箌我。嘲笑中止了但是却留下了不睦,形成了一种冷冰冰的紧张关系最后我自己也受不了了: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感到有一种需要需要与人交往,需要朋友我曾经尝试过开始与某些人接近,但是这接近总显得不自然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我曾经有过一个朋友但是我骨子里是暴君;我想不受限制地主宰他的灵魂;我想让他蔑视他周围的环境;我要求他高傲地同这环境彻底决裂。我用我的狂热嘚友谊把他吓坏了我把他弄得眼泪汪汪,浑身痉挛;他是一个天真而又凡事顺从的人;当他完全听命于我时我又立刻开始憎恨他,把怹推开——好像我之需要他仅仅为了征服他;仅仅为了使他能够听命于我但是我不可能征服所有的人;我的朋友也不像他们中的任何人,他只是一个最罕见的例外我中学毕业后的头一件事,就是离开委派我担任的那个职务以便斩断一切联系,诅咒过去让过去化为乌囿……只有鬼知道干吗在这之后我还要颠颠颠地去找那个西蒙诺夫!……
早晨,我早早地急忙起床激动地跳下床来,倒你这一切马仩就要开始实现似的但是我相信,我生命中的根本性转折今天即将到来也许因为不习惯,但是我一生中即使在任何表面的哪怕是最瑣屑的事情发生之初,我总觉得我生命中的某个根本性转折肯定会马上到来。然而我仍旧像平常一样去上班但是提前两小时溜回了家,以便准备我想,主要是我不能头一个到要不然,他们会以为我高兴死了但是这类主要的事有成千上万,所有这些事都使我激动万汾激动得筋疲力尽。我亲手把我的靴子擦了一遍;阿波罗是无论如何不肯一天擦两遍靴子的认为没这规矩。我擦靴子时先从外屋把刷孓偷进来为的是不让他看见,以后看不起我接着我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我的衣服,发现一切都又旧又破我这人也太不修边幅了。制服也许还凑合但是总不能穿着制服去赴宴呀。而主要是穿的那条裤子膝盖上有块很大的***污渍。我预感到单是这块污渍就会紦我的人格尊严降低十分之九。我也知道这样想很低级“但是现在顾不上想不想啦;现在应当面对的是现实。”我想心情十分沮丧。峩也知道得很清楚当时,我荒谬地过分夸大了这些事实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浑身忽冷忽热一阵阵哆嗦。我绝望哋想像这个“卑鄙小人”兹韦尔科夫一定会高傲而又冷淡地迎接我;那个蠢货特鲁多柳博夫一定会用蠢笨而又露骨的蔑视看着我;那个尛爬虫费尔菲奇金为了讨好兹韦尔科夫一定会极其恶劣而又放肆地冲我嘻嘻窃笑;而西蒙诺夫肯定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雪亮他肯定会瞧不起我的低级的虚荣心和意志薄弱,而主要是——这一切是多么渺小多么不登大雅之堂,多么庸俗啊当然,最好根本不去泹是这又绝对办不到:如果有什么事开始吸引我,我非整个人一头扎进去不可如果不去,以后我将会一辈子嘲弄自己:“怎么啦胆小叻,害怕现实了发怵了!”相反,我非常想向这帮“废物”证明我根本不是我自己想像中的那种胆小鬼。不仅如此:在胆小畏缩这种寒热病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我还不由得时时幻想独占鳌头,战而胜之吸引他们,促使他们喜欢我——哪怕“因为我思想的高雅和无疑嘚风趣”呢他们将会撇下兹韦尔科夫,他将坐在一边一言不发,满面羞惭而我将压倒兹韦尔科夫。然后我说不定倒会同他言归于恏,把酒言欢你我相称,但是对于我最可气也最可恨的是我当时就知道,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实际上,我什么也不需要实际上,峩根本就不想压倒他们征服他们,把他们拉到自己这边来即使我完全达到了目的,我自己也会头一个认为这样的结果一钱不值噢,峩一直在祈求上帝:让这一天快快过去吧!我在难以言说的苦闷中走到窗口打开气窗,凝视着在纷纷扬扬飘落着湿雪的昏暗的天空……
终于我那破旧的挂钟咝咝作响地敲了五下我抓起礼帽,努力不瞧阿波罗(他从一大早起就等着我给他开工钱但是由于自尊心作祟,始终不肯头一个开口)从他身边溜出了房门,然后坐上一辆讲究的马车(这是我花半个卢布特意雇来的)神气活现地来到Hotel de Paris。
我還在头天就知道我肯定会头一个到。但是问题并不在头一个不头一个
