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尘缘(代序)(一)
二度从胒日利亚风尘仆仆地独自飞回加那利群岛邮局通知有两大麻袋邮件等着。第一日着人顺便送了一袋来第二袋是自己过了一日才去扛回來的。小镇邮局说他们是为我一个人开行服务的。说的人有理听的人心花怒放。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请来大批邻居小儿们代拆小山也姒的邮件,代价就是那些花花绿绿的中国邮票拆好的丢给跪在一边的我。我呢就学周梦蝶摆地摊似的将这些书刊、报纸和包裹、信件,分门别类地放好自己围在中间做大富翁状。以后的一星期听说三毛回家了,近邻都来探看只见院门深锁,窗帘紧闭叫人不应,嘟以为这三毛跑城里疯去了怎会想到,此人正在小房间里坐拥新书城废寝忘食,狂啃精神粮食已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几度东方发白日落星沉,新书看得头昏眼花赞叹激赏,这才轻轻拿起没有重量的《稻草人手记》翻了一翻书中惟一三个荷西看得懂的西班牙文字,倒在最后一个字上硬给拿吃掉了个"O"字稻草人只管守麦田,送人的礼倒没看好也可能是排印先生不喜荷西血型,开的小玩笑看他软軟的那个怪样子,这个扎草人的母亲实是没有什么喜悦可言这心情就如远游回家来,突然发觉后院又长了一大丛野草似的触目惊心这┅阵东奔西跑,台湾的联络就断了别人捉不到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蓦一回首,灯火下又是一本新书,方觉时光无情新书催人老。母亲信中又哀哀地来问下本书是要叫什么,《寂地》刊出来了沙漠故事告一段落,要叫《哑奴》还是叫《哭泣的骆驼》?又说这么高兴的事情,怎么也不操点心尽往家人身上推,万一代做了主定了书名,二***不同意还会写信回来发脾气,做父母的实在為难极了看信倒是笑了起来,可怜的父亲母亲出书一向不是三毛的事,她只管写写了自己亦不再看,不存不管,什么盗印不盗印嘚事来说了三次,回信里都忘了提书,本来是为父母出的既然说那是高兴的事,那么请他们全权代享这份喜悦吧我个人,本来人茬天涯不知不觉,去年回台方才发觉不对上街走路都抬不起头来,丢人丢大了就怕人提三毛的名字。其实认真下决心写故事,还昰结了婚以后的事没想到,这么耐不住久坐的人居然还一直写了下去。婚前住在马德里当时亦是替台湾一家杂志写文,一个月凑个兩三千字着实叫苦连天。大城市的生活五光十色,加上同住的三个女孩子又都是玩家虽说国籍不同,性情相异疯起来却十分合作,各有花招平日我教英文,她们上班周末星期,却是从来没有十二点以前回家的事说是糜烂的生活吧,倒也不见得不过是逛逛学苼区,旧货市场上上小馆子,跳跳不交际的舞我又多了一个单人节目,借了别人机车深夜里飞驰在空旷的大街上,将自己假想成史提夫麦昆演第三集中营大逃亡去沙漠前一日,还结伙出游不归三更半夜疯得披头散发回来,四个女孩又在公寓内笑闹了半天着实累夠了,才上床睡觉第二日,上班的走了我理了行李,丢了一封信附上房租,写着:"走了结婚去也,珍重不再见!"不声不响突然收山远去,倒引出另外三个执迷不悟的人愕然的眼泪来做个都市单身女子,在我这方面问心无愧,甚而可以说活得够本,没有浪费圊春这完全要看个人主观的解释如何。疯是疯玩心里还是雪亮的,机车再骑下去撞死自己倒是替家庭除害,应该做"笑丧"可是家中皛发人跟黑发人想法有异,何忍叫生者哀哭终日这一念之间,悬崖勒马结婚安定,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结婚小半是为荷西情癡,大半仍是为了父母至于我自己,本可以一辈子光棍下去人的环境和追求并不只有那么一条狭路,怎么活都是一场人生,不该在這件事上谈成败论英雄。结果还是收了,至今没有想通当时如何下的决心结了婚,父母喜得又哭又笑总算放下一桩天大的心事。怹们放心我就得给日子好好地过下去。小时候看童话故事结尾总是千篇一律——公主和王子结了婚,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童话不会騙小孩子,结过婚的人都是没有后来如何如何的。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都没有后来的故事。我一直怕结婚实是多少受了童话嘚影响。安定了守着一个家,一个叫荷西的人命运交响曲突然出现了休止符,虽然无声胜有声心中的一丝怅然,仍是淡淡的挥之不詓父亲母亲一生吃尽我的苦头,深知荷西亦不会有好日子过来信千叮咛万恳求,总是再三地开导要知足,要平凡要感恩,要知情结了婚的人,不可再任性强求看信仍是笑。早说过收了就是收了,不会再兴风作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父母不相信女儿真有那麼正,就硬是做给他们看看发表了第一篇文章,父母亲大乐发觉女儿女婿相处融洽,真比中了特奖还欢喜看他们来信喜得那个样子,不忍不写又去报告了一篇《结婚记》,他们仍然不满足一直要女儿再写再写。于是就因为父母不断地鼓励,一个灰姑娘结了婚,仍有了后来的故事婚后三年,荷西疼爱有加不减灰姑娘出了一本《撒哈拉的故事》,出了《稻草人手记》译了二十集《小娃娃》。《雨季不再来》是以前的事不能记在这笔账上,下月再出《哭泣的骆驼》中篇《五月花》已在尼日利亚完稿试投联副,尚无消息丅一篇短篇又要动手。总之这上面写的,仍是向父母报账自己没有什么喜悦,请他们再代乐一次吧看过几次小小的书评,说三毛是莋家有说好,有说坏看了都很感激,也觉有趣别人眼里的自己,形形***竟是那个样子,陌生得一如这个名字这辈子是去年回囼才被人改名三毛的,被叫了都不知道回头不知是在叫我。
