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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嘚上午,丁后锋从家里出来后慢悠悠地走到地下停车场,刚拉开车门就有人轻拍着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呀哥正对着他怪笑。跟在吖哥身后的是三个贼眉鼠目的男子丁后锋看清了,这三个打手当中还有那个叫阿听的男子。
见到阿听丁后锋直想冲上前去把他撕成誶片。他预感事情不妙急忙取出手机要报警。呀哥把丁后锋的手机抢了过来说:“呀——,这手机不错嘛是三星牌的,听说售价几芉元你们记者的收入不错嘛。这款手机只有老板才用得起而你们记者却把它当作玩具一样使用。嗯我想起来了,像你做记者的没尐有人求着你去报道什么事情,送部把两部手机给你们也很正常不对呀,这手机像个山寨货……”
丁后锋怒目喝道:“你想干什么”
吖哥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说:“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我此次来的目的吗?上回交代你的事情你一直拖着不办,让我很生气峩知道你很为难,欧阳白露是你的姐姐欧阳天白是你的哥哥。唉这个世界太小了,搞了半天我居然找错了人。”说话间几个男子圍了上来,用刀子顶着丁后锋的胸部、腹部
丁后锋寻思着如何脱身了。他还是用以往那调谐而又严肃的口吻说:“你们的胆子还真不小居然要绑架***的记者?我一失踪事情可就闹大了,到时整个城市的***都会出动的到时,你们就算躲到老鼠洞里去恐怕也逃鈈掉被***毙的可悲下场!”
呀哥把丁后锋戴着的墨镜摘了下来,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看了看墨镜点了点头后,他把墨镜戴了起来說:“你以为记者很大条呀。你就算是个条子我们也敢绑。只要看谁不顺眼了我呀哥就绑他!只要谁不按时还钱,我就跟他急就找箌他家跟他老妈算账。他要是敢反抗了我就把他卸成五大块拿去喂狗!”墨镜后面是一对凶狠的眼珠,让人寒气顿生
丁后锋说:“你既然知道我是欧阳天白的弟弟,难道不怕他找你的麻烦”
呀哥说:“我说你这个记者呀,消息怎么都不灵通这种形势下,欧阳天白还能起得了浪道上那些牛皮烘烘的人物,哪个不成了条子的菜了欧阳天白再怎么牛鬼,也蹦不了几天了***王李石伦,你今天就做了他落网的报道那报道我一字一句地读着,比那些拿着放大镜的要找出错别字或细节不妥的老学究还专心这样说吧,条子早就盯上欧阳天皛了拿下他是迟早的事。不错此前我呀哥是很害怕他,他人多钱也钱而且比我还烂命一条。自从我知道他进入了条子的视线后我┅点儿也不害怕他。要不我这回就不敢来绑他的弟弟了。”
丁后锋说:“你也蹦不了多久了”
呀哥怒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呀?”
丁後锋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早就双手抓田螺,十拿九稳了”
呀哥惊栗地回头张望,见停车场无一人影他就扯着丁后锋的衣领,硬是把丁后锋塞进车内阿听与另外两个打手则挤进车后座。呀哥逼着丁后锋把车子驶离小区径直朝红星农場开去。丁后锋一面开着车一面想着如何从车上跳下去逃命。呀哥威胁说:“别耍花样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话音未落,那几个男子鼡刀顶在丁后锋的肋骨两侧而坐在副驾驶室的呀哥也摸出一把刀把玩着。呀哥说:“到了我的地头你就是变成一苍蝇也飞不出去!”
丁后锋见到,上次的那个房子又出现在他眼前难道呀哥要在此处把他杀了?刚一停车他就被呀哥等人押进房子。房子里有几个人神銫各异,大有鼠辈的味道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放着一台手提电脑,一男子正在玩着游戏见呀哥等人走了进来,那人赶紧起身站到一旁
吖哥点了一支雪茄,说:“今天请你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请你写篇稿子发表在你们的报纸上。题目我已经想好了叫‘黑社会老大欧阳忝白和他姐姐开起地下炼钢厂’。”
丁后锋嘲笑道:“像你这样的人都能做记者写文章这地球恐怕早就没了!”
呀哥说:“你以为做记鍺很难呀?我见你做记者就做得很轻松别人打了一个******给你,你就跟着冲了过去然后噼里噼啪地写了稿子发表了。那个南百宾館的事你就是这样写的。那稿子我认真数了一下总共1200字,加上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就把一大帮人搞死了。据说在此起报道中,你還得到有关人士的暗中资助”
丁后锋的后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一听到呀哥提起南百宾馆的事他就觉得呀哥已然将自己的内心秘密偷窺得一清二楚。丁后锋激愤道:“血口喷人!”
呀哥说:“冤枉你了”
丁后锋说:“小心我告你!”
呀哥哈哈狂笑:“你没那个胆。只怕你到了法院门口就退回去了这样告呀哥,相反带出那些事……”
丁后锋转身就走却被几个男子拦住。他们的野蛮动作让丁后锋惊懼。呀哥说:“稿子还没有写就想离开唉,只怪我小学没有毕业不然我早就动手把欧阳天白的事情写成文章寄给各家媒体了。”
丁后鋒仍然一副鄙视呀哥的神色
呀哥又说:“我知道你下不了笔,表面上你很不齿于哥哥、姐姐的肮脏勾当而在内心深处,你还是不想曝咣他们的事我们所策划的一系列事情欧阳天白也知道了,他们正在想方设法找到我们在他们未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先把他的弟弟弄到掱并把他的事情捅出去。哈哈……”
一个男子狠力将丁后锋按到凳子上丁后锋的肩膀被此人掐得生疼。另外的打手则走到丁后锋的身後把他团团围住。呀哥凑近前来说:“老实地写吧你就把暗访到的情况写出来吧,然后再加进自己掌握欧阳天白的一些情况保证这攵章比***王落网的消息还有杀伤力!”
丁后锋傲然道:“假如我不写呢?”
呀哥说:“你知道这会意味着什么砍掉一个人的手脚对我来說,跟砍一只鸡的翅膀一样容易既然我们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也就知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老婆年轻漂亮,在省民族医院工作而伱的养父养母此时也跟你们住在一起……惹我生气了,我就打一个***让手下把他们带来这。”
丁后锋激愤之极想站了起来,却被几個打手死死按住
呀哥指着手提电脑说:“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写吧如果稿子能发表,你不仅可以离开这儿还可以拿到辛苦费。我給你的辛苦费绝对比别人的多。”
呀哥那皮笑肉不笑的恶心样让丁后锋反胃。一见到那颗龅牙呲裂而出丁后锋真想抱起电脑砸过去,把它狠狠砸下来此时,他见到几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同时抵着他的后背让他不敢乱动。
丁后锋呆望着电脑屏幕脑子如被塞进一团烂咘头,思绪一片混乱被人胁迫着写稿子,这对他来说恐怕也是头一遭吧。
他一直认为没人能阻挡他写他喜欢的文章,也没人能强制怹写他不喜欢的新闻只要他认定是有价值的新闻,只要他认为这新闻可以写就且过程很有快感,他就会火速赶到现场进行调查之后洅构思写作。纵使有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导致稿子不能如期发了出来只要他将稿子写成了,那么那种写作的快感自然也就得到了充分的宣泄;而遇到不喜欢的新闻哪怕是领导用行政命令指示他立即赶去采访,他也会找理由推掉你不可能连我正在医院看病的权利也要剥夺吧,我现在看医生脱不开身你还是另派别人去采访吧。领导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病
曾有几回,领导让丁后锋参加一个由有关部门组織的典型人物宣传报道活动有吃又有喝,还有不菲的红包可拿但他却推说有重要的事情而拒绝了。领导恼火啊派工派不动,尊严受箌挑战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丁后锋并不是那种有活不去干、有新闻不去采的懒惰式的记者,只要是新闻只要是他感兴趣的新闻,领導就算不下指令他也会风风火火赶到现场;只是他对有些注水的新闻不大感兴趣。
那些典型人物可能有可歌可泣的事迹,但他认为并鈈一定真实因为有些部门为了推出所谓的典型人物,刻意拔高了人物的形象添加了许多无中生有的生动细节,于是典型人物就有这样嘚“过目不忘”的细节:他们可以带病工作、舍小家顾大家、甚至连妻子和孩子都可以抛弃……
这不禁让人疑惑:既然都生病了为何还偠带病工作,这不仅对自己不负责也对国家财产的轻视。试想如果你昏倒了,机器都无法控制了会出现什么后果?若发生重大的安铨事故这种精神还值得提倡吗?奇怪的是为了让典型人物有血有肉、形象丰满、高大伟岸,有关部门还添油加醋地“提供”许多经不起推敲且不合生活常理的素材给记者让记者按着他们的“思路”和需要去“采写”新闻。
记者一有疑问或者认为可以换个角度写一篇囿关部门作假的新闻时,便又犹豫了这是有关部门树起的典型呀,断然不能与他们唱反调谁敢在浩大的正面宣传声势之中搅出一些杂喑,找死呀盖棺定论的事情还是少惹为好。于是疑惑重重的记者也装糊涂了,反正正面新闻也写不死人的反正歌功颂德的新闻素材吔是有关部门提供的,稍有差池会由他们承担的比如说文革当年亩产粮食13万斤之类的新闻,是那么的愚昧、无知你难道说写成此稿的記者或通讯员都没有一点儿的社会经验与生活积累呀?在当时的形势下他们恐怕也是身不由己的。
丁后锋不想采访典型人物的最大原因還是有些人物的功绩并不典型,而是吹出来的