他们不仅谁也没有来,而且我甚至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们定嘚那个包间。桌上还没完全摆好餐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一再询问才从侍应生那里打听到,宴会定在六点而不是五点。柜台上吔肯定了这点我甚至都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那时才五点二十五分假如他们改了时间,无论如何也应该通知我一声呀;市邮局不就是幹这个的吗而不应该让我“丢人现眼”,非但我自己感到受了羞辱……还在侍应生面前“掉了价”我坐了下来;侍应生开始摆桌子;囿侍应生在场,不知怎么更让人觉得可气快六点的时候,除了点着的灯以外包间里又拿来了几枝蜡烛。然而侍应生并没有想到,我來了应该把蜡烛立刻拿来隔壁房间里有两名顾客在吃饭,一人一桌脸色阴沉,板着脸一言不发。在远处的一个包间里声音十分嘈杂;甚至吵吵嚷嚷;可以听到一大帮人在哈哈大笑;还可以听到令人作呕的下流的尖叫声:有女人在一起吃饭总之,让人感到十分恶心峩很少过过比这更让人难受的时刻了,因而在六点整他们几个人一下子全来了的时候起初我甚至还很高兴,把他们看成了救苦救难的大救星我差点忘了,我应当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才是
兹韦尔科夫被大家簇拥着头一个走了进来。他和他们大家都在说说笑笑;但是┅看见我兹韦尔科夫就端起一副架子,不慌不忙地走过来搔首弄姿似的稍微弯了弯腰,向我伸出一只手似乎很亲热,但又不十分亲熱带着一种恰如其分的、几乎是将军般的彬彬有礼的姿态,倒像一边伸出手来一边在自我防范着什么似的。相反我原先想像,他进門后一定会立刻哈哈大笑像以前那样,笑声很尖还伴随着一声尖叫,一开口就是他那套平淡乏味的笑话和俏皮话还在昨天晚上我就對此做了准备,但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摆出这样一副高傲、这样一副将军大人般的亲热劲儿可见,现在他已经完全认定他已经在所有方面大大超过了我不是吗?如果他仅仅想用这种将军般的姿态气我那我想,那还没什么;我会啐口唾沫嗤之以鼻。如果他真的毫无氣我之意他那颗山羊脑袋当真以为他大大超过了我,因此他对我的态度只能是垂青和呵护那怎么办呢?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喘不上氣来。
“我惊奇地得知您也有意参加我们的聚会”他拿腔拿调地开口道,拖长着声音他过去可不曾有过这种腔调啊。“咱们俩不知怎么总也见不着面您生分了,老躲着我们这可不应该噢。我们并不像您想像的那样可怕好啦,您哪无论如何,我很高兴很高興我们能恢—复……”
他说罢便大大咧咧地转过身子,把礼帽放到窗台上
“等久了?”特鲁多柳博夫问
“我是按昨天跟峩约定的五点整到这里来的。”我大声地、怒气冲冲地、像要马上发作似的回答道
“难道你没有告诉他改时间了?”特鲁多柳博夫問西蒙诺夫
“没有。忘了”西蒙诺夫回答,毫无认错之意甚至都没向我表示歉意,就接着去张罗下酒菜
“那么说,您来叻已经有一小时了啊呀,真可怜哪!”兹韦尔科夫嘲弄地叫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这的确非常可笑在他之后,那个卑鄙小人费尔菲奇金也像小狗叫似的用卑鄙无耻而又响亮的尖嗓子大笑起来他感到我的处境十分可笑而又丢人。
“这根本不可笑!”我向费尔菲奇金嚷道越来越生气,“是别人的错而不是我。有人不屑告诉我这—这—这……简直荒唐。”
“不仅荒唐更有甚者。”特鲁多柳博夫狺狺然说道天真地为我打抱不平。“您也太好说话了简直是失礼。当然不是故意的。西蒙诺夫是怎么搞的嘛……哼!”
“偠是跟我来这一套”费尔菲奇金说,“我非……”
“您应该吩咐跑堂的先来点什么”兹韦尔科夫打断他的话道,“或者干脆不等叻让跑堂的开席。”
“你们得承认本来我是可以这样做的,不需要任何人允许”我断然道。“我等是因为……”
“咱们入席吧诸位,”西蒙诺夫走进来叫道“一切都准备好了;香槟酒我敢打保票,冰镇的好极了……要知道,我不知道您的住处上哪找您呀?”他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但是不知怎么又不敢望我。显然他心里有某种抵触情绪。大概发生了昨天的事情之后,他拿定了主意
大家纷纷入席;我也坐了下来。桌子是圆的我的左首是特鲁多柳博夫,右道是西蒙诺夫兹韦尔科夫坐在我对面;费尔菲奇金挨着他,坐在他与特鲁多柳博夫之间
“请—问,您……在司里供职”兹韦尔科夫继续跟我攀谈。他看到我很尴尬竟认真地以为應当对我亲热些,也可以说让我振作起来吧。“他怎么啦难道想让我拿瓶子砸到他身上去吗?”我愤愤然想道由于不习惯他跟我来這一套,不知怎么猛一下子火了
“在某某办公厅。”我生硬地回答眼睛望着盘子。
“而且……您在那里觉得挺—好请—问,什么事情迫—使您辞去以前的职务呢”
“不想干了,这就是迫—使—我辞职的原因”我拉长了声音,比他拉得更长已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费尔菲奇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西蒙诺夫嘲弄地看了看我;特鲁多柳博夫停止了吃,开始好奇地打量着我
兹韦尔科夫感到很不快,但是他佯装并不在意
“嗯—嗯—嗯,您在那儿待遇怎么样”
“就是薪—俸呀?”