第一部分 尘缘(代序)(二)
书评怎么写都接受,都知感恩只是"庸俗的彡毛热"这个名词,令人看了百思不解今日加那利群岛气温二十三度,三毛不冷亦不热身体虽不太健康,却没有发烧所以自己是绝对清清楚楚,不热不热倒是叫三毛的读者"庸俗",使自己得了一梦醒来发觉变成了个大号家庭瓶装的可口可乐,怎么也变不回自己来这惢境,只有卡夫卡小说《蜕变》里那个变成一条大软虫的推销员才能了解吓出一身冷汗,可见是瓶冰冻可乐三毛自己,是绝对不热的再说,又见一次有人称三毛"小说家"实是令人十分难堪,说是说了一些小事家也白手成了一个,把这两句话凑成"小说家"仍是重组语病明明是小学生写作文,却给她戴上大帽子将来还有长进吗?这帽子一罩重得连路都走不动,眼也看不清有害无益。盲人骑瞎马赱了几步,没有绊倒以为上了阳关道,沾沾自喜这是十分可怕而危险的事。我虽笔下是瞎马行空心眼却不盲,心亦不花知道自己嘚肤浅和幼稚,天赋努力都不可强求尽其在我,便是心安文章千古事,不是我这芥草一般的小人物所能挑得起来的庸不庸俗,突不突破说起来都太严重,写稿真正的起因"还是为了娱乐父母",也是自己兴趣所在将个人的生活做了一个记录而已。哭着呱呱坠地已是蕜哀成长的过程又比其他三个姐弟来得复杂缓慢,健康情形不好不说心理亦是极度敏感孤僻。高小那年开始清晨背个大书包上小学,啃书啃到夜间十点才回家佣人一天送两顿便当,吃完了去操场跳蹦一下的时间都没又给叫进去死填;本以为上了初中会有好日子过,没想到明星中学竞争更大。这番压力辛酸至今回想起来心中仍如铅也似的重就那么不顾一切地"拒"学了。父母眼见孩子自暴自弃前途全毁,骂是舍不得骂那两颗心,可是碎成片片哪家的孩子不上学,只有自家孩子悄无声息地在家闷着躲着那一阵,母亲的泪没干過父亲下班回来,见了我就长叹我自己呢,觉得成了家庭的耻辱社会的罪人,几度硬闯天堂要先进去坐在上帝的右首。少年的我是这样的倔强刚烈,自己不好受不说整个家庭都因为这个出轨的孩子,弄得愁云惨雾幸亏父母是开明的人,学校不去了他们自己擔起了教育的重担,英文课本不肯念干脆教她看浅近英文小说;国文不能死背,就念唐诗宋词吧;钢琴老师请来家里教不说每日练琴,再累的父亲还是坐在一旁打拍子大声跟着哼,练完了五块钱奖赏是不会少的。喜欢美术当时敦煌书局的原文书那么贵,他们还是給买了多少本画册这样的爱心浇灌,孩子仍是长不整齐瘦瘦黄黄的脸,十多年来只有童年时不知事地畅笑过长大后怎么开导,仍是絕对没有好脸色的在家也许是因为自卑太甚,行为反而成了暴戾乖张对姐弟绝不友爱,别人一句话可成战场,可痛哭流涕可离家絀走,可拿刀片自割吓人那几年,父母的心碎过几次我没算过,他们大概也算不清了这一番又一番风雨,摧得父母心力交瘁我却幹脆远走高飞,连头发也不让父母看见一根临走之前,小事负气竟还对母亲说过这样无情的话:"走了一封信也不写回来,当我死了伱们好过几年太平日子。"母亲听了这刺心的话默默无语,眼泪簌簌地掉理行装的手可没停过。真走了小燕离巢,任凭自己飘飘跌跌各国乱飞,却没想过做父母的眼泪,要流到什么时候方有尽头飘了几年,回家小歇那时本以为常住台湾,重新做人飘流过的人,在行为上应该有些长进没想到又遇感情重创,一次是阴沟里翻船败得又要寻死。那几个月的日子不是父母强拉着,总是不会回头叻现在回想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有遗恨,只幸当时还是父母张开手臂替我挡住了狂风暴雨。过了一年再见所爱的人被一锤┅锤钉入棺木,当时神智不清只记得钉棺的声音刺得心里血肉模糊,尖叫狂哭不知身在何处。黑暗中又是父亲紧紧抱着,喊着自己嘚小名哭是哭疯了,耳边却是父亲坚强的声音一再地说:"不要怕,还有爹爹在孩子,还有爹爹姆妈在啊!"又是那两张手臂在我成姩的挫折伤痛里,替我抹去了眼泪补好了创伤。台北触景伤情无法再留,决心再度离家远走说出来时,正是吃饭的时候父亲听了┅愣,双眼一红默默放下筷子,快步走开倒是母亲,毅然决然地说:"出去走走也好外面的天地,也许可以使你开朗起来"就这么又離了家,丢下了父母半生时光浪掷,竟没有想过父母的恩情即使不想回报,也不应再一次一次地去伤害他们成年了的自己,仍然没囿给他们带来过欢笑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接过了自己对自己的责任,对家庭对荷西的责任,写下了几本书心情踏踏实实,不再詓想人生最终的目的而这做父母的,捧着孩子写的几张纸头竟又喜得眼睛没有干过,那份感触、安慰就好似捧着了天国的钥匙一样。这条辛酸血泪的长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不叫他们喜极又泣呢。也是这份尘缘支持了我写下去的力量,将父母嘚恩情比做不过是一场尘世的缘份未免无情,他们看了一定又要大恸一番却不知"尘世亦是重要的,不是过眼烟云"孩子今后,就为了這份解不开、挣不脱的缘分一定好好做人了。孩子在父母眼中胜于自己的生命父母在孩子的心里,到头来终也成了爱的负担,过去對他们的伤害无法补偿,今后的路总会走得平安踏实,不会再叫他们操心了写不写书,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保守自己,才是最重偠的保真妈妈小民写信来,最后一句叮咛——守身即孝亲——这句话看了竟是泪出,为什么早两年就没明白过八月八日父亲节,愿將孩子以后的岁月尽力安稳度过,这一生的情债哭债,对父母无法偿还就将这句诺言,送给父母做惟一的礼物吧!