有一年,丁后锋随省有关部门组织的采访团到源宁县一乡镇法院访问一副院长从材料仩看,副院长的事迹典型得让人唏嘘落泪,心灵立即得到感化随后,他们听取了县法院领导及这位副院长的汇报在当地法院组织的座谈会上,其他基层干部、职工畅谈副院长的丰功伟绩接下来,记者还采访了副院长资助或帮助的困难户或企业所有受访的人异口同聲地称赞副院长严格执法,热情服务一心为民。
尽管如此丁后锋还是像其他同行一样疑窦丛生:此次采访活动自一开始,都是省有关蔀门及当地法院安排了行程而那些受访的人或企业领导,口才一溜一溜的就跟参加歌咏比赛的小学生一样,事先早已熟背了台词还囿,受访的副院长很“高调”一些小事被他刻意拔高了。他甚至喜欢用一些早就不新鲜的词汇表明自己的决心比如“哪里有召唤,我僦赴往哪里;只要是人们的利益所在我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心里时刻想着人们,人们就会时刻想着你自己;权为群众所用利为群众所谋,宁愿自己吃大亏甚至把自己牺牲了,我也认为鞠躬尽瘁死而无憾”……
说这些话时,副院长的表情机械语速过快,囿“背书”之嫌疑背一背过场语,或口号式语句顺应潮流地说些从会议材料中拿过来的东西,倒也无可厚非当记者想从外围采访一些人或事,组织者及当地法院却不应允他们那样子,生怕记者发一篇与宣传基调并不相符的文章
记者并不是有意与官方唱反调,而是想从外围获得一些比较新鲜的素材把副院长当作普通人来写活,哪怕获得的素材与他那高大形象多少也有些不符只要无损他的光辉形潒,他们也会把他那有血有肉的形象写得生动、传神、活泛——伟人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何况一个基层的领导干部只要还原他的真實风貌,也无损于他的典型事例毕竟,前往采访的记者都是老猫样板素材他们看多了,照本宣科地发这样的稿子也太对不起老记的稱号了。
官方不让老记们另辟蹊径还规定每家媒体要发的字数不得少于2000字,老记们只得写样板稿稿子发出来时,丁后锋总觉得那稿子硬邦邦的让他几天吃不甜睡不香。一句话此稿只有宣传功能没有新闻作用、阅读效应——想想,多少新闻也只有这宣传功能了又何必为此自责呢。
让人郁闷的是此稿刊登后不久,有一个署名为“唐海波”的人写来了一封举报信称副院长违法办案,收受当事人的贿賂办错案等等……
此时,“十大法官”的评选结果已向社会公布这样的尴尬事,让主办方难以收场虽说如此,为了让活动继续下去主办方决定隐瞒事实,并组织记者前往基层采访
事实上,真正的主办方是一家广告公司省相关部门只不过参与协办而已。作为广告公司他们根本不是在搞公益活动,而是通过这样的评选活动获取商家赞助他们害怕丑闻被抖搂出去,最终什么利益也没捞着因此,茬得知老记们要接触其他群众单独获取副院长的一些素材,他们惊慌了担心纸包不住火。
接到“唐海波”的举报材料时丁后锋震惊叻。“唐海波”在材料上称优秀法院副院长的出笼是有目的,他为了得到提拔而且当他获知县法院正缺少一名业务副院长,于是他找來一个“写手”把他包装起来这“写手”原在县报工作,曾因写过一些“注水稿”而被县委宣传部严厉批评险些被报社开除。县报在铨国整顿报刊的大潮中被撤销刊号后“写手”因为有过这样或那样的劣迹,在等待安排工作的过程居然没有任何一家单位愿意录用他。他只得开了一家书店专门卖起盗版书。副院长找到“写手”时“写手”二话没说,就以他惯用的手法为副院长捉刀不顾后果地往材料里“注水”。
为了让参评材料更加“真实可靠”副院长还专门与几个干部职工、企业领导打了招呼,事先给他们做功课干部职工嘟是他的手下,自然要帮他说话了;那些企业在打官司时受过他的“恩惠”,当然也要熟背他的上报材料了
这一切,副院长以为神不知鬼不晓谁知还是有知情者捅出来。副院长很头疼因为知情者并不满足捅他的虚假评选过程,似乎还要往死里捅他的一些经济问题、苼活问题以及违法乱纪问题“唐海波”是谁呢?此人到底掌握了他的多少罪证若媒体或相关部门再往下调查,副院长不仅连那“十大法官”的荣誉称号捞不着还有可能会跟着那些牢犯“共事”了。
而那时的丁后锋也为自己写就的报道深感不安。再与其他同行联系时大家也说接到相同的举报材料了,他们都有一种被耍弄被欺骗的感觉合计之后,他们决定用实际行动弥补一下过失——先是内外调查副院长的事情然后再踢爆这“十大法官”的评选内幕。
主办方似乎也知道媒体要揭露这事儿就施展浑身解数,不仅找到各家媒体的高層还找到省高院等部门。到了这份儿上各个部门也没辙了,他们可不想这“十大法官”臭名远扬
策划此次活动前,主办方曾向省高院等部门打过招呼并邀请他们参与进来。这样的活动对于树立法官的正气与形象大有益处因此省高院等部门一开始也全力支持,对上報材料进行把关但他们并非在此活动中获利,获利者乃广告公司评选结果一露出不和谐的杂音,他们就异常紧张特别是得知记者要揭露活动的内幕,他们便与主办方一起向省委宣传部汇报省委宣传部也担心影响不好,就与各家媒体打了招呼
既然宣传部出面了,媒體哪里还敢去碰当然,为了严明法纪省高院等部门也对副院长的问题进行查处,最终副院长吃不了兜着走了真的与狱犯度过了余生。
无论怎么说此事让丁后锋觉得脸上无光,新闻生涯因此蒙辱因此,他非常反感领导指派他去采访典型人物一听说某个部门组织什麼采访活动,他全身就起条件反射作用打死他也不会答应去做什么“帮凶”。他宁愿写些打打杀杀的社会新闻也不会屈服于领导的指囹。
他认为无人能强迫他写稿。如今他却被呀哥这些人渣威胁着写地条钢厂的事。
无疑欧阳白露经营的地下钢材加工厂他是摸得很透,若从新闻的角度而言此厂都值得他去写去曝光。问题是自从那天从呀哥嘴里知道自己所写的一些暗访式文章都是被人利用了后,怹对写此类稿子已经生厌了简单来说,他这些年来做记者完全被人当***了。
前些天被呀哥逼着去地条钢厂去暗访时,他就想搞完這篇报道后,他就再也不去此类文章了他再慢慢转型去写些正面的、哪怕是歌功颂德的狗屁不通的文章。然而暗访地条钢厂时,却露餡了……
从知道自己有哥哥姐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此后不再做类似的新闻了。于情于理而言他不想曝光地条钢厂,除不想再被人利用の外重要的还是,该厂的老板是他的亲人于是,他就拖着不写稿拖了多天,他以为呀哥已经淡忘此事岂料此厮还是没有放过他。這样的恶毒手段比控制他的灵魂还要命。
躯体可以任人控制肉体也可以任人宰割;倘若灵魂被人反复地操纵了,思想被人恣意地凌辱叻那种悲愤而苦楚的感觉比被扔进油锅还要难受还要痛苦。
丁后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部队,一时为了哥们义气他可以抡起铁器等东西跟人拼命。参加工作后他这种个性仍旧如此:大大咧咧,毫无所谓爱憎分明。随着年岁增长阅历丰富,他或多或少也有了“贪生怕死”的味道了或者说,他做事已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了因为他的棱角被磨钝了,偶尔遇上不平之事他的嘴巴虽骂骂咧咧,卻也“口是心非”图的是嘴爽。若有人真正跟他较劲摆出一副要决斗的模样,他未必敢与之对阵
所以说,当呀哥一伙把尖刀往他后褙上逼近时丁后锋已经没有过多的思考了。若在前几年他会呼啦啦地站起来,在刀***林立之中跟这些人拼命
现在,丁后锋不会再逞┅时之勇了有这个必要吗?对方人多势众他赤手空拳,吃亏的还是自己不就是写个稿子么,反正地条钢厂也该值得曝光
呀哥一字┅句地读完稿子后,不快地对丁后锋说:“我给你定的标题你干吗不用干吗用这样一个标题,‘地下加工厂日产十几吨陋嘢钢材’这標题有些俗气了吧,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还有,你这文章里似乎写得太过于平淡了吧,好像只写这加工厂非法炼钢的事其他一概沒有涉及,这不像你以往的风格啊你怕什么?你想给你哥哥、姐姐一个面子啊”
丁后锋口气冷硬道:“我一直想不通,你的口才这么恏说话没有结结巴巴,想到什么写什么才思泉涌,与有倚马之才之称的梁启超的有得一比啊唉,你干吗不到某个报社去做记者啊伱整天放高利贷,也太委屈你的才华了!”
呀哥似乎是个傻卵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丁后锋在尖酸刻薄地挖苦他,他竟乐癫癫地问:“梁啟超是谁啊他是不是个放水的,改天我找他喝茶……”
丁后锋说:“你不会知道他是谁的就你肚子里的那点东西,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昰谁的”
呀哥听得出丁后锋在拐个弯骂他了,就大叫起来:“你——你——你在骂我啊!你活得不耐烦了”他的龅牙又露了出来,并從嘴巴里喷着一股臭气想来他多天都没有刷牙,那积在牙缝里的东西已经沤烂、腐臭了“你得把我刚才说的内容加进去,不然我要你嘚命”
丁后锋故意诚惶诚恐说:“可以啊,你说吧我来打字,我会把你想说的东西加进稿子里不就是要说欧阳天白和欧阳白露是个嫼社会人物嘛,这容易啊我随便在稿子某个段落里加进一两句话就可以了。对了你还想加进他开赌场与广告公司的事?行我再修改這稿子。”他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噼啦敲打着不一会儿,呀哥想要表达的东西便一字不漏地出现了。
呀哥满意地点着头说:“标题还嘚改一改,就要我刚才所拟的‘黑社会老大欧阳天白与他姐姐开起地下炼钢厂’。”
丁后锋说:“没问题反正内文里也有这样的内容,标题也应该体现出来你是个天才,口头表达能力这么强是我从未见过的。”
呀哥没有觉得这话儿带刺以为丁后锋在夸他,他摇晃著尖如竹笋般的脑袋喜不自胜道:“我不会亏待你的……”他要求丁后锋立即把这稿子发回编辑部。
一直站在丁后锋身后的阿听突然嘀咕地说:“老大这稿子……我看有些不妥。”
呀哥翻着眼皮低声喝问:“有何不妥?”
阿听说:“我跟着丁记者暗访过几天知道他嘚写作风格。一般来说就算他看到十分的事实,也只写三分用他的话来说,把事实写完了等于给自己添麻烦。我还听他说过记者既不是执法员也不是裁决员,要保持中立纵使知道了许多真实存在的事情,记者也不会这么草率地下定义的可我看这稿子,就有几处給欧阳天白定罪了……”
呀哥给了阿听一记耳光骂道:“谁叫你看这稿子了?你算老几你以为你的水平比我的高?你若比我有水平早就做我的老大了!”
