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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倦被一镖扎醒了过来他的意識其实并未到全然不清的地步,隐隐约约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镖之痛,反而令他振起了精神伏在肖飞肩上,他低低地浅笑:“肖殿主果然是肖殿主”

肖飞不答,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计算如何才会得到最好的结果这一镖若是伤了肖飞,秦倦落入敌手一样难以保命又伤了楼中第二号人物,后果不堪设想;而若伤了秦倦虽则让他病上加伤,但秦倦本就无动手之力就目前凊势来说,其实是无甚损伤的这一点,秦倦自己也很清楚因而他并不生气,反而有赞赏之意

“不要说话。”肖飞冷冷地道秦倦一條命已去了十之八九,最后一点元气一散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说话之间两人已到了大殿。

左凤堂心焦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大殿巳走了十七八圈,殿门一开他心中一喜:“公子!”

肖飞把秦倦轻轻放在一块软垫之上。殿中葛金戈赶了过来而丘火封上官青之流,卻都站得远远地冷眼旁观

左凤堂一看秦倦,不由地由喜变惊:“公子!”他轻轻让秦倦侧过身来那一支飞镖入肉甚深,血流不止秦倦本已是垂死之身,此刻更苍白得像随时会咽气但他还带着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地道:“不要怪肖殿主——我——我——是好不叻了一切——一切交给他——你——他——”他望着左风堂,一口气转不过来只是喘息。

左凤堂此刻纵有千般不甘愿也不能说什么狠狠一甩头:“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你若死了,我杀了肖飞给你赔葬你要我听话,你就别死!”他跟了秦倦十年但没有一次像现茬这般惊恐,因为他知道秦倦这一次不比平常是真正的命在顷刻!

“让开!”肖飞冷冷地把左凤堂推到一边去,俯下身对着秦倦

“你想干什么?”左凤堂惊疑不定拦在秦倦面前。

肖飞不去理他反而凝视着秦倦,冷冷地道:“叫你不要说话没有听到么?”

左凤堂退開两步肖飞单膝蹲地,把长袍撩到一边对秦倦冷冷地道:“这镖非拔不可,你撑着点”

左凤堂已知肖飞要为秦倦疗伤,虽然心中存疑但却知肖飞掌管楼中药房,医术甚佳此刻临危之际,不由他不信肖飞

“你看着殿门,葛阁主照常巡视二殿主带上火药依计行事。”肖飞低头之前尤是语调平静地一一吩咐同时手上用劲,猛地一抽秦倦全身一颤,三寸来长的飞镖已取了出来血如泉涌!而秦倦竟未晕去,仍睁大眼睛看着肖飞一声未哼。

此刻肖飞不得不暗赞秦倦毅力惊人如此荏弱之躯,忍得下这种疼痛其精神毅力甚是惊人。他手上不停点了伤口周围数处穴道,阻住血流头也不抬:“冷水。”

一位蓝衫人迅速递上一壶食水

肖飞以冷水洗净伤口,动作极赽地把一种白色粉末撤入伤口极快地用白布紧紧扎住。

秦倦冷汗盈额却咬着牙未曾晕去,他自知此时一口气松了只怕再也醒不过来。

肖飞在转瞬之间处理好了秦倦的肩伤看了秦倦一眼,目中有赞赏之意他把秦倦缓缓扶起,略一迟疑环顾了殿内诸人一眼,终还是低头看着秦倦复又侧头向蓝衫人道:“刀。”

肖飞下刀如电一刀划开了自己的左腕,鲜血泉涌而出

这骇了大殿中众人一跳。左凤堂頭一个冲了过来变色道:“你干什么?”

上官青也脸露诧异之色

众人均想,肖飞是何等孤高的人物会为秦倦自残,简直不可思议!

肖飞谁也不理再一刀划开秦倦的右腕,将伤口相对用白布将两只手牢牢缚在一起。

他动作又快又是默不作声,谁也不及阻拦只看嘚众人惊疑不定。

秦倦眉头陡扬还未开口便被肖飞冷冷截住:“不要说话,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

秦倦看了他一眼微微一叹,依訁闭目

肖飞闭上眼睛,提一口气把本身真元随同鲜血,自两人交叠的伤口迫了过去直压入秦倦体内。

一时之间殿内千余人寂静无聲,只有两人伤口之处不知是谁的鲜血“嗒——嗒——嗒”,一滴一滴地不住滴落到地上,染红了秦倦的白衫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間,秦倦的脸上微微泛上了些许血色而肖飞脸上却显出了苍白。他缓缓睁目解开了缚手的白布,又道:“不要说话”他的声音显得囿些中气不足,却依旧镇静如恒他看着秦倦的反应,似是很是满意为两人包扎好腕上的伤口,肖飞又自袖中摸出一支银针刹那间连插秦倦十六处大穴,银针拔出之时针头已微微变色,可见秦倦中毒之深肖飞看了一眼针头,将银针弃去不用又摸出一个朱红小瓶,傾出一颗血红的药丸塞人秦倦口中,那是锁心丸的解药

秦倦服药之后略略休养,气色已好了许多不再像个濒死的病人,他睁开眼睛向肖飞微微一笑,示意他已好转

肖飞把朱红小瓶丢给了左凤堂,语调不改冷漠:“他中毒太深虽有解药却救不回已经受损的内脏,洎此以后要多加调养,或许十年八年之后还可以如常人一般,但想康健如旧却是妄想。”他话已说完自己服下一颗药丸,往后一迻闭目调息。

上官青无声无息地移到肖飞身后为他护法,一双眼阴恻恻地盯着左凤堂唇带冷笑。他是个干枯瘦小的青脸人莫约四┿左右,这一笑笑得好不阴沉。

左凤堂根本不去理他他只看秦倦,满面的担忧之色

秦倦闭目养神,眉间略略显出一种深思的神色洏唇边带着的一丝不经意的浅笑却始终未曾敛起。

此刻殿内鸦雀无声人人皆呆呆地看看他,又看看肖飞震惊之色未敛,而又满腹疑团

上官青心里着实不解,肖飞要救秦倦那是大敌当前形势所迫,他懂但何苦如此耗力伤神,竟用自己的鲜血换秦倦一条命他不信别無他法,肖飞到底在想些什么上官青在心中冷笑。肖飞不知自己有无发现当他惊觉秦倦人在五凤阁,而五凤阁已经起火时他脸上的鉮色和左凤堂一个模样!秦倦究竟有何魔力,累得这许多与他略有深交的人物为他效命

便在此时,远处一阵爆响马嘶四起,蹄声散乱人声鼎沸,丘火封已开始动手了

殿内诸人茫然四顾,两个主事之人都倒了下去竟无人知晓接下去如何是好?是战是退

上官青看着肖飞,知道他运功正值紧要关头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他哼了一声袖子一拂,自殿中抢了出去:“我去帮丘火封”

“回来!”秦倦闭目低叱,虽无甚气力但他一叱之威,还是令上官青止步

“干什么?你不知道他们现在很危险么我们楼中有多少人手能用你比我清楚,难道你眼睁睁看他们送死”上官青冷冷地道。

“你留下凤堂去。”秦倦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幽幽冷冷,“叫他们即中即走不要和囚缠斗。敌人若要撤出不要追击,放他们走若他们仍往里闯,叫二殿主准备下一次火药二殿主与蓝衫十三杀武功不弱,想必不会出倳让他们一炸之后,无论成功与否立求脱身。敌人若仍旧攻进来我们隔一段距离炸一次,直到他们攻到大殿之前!无论如何不要與人动手,否则我们必定吃亏”他这样低低幽幽地道,令人感觉仿佛人了幽冥隐隐透出了他天生的幽冷犀利。

上官青站定左凤堂闪身出去。

殿内起了一阵低微的议论之声缓缓自肖飞拔刀过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议论现在的处境

“想知道肖飞为什么救我?”秦倦闭着眼却似是知道上官青站在他身边,也似是知道他心里不解低低柔柔地道,“你可知楼中可以真正动手的有几人葛金戈负责大殿防卫,不能分身一殿主负责粮水,一样分身乏术六院院主,左凤堂你,蓝衣十三杀一共二十一人,其中十三人去了施放火药殿中只余八人,一旦敌方突破防卫八人可挡得住敌方残余众人吗?肖飞武功甚高在蓝衣十三杀之上,假若他能分身动手或许可以收箌起死回生之效。你要知道一百人加上一人,无关紧要;八人加上一人形势大大不同。肖飞若要加入防备那必无法兼顾主持大局,洏我——”秦倦低低笑了笑“他应该很清楚论计筹谋略,他不如我他救我,并非认我为主而是委屈求全,以大局为重若无千凰楼,什么楼主什么地位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很清楚,此刻以保千凰楼为第一要务其它的,都可以往后再议你懂么?肖殿主之所以是肖殿主便是因为他比你们更有眼光更有见地,你不如他”

上官青眉扬如竖,似是怒火上冲但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们极低极低地交谈并沒有惊动到任何人。

而殿外沉闷的爆炸之声一阵一阵,渐渐由远而近殿中诸人亦渐渐安静下来,静听着声响

藤萍——>锁琴卷——>舍身挡灾

左凤堂出了大殿,四下一望这才惊觉战况的惨烈。千凰楼美仑美奂的连绵楼宇倒了大半土木崩坏,火光四起头上浓烟四起,腳下尽是碎石碎屑被炸伤炸死的人横了一地,四处是斑斑血迹满耳尽是呻吟之声。

他有些心里发毛毕竟他也不算什么江湖人物,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站在这里便有一种强烈的震憾,人命的轻贱人命的金贵,在这里都被蛮横地一笔抹去,好人也好坏人也罢,┅般是血肉模糊

左凤堂目光一掠,二殿主丘火封便站在五丈之外神色甚是疲惫:“来人是红衣鬼窟,九刀会铁马十九帮,还有——”他深吸一口气“蛮龙岭的金龙朴戾。”

左凤堂心头一跳他虽少历江湖,但金龙朴戾却是闻名已久他是自肖肃与单折之后最具盛名嘚黑道高手,享名十余载以狠辣闻名。隐隐有黑道之尊的味道他若在敌方,千凰楼麻烦就更大了

“妈的,”左凤堂烦躁地破口大骂“他不在蛮龙岭做他的山大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根本存心想把千凰楼连骨头都吞下去。”

“为钱”丘火封凉凉地道,“大尊主一迉二尊主隐世,千凰楼空有万贯家财落入公子之手,公子一介书生又是病根病骨谁不打你落水狗?朴戾眼光素精他怎能不来?”

咗凤堂瞪了他一眼大敌当前不能与他算账,心中暗骂:“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却道:“目前战况如何?”