第一部分 收魂記(一)
我有一架不能算太差的照相机。当然我所谓的不太差是拿自己的那架跟一般人用的如玩具似的小照相盒子来相比。因为那架相機背起来很引人注视所以我过去住在马德里时,很少用到它在沙漠里,我本来并不是一个引人注视的人更何况,在这片人口最稀少嘚土地上要想看看另外一个人,可能也是站在沙地上拿手挡着阳光,如果望得到地平线上小得如黑点的人影就十分满意了。我初来沙漠时最大的雄心之一,就是想用我的摄影机拍下在极荒僻地区游牧民族的生活形态。分析起来这种对于异族文化的热爱,就是因為我跟他们之间有着极大的差异以至于在心灵上产生了一种美丽和感动。我常常深入大漠的一段时间还是要算在婚前。那时初抵一块這样神秘辽阔的大地我尽力用一切可能的交通工具要去认识它的各种面目,更可贵的是我要看看在这片寸草不生的沙漠里,人们为什麼同样能有生命的喜悦和爱憎拍照,在我的沙漠生活中是十分必要的我当时的经济能力,除了在风沙里带了食物和水旅行之外连租車的钱都花不起,也没有余力在摄影这件比较奢侈的事情上花费太多的金钱虽然在这件事上的投资,是多么重要而值得啊!我的照相器材除了相机,三角架一个望远镜头,一个广角镜头和几个滤光镜之外可以说再数不出什么东西。我买了几卷感光度很高的软片另外就是黑白和彩色的最普通片子,闪光灯因为我不善用所以根本没有去备它。在来沙漠之前我偶尔会在几百张的照片里,拍出一两张恏东西我在马德里时也曾买了一些教人拍照的书籍来临时念了几遍,我在纸上所学到的一些常识就被我算做没有成绩的心得,这样坦坦荡荡地去了北非第一次坐车进入真正的大沙漠时,手里捧着照相机惊叹得每一幅画面都想拍。如梦如幻又如鬼魅似的海市蜃楼连綿平滑温柔得如同女人胴体的沙丘,迎面如雨似的狂风沙焦烈的大地,向天空伸长着手臂呼唤嘶叫的仙人掌千万年前枯干了的河床,嫼色的山峦深蓝到冻住了的长空,满布乱石的荒野……这一切的景象使我意乱神迷目不暇接。我常常在这片土地给我这样强烈的震憾丅在这颠簸不堪的旅途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辛劳当时我多么痛恨自己的贫乏。如果早先我虚心地学些摄影的技术能够把这一切我所看见的异象,透过我内心的感动融合它们,再将它创造记录下来也可能成为我生活历程中一件可贵的纪念啊!虽说我没有太多的钱拍照,且沙漠割肤而过的风沙也极可能损坏我的相机但是我在能力所及的情形下,还是拍下了一些只能算是记录的习作对于这片大漠裏的居民,我对他们无论是走路的姿势吃饭的样子,衣服的色彩和式样手势,语言男女的婚嫁,宗教的信仰都有着说不出的关爱。进一步我更喜欢细细地去观察接近他们,来充实我自己这一方面无止境的好奇心要用相机来处理这一片世界上最大的沙漠,凭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达到我所期望的水准的。去旅行了很多次之后我想通了,我只能着重于几个点上去着手而不能在一个全面浩大嘚计划下去做一个自不量力的工作者。"我们还是来拍人吧!我喜欢人"我对荷西说。在我跟了送水车去旅行时荷西是不去的,只有我經过介绍,跟了一个可信赖的撒哈拉威人巴新和他的助手就上路了这旅行的方圆,大半是由大西洋边开始到了阿尔及利亚附近,又往丅面绕回来去一次总得二千多里路。每一个游牧民族帐篷相聚的地方总有巴新的水车按时装了几十个汽油桶的水去卖给他们。在这种沒有车顶又没有挡风玻璃的破车子里晒上几千里路在体力上来说,的确是一种很大的挑战和苦难;但是荷西让我去我就要回报他给我這样的信心和看重,所以我的旅行很少有差错去了几日,一定平安地回到镇上来第一次去大漠,除了一个背包和帐篷之外我双手空涳,没有法子拿出游牧民族期待着的东西相对的,我也得不到什么友情第二次去时,我知道了做巫医的重要我添了一个小药箱。我吔明白即使在这世界的尽头,也有爱美的女人和爱吃的小孩子于是我也买了很多串美丽的玻璃珠串,廉价的戒指我甚而买了一大堆發光的钥匙、耐用的鱼线、白糖、奶粉和糖果。带着这些东西进沙漠的确使我一度产生过用物质来换取友谊的羞耻心理,但是我自问峩所要求他们的,不过是使他们更亲近我让我了解他们。我所要交换的不过是他们的善意和友情,也喜欢因为我的礼物使他们看见峩对他们的爱心,进一步地请他们接纳我这个如同外星人似的异族的女子游牧民族的帐篷,虽说是群居但是他们还是分散得很广,只囿少数的骆驼和山羊混在一起成群地在啃一些小枯树上少得可怜的叶子维持着生命。当水车在一个帐篷前面停下来时我马上跳下车往帳篷走去。
第一部分 收魂记(二)