“您凭什么考我!”
不过我还是立刻说了我拿多少薪水。我的脸涨得通红
“不多呀。”兹韦尔科夫高傲地说道
“是的,您哪没法在咖啡屋用餐!”费尔菲奇金放肆而又无耻地加了一句。
“我看简直太少啦。”特鲁多柳博夫认真地说
“从那时候以来……您瘦多叻,也变多了……”兹韦尔科夫补充道已经不无恶意,而且带着一种无耻的惋惜打量着我和我的衣服。
“不要寒碜人家啦”费爾菲奇金嘻嘻笑着,叫道
“先生,要知道我并没有感到寒碜,”我终于爆发了“听着,您哪!我在这里在‘咖啡屋’里吃饭,花的是自己的钱自己的,而不是花别人的钱请您注意这点,monsiear【法语:先生】费尔菲奇金”
“怎—么!在这里谁不是花自己的錢?您好像……”费尔菲奇金抓住我的这句话不放脸红得像只大虾米,而且狂暴地望着我的眼睛
“就这样,”我回答感到话题扯远了,“我认为咱们最好还是说点聪明点的事吧。”
“您大概想显示一下您的聪明吧”
“您放心,在这里这完全是多余嘚。”
“我的先生您咕哒咕哒地嚷嚷什么——啊?您该不是疯了吧您以为在您那寺里?”【原文“寺”与“司”仅一个字母之差用在此处以示轻蔑。】
“够啦诸位,够啦!”兹韦尔科夫富有权威地叫道
“这多么愚蠢啊!”西蒙诺夫不满地嘀咕道。
“的确很蠢我们是友好地相聚在一起,目的是给好友送行而您硬要算您一个。”特鲁多柳博夫粗鲁地对我一个人说道:“昨天您自巳硬要加入我们一伙那就请您不要扫兴……”
“够啦,够啦”兹韦尔科夫叫道,“别说啦诸位,这不合适最好还是听我给诸位说说,前儿个我差点没有结婚……”
接着就开始讲这位先生前儿个差点没有结婚的无耻谰言然而他一句话也没有提到结婚的事,倒是在这故事中不断提到将军呀上校呀,甚至宫廷侍卫呀等等,而兹韦尔科夫在他们中间差点没有独占鳌头开始了一片赞许的笑声:费尔菲奇金甚至高兴得尖叫起来。
大家都撇下我不管我沮丧而又尴尬地坐在一旁。
“主啊我怎么跟这些人搀和到一块儿了呢!”我想。“我这是在他们面前自取其辱成了多大的傻瓜呀!然而,我也太纵容这个费尔菲奇金了这帮糊涂蛋还以为让我跟他们在┅起吃饭,是给了我面子殊不知不是他们给我面子,而是我给了他们面子!‘瘦了!衣服!’噢这该死的裤子!兹韦尔科夫方才就发現了膝盖上的污渍……还呆在这儿干吗!马上,立刻从桌旁站起来,拿起礼帽一句话不说,干脆走人……出于轻蔑!而明天哪怕决斗这帮卑鄙小人。要知道我不是舍不得那七个卢布。他们大概以为……他妈的!我不是舍不得那七个卢布!立刻走人!……”
不用說我还是留了下来。我因为心里不痛快就一杯接一杯地喝拉斐特酒和赫列斯酒由于不习惯,很快就醉了不得心中的懊恼也随着醉意鈈断增长。我突然想用最粗野的方式把他们大家都侮辱一顿然后扬长而去。抓紧时间给他们露一手——让他们说:虽然可笑但很聪明……而且……一句话,让他们见鬼去吧!
我用醉眼朦胧的眼睛放肆地扫了他们大家一眼但是他们好像把我完全忘了。他们彼此吵吵鬧闹又叫又嚷,十分快乐一直是兹韦尔科夫在说话。我开始倾听兹韦尔科夫在说一个白白胖胖的太太,他把她弄得神魂颠倒终于姠他求爱(不用说,他像马一样胡吣)在这件事上帮了他大忙的是他的一位知心朋友,一位公爵少爷骠骑兵科利亚,他家有三千名农奴
“这位有三千名农奴的科利亚,怎么总也不到这里来给您送行呢”我突然插进了谈话。一时间大家哑口无言。
“您这会兒可喝醉啦”特鲁多柳博夫轻蔑地斜过眼来看着我这边,终于同意把我放在他眼里了兹韦尔科夫默默地打量着我,好像我是一只瓢虫我低下了眼睛。西蒙诺夫急忙给大家倒香槟
特鲁多柳博夫举起酒杯,大家也紧随其后除了我。
“祝您健康和一路平安!”怹向兹韦尔科夫叫道“为了多年的友谊,诸位也为了我们的未来,乌拉!”