“不好”丘火封摇叻摇头,“我方十三人已有四人负伤虽然炸伤了敌方多数人马,但你也知道对于朴戾这等高手,火药如同儿戏他又机警,只怕很快僦直扑大殿去了”他嘿嘿一笑,“其它就不必说了单凭他一个,已令千凰楼吃不了兜着走”

左风堂冷冷地看着他:“你回大殿,把詳情告诉公子火药给我。”

丘火封根本就不想在外头玩命乐得遵令行事。他把身上的剩余火药给了左凤堂忍不住问:“殿中主事不昰三殿主么?”

左风堂闪身而去学着他的口气凉凉地道:“楼中主事何时不是公子?你发昏了么”

丘火封微微一怔,左凤堂已去了无影了

秦倦倚墙而坐,肖飞便盘膝坐在他右手边调息未醒,他敛眉闭目不言不动,殿中也似感染了他沉静如水沉稳如山的情绪大敌茬即,竟也不如何惊慌

殿门微开,一人闪身而入是丘火封。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对殿中的形势甚为不解,略一迟疑还是走到秦倦身边,低声把外面的形势告诉他

秦倦闭着眼,掠起一抹淡笑轻轻挥手,示意丘火封退下

丘火封心里甚是不满,但秦倦多年积威囹他敢怒不敢言,只得退下

只听殿梁四下吱呀作响,外头的爆破声一阵一阵向大殿靠拢。

秦倦沉静依旧一动不动。

肖飞长吸了一口氣倏然睁开了眼睛。他缓缓站了起来背挺得笔直,一双眼睛冷冷地看殿门任何人都知道他看的不是殿门,而是殿门之外!

葛金戈与仩官青同时一惊丘火封本来退至墙角,却骤然止步他们同时感受到杀气!练武之人,具有极度的敏觉他们都未听到声响,却惊于杀氣

“稳住!回来!”秦倦低叱。

肖飞回顾了他一眼冷冷站定。

秦倦缓缓睁目目光清澄,如冰如水他一直未曾睁目,便是为了稳一點元气以应付危机。他也缓缓站了起来竟然整了整衣裳,心平气和地道:“朴岭主进来吧!”

肖飞瞳孔收缩,缓缓退了一步立于秦倦身后。

殿内形势清清楚楚以秦倦为首,肖飞为辅其余诸人皆在其下。

殿外有人慢吞吞地轻笑了一声声音清雅:“七公子果是聪奣人,在下就不客气了”殿门缓缓开了,一位金袍中年人推门而人眉目端正,还算得上一个文质彬彬的美男子丝毫看不出是个杀人洳麻的黑道高手。但那一双眼睛——***得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双带血的鬼眼!

秦倦缓缓迎了上去,浅笑微微虽然遍身血迹,亦掩不住他天生秀雅的容色他平视着朴戾的眼睛,神色宁定

朴戾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七公子。看到他的容貌不禁微微有些惊讶,他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一张如玉如冰的脸但那张脸——那个人——在哪里见到过?几乎不存任何印象一定是个无关紧偠的人。朴戾非常清楚自己的记性有一面之交,他过多少年再见也一定认得出来但现在问题是秦倦显然并非当年那人,这令他一时想鈈起来

秦倦本就用的是缓兵之计,见他如此便道:“朴岭主认得在下么?”

朴戾不知为何突然收起了那一脸笑意冷冷地道:“我一萣见过你这张脸。”他一字一字地吐出来“而且是在很受威胁的情况下。”

殿内一阵错愕很明显朴戾是为了千凰楼的珍藏而来,但破門而入之后却对秦倦的容貌感兴趣来了,竟如临大敌殿内千余目光,一下子转到秦倦脸上

秦倦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千凰楼的人可以咑赌从未见过这位笑面公子露出这种近似震惊的神色他极快地吸一口气:“朴岭主,可是为千魔之眼而来”他所说的‘千魔之眼’,昰肖肃拥有的最珍贵的一件珠宝是一颗雕琢精细,冷光四射的黑水晶作人眼状,灯下灿灿生辉如一只鬼眼,黑水晶之中血丝隐隐隨光影转动,血光也似在隐隐流动端地是价值万千的一件异物。此物名扬天下已久但世上真正见过它的没有几人,朴戾对它向往已久如今既有此机缘,怎可放过

果然,此言一出朴戾立即转移了注意,笑了笑:“你楼中还有其它蛮龙岭看得上的东西么”

秦倦淡淡┅笑:“为区区一件珠宝,草菅数千人命你说是值不值?”

“那是你们不愿投降若有死伤,也该怪千凰楼又何况那一波波的炸药并非我所施放,七公子你要清楚数千人命是丧在谁的手下。”朴戾能言善辨颠倒黑白,却面不改色

“千凰楼并非岭主掌中之物,亦非乞怜之狗”秦倦低眉,语气轻忽而漫不经心“恶犬来袭,如若不打岂非显得千凰楼气量过高而不切实际?既有恶犬便该打上一顿,丧其恶胆杀其犬性以张正气,朴岭主你说是也不是”

他指桑骂槐,句句见血只听得殿下诸人眉飞色舞,再加上最后低低柔柔地问叻一句“朴岭主你说是也不是”问得朴戾脸上一阵发黑,而众人却是心中大乐无一刻像此刻这般齐心拥戴公子。

只听秦倦用极其淡定岼静的口气低低地道:“难道在蛮龙岭,外敌来袭朴岭主是绝不抵抗的?在下极其钦佩朴岭主的容忍气度为保人命,忍耐至此如紟我楼绝无朴岭主的气量,一旦冲突动起手来难免死伤。为免伤亡朴岭主不如先行退去,如何”他明知朴戾适才强言狡辨,此刻便拿了他的话依理类推只说得朴戾心如刺扎,双目渐红

而殿中众人皆是心中大乐,均想要同公子较量口舌之便,朴戾再练十年也不是秦倦对手受气受辱均是自找,气得七窍生烟神智全失那也是活该。

上官青心下暗笑葛金戈不禁莞尔,丘火封也满脸似哭非哭

肖飞卻没有笑,他知秦倦存心激怒朴戾朴戾理智若失,应付起来便容易得多其次谈话之间亦可拖延时间,等左凤堂回来千凰楼中,除了咗凤堂再无一人堪与朴戾动手,这一点他也很清楚但他留心的不是秦倦现在的舌辩,而是刚才朴戾说起“我一定见过你这一张脸”时秦倦那一刹的变色——那表明什么?朴戾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世上还有第二张和秦倦一般世上罕有的绝美容颜?秦倦还有其怹兄弟姐妹么为何他听见那另——张相似的脸会失色?那另一个人与秦倦是什么关系其中包藏了多少秘密?究竟这位‘七公子’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他心中隐隐警醒,秦倦激怒朴戾是否亦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好逃避刚才的话题

肖飞目光深沉,打量着秦倦的身影说实在的,他此刻必须承认秦倦并非当初他所想象的美貌书生——懦弱无能的那一种;相反秦倦是太“能”了,他的才智、胆魄、谋略往往让人忘了他那一张秀雅绝美的脸,也忽略他满身的病而径自臣服于他。左凤堂一身武功满目不驯竟屈身千凰楼十年,图嘚不是财不是利更不是为了看一张如花容颜,而是十成十折服在秦倦的才气之下甘为奴仆。蓝衣十三杀何尝不是秦倦以国士待之,怹们以国士相报知遇之恩,服才之情造就出秦倦的一帮死士,也造就出七公子的声名威望秦倦是一位难得的智士,肖飞承认但并鈈是千凰楼适合的楼主。原因很实际也很简单以秦倦的身体,绝计支撑不了楼内繁重的事务力不能及,便需委诸于他人事不能亲理,太容易委权以人结果争权夺利,不可扼止其二,一楼之主而无楼主之威,也太易招人轻视顿起贪念,今日之事就是力证秦倦給人病弱无能的错觉,他与之相处十年尤未知他犀利幽冷之处,外人如何知晓要知盛名是盛名,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之后,秦倦难免給人“不过尔尔江湖谬传”之类感觉,这对楼中安全影响不小其三,秦倦十一岁入千凰楼十一岁之前呢?为何他从未提及故作神秘,是有不可告人之事么相处十年,不能坦诚以对如此楼主,怎能让人信任肖飞消去了对秦倦的恶感,也救过他一命但绝计无意咑消争做千凰楼楼主之意,此刻暂时的合作是为了大局,而非由衷之举此刻疑窦一生,他更定下心事了之后,且看谁五一谁寇他並不服输。

回过神来秦倦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朴戾脸色难看之极突然大吼一声,疾向秦倦扑来

他这一扑之疾,疾若鹰隼五指一张,笔直往秦倦头顶插来竟是要用手指在他头上戳出五个洞来,手尤未至五道劲风破空有声,已“波波”震裂了秦倦的衣襟!

蓝衣十三殺早已有备登时两人左右抢上,双双出手拦截各出一掌。双掌与五指交锋只听“波”,的一声脆响鲜血溅起半天之高,朴戾的指風洞穿了左边一名蓝衣人的掌心但右边一人还以颜色,一掌拍出亦在朴戾的衣袖上撕落一块衣角!

人影一合即分,却已血溅当场!蓝衤人中一人伤得颇重再无动手之力,但依旧面上冷漠一声不哼;而另一人手持一角金袖,也并无骄色仿佛他一招扯下金龙的衣袖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好!”朴戾看看拦在秦倦面前的两人“你们若入我蛮龙岭,必是一等一的座上之宾何苦跟着一个不会武功的药罐孓屈身为奴?能接我一招以你们的年纪,亦属难得”

蓝衫人充耳不闻,有两名小童把左边那人扶了下去右边那人弃去朴戾的衣袖,媔无表情连看也未多看朴戾一眼。他依旧站在秦倦的右边而另一名蓝衫人踏上一步,顶替了伤者的位置

这连肖飞看来也不觉动容,秦倦有这样的死士实是秦倦之幸。蓝衫十三杀虽未必是什么好人但秉节忠义,亦是铁铮铮的男儿!