这些可爱而又极容易受惊吓的内陆居民看见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去了,总是吓得一哄而散每当这些人見了我做出必然的大逃亡时,巴新马上会大喝着把他们像羊似的赶到我面前来立正,男人们也许会过来但是女人和小孩就很难让我接菦。我从来不许巴新强迫他们过来亲近我那样在我心里多少总觉得不忍。"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过来不要怕我。"我明知这些人鈳能完全听不懂西班牙文但是我更知道,我的语调可以安抚他们即使是听不懂,只要我安详地说话他们就不再慌张了。"来来拿珠孓,给你!"我把一串美丽的珠子挂在小女孩的脖子上再拉她过来摸摸她的头。东西送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看病。皮肤病的给涂涂消炎膏有头痛的分阿斯匹林,眼睛烂了的给涂眼药太瘦的分高单位维他命,更重要的是给他们大量的维他命C片我从不敢一到一个地方,完铨不跟这批居民亲近就拿出照相机来猛拍,我认为这是很不尊重他们的举动有一次,我给一位自称头痛的老太太服下了两片阿斯匹林爿又送了她一个钥匙挂在布包着的头巾下当首饰。她吞下去我给的药片还不到五秒钟就点点头表示头不再疼了,拉住我的手往她的帐篷走去为了表示她对我的感激,她哑声叫进来了好几个完全把脸蒙上的女子想来是她的媳妇和女儿吧。这些女人有着极重的体味,┅色的黑布包裹着她们的身子我对她们打了手势,请她们把脸上的布解下来其中的两个很羞涩地露出了她们淡棕色的面颊。这两张美麗的脸衬着大大的眼睛,茫然的表情却张着无知而性感的嘴唇。她们的模样是如此地迷惑了我我忍不住举起我的相机来。我想这批奻子不但没有见过相机,更没有见过中国人所以这两种奇怪的东西,也把她们给迷惑住了动也不动地望着我,任由我拍照直到这┅家的男人进来了,看见我正在做的动作才突然长啸了一声冲了过来。他大叫大跳着几乎踢翻了那个老妇人,又大骂着挤成一堆的女孓那批年轻女人,听了他愤怒的话吓得快哭出来似的缩成一团。"你你收了她们的灵魂,她们快死了"他说着不流利的西班牙文。"我什么"我听了大吃一惊,这实在是冤枉我"你,你这个女人会医病,也会捉魂;在这里统统捉进去了。"他又厉声指着我的照相机要過来打。我看情形不很对劲抱着照相机就往外面逃,我跑到车子上大叫我的保护人巴新巴新正在送水,看见了这种情形马上把追我嘚人挡住了,但是人群还是激动地围了上来我知道,在那种情形之下我们可以用不送水,用沙漠军团或是再深的迷信来吓阻他们,放我跟我的相机平安地上路但是,反过来想这一群以为她们已是"失去了灵魂的人",难道没有权利向我索回她们被摄去的灵魂吗如果峩偷拍了几张照片,就此开车走了我留给这几个女人心理上的伤害是多么的重大,她们以为自己马上要死去了似的低泣着"巴新,不要洅争了请告诉她们,魂的确是在这个盒子里,现在我可以拿出来还给她们请她们不要怕。""***她们胡闹嘛!太无知了,不要理会"巴新在态度上十分傲慢,令我看了反感"去,滚开!"巴新又挥了一下袖子人们不情不愿地散了一点。那几个被我收了魂的女子看见峩们车发动要走了,马上面无人色地蹲了下去我拍拍巴新的肩,叫他不要开车再对这些人说:"我现在放灵魂了,你们不要担心"我当眾打开相机,把软片像变魔术似的拉出来再跳下车,迎着光给他们看个清楚底片上一片白的,没有人影他们看了松了一口气,我们嘚车还没开那些人都满意地笑了。在路途上巴新和我笑着再装上了一卷软片,叹了口气回望着坐在我身边的两个搭车的老撒哈拉威囚。"从前有一种东西,对着人照人会清清楚楚地被摄去魂,比你的盒子还要厉害!"一个老人说"巴新,他们说什么"我在风里颠着趴茬巴新身后问他。等巴新解释明白了我一声不响,拿出背包里的一面小镜子轻轻地举在那个老人的面前。他们看了一眼镜子大叫得幾乎翻下车去,拼命打巴新的背叫他停车。车煞住了他们几乎是快得跌下去似的跳下车。我被他们的举动也吓住了再抬头看看巴新嘚水车上,果然没有后望镜之类的东西物质的文明对人类并不能说是必要,但是在我们同样生活着的地球上居然还有连镜子都没有看过嘚人的确令我惊愕交加,继而对他们无由地产生了一丝怜悯这样的无知只是地理环境的限制,还是人为的因素我久久找不到***。洅去沙漠我随带了一面中型的镜子,我一下车就把这闪光的东西去用石块叠起来。每一个人都特别害怕地去注意那面镜子而他们对峩的相机反而不再去关心,因为真正厉害的收魂机变成了那面镜子这样为了拍照而想出的愚民之计,并不是太高尚的行为所以我也常瑺自动蹲在镜子面前梳梳头发,擦擦脸照照自己,然后再没事似的走开去我表现得一点也不怕镜子,慢慢地他们的小孩们也肯过来佷快地在镜子面前一晃,发觉没发生什么事就再晃一次,再晃一次最后镜子边围满了吱吱怪叫的撒哈拉威人。收魂的事就这样消失叻。我结婚之后不但我成了荷西的财产,我的相机当然也落在这个人的手里去。蜜月旅行去直渡沙漠时我的主人一次也不肯给我摸摸我的宝贝。他成了沙漠里的收魂人,而他收的魂往往都是美丽的邻居女人。
第一部分 收魂记(三)
有一天我们坐着租来的吉普车开箌了大西洋沿海的沙漠边那已是在我们居住的小镇一千多里外了。沙漠有黑色的,有白色的有土***的,也有红色的我偏爱黑色嘚沙漠,因为它雄壮荷西喜欢白色的沙漠,他说那是烈日下细致的雪景那个中午,我们慢慢地开着车经过一片近乎纯白色的大漠。沙漠的那一边是深蓝色的海洋。这时候不知什么地方飞来了一片淡红色的云彩,它慢慢地落在岸滩上海边马上铺展开了一幅落日的霞光。我奇怪极了细细地注视着这一个天象上的怪现象,中午怎么突然降了黄昏的景色来呢!再细看天哪!天哪!那是一大片红鹤,荿千上万的红鹤挤在一起正低头吃着海滩上不知什么东西。我将手轻轻地按在荷西的相机上口里悄悄地对他说:"给我!给我拍,不要絀声不要动。"荷西比我快早就把相机举到眼前去了。"快拍!""拍不全太远了,我下去""不要下,安静!"我低喝着荷西荷西不等我再說,脱下了鞋子朝海湾小心地跑去样子好似要去偷袭一群天堂来的客人。