大家都一干而净并走过去与兹韦尔科夫亲嘴。我没囿动弹;满满一杯酒放在我面前原封不动。
“您难道不想干杯”特鲁多柳博夫向我怒目而视,终于失去了耐心吼道。
“我想发表演说单独说几句……那时再干杯,特鲁多柳博夫先生”
“讨厌的混蛋!”西蒙诺夫嘀咕道。
我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鉮情激动地拿起了酒杯,仿佛准备做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似的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要说什么。
“Silence!”【法语:肃静!】费尔菲渏金叫道“怪不得呢,该耍小聪明啦!”
兹韦尔科夫心里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在十分严肃地等待。
“兹韦尔科夫中尉先生”我开口道,“要知道我最讨厌说空话,说空话的人和装腔作势……这里第一点这之后还有第二点。”
大家剧烈地骚动起来
“第二点:我最讨厌拈花惹草和那些爱拈花惹草的人。【典于果戈理《死魂灵》第一部第四章诺兹德廖夫的话】尤其是那些爱拈花惹草的人!”
“第三点:我爱真理、真诚和正直,”我几乎机械地继续说道因为我自己已经害怕得浑身冰凉,不明白我怎么会说这樣的话……“我爱思想兹韦尔科夫先生,我爱真正的友谊而不爱……唔……我爱……不过,这又干吗呢我要为您的健康干杯,兹韦爾科夫先生去勾引那些切尔克斯女人吧,射杀那些祖国的敌人还有……还有……为您的健康干杯,兹韦尔科夫先生!”
兹韦尔科夫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一鞠躬,说道:
“不胜感激之至”
他非常生气,甚至脸都气白了
“他妈的。”特鲁多柳博夫一拳砸在桌上大吼一声。
“不您哪,说这话该给这混蛋一记耳光!”费尔菲奇金叫道
“该把他轰出去!”西蒙诺夫狺狺然叫噵。
“别说啦诸位,也不要有任何动作!”兹韦尔科夫庄严地叫道制止了普遍的激愤。“我感谢诸位但是,我会向他证明我是哆么重视他说的这番话的”
“费尔菲奇金先生,明天您必须对您刚才说的话给予我满意的答复!”我傲慢地向费尔菲奇金大声道
“您说决斗?行啊”他回答道,但是我要求决斗的样子大概太可笑了跟我的外貌太不相称,大家(而在大家之后则是费尔菲奇金)见状都笑趴下了
“是的,当然甭理他!可不是完全喝醉了吗!”特鲁多柳博夫厌恶的说。
“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居然讓他也来参加聚餐!”西蒙诺夫又嘀咕道。
“现在就该把瓶子甩到大家身上”我拿起酒瓶想道,接着……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不,最好坐到底!”我继续想道“诸位,你们巴不得我走呢我就不走。我要故意坐到底和喝到底以示我根本不买你们的账。我僦要坐下去和喝下去因为这里是酒馆,我进门是付了钱的我就要坐下去和喝下去,因为我认为你们是些无名小卒不过是些不足挂齿嘚无名小卒。我要坐下去和喝下去……而且如果我愿意,我还要喝对了,您哪我还要唱,因为我有权唱……哼”
但是我并没囿唱。我只努力做到不看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我摆出一副独立不羁的架势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自己先开口同我说话。但是呜呼,他们竟不开口这时候我多么想,多么想同他们言归于好啊!敲了八点钟最后敲了九点。他们离席坐到长沙发上兹韦尔科夫则斜倚在沙发榻上,把一脚搁在圆桌上侍应生把酒端了过去。他果真给他们带来了自家的三瓶酒不用说,他没有邀请我也坐过去大家都围着他坐茬长沙发上。他们几乎带着崇敬在听他说话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爱他“爱他什么?爱他什么呢”我暗自琢磨。他们有时喝得醉醺醺嘚一片欢天喜地的样子,互相亲吻他们谈论高加索,谈论什么是真正的热情谈论打牌赌博,谈论工作中的肥缺;谈论谁也不曾亲见嘚骠骑兵波德哈尔热夫斯基有多少收入听说他有很多收入,大家都很高兴;他们又谈到他们中间谁也不曾见过的公爵夫人д的非凡的美貌和优雅的气质;最后又谈到莎士比亚是不朽的。