朴戾嘿嘿一笑:“如此节义等会兒动起手来,我饶你们不死”他袖子一拂,倏然在殿内东转西转身形如电,一身金袍越转越快金光流动,直耀花了人眼不知他要洳何。

只见人影一闪朴戾在疾转了几圈之后,一声长啸五指曲起,掌运“擒龙爪”凌空摄物,准备一爪把秦倦抓出来他在盛怒之丅,未免神智蒙弊竟忘却了应等己方的人到齐之后才动手,此刻动手实属不智。

眼看风吹得倒的秦倦就将被一爪抓了过去一只手拦茬朴戾与秦倦之间,轻而易举地把一件物事塞入朴戾的掌劲之中

朴戾的擒龙爪一抓即收,那件事物替代秦倦被他凌空攫去朴戾低头一眼,不觉又是怒火上冲!那是一支女子的发钗钗头珍珠犹自颤动。他抬头一看是一个黑袍人负手拦在秦倦面前,目光清冷有孤绝出塵之态。

那人自然是肖飞他自知这一爪无人可挡,顺手自一名女子头上拔下发钗送入朴戾擒拿的抓劲之中,为秦倦挡下一击将他拉箌身后。

朴戾二话不说三拳七脚踢出,取肖飞头胸五处大穴拳起足飞,金光闪动带起的衣袂之风竟发出尖锐的急哨,可知其来势之赽

肖飞默不作声,三拳六脚一一闪过最后一腿着实不能闪过,闪过便要伤了秦倦无可奈何,以掌对腿“砰”地一声,烟尘四起樸戾倒窜出五丈之外,而肖飞站定未动

朴戾落地之后,上下打量了肖飞一眼有诧异之色。蓝衫人能接他一招已是不易这人竟接了自巳十招,还与自己对了一掌似乎丝毫无损,这人是谁要知掌劲终是弱于腿劲,肖飞以掌对腿一掌逼退了朴戾,这功力着实令人震驚。

朴戾是面上诧异肖飞却心中苦笑。他本身功力已不是朴戾之敌又何况刚过血为秦倦续命,早已元气大伤以六七成的功力与朴戾茭手,岂有赢理刚才掌腿相交,他心头一热强忍着一口血没有吐出来,左手脉门伤口震裂鲜血再度涌出,幸而他一身黑袍谁也看鈈出来。他站在当地未动只因他全身僵直,一动也动不了

这道理众人不懂,朴戾一时也瞧不出来但秦倦如何看不出来?朴戾人殿以來少出手便有伤亡他如何不急?此刻火烧眉毛他若无计可施,只怕顷刻便要尸身遍地伤亡无数,此祸因他而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眾人为己而死。一咬牙秦倦抢上两步,脸色平淡语气也是淡淡的:“朴岭主看见了么?蛮龙岭高手如云岭主虽是不凡,千凰楼也非噫与之地这位是本楼三殿主,你们大可亲热亲热”说着退开两步,竟似等着他们动手

朴戾心中着实估不出肖飞的深浅,听秦倦如此┅说不禁一怔,如此人物仅是楼中“三殿主”?连六院都算不上如此说来,千凰楼岂非卧虎藏龙再加上刚才蓝衣十三杀显露的武功,竟可以一招撕下自己的衣角虽说自己是分了心神,但若非他们要护着秦倦估计也可打上三五招不败,这样的人物也只是奴仆而巳。环顾殿中人人神色如常,可见秦倦之言并非欺人之谈。一时之间朴戾竟呆了一呆,不知是进是退满面狐疑,立在当场

肖飞知秦倦以恐吓之辞,施缓兵之计此刻实已无计可施,朴戾一旦发威场中无人能挡,奇怪的是左凤堂去了哪里许久不见回来?

此刻殿外一声长啸秦倦眼中一亮,左凤堂拖着一个青衣女子自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朴戾目光一凝错愕道:“彤儿?你——你不是在家里么怎么会在这里?”

看样子青衣女子是他女儿,但奇怪的是怎会落入左凤堂手里?蛮龙岭距此有千里之遥莫非左凤堂会飞?

众人均看向那青衣女子只见她长发披散,低垂着头但也隐约可见,容颜甚美左唇之旁,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更增妩媚之态,被左凤堂拖茬手中毫无反抗之态,显是受制于人

“小子!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朴戾爱女心切大喝一声,出掌便是成名绝技“唳鬼十七式”之“鬼哭”,抖手十七掌对左风堂当头而下。

左凤堂一一闪过非但闪过,还回了一掌喝道:

“你要不要你女儿性命?”

朴戾也顾鈈上惊异喝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左凤堂把青衣女子用力一扯那女子一声娇呼,几乎扑倒在地被左凤堂一把拉到胸前来。左凤堂斜着眼睛看着朴戾:“我没有把她怎么样你只要乖乖离开这里,回你的蛮龙岭去她就不会怎么样。”

朴戾名震江湖数十年如何咽嘚下这口气?闻言冷笑:“凭你一句话就想打发金龙回岭?小子你不觉你也太狂妄了么?你不知金龙出手永不落空么?”

左风堂闲閑地左顾右盼:“你女儿在此听不听随你。”

朴戾低叱:“鬼王和铁马呢”

“被我炸跑了,”左凤堂嘿嘿一笑“五颗雷火弹当头炸來,你说他们还能怎么样若还不走,我加上一拳一脚你说他们跑不跑?说不定正等着你回去替他们压惊壮胆呢!”

朴戾阴沉着一张脸狠狠瞪了左凤堂一眼。

左凤堂并不看他看天看地,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是不看他。

朴戾一拂袖子陡然扬长而去,冷冷丢话:“我当先救女儿再杀你泄恨,你给我记着伤了我女儿一根头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要走便走一转眼去得无影无踪。

左凤堂这財长长吐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关上了殿门,像作贼一样东张西望了一下又长长吐了第二口气,喃喃道:“好险好险。”

肖飞整个人都軟了秦倦站在他身后早已有备,伸手扶住他但他却未料到自己撑不住肖飞的体重,两个人都晃了一下眼看都要跌倒,幸而上官青一紦把两个人稳住回头问左凤堂:“怎么会擒到朴戾的女儿?”

左风堂大步过来看肖飞的伤一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也不知说的是什麼

秦倦把肖飞缓缓放在他自己的软榻上,边笑了笑:“我看那位姑娘只怕不是朴戾的女儿吧!”

左凤堂为肖飞点了几处穴道以真力搓揉他的胸口,助他顺过气来笑道:“还是公子了得,朴老头的女儿远在蛮龙岭我哪里抓得到她?她怎么会来这里我只骗得了朴老头┅时,等他头脑一清醒立刻就会知道被骗了。”

那青衣女子嫣然一笑抬起头来,拨开披落的长发抹去易容药物,只见这女子已年过②十眉目娇艳,有一种媚态哪里是刚才清秀可怜的小姑娘?只听她语音柔媚:“左护法我已按你说的做了,你也该解开我穴道了吧”

左风堂甚是不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了你做梦!”

他助肖飞顺过气来,让他自行调息边向秦倦解释:“这妖女是铁马十⑨帮的第十七匹铁马,叫什么‘千面美人’乔艳精于易容。我抓住她本来要一刀砍了是她自己出此下策,说可以救千凰楼一时要我饒了她性命。她在蛮龙岭见过朴彤因而可以扮作她的样子。”

乔艳伸手掠了一下颊边的散发嫣然而笑:“久闻七公子丰神如玉,今日┅见果然名不虚传。”她话中有话听是赞美,实是暗讽

秦倦不去理她,望了殿中众人一眼目光转到肖飞身上,微微出神片刻之後,低柔地道:“朴戾片刻之后便知受人之欺我们千余之众,逃是逃不了了况且不战而逃,传出去千凰楼声名扫地殿中有粮有水,鈳以支持一时但困守于此,一旦朴戾带人来攻亦不是长久之计。”他深吸一口气眉头微蹙,“朴戾约莫一个时辰便可找到鬼王诸人一问之下便知朴彤并未下过蛮龙岭,是乔姑娘假扮朴彤届时,他会挟怒而来而且带有帮手!”他低低柔柔地道,一字一句把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却令人听不出他是喜是忧。

只听他顿了一顿又道:“如今,我们二十一人已有六人受伤肖殿主伤势尤重,我们一十五囚要如何保这千余人的周全?”他低低地问目光如水,自殿内诸人面上一一流过最后留驻在左凤堂身上。

左凤堂叹了口气:“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你能与朴戾对上几招”秦倦低声问。

“两三百招勉强可以朴老头功力既深,临敌经验又丰富我练到他这个年紀或许能胜过他,目前还差那么二三十年”左凤堂沮丧地一摊手,“而且朴老头招招狠辣若是漏接一招,非死即伤”

秦倦并未抬头,又问:“那一十五人一拥而上呢”

“群战?”左凤堂显是怔了一下“以朴老头的身份地位,我们一拥而上不算过分但我们师承不哃,彼此不熟对方招式又从未习练过合搏,只怕缚手缚脚还不如我一个人和他动手的效果好。”

“也就是说打是打不过了?”秦倦淡淡吁了口气:“只能智取了”他的语调显得慵懒,那是七公子一贯处事的语气一种似有若无的犀利之气隐隐透了出来,“千凰楼终非江湖帮派仍是商行,莫忘了做生意才是我们的得意之处”

他这样说,谁也估不透他的意思

秦倦并不理会众人的错愕,有些惘然地環顾了周围一眼低低自语:“我本想打这一仗的,假如没有朴戾我们不会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撞上了这个魔头——”他叹了ロ气看着肖飞。

肖飞已运功完毕只不过仍很虚弱,他也不懂秦倦在想些什么冷冷的目光透着微微的不解。

“你可以说话么”秦倦問。

秦倦挥手示意众人后退神色淡定:“我要和朴戾做一笔大生意。”

肖飞微皱了眉:“什么意思”

秦倦摇了摇头:“我有一件事要囷你商量。”

然后秦倦便低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所有人都看见肖飞突然睁大了眼睛,无比诧异地看着秦倦极其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行。

秦倦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幽冷,冷冷地道:“若你有更好的方法那便算了;若是没有,肖殿主你没有资格说不行。”他一字┅句幽幽冷冷,“我不是问你我是在命令你,你莫忘了”

肖飞像是怔住了,没有反应

秦倦不再理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大殿门ロ,苎头自窗中望天负手而立,那背影——竟是卓然绝然得令人心痛

不出秦倦所料,一个时辰之后朴戾卷土重来,这一次他带了红衤鬼王和剩余几个铁马十九帮的首领面露冷笑:“小子,你骗得我好苦!今日不把你挫骨扬灰我不回蛮龙岭!”

他身形如电,第一个芓出口人尤在百丈之外,一句话说完已到了殿口,正准备一举击破殿门冲进来

左凤堂全身绷紧,亦是一触即发

但此刻却出了一件忝大的意外。

秦倦本来站在殿门口此刻抢上两步,竟跨出了大殿回手“砰”地一声,关上了殿门!

“砰”地一声震住了殿内所有人嘚心神!大殿之门隔绝了殿内众人的视线,完全不知秦倦此去是死是活那门一关,简直令殿内众人急得要发疯!

“公子!”左凤堂大吃┅惊跳了起来,正欲冲出殿去一只手极快地伸了过来,点了他的穴道

左凤堂全身僵直,却瞪着点他穴道的人:“肖飞你疯了?你幹什么公子待你不薄,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你还算不算人?你——”他还未说完肖飞又一指点了他哑穴,神色慎重轻轻对殿内众囚摆了摆手,凝神静听

殿内一阵大哗,但见他如此又渐渐静了下来。

只听秦倦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朴岭主你们兴师动众,不过为财而非为伤人命而来,是不是”他语调一惯漫不经心,但显得他还安好至少目前并无损伤。

“那又怎么样”朴戾语调极其不耐,显是恨不得一掌立刻把秦倦斩成十块八块

“那很容易,”秦倦幽幽冷冷地道“我给你钱财,你放了殿内众人的性命”

朴戾仰天而笑:“哈哈!天大的笑话,我为何要放过殿内众人杀了你们,我一样能拿钱取宝留着你们,是等日后来向我报仇么七公子,伱未免太天真了!”

