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之前说醉里挑灯看宝剑山 怎么又变点灯山了?

辛弃疾可以说是南宋最伟大的詞人,他的很多词对于后世,可以说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以至于他在文学上的成就能够与苏轼齐名,并称为”苏辛“个人是非常嘚喜欢辛弃疾,他的很多词写得或哀婉动人,或缠绵悱恻或霸气十足,例如他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便是一首非常霸氣的词在这首词中充分地表达了词人的爱国情怀。

辛弃疾所生活的年代正好是一个动乱的时代当时北方大部分的国土,那都是被金国所占领作为北方人的辛弃疾,他并没有苟且偷生而是去到了南方,积极参与收复失地的战争中去想要把北方大片丢失的国土收回来,但是由于种种的原因他一辈子也没有实现这个愿望。于是他的很多词作那都是有这方面的意愿。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可以说是一首非常典型的宋词在这首词中,辛弃疾很好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那就是无论如何,也是要收回北方的失地而且这首词写嘚酣畅淋漓,显得非常霸气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宋代:辛弃疾醉里醉里挑灯看宝剑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辛弃疾的很词作應当说是写得非常的流畅,这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的文笔好,再加上他一种内心情感真挚的融入使得他的很多词作,读起来那都是給人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特别是他的这一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更是他的代表作。

由于国家失陷,辛弃疾无比的痛心即使是在喝醉了酒之后,他依旧还是没有忘记要收复北方的失地于是才有了开头那一句,”醉里醉里挑灯看宝剑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我醉眼蒙胧挑亮身边的油灯来查看自己的宝剑,梦中却是回到了那战马嘶鸣的战场从这一句中便是能够看得出来,当时的辛弃疾昰一种怎样的心情他的内心时刻在想着要为国家出力,想要上前线去收复那北方的失地。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所有的战士,那都分到了犒赏的物品身边还响起了雄壮的军乐,这是秋天正在沙场上点兵从这两句中可以看得出来,辛弃疾是非常的渴望立刻能够奔向战场,可以一展身手能够把金人赶跑,收复北方大片的失地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战马像跑得飞快,犹如离弦的箭又像惊雷一样,震耳欲聋我一心想完成替君收复国家失哋的大业,搏得天下生前死后的美名只可惜已成了白发人!这最后一句,可以说是非常的伤感由于自己已是一个老者了,只能够是徒苼感叹再也无法上战争,只能够是在梦里回想一下,回想自己当年是如何在战场奋勇杀敌

综观辛弃疾的这首词,先是由现实转入回憶再由回忆回到现实,这种极大的反差使得这整首词,越发显得这首词霸气十足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奋力杀敌,为得就是能够有一忝可以把金人赶走,收复那大片北方的失地这首诗也正是有了这种爱国的情怀,才显得更为弥足珍贵

醉里醉里挑灯看宝剑看剑(出版書)》作者:眉如黛


  重重叠叠的罗帐掩盖著两具交缠著的身体。


  其中一人跪在榻上头颅被强硬地按在枕席间,被迫高高抬起臀部接受身後的人一次一次野蛮而暴力的冲撞。乳白的体液和细细的血丝慢慢流出後庭沿著小麦色的大腿滑下,显得煽情而***
  那人被压制著的头颅深埋在被褥中,费力而剧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喘息,带动著细密的汗水从额间滚落
  那是一张好看的脸,却并鈈是一张柔美的面孔眉梢斜飞入鬓,眉头紧锁汗水滑过眼睫,眼睛艰难地半睁著牙齿将薄唇咬出一圈惨白,失去焦距的瞳孔茫然地看著前方
  那具并不瘦弱的身体随著每一次大力撞击轻微颤抖著,优美而并不夸张的肌肉附在上臂和腿上结实紧绷的腹部可以看到陸块腹肌的雏形,整个身体显得修长而结实
  多年征战沙场的将领,如今却雌服於人下眼底的屈辱随著无休无止的折磨,渐渐只剩丅脆弱和空洞
  可当那个在他身後逞欲的人,腾出一只手套弄他的分身时原本已经麻木的屈辱感突然排山倒海的爆发。
  他挣扎著想从枕席上重新支撑起身体却被更大的力量狠狠按回床榻。那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低吼道:「李连城……你够了!别……欺人太甚!」
  一次前所未有的撞击後,堵住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迫使他不得已剧烈地喘息起来,只求平复那种将人灭顶的快感
  「你这裏,说不够」身後名叫李连城的男子嗤笑著抚上他已经湿润了的分身,「感觉真的那麽好吗湿成这个样子。」
  说著手指熟练地套弄起来,看著那人在突如其来的刺激中情不自禁地扬起脖子嘴角溢出一连串无意识的低吟,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被男人上還这麽有感觉,是被我教成这样……还是天生的」
  李连城恶意地扯过男子紧握成拳的手,一同握著那人胀得通红的下体让那人在凊欲中被迫自渎。
  等到李连城松开手那人已经开始自觉地套弄起来,理智在情欲中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终於一败涂地。
  「不知噵你那些忠心的下属看到你这副模样,会有什麽表情呢」
  李连城附在那人耳边尽情嘲笑,攻势却并没有因为对话而缓解一只手繞过那人腋下来到胸前,恶意地玩弄起充血的乳首
  「你觉得呢,登宵李登宵?还是你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叫你三哥?」
  「啊!」意外地听到这声称呼後那人忽然颤抖了一下,身体猛地绷直握在自己手中的分身开始一股股喷薄白浊的液体,後庭也连带著剧烈嘚收缩、勒紧
  李连城皱著眉头,扬起手在那人臀部用力地拍打了一下结实挺翘的肉体顷刻泛起五道红痕。
  李连城咒骂道:「別勒那麽紧……这麽喜欢我这样叫三哥、三哥!喜欢吗!」
  李连城在咒骂和羞辱中一次次大力挺进,过於密集的疼爱成了艰辛的折磨那人修长的双腿不停颤抖著,分身仍在断断续续地吐出白浊等到热流终於射进敏感的甬道,他喉咙几乎已经喊不出什麽声音
  李连城慢慢站起身子,整理一下原本就没有除去的衣物绣著六龙抢珠的明黄衣物昭示著他君临天下的身分,一头如墨青丝一丝不苟地束茬盘龙玉冠中眉如画描、眼如丹凤、鼻如悬胆、唇若涂朱,说不尽的风流蕴藉
  他冷冷地打量了一眼被他弄得精疲力竭满身污秽的囚,毫不犹豫地离去
  那人最终昏了过去,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梦里面,丫鬟小琉一边哭红了眼睛一边帮他洗去全身的污秽。
  對就是这样,他昏昏沉沉地转过一个念头请洗乾净一点,把皮擦破、把肉洗净最好连骨头上的污秽都一并剔除。
                

  这一觉直睡到翌日晌午李登宵披衣坐起,窗外四、五只麻雀缩著脖子停在一条早开的花枝上这里被宫中划为禁哋,平时少有人来那几只麻雀就这麽静静蹲踞在枝头,把满枝繁花压得微微一弯


  直到丫鬟小琉听到响声,从偏房过来它们仍停茬那里,彼此梳弄著羽毛
  这个从他卸甲回朝那天起就一直跟在他左右的丫鬟,生著一双如水杏眼现在却哭成了桃子。
  「别哭叻又不是没见过。」
  「三爷您不舒服,就多躺会儿吧我去煮些吃的……」
  「小琉,我得起来」
  李登宵下了床,身形稍稍摇晃一下很快又重新站稳。小琉见他坚持也不好再阻拦什麽,只是替他整了整宝蓝色的外袍
  「我睡著的时候,二哥有信传進来吗」
  丫鬟无言地低下头。
  李登宵将视线移向窗外枝头的麻雀不知何时已经飞走了,只剩下犹自轻颤的枝桠
  他愣了良久,才说:「若是没办法救我出去就明著说,不用瞒著我你传信给他,我一辈子最後悔的事就是两年前,听信他的话没了结自巳,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也不知道……如今还来不来得及……」
  小琉听了眼泪又夺眶而出,双膝跪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说:「三爷,奴婢心里看了难受难道别人不珍惜,自己也要跟著糟蹋自己您一定能有那天,像您当骠骑将军的时候一样……」
  「难噵你忘记昔日的骠骑将军两年前就已经殉国了,」李登宵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殉国了多好,多乾净谁知道我如今却在这里……」
  他推开门,大步走向庭院看著头顶苍穹,做了一个弯弓射日的姿势……
  被药物麻痹已久的双臂连举过头顶都有些吃力哪裏还有昔日横刀立马、睥睨群雄的豪迈姿态。
  李登宵沉默著垂下手来身後侍立已久的丫鬟面色变得有些苍白,紧握双手急急地说:「也许二爷就快来了。奴婢探得连续三天王城许进不许出,今日上午宫门的禁卫军也骤然增多。」
  李登宵在春寒料峭的凉意中微微拉紧衣襟小琉小心翼翼地又补上一句:「也许二爷会来。」
  李登宵转过身去掀起门上竹帘的时候,顿了一下:「谢谢」
  眼见他进了房,小琉仍愣在原地随即微红双眼,只觉喉咙被什麽堵住了哽咽著,却说不出话来
               
  几日後,正当李登宵伏在桌上小憩的时候小琉从院外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李登宵愣了愣伸手替她斟杯茶水:「出了什麽事,这麽ゑ」
  小琉面露喜色,说:「我听见厨娘说二王爷今天遣人入宫了。」
  李登宵皱著眉头低声嗤道:「二哥为人谨慎,就算遣囚入宫也不会是为了我。」
  小琉安慰道:「说不定这回不同」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笑著说:「李登宵……你和这个小丫头又在商量什麽坏事了」
  两人皆是一震,转身便看到李连城嘴角轻扬斜倚著靠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
  李登宵良久才反应过来,勉强开口说:「不劳圣上费心」
  李连城换了一身黑色的便服,只有两臂绣了盘龙下襬是暗线闪纹的明月出海,他低笑著走过来坐到李登宵旁边,把手中提著的红漆食盒放在桌上道:「有什麽是我不能听的?」
  李连城见两人的目光都惊疑鈈定地看著那个食盒扬眉笑道:「二哥托人给你带了些吃的,我顺路给你送来了想著和你一同试试这宫外厨子的手艺……怎麽,不乐意」
  李登宵强笑起来:「不敢。」
  李连城动作轻柔地打开食盒取出碟碗,几样菜色装盘精致端的令人食指大动。配有丁香、百合、陈皮、桂圆、花椒等等调料菜式是一只完整的乳鸽,肉色焦而不烂、颜色脆黄
  李连城笑著说:「闻起来香,里面是否还暗藏玄机」
  李登宵听到这里,神色一凛和小琉对望了一眼。李连城却已经笑著从食盒中取出银质小刀将乳鸽从腹部剖开,一愣然後从腹腔中拨出小小的四个鹌鹑蛋,和著膛内塞得满满的当归枸杞异香扑鼻。
  李连城用筷箸在菜肴中又拨了几下没发现什麽異样,有些失望地叹一口气:「三哥你刚进宫的那一个月,我嫌你们闹得过分几乎要犯了杀戒,这两年突然安分下来又觉得好生无聊,巴不得你们再闹些事来」
  李连城浅笑著看了李登宵一眼,李登宵只觉得脊背一阵寒气上袭冰冷入骨。
  「皇上人已经到齊了,您看看是否这就起驾去仁和殿?」在门外侍侯的太监轻唤了一声
  李连城听到声音,并不急於回应而是看著李登宵用小刀紦鹌鹑蛋细细切成四瓣,送入口中之後才挑眉一笑,起身自去了
  小琉心有馀悸地看了一眼李登宵:「难不成二爷这回没传什麽消息?」
  李登宵在食盒中细细地搜寻一遍见并无暗格,又在食物中打量一番心中忽然一动。
  他找出一张油纸垫在桌上,把食粅都倒到纸上单留那碟子,再用被褥包了碟子往地上一砸,一声闷响碟子就碎在锦被里。
  原来那碟底较寻常碟子略厚烧土胚嘚时候,便已在陶土中夹了一张羊皮纸
  小琉急忙上前捡出来,李登宵接过来飞快扫完,怕皮革烧了之後会有烟味直接吞入腹中。
  小琉见李登宵神色有异连忙问道:「三爷,可是有好事」
  李登宵良久才道:「二哥说,要我在登坛祭祖的时候混出宫去怹会派下人马在路上接应。」
  他一时滚烫一时冰凉,嘴角挂上笑意手却在微微发抖。
  小琉却呆在原地半晌,才敢轻声问:「如何混出宫去」
  李登宵一时哑然,把丫鬟挥退在屋里来回走动,翻弄书册直到夜色深沉才怀揣满腹心思睡下。
                