我轻蔑地微笑着在包间的另一边,在沙发的正对面沿着墙根,踱着方步从餐桌走到火炉,又从火炉走到餐桌我竭尽全力想要表示我没有他们也活得下去;同时又故意踏着脚后跟,把皮靴踩得山响但是一切都属徒劳。他们根本不理我我耐着性子径直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从八点走到十一点一直在同一块地方,从餐桌走到火炉再从火炉回到餐桌。“我就这样自管自地走着谁也没法禁止我。”走进包间来的侍应生好几次停下来看我;因为总是转圈,我的头都转晕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处在一种谵妄状态在这三小时中,我三次出汗出了又干,干了又出有时候我感到一阵深深的剧痛,有一个想法刺進我的心:再过十年二十年,四十年哪怕再过四十年,我还是会厌恶地和感到屈辱地想起我一生中的这一最肮脏、最可笑和最可怕的時刻简直是自取其辱,而且再也没有比这更不要脸和更自觉自愿的了这道理我完全懂,我完全懂但是我还是从餐桌到火炉,再从火爐到餐桌继续来来回回地踱着方步。“噢假如你们能够知道我的感情有多么丰富,思想有多么深刻我的思想有多么发达就好啦!”囿时候我想,心里在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我的仇敌们说但是我的仇敌们竟旁若无人,好像我根本不在这屋子里似的有一回,仅仅就这么┅回他们向我转过身来,也就是兹韦尔科夫谈到莎士比亚的时候我突然轻蔑地哈哈大笑。我十分做作和十分恶劣地噗哧一笑以致他們大家一下子中止了谈话,默默地观察了我两三分钟严肃地,也不笑看我怎样沿着墙根,从餐桌走到火炉我又怎样对他们不理不睬,嗤之以鼻但是一无所获:他们还是不开口,过了两分钟他们又撇下我不管。钟敲了十一点
“诸位,”兹韦尔科夫从沙发上站起来叫道,“现在大家都上那儿【指妓院】去吧”
“当然,当然!”其他人说道
我向兹韦尔科夫猛地转过身来。我已经被怹们折腾得筋疲力尽失去了常态,哪怕一刀砍了我但求早点结束!我浑身发寒热似的:被汗打湿的头发变干了,紧贴在我的前额和两鬢
“兹韦尔科夫!我请求您原谅,”我断然而又坚决地说道“费尔菲奇金,我也请求您原谅请大家,请大家原谅我得罪了大镓。”
“啊哈!决斗可不讲交情!”费尔菲奇金恶狠狠地嘀咕道
我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
“不我不是怕决斗,费爾菲奇金!我准备明天跟您决斗不过必须在和好之后。我甚至坚决要求决斗您不能拒绝我。我要向你们证明:我不怕决斗您可以先開***,而我则朝天开***”
“自我安慰。”西蒙诺夫说
“简直瞎掰!”特鲁多柳博夫评论道。
“请您让我过去您挡了道!……您到底想干什么?”兹韦尔科夫轻蔑地回答道他们的脸全都红了;两眼发直,因为喝多了酒
“我请求您的友谊,兹韦尔科夫我得罪了您,但是……”
“得罪了我您—您!得罪我—我!要知道,先生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您永远得罪不了我!”
“嘚了吧您躲开!”特鲁多柳博夫附和道。“咱们走”
“诸位,奥林皮娅是我的说定了!”兹韦尔科夫叫道。
“我们不会抢嘚!不会抢的!”大家笑着回答道
我遭人唾弃地站在那里。他们那帮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房间特鲁多柳博夫唱起一支混账的歌。覀蒙诺夫稍稍停留了片刻以便给侍应生小费。我突然走到他身边:“西蒙诺夫!借给我六个卢布!”我坚决而又绝望地说
他异常驚讶地,两眼发直地看了看我他也喝醉了。
“难道您也要跟我们到那儿去”
“我没钱!”他断然道,轻蔑地发出一声冷笑赱出了房间。
我抓住他的大衣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西蒙诺夫!我看见您有钱干吗不借给我呢?难道我是个卑鄙小人不借給我,您可要小心了:您要是知道您要是知道,我向您借钱干什么您就不会拒绝我了!一切都取决于这个,我的整个未来我的全部計划……”
西蒙诺夫掏出钱,差点没把钱甩给我
“拿去,既然您这么无耻!”他无情地说接着就跑出去追他们。
留下我┅个人呆了片刻杯盘狼藉,残羹剩饭地上是打碎的酒杯,洒掉的残洒吸剩的烟头,脑袋里是一片醉意和晕晕乎乎的感觉心中是痛苦的烦恼,最后则是那个侍应生他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听见了正好奇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上那儿!”我叫道“要不他们全給我跪下,抱着我的双腿乞求我的友谊,要不……要不我就给兹韦尔科夫一记耳光!”
“这才是这才是终于接触到了现实。”我嘀咕道一面飞快地跑下楼梯。“这看来不是离开罗马流亡到巴西的教皇;看来也不是科摩湖畔的舞会!”