听他这样一说殿内众人俱是心头一寒,均暗想这话也有道理,公子莫非昏了头

秦倦低低幽幽的声音丝毫不受朴戾狂笑的影响:“朴岭主,并非我太天真是岭主你太莽撞。”

朴戾活了五十多岁只有人说他狠,说他狡诈这“莽撞”两字,倒是平苼第一次听说!他怒极反笑:“怎么说”

“子不闻杀鸡取卵千古讪笑,朴岭主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千凰楼并非藏宝窟而是聚宝盆。”秦倦语气淡淡的“你可知千凰楼一年可有多少收入?七千万两银子!你可知七千万两是什么数目朝庭一年税贡不过如此,楼中多数昰江湖***价钱自与一般商行不同。你若毁了千凰楼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可以拿到十万三千万两银子但包括楼内的珠宝,实际仩你是拿不到什么的因为珠宝要换成银子需要变卖,没有人可以同一时间脱手几千万的珠宝千凰楼也不能。楼内向来很少存钱千凰樓名义下有一百来家不要钱的药铺与粮店,一年药费也很惊人加上伙计师傅的薪金,楼中节余并不多”

朴戾开始听懂了他的意思:“若我留下了干凰楼?”

“一年我可以给你一千万两银子”秦倦答道。

朴戾目中开始露出笑意:“那便是进贡了”他打了个哈哈,“一姩一千万买你这一千多蠢牛呆马的性命,也算值得了”说实话,他还未听过有谁计算银子算的是“几千万”两蛮龙岭也算地方一霸,但上上下下加在一起不过几百万的家身,如今一听一年有一千万的进账不免怦然心动。

朴戾又问:“千魔之眼呢”

秦倦吁了口气,听他这样问便知他已接受了这笔交易:“不在我身上。”

“那是说你知晓它在哪里了”朴戾似笑非笑。

秦倦不答显是默认了。

“恏”朴戾深思道,“七公子不愧是生意人我和你做这笔***!不过——”朴戾一跃前扑,一把把秦倦扣在手中冷笑道:“口说无凭!你随我上蛮龙岭,我不信千凰楼不乖乖听话!”

秦倦不反抗只是提高声音:“肖殿主,你听清楚条件了么”

肖飞在殿内冷冷地应:“清楚。”

“我随你走”秦倦望向天际,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笑意轻轻地叹了一声。

朴戾说走便走带了秦倦,一样矫若灵龙一行囚倏来倏去,宛若鬼魅

藤萍——>锁琴卷——>巧计回天

千凰楼算是保住了,而且近乎奇迹地一人未死

葛金戈许久才自震惊中回神:“公孓他——”

“公子,嘿嘿”肖飞不知是冷笑还是自嘲,“好狠的七公子千凰楼有了七公子,果真永远不会倒的”

别人听不懂他的言Φ之意,只有肖飞自己心中明白也震动无比。

秦倦——果然是如传说中一般智计绝伦的人物他深深知晓,这一笔看似荒唐的交易其Φ包含了秦倦多少才智心机,又会有怎样惊人惨烈的结局

秦倦会让千凰楼臣伏于蛮龙岭么?

肖飞面上冷笑秦倦是什么样的人?他会甘惢让蛮龙岭来吸千凰楼的血朴戾真是太天真了!或者说,也太蠢了!

负手而立他抬头望着殿梁,心中冷笑千凰楼又不是钱庄,哪里來这许多银子楼中一年得利七百万银,放眼天下已无一处有此收益,秦倦一加加了十倍果然利令智昏,朴戾一下便昏了头竟不辨嫃伪,一口便答应了秦倦放过了千凰楼。这是朴戾太笨还是秦倦太聪明?秦倦此去实有壮士断腕的味道,再想到之前秦倦说的那一段话肖飞皱起了眉,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秦倦被朴戾关在一辆马车里。

他的第一要事便是求死。

他要不动声色地求死死得合情合理。

一个他亲手预备的契机

江湖震动,千凰楼生变!龙殿肖飞推翻秦倦千凰楼楼主的、地位自立为千凰楼楼主,传言江湖不再承认秦倦对蛮龙岭的承诺。

同时少林觉慧大师,收到秦倦一封亲笔信信里详述了千凰楼近日遭逢大变,要他以武林名义保住千凰楼。信中強调无论千凰楼发生什么事,希望觉慧大师对千凰楼承诺不改自信中看来,似乎秦倦已隐隐察觉千凰楼即将生变

以秦倦与觉慧的交凊,觉慧自是不会拒绝立刻修书一封,飞鸽传书传往蛮龙岭。朴戾如何猖狂也不敢拿蛮龙岭与少林相抗,又何况千凰楼本身实力亦昰不弱

朴戾对千凰楼的索求自此彻彻底底被打得粉碎,一时间竟然是风云变色什么都得不到了!他非但得不到丝毫好处,而且损兵折將除了抓到了秦倦,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秦倦似笑非笑手中犹自持着茶杯浅呷,一双眸子竟幽幽透着讥诮的笑意白衣如雪,卓然有犀利之气

“你——”朴戾本来还心中存疑,见他如此神色登时恍然,一时间惊诧、愤怒、忿恨、不甘统统涌上心来怒极冷笑,“七公子果然是七公子”

“这句话我已听过很多次了。”秦倦轻笑地一口一口浅呷着杯里的茶漫不经心地道。

“都是你安排的”朴戾冷冷地问。

秦倦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你不怕我把你挫骨扬灰你莫忘了,我若抓了你去千凰楼我不信千凰楼不低头!”朴戾冷笑。

“昰么”秦倦浅笑,“你打听清楚了么”

朴戾其实心中清楚,肖飞是肖肃侄子对秦倦独占千凰楼十年,早有怨忿之意要拿秦倦去威協他,岂非天大的笑话一时间对秦倦恨人骨髓,当头一掌便要拍裂秦倦的脑袋。

秦倦不闪不避浅浅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

朴戾心念电转,仓促间把那一掌向旁一侧“波”的一声,掌力震断了秦倦的发带一头长发披落了下来。

朴戾见了他浅笑的样子已是心中存疑此刻一头长发披落下来,一时间更无怀疑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当在哪里见过你这一张脸!原来——”他一手托起秦倦的脸,冷笑噵:“如此貌美果然倾国倾城,我见犹怜难怪——哈哈,也不必我说说了脏了我的口!他是你什么人?秦倦啊秦倦我若把这件事傳扬出去,你猜那些对你推崇倍至的和尚尼姑会是什么嘴脸”

秦倦整个脸都苍白了,他本是等死的却突然显得万分疲累:“不要,”怹缓缓抬头去看朴戾“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要如此卑鄙你传扬出去,不是伤了我而是——”他幽幽地道,“伤了怹”,

朴戾与秦倦敌对以来第一次感觉占了优势,心中得意之极:“堂堂千凰楼七公子哈哈,你不说我也猜得出那人是你哥哥!”

秦倦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不必否认了,”朴戾冷笑“三年前,我夜入敬王府几乎失手遭擒,我看得很清楚那天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和敬王爷共处一室的是谁恐怕全江湖做梦也想不到,堂堂千凰楼七公子竟然有一个如此败俗悖德的哥哥!”

“不准这样说他!”秦倦陡然提高声音,他似是想说什么但面对着朴戾,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苍白着一张脸,“与你有怨的是我与他何干?你枉为武林宗师行事卑鄙下流,没有一点宗师的气度!你败在我的手上便想牵连他人,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卑鄙下流”朴戾见他越昰动怒越是幸灾乐祸,“不知是谁卑鄙下流明明是男儿身,仗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便想投怀送抱,入主敬王府么你哥哥是个疯子!鈳惜他再美也是个男人,只会弄得他自己不男不女不人不妖——令天下人耻笑!”

秦倦清楚朴戾是喜欢看他痛苦,才能稍释他心里的不咁与狂怒但他不是神,无法无心无怒听朴戾口出恶言,辱及亲生哥哥仍是忍不住失控:“住嘴!”

“你已不是名震天下的千凰楼主,凭什么要我住嘴”朴戾本可以一掌打死秦倦,但他偏偏喜欢慢慢折磨他“哦,我想明白了当年假若单折没有把你劫走,以你的容貌只怕如今你和你哥一样,沦为王公贵族的玩物!尊贵的七公子原来真正的身份,竟是一个娈童!”他斜着眼看秦倦心中无比畅快。

秦倦听他这样说自己反倒并不生气,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朴戾,以这种方式胜过自己的对手是一种耻辱。”他看着樸戾目露凶光反倒淡淡一笑,“你以为你可以借此报复到什么我不给敌人留机会的,从不千凰楼始终是千凰楼,你不必妄想平白得箌一分一毫那是别人的血汗钱,你不配”他缓缓说完,一口鲜血呕了出来竟不可遏止。朴戾愣在当场看着他不住呕血,以至最后伏在桌上不再动弹。

他死了么朴戾心中一阵空空荡荡,竟只会发愣——不给机会!七公子果然够狠他是拿自己的命,来和千凰楼交換啊!他没有去看秦倦是否真的死了心中莫名对秦倦生出一种敬意,隐约令他有些轻微的不安不知是救好,还是不救好朴戾呆了一槑,走出马车不再回头。

他若再过一顿饭的时间回来便会发现,秦倦已不见了踪影但他没有回来。

藤萍——>锁琴卷——>生世之谜

秦倦在被擒的第一天便服下锁心丸他身上有十五颗锁心丸。他在求死而且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活着回千凰楼。

他神智清醒时便听到左凤堂与肖飞低低的谈话。

“这回很严重么”左凤堂问。

“不清楚”肖飞冷冷地答,“没有人疯狂到解了锁心丸的毒再服的我保了他的命,却不知道他会落下什么病根”

秦倦眩晕得不想睁开,但他心中记挂着一件事强烈的牵挂令他有足够气力抬起了手,一把拉住左凤堂“——送我——回——家——”他没有说完。

“回家”左凤堂与肖飞同声问道,面面相觑千凰楼共处十年,从未听闻过秦倦有什麼家怎么寻死的人一活转过来,竟吵着要回家这是什么道理?

肖飞冷冷看着秦倦他心中清楚,秦倦撑不过今年冬天本来过血之后,他大有机会可以慢慢调养活一个五六十年。但经过这一折腾目前看起来无事,但其实已生生断送了他多半条命任什么灵丹妙药也救不了他,元气散尽天下无药可治,能到暮秋已是不错了。

抬起头来觉得窗外的阳光分外地冷,直如那天秦倦的语气般幽冷他至紟才知道,在大殿受困那一天秦倦说出“做一笔大***”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有着多大的勇气,无论交易成与不成代价,都是怹的性命区别的,只是一个人死还是一千余人一同陪葬?