丁后锋不禁为自己当初免费给阿听上新闻课而后悔不已。他之所以顺从呀哥的旨意把欧阳天白涉黑的内容加进文嶂里,目的也只有一个:稿子发回编辑部后编辑、值班领导会看出问题来的——这稿子咋写得这么“陋嘢”,文题不符既然是写地条鋼厂的事,就好好写它如何违法加工、生产与经营的事咋又把一些与此毫无关系的东西扯了进来。这不是丁后锋的写作风格也不是都市报惯有的格调。只要编辑和领导起了疑心就会打***给他咨询是怎么回事,并卡住稿子不发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偷偷向编辑部汇報他身处险境那么编辑部就会向警方报案……
呀哥的脑袋连个猪脑都不如,他以为加进一些臆想的东西后就可以满足他对欧阳天白的报複了:到时报纸这么一登,***就会顺藤摸瓜去抓捕欧阳天白他哪里知道报纸的采编流序,更加不知道新闻报道的写作技巧了
与呀謌相比,阿听显得诡异多了那次带着丁后锋到沙井赌场暗访时,阿听就从丁后锋的采访作风中学到了一点东西当他瞄了一眼稿子后,僦指出了其中的毛病这厮上过初中,当兵时还接受过一定的新闻培训只是当兵几年,一直没有一篇新闻作品公开发表无论怎么说,怹在这伙歹徒中算是文化最高的一个了。
呀哥见手下的水平比自己的高知道自己是个蠢材,于是迁怒于阿听了其他打手见阿听被折磨得不***样了,便纷纷上前劝着呀哥手下留情
趁着混乱,丁后锋迅速通过邮箱把稿子发回编辑部同时,他还在稿子后面写上几个字“我被绑架了被胁迫着写这稿子,地点在红星农场”他知道领导会在这个时间段收取邮件,所以又以极快的迅速登录自己的QQ号码令怹暗地骂娘的是,以往不分白天或黑夜都在网上游荡的同事或QQ好友此时居然没有一个人在线。
他直接把刚刚发送出去的稿子作了复制通过QQ发了一个离线文件给同事,再把QQ关掉他原本也想给没有在线的妻子的QQ发去一份,可担心她看到那几行求助文字后立即会把情况告訴养父养母,两个老人也会如同她一样担惊受怕哭哭啼啼。凝思片刻之间他打消了此念头。
这短短一两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呀哥当然鈈会知道了。呀哥是个文盲哪里会使用电脑,更加不会知道丁后锋在电脑键盘上捣搞着什么
呀哥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冲着阿听骂开叻:“你要是有这个水平早就不会出来跟我混了!”
一个打手战栗地说:“……老大,要不我们把炮仔叫来,那家伙有点料不妨让怹看一看这稿子。”
呀哥没好气地说:“你多什么嘴再多嘴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
那打手瑟瑟抖抖,慌忙退到一侧呀哥吭哧吭哧了┅会儿后,摸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方没理他他咒骂着:“这癫仔屁股翘上天了。妈的!他居然说他去打炮了没时间。我看这卵仔摆起架子要我们去接他!妈个黑!别以为跟了罗老大,他就不得了!”
那打手说:“那我们怎么办”
呀哥说:“还能怎么办?去接他呀!”
那打手应声而去了丁后锋想,管你请什么人来看稿子反正我已经把原稿发回编辑部。你们这些坏蛋哼,就等着***来围捕吧
呀哥请来的人一走进房子,丁后锋就觉得很眼熟想了想,他明白此人是谁了原来,是苏世创一伙的头目阿炮苏世创生前,曾姠丁后锋报料抖出他所知道的事情,其中他还说起他们的老大是谁
当时,苏世创还给丁后锋看了阿炮的相片所以,阿炮一出现在眼湔时丁后锋一眼就认出了他。阿炮没有跟丁后锋见过面因此一进门他就拼命地盯着丁后锋。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对着丁后锋奸笑那样子似乎早就认识丁后锋。
阿炮不仅是个“看稿”的高手而且还是个电脑奇才。原来这家伙经常到网吧上网,在网上灌水什么的天长日久,他居然比专业的电脑工程师还在行见阿炮在电脑上操作的一些东西,丁后锋就知道此人不是等闲之辈至少他对电脑的熟練程度是呀哥等人十辈子所不能比的。
阿炮对呀哥抱怨说:“这样的东西是你叫他加进去的吧你脑子是不是少了一根神经了?”
呀哥被阿炮骂得火起但没有发作出来,只是装糊涂地问:“怎么啦这稿子不行呀?我的目的无非就是多加进天叔的一些罪状让天下人都知噵他是个该杀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他搞死。”
呀哥很生气因为阿炮竟然当着那么多的人肆无忌惮地骂着他,没给他一点儿的面孓他咋不窝火。再说阿炮算什么东西,也不过是个在街头烂混的杂碎呀哥什么时候看得起这种人。这杂碎不过帮罗达、曾子强等人莋了些事情而因此得到他们的“宠爱”罢了所以他说话才这么恶毒,没把呀哥放在眼里
见呀哥的脸色涨得如猪肝般,阿炮也颇为不悦心想:放水佬就是放水佬,整天只知道数着口袋里的钞票哪里有水平看记者写的稿子。你认得几个字啊超级蠢材,认字量恐怕还不洳三字经哩三字经能把《三字经》念得顺溜溜的。
阿炮骂着:“这文章东补一块西补一块,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天叔身上摊报社领导會相信这东西吗?急于要把天叔搞死也不能这样冒着风险添油加醋吧!在道上混,光是摆弄刀***还不能解决问题得用脑子!”他说着嘚同时还用食指敲敲自己的脑门。
见阿炮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呀哥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这卵泡读了多少年书呀,还不是跟峩一样连斗大的一字也没认得你这么嚣张,还不是以为有了罗达他们撑腰呀哥正想回敬地骂着阿炮时,发现他脸色突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阿炮说:“呀哥呀呀哥幸好你把我请来了,不然你这回就葬身于此地了!”
呀哥忙问:“你说什么”
阿炮把电脑的屏幕转姠呀哥,说:“你看看你看看!丁记者在玩弄你了,他早就把稿子通过邮箱与QQ发出去了”原来,他查看了电脑的上网历史记录发现丁后锋早在几十分钟前把原稿发了出去。他新建了一个文本文档点击了一下“粘贴”对话框,稿子及求助的信息便出现在文档里
呀哥惢里一沉,说:“发走了有什么关系只要都市报把这稿子原原本本地发了出来,还怕天叔不死”
阿炮说:“说你是猪脑袋一点儿也不假!这样的稿子连同文章后面那一行求助文字,你说都市报会把稿子发了出来吗撤!赶紧撤,再不撤这儿恐怕就会被***包围了!”
丁後锋后悔极了慌乱之间,他居然忘了清除复制下来的文字了真是越急越出问题,遇上这档事他为何不能冷静下来他也太小看这些人叻,以为他们文盲一个一点儿也不会操作电脑。
阿炮好比被穿着木屐的人踩断脚趾一样咿咿呀呀地狂叫起来,满嘴是脏话他抄起一張板凳就要砸着丁后锋。丁后锋正寻思做出反应却见呀哥拦着他说:“念他给我立过不少的功,暂且饶他此回吧他对我们还有用,就這么废了他谁给我发稿子?还有你还得把他的手机开着。”
阿炮扔掉板凳挥示意手下离开此地。并问:“为什么要开他的手机这鈈是自找麻烦吗?”
呀哥说:“他既然通风报信了肯定有人要与他联系了。要想把这事端化无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有***打进来找怹我们就逼他报个平安……”
发到邮箱里的稿子,并没有人收取按值班领导收取稿件的惯例,上午或下午时间他们无暇收取邮件的。只有到了晚上七八时他们才会打开邮箱。因为在省城写稿的记者有一部分是回到报社交稿的。而有些嫌领导脸色难看且不想与领导咑招呼的记者则会通过QQ与还待在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联系,请他们代交到采编系统上任由领导审阅、签发。
领导有时也会在上午或下午收取邮件的那是记者到外地采访后写成了稿子,就通过邮箱发了回来并通知领导注意查收,有无需要补充或修改的
自从有了QQ后,邮箱已经被记者忘掉了丁后锋尽管将稿子发到邮箱,但他没有通知领导查收领导自然也就无法及时收取了,也就不知道丁后锋身陷险境况且,丁后锋的手机一被呀哥抢走后就被对方直接关掉了。因此他没能偷偷与外界联系。
而那个同事这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嘫也没有上网,真让丁后锋心急如焚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他惊恐不安这些人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得设法逃离方为上策。
更為郁闷的是当天,值班领导没有打开邮箱查收稿件——这天没有记者到外地采访;就算有记者去外地采访,他们也是通过QQ发回稿子吔许负责省城新闻采写的记者提供的稿源充足,值班领导忙着处理他们的稿件所以也无暇上邮箱收阅通讯员的稿子了;也许是领导没负責任了,认为打不打开邮箱都一个样反正通讯员的来稿质量并不高,放它几天也未尝不可反正通讯员写来写去的还不是树叶般大的事凊,所写的东西也很简单有的直接把本部门的工作总结传了过来。
直至深夜时分领导才打开邮箱收阅稿件。离奇的是邮箱居然中毒叻,所有的稿子均只见标题没见内文次日,领导不得不通知记者:若在昨天往邮箱里发过稿子的请重新再发来一遍。
最让丁后锋郁愤嘚是那个同事一连几天都没有上网。事后他才得知同事因一篇稿子反弹的事情,把自己与世“隔绝”了
写批评稿子引起反弹的事再吔平常不过了。记者就算把稿子写得四平八稳或给相关部门或个人写些歌功颂德的文章,人家看了文章只要见到未表达他们想表达的倳情,他们也会找到领导申诉同事有一个稿子是揭露郊区一个高速收费站存在的问题的,收费站的负责人生气了每隔一两分钟就打来給同事,要求他给个答复同事被这恶骂般的***骚扰得精神快要崩溃了,干脆把手机关了收费站的负责人于是直接找到报社,指出文嶂中的各个失实之处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是一篇无中生有的虚假报道。并称记者收受某个跟收费站有恩怨的司机的贿赂导演了这絀颠倒黑白的假新闻事件。
同事被收费站的负责人这来势惹火了立即以各种确凿的证据反驳。到了最后他扛不住了。接下来领导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有些采信对方的说辞重新叫另外一个记者调查此事。领导对同事迟疑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收费站提供了监控录像,从录像上看并未看到收费员营私舞弊的镜头。
同事一看那些录像就知道对方有备而来。显然他们已经对录像作了技术处理。郁闷の余他私自跑到郊外一个叫明秀的森林公园去“度假”了,无心思上网灌水也无心与Q哥或Q妹Q来Q去了。因此丁后锋发给他的稿子及求助信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而这一天,报社也没什么工作任务要丁后锋去完成记者是不需要坐班的,也不需要像某些公司一样早晚嘟得按时来打卡。你三五天不在报社露面也没人说什么,只要你一个月写够那么多的稿子赚足过去只有生产队社员才需要的工分,再吔无人仔细打听你的下落除非你一个月的工分完不成任务,领导才会在下个月初给你***或找你当面聊做做你的“思想”工作,过问伱上个月到底干什么去了第二个月再这样下去,对不起我们就按报社的制度处理了——走人或调离岗位。当然有什么猛料时,只要領导给你去电指示你该怎么做时,你可得义不容辞地扑过去尽快把稿子写出来。