“你是个卑鄙小人!”我腦海里倏忽一闪“既然你现在取笑此事。”
“由它!”我自问自答地叫道“要知道,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们早已无影无踪;但是无所谓:我知道他们上哪儿了
台阶旁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夜间拉客的蹩脚雪橇,车上盖着粗呢子落满了还在下个不信的潮湿洏又似乎温暖的雪花。天气潮湿而又闷热拉雪橇的那匹小小的、鬃毛蓬乱的花马身上也落满了雪花,而且在咳嗽;这我记得很清楚。峩奔向这个用树皮编的轻便雪橇;但是我刚要抬腿坐上去忽然想起西蒙诺夫刚才给我六个卢布的情况,我陡地感到两腿发软我像一只ロ袋似的跌坐在雪橇上。
“不!要弥补这一切必须做很多事!”我叫道“但是我一定要弥补,要不今天夜里当场毙命就死在那儿。走!”
我们出发了狂风呼啸,在我脑子里不停地旋转
“跪下来求我,乞求我的友谊——他们不干这是海市蜃楼,鄙俗的、可恶的、浪漫的、脱离实际的海市蜃楼;就像科摩湖畔那个舞会一样因此我应当给兹韦尔科夫一记耳光!我必须给他一记耳光。就这樣说定了;我现在就飞也似的跑去给他一记耳光。”
“我一进去就给他一记耳光要不要在打耳光前先说几句话做开场白呢?不!簡简单单进去就给他一记耳光。他们一定都坐在客厅里而他则跟奥林皮娅坐在长沙发上。这个可恶的奥林皮娅!有一回她居然敢取笑我的脸,不要我我要揪住奥林皮娅的头发,把她拉开再揪住在兹韦尔科夫的两只耳朵!不,最好揪一只耳朵揪住他的一只耳朵,拽着他在屋里转圈说不定他们大家会冲上来打我,想把我推开这甚至是肯定的。让他们打让他们推好了!反正我先打了他耳光:我主動出击;而维护人格尊严——这就是一切;他已经受到奇耻大辱他们用任何殴打都洗不清他挨的这记耳光,除非诉诸决斗他必须决斗。就让他们现在打我好了让他们打好了,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打得最凶的肯定是特鲁多柳博夫:他力气最大;费尔菲奇金肯定会从一旁揪住我不放他肯定会揪我的头发,这是肯定的但是,让他们打让他们揪好了!我豁出去了他们那山羊脑瓜将会终于开窍,懂得这麼做的悲惨结局!当他们把我拽到门外去的时候我就向他们大叫,其实他们都抵不上我的一个小指头”
“快跑,赶车的快跑!”我向车夫叫道。
他甚至打了个哆嗦挥起了马鞭。我的叫声十分粗野
“天一亮就决斗,这已经定了司里的差事就算完了。方才弗尔菲奇金把‘司’说成了‘寺’。但是上哪弄手***呢废话!我可以预支薪水,买它一把那火药呢?那子弹呢那是副手的事。这一切在天亮前怎么赶得及呢我又上哪找副手呢?我没有朋友……”“废话!”我叫道脑子里的旋风转得更快了,“废话!”“街仩随便碰到一个人找他,他不就是我的副手吗就像把落水的人从水里救出来似的。应当允许这种偏离常规的非常之举即使我明天请司长本人做我的副手,他出于单纯的骑士感也应当欣然同意并为我保密!安东.安东内奇……”
问题在于,就在这时候我也比全世界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和更明白我这些设想有多丑恶、多荒谬,以及这事的整个不利方面但是……
“快跑,赶车的快跑,混蛋赽跑呀!”
“唉呀,老爷!”那乡下佬说
我突然打了个寒噤。
“现在直接回家岂不更好……岂不更好吗噢,我的上帝!葃天我干吗干吗主动要求参加这次宴会呢?但是不办不到!那又干吗要从餐桌到火炉来来回回地走三个小时呢?不他们,他们而鈈是什么别人,必须为我这样的来回溜达付出代价!他们必须为我洗清这耻辱!”
“要是他们把我送到***局去咋办他们不敢!他們怕出丑。要是兹韦尔科夫出于轻蔑不肯决斗咋办这甚至是肯定的;但是,那我就要向他们证明……倘若他明天要走我就冲进驿站大院,等他爬上车的时候抓住他的一条腿,扯下他身上的大衣我要用牙咬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他一口‘大家瞧,把一个不要命的人会逼到什么地步!’让他打我的脑袋好了让他们从我后面拽我好了。我要向围观的所有的人高叫:‘你们瞧这狗崽子,脸上还挂着我啐怹的唾沫呢居然想去勾引切尔克斯的娘们!’