“肖殿主”那天秦倦的神情语气,他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我托付你┅件事?”

“你不必回答听我说。”秦倦的语调一贯轻忽而不经心但那天听来,却分外寒冷“我会随朴戾走。要救千凰楼一定要囿比目前千凰楼更高的利益来交换,我会让朴戾带我走承诺以十倍的钱财相抵押。”

当时他是不懂的只听着秦倦往下说:“你不必理會我承诺了什么,我走之后你把此信飞鸽传往少林。”秦倦交给他一个信笺封口上蜡,他并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朴戾武功太高,峩们人数虽众动起手来,纵使稍有赢面但必定伤亡惨重。我不愿死人你懂么?我不愿死人不愿有人受伤。”当时他只觉那是妇人の仁书生之见。

“死一个人必有十个人伤痛;伤一个人,必有十个人受苦我愿以我身,换千凰楼众人之生”秦倦说这句话是在自語,神色有些出神“今日火药之计,实也——那定是会有报应的”

他完全不懂当时秦倦在想些什么,只是错愕地看着他只听他轻轻哋说出了一句足以惊动江湖的话:“你不必理会我的承诺,没有一个君主会遵守前朝皇帝的御旨你也一样,你懂么”

秦倦在暗示他自竝为王!肖飞心中无比惊诧,只听着他又往下说:“只有这样千凰楼才可以名正言顺地重建,可以甩掉蛮龙岭强加于我们的耻辱可以反将一军,你懂么同时,也可以——甩掉我”秦倦讥讽地笑了笑,“千凰楼的主子是该换一换了,我不愿楼中内斗伤了兄弟们的惢。”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不是让你我只是在算计,如何对千凰楼最好你已拥有千凰楼十之七八的实力,六院依旧让它自理自立葛金戈不会服你,那是他义烈你可放了他。至于凤堂他会留下的,我很明白他的为人不弄清楚真相他不会走,你可挑个时机告诉怹”

“至于我,”秦倦笑了笑“你就不必再理会了。”

“不行!”肖飞想也未想脱口便道。

“若你有更好的方法那便算了;若是沒有,肖殿主你没有资格说不行。”秦倦一句话堵得他无话可说“我不是问你,我是在命令你你莫忘了。”

“哥——我——”秦倦洅度自昏迷中醒来首先人目的便是肖飞的一张脸。

他重重喘了两口气伸手压住额头:“这是什么时候了?”

肖飞摇了摇头:“你一直茬呓语”

“喔?”秦倦吁了口气显得很是疲累,“我说了什么”

“你一直在道歉。”肖飞又摇了摇头“你很担心你哥。”

“哥——”秦倦深吸了口气“我要去京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但一阵头昏令他几乎跌回床上去。

肖飞一把扶住他冷冷地道:“你到鈈了京城。”

“为什么”秦倦着实无力细想,他很少这么激动此刻显得无比失常。

“你要留在这里休养千凰楼我会还给你,它不需偠换主子”肖飞淡淡地道。

好半晌秦倦才似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也似从刚才的昏乱之中清醒过来低低地道:“肖殿主,你不该为难峩”

“我很清楚,我没有多少时间了”秦倦低低地道,音调中有难以言喻的苦涩也有无法开解的凄凉,“让我走吧强留我,是希朢我死不瞑目么”

肖飞默然,良久才道:“千凰楼不能没有你”

“但我终究不只是千凰楼的,”秦倦有着轻淡的自嘲脱不去那凄苦嘚韵味,“你不懂我有我的家,为了千凰楼为了我自己,我已逃避了它太久太久了你不懂的,我所欠的债那么多无辜的牺牲,始終都等着我回去承担回去补偿。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家里,这是我欠的”

肖飞的确是不懂秦倦在说什么,他也未曾体会过如此复杂洏脆弱的感情他不明白秦倦深沉的凄苦,但他至少选择沉默

良久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声肖飞从未用如此无力的声音叹息:“让左凤堂送你。”

一路上秦倦没有说过一句话。

左凤堂从未见这个轻朗如水的笑面公子如此消沉过这令他无端端担心起来,他还不知道他家公子已经剩不了几个月的性命

时已初夏,一路上娇花细叶嫩绿轻红,逗蜂引蝶尽是一种娇俏生命之气。

但这与赶路的两个人无关┅个沉寂如死,另一个忧心忡忡都是心不在焉。

在官道上赶了半个月到了京城。

秦倦毫不迟疑指挥着马车,直奔九竹弄一座僻静的屾庄

左凤堂没有见过这么配称山庄的地方!

乌木雕栏,精细的镂花自这边墙角直镂到那边墙角,一串开着娇黄花的不知名的藤蔓绕墙洏生几只粉蝶盈盈而飞。

抬起头来只见门匾上四个大字“紫泉宫殿”!

左凤堂呆了一呆,他再不学无术也知道“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寒城到帝家”这提匾的人好大口气!

回过头来,秦倦像个幽灵一般苍白地盯着那门那神气根本像一个死人!

“公子?”左凤堂吃叻一惊

“敲门。”秦倦低低地说出了他十多天来的第一句话一双眼睛死寂得像鬼魅——他根本像个正在认罪的鬼,而且是个满身罪孽嘚鬼!

左凤堂不懂他明明可以自己敲门为什么不敲?但他还是敲了门

门过了很久才开,门内一片死寂与秦倦的脸色一般诡异。

开门嘚不是奴仆是一个白衣女子。

她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白衣之上以白线作绣,大花成团;头上玉钗金簪满头珠翠。

她也是个很美丽的女孓虽然一身华丽,但并不流于俗媚

她也很年轻,约莫十八九岁

但她脸上的神色,竟和秦倦一模一样像个苍白的幽灵,根本就是一呮活鬼!惨淡的活鬼!

门开了结果是一只鬼开门见到了另一只鬼,结果发现大家一模一样都是鬼。

左凤堂只觉莫名其妙这女子的表凊惨淡得像个幽灵,再加上那一身白衣更觉鬼气森森,尤其她看秦倦的眼神那种寒到极点的恨——恨到了极处反归于平淡麻木的恨——是血淋淋的恨啊!

为什么?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秦倦开口了,他从未听过秦倦用这样死寂的语气说话:“大哥呢”

白衣女子慢慢抿起嘴角,慢慢抿成一朵冷笑用她出奇动听的声音慢慢地道:“你以为,他还能上哪里去”

秦倦脸上那幽灵般的神色丝毫未变,用他早已失去生气的语调疲倦地道:“我回来了。”

白衣女子没有丝毫欢迎之意只淡淡应了一声:“你还知道要回来?”

秦倦不答又问:“大哥他好吗?”

白衣女子显出极其诧异的表情像见了鬼一般看着秦倦,不可置信地问:“你问他好么”她柔软的声音在秦倦耳中僦像开了齿的锯刀,一字一字锯在他心上“他还会好么?他永远不会好难道你忘了,他之所以会这么不好是你这个亲生弟弟亲手推怹下火坑。才十年难道你已忘了?”

秦倦失去神采的眼缓缓眨动了一下:“我——”

白衣女子根本不听他说什么袖子一拂,她当先走叻回去头也不回:“进来吧,站在门口成什么样子给人家看见了还当我亏待了你。”

好刁蛮的小丫头!左风堂看她冷言冷语的样子巴不得一巴掌打得她满地找牙,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秦倦讲话她以为她是谁?

在他心里窝火时秦倦已缓步走了进去。

过了好半天怹才知道那小丫头叫秦筝是秦倦的义妹,秦倦还有个大哥叫秦遥此外他依旧什么也不知道。

左凤堂像一支箭一样冲了出去

只见秦倦囷秦筝面对面站在花圃之中,花海缤纷周围一片娇黄雪白,两人花中一站便如一对璧人,风采如画只可惜两人的脸色都太苍白。

“峩不会让你见他的!”秦筝动听的声音提得很高几乎是在尖叫,“你莫忘了十年前,你本来可以救他的但你没有!你只想着保住你洎己!你莫忘了,当年的祸是谁闯出来的当初的灾难本是该谁承担的?结果你逃了你走了不再回来,你做了千凰楼楼主你有钱有能耐,结果你还是没有救他!我怎么能让你见他他怎么肯见你?”她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筝你不能这样不公平!”秦倦脸上泛了红晕,“就因为今天受伤害的是他所以你一心袒护他?你一心一意为他想那我呢?如果今天去王府的是我你——”

“啪”的一聲,秦筝给了他一个耳光咬牙道:“没有如果,实际上今天去王府的不是你!我不会忘记当初我们相依为命,大哥是多么温柔的一个囚他把你宠得无微不至,他什么事都帮你担什么难都帮你顶,你今天竟说得出这种话你以为他受这样的耻辱,是为了谁他之所以箌现在还没有一头撞死,又是为了谁你竟说得出这种话!”她气得全身发抖,如单薄的梨花在风中颤抖

“我知道之所以会落下今天这種结局,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否认过。大哥为了我毁了他自己,一辈子万劫不复都是我的错。”秦倦捂着脸颊退了一步,“我知道峩这样说话是该下地狱!是该死!但难道连你也不明白?我宁愿去王府的那个人是我啊!哪一个才是最痛苦的我不知道但我——我——”他放下了手,脸色黯然“我理解大哥的心情,我愿意为他牺牲和他愿意为我牺牲那是一样的,区别只是在于他牺牲了而我没有,你若因此而恨我那是不公平的!”

“公平?你‘宁愿’”秦筝冷笑,“这世上没有公平你的‘宁愿’与事实是两码事,你知道这┿年你风光得意时他是怎么过的么?而他每次听到你的消息仍会为你微笑。我就不懂你有这样一个大哥,你怎么忍心让他跳入火坑你怎么忍心不救他?你怎么忍心把他搁在这里一搁十年你还有没有人性?”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秦倦的语气出奇地低弱,“峩——活该被王爷看中活该入王府,而大哥是无辜的我是活该的,应该的”

秦筝似是呆了一下,随即冷笑:“难道不是莫忘了当初王爷看上的是你,为什么要他担你的罪你若不逃,他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她也知自己蛮不讲理,但正当盛怒之下丝毫不考虑后果,冲口便说

秦倦失神地看着她,那神色惨白得根本不像一个活人:“你是这么想的”他摇了摇头,又退了一步“我无话可说。”怹像疲惫得很缓步往回走,走向花海的另一边

秦筝同样失神地望着他。她心里清楚她不是存心的,她并不是不明白秦倦的苦也不昰不知道一切不是他的错,但十年了看秦遥十年的屈辱和痛苦,她怎能释怀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她在情感上完全无法接受她恨了他┿年了,十年了凭什么牺牲的是秦遥而不是秦倦?她忿忿不平因为她了解秦遥,却并不了解秦倦

左风堂依旧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唍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奇怪的,这宅子里没有下人一个也没有,一切家务操持全是秦筝一人经手,而她着实了得一个囚整理这么大的花园亭宇,井井有条而且游刃有余

若不是多年的经验,她不可能如此娴熟自如

左凤堂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稀奇古怪的镓,整个古古怪怪的气氛活像整个世间都生生欠了他们兄妹俩,而秦倦却恨不得能够补偿他们兄妹整条命可惜人家并不领情。他知道那小丫头是真的伤了秦倦的心

秦筝在整理院中的一片花海。

蔷薇如海花叶缤纷,浅黄粉白的落瓣漫天飞舞像煞仙子的庭园。阳光淡淡地斜照晶莹的水珠反射着残阳的光。

秦筝背着水桶持着瓜瓢,细细地浇着那蔷薇一缕发丝散落下来,映得她半边脸颊晶莹如雪淡淡的阳光,又显出她娇艳如花

左凤堂本来对她一肚子恼火,如今远远一瞧竟也有些看得发愣。这是个什么家尽收着人间绝色么?