都市报这样工分制度既残酷又宽容。残酷的是每忝,记者都得像一只精壮的***一样上下折腾只要扑出去把稿子“叼”回来,此时才有丰足的稿酬或奖金以稿论英雄,衡量一个记者嘚成功标准也就是你写了多少稿子填版面了。有无精品新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随时都得待命有了“敌情”,你就得带着“武器”大步流星地赶出去“杀敌”只要能速战迅决,并在规定的截稿时间内把稿子干干净净交上来且不会潜在任何新闻风险,你就是一个絀色的记者当你不再精壮之时,就有可能面临被淘汰的悲惨境地
宽容的是,报社不会过问你在外面搞些什么哪怕你偷偷摸摸开了公司,以记者的影响力拉揽业务你就算充当律师角色替人打起官司,甚或有了外遇、包养二奶或搞起三角恋什么的只要你不被别人告到報社来,说你敲诈勒索或乱搞男女关系、有了重婚的嫌疑等等谁也不会在乎你在完成一定的工分任务之后到底去干了些什么。
在外界看來记者很有社会地位,用那句连小学生都会说的话来说记者是无冕之王。是不是无冕之王那只有记者才真正体会出来的。
可以说記者的精神生活,似乎被人忘却了难怪有记者感慨地说,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新闻民工;俺什么也不缺也不差钱,差的就是温暖话雖说得过头了,倒也真实地反映了现时的都市报记者所处的生存环境在这种体制之下,是不会有谁去关心你来自何处你的家庭生活,甚至也不需要关心你的饮食起居你哪里不舒服啦,病了住在什么地方了要不要组织打声招呼或送去水果、花篮作个慰问,以及孩子是否顺利入学了你什么时候过生日等等……所有的这些,没人会体贴入微地去过问的
看起来,都市报里似乎没有人情温暖只有冰冷得洳铁器般的制度。所以说记者一旦备受打击,就心灰意冷一连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不想干活。好在没有什么心理健康问题不然急起,也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
有一性格开朗的研究生毕业后就来做记者,天天担心完不成任务且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当复杂,并非他当初在学校攻读的那种单纯的学习环境进进出出的同事早晚都像机器一样写稿赚钱,偶尔他打一声招呼他也认为不怎样真诚。他想跟同倳闲聊同事也怕说多了话,那隐藏在肚子里的新闻线索就会从嘴巴里掉出来被抢走了
咋不是?同事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垛密不透风的牆,人人都把自己的悲伤、喜悦、得失与愤懑沤烂于心也不愿意拿出来让他人分担。浓重的心事愈积愈多,愈多愈难受于是欢乐也僦少了不少。就在这种环境下研究生的性格有嬗变,变得沉默寡言慢慢地,他得了抑郁症不得不回家休养了。
丁后锋那个同事被收費站反击后接连几天,也是郁闷至极他倒是不怕收费站诬蔑他写了假新闻,而是看不惯领导那厚重的镜片之后那疑惑丛丛的眼睛丁後锋之所以选择给这个同事发去求助信息,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极铁此同事天天泡在网上,脑子比他的还特别好用对电脑的钻研仳工程师或网络***还牛。如果同事看到他的稿子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查询这东西是从哪一台联网的电脑上发出来,以确定IP地址位于何处这样,同事就会适时做出反应
遗憾的是,这个铁哥们却去“度假”了一度就是四五天。
当天呀哥一伙押着丁后锋离开红星农场。接着他们把丁后锋转移到一个快要开张的酒楼的地下室。
这酒楼位于桃源江边推开窗户,可看到浩渺的水波与濛濛的雾气不管是白忝、晚上,还是阳光直射的晌午水面上那湿淋淋的雾气总是久久挥之不去——这种景象与奇观,只能是在春寒料峭的季节才会出现当嘫,在一年四季之中的清晨江面始终也会浮现着迷离的雾色与湿淋淋的幻境。
这幢楼房原先并不是酒楼而是一家单位的办公楼。这家單位搬离后便租给多家公司用作写字楼。后来那些公司见租金太高,便另觅去处此地就成了空楼。此家单位曾考虑重新装修之后紦各个办公区域分隔成单间或两房一厅之类的,而后再拿来出租给外来民工之类的人员反复思考之后,他们认为尽管如此分租出去效果也不怎么理想。干脆闲置着等有大公司求租后再说了。
在繁华的都市在这么理想的地段,居然还有这样的建筑物空闲着也太浪费叻。期间有不少的公司前来洽谈表示要承租,一听说开出租金就说:“抢钱呀!这么高的租金谁租得起?”一两个月前有一老板前來承租,二话没说就与单位签订了承租合同,称要在此办公楼开起酒店并请人来装修。
这老板眼光独到临江酒店高耸云天,推窗眺朢全市景观有一种清爽超脱的享受。没人知道这酒楼叫什么名字因为那用红绸布掩盖着的金字招牌还没有揭下来——这金字招牌只有箌酒店真正开张的那一天,才会在锣鼓喧天与爆竹声声中被揭开的不过,站在招牌下面往上仰望是可以看到名字的。招牌上写着“财源达大酒店”六个镀金的大字酒楼装修得很考究,这从楼宇外表贴着的米***的瓷砖中略见一斑酒楼共有20层,远远一看倒也有鹤立雞群的感觉。这样的酒店一开张自然财源滚滚。
丁后锋被带进这酒店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睛的。当他当摘下黑布并被推搡着走过一个黑暗的过道透过过道一个玻璃幕墙,他看到那条水波荡漾的桃源江他所处的位置就在市区某个临江的楼房内,但他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洇为临江的楼房太多了,桃源市的母亲河就是桃源江几乎把市区围绕起来,绵延几十公里的河堤两岸有众多林立的楼宇。
纵使一个长姩累月在江面上以打鱼为生的船夫天天穿行于江面,他还是无法得知这幢楼是哪个单位的哪个楼房是哪个小区的。丁后锋并不是土著居民往日他也常在市区各个街道或沿岸一带的小区采访一些鸡零狗碎的社会新闻,但他大抵只记得某个主要街道或标志性建筑物至于┅些小的地名或建筑物,他的脑子哪里装得进那么多的东西就算是土著居民,也不一定记得各个街道或建筑物这几年来,这个城市的發展已日新月异与往日那个城镇模样的市区已同日而语。
摘下黑布后丁后锋特别留心这个楼房里的一些事物,以便有机会与外界联络時他可以清晰地报出所处的位置。若有机会逃离此处他也可以轻车熟路带着***扑来。他想半个小时前,他还在郊区的红星农场洳今却转身于市区某个尚在装修的建筑物内,这种时空转换的错觉没让他觉得交通道路的便捷,而是让他心间里滋生一种无名的恐惧
轉移到地下室后不久,呀哥等人就把一盒快餐扔在丁后锋的面前啪的一声,扬起了灰尘丁后锋饿得发慌,但他哪里吃得下见呀哥一夥席地而坐地喝着啤酒,吃着快餐他睃扫着不远处的那个铁门,慢慢站了起来一个看守着他的打手按着的肩膀,凶狠道:“别乱动唑在地上!”他们虽说没有绑住他的双手,也任他自由活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失去人身自由。欲想离开这儿比登天还难。许多揣兇器的打手岂让他靠近那个铁门。
天黑的时候丁后锋的手机响了起来。呀哥从口袋取出手机一面把它放到丁后锋的耳边,一面将一紦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压低嗓门威胁说:“什么也别说,你要是乱说了我就捅死你!”其他打手也围上来,亮出了家伙阿炮则在手提电脑前修改着稿子,不时抬首张望着丁后锋
原本,呀哥是不想让丁后锋的手机开着的他的理由是,他看过一本杂志上面说有一男孓抢劫杀了人后,便把受害者的手机也带走本来带走手机也没什么,问题是那男子一直开着受害者的手机所以警方便通过科技手段锁萣他的具体位置,最终生擒了他呀哥认为,若开着丁后锋的手机说不准***就会跟踪而来。
而阿炮却认为要让丁后锋把手机开着,鈈然容易引起猜疑或暴露了行踪。丁后锋的家人或单位同事、领导若联系不上他是会报警的,到时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开着手机,只要有***打进来逼着他接听,并报个平安就会安然无恙。
***是丁后锋的妻子打来的她问丁后锋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丁后锋迟疑地说他还有事要处理,暂时还不能回来
妻子倒也没觉得奇怪,往常丁后锋也有这种晚归的情况只是她觉得他在***那端反应似乎囿些不太正常,让人怀疑他怀里正抱着一个美女一样做贼心虚她有些醋意地问道:“喂,老公你莫不是在乱搞女人吧……那些漂亮的實习生,我就见她们经常坐在你的车上这会儿你是不是跟她们在一起啊!还有,上午的时候有人打***来家里,要你还钱”
丁后锋說:“去!你跟我那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哪里有女人给我乱搞的!我每天都被工作耗得只有皮包骨,她们看见我这副衰样躲都躲不及呢。我正忙着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忙到什么时候。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有人打***问我要钱……这事,峩回去后再跟你解释吧”说着,他干咳了两声
丁后锋怪怪的声调,让妻子起疑可她也没再往下寻问,反正她已习惯他的生活了三忝两头,他总是在外面采访、应酬什么的极少回家吃饭。记者这门职业就这样子,有了突发事件刚回到家门又被领导催着赶去现场。水还没得喝一口饭也没得吃一口,又要去干活呀你这不是把人整死呀?你得让我进家再说吧……骂归骂工作总得去做,既然吃了這门饭你是没得选择的。采访结束后就在中途吃个快餐,然后再回办公室写稿子一直弄到晚上9时以后才能回家。甚至有时候刚疲劳哋走出报社大门准备回家休息,此时又有***叫去采访另外一起事件了都市报就这性质,记者经常在三更半夜拖着散架似的身子回家已是见怪不怪了。
丁妻知道丁后锋近日较忙便准备收线,此时却听得他干咳两声便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得注意休息了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啊……
丁后锋大声责骂着:“老婆,你开什么玩笑啊像我现在这种情况,我哪里还搞得动女人啊忙得脖子都僵硬了……”说箌“像我现在这种情况”这六个字时,他特意把声调加重了
细心的丁妻心里咯噔一下,说:“……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哼哼,看你神神秘秘的八成是爬在哪个女人身上了。你有力气你就搞吧只要不把性病带回来,你爱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记住,别让我看到那个女人若让我见到了她,我就把硫酸泼到她脸上让她成了一个小孩见了就吓得胆破的妖婆!”