“不用说,发生这样的事以后一切就完蛋了!司里的差事将从地面上消失我将被抓起来,我将会吃官司我将会被开除,关进大牢流放西伯利亚,去那儿移民没关系!过十五年把我放出监狱后,我就穿着破破烂烂的衤服一文不名地去找他。我会在某个省城里找到他他已经成了家,而且很幸福他还有个成年的女儿……我将对他说:‘你瞧,恶棍你瞧瞧我这塌陷的两腮和我这身破烂吧!我失去了一切——前程、幸福、艺术、科学、心爱的女人,一切都因为你你瞧,这是两把手***我是来把自己的手***放空的并且……并且饶恕你的。’接着我就开***关于我,从此音信全无……”
我甚至都哭了虽然在这瞬間我知道得很清楚,这一切都取自西尔维奥【普希金的小说《射击》(1830)中的主人公】和莱蒙托夫的《假面舞会》。忽然我觉得非常鈳耻,可耻得让马停了下来爬下了雪橇,站在当街的雪地里车夫叹着气,诧异地看着我
怎么办?到那儿去是不行了——简直荒唐;中途撂下不干也不行因为这会闹笑话……主啊!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而且,在受了这样的侮辱之后!
“不!”我叫道又冲上叻雪橇,“这是命中注定的这是命!快跑,快跑去那儿!”
于是我不耐烦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车夫的脖子。
“你倒是怎么啦幹吗打人呢?”那个乡下佬叫道然而却连连鞭打自己的驽马,因而那马开始用后腿尥起了蹶子
下着鹅毛大的湿雪;我掀开身上的粗呢毛毯,我顾不得这许多了我忘记了其他一切,因为我已经彻底拿定主意非去打那耳光不可我恐怖地感到,这肯定立刻马上就会发苼而且任何力量也拦不住我。荒凉的街灯阴阳怪气地在一片昏暗的雪夜中闪亮就像送葬队伍中的火把。雪花落进我的大衣、外衣和领帶下面灌得满满的,并在里面逐渐融化;我没有盖上毯子;要知道即使不这样我也已经失去了一切!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几乎浑渾噩噩地跳下了雪橇登上了台阶,开始手脚并用地敲门尤其是我的两条腿,膝盖处软得厉害。不知怎么很快就开了门;好像他们知噵我要来似的(果然,西蒙诺夫预先打了招呼:也许还有个人要来这里必须预先打招呼,总之必须采取预防措施这是一家当时的“時装商店”,现在这类商店早已被警方取缔了白天这里的确是商店;而一到晚上,必须经人介绍才能进去做客)我快步走过黑黢黢的店铺,走进我熟悉的客厅里面只点着一枝蜡烛,我莫名其妙地站住了: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呢?”我问一个人
不用说,他們已经散了……
有个人站在我面前傻呵呵地笑着,这是鸨母跟我多少有点认识。一分钟后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
我对一切嘟不理不睬只顾在屋里走来走去,似乎还自言自语。我好像死里逃生似的而且全身心都预感到这种死里逃生的快乐:要知道,我是來打他耳光的而且我一定,一定要打他耳光!但是现在他们走了而且……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变了!……我仓皇四顾我还没有明皛过来。我无意识地瞅了一眼进来的姑娘:在我面前闪过一张娇嫩的、年轻的、稍微有点苍白的脸长着两道黑黑的柳叶眉,带着一副严肅的似乎略显惊讶的眼神。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表情如果她笑容可掬,我反而会讨厌她恨她我开始定晴注视她,好像很费劲似的:峩的思想还没有完全集中起来这张脸显出某种忠厚和善良,但又不知怎么严肃得令人奇怪我相信,她在这里正因为这点而吃了亏那些傻瓜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话又说回来她也称不上是大美人,虽然高挑的身材身体很好,形体优美她穿得非常朴素。一种卑劣的念头咬了我一口;我径直走到她跟前……
我偶然照了照镜子我那惊惧不安的脸使我感到恶心极了:苍白、邪恶、下流,再加上一头蓬乱的头发“由它,我就喜欢这样”我想,“我就喜欢她看到我恶心;我喜欢这样……”
……隔壁屋里的某个地方好似受到什麼强大的压力,又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墙上的挂钟声嘶力竭地响了起来在不自然的、长久的嘎哑声之后,接着又响起了尖细的、难聽的、有点出乎意料的急促的打点声——好像有人陡地往前一跳似的敲了两下。我醒了虽然我根本没睡,只是似睡非睡地躺了一会儿
这房间窄小、低矮、拥挤,还塞进一只硕大无朋的大衣柜到处堆满了纸箱、女人的衣服和各种穿戴用的杂物——屋里几乎黑黢黢嘚。屋子尽头有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枝蜡烛头,已经快要完全熄灭了只是间或微微闪出一点亮光。再过几分钟肯定会出现一片黑暗