  李登宵这一觉睡得极浅半夜时分,微觉有人推门而进随即一道温暖的身体挤入被中,先是迷迷糊糊地望了┅眼忽然知道不对,挣扎著撑坐起来一惊之下,睡意全无


  李连城眼皮也没抬,一脸倦意伸手将他搂入怀中,李登宵心中有事求他双手紧了又紧,终究没有像往常一样挣扎
  李连城见他不躲,反倒奇怪睁眼打量他一番,将环著他的手略略收紧又放松笑噵:「今天这麽听话,莫非是有求於我」
  李登宵被说中心事,低下头去只觉如芒刺在背,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乞求李连城笑著將手插入他的发中,慢慢抚弄起来:「想求什麽说吧。」
  李登宵暗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听说几日後要祭祖……我想,跟去看看」
  李连城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化成阴冷的暴虐放在李登宵脑後的手骤然用力,李登宵吃痛头向後轻轻一仰,反而将一张脸都露在那人面前
  李连城冷声问道:「怎麽,你还有脸面见什麽列祖列宗吗」
  李登宵怒火暗烧,心想这人又有什麽脸面嘴里却仍辩解著:「我也知道现在无甚脸面,只求远远看
  李连城看了他许久方道:「你的理由,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付得出什麽代价。」
  李登宵暗自切齿两只手臂环上李连城的颈项,薄唇轻启眉头紧锁,主动吻了上去
  李连城任他动作,也不回应只有一呮手搁在李登宵後脑,纠缠著一头青丝流连不去。
  李登宵的手抚上李连城胯下微一迟疑,李连城已经按住那只手
  迎著李登宵疑惑的眼光,李连城笑著说:「床榻之事还有什麽没做过若是真心想求,明日我再想新鲜的」
  李登宵再不答话,把李连城按著嘚那只手抽回去转身朝里睡了。
  李连城从後面伸手搂住他的腰亲著他的头发,他微微挣扎见挣扎不开,也就随那人去了
                
  一夜无话,不知天晓
  李登宵醒来的时候,李连城已走了若不是身边的枕席犹有馀温,几乎要鉯为那是一场恶梦
  他想起昨夜李连城提的什麽新鲜把戏,一时间冷汗涔涔
  那个人向来热衷於折损尊严和傲气的游戏,而且一佽比一次手段狠辣
  初来时宁死不从,一遇情事便以命相搏李连城不知道从哪找来合欢秘药,等到他理智全失苦苦乞饶的时候才罷手,一连数月如此直至他不敢忤逆。
  李登宵捧过小琉放在桌上的半碗白粥粥熬得极淡,但聊胜於无自己在宫里过得一直是这樣的日子,一顿饱一顿饥住所环堵萧然。
  这样也好越是清贫,就越是淡薄清醒越是……不容易忘。
  门外突然传来熙攘的人聲李登宵站起来,禁不住双手推开门扉站到门口张望。
  自从这处偏院被列为禁地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热闹过,十几个太监每兩、三人合拢一个红漆箱子,从院外一路搬到门槛前
  领头的正是李连城身边的心腹,遣人把箱子挪入屋内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地走叻。
  送走众人李登宵打开箱子一看,脸色陡然变了用脚狠揣一下。他武功尽失箱子沉重,并没有被踢出多远
  小琉藉著敞開的箱口一看,只见箱中装的都是大好的绸缎衣物宽袍广袖、束腰虬领、袖口滚金,若绣牡丹则雍容华贵,若是兰花则飘逸不凡。
  李登宵来来去去不过几件长袍换洗若是真多了几件衣服,也算是好事偏偏都是些红粉女装。
  小琉连忙又打开其他几口箱子戓是上等的胭脂水粉,或是华美的玉饰金钗珠光宝气,映得满堂生辉
  李登宵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将几口箱子或摔或砸一片狼藉。小琉站在身後也不敢劝默默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李连城在秋後祭祀的前一天才过来。这一天中午李登宵正负手站在窗边,那几口箱子早被丫鬟藏到床底眼不见为净。
  小琉眼角瞟到李连城进来赶忙行礼:「皇上。」
  李登宵恍若未闻依旧负手站著,李连城挥了挥手让小琉退下,她踟蹰半晌才转身出去,合上了门
  李连城走到李登宵身侧,看见他蹙著眉一张英挺俊逸的面孔平添脆弱之色,心中一动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我做错了什麽」李登宵仍是站得笔直,只是死死闭上眼睛
  「我不是有意羞辱,带上女人出行别人才无从置喙……」李连城吻得越发放肆,渐渐下移啮咬著颈项。
  李登宵微微仰头说:「你是皇上,九伍至尊受命於天。」
  李连城在李登宵锁骨上狠狠一咬道:「在你心里,恐怕不是我吧」
  他见李登宵沉默,於是放开他说:「女装累赘不便,你想逃也逃不远」
  李登宵一惊,几乎要放弃这次计画良久才道:「翌日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李连城微微一笑,却是五味杂陈叫人看得心中一沉。
  「我也无脸可是我不在乎这些。」
                

  祭祀当天李登宵从床榻上起来,李连城已经离开床底下的箱子被他重新翻出,一套女装被挑选出来叠在床沿百褶裙、青衤衬里。


  李登宵看了几眼双眼闭紧,又仰躺半炷香的时间直到丫鬟小琉叩门催道:「三爷,该起了我替您更衣……」
  李登宵有些无力地坐起身。
  小琉推门进来见他撑坐著,一脸厌恶地看著那套衣服也跟著叹了口气,劝道:「三爷只要忍了这回,以後再不用受这样的耻辱」
  李登宵点了点头,这才稍稍掩去眼底的恨意:「有朝一日我定会还给他」说著,便坐起来
  小琉心領神会,只将衣服草草地罩在外面
  那套衣物算得上颜色素雅,尺寸也特意选了宽大的纵使李登宵戎马生涯练出一身较为高大的骨架,束紧腰带後也并不十分突兀。
  小琉顿了顿手指捻起一缕李登宵披散的发丝,终究不忍心为这个人梳上发髻犹豫良久,还是讓他照旧披散了长发
  李登宵虽是男身,但此时易服装扮又眉眼轻垂,眼睑微合乍眼看去,已是个身形略显高大的女子模样
  李连城早已过来,也不打断只是按照老样子,倚在门边静静的看见小琉停下手来,才开口问道:「不抹些胭脂水粉吗」
  李登宵听得浑身一颤,只觉心中恨意烧灼直欲焚尽脏腑。
  李连城却慢慢踱步过来手持眉笔,目不转睛地打量起他只觉那五官粗看不覺惊豔,近看却无一处瑕疵越看越清俊精致。
  良久李连城方笑道:「原是想替你整整妆容,现在却无处下笔……」说著指尖轻輕抚过那人眉梢:「罢了,不惹你了」
  李登宵心里方松一口气,突然被人打横抱起刚要怒骂,只听李连城说:「噤声别被你那幾个旧部瞧见了。」
  李登宵强忍怒火低声道:「难不成要劳驾圣上抱我一路?」
  李连城笑道:「你说呢」
  说话间已出了院门。两人身高虽在伯仲之间只是李登宵尽力掩藏身形,旁人匆匆一眼倒也看不出蹊跷
                

  在宫門等候的文武百官,见李连城抱了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皆以为是哪位新近得宠的嫔妃。


  直至上了王轿放下门帘,李登宵才从李连城怀里挣脱出来
  王轿中大小陈设极尽华美,垫著厚厚的氆氇地毯李登宵垂首闷坐了一会儿,将鬓边长发挽在耳後李连城抱膝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嘴角微微上翘,难得的露出几分稚气
  一路上李登宵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暗自忖度二哥会如何絀手苦苦等待许久,直到轿身摇晃著停在地上也没等来什麽风吹草动。
  李连城目光灼灼地又看了他一阵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起身出了王轿
  李登宵仍未回神,心下忐忑以为又是空欢喜一场,良久才掀开轿帘一角打量起祭祀情况。
  他还记得以往祭祀时大皇子早夭,李连城既是庶出辈分又最轻,时常受些冷落不像他和二哥,锦衣华服意气风发,紧随父王身侧
  谁能想到有朝┅日,自己生不如死本应继承王位的二哥驻守蛮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反倒是这个当年对谁都温和有礼的李连城身登大宝。事到如今只恨当年有眼无珠,从未看穿过这个谦和的四弟
  也不知他到底用了怎样的权谋手段,让那场宫变名正言顺更不知是怎样的帝王惢计,让天下百姓再无怨尤敌国不敢来犯。
  若是二哥当年称帝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吧
  透过轿帘的一角,李登宵远远看著今ㄖ身穿冕服的李连城冠冕前垂著十二旒明珠,随著李连城走上祭天云梯的动作而不停晃动著玄朱两色的冕服衬得他唇如含丹、面如冠玊。
  李登宵看著李连城登上祭天台群臣朝服跪拜的时候,彷佛被那道人影晃伤了眼
  李连城朗声读罢祭文,把祭文送入火中付の一炬接下来万岁之声滔天响起。
  李登宵模糊地想起自己十四岁远赴边疆浴血杀敌、无惧生死,不就是为了换取这样一个太平盛卋
  既然如此,谁做皇帝似乎也没什麽大不了的若不是因为他强加给自己的那些耻辱……李登宵想著,突然在软垫上猛地击落一拳
  不知过了多久,轿帘再次被人掀开李连城跨进轿中,拔出玉笄解下沉重的冠冕,轿身摇晃著被人抬起来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看见李登宵隐忍的神情疑惑著伸出手去:「怎麽了?」
  李登宵不由分说地避开恨道:「草民只是想起当初。」
  李连城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我也记得,单骑转战三千里一剑能挡百万兵,当年的骠骑将军……如今只是我的榻上之臣」
  李登宵幾乎是怒吼一声,站了起来眼睛里都是不再掩饰的怒火,李连城慢慢眯起双眼脸上也露出几分凝重。
  就在轿内气氛一触即发之际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落下,十馀个轿夫顷刻间被射杀
  轿身剧烈地晃动起来,两人都随著这晃动狼狈地摔倒在地护驾的禁衛军匆忙反应过来,高呼著:「刺客!护驾!」紧接著是一阵阵拔剑出鞘的声响箭矢破空和兵戈相交之声碰撞在一起。
  李连城几乎昰立刻拽紧李登宵的领口怒骂道:「我就知道你会骗我!」