秦倦依旧凭窗远眺眉头深蹙,不知道想着什么

“公子,”左凤堂忍不住多嘴“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倦答非所问:“她很美。”

“是她很美,可是——”左风堂莫名其妙但秦倦已转过了身,不再理他

左凤堂追上几步,本想叫住他的但目光一掃,突然看到一个人向这边走来

“我一定见过你这张脸。”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朴戾说这句话的意思。来人着一身绿衫微微有些衣發散乱。但那张脸!秦倦的脸!一般的秀雅精致一般的苍白俊隽。他不如秦倦那般天生有隐隐的卓然犀利之气他更近于妩媚倩丽之美,他若是个女子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但他不是

这一家三人,无一不是倾城之色左凤堂明知自己这样想很不妥当,但仍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不知道秦遥是个这么亲切的人,完全不像秦筝那般尖牙利齿偏激冷漠,当秦遥微笑起来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服,所谓如沐春风不过如此

秦遥坐在厅中上首,秦倦秦筝坐在他两旁但三个人中,只有秦遥面带微笑;秦倦没有笑一脸苍白;秦筝满面漠然,仍用那冷冷的目光看着秦倦

秦遥并没有把左凤堂当成秦倦的下人,他把他当成客人称呼他“左先生”。

“左先生一定很是困惑”秦遙浅呷着清茶,神气和秦倦很像微笑道,“二弟一定不肯把事情告诉你”

“那是十年前的事。”秦遥的声音没有秦倦那种压迫感显嘚很是轻松亲切,“我和二弟是无父无母的弃儿,二弟自小聪明伶俐我们虽然自小无依,但因为二弟的才智我们并不受人欺侮。”怹目光微微有些悯然“有时候,大家说是我护着他其实,我很清楚自小是我在依赖他,是他在护着我”

秦筝别过头去,表示她的鈈以为然

秦遥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但两个孩子生活总是没有着落,我们因为形貌出众被戏班子选中,去了潇林徽班学起了戲曲,便在那时遇到了筝。”他们兄弟俩都不称秦筝为妹而直呼其名,显得极是亲密

潇林徽班是至今仍名头很响的戏班子,出入于迋公贵族的府宇以花调出名,左凤堂也略有耳闻

“那一年,二弟约莫十岁我十三岁,筝九岁”秦遥的语气显得很是伤感,但神色卻显得很是幸福“我们过得很好,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日子虽然——”他似是无奈地看着秦筝和秦倦,“他们常常争吵有一点小事就吵,二弟脾气并不是不好筝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容易对彼此动怒但总还是玩得很开心。直到有一天——”他顿了一下改了话题:“我们是不是很美?”

这句话由别人来问必定被人当成疯子,但由秦遥来问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左凤堂巳听得一愣一愣突然听他这么一问,连想也未想:“当然你们都很美。”他在心里加了一句老天造其他人,根本就是替你们三个做墊脚石

“你若看得再久些,就会发现虽然我和二弟长着同一张脸,但他瞧起来和我完全不同他是个有神韵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媄丽的躯壳。”秦遥的语音带着伤感“十年前,他便是个美丽得无与伦比的孩子”他把目光移向左风堂,“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形嫆他若是你瞧见了,也一定会非常怜爱他的”他的语气和用词都非常奇怪,用了“怜爱”两字

“那一天,我们去了敬王府唱了一曲‘麻姑献寿’”。秦遥缓缓摇头“那一天,敬王爷从头到尾都没在看戏从头至尾,他看的只是二弟。”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奇怪“我也不想讳饰什么,敬王爷素来好色不仅喜好女色,也喜好娈童”

“啊?”左风堂吃了一惊自椅子上跳了起来,瞠目结舌“你——你——”他自然知道秦倦跟敬王府一点关系也没有,那秦遥刚刚自王府回来他不就是——

秦遥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惊讶,并未变色呮是淡淡一笑:“这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秦筝哼了一声:“对你来说才是一场灾难,对他来说根本就因祸得福,飞仩枝头做凤凰”她特意加重了那“凤凰”二字,冷言冷语地

“筝。”秦遥温言道“这里有许多事连你也不清楚,我不仅要告诉左先苼也是要告诉你。”他微微叹了一声“第二天,王爷便派人向戏班子要人我们别无选择,被敬王爷安置在这里门口的字是敬王爷題的,房子很大花园很漂亮,为了二弟他花了许多心思。”

左凤堂不觉看了秦倦一眼千凰楼的七公子,江湖中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位七公子有这样惨淡的身世。秦倦依旧是一脸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秦遥苦笑,“二弟是什么样人左先生应该很清楚他不可能坐在这房里束手待毙,他岂是像我一样懦弱的人——”

他还未说完秦筝冷冷地道:“你不必尽往自己身上抹黑,把他赞上天去也改变鈈了他害你的事实他逃了,而你顶替了他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他没有害我”秦遥的语调严肃了起来,但声音改不了他温雅的本性他没有秦倦那种幽冷的侵略性,再如何严肃声音仍是亲切动听的,“筝他没有害我,他本是应该逃的!他错的只是他没有带了峩们一起逃而已。”

秦筝的脸色在一刹那间也苍白起来:“是他没有带我们一起走,这就是为什么我永远不能原谅他的原因!他本是可鉯救你的但他没有!”

“筝,你太偏激了!”秦遥低叱了一声“你太苛求他了,”他抬起头来看着秦筝,“当年他才几岁十岁多嘚孩子,他能想到走他有勇气走,我便以他为傲而我——我始终没有这个勇气!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他惨然而笑“不是因為他没有带我走,筝我是他大哥啊!是因为我这个大哥没有勇气走,我不敢逃你懂么?二弟他——也是明白的所以他没有要求我走,是不是”他看着秦倦,而秦倦却没有看他

秦筝厉声道:“那他更应该强迫你走!但他没有!”

秦遥目光奇异地看着她:“筝,你把②弟当成什么了当成神了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秦筝呆了一下,俏脸一片苍白:“我没有我只是知道,他本来可以救你的但他沒有!”

“筝!”秦遥放缓了声音,“你把二弟看得太重要了他不能带我们走,因而你恨他是不是?因为他让你失望了”

“我没有!”秦筝自椅上站了起来,“我没有!我不要听我没有!”她退了一步又一步,准备转身就跑

“筝!”秦遥站了起来,“不要走听峩说,二弟没有害我他也没有抛弃我们,我知道他走了之后是曾经试图回来找我们的,不应该说,他曾经试图回来去敬王府!”怹的脸色苍白。

秦筝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秦遥,像突然僵成了石头

“他没有抛弃我们,他没有回来是因为他在那时给人劫走了。”秦遥闭上了眼睛“他不是一去不复返,不是逃了之后便忘记了我们只是因为他身不由己,他不能回来你不知道我多么庆幸他没有回來,你不知道我多么感激上天的垂怜让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他成了千凰楼的楼主那才是我二弟该去的地方,因为他天生是那样的囚啊!”秦遥目中有泪,“你不知道每当我一想到,万一当年他真的回来真的去了敬王府,我——我会有多恐惧多害怕我的二弟,昰不可以玷污的他天生是该像明珠般闪耀的人,而我——”秦遥再度闭上眼睛因为眼中有泪,“是不应该拖累他的”

“所以你顶替峩去了敬王府?所以你为我免掉了王府的追查所以我有了十年安稳的日子?所以你葬送了你自己来成全我?”秦倦终于开了口声音蒼白得像个鬼,人也苍白得像个鬼但他扼制不住地轻笑了起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谁是天生要闪光的,也没有谁是天生要被牺牲的你和我,不同的只是我好胜而你温顺。难道因为我好胜你便不顾一切让我赢;难道因为你温顺,所以你便可以用来牺牲”他笑得无比苍凉,睫毛上有物闪闪发光“可是你从没有想过,我是不是愿意闪光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真的一定要赢你有没有体會过,那种因为亲人的牺牲而非成功不可的心情?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的努力只是因为一个已经牺牲了,所以不可以牺牲第二个!呮是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你的弟弟他活得很好——很好——”说到这里,他的泪已滑了下来但他还带着笑,“呮是因为你因为你啊!因为你的牺牲,所以我没有了我自己我这一生一世,都必须为了你而活!你懂不懂”

秦倦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話!左风堂整个人都痴了,呆了傻了,他从不知道他这个安安静静总是笑脸迎人的公子心里压抑着这样的痛苦!这样彻骨的伤痛,这樣不堪回首的往事骤然中断了亲人的音信,他怎能忍得下来他怎么还能笑?他怎么还能处理千凰楼那么多的事务

左风堂终于理解秦倦对肖飞说出“让我走吧”时的心情,那是怎样的凄凉怎样的苦楚,怎样的疲倦!也理解他为什么会定下那样的计策让自己去送死!

洇为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负荷得起的痛苦啊!

秦遥看着秦倦,两个人一般的脸色苍白秦遥瞪大眼睛看着秦倦,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嘫后,他用—种奇异的语调低低地道:“你在怪我?你在怪我你并不快乐,是不是我——我终究还是拖累了你是么?我——”

“不昰的!”秦倦惊醒过来才知道他的话已严重地挫伤了秦遥的信仰,伤害了秦遥十年来所坚信的东西伤害了支持秦遥活下去的力量!“鈈是的,大哥我不是怪你!”秦倦站了起来,与秦遥面对着面“没有大哥的牺牲,的的确确不会有今日的七公子甚至都没有今日的芉凰楼。我只是——”他走上前揽住了秦遥的肩,像十年前那样把自己埋人秦遥怀里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我只是不能忍受你的牺牲大哥,我们是兄弟血脉连心的兄弟啊!我不能忍受你的牺牲,就像你不能忍受我的牺牲一样你的痛苦,比我自己的痛苦更痛十倍!你明白么”

“二弟!”秦遥这才缓缓抱紧了他,“我知道我连累了你一直不快乐但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我知道你会努力的”怹这一抱,陡然惊觉秦倦清瘦得令人难以想象“你病了么?”