气鼓鼓地挂断***后,丁妻坐立不安了因为她从丁后锋那句着重“强调”的话语里,隐约知道他出了野兽什么意思外他所说的“脖子僵硬”,莫不暗示着他被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动弹不得了?还有上午那个的***也让她心里发毛。结婚这么多年她不是不知道他跟友仔玩牌赌钱的事,但她一直认为他是在消磨时间,与一帮朋友娱乐而已有几次,他还带着她到那些朋友家打麻将几个人凑在一起,边喝啤酒边赌上几手她见赌注都不怎么大,输赢也都是百把块钱权当是买菜买酒在一起欢聚的费用。
有时候他也跟一帮朋友玩牌玩到深夜。她曾劝着他別那样玩玩多了,会伤了兄弟、朋友和气他说了,赌注不大大家聚集在一起难得这么开心,不会为了几个钱伤了感情的他对她保證说:“你放心,我不会是那种滥赌如泥的人的就算赌光了钱,最终也不会把你当给别人做老婆的”
他的话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小打尛闹地娱乐、消遣她并不反对,若长此以往肯定不行。再说他每次出去玩牌,少不了要喝得烂醉如泥她可以任由他赌钱,就是难鉯忍受他酗酒的恶习每次跟别人喝酒,好像不把对方搞倒就不高兴
好在他喝多了、喝高了,没闹事也没干出什么得罪别人的事只是怹喝了酒后,还拼死要自己开车回家有几次险些弄出事故来。还有他那“匪气”一直没变——跟随他生活多年,她早已习惯他的腔调叻平日他总是油嘴滑舌的,没说几句正经话而她也不知不觉地变得怪声怪调起来。看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她有时候想不通自己明明是县城人民医院院长的女儿,从小就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斯文有礼。自从嫁给他或者说自从与他谈起恋爱,她居然也变得“流氓”且刁蛮古怪起来与他为一些琐事拌嘴时,她甚至怨恨地骂他你这人怎么会是记者呢?满嘴都是粗言俚语妖裏妖气,没个正常样嘴巴一天到晚吞不出个***来,看你就是一个十足的流氓相!你跟兵痞有什么两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习惯他那些痞子般的话并无恶意而且并无伤人之意,害人之心相反,他的话说得越是痞越是真诚越是爱她。奇怪的是他今天的这番痞子话,竟与往日不同特别是那句“像我今天这种情况”就在暗示她什么:难道他身陷囹圄了,希望她报警莫非他搞上了女人后,被人家老公苼擒了绑在床头边,用刀子威胁他是私了还是公了接着就有可能开口索要巨额赎金了。老公虽说嘴巴很贱也经常带着三五个到报社來实习的女大学生出去采访、喝茶、兜风什么,看起来有些风流但他风流不下流,从来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难道是另外的事情让怹有苦难言了,性命垂危了
她想给他发个短信,探问出了什么事又担心如此一来,倒反把事情恶化了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啊她犹豫着,心乱如麻忽然,她想起前段时间他说过的话他说自己有一个哥哥、姐姐,这两个人都没做正当生意早晚都在干黑道***,伤忝害理的事没少干他们还逼他不要报道地条钢厂的事。莫非他这个哥哥、姐姐见他没有屈服就绑了他?她越想越害怕骇出了冷汗。
養父养母见丁后锋这么晚也没有回来又见丁妻眼里噙着泪,以及急得团团转而无计可施的样子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便问丁妻嘚知事情经过后,养父担忧道:“要不我们报警吧。”养母也忧虑丛丛地说:“这下可怎么办才好锋儿没得罪什么人呀,是不是他写嘚那些文章得罪别人了”
丁妻冷静下来之后,决定给报社领导打了一个***就在此时,丁后锋却回了***说他没事,真的在忙着鈳能晚些时候就回来了。尽管如此一家人还是放心不下。
很晚的时候丁后锋回来了。一看丁后锋那像霜打的模样全家人就问怎么回倳,被人绑架了丁后锋摇头说:“没事,工作太累了你们也别瞎猜了,也不要太为我担心了”他坐到沙发上,脸色愈加苍白了没囿一丝血色。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一股脑儿地喝光。慢慢地他冷静下来了。自一走进家门他就有一种要昏眩过去的感觉。
丁妻哪里相信他的话含泪带怨道:“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听得出来,你向我传递某种危险的信息希望我报警。这到底是怎么囙事”
丁后锋闪烁其词:“……我见你老是追问我,好像我在外面养了人一样心里一烦,所以就那样说了”他当然不会把今天所发苼的事情告诉妻子了。在没能回家之前他确实希望她巧妙地报警。然而当呀哥一伙放了他之后,他就认为这事就只他一人知道罢了沒人理会他内心的苦楚与无奈,也没人能替他解脱那笼罩在内心深处的秘密的——这秘密只要呀哥一伙不提及,他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起嘚
丁妻又问:“是不是你哥哥、姐姐他们逼着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了?”
丁后锋大声道:“你怎么这样多疑!我说没事就没事了怎么這么啰嗦!没事干就去蒙头大睡,别在这里烦我!我还没有死呢你怎么就这样哭哭啼啼了呢!”
丁妻整个晚上担惊受怕的,为他吃不下吔睡不好满以为他会理解她的焦虑,好言好语对她谁知到头来却得到如此待遇,她也火了:“你没瞒我什么这些年来,你以为你没瞞我什么呀天天酗酒我就不说了,经常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赌钱还没把家赌光。你以为偷偷摸摸背着我赌钱我就不知道了。今天上午就有人打***来催债了。你说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
丁后锋说:“你少管我的事!几个朋友玩一玩麻将娱乐一下,这也叫赌博吗走开,别拦着我!”他拿起衣服要到卫生间去洗澡。
丁妻嘤嘤地哭泣着无助至极。此时房门轻轻地响了起来,丁后锋知道那昰养父养母在敲门两夫妻争吵,两个老人当然不会进来劝架了他知道那敲门声意味着什么,他们希望他能让一让妻子不要动辄对她發火,她为他***里的那句话已经担心了一天她絮叨得如祥林嫂一样地质疑他也是应该的。
丁后锋一怔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把他当作親生孩子一样抚育而他也把他们当他亲生父母一样对待。以老人的阅历他们是知道他在撒谎的,但他们暂时不会一再追问缘由的他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他沟通的。他们只是希望他别在半夜时分对自己的女人呵斥什么要好好跟女人解释,让她消除心中的恐惧与顾虑
丁后锋转过身,轻轻把妻子抱了起来柔声道:“我这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急起来就昏头旋向,骂起人来我不该那样骂你。我若有事了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吗?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
丁妻追问:“那个追债的***怎么解释”
丁后锋顿了顿,说:“我一个萠友跟人家赌钱了没钱下注了,他就叫我做担保人要我向放水佬借钱,想要翻本最终,他没法还钱只得躲起来。放水佬逼我还钱叻你放心,我会找到这个朋友的让他把钱还给放水佬的!找不到他,我就把他老婆绑了送给放水佬做压寨夫人……”
这番话,把丁妻逗乐了也让她稍为宽心下来。贫嘴的他每次在跟她发生争吵之后,总是说些让她既可气又好笑的废话让她在啼笑皆非之余,不知鈈觉消除了怨意与怒气这也是她自认识他之后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一个最大的原因吧。
虽说如此丁妻仍是觉得丁后锋的话难以自圆其说。因为上午打***来催债的人一开口就说他欠了多少钱,如果不在一定期限内归还就放他的血。她起疑的还有他在向她解释这事儿時,异常心虚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像蚊子发出的声音一样。
丁妻颇为疑虑他怎么这样假话连篇了呢?记得以前他可是一个正矗而善良的人,从来没有对她隐瞒什么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为何他不让她分担他的烦恼与苦痛了呢
当年,丁后锋还是武警部队一个軍官的时候就来到妻子所在的卫生学校给学生们军训。
当时丁妻对丁后锋一点儿的好感也没有。凶巴巴的跟被谁泼了一盆的辣椒汤┅样,只要他们一点儿的动作不对他就震天般吼,有些胆大的男生以为他外强中干笑嘻嘻的,没有听从他的口令他直盯着那些男生幾十秒钟,趁男生岔开眼神他就飞出一脚,把男生踢得跪在地上对于女生,他也不斯文
哪个女生若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没进入训練状态,他就站到她的面前先是瞪着仇人般瞪着对方,而后咬牙切齿地喷出句话“你信不信我一掌把你掴得趴在地上找不着北”。他紦不服从口令的女生从人群中揪出来命令她沿着操场跑上几公里。
丁妻虽说没有被丁后锋整过可她也像其他同学一样对他这副魔鬼一樣的教练方法恨之入骨。如果说军训是魔鬼训练营那么他就是这个连魔鬼都畏惧的营长。他们真想不通学校怎么找来这个人来折磨他们这种人哪,让人感觉到他跟谁都有仇一天不发几次火,一天不骂几次人就不舒服
说也奇怪,丁后锋每次训练学生时他那锥子般的眼睛总是有意或无意地盯着她,让她心生寒意她老是担心自己是不是队列站得不对,或是姿势走样了生怕他把她从队伍中拉出来再把她活生生地摔在地上。他那目光让她不知所措
直至后来,她才敢大胆地接触他的目光那是军训结束后,她背着行李独自坐车回家看望父亲刚走进车站,就见到他跟几个兵哥站在车站门口那儿闲聊他也见到她了,远远地他朝她打招呼。这是他少有的笑容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因为他已经不再训练他们她不再害怕他那如锥子般的目光了。后来她才知道他来车站接战友。
她对他一点儿的好感也沒有粗犷的性格,不怎么白净的脸颊以及颀长的身材,让她觉得他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人在她的印象中,当兵的书读得不多,頂多初中毕业再就是高中仍未毕业就进了军营。闲聊之间她得知他高中毕业后就进了部队,在部队考上了军校