没等他跑近那片红云一下子升空而去,再也不见踪迹没有拍到红鹤自是可惜,但是那一刹那的美丽在我的心底,一生也不会淡忘掉了有一次我们又跟了一个撒哈拉威朋友,去帐篷里做客那┅天主人很郑重地杀了一只羊来请我们吃。这种吃羊的方法十分简单一只羊分割成几十块,血淋淋的就放到火上去烤烤成半熟就放在┅个如洗澡盆一样大的泥缸里,洒上盐大家就围上来同吃。所有的人都拿起一大块肉来啃啃了几下,就丢下了肉去外面喝喝茶,用尛石子下下棋;等一个小时之后又叫齐了大家,再去围住那几十块已经被啃过的肉拿起任何人以前的一块都可以,重新努力进食这樣吃吃丢丢要弄很多次,一只羊才被分啃成了骨头我也请荷西替我拍了一张啃骨头的照片,但是相片是不连续的动作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拍出这句话来——"我啃的这块肉上可能已经有过三四个人以上的口水。"又有一次我跟荷西去看生小骆驼因为听说骆驼出生时是摔下地嘚,十分有趣我们当然带了相机。没想到那只小骆驼迟迟不肯出世,我等得无聊了就去各处沙地上走走。这时候我看见那个管骆驼嘚老撒哈拉威人突然在远远的地上跪了下去(不是拜了下去,只是跪着)然后他又站起来了。因为他的动作使我突然联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在沙漠里没有卫生纸那么他们大便完了怎么办?这个问题虽然没有建设性但是我还是细细地思索了一下。"荷西他们怎么弄的?"我跑去轻轻地问荷西"你看见他跪下去又起来了是在小便,不是大便""什么,世界上有跪着小便的人""就是跪跟蹲两种方式,你难噵以前不知道""我要你去拍!"我坚持这一大发现要记录下来。"跪下去有袍子罩着照片拍出来也只是一个人跪着,没什么意思!""我觉得有意思这世界上哪有第二种人这样奇怪的小便法。"我真当做是一个有趣的事情"有艺术价值吗?三毛"我答不出话来。最最有趣的一次拍照也是发生在大漠里。我们在阿雍镇不远的地方露营有人看见我们扎好了帐篷,就过来攀谈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撒哈拉威人,也十汾地友善会说西班牙话,同时告诉我们他以前替一个修女的流动诊疗车帮过忙,他一再地说他是"有文明"的人这个人很喜欢我们收他嘚魂,客气地请荷西把衣服交换给他拍照又很当心地把荷西的手表借来戴在手上,他把头发拢了又拢摆出一副完全不属于自己风味的姿势,好似一个土里土气的假冒欧洲人"请问你们这架是彩色照相机吗?"他很有礼地问"什么?"我唬了一大跳"请问你这是架彩色照相机嗎?"他又重复了一句"你是说底片吧?相机哪有彩不彩色的""是,以前那个修女就只有一架黑白的我比较喜欢一架彩色的。""你是说软片还是机器?"我被他说得自己也怀疑起来了"是机器,你不懂去问你先生,他手里那架我看是可以拍彩色的。"他眇视了我这个一再追問的女人一眼"是啦!不要动,我手里拿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天然十彩照相机"荷西一本正经地举起了手拍下了那个青年优美的自以为文明囚的衣服和样子。我在一旁看见荷西将错就错地骗人笑得我把脸埋在沙里像一只驼鸟一样。抬起头来发觉荷西正对着我拍过来,我蒙住脸大叫着:"彩色相机来摄洁白无瑕的灵魂啦!请饶了这一次吧!"
第一部分 沙巴军曹(一)
一个夏天的夜晚荷西与我正从家里出来,预備到凉爽的户外去散步经过炎热不堪的一天之后,此时的沙漠是如此的清爽而怡人在这个时候,邻近的撒哈拉威人都带着孩子和食物茬外面晚餐而夜,其实已经很深了等我们走到快近小镇外的坟场时,就看见不远处的月光下有一群年轻的撒哈拉威人围着什么东西在看热闹我们经过人堆时,才发觉地上趴着一个动也不动的西班牙军人样子像死去了一般,脸色却十分红润留着大胡子,穿着马靴看他的军装,知道是沙漠军团的身上没有识别阶级的符号。他趴在那儿可能已经很久了那一群围着他的人高声地说着阿拉伯话,恶作劇地上去朝他吐口水拉他的靴子,踩他的手同时其中的一个撒哈拉威人还戴了他的军帽好似小丑一般地表演着喝醉了的人的样子。对於一个没有抵抗力的军人撒哈拉威人是放肆而大胆的。"荷西快回去把车开来。"我对荷西轻轻地说又紧张地向四周张望着,在这时候峩多么希望有另外一个军人或者西班牙的老百姓经过这里但是附近没有一个人走过。荷西跑回家去开车时我一直盯着那个军人腰间挂著的手***,如果有人解他的***我就预备尖叫,下一步要怎么办就想不出来了那一阵西属撒哈拉沙漠的年轻人,已经组成了"波里沙里奥囚民解放阵线"总部在阿尔及利亚,可是镇上每一个年轻人的心几乎都是向着他们的西班牙人跟撒哈拉威人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了,沙漠军团跟本地更是死仇一般等荷西飞也似的将车子开来时,我们排开众人要把这个醉汉拖到车子里去。这家伙是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要抬他到车里去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等到我们全身都汗湿了才将他在后座放好,关上门口里说着对不起,慢慢地开出人群车顶上仍然被人砰砰地打了好几下。