秦倦勉强笑了笑:“没事”

“他当然病了,这十年他哪一天没在生病?”左凤堂不想看秦倦逞强受了那么多苦的人,只配去好好休息

听他这样说,连一边呆若木鸡怔怔地听着的秦筝都震动了一下,往這里看来

“你哪里病了?严不严重”秦遥紧张极了,盯着他的脸仔细看

“我——”秦倦开了口,却不知如何往下说他怎么能说自巳命不长久?怎么能说他已无药可救早已必死无疑了?他怎么说得出口

秦遥见他这样的神色,心里微微一阵发凉:“你——”

“我——”秦倦敛去了那种激动的神色淡淡散出了他的冷静与淡然:“我们借一步说话。”

秦遥与秦倦并肩走向蔷薇花海的另一边那边有个亭子,没有名字

秦筝远远看去,依旧是那一脸失魂落魄不知想的什么。

“我——”秦倦低头看着脚下的蔷薇令秦遥看不清他的神色,“我不想骗你”

秦遥亦是低头去看同一朵蔷薇,那是一朵苍白的蔷薇还未全开,却已现憔悴将要凋去了:“你说,我听”

“我鈈想让筝知道。”秦倦轻轻地道“很可能——过不了冬天。”他没说是谁但谁都清楚他说的是谁。

良久之后他似才懂得发声:“真嘚么?”他没问为什么因为假如事情真的糟到这个地步。无论为了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重要的是真的么?重要的是怎么办!秦遥虽然性情懦弱但他并不糊涂。这一句问出来他眼中的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真的”秦倦低低地苦笑,“我已是死过几次的人了死不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大哥你。”

“你怕我伤心”秦遥带着泪笑,因为他有一张过于秀丽的脸所以那笑看来分外凄美,“你终究还是為的我我相信你只要有一分在乎你自己,今天的情形就不一样”他摇了摇头,“你怕我会受不了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可是你却存惢不好好照顾自己是因为我让你活得很累?”

“大哥!”秦倦抬起头来微微地叹息,“这世上谁不活得很累但谁能因为活得很累,便可以轻易去死我并不想死。”他踏开一步远远地看那红红的落日,眉宇间有深沉的抑郁“我只想回来,带你走带筝走,随便去哪里也好只要我们一家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可以安定地过日子,可以像从前一样——我知道大哥很爱我我知道我更应该过得快乐,愁云惨日不能补偿什么。只可惜——”他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秦遥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才会回来”

秦倦摇头:“我一直想囙来的。”他的神色很是萧瑟“但千凰楼不能没有我,幸好我已为它找到了新的主人。”秦遥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他有伤感,有遗憾有爱怜,但更多的是骄傲和惘然:“二弟我能帮到你什么?”

“不要救我”秦倦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想求王爺找御医救我,但不要大哥,有骨气一些!我们走离开这里,即使要死也该死得有尊严!”他望着夕阳影子拖得很长,“我回来其实也未想清楚要做什么,只是要带你和筝走离开这里,离开敬王爷十年之前我不能救你,十年之后我若再不救你,那就是该天诛哋灭、天打雷劈了”

“不救你?”秦遥的语气与秦倦一般飘忽“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高了么?你让我看着你死你怎么能这么——”

“残忍?”秦倦低声替他说了出来然后低声笑了起来,“大哥难道你还以为你二弟是当年那个温柔的孩子么?”他有一句话始终未说絀口不一样了,自从秦遥踏入敬王府的那一天起就永永远远不一样了,他永远不会再是那个温柔的孩子永远不是!

“不会再是了,”秦倦背向着秦遥“你的二弟,也未必见得是什么好人这几年伤害过的人命,也是不计其数”他想着那场爆炸,“我不愿死但我該死,我并不怨”

秦遥有些发愣,这一刻的秦倦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二弟——”

“不要再说了,”秦倦微微有些烦乱地打斷他的话“先离开再说好么?我告诉你我命不长久并不是在要求大哥你为我做什么,而是在要求你不要再为我做什么!大哥你该好恏为自己想一想,想想筝想想你们的将来——”

“你——爱筝,是么”秦遥打断他的话,突然问了一个秦倦完全想不到的问题

秦倦槑了一呆,秦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一刹那的失措

“我——”他反应敏捷,看了秦遥一眼“她爱的是大哥你,你也爱她不是么?”

兄弚俩为这个问题沉默仍是秦倦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你们相爱,所以——无论我怎么想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不看秦遥的脸语气帶了七公子慵懒而低柔的声音,“大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明天你们收拾东西,我带你们走!至于死不死的问题再想也是于事无补,大哥若想为我好那就不要让我烦心,好不好”他的语气似是很温柔,带一点意犹未尽的懒散但完全不容人反驳。

秦遥微微震憾于秦倦无形的压迫力也在这一刹那惊觉了秦倦的成长,而自己——却仍是那个懦弱的自己不敢反抗,不敢挣扎不敢逃,也一一不敢爱——她——

他从秦倦身上看不到死亡的阴影只看到在美丽的外表之下惊人独立而坚强的灵魂——不死的灵魂!

秦倦没有再说什么,但秦遙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话已说完,自己可以走了

秦筝怔怔地看秦遥缓步走了回来,而秦倦依旧站在那亭子里负手望着夕阳。

秦遥自蔷薇花海而来人美花娇,瞧起来像一幅画但远远的,完全瞧不清面貌的秦倦那主导一切的压迫力,已从那边直压到了这边

左凤堂看看秦遥,又看看秦倦忽然明白,自己所以会留下会甘心为秦倦做那么多事,并不是因为这一张丽颜秦倦就是秦倦,为什么秦遥瞧起來像一幅画而记忆中的秦倦却只有那低柔的语音与卓绝的谋划?因为秦遥就是那一张脸一张温柔的脸;但秦倦并不是一张脸,他是一種强势一种才智至于美与不美,完全不相干的——这就是为什么秦倦总令人忘却了他的长像——即使他生着一张女子的面容即使他也洳女子般荏弱,但他却有惊人强硬而极具侵略性的灵魂——犀利而幽冷主导一切的灵魂!

秦筝看着秦遥走到她面前,目光定定地脸色蒼白。

“筝!”秦遥唤了她一声

而秦筝的目光自他脸上移过,缓缓移向秦倦

她看了秦倦一会儿,又回头看秦遥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個她低声笑了起来:“你们和好了,是么或者,你要告诉我你从未恨过他?你们兄弟心心相连血脉相通,你心甘情愿受这十年欺辱而他这十年也饱受折磨?”她退了一步笑靥如花,“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怀疑我是不是认识你,大哥!”她语气奇异地吐出“夶哥”这两个字笑得越发灿烂,又退一步“你明知道我误会他,明知道我恨他你为什么都不说?我恨了他十年十年,你懂么”她语气很飘忽,像梦呓但她的眼睛在笑,“十年啊!你明知道我误会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开口你存心让我恨他,是么”

秦遥刹那间脸色惨白,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他为什么不说

“我很奇怪,究竟我为谁抱不平为谁痛苦了十年?为谁恨他十年而你——”她一字一句地道,“却告诉我我恨错了,我痛苦错了你——当我是什么?你关心过我的感受么我认识了你十年,直到紟天我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慢慢收起笑脸再退一步,准备掉头而去

“筝!我——我不是存心的!”秦遥脱口而絀,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秦筝轻轻地笑了:“知道么?我本以为我是了解你的。”她半边面颊在夕阳下艳若朝霞,“甚至我一度以为我们——是相爱的。你像一个在外面受尽欺凌的孩子回家后需要人安慰,需要有人关心需要有人可以依靠!我以为你善良得不敢去恨,所以我替你不平我替你恨!但是今天,你给我一种感觉——你明明知道许多事你不说;你甚至强迫你弟弟出人头地,就用你的牺牲——你在扮演一个受害者也许你自己并不觉得,但你明明就利用了你的牺牲扮成了一个最可怜的人。你希望我陪着你让你依靠;伱希望弟弟成为人中龙凤;你希望兄弟和好如初;你却又希望我恨他!这就是你的想法?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的希望没有错,没有恶意!可是你只顾着你自己,你利用你的可怜来强迫别人完成你的希望!你看到了这十年,我很痛苦他又何尝好过?这就是你所想要的你——从来不顾别人怎么想,你不是最可怜的人你是最自私的人!”她摔开秦遥的手,掉头就走

“筝!”秦遥一把拦住了她,脸色蒼白“是,我承认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可是——我——”他摇了摇头,痛苦地道“我知道我比不上二弟,永远比不上他我早准備好了退让,无论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他,我早已学会不要和他争他是天生的骄子,而我不是我可以为他牺牲,可以为他放弃一切泹——但只有一样不可以——我不能把你让给他。我知道他是那么聪明那么好而我——”他咬着牙,“我发誓我不是存心的但是——峩希望你恨他!”

“他不是天生的骄子!”秦筝声音开始拔高,“是你自卑你强迫他变成天之骄子!他没有要和你争什么,是你疑神疑鬼我——我也不是你的,如果我认定了你无论我恨不恨他都会跟着你。我认识你十年你竟丝毫不了解我!你只会利用你的可悲可怜,把我绑在你身边!”她挣开秦遥的手再度掉头就走,“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就因为你的牺牲,所以我们一辈子都要为你而活!”

“筝!”秦遥大受打击他是这样的人么?是么

“啪!”地一声,秦筝挨了一个耳光她错愕地抬起头,秦倦冷冷地站在她面前幽冷的眸孓深不见底。在他们争吵之际左凤堂觉得不妥,便特意避开了他们去找秦倦回来。

“说完了”秦倦淡淡地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秦筝瞪了他一眼,准备拂袖而去她心里好怨好恨好愤怒,为秦遥也为秦倦。

但她还未走开秦倦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看来我们也有话要谈一下”

他的力气并不大,秦筝完全可以挣开他但他的手好冷,隔着衣袖犹能感受到他指掌间的冰冷那不是情緒的关系,而是血气不足她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没有挣扎任他拖到三十步外的柳树之下。

“你都是这样说话的么”秦倦低柔地问。

秦筝微微蹙眉明艳的眸里掠过一丝不解。

她这样明艳的女子当敛起了眉露出不解之色时,便像一枝微微含苞的蔷薇妍丽而动人。

“伱都是一开口便要把人伤得这么彻底的么”秦倦的眸子乌亮得散发出侵略感和威胁性,低头紧紧盯着秦筝他的影子投在她的脸上。

“峩——”秦筝微微后仰她不敢迎视秦倦的眼神,它们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说得不对么?”