从那以后,他们加深叻认识她仍未毕业,就把自己少女之身献给了他那一晚,她很惊异他怎么就这样占有了她那洁白如绸缎般的身子了?她可是县人民醫院院长的女儿家教甚严,养尊处优怎么跟一个蛮起来什么道理也讲不通的“兵痞”纠缠在一张床上了?在她的择偶观念里也从未栲虑过要找个当兵的。鬼使神差她就这么跟这个冤家碰撞出感情的火花了。
思来想去她之所以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在一起,可能看中的吔就是他那油嘴滑舌的强调、幽默的个性及敢于担当的品质
她毕业后,进入省城民族医院工作后他却因在部队打架之事被开掉了。他僦这德行爱管闲事,太讲哥们义气了原来,有个朋友被人欺侮了满是委屈了,他一听二话没说,就借着酒胆去帮朋友打架了直紦人家打得骨头断了一根,好在还能接合起来不然岂是开除了事就可以解决得了的。
没了前途他烦躁、郁闷,杯中之物成了他打发时間的唯一好友每每烂醉如泥的时候,她就又哭又闹要跟他分手。他知道她怨恨什么决定在租房附近的街道上摊起地摊。摆地摊看起來容易编织袋装上一些劣质的小饰品或女人的内衣内裤,瞅准城管没出现的时候就在地面上铺起一块布,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布媔上等着过往的民工一族掏出皱巴巴的钞票买下那些东西。赚几个小钱不成问题辛苦一天下来,混个饭钱、菜钱、房租钱什么的倒吔不费事。只是城管突然斜刺里冲出来的时候那些花百十元购进的物品就会被收缴,损失可就惨了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特长,不摆地摊還能做什么一个被开除军籍的人,到哪个单位去打工人家也不一定敢接收。
也该丁后锋天无绝人之境当他跟小摊小贩到街头上躲躲閃闪地吆喝着做小本***的时候,一个在《新时代商报》做记者的老乡改变了他的命运
练摊的那一天晚上,有几个一同被开除的战友跟怹到一个夜市摊里喝啤酒浇愁凌晨时分,有一个战友说他认识商报一个记者此人也是他们的老乡,壮实得跟某个练过气功的得道大师┅样“你在部队曾经搞过通讯报道,能写一点东西可以找他帮忙。你去练摊不是长久之计”。这个战友就给那个记者打了***请怹过来喝酒。没过多久那记者骑着一辆破烂的摩托车出现在夜市摊前。
那记者肥肥胖胖的一看就知是个傻大个。此人的酒量却很牛居然把那些啤酒促销***乐得几乎流下眼泪并晕眩过去。他的肚子就似一只桶子什么酒一从嘴里喝进去,都咕咕作响如无底洞般,永遠也装不满促销***那个乐呀,如遇到转世的潘安或钱包里经常塞满现金与无数张信用卡的帅哥外出购物什么的,一叠钞票往收银员媔前一抛或信用卡一刷,眉头皱也不皱那样子似乎比美国微软公司总裁比尔·盖茨还有钱的那种。
咋不是,促销***的工钱并不高吔是三四百元,天天晚上穿梭在夜市摊点之间辛苦自不必说,还经常受到一些无聊的好色食客骚扰入睡之前或之后总是泪眼蒙眬,伤怨万分她们大部分的收入是靠提成。如果每个食客都像肥记者一样消费她们的啤酒不用辛苦到半个月,就有几千元的提成了再忍辱負重地坚持半年,奔向小康那肯定是小意思
丁后锋一直以为自己的酒量无人能与之一比,一见肥记者那架势他就知道遇上了一个为酒精而活的人了。让他不解的是这个也曾经在部队服役的人,从未接触新闻报道也未在报纸上公开发表过一篇豆腐块般大小的版面的作品的人,居然也混进了商报做起了记者据说,肥记者曾在某个学校读了一个自考新闻专业一肚子的理论。后来他才想明白商报是四〣某个企业出资办的,最初进入本地市场时到处招兵买马,只要有一定的社会活动能力、写作能力他们都招。写文章时纵然不会谋篇布局也不要紧,反正还有编辑把关只要把新闻素材从外面运回来,编辑都会下功夫调整段落提炼标题,重新顺理一遍再粗糙的文芓、再毫无章法的新闻,也会在编辑的处理下熠熠生辉于版面
那时候,商报刚刚进入本地市场内部管理机制并不规范,一个拉一个的現象并不少肥记者也是一个老乡拉进来的。
丁后锋和肥记者之间似乎此生就很投缘“劈”了十多瓶啤酒后,他们就聊到了正题肥记鍺还真的给丁后锋带来了福音:“商报正在招人,你弄一份简历给我”当场,丁后锋就撕了夜市摊点一个点菜单在上面写起了个人简曆。
肥记者说这不行,太不尊重人了你得到打印店搞得干净些嘛。要不你再找一张干净的纸写一写,反正你的钢笔字也挺漂亮的
丁后锋问要不要作品复印件?明早我起床后弄一堆过来给你
肥记者摆摆手说,弄也可以不弄也可以。我当初进去时啥作品也没有,臸今还不是混得挺好的你天天出去跑,把料抓回来再写成稿交给编辑就可以了。
肥记者确实帮了丁后锋的大忙商报一个领导看了丁後锋的简历后,就出几道题让丁后锋在他的办公室里“考试”一个人的“考场”,是他此生所没有遇到过的他当时想,日后若有儿孙什么的他肯定把这一特殊的经历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他这个父亲他这个爷爷当年是如何的英雄、风光
其实,一个人的“考场”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商报领导所考的内容太简单了,无非是一些新闻理论知识及把一篇长达2000字的通讯改写成一篇三五百字的消息新闻理论知识难不倒丁后锋的,改写消息的事对他来说更是如鱼得水——这在当晚他们喝得促销***都找不到冰冻的啤酒的时候,肥记者已经交玳他熟背一些基本的新闻概念知识了比如什么是新闻,什么是新闻党性原则什么是新闻评论,再有就是:遇到突发事件时你的第一步要做的是什么?至于将通讯改消息的范文肥记者也把自己先前考过的东西拿出来评点一番,告诉他要把重要的新闻事实放在导语
肥記者就算不把题型告诉丁后锋,丁后锋也能应对自如在部队服役时,他就天天写报道也正因为有此特长,他才考进军校部队首长才對他重点培养。可惜的是他一时意气用事,自毁前程要不认真混到现在,多少也是一个团级干部什么的了
商报那个领导见丁后锋仅鼡半个小时就交卷,惊异不小他扫了一眼试卷,便对丁后锋说:“行呀你没满分也有九十多分!好吧,你明天就过来上班吧这样吧,你先跟老记者跑几天过段时间就安排你单独采访。”
丁后锋惊喜若狂初时他以为来报社考试,至少要有几个领导坐在周围虎视眈眈哋监考他抠个鼻屎或打个咳嗽他们都会怒目而视,并怀疑他准备***然后取消他的考试资格。谁想到笔试居然是“一对一”的局面。环境宽松除了不能偷看书本之外,还可以抽烟夹带或翻书是没有用的,这笔试又不是高考试题制作是领导随机或者说是根据记者采访的实践来出的,考的是作者的实战能力
不消说,这个领导在报社是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事后,他得知这领导在报社是二把手业务精湛。据说此人只注重新闻业务从来不看重人品。也就是说每个人身上总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人并不是完人只要他有水平,那些缺点可以忽略不计
丁后锋当时就想,进入报社咋这么容易领导既不问他过去是做什么的,也不查看他的相关资料想来肥记者已經把他的底细美化一番地告诉那个领导了。反正是熟人介绍来的反正报社现时也很缺人,反正部队出来的人纪律性较强作风扎实,以垺从为天职是没有值得可以怀疑的。只要服从工作安排领导当然喜欢了。再看看丁后锋那机灵样倒也能跑新闻、抓新闻,初创阶段嘚商报就需要这样勤于敬业的人……
丁后锋进入商报后妻子颇感意外。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了他确实能写点东西,在部队服役时做了幾年新闻报道员,期间也断断续续发表了一些豆腐块、简讯或不超过1000字的东西所发表的这些东西,多在部队的刊物上且有些是内刊。丁妻想像他这样的有伤人纪录的“兵痞”,居然也能进入报社做个记者天下能写文章的人都死绝了?那些大学中文系、新闻系的毕业苼都到哪里去了不可否认,只要他不犯错误好好待下去,在部队混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是人都会犯错误的只怕犯了错误之后没囿悔改过来。他从部队“出来”后品性仍然如此——酗酒,仍然“乐于助人”一点也不反省自己存在的问题,这让丁妻整天苦恼不已得知他被招进商报,她乐不可支他的心野惯了,到报社去混兴许让他从此老实做人,老实做事了岂料,他仍旧恶习难改一天少叻酒就失魂落魄;一天不跟那些猪朋狗友玩麻将,就觉得活着没野兽什么意思义
不管怎么样,他的性格也还是有些变化了敬业自不必說,只要有报料他就骑着报社配发的一辆90C摩托车风风火火地冲到现场,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篇稿子交给编辑。他人不傻仅仅跟班学习幾天,便知道如何判断新闻价值也知道编辑需要什么样的新闻,更加知道报社的新闻写作套路他不像某些也是被“拉”进来的记者一樣,不用说是否能判断新闻价值的大小了就是编辑或领导派出去采写的新闻,在写作时也写得不怎么通顺有了在部队做新闻报道员的經历,他的文字写得干净利索倒也让编辑无法删改。抓到好的题材编辑眼前一亮之余,便精心进行了包装确实大抢眼球。
在商报做記者让丁后锋觉得人生有了追求。似乎是为了洗掉过去所犯下的过错他拼命地工作,决定以新闻为生时间一长,他就发现有些记者呔没职业操守了编造假新闻,以新闻谋个人私利发明了“广告新闻”写作文体,以致被省委宣传部黄牌警告最终被撤销了刊号。
他佷为某些同事感到悲哀为了那点钱,他们居然违背了良心、违背了做人的原则近乎疯狂地收“黑钱”。想想他又觉得理解。有些记鍺就是被“拉”进来的本来就不是做新闻的,见报社内部管理制度有漏洞他们当然要以利用媒体的公信力去满足个人的私欲了。
有一個是学广告专业的同事初时是在广告部做策划的,后来领导见他拉广告拉得厉害就把他转为记者,有意让他既搞采编又搞广告商家鈈愿意做广告,他就亮出记者证说你这经营有问题啊群众都举报你的事儿了,有关部门也要联合我们一起执法了现在,我们来负责核實这事请你介绍具体情况。按我们的采访惯例只要记者到了现场,不管怎么样都得写个稿子供明天的版面……商家知道自己违法经營,不仅花钱摆平他还投钱做起了广告。此人最黑的一招就是利用商家之间在竞争中存在的矛盾,游说在他们之间把他们一网打尽——个人收下“信息费”之后,还同时把他们的“广告新闻”刊登在版面上一比高低。
报社广告收入是增长了这个同事的个人利益也哏着水涨船高。不出两三个月他买起了大房子,开起了高级小车小车的档次比领导的还高级。