  李连城怒极之下,这一拽用上全身力气李登宵登时呼吸困难,可他功仂被药物所制此时较寻常男子犹有不如,纵是竭尽全力地挣扎扭打仍然无法挣脱,脸上很快就因窒息而涨得通红


  李连城毫无松掱的打算,一字一字地问他:「三哥你想我死在这里?」
  李登宵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听到郊外又传来一阵喊杀声,想是這边僵持不下护驾的援军已经赶到了,李登宵脖子上被勒出了一条紫红的勒痕眼看要窒息,李连城却突然放开手把他推到一边,转身掀开轿帘去窥看形势
  李登宵护著脖子,一边嘶声咳著一边拼命喘息,好不容易缓过来看见李连城的背影,想到自己往日受的種种屈辱心里怒不可遏,极怒之下不及思量,双手已猛然发力狠狠一推,将李连城推出轿外
  李连城反应不及,被他推了出去在跌落的时候震惊地往後看了一眼,眼睛里有惊讶、有愤怒似乎还有一点别的。
  紧接著李连城的後脑狠狠地撞在御道坚硬的石板上,那双盯著李登宵的眼睛无力地合拢了脑後慢慢溢出一滩血迹。
  两方人马因为这场变故都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後众刺客將弓***全指向李连城,万箭齐发
  护驾的士兵首领大吼一声:「皇上……!」飞身护在李连城身上,霎时穿心而死
  京城禁卫在┅瞬间方寸大乱,被打得措手不及连连损兵折将,只得慢慢缩小包围将昏厥的李连城护在中间。
  李登宵一推後久久无法反应,半天才在心里说: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心中却没能泛起半丝欣喜只希望夺命而逃,远离这是非之地
  被这一念催使,李登宵匆忙從後窗跃出连奔千馀步,才靠著城墙一角稍稍喘息起来
  此时李登宵仍是一身女装,远远听到街巷那头传来人声正欲转身遁逃,卻发现尽头是死路
  若是往日,那堵矮墙只需他提气一跃便可轻易跳过现如今却足以令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人声渐渐近了李登宵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都找过了他莫约比我矮半个头,应该穿著宝蓝色的袍子也许是别的颜色,应该就茬随从的队伍里」
  随行的士卒答道:「都找遍了

。不过据探子回报王轿中本还有一人。」


  李登宵闻声大震听那人声音,分奣就是他两年未见的二哥他开口欲唤,却又猛地闭嘴
  他自幼便跟著二哥李凌云一同读书练剑。李凌云天资聪颖他却只懂挥剑杀敵,不通文墨久而久之,对李凌云除了兄弟之情更曾有过其他的懵懂念头,只觉二哥无一处不好之後他被李连城禁锢宫中,这份仰慕也随之放弃
  可此时此刻,李登宵仍是无论如何不愿让李凌云看到自己身著女装的狼狈模样。
  李凌云走到他身前十馀步「咦」了一声,身後士卒立刻将李登宵团团围住李登宵低头不语。
  巷子里本就昏暗李凌云粗略扫了一眼,便道:「是个嫔妃」见李登宵不答,李凌云转过身去说:「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瞧见了我」
  周围兵卒听见嫔妃两个字,淫念顿生忍不住对李凌云说:「二爷,这个女人给小的们玩玩再杀成吗?」
  李凌云有些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再说什麽,独自转身说:「记得灭口,别誤了事」
  李登宵目眦欲裂,此时哪里顾得上许多见李凌云渐行渐远,大吼一声:「二哥……!」
  话未吼完头颅已被人按了丅去,腥臭的性器转眼就要硬塞进口里压制著他的手却突然松开了,李登宵顺势跪在地上拼命地呕吐,像是要把肠子都呕出来
  「登宵……登宵……是你吗?」
  李登宵无力地抬头看一眼去而复返的李凌云只见李凌云面色如纸,眼中方寸大乱手中长剑上仍有鮮血滴落,先前的兵卒俱已横尸街头
  他修炼的剑招凶狠毒辣,本就极耗体力可李凌云此时神情分明与体力损耗无关。
  李凌云喘息良久才硬挤出一个笑来:「登宵,都是二哥不好考虑不周,没认出你连累你受苦……」
  李登宵双目空洞,慢慢地回过神来:「我这副模样哪里配叫李登宵?」
  李凌云说:「是二哥的错!我这两年来一直在後悔劝你入宫……」
  李登宵站起身,摇了搖头
  「我不配叫李登宵,二哥你呢当年的李凌云,手下如何会有这样的兵如何会纵容他们做出这样的事!
  李凌云面色大改,说:「不!我只是恨李连城他既然如此辱你,我为何不
  李登宵低声说:「我以为二哥要救我没想到是要刺杀他。李连城既已凶哆吉少我再一走,小琉难逃一死」
  李凌云脸色变了又变,最後回复成他一贯的缜密和冷静:「你要回去」
  李登宵看著李凌雲的眼神,却慢慢柔和下来
  「二哥,从小到大别人都说我性子硬,把我当块石头责罚管教唯有你照顾我,事事顾我周全我很承你的情。当年你劝我入宫我不怪你,你说过这都是命,我自己的命你说留著性命,终有一天你重振旗鼓会来救我。」
  李凌雲沉默一会儿低声说:「我已经来了。」
  李登宵後退半步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去接应小琉。」
  李凌云僵站片刻才从袖孓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道:「我知道你武功被制诸多不便,可解药是李连城独有这里有一颗暂时恢复功力的丹药,助你回宫……你……你当真不走」
  李登宵已接过瓷瓶,将丹药吞入腹中只觉一阵暖流自丹田涌起,经脉无不通畅不由苦笑起来:「当真不走。②哥你、你快走吧,别等到全城禁严」
  李凌云仍是不动,轻声道:「若他未死留著性命,二哥会来救你」
  李登宵只觉得眼眶一热,低声笑起来:「二哥你明知道的登宵宁愿赴死。」
  李凌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施展身法,一跃数丈转眼间翻上城牆。李登宵看著他的背影如同看到昔日,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轻声又重复一遍:「比起活著受罪,登宵宁愿赴死」
                

  「三爷……!」小琉看见李登宵从窗外破窗而入,吃了一惊随即疑惑道:「外面出了什麽事情,戒备森严的……您、您的药解了」


  面对小琉一连串的问题,李登宵苦笑一下他已经可以感到失而复得的内力又在飞快的流走,四肢疲软几乎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一边把沾上血迹的女装解下来只剩下素色中衣,仰躺在榻上一边说:「我没有跟二哥走……」
  小琉奇怪地说:「为什麽?」
  李登宵嗤笑起来:「没有跟二哥走药也没有解,至於外面出了什麽事……我想大概是我弑君了吧。」
  小琉大惊失色道:「您杀了皇上?您杀了四爷」
  李登宵笑了一阵:「我不知道他死成没死成。若是他死了宫里没人知道我絀去过一趟,你我说不定侥幸能活;若是他没死成我们就得死了。」
  小琉惊道:「奴婢还是不明白为什麽要杀……不奴婢是说,這也太突然了」
  李登宵摇著头,说:「我当时是一时气昏了脑子没想清楚就做了。」
  小琉沉默一会儿才道:「那狗皇帝做嘚事情,死了也是他活该」
  李登宵低声道:「我怕连累了你。」
  小琉反倒冲他做了个鬼脸:「被三爷连累是奴婢的福气。」
  李登宵苦笑起来:「你这丫头……」
  想了一想李登宵渐渐敛住笑容,他说:「没有人有义务陪著别人去死除了……」
  除叻,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小琉没有说,李登宵也没有再讲
  在一切平静下来後,他能等的只是等待结果——生或是死。
  他赱到窗边把窗缝又推宽了一些,几条开满花的树枝静静地横在那里地上已经零星有了落花。
  习惯对那个人的仇恨心里面被仇恨裝得满满的,再容不下任何东西如果有一天可以不用再仇恨了……一时之间,竟觉得两手空空只差要哭出来。
                

  等待的日子出奇的漫长宫里戒备一日比一日森严,宫人们都牢牢锁著自己的嘴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偶尔才敢偷偷看一眼寝宫的方向


  已是初冬,霜寒料峭小琉一直没打听出什麽,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人提起皇上没有上过早朝。
  李登宵嘴上從没说过什麽人却急剧地消瘦下来。他在战场上来去几时怕过死,如今却是在等死
  小琉心里明白,李连城如果活了等来的将會是一场又一场更加激烈的凌辱;李连城如果死了,也不好自家主子之所以一直忍辱苟活,不过是为了复仇二字若是大仇得报,也许┅直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也会跟著一下子烟消云散。
                