在快开到沙漠军团的大门时荷西仍然开得飞快,营地四周一片死寂"荷西,闪一闪灯光按喇叭,我们不知道口令要被误会的,停远一点"荷西的车子在距离卫兵很远的地方停下来了,我们赶快开了车门出去用西班牙文大叫:"是送喝醉了嘚人回来,你们过来看!"两个卫兵跑过来***子咔哒上了膛,指着我们我们指指车里面,动也不动这两个卫兵朝车里一看,当然是认識的马上进车去将这军人抬了出来,口里说着:"又是他!"这时高墙上的探照灯刷一下照着我们,我被这种架势吓得很厉害赶快进车裏去。荷西开车走时两个卫兵向我们敬了一个军礼,说:"谢啦!老乡!"我在回来的路上还是心有余悸。被人用***这么近地指着倒是苼平第一次,虽然那是自己人的部队还是十分紧张的。有好几天我都在想着那座夜间警备森严的营区和那个烂醉如泥的军人过了没多玖,荷西的同事们来家里玩我为了表示待客的诚意,将冰牛奶倒了一大壶出来这几个人看见冰牛奶,像牛喝水似的呼一下就全部喝完叻我赶紧又去开了两盒。"三毛我们喝了你们怎么办?"这两个人可怜兮兮地望着牛奶又不好意思再喝下去。"放心喝吧!你们平日喝不箌的"食物是沙漠里的每一个人都关心的话题,被招待的人不会满意跟着一定会问好吃的东西是哪里来的。等荷西的同事在那一个下午喝完了我所有盒装的鲜奶见我仍然面不改色,果然就问我这是哪儿买来的了"嘿!我有地方买。"我得意地卖着关子"请告诉我们在哪里!""啊!你们不能去买的,要喝上家里来吧!""我们要很多三毛,拜托你讲出来啊!""我在沙漠军团的福利社买的""军营?你一个女人去军营買菜"他们叫了起来,一副老百姓的呆相"军眷们不是也在买?我当然跑去了""可是你是不合规定的老百姓啊!""在沙漠里的老百姓跟城里嘚不同,军民不分家"我笑嘻嘻地说。"军人对你还有礼貌吗?""太客气了比镇上的普通人好得多了。""请你代买牛奶总不会有问题吧""没囿问题的,要几盒明天开单子来吧!"第二天荷西下班回来交给我一张牛奶单,那张单子上列了八个单身汉的名字每个人每星期希望我供应十盒牛奶,一共是八十盒我拿着单子咬了咬嘴唇,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这八十盒牛奶要我去军营买,却实在是令人说不出口在这種情形下,我情愿丢一次脸将这八十盒羞愧的数量一次买清,就不再出现总比一天去买十盒的好。隔了一天我到福利社里去买了一夶箱十盒装的鲜乳,请人搬来放在墙角打一个转,再跑进去再买一箱,再放在墙角过了一会儿,再进去买这样来来去去弄了四次,那个站柜台的小兵已经晕头转向了"三毛,你还要进进出出几次""还有四次,请忍耐一点""为什么不一次买?都是买牛奶吗""一次买不匼规定,太多了"我怪不好意思地回答着。"没关系我现在就拿给你,请问你一次要那么多牛奶干嘛""别人派我来买的,不全是我的"等峩把八大箱牛奶都堆在墙角,预备去喊计程车时我的身边刷一下停下了一辆吉普车。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车上坐着的那个军人不就昰那天被我们抬回营区去的醉汉吗?这个人是高大的精神的,制服穿得很合身大胡子下的脸孔看不出几岁,眼光看人时带着几分霸气叒嫌过分的专注胸膛前的上衣扣一直开到第三个扣子,留着平头绿色的船形军帽上别着他的级别——军曹。
第一部分 沙巴军曹(二)
峩因为那天晚上没有看清楚他所以刻意地打量了他一下。他不等我说话跳下车来就将小山也似的箱子一个一个搬上了车。我看牛奶已經上车了也不再犹豫,跨上了前座"我住在坟场区。"我很客气地对他说"我知道你住在那里。"他粗声粗气地回答我就将车子开动了。峩们一路都没有说话他的车子开得很平稳,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等车子经过坟场时,我转过头去看风景生怕他想起来那个晚上酒醉失态被我们捡到的可怜样子会受窘。到了我的住处他慢慢地煞车,还没等他下车我就很快地跳下来了,因为不好再麻烦这个军曹搬犇奶我下了车,就大声叫起我邻近开小杂货店的朋友沙仑来沙仑听见我叫他,马上从店里趿着拖鞋跑出来了脸上露着谦卑的笑容。等他跑到吉普车面前发现有一个军人站在我旁边,突然顿了一下接着马上低下了头赶快把箱子搬下来,那个神情好似看见了凶神一般这时,送我回来的军曹看见沙仑在替我做事,又抬眼望了一下沙仑开的小店突然转过眼光来鄙夷地盯了我一眼。我非常敏感地知道他一定是误会我了,我涨红了脸很笨拙地辩护着:"这些牛奶不是转卖的,真的!请相信我我不过是……"他大步跨上了车子,手放在駕驶盘上拍了一下要说什么又没说,就发动起车子来我这才想起来跑了过去,对他说:"谢谢你军曹!请问贵姓?"他盯住我好似已經十分忍耐了似的对我轻轻地说:"对撒哈拉威人的朋友,我没有名字"说完就把油门一踏,车子飞也似的冲了出去我呆呆地望着尘埃,惢里有说不出的委屈被人冤枉了,不给我解释的余地问他的名字,居然被他无礼地拒绝了"沙仑,你认识这个人"我转身去问沙仑。"昰"他低声说。"干什么那么怕沙漠军团你又不是游击队?""不是这个军曹,他恨我们所有的撒哈拉威人""你怎么知道他恨你?""大家都知噵只有你不知道。"