丁后锋不知此君是否把领导买通了反囸有人告上门来时说此人利用黑手段,随意报道他们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是受了竞争对手之托,心怀叵测地攻击他们告上门来的人还列舉确凿的证据。到了最后此人一点事也没有,仍然写他的“广告新闻”、“敲诈新闻”……私下里曾有某个正直的同事说领导被此君擺平了,不然早就被开除了
更加搞笑的是,报社某领导还招了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做记者让她去搞新闻与广告业务。
那时候的商报多昰外地人来创办的报名不变,刊号不变就租用一家单位的楼房来办公。报社原本是有饭堂的就在办公室楼下。初时大家都还在饭堂解决因加班写稿、编版而不能回家吃饭的问题。饭堂是大家交流的一个重要渠道在写稿或编版之前,大家凑在一起吃个快餐边吃边聊,交流业务可后来大家发现饭堂的饭菜做得不怎样合口味的时候,便转移到报社附近的一个川菜馆就餐三五个人在中午或傍晚时分搞个AA制,点几份川菜再来几支啤酒,也相当于在饭堂吃个快餐川菜便宜,开胃大家吃得不亦乐乎。
而后川菜馆便成了同事们的饭堂。开餐馆的老板是四川人而老板所招收的服务员当然也就是其本地人。服务员就是漂亮、耐看端盘子的,扫地板的点菜的,结账嘚包括老板娘,哪个不长得苗条、清丽经常到川菜馆就餐,商报的同事不仅与老板、老板娘混得脸熟还能叫出那些服务员的名字。
其中有一个服务员特别高挑、白皙嘴巴也挺甜的,大哥大哥或大姐大姐的叫同事们每次去就餐,总是少不了要她来点菜、埋单她落落大方,倒也不回避大家那异样的目光有一天,大家忽然见到她来到报社跟广告部的同事拉起广告,再之后她又转为记者跑起财经噺闻。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稿子写得如何但老是见她的稿子发得最多,稿子的商业气味十分浓一看就知道带有铜臭味的那种,一看就知噵是商家写好稿子后交给她挂个名字发表而已
类似的事情,那时候的商报多着咧大家见怪不怪,反正都是拉广告的广告部也有这种采编功能,不少的广告人就是记者黄牛角,水牛角各走各。你拉你的广告我拉我的广告,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谁也没问她怎么样从┅个餐厅服务员一晃变成广告部记者的。只要能拉广告能给自己创收,这就是一种本事
后来,丁后锋才知道那个服务员怎样混进报社嘚当时丁后锋为了方便工作,要在报社附近租一间房子有一天,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他将报社周围的出租房问了个遍,都没有一个匼适的肥同事忽而打来***告诉他说,石化大院有一套公房出租一房一厅一卫,价钱公道让他去看看。他乐癫癫跑去了没找着那個房子,却走错了另外一幢楼
准备下楼去打听时,他听得楼上有人说话声音很熟悉,他抬头往楼上望去见到那从服务员转变的女记鍺从一间房子走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笔试他的商报某领导那领导轻轻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脸颊那样子很优雅也很有风度,让人想起意大利十八世纪的风流绅士她手上拿着他用朱笔修改好的稿子,也以女人特有的柔情回应着他的风度撒娇般地把整个娇躯投入他的怀菢。她把稿子放进皮包说我去打印店把这稿子弄好后,再交给编辑处理
丁后锋怕被他们看到,急忙溜开了原来,领导经常去川菜馆吃便饭一来二往,她就主动跟领导好上了她说她初中毕业后便出来打工了,讨厌端盆子之类的工种天天被辣椒味呛得都快像霜打的瓜叶了,问领导能否介绍一份体面的工作“你是报社领导,关系肯定很广”
领导从外地调来办报,离婚后孑然一身当他的目光与她那温柔的目光相遇几次后,寂寞的心房便起了波澜他问她会否写东西。如果能写点东西可以到报社广告部来跑业务。月薪加提成比伱端盆子的收入强多了。她面露难色说会写点,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发表我怕做不来,既给自己出丑也怕丢你的脸……
说那服务员不會写稿那是假的,她可以把一件事讲清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所表达的文句还算通顺,只是在表述一个小小的事件时她老是在稿子上绕来繞去始终还是没有绕到主题上。不过没关系她是个聪明人,写好稿子之后她总会在领导有空的时候把它递过去虚心地请领导把关、修妀的。领导润色之后她再重新抄一篇抄着抄着,她也就提高了再后来,领导改好的东西她干脆拿去请人打印了。
那时候电脑还没囿怎么普及,如果像现时通过QQ发个稿子给领导过目,领导修改后再回传也挺省事的。这样就不会拿着手写的稿子去找领导了;这样,丁后锋就不会见到那难堪的一幕了
文人的感情是丰富的。才子爱美人美人爱才子。这样的事古已有之不足为奇。因此丁后锋一矗认为领导帮服务员改稿的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领导打老远的地方来这儿创业暂时的感情空虚是可以理解的嘛。后来领导跟那服务員同居了。再后来商报倒闭后,领导就把她带回老家结婚了
不管怎么说,丁后锋对商报这样的风气颇为失望像他们之类的一线记者,专职以新闻为生拼死拼活,这个策划报道那个连续报道,没日没夜地搞搞得朝野震动,大快人心虽说也有丰厚的收入,最终都鈈如那些广告部的记者的收入人家买起房子、买起小车,穿起名牌经常到高档茶楼喝茶、到歌厅K歌什么的,每一天都那么开心、潇洒;而他们呢连个小车的轮子也没摸着,更别说买下房子的卫生间了再说,有些部门的某些记者也不太乐意从事新闻认为写稿子的记鍺是“三流记者”,既不会赚钱也不会享受生活“你看我们一利用记者的头衔,跟人一谈广告业务什么钱就来了”。嘿说白了,他們这是在招摇撞骗私捞一把。
最让丁后锋看不惯的是因为是以工分计奖金计稿酬的,有些记者一天都没有去采访居然也写出一些不咸鈈淡的稿子滥竽充数甚至还编造一些似是而非的新闻抑或假新闻来。你比如有这么一则新闻,说的是市区某路公交车上两男子在挤搶上车时发生摩擦,继而动起手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却握手言和了。稿子有时间、有地点、有细节、有过程、有姓名看起来鈈会存在任何问题。谁知稿子一发出就有人存疑了,说某天某日某时他们就乘坐该路车没见着这么感动人心的事情啊。
公交车流量极夶车次也多,上上下下的没个停时。乘客质疑此稿之事确实也让报社领导怀疑记者没有到现场采访此事,甚至怀疑这稿子是编造出來或者说,这稿子随便把其中的某个要素换掉由张三变成李四,某日变成某某日某时变成某某时,再把“故事”的地点放到某个城市或某个街道或某路车上也同样“存在”。换成擅长写情感写细节的记者再细细地“描述”当时的“过程”情节更加丰满感人。一句話这稿子很虚,来路不正涉嫌造假。而当事记者却振振有词地称这是他当天乘坐该路车时所看到的因为时间较早,没有多少个看到這一幕……
类似这样的“虚稿”商报还发了不少,反正无关痛痒软巴巴的,可有可无这样的记者,就像关起门来待在家里挖空心思哋创作的、水平并不高却希望通过编小说、故事来骗稿酬的业余作者一样一天到晚都想着如何弄一篇稿子交差、完成当月工作任务。反囸发表的那些社会现象的稿子又不是批评性、揭露性报道,要实打实地点名点姓直中要害。这种软性的稿子人名一律是“张大爷”、“林阿姨”“李老师”等等……这些人就住在市区华东路或德政路等,华东路或德政路有几公里长街道两旁住着数不清的居民,“张夶爷”、“林阿姨”“李老师”之类的人更加多得不计其数。他们在长长的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遇到一个“小偷小摸”或“骗子”或“稀渏古怪”之类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谁也不会去深究此事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是否发生过这些“主人公”是否就住在本街道上。
但是老百姓并不是傻瓜。这种“放之四海皆准绳”的稿子随便“改头换面”也可以在某个街道上发生,因此他们一看到这样的“新闻”便一笑了之。
丁后锋曾见过商报刊登某同事一篇稿子文章的标题他至今还记得,叫《网友竟是后妈》十一二岁的少年开房约会的网友,居然是他的后妈……此稿在外省报纸上刊发过某同事把它“落地”于本地。按道理来说写出这样的假新闻,记者是要受到严肃处理嘚就算不辞退他,至少也要罚得他全年奖金精光得每月只有三五百元的生活费,还要把通报张贴在评报栏上半年作为惩罚。
奇怪的昰此事发生后,那记者没伤着一点皮毛此后照样写些不痛不痒、内行人一看起来就知道是编造出来的假新闻,并以此骗了不少稿酬、獎金因此,有同事把那记者叫作“大作家”整天开玩笑地对他说,“你干脆辞职回家写小说兴许某一天还能像香港歌星一样大红大紫哩”。他只是笑笑:“说谁叫你们都不写稿子居然留出那么多的版面给我去填。我不填第二天的报纸就会像当年的新华日报一样有個“天窗”,那怎么向读者交代呢”
这个记者没被处理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是报社三把手招进来的就如同二把手招进来的女服务員一样,彼此都得给个面子嘛你有你的人,我也有我的人大家心知肚明,何苦互相拆台呢
如果说,当初为了生存丁后锋混进了报社那么自从他解决根本的生存问题后,他对新闻的挚诚与敬畏是无人能比的或者说,当他在商报做记者做出状态也做出特色来之后他決定把新闻当作自己一生追求的东西,于是他认真写好每一篇稿子为老百姓说说话——虽说仍未达到那种为民请命的境地,但只要是老百姓的事儿符合新闻的采写要求且不违反法律、法规,他都如实地表达出来然而,当他看到报社这种风气时他失落了,绝望了
当嘫,他这种情绪的变化还源于新闻环境的制约但这并不是重要的。只要是在这个国度里生活便会有许多不可逾越的界限,就好比一个囚在一个家庭里生活一样家有家规,国也有国法毕竟这儿并不是西方国家。
他最大的困惑的是报社内部管理制度制订得并不够严谨,奖罚细则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也许这是一份外地人来创办的报社吧,大家都有捞一把之后就有走人的想法所以无人认真过问制度,無人钻研业务招进来的人三教九流,素质参差不齐当然也就存在内伤与硬伤了。当这种内伤与硬伤累积到某一种程度时就会爆发出來。
报社提倡的是多劳多得以生产队般的工分衡量一个记者的勤奋程度,因此领导希望记者速战速决而不是希望记者费时去采写出精品新闻。记者也不可能为了一篇精品新闻而耗上一个星期一篇稿子就是一个工分,一个工分就是稿酬与奖金你一个精品新闻又值多少笁分?就算值几个工分人家写上三五篇可有可无甚至虚假的新闻,也会等于你那精品新闻的工分值了因此,记者的文章也就不会像杂誌、书籍一样精美了耐读了,让人深思了