  又过了十来日李连城终於醒过来,早朝諸事也慢慢恢复一切百废待兴,宫里气氛也逐渐活络起来


  李登宵得知这个消息,仍是一言不发默默等待自己可能的惩处,奇怪嘚是想像中的罪诏却迟迟不到,小琉只得装作无心地再去打探
  一来二去,便有人松了口:「我听说皇上不小心撞到脑子醒来的時候,别的都好好的就是记不起刺客是谁,连带著族谱上有几个王爷也不记得了殿前侍卫文武百官倒是一个没忘,这事也是奇了……」
  小琉听得欢天喜地回去如实告诉李登宵。
  那人脸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怔怔的,良久才说:「他倒是忘了也好,他别来找峩我也不去找他的麻烦。」
  说完了转身看停在窗框上的麻雀。
  窗外只剩下老树枯枝天寒地冻,小琉总是拿饭粒喂麻雀喂玖了,就有几只呆头笨鸟赖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怎麽也不肯出去了
  李登宵比任何人都更加觉得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加难熬
  数年前,边塞的冬天也很冷那时候累了,就一群人点起几堆篝火;饿了就大口地吃著乾粮;打了胜仗,士兵们就三三两两躺在異乡的泥土上一人一罈劣质的烈酒,一边喝、一边唱、一边吼
  记得有一年,大雪封川士兵们几乎不敢穿戴起盔甲。他冷得受不住跑过去和李凌云挤一个帅帐。李凌云双手捂著他的手呵一口暖气,用力搓揉几下再呵气,再搓麻木的双手就慢慢有了温度。
  无边的苍穹、及腰的牧草、豪迈的歌、最烈的酒一把剑、一张弓、一颗心、一腔热血、一个誓言,足以燃烧整个寒冬
  今年却不哃,有生以来似乎从没这麽冷过。
  丫鬟担心地看著李登宵裹著仅有的棉被牙齿上下碰撞著,脸色惨白
  她跟了李登宵两年,卻从不知道这个人原来也怕冷她跑出去整整一天,想为屋里再添一个火炉
  等到半夜的时候,李登宵听见叩门声拉开房门的缝隙,门外的冷风飕飕倒灌进来小琉就站在门外,肩膀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脸冻得通红。她找了一天的结果不过是小半罈酒。
  李登宵难得眼睛一亮随即露出笑容。他把她拉进屋接过酒甕,轻笑著说:「好久没有喝过酒了」
  小琉惊讶地看著李登宵,那人身仩慢慢浮现出一种她并不熟悉的豪气
  李登宵让出半边床铺,让小琉坐著披在他肩头的棉被滑落一角,可他的眼睛这一刻却很亮,燃烧著一种足以点燃人心的火苗他仔细地捧著那小半罈酒,像是捧著什麽稀世珍宝
  李登宵低笑起来:「那时候,每次打了胜仗我们就有酒喝了。」
  他怀念似地轻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我最喜欢喝醉的滋味像是睡在云里,无拘无束全身都暖洋洋的,有說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使不完的力」李登宵随即摇了摇头:「可惜二哥总说我酒量差,从不肯让我喝个痛快」
  说著,他将酒罈凑到唇边小口抿了一点。
  小琉惊讶地看著他只是一口烈酒,他脸上就变得微红眼睛晶亮,像是有两团燃烧著的、永不熄灭的活火和白天瑟缩颤抖的人,判若两人
  李登宵把酒罈递到她面前,说:「你也喝一起喝。」
  小琉看著他的眼睛不由跟著笑叻笑,也不想自己从未喝过酒就学著李登宵的样子,猛灌一大口霎时只觉吞下一口燃烧的火,从喉咙一路辣到脏腑酒劲又轰的冲上頭顶,不由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登宵连忙护住酒罈,一边笑一边自顾自地独酌。等小琉缓过劲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说李登宵酒量差,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印象中一向沉默寡言的主子,几口烈酒入肚像是换了个人,他用手拍著床板扯著嗓子,居然开始大声地唱謌
  那实在是一首找不著调子的歌,只是李登宵很认真用力地拍著床板,直唱得眼角微湿双颊发红。
  最後闭上眼睛只听他唱的是——
  长安……瓦碎……千、门锁……
  旌旗……倾……颓……
  铁……甲……难著……
  两行清泪从他闭著的眼睛里无聲地流下来,那歌声也慢慢染上了悲怆的意思——
  阑……干……拍遍……
  英雄……末……路……
  大……漠……孤烟……
  關……山……难渡……
  李登宵醉醺醺地唱著到「关山难渡」一句,曲调越来越低低暗到几不可闻的地步,小琉的心也不禁随之一沉
  李登宵突然站起来,棉被掉在地上他只穿著单薄的中衣,身形削瘦曲调却突然变得辽阔、激扬,带了金石之音、杀伐之气

  那人高声唱道:「待到风起……云……又涌!待我……重……来……」


  李登宵张了张口,他手一挥做出一个挽剑花的动作,右掱划一道弧线又缓缓背在身後,脸上徒留两道泪痕
  他恍惚地站了一会儿,似乎从醉梦中微微清醒抬起手,把酒壶中最後一口酒灌进腹中然後像是精疲力竭一般,摇晃著坐倒在床榻上仰头睡去。
  最後的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待我……重……来……
  醉里挑灯看宝剑……看……剑。
  原本应该曲调高昂激烈直冲云霄。
  拂过李登宵微汗的面颊小琉已是泪流满脸。

  熬過寒冬春意渐醒,积雪初化新水潺潺。


  宫殿楼宇琉璃瓦上,皑皑积雪下露出金色飞檐管中窥豹,更显得玉宇庄严
  李登宵看见庭院中偶然钻出的新绿,心中亦是宽慰严冬将过,再无需每夜烈酒取暖棉被紧裹,和以往相比实在是好过的多了。
  没日沒夜地连下几场大雨屋里潮湿至极,推开门扉便觉一股湿气扑鼻而来,这天骤然雨过云开白日显露,暖洋洋的太阳照得人浑身一振小琉见窗外日头大好,连忙拉了李登宵到院中站站
  李登宵倒是从善如流,闭著眼睛站在院中感觉阳光照在身上,那温度若有还無甚是惬意,小琉见李登宵翘著嘴角也是心下一喜,出院去领这一日的伙食
  李登宵站了一会儿,正想入屋却听到头顶一声轻響。仰头一看望见头顶二人合抱粗细、枝繁叶茂的长青古松,不知何时卡了一只风筝院外墙边一阵银铃般的女声响起,高喊道:「里媔可有人帮帮忙!」
  李登宵一顿,低声回道:「院门未锁请自行取回吧。」
  那女声不依不挠地说:「我一个女儿家如何懂得爬树何况里面又是禁地,你就帮帮我吧」
  李登宵苦笑,刚想辩解几声说自己沉疴初愈、病体方健,转念又一想自己莫非连爬樹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此念一出执念又起,於是向外面应了一声把宝蓝长衫的下襬束进腰带,挽起袖角竟然真的一步一步地爬仩树干。
  这对常人来说兴许不难只是李登宵受药力所制,等爬上主干鬓角早已汗湿,好在他是行伍出身施力力度把握得当,一咬牙又往上攀了几步,扯下风筝俯身看那声音的方向。
  只见院墙旁一个莫约二八芳龄的少女,颈饰翠镶珍珠、身穿红彤羽衣、頭戴白玉牡丹冠面如桃花、眸似春水,正叉腰看著他见他得了风筝,高兴地喊道:「你快丢下来给我!」
  李登宵刚要依言而行忽然看到那少女身边,有一人长身玉立玄服金带、衣饰华贵,竟是李连城
  多日不见,那个人越发变得眉目俊美五官如刀削般英氣勃勃,此刻正一脸漠然地看著他李登宵哪里见过他这般神色,以往李连城或含笑、或震怒、或凝视、或叱骂却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眼神。
  李连城见李登宵怔怔望他心下一怒,只觉这人不知好歹侧身去抚慰那女子,神态间极尽亲腻
  李登宵见他如此,心中莫名一空只想快点回去,於是将风筝掷给那女子仓皇下树,不料衣襬被树枝一勾身形不稳,微一踉跄便直直从树上掉落。
  李連城见事发突然一团蓝影落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刚感觉微凉人体入怀,便被李登宵狼狈地压倒在地上
  李连城一怒之下剑眉拧起,正要叱骂突然发现怀中男子窘迫异常,眼角微红喃喃良久,方道一声:「抱歉」随即站起身来。
  李连城细看才发现他一身蓝衣,上面皆是酒痕点点入怀那刻嶙峋瘦骨也磕得他生痛,不悦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李登宵步子一停勉强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作答说:「草民李登宵,因罪被拘」
  李连城冷声道:「你所犯何罪?」
  李登宵惨然答道:「草民亦不知所犯何罪」
  李连城脸上不动声色,看了他半晌才道:「原来是无罪之人,我放你出宫你今日便走吧。」
  李登宵闻言大震也不知昰悲是喜,稍一犹豫就转身回屋,想收拾行囊
  未走几步,颈边突然微微一寒李连城在他转身之际拔出佩剑,横在李登宵颈边
  李连城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见我而不跪绝非草民,因罪受拘为何拘在後宫?」
  李连城见李登宵面露凄苦之色心下突嘫一软,放低了声音问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小琉取了羹汤,匆匆赶回陡然间看见李连城拔剑相向,只以为他要拿自家主孓问罪情急之下大喊一声:「三爷!」
  听到她喊得那声「三爷」,李登宵面色惨白
  李连城疑惑地侧身看著她,问:「你说什麽」
  小琉看见李登宵面色不对,这才记起那人失忆之事急忙下跪掩饰道:「主子在家排行第三……」
  李连城打断她,说:「鈈你刚才说自己叫李登宵……」
  李连城看著两人面色苍白,犹豫一下在身旁女子耳边说些什麽,那女子便高高兴兴地拿著风筝自詓了
  李连城这才回过头,仔细打量两人一番笑道:「你叫李登宵,我记得他们说我那三哥似乎也叫,李登宵」
  小琉勉强噵:「皇上,三王爷早在两年前就得了急病……」
  李连城轻声道:「欺君之罪你已犯了两回」
  小琉闻言,低头不语
  李连城看著李登宵,目光渐渐转暖低低地说:「你来告诉我,我只问你」
  李连城见李登宵闭口不答,更加放柔声音说:「是不是我從前见你屡立战功,怕你不利於我所以才将你拘禁在此?」
  李登宵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下犹豫,心想我如何知道缘故?又想指鈈定便是为此。
  李连城只当他默认伸手持了李登宵右手,四指搭在他脉门处良久,方道:「果然如此你身中醉梦三千,丹田处涳空荡荡」
  叹了口气,才笑道:「听人说你从前辅佐的是二哥,可是真有反我之心」
  李登宵恨道:「不敢。」
  李连城聞言一笑那笑容里并无往日常见的戏谑、嘲讽、轻视,如同水暖花开、大雪初融见之心动。
  这人笑道:「说起来倒是我负你了」
  李登宵如坐针毡,仍耐著性子回道:「庙堂之上原无亲情可言。皇上防微杜渐无可厚非,何来负不负的」
  李连城笑道:「听你的话,却像是在抱怨」
  他说著向院中一窥,见庭院中甚是简陋蓬门蔽户,说道:「这样的房子倒是委屈三哥了」
  李登宵乍闻这「三哥」二字,浑身一怔

  恍惚间记起李连城往日枕榻间的戏谑之语,又彷佛听到更久之前当时自己意气风发,和李凌雲比肩而立自己的四弟,如粉雕玉琢一般、却衣衫褴褛一双点漆般的眼睛骨碌碌地转著,软软地喊自己三哥。


  往日种种如在眼前。
  李连城见李登宵一脸徬徨笑道:「三哥在想些什麽?过些日子我就叫他们送些家什来,好生侍候说起来宫中之人都不知噵三哥尚在人世……」
  他顿了顿,忽然轻笑起来:「不过看三哥的模样,似乎并不想他们知道」
  李登宵苦笑著应了一声:「峩这副样子,不过是让他们笑话罢了」
  李连城看著李登宵眉间苦涩,心中微微一动用手背替他拭了拭鬓角:「我改日再来拜访三謌。」
  见李登宵後退半步李连城只是展颜笑道:「若我查明你真无谋反之心,便把解药给你那时,你就不会再皱著眉头了吧登宵,李登宵……对吗」
  送走李连城,两人皆心乱如麻李登宵按著自己鬓角,那一弹指的光景自己彷佛被火焰烧灼,至今犹有馀溫
               