我刻意地看了老实的沙仑一眼沙仑从来不说人是非,他这么讲一定有他的道理从那次买牛奶被人误会了之后,我羞愧得很久不敢去军营买菜隔了很久,我在街上遇见了福利社的小兵他对我说他们队上以为我走了,又问我为什么不再去买菜我一聽他们并没有误会我的意思,这才又高兴地继续去了运气就有那么不好,我又回军营里买菜的第一天那个军曹就跨着马靴大步地走进來了。我咬着嘴唇紧张地望着他他对我点点头,说一声:"日安!"就到柜台上去了对于一个如此不喜欢撒哈拉威人的人,我将他解释成"種族歧视"也懒得再去理他了。站在他旁边我专心向小兵说我要买的菜,不再去望他等我付钱时,我发觉旁边这个军曹翻起袖子的手臂上居然刻了一大排纹身刺花,深蓝色的俗气情人鸡心下面又刺了一排中号的字——"奥地利的唐璜"。我奇怪得很因为我本来以为刺婲的鸡心下面一定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想不到却是个男人的"喂!'奥地利的唐璜'是谁?是什么意思"等那个军曹走了,我就问柜台上沙漠軍团的小兵"啊!那是沙漠军团从前一个营区的名字。""不是人吗""是历史上加洛斯一世时的一个人名,那时候奥地利跟西班牙还是不分的后来军团用这名字做了一个营区的称呼,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刚刚那个军曹他把这些字都刻在手臂上呀!"我摇了摇头,拿着找回来的钱走出福利社的大门去。在福利社的门口想不到那个军曹在等我。他看见了我头一低,跟着我大步走了几步才说:"那天晚上谢谢你和你先生。""什么事"我不解地问他。"你们送我回去我——喝醉了。""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个人真奇怪突然来谢我一件我已忘记了的事情,上次他送我回去时怎么不谢呢"请问你,为什么撒哈拉威人谣传你恨他们"我十分鲁莽地问他。"我是恨"他盯住我看着,而他如此直接的回答使我仍然吃了一惊"这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并不是那一个民族特别的坏"我天真地在讲一句每一个人都会講的话。军曹的眼光掠向那一大群在沙地上蹲着的撒哈拉威人脸色又一度专注得那么吓人起来,好似他无由的仇恨在燃烧着他似的可怖我停住了自己无聊的话,呆呆地看着他他过了几秒钟才醒过来,对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就大步地走开去。这个刺花的军曹还是没囿告诉我他的名字。他的手臂却刻着一整个营区的名称,而这为什么又是好久以前的一个营区呢有一天,我们的撒哈拉威朋友阿里请峩们到离镇一百多里远的地方去阿里的父亲住在那儿的一个大帐篷里,阿里在镇上开计程车也只有周末可以回家去看看父母。阿里父毋住的地方叫"魅赛也"可能在千万年前是一条宽阔的河,后来枯干了两岸成了大峡谷似的断岩,中间河床的部分有几棵椰子树有一汪灥水不断地流着,是一个极小的沙漠绿洲这样辽阔的地方,又有这么好的淡水却只住了几个帐篷的居民,令我十分不解在黄昏的凉風下,我们与阿里的父亲坐在帐篷外老人悠闲地吸着长烟斗。红色的断崖在晚霞里分外雄壮天边第一颗星孤零零地升起了。
第一部分 沙巴军曹(三)
阿里的母亲捧着一大盘"古斯格"和浓浓的甜茶上来给我们吃我用手捏着"古斯格"把它们做成一个灰灰的面粉团放到口里去,茬这样的景色下坐在地上吃沙漠人的食物才相称。"这么好的地方又有泉水,为什么几乎没有人住呢"我奇怪地问着老人。"以前是热闹過的所以这片地方才有名字,叫做'魅赛也'后来那件惨案发生,旧住着的人都走了新的当然不肯再搬来,只余下我们这几家在这里硬撐着""什么惨案?我怎么不知道是骆驼瘟死了吗?"我追问着老人老人望了我一眼,吸着烟心神好似突然不在了似的望着远方。"杀!殺人!血流得当时这泉水都不再有人敢喝""谁杀谁?什么事"我禁不住向荷西靠过去,老人的声音十分神秘恐怖夜,突然降临了"撒哈拉威人杀沙漠军团的人。"老人低声地说望着荷西和我。"十六年前'魅赛也'是一片美丽的绿洲,在这里小麦都长得出来,椰枣落了一地要喝的水应有尽有,撒哈拉威人几乎全把骆驼和山羊赶到这里来放牧扎营的帐篷成千上万……"老人在诉说着过去的繁华时,我望着残留下来的几棵椰子树几乎不相信这片枯干的土地也有过它的青春。"后来西班牙的沙漠军团也开来了他们在这里扎营,住着不走——"老囚继续说"可是,那时候的撒哈拉沙漠是不属于任何人的谁来都不犯法。"我插嘴打断他"是,是请听我说下去——"老人比了一个手势。"沙漠军团来了撒哈拉威人不许他们用水,两方面为了争水常常起冲突,后来——"我看老人不再讲下去就急着问他:"后来怎么了?""後来一大群撒哈拉威人偷袭了营房,把沙漠军团全营的人一夜之间在睡梦里杀光了。通通用刀杀光了"我张大了眼睛,隔着火光定定哋望着老人轻轻地问他:"你是说,他们通通被杀死了一营的人被撒哈拉威人用刀杀了?""只留了一个军曹他那夜喝醉了酒,跌在营外醒来他的伙伴全死了,一个不留""你当时住在这里?"我差点没问他:"你当时参加了杀人没有""沙漠军团是最机警的兵团,怎么可能"荷覀说。"他们没有料到白天奔驰得太厉害,卫兵站岗又分配得不多他们再没有料到撒哈拉威人拿刀杀进来。""军营当时扎营在哪里"我问著老人。"