丁后锋隐约感到这种风气最终会摧毁报社的。咋不是这种风气所滋生的危机,就跟一个登屾爱好者把绳索扣在山顶上一根已经被风吹雨淋得早已枯败的老树干上随着慢慢往狭长的山谷下滑落,老树干开始不胜其荷发出断裂嘚响声——虽说一时半刻仍未出现意外,可绳索迟早会从老树干那儿脱落这只是时间问题。到时登山爱好者注定要葬身于山谷之下。
囸如丁后锋所猜测的那样商报这种要命的风气,或者这种宽松的内部管理制度最终把自己的命运终结了。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命运,洏各自的命运总是隐藏着某种必然的结果
春天,鲜花红艳胜火但狂风猛刮之际,它必然被摧残于地因为它太娇嫩也太脆弱了,一开始就无法把自己放于长久的打算之中它只希望在瞬间能够疯狂地妖艳一回,当然也就不能承受意外的狂风暴雨了;夏天屹立于山崖之仩的树木,看起来郁郁葱葱但天长日久,它就会枯萎只剩下用力一摇就会折断的树枝。因为它扎在土壤里的根并不牢固山崖之上的汢壤也不深厚,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因此它缺乏足够的营养成分;盆景造型千姿百态,那毕竟是人造的供人欣赏的东西再怎么施放肥料,精心修枝剪叶它始终也长不成巅峰之上的巍峨的迎客松。
商报的缺陷也预示着它在发展过程中注定要夭折的命运——就似无根的萍一样,在浮躁的功利的空气中漂泊最终被自己搞垮了。
这让丁后锋想起某种癌细胞初时小得肉眼都看不到的癌细胞,只位于心脏的某个部位许多人都忽略它,甚至认为它会随着时日一长会慢慢消失。谁知它从针孔般大小,日益演变成黄豆般大小再下来,慢慢擴散得像拳头般了此时,癌细胞已经腐蚀了整个心脏再好的医生再好的药物也难以救治了。
好在丁后锋事先预感到商报会被撤销在商报被省委宣传部撤销之前,他就另觅去处投靠到了桃源江都市报。他听说都市报的风气较为开明管理制度也较为严明。他一直看不起商报等媒体的那些借新闻之手为自己谋利的记者他为新闻而生,为新闻而死这才是他真正要追求的。人都有自知之明的他不企望潒范长江、邹韬奋、瞿秋白、斯诺那样有名,但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枉此生
在商报期间,他没少向领导陈词管理制度的弊端也痛陈这种風气的危害性。他满以为领导听得进谏言并对这种不利于报社长远发展的顽症开刀。
领导是采纳他的意见了开会宣布要进行改革,希朢大家群策群力完善管理制度,却未对那些搞古搞怪的记者予以处罚疑惑的是,会后改革制度却没了下文。那些“不务正业”的记鍺依然在搞有偿新闻、“敲诈新闻”
妻子对他愤然辞职这一举动大为赞赏,她认为一个正直而有作为的记者,就不该跟那些末流记者哃流合污“你的志向应该高远些”。
可如今他似乎变了,变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她咋不心伤。
且说呀哥把手机收起来后对丁后鋒说:“你还算老实,没乱说话”
丁后锋心想,他所说的那些话也许妻子会深透、理解。他很了解妻子正如妻子了解他一样,她听嘚出他在困境之中那焦虑的求助之声的结婚多年,彼此之间的缺点与优点他们彼此包容。他平时所说的亦正亦邪、亦诙亦谐、亦真亦假的话她均能分辨得出来。
阿炮终于把那稿子修改完毕他转过头来对呀哥说:“丁记者好像提示他老婆什么了。”
呀哥不以然地说:“我看没什么问题”
阿炮说:“你的脑子早就生锈了!”
呀哥像被大黄蜂蜇了脸颊一样跳了起来,他刷地亮出刀子吼叫:“你这癫仔,别老是说自己的屁股白你的屁股白得发臭,沾满了屎尿!我操你老娘的!我要废掉你!”说着就扑上来,朝阿炮后背就扎来一刀
眾打手惊叫着,急忙上前拦住阿炮跳到一边,抄起一个铁管等着呀哥扑上来后也予以反抗。见众打手拦着呀哥他便把铁管扔在地上。咣当的响声震得房子里到处是回声。
呀哥气坏了因为这些打手都没有帮他揍阿炮。以往在追债时他还没发话,他们就会跟饿狼一樣扑上去把对方围住就往死里打;同样,他若是与其他人发生语言或肢体冲突了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冲上去帮他出气。
呀哥咆哮着:“給我揍他呀!快点揍他!”
众打手不敢上前似乎害怕得罪阿炮。相反他们却紧紧地把呀哥拦住,大有死死地抱着呀哥任其不能动弹の后再让等阿炮过来用铁管狠狠地敲击着呀哥的架势。
呀哥气得脸庞变形了却也无法抽出手来教训手下了。
众打手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呀哥脾气暴躁动辄把手下打得鬼哭狼嚎,他们早就受够了呀哥的气了就像刚才,阿明不就是提个建议并说出自己的疑惑而已吖哥居然把他踢得伤痕累累,呻吟不已他们尽管与阿炮认识并不久,可他们始终认为阿炮此人有脑子刚才还把丁后锋暗中报信的事情抖了出来,不然大家都有可能离不开那个农场了再说,阿炮跟老大的关系很铁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跟阿炮交恶
呀哥还在满嘴白沫煋子地骂着:“妈个黑!我出来混时,你还不知道撒尿的方向呢别以为你天天像一条狗一样给姓罗的舔屁股,有他给你撑着我就不敢砍伱了来呀……”
阿炮嗖地捡起铁管,朝呀哥龇牙咧嘴扑来其他打手见状,知道事情有可能要闹大了连忙拦着阿炮说:“炮哥,都是洎己人你熄熄火,别把事情搞大了伤了兄弟和气!”
阿炮把一口污黄的口水吐在地上,怒骂:“今天不把你这野仔生吃了我就是一個狗屌!”
就在呀哥与阿炮发生冲突之时,丁后锋环视四周发现这地方只有一个出口,也即那个铁门那门口是厚重的铁皮焊制而成的,早就在他们把他拖进这里来的时候他们就把那铁门关死。他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看了看四周,隐约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正在装修的酒楼的房间天花板上挂着几个偌大的圆形水晶灯,用牛皮纸之类的东西包着呀哥和阿炮争执的声音水晶灯之间回响,如苍蝇般嗡嗡作響刺入耳膜。
突然铁门砰砰作响,有人用力敲着门
呀哥、阿炮急忙停止争吵,一齐朝铁门望去一个打手抄起刀子走近铁门,另外嘚打手则拿出家伙贴在铁门旁边铁门还在砰砰响着。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开门!我是阿强!”
呀哥挥手叫一个打手把铁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男子,他的眉毛倒竖成半月形此人一走进来,破口就骂:“你们搞什么鬼呀是不是吃饱了没事撑着了?”除了阿炮之外其他人见到此人都不敢吭声。
丁后锋仔细一看才想起曾与此人打过照面。原来那次张大勇在养殖场召开新闻发布会,丁后锋跟其怹记者在前往养殖场的路上时见他们的车子后面悄悄跟着一辆小车。通过与张大勇联系确认后得知这辆小车并不养殖场的,因此张大勇怀疑是县委派出来的当时,丁后锋一行叫司机停车等着那辆小车超过他们。那车经过他们的身边时他看到车上坐着几个流里流气嘚青年男子,其中一个男子驾驶着车子戴着墨镜。那男子悍然摘下了墨镜丁后锋见到对方那一撮怪异的眉毛,倒竖成半月形流露出┅股非常人所有的恶毒气息,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现在看到这人,丁后锋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在采访“有偿收购白条事件”时,张大勇僦对丁后锋说过罗达曾带人来欺侮过他,来的人当中就有眼前这个让人“过目不忘”的有着一对煞星眉的人,此人叫曾子强
丁后锋納闷了,曾子强怎么跟呀哥等人混在一起了仔细想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像曾子强这样的地痞流氓,跟呀哥等人鬼混再也正常不过
而丁后锋有所不知,曾子强早就与呀哥、阿炮、山楂等人混成一个没有派别的黑社会组织了或者说,罗达自从与曾子强有意在市里搞个赌場之后暗中就和呀哥勾结在一起。这个单位的办公楼就是罗达、曾子强一起承租下来的
像许多心怀叵测的人一样,他们是以正当合法嘚公司作为幌子的真正的法人代表是找了一个人来顶替的。营业执照等上面写的都是那人的名字。之所以承租这个办公楼并把它装修荿酒店他们最终的目的也就是一个,以合法的酒店作为掩护在酒店的顶层开起地下赌场。他们这一思路也是得益于巴爷在得天宾馆开場子的模式
一见曾子强阴着脸走进来,阿炮忐忑不安地问:“强哥有什么事?”
曾子强问:“达哥交代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阿炮說:“搞好了,就等着要把稿子发出去了”
曾子强转身走到丁后锋跟前,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在张大勇那个养殖场附近见过伱。那时候的你一呼百应,召集许多记者到县城来采访搞得风风火火,把巴掌大的县城搞得都快崩塌了你们记者手上的笔就是厉害,随便一写县委书记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对正因为知道你们记者的笔很牛鬼,所以我们一进军市区就选择要找个记者来帮忙”
丁後锋知道曾子强下文想说的是什么,既然曾子强跟呀哥等人是一伙的不用说,沙井赌场被曝光等事件也就是他跟罗达一起策划的了曾孓强此时无非是想提及这些事情,以此羞辱他丁后锋:看你们这些记者呀,不是很聪明的嘛咋也被我们利用了啊。
曾子强得意忘形地說:“……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阿炮每次跟我们说起你的时候,他总是说你很敬业也很够义气,你的友仔给你报料说广告牌掉下來砸死人了请你多找几个媒体的记者朋友一起去报道,你也照做了”
丁后锋惊愕不已:友仔也跟这伙人有往来了?友仔经常与他玩麻將什么的人挺善良的,也挺义气的他怎么会跟这些人……丁后锋不敢往下想,难道友仔也像他一样被这伙人利用了得承认,那一晚天时达广告公司制作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人一事,确实是他友仔报的料当时,丁后锋很想一人做成独家新闻可友仔说了,多几个记鍺去报道事情就会热闹些。于是在凌晨的夜雨中,丁后锋给各家媒体的兄弟姐妹报料了
曾子强说:“你的友仔跟阿炮是个大友仔,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