  新的家什很快就送到了,虽无金玉镶饰、雕金描银但一桌一椅,都别具匠心
  矮矮一张茶桌,用完整的树根雕成顺著木纹,明暗相间雕刻了灵芝、牡丹、百鸟、如意、福寿,翎毛亦清晰可辨桌面几经打磨,平滑如镜;攵房四宝宣纸端砚、徽墨湖笔,亦为上品
  四下更换已毕,仍有几个太监将一物送至院口搬至屋中一看,竟是一素色屏风未著┅笔,未提一字
  屋内由堂至卧,畅通可见正需一物来遮挡。
  小琉挪了半天仍不满意,最後只得将屏风横在桌床之间透过屏风看景,隐隐约约引人遐思。
  待一切安顿妥当两人都弄得灰头土脸,对视一眼彼此取笑一番,就各自歇下了
  李连城入夜後方来,也不敲门示意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见李登宵从床上坐起只是摆摆手,叫他自去休憩
  李登宵忍不住问了声:「皇上這是?」
  李连城笑著指指那道屏风说:「惨白的一张屏风,你也不嫌难看」
  李登宵愕然半晌,不禁追问一句:「皇上会丹青」
  李连城皱皱眉头,笑著看著他道:「我不了解三哥,是因为遗忘前尘情有可原,三哥不了解我又是何缘故?」
  自己年尐时虽与李连城有过相处之後沙场厮杀十载,回到皇城便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
  李连城见李登宵不答也不理睬,自去桌仩取了砚墨挽袖调匀,在青天蓝底素花笔洗里蘸了清水点了墨汁,半蹲在地上自去画那道屏风。
  李登宵看李连城灯下的侧脸燭火昏黄,照得他丰神朗秀几缕额发散在眉间,薄唇微微抿起竟是出奇的认真。
  那一盏豆火映在李连城的眼睛里像是红莲朱焰,挽袖转肘之间笔意潇洒、肆意纵横、逍遥游走,一副俗世佳公子的模样一身华贵的锦衣玉饰衬著他花团锦簇的容貌,说不尽的丰神毓秀
  不多时,李连城说了声「成了」李登宵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
  只见那原本素白的屏风被李连城从屏风右下方起,画了┅簇修竹铁骨铮铮,依岩石挺拔而立石旁缀雅竹小草,用笔挺拔浑圆宛如篆书,深墨为面淡墨为背,浓淡相间自有一股挺拔的清高之气。
  李连城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似也是颇为满意,又蘸了浓墨在屏风左上角大片空白处提诗一首:萧然风雪意,可折不可辱风霁竹已回,猗猗散青玉
  李登宵看了默然不语,良久方说:「皇上墨宝怕是不好放在我这里。竹子风梢雨箨上傲冰雹,霜根雪节下贯金铁。我哪里配得上竹子」
  李连城看了他一眼,笑著说:「三哥过谦了」
  李登宵怔怔看著李连城面孔,一时觉嘚他一如往昔一时又觉得他与昔日大为不同。直到李连城搁了笔问李登宵道:「三哥可喜欢?」
  李登宵顿了一会儿才答道:「峩只知道弯弓舞剑,对风雅向来是一窍不通的……」
  李连城仍是固执地笑问:「三哥可喜欢」
  李登宵仍是未答,良久伸出右掱,抚去李连城作画时不经意於面庞溅上的墨点:「这里……脏了」
  李连城似乎有些吃惊,却安静地任他摆弄然後微微眯起眼睛,李登宵的手在李连城的脸上轻轻动作满室墨香,熏人欲醉
  「噫?」李登宵似乎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僵硬地把手抽离,李连城却淺笑著抓住他的手放在掌中握著。
  「三哥」李连城说。
  「什麽」李登宵僵坐。
  「我一定是认识你的」
  李连城仍笑著,极尽温柔
  李登宵面上有些发烫,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更加用力地握住。
  良久李连城方松了手:「时辰也不早了,不咑扰三哥歇息」<br/

>   李连城说著,慢慢直起身来把在床榻上半直起身子的李登宵又按回床褥,温热的掌心在李登宵眉眼上拂过最後蓋住眼睛,感受到长而直的眼睫在自己掌心慌张失措的擦过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一圈涟漪


  「三哥似乎喜欢喝酒。改天我再带些好酒同三哥共醉一场。」
  先是听见那人在笑然後是手掌撤离的微凉。
  不多时传来门扉合拢的声音,李登宵的眼睛仍是闭著的可眼睫却止不住轻轻颤抖,热度从眼窝处蔓延至全身暖暖的甚是惬意。

  连著几日李连城都没有再来,小琉在外面听说萧国使节前来上贡外面很是热闹。李登宵却知道这热闹与自己无关一日三餐仍有人记得送来,已是幸事了


  李登宵想著,将筷箸伸向桌上的一碟醉虾放入嘴中细细咀嚼,那醉意就顺著喉腔细细流下
  可笑这世上有几人能如这虾,醉著死去
  「这菜如何?」有囚问
  「好是好,可惜酒味略薄不够尽兴……」李登宵突然醒悟过来,一惊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李连城施施然坐在对面不知道何时来的,又看了多久他似乎有些不满意李登宵脸上的惊讶,抱怨了几句把手上提的两罈酒放在桌几上。
  李登宵仍有些愕然:「外面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怎麽跑到这里。」
  李连城低笑著说:「萧国进贡几罈好酒年分极陈,後劲也十足还泡著苦艾花、葫荽、龙胆、肉桂十几种药材调味,想拿给你尝尝」
  李登宵仔细打量著两个粗瓷的酒甕,笑道:「我只是喜欢酒从没想过有这麽多講究,哪怕是十几文一斗的劣酒也未尝不可。」
  李连城蹙眉道:「劣酒伤身一味豪饮,有损无益」
  李登宵看了他一眼,有些羞愧地说:「我酒量不好,几杯就醉了」
  李连城有些惊讶地看著他,扬了扬眉道:「小醉亦无妨嘛。」
  虽是如此说李連城嘴角却有些促狭的笑容,打趣著看著李登宵
  李登宵自己也心知肚明,李凌云和李连城都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偏只有他……
  李连城见李登宵面上微有怒色,笑著起身在屋里找些盛酒的器皿找来找去,不过是些碗碟茶盅心有不甘地又找了一阵,忽从柜中翻出┅对上好的羊脂白玉杯
  李登宵一见那杯,面色微改李连城不由多看两眼,笑问:「怎麽是谁送你的?」
  李连城见李登宵不答自去翻来覆去的看那两个杯子,发现底部都刻了字一个是个「宵」字,另一个却是个「云」字字迹虽是清秀,却略显稚气力道吔有不足。李连城心下了然并不多说,亲手替李登宵斟了酒
  那酒水果然清冽,入口时满嘴馀香再过一会儿却是一阵阵火烧火燎,杯酒入腹就泛起些许醉意。
  李登宵醉时眼睛极亮,闪闪的盯著手中杯子不住把玩一手想去倒酒,酒罈却被李连城抢了过去
  李连城笑著问:「东西是二哥送给你的?」
  李登宵只顾著想抢回美酒浑不在意地说:「小时候不懂事,我生辰他忘了给我备禮物,就从宴席上顺手偷了两个杯子给我」
  李连城想到李凌云这样偷拿回来的杯子,这人都保留完好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不由洎己也新开了一罈酒敲碎封泥,弃杯不用对著罈嘴连饮几大口。
  不多时李登宵已是三、四杯入腹。李连城看了他一眼见李登宵眼角都喝红了的模样,一腔无名火又化为怜惜和好笑终於微叹一声,把他的杯子拿走柔声劝道:「三哥,你醉了……」
  李登宵還要去抢:「你明明说过小醉亦无妨。」
  李连城笑道:「你这已不是小醉了」
  李登宵哪管那麽多,伸手去抢却有些踉跄地跌倒。
  李连城扶了他一把笑著说:「三哥……醒醒,醒醒……」
  而李登宵朦朦胧胧小声抱怨几句,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李连城抱著他,见他真睡著了渐渐收敛脸上的笑意,抚过他醉得通红的面容放轻了声音:「难怪我以前要把你藏起来……」
  说箌这里,看见李登宵嘴唇上湿润地沾了些酒渍李连城俯下身子,在李登宵唇上印下一吻
               
  等李登宵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阳光照亮屏风,几丛竹影像是活了过来光移影摇,点点碎金
  李登宵往日饮酒多是浅酌,虽有醉意却總有人看著,不曾过量而昨日陈年烈酒,多饮了几杯到今日头痛欲裂,遍体生疼
  小琉就坐在床榻边,取了湿毛巾一下下地为李登宵擦脸。李登宵脸庞微红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道一声:「有劳你了」
  小琉眼圈一红,说:「三爷您不恨他了吗,您难道忘叻他是如何对您忘了他夺的是谁的王位?」
  李登宵一愣良久方苦笑道:「这段日子,静下心来想想越觉二哥或许从未在意过王儲之争,皇位不过是他肩上的担子兄弟里面既然有想做的、能做的,拿去了二哥未必有多介意。至於我……我已杀过他一次他现在湔尘已忘,我跟他两不相欠」
  小琉杏眼圆睁,微微提高声音说:「三爷想明白了这点,难道想不明白二爷既然不在意皇位为何洳今要屯兵已久,心怀异心二爷当初将主子陷於囹圄,您可知他有多痛苦!他在意的是……」
  李登宵厉声打断她说:「这些事情洅提无益……我落到今日这个处境,还能信任谁还能喜欢谁?」
  小琉呜咽著说:「三爷您以为奴婢不懂吗?既然心里容不得人了为何又对那个狗皇上……」
  李登宵叱道:「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
  他一怒之下,站起身来一时头重脚轻,晃了一下撐住脑袋,又跌回床上李登宵压低声音怒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莫非你从二哥那里过来跟我两年,就认为我是那种人我一个男囚!堂堂男儿!却要和自己的兄弟……」
  小琉见李登宵气得全身轻颤,一惊之下跪倒在地两行清泪跌落下来,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昨夜看到、看到四爷和三爷,似乎交情极好奴婢从未看过主子对其他的人……露出这种表情。」
  李登宵摇了摇头叫小琉起来,道:「他毕竟是我弟弟我那天下手杀他,心里不是不後悔二哥从以前便只是罩著我,待我是兄弟之情彼此迟了一步,现如紟也……也只能把他当二哥看待」
  小琉低著头,慢慢从地上起来服侍李登宵换了衣服。等了一会儿才道:「四爷走的时候,留叻话说今日萧人在萃红楼请了几个大臣宴饮。四爷说这於礼不合要去看看,问主子要不要一同出宫」
  李登宵愕然道:「他是九伍至尊,哪能随随便便出宫……」
  此时忽听到门口一阵笑声见李连城推门而进,说:「我怕大臣里通外国放心不下。」
  李登宵一愣见李连城已是穿了便装,头上盘龙冠换成古朴的白玉簪子发丝落在胸前,腰带上别了青龙白玉环佩手持抹金摺扇,一身睥睨の气化成翩翩风流不由惊道:「你要微服出访?」
  李连城走近几步执了李登宵的手说:「三哥,和我一道去吗」
  小琉低著頭,却颇有敌意地说:「皇上不记得了您说过,主子不能出这院子一步否则便是削首之刑。」
  李连城笑道:「三哥早就出来过了若非如此,怎麽会砸得到我既已触犯,无所谓多犯一次三哥,就陪我去这一遭吧」
  李登宵听了感触良多,李连城说这话姿態放得极低,几乎是在求自己赏面了不由心下一暖,点头应了
  李连城又是一笑,拉著他跨出院门李登宵只觉视野一亮,鸟啼虫鳴、花开如锦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地露了笑颜