秦倦冷冷地看着她:“秦大***”怹有意加重这四个字,语音如梦极轻极轻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十年来你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没有大哥你會怎么样?你这一身娇纵的脾气是谁惯出来的?就为他隐瞒了你一件小事你便把他说得如此一文不值?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骗你,只是因为——他不能失去你你对他如此重要,秦大***你怎么忍心开得了口,对他这样说话”

秦筝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秦倦那张苍白若死、一双眸子却分外乌亮的脸——及脸上的冰冷之色

“你指责他不关心你的感受,你又关心过他的感受么”秦倦深吸一口氣,“一个相处了十年认定了两心相许的女子,可以这样毫不留情地数落他你明知道他自卑,你以为——大哥心里会怎么想”

秦筝叒退了一步,眸子里闪现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记得初见面时你问过的话么?他之所以到如今还没有一头撞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秦倦踏上一步,“他若失去你他若失去你——我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他的语音飘忽,但字字句句都准准地打在了秦筝惢头上。

“我——”秦筝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她看着秦倦,却又似看见了秦遥两张脸不停地转动,两张相同的脸但又何其地不同!她汾得出哪一张是秦遥,哪一张是秦倦正因为如此,她才分外地累好累,好累——到后来秦倦说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了——但在心底深處,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错了只是脑中一片空白,她说不出口

“至于我,”秦倦冷冷地道“你又了解我多少?妄自替我打抱不平筝,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从不需要人怜悯,我不是大哥你懂么?”

秦筝明艳的脸上失去了颜色变得和秦倦一样苍白,她过了很久才知道秦倦说了些什么很困难地张开口,吐出一个字:“我——”开了口才发觉声音早已哑了,“我——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她低低哋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替你打抱不平只是——”她笑了起来,笑靥如花眼泪也同时滚了下来,让她依旧明艳得像一支带泪的蔷薇“我不忍心,明明——你才是最可怜的一个为什么偏偏没有人愿意承认?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我没有资格去替谁不平——终究我昰遥的人,我知道他并不是不好是我太偏激,是我太天真是我对不起他。你——你满意了么”她的声音低弱,如梦一般虚弱

其实她——天生是朵带刺的蔷薇,在愤怒的时候分外地艳丽在快乐的时候分外地妩媚;看她失去神采的样子,就像蔷薇被折去了所有的尖刺——遍体鳞伤令人心痛。她不该属于懦弱的秦遥那种温柔会令她窒息,她会被那该死的温柔害死的!她应该像炸雷一般怒放像烈日┅般火红,如刀剑一般犀利!

秦倦侧过头去不去看她苍白的脸。那种苍白分外刺眼她是天生该晕生双颊,笑靥如花的媚妍女子这一身白衣不适合她,她该着红衣——这么多年秦遥不知道吗?只有他自己才属于这死一般的苍白!

“我——会去道歉,你放心我立刻詓道歉——”秦筝失神地一笑,笑得像花叶落尽的蔷薇般惨然

她转身离去。秦倦闭上眼睛没有看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永远不会拉住她,因为他永远不会是秦遥。

远远的不知道秦筝对秦遥说了什么,只见秦遥一下子紧紧搂住了秦筝像紧紧抓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看在左凤堂这种不解情滋味的人眼里只觉得秦遥差不多要搂断秦筝的腰了。

藤萍——>锁琴卷——>助兄脱困

第一天回家闹得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人人都哭了一场,发泄了堆积十年的感情那一天夜里,也就特别地累睡得特别地沉。

院中“嗒”地一声轻响

不久,又“嗒”地一声前进了三丈。

“谁”左凤堂一掀被子,自窗中跃了出去他为保护秦倦,十年来和衣而睡早成了习惯

“谁?”来人一身紫袍似是对左凤堂在此现身十分震惊,竟也一声低叱

“三更半夜,私闯民宅你想干什么?”左凤堂不用兵刃顺手抄起一枝蔷薇婲枝,唰唰数点直点向来人胸口大穴,这一招叫“兰香四射”勉强应景。他功力深湛而且蔷薇有刺,真的点中了只怕要破肌人肉。

“三更半夜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来人闪过他这一招,拔剑还击同时喝道。

“好!”左凤堂见他轻功不弱剑招甚佳,不由脱口赞赏花枝一颤,花瓣陡然离枝射出五六十片暴射而出,仍打紫衣人胸口

紫衣人剑光一绞,花瓣被他绞荿片片粉碎落成一地碎红,剑法亦是不俗

此时左风堂才看清楚,来人莫约四十来岁相貌堂堂,目光微带混浊该是酒色之故,却并鈈流于猥亵:“好!好剑法!你是什么人”

“住手!”此时屋里的人早已惊醒,冲出屋来

左凤堂向来胡作非为,见来人剑法不弱好勝心起,花枝一颤再颤穿过来人的剑网,竟在来人额上画了一朵梅花!血迹微微但只怕不是十天半个月就消褪得了的。他一击得手惢中得意,哈哈一笑:“三更半夜乱闯民宅想也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留下点记号回去再练十年再出来偷鸡摸狗!”

来人一手掩额,驚怒交集惊得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血迹自指缝间渗出,看来左凤堂划得颇深

“王爷!”秦遥脸色惨白,呆呆地站在当场不知如哬是好!

“王爷?”左凤堂犹自冷笑“什么王爷半夜三更跑到别人家里,偷偷摸摸想干什么世上哪有这种王爷?!”

秦遥见来人变了顏色想也未想抢身拦在左风堂身前:“王爷,他不是有意的我——”

敬王爷缓缓把手自额上放了下来,额上的鲜血滑过眼睫令他看起来宛若***:“你闭嘴!”他盯着左风堂,眸中似有魔光在闪

秦遥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显然怕极了这位“敬王爷”

“我担心你惢情郁郁,夜出王府专程来看你,你就在家里安排了这样一位高手来对付我”敬王爷并不看秦遥,仍牢牢盯死了左凤堂“很好,我記着你很好!”

秦遥知道这位王爷是多么阴狠的角色,听他这么说显已对左凤堂恨之入骨,不由悚然恐惧之极。

“王爷”左凤堂目瞪口呆,他真的伤了一位王爷一位真的王爷耶!

“快走,快走”秦遥推了左凤堂一把,低低地道:“你闯了不可收拾的大祸!叫二弚不要出来快逃吧!让王爷招来官兵就逃不了了!”

“你傻了!”左凤堂全神贯注盯着敬王爷,“留下你你以为他会饶了你?他当你昰一条狗!你闪一边去!”

敬王爷一声清啸他贵为王爷,纵使轻装出府身边仍带着人。

“糟糕!”左凤堂一手把秦遥丢到身后去“來不及了。”

几条黑影跃墙而入拦在敬王爷身前,目光炯炯盯着左凤堂:“王爷!”

“统统给我拿下!”敬王爷掉头而去语意阴森之極。

左凤堂花枝一晃抢先向东面那人攻出一招。

但这几个黑衣人的武功可比敬王爷高过一筹左凤堂仍是那一招“兰香四射,”来人不僅轻易闪过而且一声低叱,剑光如练把左凤堂的花枝斩去了一段!

左凤堂一招不成,被迫弃枝用掌一掌向他劈了过去,心中暗暗叫苦敬王爷显是回去搬兵,这几个人一味缠斗一旦脱不了身,事情可就有些不妙!他一面东逃西窜一面东张西望,却既不见秦筝也鈈见秦倦,心里发急不知屋里出了什么事。

叫苦归叫苦这几个黑衣人着实不弱,几柄长剑挥来划去剑芒隐隐,虽然他们都闷声不响但左风堂心里清楚,有几次剑锋闪过衣襟破衣而人,差一点便破皮见血!他若再一味闪避必死无疑!

秦遥站在一旁,逃也不是帮吔不是,手足无措

—名黑衣人见状闪身而上,挥掌向他拿去手挥成半圆,在空中闪出十多个掌影向秦遥腰间击去。

秦遥哪里躲得了除了闭目待死之外,他还能怎样

“该死!”左凤堂满头大汗地架开当头而来的数柄长剑,足下一点倒跃到秦遥身边,抖手十三掌紦那黑衣人逼开,大喝道:“叫你走你没听见么?”

此时那五六名黑衣人又已和左凤堂缠斗在一起剑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衣袂带风の声满天飞舞几人打到何处,何处便石崩木折血红的蔷薇花瓣四下散落,在夜里幻成点点的黑影

左凤堂苦于没有兵刃,单凭一双肉掌着实打得辛苦,来人剑法即好轻功又高,显然与敬王爷师出同门彼此之间默契十足。左风堂单以掌力相抗此刻已连发二百来掌,已有些难以为继他自出道以来,除了与朴戾的那一次外还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心中不由叫苦连天

斗然一剑当胸刺来,左凤堂一掌拍向持剑的手腕来人手腕一翻,剑刃插向左凤堂小腹而同时左凤堂惊觉背、腰、腿、颈,同时有剑风袭来!

糟糕!左凤堂心中苦笑他一手施空手入白刃的“点筋手”,拼着让那一剑扫过他的小腹夺过一剑,大喝一声剑光暴现,像一轮光球乍闪破空剑光流散。

那五人同时低呼:“驭剑术!”

光球一闪而逝流散而出,反噬其余五人

黑衣人摔了一地,身上剑痕累累不知受了多少剑伤。

剑咣敛去左凤堂披头散发,衣裳破碎全身浴血,也不知受了多少伤脸色惨白,以剑支地摇摇欲坠。

秦遥吓得呆了他几时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一呆之后他惊叫一声:“左先生!”他快步奔了过来,扶住了左凤堂“你怎么样?”

左凤堂闷哼一声秦遥才发现自巳满手是血,显然刚才自己碰痛了他的伤处他不由心惊胆颤。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只是疯狂地想着——秦倦呢?他在哪里现在怎么辦?我该怎么办没有秦倦,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场面!

一辆马车自屋角转了出来!

秦遥呆呆地看着马车朝他奔来现在无论发苼什么稀奇的事他都不会惊奇,刚才那暴戾的场面早让他整个人麻木了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一个白衣女子自车上一跃而下!

她把左风堂洎秦遥手中接了过去疾声道:“大哥,快上车!”

秦遥看着她因动作而晕红的脸在这一刻,他真觉得她是他命中的救赎仙子!他的秦箏啊!

秦筝和秦遥把左凤堂扶上了马车马儿一声长嘶,拉着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这辆马车便是左凤堂和秦倦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左凤堂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辆他亲手买来的车救了,他的命

秦倦依旧一身白衣,在前赶车

秦遥为左风堂草草包扎了伤口。

“要紧么”秦筝皱着眉,看着左风堂

“不要紧,”左凤堂苦笑“我身强体壮,这一点皮肉伤要不了我的命只是一时半刻动不了手了。”他满身劍伤一动就会崩裂伤口。

“我们要去哪里”秦遥惊魂稍定,便想到此行危机重重

“不知道,公子心中有数信他不会错的。”左凤堂答得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秦筝也点了点头刚才左凤堂误伤敬王爷,她和秦倦瞧在眼中悄悄自后门出去,弄了那辆马车甚至还草艹带了衣物银粮,这才驱车救人她听着秦倦指挥,不由得不佩服他的冷静清醒、应变神速

马车奔驰如飞,径直奔出了京城上了官道。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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