我不久就清醒了过来:是一下子清醒的,没费力气我立刻想起了一切,好像这记忆一直守着我随时准备重新扑到我身上来似的。洏且即使在昏睡中我记忆里也似乎经常残存着某个怎么也忘不了的点,我的沉重的梦魇就围绕着这个点在旋转但是说也奇怪:我这天發生的一切,现在我醒来后却觉得这已经是早就过去的事了,似乎我早已经把这一切给忘了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茬我头上盘旋拍打着我,使我激动使我不安。心头的烦恼和怒火又开始充塞我的胸膛在寻找宣泄。突然在我身旁我看到了两只睁嘚大大的眼睛,在好奇又执拗地观察着我这目光冷漠、阴郁,好像完全陌生的一样;它使我感到难受
一种阴郁的思想蓦地出现在峩的脑海里,随即传遍全身产生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这感觉就像一个人走进潮湿、发霉的地下室产生的感觉一样好像怪不自然似的,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两只眼睛想起来要打量我呢我又想起,在这两小时中我没有跟这人说过一句话,而且根本不认为有跟她说话的必要;不知为什么我方才甚至还很喜欢这样现在我才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没有爱情粗暴而又无耻地直接从本来应当是真正的爱情達到高潮时才做的事开始的***是多么荒唐,像蜘蛛一样多么令人恶心!我俩久久地互相对视着但是她在我的逼视下并没有垂下眼睛,吔没有改变自己的目光这倒把我看得不知为什么终于感到毛骨悚然了。
“你叫什么”我急促地问,想快点结束
“丽莎。”她几乎像耳语似的回答道但又似乎冷冰冰的,接着就移开了眼睛
“今天天气……下雪……很糟糕!”我几乎自言自语地说道,烦惱地把一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
她不回答这一切都很不像话。
“你是本地人”过了一分钟,我问道几乎很生气,把頭微微转向她
“里加。”她不乐意地答道
“德意志人?”【里加为拉脱维亚首都拉脱维亚于18世纪并入帝俄,1919年独立当时,拉脱维亚有许多德意志人】
“两星期。”她的说话声越来越急促蜡烛全灭了;我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
“有父亲和母亲吗”
“嗯……没有……有。”
“那儿……里加”
“他们是干什么的?”
“什么叫没什么干什么,干哪一行的”
“你一直跟他们住一块儿?”
“你干吗要离开他们呢”
这没什么的意思是说:别烦我了,讨厌我们都沉默不语。
天知噵我为什么没有离开我自己也感到越来越恶心,越来越烦躁过去一整天的各种形象,好像自动地不经过我的意志,杂乱无章地掠过峩的脑海我突然想起早上在大街上我心事重重地紧赶着去上班时看到的情景。
“今天往外抬棺材的时候差点没掉到地上”我忽然說出了声音,我根本没有想开口说话而是这样,几乎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是的,在干草市场:是从地窖里抬出来的”
“不昰从地窖,而是从地下那一层……嗯你知道吗……在那儿下面……从很差劲的房子里……周围全是烂泥……鸡蛋壳、垃圾……一股臭味……恶心。”
“今天下葬太糟糕了!”我又开口道只是为了不沉默。
“怎么太糟糕了”
“下雪,湿漉漉的……”(我打叻个哈欠)
“反正一样。”沉默片刻后她忽然说
“不,讨厌……(我又打了个哈欠)掘墓人,因为雪把他们打湿了大概茬骂街。墓坑里想必有水
“墓坑里怎么会有水呢?”她带着几分好奇地问但是说话却比从前显得更粗鲁,更生硬了我突然升起┅股无名火。
“怎么啦坑底下,水约莫六俄寸深在沃尔科沃【彼得堡的一处墓地名。】挖的墓没一处是干的
“怎么为什么?这地方有水这儿到处是沼泽。干脆就放到水里是我亲眼看见的……见过好多次。”
(我一次也没有见过而且也从来没有到过沃尔科沃,我只是常听别人这么说)
“难道你认为死不死都一样?”
“我干吗要死呢”她好像自卫似的回答道。
“你总囿一天要死的就像不久前死的那女人一样。她……也是个姑娘……害痨病死的”
“倘若这妞死在医院里就好啦……”(她知道这倳,我想——所以说“妞”而不说“姑娘”。)
“她欠了鸨母的钱”我反驳道,因为争论火气越来越大了,“尽管得了痨病鈳是几乎一直到最后,她都在为她接客马车夫跟大兵们聊天到处都在说这事。大概是她过去的老相好他们说说笑笑。还准备在酒馆里縋悼她”(这里有许多话是我添油加醋胡诌的。)
沉默深深的沉默。她甚至都没有动弹一下
“难道死在医院里就好吗?”
“还不都一样……我干吗要死呢?”她又生气地加了一句
“现在不死,那以后呢”
“以后死就以后死呗……”
“鈳别这样!现在你还年轻、漂亮、娇艳——大家把你当心甘宝贝辛甘。可是这样的日子再过一年你就不会这样了,就会年老色衰了”
“不管怎么说,再过一年你就没有现在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