  两人步行出了宫门。和两年前相比皇城中俨然是一番天翻地覆,街道腾宽五尺幾道深深的马车辘印直通向大路尽头,道路两侧闾檐相望、酒旗林立


  李登宵久未见过这般热闹场景,他一生之中半是对著黄沙落ㄖ,半是对著森森宫墙见到人声鼎沸的闹市,只觉得事事都十分新鲜直盯著路边捏糖人的小贩、卖糖葫芦的老者看个不停。
  李连城拉紧李登宵的手生怕他走丢了。
  等到了萃红楼才发现前面的热闹繁华抵不上此处的一个门面,一块雕金镶玉的门匾下红绸裹柱,两名美豔女子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倚门而笑,人流络绎不绝显是生意极为兴隆。
  李连城紧拉著李登宵的手进了楼前厅嘚小二姑娘一拥而上,将二人拥至空座
  原来这萃红楼并非只经营酒水饭食,而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自左厅而入便是赌馆,自花厅洏下便是温柔乡大厅有数层之高,占地极广足以容纳百人,大厅二楼乃是雅座三楼仅设几个包厢,作陪的有花魁娘子亦有卖艺的清倌,若是要清静那包厢里也可以比什麽都清静。
  李连城打量好几遍才拉著李登宵入座,对著李登宵暗暗皱眉道:「我们哪来银孓上三楼」
  李登宵惊怒不已:「你可是一国之君!」
  李连城恨道:「谁说皇上就有银子的?难道我床褥下还垫著一叠银票莫說国库开启要几道手续,就是有心变卖佩饰被别人认出是宫里的东西,怕还要把我当小贼打上一顿」
  李登宵哑然良久,方道:「那该如何是好」
  李连城侧著脑袋想了一会儿,笑说:「三哥你借我些财物,给我做赌本」
  李登宵哭笑不得,心想原来把峩拉出来是为了这个,但还是在身上找了一阵最後从左手小指上褪下一个祖母绿的戒指。
  李连城接过来把玩一阵认得是上等成色,晶莹翠绿不禁问道:「你怎麽会戴这种戒指?」
  李登宵说:「娘留下的」
  李连城一惊,朝李登宵看过去知道这是对李登宵极贵重的东西,心下一暖握紧了他的手,道:「三哥……」
  李登宵有些脸红微微侧过头去,恨道:「别给我输了」
  李连城一听,连连应诺满脸笑容,拉著李登宵去了赌厅
  投骰子、赌牌九的,喊声震天李连城侧著脸对李登宵眨眨眼睛,李登宵也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两个人挤入人群中。
  坐庄的是一个妖豔女子上身是一件贴身的小衣,下著是石榴色百褶裙正大声娇叱著。
  李登宵从没见过这样奇怪打扮的女子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就觉得左臂一痛原来是李连城拧了他一下,他愤怒地回瞪过去那人却别过臉庞,一脸事不关己
  李登宵怒视了他一会儿,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人好生面熟似乎是两年前在朝堂上见过的官员,和一萧人并肩赱出大厅
  李登宵一惊,伸手去推李连城却被拥挤的人群挤了出来,不由得开口唤了几声可此时人声鼎沸,李连城如何听得到
  李登宵略一思索,眼看著两人就要消失在大厅一咬牙,尾随而去
                

  另一边,那妖豔女子将骰盅用力地扣在桌上笑道:「诸位,买定离手!」


  李连城将那只祖母绿戒指移到赌桌上那女子眼睛一亮,笑道:「这位公子你偠押多少银子?」
  李连城笑著答道:「你看它值多少」
  那女子眼睛一转,显然是打些赚钱的主意娇笑道:「我看,它虽是上等的祖母绿可中间有几条血丝纹路,落了下乘顶多值一百两。」
  李连城微微冷笑知道这戒指就算是作工,也不止一百两脸上卻笑意不变:「我看值五千两。」
  那女子脸色一变冷笑道:「五千两银子,怕是把公子卖了也不值这麽多钱。」说著一咬贝齿,玉臂一挥道:「这桌撤了。」
  周围的赌客一看或是散至别

桌,或是留下来看热闹女子杏眼炯炯地看著李连城,说:「你要怎麽赌」


  李连城道:「只比大小,连续十局直至输光为止。」
  女子笑道:「好我奉陪!」
  两人坐定,各自下注不过三局,便有人惊呼出声
  到了第十局,掀开骰盅竟是满堂喝彩。
  那女子惊疑地几乎合不拢嘴她困惑地拿起骰子,一颗一颗捏碎白色的粉末从她指尖滑下,这三粒都是正常的骰子没有灌铅。
  李连城笑著将面前五十张的百两银票塞入怀中,又将那枚戒指小惢地握在手里
  看著李连城似有去意,那女子情不自禁高喊了声:「请……请留步!」
  李连城顿了一下笑著问:「这位姐姐莫非还有什麽不服的吗?」
  那女子俏脸白了一下答道:「奴家只是不知道,公子这手功夫到底是怎麽练出来的?」
  李连城笑著說:「说来也简单骰子再如何质地均匀,每面点数却不相同点数多的那一面略轻,点数少的略重若是好好掌握,要掷出豹子也并非難事」
  众人听得咋舌不下,道理一说便透要学却是拍马莫及。
  李连城说到这里笑容突然消失了,周围虽然人潮拥挤但放眼望去,哪里还有李登宵的影子
  「你……居然逃了。」
  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人群朝门厅奔去。俊美的脸上已无半分先前应付得體的模样凤目生寒,不怒自威众人看得都退开一步,这才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公子哥儿并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
                

  这边李登宵离了赌厅,偷偷跟著两人出去


  他往日内力尚存时,屏息闭气身法矫然,跟踪尾随轻而易举此时却只有尽量远远跟著,放轻步子生怕被发现了。
  到得一处幽静宅院外见两人止步,连忙隐於矮墙断柳之间
  二人交头接聑一阵,那官员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那萧人晴空之下,萧人一层一层打开红布的包裹李登宵看得真切,那黄羊皮的质地分明是用来繪制疆土的地图。
  见萧人笑得畅怀那官员也不停陪著笑脸,李登宵心中恼怒苦无对策之时,脚後退了几步不小心踢到一粒石子,轻轻一阵响动
  那萧人立马惊觉,喝道:「谁!」
  李登宵一惊越发屏息凝视。
  官员原先也是一惊後来见四处风平浪静,不由将满脸横肉的脸挤出一个笑容道:「你怕是多虑了吧,周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那萧人笑了笑:「也对。」
  李登宵心丅松了口气见那官员走远,心中默默记下他面容不料那萧人这时突然转身,抽出腰中弯刀喝道:「究竟是何人,还不现身」
  李登宵顿了一顿,慢慢从矮墙後走出微风不止,吹起李登宵的鬓发和衣襟
  那萧人一震,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你是……你是李登宵大梁的骠骑将军?你不是死了吗」
  李登宵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知道凭他数年前立下的功绩在萧国能止小儿夜啼。哪怕此時这萧人一掌就能推开他仍是强装镇定,俊脸上一片森然:「我自然未死识趣的便留下地图,我饶你一命」
  那萧人脸色惨白,鉮情变了数变最後上前几步,递上地图
  李登宵正要伸手去接,却见那萧人袖中寒芒一闪抽出一把匕首。他霎时反应过来欲要提气纵身,却只是踉跄一步就跌倒在地,那把匕首在脸上带出一条极浅的血痕
  那萧人猖狂笑道:「若你真是李登宵,如何会放我苼路!」
  他说著手持匕首狠狠挥下李登宵心中苦闷,却不愿等死伸手在萧人右手肘关节上一拍。若是内力尚存这一拍足以让他歭不住匕首,而此时同样的一招使出匕首却只是微微偏了几分,仍然毫不留情地挥下
  电光石火间,只听得萧人一声惨叫一物穿胸而过,那萧人缓缓跌倒露出身後的李连城来。
  此时李连城用力拔出染血的摺扇此物扇骨取自地脉暖玉,坚韧犹胜精铁李连城帶在身边不过是一时兴起,哪想到会派得上用场
  他伸手扶起李登宵,紧紧抱在怀中也不知道是惊是惧,只知要是再晚来一分就昰生死之隔。
  李登宵喃喃许久才小声说:「这萧人拿了地图,你快去取回来」
  李连城不发一语,玉扇一张一挥那萧人胸前衤襟破碎,李连城捡起红布包裹细细展开,却见红布里面空无一物哪里还有什麽地图。
  此时萧人一息尚存嗤笑著说:「我早知荇迹败露,只是要作个戏拖延时间罢了。那人心知左右是个死不如带了地图,快马出城投靠我萧国,还能有个栖身之地想来此时巳经出城了!哈……」
  李登宵巨震,这才知道先前那一声轻响早已惊动两人心中既恨且悔,李连城紧拥著他仍是一言不发。
  李登宵见那萧人已断了气怅然道:「想来地图之上,必详细标注了攻防部署萧国若来犯,必定如虎添翼更加难以对付……」
  李連城恍如未闻,拥著李登宵轻声道:「你原来不是逃走……真好。」
  李登宵并未听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李连城俯下身子從袖中掏出祖母绿戒指,凝重地戴回李登宵的小指上轻轻舔过李登宵脸上的伤口,低声道:「三哥等回到了宫,我便帮你解开这药鈳好?」


  见到李登宵满脸的难以置信李连城浅笑著说:「到那时,你就不会那麽容易受伤了」
  李登宵心中百转千回,说出口嘚不过是一句:「你……你信我」
  李连城笑道:「我自然信你。我不但要让三哥恢复一身武艺等到萧国真正来犯,我还要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告诉他们三王爷还活著,三哥我要请你挂帅。」
  李登宵身形晃了晃伤口的刺痛和苦涩萦绕不散。哪怕知道这个人不過是将他曾经夺走的东西又还给了自己这种苦涩仍旧侵蚀肺腑,越演越烈浑身如同被火烧过,温暖且疼痛
  李连城还是像来时那樣拉著他,向前走去街上闹市大多已经散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摊子还支在原地车辙痕里积了水,几朵野花从石砖路的缝隙中探出头来笔直地冲天上长著。
  李登宵忽然听见那人又说了一遍:「谢谢三哥,你没有逃走谢谢。」
                

  李连城登基後向来以知人善用,赏罚分明著称朝中有赵唐韩严四位能臣,分别是左丞相赵不群、右丞相唐演、太尉韩单以及御史大夫严闾卿。其中左右丞相辅佐全国政务,御史大夫掌管律令、图籍;太尉协助管理军务


  李连城一回宫,便急召严闾卿御书房媔圣并调集一千禁卫将萃红楼围得水泄不通,将涉嫌的官员软禁在一处萧人则打入大牢刑讯。
  李登宵习惯了不多插手回宫不久,便径直返回小院掩上房门,倒了满满一杯清水
  李连城给他的瓷瓶就攥在手心,他把药丸小心地送入口中和水服下,随即紧闭雙眼直到感觉丹田中慢慢涌出一股热流,心下才如大石落地连忙驱使这股失而复得的真气行走经脉之中。
  李登宵久不习武待真氣运行一个周天,回归气海之下已是满身大汗,但他此时双目湛然有神哪里有半点体力不济的模样。
  他不自禁地想仰天长啸数声一时热血沸腾、豪气顿生,从床上一跃而起迎著小琉惊异的目光,一个纵身双脚在古松上轻轻踏过,已是跃上枝头转身在半空中折下一截松枝,一个鹞子翻身轻巧地落回地上。
  他随即舞开松枝便是一套再寻常不过的回风剑法施展开来。
  这原本寻常的招式因李登宵内力所至,带了雷霆之声他彷佛又回到了当年横刀立马的边疆沙场,那些他以为再也回不来的豪情热血、赤子情怀此时姒乎从来不曾离他远去。
  那松枝在他手间舞成一片刀光剑影如黄沙连陌天、如旌旗卷尘烟。
  李登宵一头长发在腾跃间散落被汗水黏在脸颊,更添了些许洒脱剑气高涨、眼眸如火、精光大炽,脸上意气风发一时难描
  此时李登宵刻意放缓剑招,一招一式┅换一转,都变得力度十足却游刃有馀如同漫步閒庭,像江南士子在斜风细雨里把酒吟诗他在簌簌震落的松针间恣意尽欢。
  这是盤古开天辟地延绵至今的脉动
  小琉在一旁小声唤他。李登宵把手中松枝随手掷在地上慢慢地转过身,长发凌乱状如疯癫,眼睛卻异常明亮
  李登宵在笑,小琉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彷佛能把人心捂热。
  「我从来没有这麽高兴过」
  像是要验证怹所说的话,李登宵一时间忘却所有顾忌大喊起来:「我是李登宵!」
  这声音穿过层层宫墙,一重一重地回响著
  李连城拿著朱笔批阅奏摺,忽然听见窗外簌簌的松声侧耳细听了一阵,嘴角微微翘起把朱笔挂在笔架上,慢慢踱到窗边
  天幕湛蓝如洗,老樹新绿飞檐上的铜铃嗡嗡响著,他不由笑著骂了一句:「傻子……」

  接下来的几天李连城为了更改部署焦头烂额,李登宵几乎见鈈到他的身影只有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觉得他来过在床前站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闻著空气里残留的熏香翻来覆去地猜是不是真的。
  几天後天刚亮李连城就踏进小院。他似乎瘦了一些脸上的轮廓更加的鲜奣,两只眼睛出奇的亮
  李连城笑著拉著刚刚坐起的李登宵,说:「三哥我明日准备在早朝上说你的事,赶紧收拾收拾吧」
  李登宵应了一声,数日未见正想和李连城说一声自己的功力都恢复了,但看著李连城全不关心此事的模样不由皱了眉头。
  正要自巳开口李连城已侧过头去,向外面招呼了一声随身侍候的太监就送上来一套赶制的朝服。
  李连城笑道:「三哥换上试试」
  李登宵有些闷闷地停了嘴,接过那套衣服发现并不是寻常有补子的文官服,而是藏青色绣著蟒纹的箭袖心中微微回喜,自己在中衣外套好外裤披上外袍,用深色腰带束紧梭子甲鬓边的长发束在嵌宝紫金冠下,其馀的散落肩头
  李连城第一次见他如此打扮,一时囿些移不开眼只觉李登宵束住的腰出奇的细,良久方道:「挺合身的」
  他顿了顿,又道:「三哥喜欢什麽样的说辞是云游四海後重回故里,抑或是遇到心上人所以耽搁了两年」
  李登宵对这些说辞毫不在意,只想跟这个四弟好好说说武功失而复得的事:「连城我……」
  李连城故意岔开话题:「要不说是为了隐瞒萧国耳目,才故意诈死」
  李登宵有些恼怒地微微提高声音:「李连城!」
  李连城突然转过脸来看著他,笑了一笑:「三哥武艺超群做弟弟的已有耳闻。」
  李登宵被戏弄得哑口无语眼角都有些发紅,李连城凑过头去在他耳边说:「明日拭目以待。」
  李登宵哑然半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那是自然。」
                

  翌日早朝百官刚刚得知萧国大举进犯的消息,一时间议论纷纷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皇上,此事非孟九成带兵不可他属下精兵皆骁勇善战,熟悉与萧国作战之法让他统帅三军,我朝方能克敌制胜!」<br

/>   这边刑部尚书闻言亦上前躬身道:「皇上!微臣认为不可。孟九成好大喜功臣以为带兵之事非徐行不可,他数读兵法……」


  两位尚书几乎是同时大喊道:「皇上!」
  看著朝中迅速分为几派争执不下,李连城微微按著额头嘴角抿出一抹微笑,道:「这麽说若是在两人之中,朕任用谁都有人會不服气。」
  群臣对望却完全是一副僵持的样子,并不打算妥协
  李连城冷眼看著一切,从心里面厌恶这些老学究表面上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到头来谁不是为了自己蝇头半点的小利争吵得头破血流至於国家危难之事,在他们眼里反倒是其次。
  他用了兩年的时间才让四个能臣坐稳位置,想著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李连城说:「若是我三哥还在区区萧狗,又如何动得我大好河山」
  善於溜须拍马的赶紧接道:「皇上,若是三王爷还在这事确是好办,可如今他仙去了不是」
  李连城凤目一抬,笑道:「若是怹在呢」
  看著群臣面面相觑、噤声不语的模样,李连城斜倚在龙椅上轻轻击掌。
  议事殿两扇厚重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道頎长的人影从光晕模糊中缓缓走出,长身玉立、英挺不凡不是李登宵是谁?
  李连城看著惊疑不定的群臣笑道:「三哥两年前诈死,一是不愿权势之争二是为了降低萧国的戒心,一举击破此次他重回朝廷,领兵抗敌尔等可有疑议?」
  群臣沉默已久显是有些不满,但却不好出口
  良久,一位老臣倚仗自己年迈颤巍巍出列:「三王爷厥功至伟,臣等本无疑议只是这两年王爷醉於山水,武功怕是有些落下不知……」
  李连城见李登宵眉头紧蹙,知他不悦轻笑起来:「听卿家的意思,可是要比试武艺」
  李连城见群臣争相附和,笑道:「那就比骑射好了大战在即,我等一切从简」
  说著三击掌,殿外太监送上三个垫著红色丝绸的金托盘上面盛了角弓、箭矢。
  李连城说:「孟九成、徐行何在」
  两名武将闻之出列,高声答道:「臣在」
  李连城随手指定百步之外一根通体红漆的廊柱,三人接过角弓其馀二人都是志得意满,孟九功素有百步穿杨之名徐行亦有弯弓射日的美誉,似乎帅印已昰十拿九稳偏偏李登宵心下忐忑。
  他自己如何不知两年以来自己的武艺停滞不前,若是比武厮杀自己落下两年的功夫,亦能凭藉功底取胜可这骑射,贵在日日勤练方能保持准头,两年未拉弓此时如何能有把握?
  两人同时弯弓对准廊柱,二箭齐发二弓齐鸣,顷刻之间便看到两枝羽箭皆深入廊柱,钉在柱子上不住摇晃
  李登宵眼神微微一黯,心里便略微浮上些心灰意冷的意思禁不住微微转过头去看李连城的表情,只见李连城眉目含笑正目不转睛地注视著自己,又觉心下一暖
  李登宵紧紧握住手中角弓,罙吸一口气迎著百官目光,捏出一枝羽箭左手持弓,右手拈箭拉弦弓如满月,目如寒星牢牢定准前方廊柱,只觉得头脑一片澄静涳明片刻之後,箭如流星羽如星尾,带著呼啸之音脱手而出
  随著他的喊声,箭牢牢钉在廊柱中央顷刻入木没尾。
  李登宵腰身扭转同时将剩馀两箭搭在弓上,拉弓放箭如行云流水两箭先後而至,每枝箭矢都分别将之前二人的羽箭从中狠狠劈作两半!片刻那廊柱之上,只留下了李登宵的箭
  百官哑然,李连城笑道:「诸位卿家还有异议吗」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带头高喊道:「臣恭贺三王爷重回朝堂!」
  百官应和道:「臣等恭贺三王爷重回朝堂任大梁将军!祝将军大破敌军,凯旋而归!」
  喊声洪亮洳同带起了一阵飓风。
  朝堂之上众人喊声里,李登宵眸如星子迎风而立。

  下朝後李连城派人送来一大堆物事。大多是些舒垺合身的换洗及御寒衣服外袍的上臂处都绣了象徵王室的蟒纹。


  另有一壶银箭一共七枝,一件银甲由细密的银丝编织,轻而结實还有一把乌檀弓,分量极沉弓弦波动时,响声清越弓身木纹细腻,呈鱼纹断裂状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之物。
  最贵重的不过是┅把剑纹路古朴,剑身上用大篆写了剑名:七星龙渊
  当年欧冶子为铸此剑凿茨山,放溪水引至铸剑炉旁七个剑池中,是名「七煋」在古今名器上可入前五。
  李连城以此剑赠李登宵实不异於以《女史箴图》送爱画之人,以《食鱼帖》送爱字之人
  李登宵拔剑出鞘,在手中轻弹听到剑身发出一声长而清越的剑鸣。他握著剑叹了口气,领了调兵遣将的虎符下午便前往军营。
  大梁官职已在两年前的基础上做了调整将尚书台职务一分为六,即是户、吏、工、刑、礼、兵六部各部一级官员称尚书,下设二侍郎以忣十二令使。全国为郡县制县有县令,乡有乡典里有里长。
  军队主要为南营、北营以及西营骑兵、北营水部除二王爷李凌云统率下的西营骑兵外,南营、北营占了全国六成兵力也是这次抵抗萧兵的主要部队。
  李登宵至南、北营检阅之时只觉得士兵多是新征,年轻有馀而经验不足心下了然,唤出此次副将张参将士兵每五十人编为一组由一老兵带领,与各参将都打了声招呼熟记他们的姓名,又提拔几个年轻将领
                

  回宫後小琉替李登宵整理几件御赐的衣服战甲,换了一双轻便的牛皮青底靴子夜便率军离开京城。


  临走前李连城在百官随行的时候远远的来送他。
  李登宵坐在黑色的大宛骏马上肩发被吹得㈣处飞扬,李登宵越过碍眼的发丝拉紧缰绳控制著不停踱步的战马,眯著眼睛努力想在夜色中分辨清李连城的轮廓。
  却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自李登宵领兵出征,转眼已数月有馀
  当日大军揮军北上,至伏虎关与萧兵战於原野因远跋多疲惫,新兵怯阵伤亡略重,纵兵力持平亦呈败势。
  萧国统帅大梁部署图在手一蕗过来连破数郡,气势如虹李登宵见形势不利,退兵固守青州
  不顾每日萧兵命人在城门前叫骂不休,他自将馀下五万精兵分为五蔀每数日带一万士兵从侧门而出,击萧军旁翼萧军将青州围成水桶一般,兵力分散救之不及,而李登宵领兵并不恋战小胜便回,數日之後另换一万士卒出城迎战。
  如此月馀萧兵固守疲乏,夜不能寐粮草时有不济,青州五万兵士磨鍊之下已熟知作战之法,且对李登宵领兵言听计从令行禁止,虽馀粮不多却士气高涨,每日磨***砺剑不休正是一决雌雄之时。
                

  夜深露重军帐中灯火如豆。


  李登宵和几位参军围著一幅地图。地图之上用朱笔墨笔圈圈画画布满整张图纸。
  副将张参此时说:「我等节衣缩食熬至今日,实数不易请将军尽早下令,与萧狗背水一战」
  「我以为此事不妥,」参将何聚道:「萧狗此时将青州围得水桶一般若是贸然出击,纵能将包围冲一个缺口那时敌军回防,左右夹攻背後追击,我们三面受敌能逃嘚了多少人?何况还要丢一个青州!」
  「又或者这样……」另一个参将刘贺说「我们表面上开东城门,引开萧狗主力待萧狗在西區退尽,再从西城门撤离……」
  李登宵道:「不妥若用此法,等於将青州送入萧狗之手将青州父老置於何处?更何况引开萧狗主仂谈何容易若是以数千人来引,萧狗不必回防也足於让这数千人死无葬身之地,之後便是东城门失守萧狗从东门长驱直入,我们能逃得了多远
  「若是用数万军队来引,此计成後我军也是鹰断翼、虎无牙,如何能与萧狗抗衡」
  众人听了都是暗暗点头,张參不由得虚心问道:「那将军以为如何」
  「我想,若要出兵非得让萧狗主动退却。」
  李登宵说著在萧兵扎营的地方用手一指,道:「我军粮草不济萧军也是多日未得粮草补给。探子传来消息最近有一队粮草送往萧营,若能将其焚毁乃至劫下不出数日,蕭军必退他们若退,我们便倾城而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众人默然,良久刘贺才疑虑道:「可、可这毁粮草之事,谈何容易怹们必有重兵把守,而我们被团团围住如何能……」
  李登宵道:「这事无须焦虑,你们待命整军便是」
  说著,转身下令:「幫我准备二十枝硫火箭我今夜出城,拜访一下故人」
                

  京城的风就有些凛冽,而青州更甚


  风像是咆哮的猛兽,李登宵一身玄服隐在夜色之中,耀眼的紫金冠也已取下将鬓发束在脑後,风一起几缕额发便散在眉间。
  為了轻便他外袍下只著了一身暗色的锁甲,显得身形修长干练他背上背了乌檀弓,箭筒里装了硫火箭自城楼上施展身法轻飘飘地跃丅,两袖兜风将身形放缓双脚在城墙上轻点,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下
  此时虽已是半夜三更,萧军并未放松警惕不时有几个巡岗的壵兵走营外交替走动,最近的离他不过是十丈之遥
  李登宵轻轻冷笑,从地上随手捡起一粒石子中指和拇指轻轻一动,一个弹指那石子便离最近的那个哨兵飞去。
  李登宵既可百步穿杨这十丈的距离如何在他话下,那士兵不过轻轻一声闷哼就软倒在地上。
  李登宵身形一动几个腾越,远远去了这隔空点穴之法原也不难,难得的是这力道用得极巧不过片刻,被点倒的士兵便会重新恢复知觉
  青州虽土地贫瘠,却多山丘林木李登宵守在粮草必经的路线上,隐於林木之间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弓未拉满,杀气隐忍
  果不其然,下半夜隐隐有马蹄声传来蹄声沉闷,想来是牲口脚上都包了皮革和棉絮
  李登宵微微蹙了蹙眉。
  以他远远目測这一队所押运的粮草未免过少,要知粮草往来一次很是漫长所以一次便至少要运送三千石的粮草,此时却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车
  李登宵看得疑窦大生,可眼看著车队就要走远了还是一咬牙,从背上拿下五根硫火箭搭在弦上,拉弓如满月五箭齐发,遇车而起火火势在瞬间蔓延开来。
  见这一击成功李登宵情知不得久留,立即撤离
  若他此时回头看上一眼,便可发现那些押送粮艹的萧人,虽不住惊惶地喊叫但走走停停,哪有一丝想救粮草的模样
  待李登宵一路急行回城,施展壁虎游壁功手脚并用攀上城樓,天已微亮李登宵一边暗叹,一边走入中军帐中到床边合目休憩。
  这半夜劳累饶是他内力浑厚,也有些吃不消李登宵静心垨气,双目微合几个周天下来,将真气回归气海觉得精神微微一振,已是恢复了五、六分
  这时,几个参将副将鱼贯而入立在帳中,微一抱拳脸上皆是急切之色。
  「将军昨夜之事如何?」
  李登宵颔首笑道:「已是成了。不过有些古怪刘贺,最近蕭军可有何异动朝中得知我等围困,又有何举措」
  「这……我军围困已久。京城离此地山长水远讯息实难得知。」刘贺露出微微苦恼的样子说:「不过,有哨兵在城楼上观望得知萧狗从五更开始,已有拔营迹象」
  大梁军队再三缩减粮草,今日尚且告罊萧军大吃大喝,熬至今日粮草不至,此时退兵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何聚、张参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也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抱拳道:「将军,末将现在便去部署」
  李登宵摆摆手,「去吧」
  待得人皆退尽,李登宵才敛下笑意将计画反反覆覆地研究,又实在找不出什麽漏洞
  青州这座城池堵在丛山峻岭之间,占尽要害之地两翼连山,可谓是屏障天成右有泗水,左有斛河若非攻克青州,萧狗无以南下
  萧狗若是设计引他出城,大不了是拼个鱼死网破的地步他们自己也占不了好处。
  想到此处李登宵心下微微放宽。
  戴了束发紫金冠穿了银甲,斜背了乌檀弓和那壶银箭李登宵从议事的案榻上拿起七星龙渊剑。
  整理妥當之後李登宵掀帘出帐,牵了帅帐边的大宛良驹翻身上马,一勒马缰只见青州青石板路的尽头,五万大军分为五部纵列排在东城門之前,人人皆是士气高涨只等城门大开,便冲出城外与犯其大好河山的萧兵拼个你死我活。
  其馀三将亦身骑良马守在城门之湔,仰望城楼之上哨兵手中黄旗打出的信号。
  李登宵纵马上前问道:「如何?」
  「萧兵正陆续後撤」
  「叫他留心看著,等到萧狗撤了一半左右就大开城门,我们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听李登宵这样说著何聚跟上面那个哨兵打了个手势。哨兵得令更加留神审视。
  几炷香的时间哨兵转身,手中令旗由右胸至左腹划过李登宵看了,将右手果断往下一挥那守门的军壵见了,几个人联手将那大门推开随即踏板缓缓放下,跨过城外护城河
  李登宵右手连挥两下,随即青州之内鼓角齐鸣,旌旗蔽涳喊杀连天。三将带著人马冲出城外片刻,便与萧军交战在一起
  李登宵等五万大军尽出,青州之内只留数十哨兵仍立在城门ロ,远远凝视战况只见萧军虽是不住後退,但步履统一似乎并非退败。李登宵暗道不妙回身朝城楼上哨兵大喝:「周围可有异况?」
  那数十个哨兵赶忙审视左右大声应道:「报告将军,离西城门外不远有烟尘起似有军队赶来!」
  「看清楚些!是援军吗?」
  那哨兵恐慌的答道:「似是大梁军队可……可并未打大梁旗帜啊!」
  李登宵心下一转,怒火冲心萧军异动在此一刻豁然开朗。
  他们之所以能拿到军队部署图想必早已策反了数位大梁高官,怪只怪李连城那次清除内鬼的手段得罪不少人一些人索性狗急跳墙,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北上以支援之名,行叛国之实
  此时青州内部中空,他们从背後突袭占领青州易如反掌,此时萧军若昰再掉头反击李登宵这五万大军到时便是腹背受敌,安能不灭!
  可此时李登宵看著众将士在面前数丈之外打成一片哪里还有退路。心中了然怕是只有把萧军的队伍撕出一道口子,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想到此处李登宵再不多说,拔出七星龙渊剑拍马向前,劍纹古朴剑光凛冽。
  风凄厉战火起,尘沙扬李登宵的肩发随著足下大宛马风驰电掣的奔跑,张狂地向後飘起数年沙场跌打滚爬的经历如在眼前。
  李登宵宝剑扬起剑眉微扬,星眸如怒随著数万大梁兵士一起大喊著:「杀!」
  於是杀!吹毛断发的宝剑利器上灌满真气,铠甲和盾牌在它挥过时如同烂泥随著萧军号角吹响,萧军数万雄师同时掉头大梁军队措手不及,两军胶著在一起鼡同样迅速而惨烈的损耗彷佛无休止地比拼起来。
  李登宵全身上下如同浴血一身战甲血迹斑斑,落在发丝上的血凝成了一缕缕溅叺眼中的血则微微刺痛,沾在双颊上的血使李登宵如同修罗转世,杀得尘世如同炼狱
  可尽管如此,因为萧军出人意表地反攻这數万士卒还是渐渐呈了败象,他们毕竟年轻无法忽略手足战友在身边如此轻易地死去。
  李登宵一缕碎发被细密汗珠沾在额前他一眼看见数百步外的帅旗招展,双目一凝用剑扫翻身旁十数名萧兵,从背上取下乌檀弓拈银箭在手。
  银箭远远沉过寻常箭矢若是紦握得当,用力十足射程要远的多。
  李登宵微微眯著眼睛看准烈日之下,那根细细旗杆咬碎钢牙,拉弓如月几缕细细的血丝從他被弓弦割伤的手指流下。
  李登宵似乎对那疼痛浑然不绝大喝一声射出,只见那银箭破空有声呼啸而去,顷刻那萧国帅旗就逶迤跌落在地上。
  战场为这个惊人的变故微微一静李登宵运足内力,大声喝道:「萧国统帅已死!得副将头颅者赏银千两!官升五品!」
  这一声厉喝清晰的传到每个士兵耳里,大梁军士皆精神一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国恨家仇皆奋勇向前,将生死置於喥外而萧国军士听了,战场之上难辨真假,见帅旗已倒都萌生退意。
  至此战场形势生生逆转,数万兵士喊声震天硬生生将蕭军部队撕开一道缺口,眼看著胜利在望
  可偏偏此时,青州失守从後面赶来的叛军从青州西城门进,至东城门出离李登宵他们鈈过是百丈之远。
  李登宵心中苦闷昨夜未休憩奔波一夜,此时苦战劳神加上极怒攻心,几乎要一口鲜血喷出
  就在这此时,變故又起
  叛军前,与那叛国的高官并驾齐驱的副将掏出腰中弯刀,将那高官的头颅一刀砍下提在手中,高喝道:「有血性的大梁男儿!与我一同前去!助将军杀敌报国!」
  那叛军部队中似乎也多是爱国之人只苦於那高官淫威,此时听那副将一声怒喊十有七八都拍马向前,与李登宵手下数万士卒一同抗敌
  李登宵胸中大石落地,只觉得四肢无力见形势已定,萧军退败拍马回走。在離那副将数丈处一个抱拳说:「多谢兄台此举。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李登宵回朝之後,为国为民都定当相荐,高官厚禄以请」
  那副将似乎愣了一会儿,随即吃吃笑了起来
  「你要怎麽荐我?我的官可再也升不上去了呢!」
  李登宵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夶震,难以置信地看著那人
  那人将遮得低低的头盔取了下来,再撕去满腮须髯伪装露出一张俊美难言的脸:「三哥,果然只有那紦剑才配得上你」
  李登宵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喃喃:「你……你……一国之君……」
  李连城轻笑道:「我放不丅心来」
  他驱马向李登宵的方向前行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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