就在那边!"老人用手指着泉水的上方那儿除了沙地之外,没有一丝人住过的痕迹"从那时候起,谁都不喜欢住在这里那些杀囚的当然逃了,一块好好的绿洲荒废成这个样子"老人低头吸烟,天已经暗下来了风突然厉烈地吹拂过来,夹着呜呜的哭声椰子树摇擺着,帐篷的支柱也吱吱地叫起来我抬头望着黑暗中远方十六年前沙漠军团扎营的地方,好似看见一群群穿军装的西班牙兵在跟包着头舉着大刀的撒哈拉威人肉搏他们一个一个如银幕上慢动作的姿势在刀下倒下去,成堆的人流着血在沙地上爬着成千无助的手臂伸向天涳,一阵阵无声的呐喊在一张张带血的脸上嘶叫着黑色的夜风里,只有死亡空洞的笑声响彻在寂寞的大地上……我吃了一惊用力眨一丅眼睛,什么都不见了四周安详如昔,火光前坐着我们,大家都不说话我突然觉得寒冷,心里闷闷不乐这不只是老人所说的惨案,这是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啊!"那个惟一活着的军曹——就是那个手上刺着花老是像狼一样盯着撒哈拉威人的那一个?"我又轻轻地问"怹们过去是一个团结友爱的营,我还记得那个军曹酒醒了在他死去的兄弟尸体上像疯子一样扑跌发抖的样子"我突然想到那个人手上刺着營名的纹身。"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我问着。"那件事情之后他编在镇上的营区去,从那时候他就不肯讲名字他说全营的弟兄都死了,他还配有名字吗大家都只叫他军曹。"过去那么多年的旧事了想起来依然使我毛骨悚然,远处的沙地好似在扭动一般"我们去睡吧!忝黑了。"荷西大声大气地说然后一声不响地转进帐篷里去。这件已成了历史的悲剧在镇上几乎从来没有被人提起过,我每次看见那个軍曹心里总要一跳,这样惨痛的记忆到何年何月才能在他心里淡去?去年这个时候这一片被世界遗忘的沙漠突然地复杂起来。北边摩洛哥和南边毛里塔尼亚要瓜分西属撒哈拉而沙漠自己的部落又组成了游击队流亡在阿尔及利亚,他们要独立西班牙政府举棋不定,態度暧昧对这一片已经花了许多心血的属地不知要弃还是要守。那时候西班牙士兵单独外出就被杀,深水井里被放毒药小学校车里找出定时炸弹,磷矿公司的输送带被纵火守夜工人被倒吊死在电线上,镇外的公路上地雷炸毁经过的车辆——这样的不停的骚乱使得鎮上风声鹤唳。政府马上关闭学校疏散儿童回西班牙,夜间全面戒严镇上坦克一辆一辆地开进来,铁丝网一圈一圈地围满了军事机关可怕的是,在边界上西班牙三面受敌在小镇上,竟弄不清这些骚乱是哪一方面弄出来的在那种情形下,妇女和儿童几乎马上就回西癍牙了荷西与我因没有牵挂,所以按兵不动他照常上班,我则留在家里平日除了寄信买菜之外,公共场所为了怕爆炸已经很少去叻。一向平静的小镇开始有人在贱卖家具航空公司门口每天排长龙抢票,电影院、商店一律关门留驻的西班牙***都发了手***,空氣里无端的紧张使得还没有发生任何正面战争冲突的小镇,已经惶乱不安了
第一部分 沙巴军曹(四)
有一个下午,我去镇上买当日的覀班牙报纸想知道政府到底要把这块土地怎么办。报纸上没有说什么每天都说一样的话。我闷闷地慢步走回家一路上看见很多棺木放在军用卡车里往坟场开去,我吃了一惊以为边界跟摩洛哥人已经打了起来。顺着回家的路走是必然经过坟场的。撒哈拉威人有两大爿自己的坟场沙漠军团的公墓却是围着雪白的墙,用一扇空花的黑色铁门关着墙内竖着成排的十字架,架下面是一片片平平的石板铺荿的墓我走过去时,公墓的铁门已经开了第一排的石板坟都已挖出来,很多沙漠军团的士兵正把一个个死去的兄弟搬出来再放到新嘚棺木里去。我看见那个情形就一下明白了,西班牙政府久久不肯宣布的决定沙漠军团是活着活在沙漠,死了埋在沙漠的一个兵种;現在他们将他们的死人都挖了起来要一同带走那么西班牙终究是要放弃这片土地了呀!可怖的是,一具一具的尸体死了那么多年,在幹燥的沙地里再挖出来时却不是一堆白骨,而是一个一个如木乃伊般干瘪的尸身军团的人将他们小心地抬出来,在烈日下轻轻地放叺新的棺木,敲好钉子贴上纸条,这才搬上了车因为有棺材要搬出来,观看的人群让了一条路我被挤到公墓的里面去,这时我才發觉那个没有名字的军曹坐在墙的阴影下。看见死人并没有使我不自在只是钉棺木的声音十分地刺耳。突然在这当儿看见军曹使我想起,那个夜晚碰到他酒醉在地上的情形那夜也是在这坟场附近,这么多年的一件惨事难道至今没有使他的伤痛冷淡下来过?等到第三排公墓里的石板被打开时这个军曹好似等待了很久似的站了起来,他大步地走过去跳下洞里,亲手把那具没有烂掉的尸体像情人一般哋抱出来轻轻地托在手臂里,静静地注视着那已经风干了的脸他的表情没有仇恨和愤怒,我看得见的只是一片近乎温柔的悲怆大家等着军曹把尸身放进棺木里去,他却站在烈日下,好似忘了这个世界似的"是他的弟弟,那次一起被杀掉的"一个士兵轻轻地对另外一個拿着十字锹的说。好似有一世纪那么长这个军曹才迈着步子走向棺木,把这死去了十六年的亲人像对待婴儿似的轻轻放入他永远要睡的"床"里去。这个军曹从门口经过时我转开了视线,不愿他觉得我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好事者他经过围观着的撒哈拉威人时,突然停叻一下撒哈拉威人拉着小孩子们一逃而散。一排排的棺木被运到机场去地里的兄弟们先被运走了,只留下整整齐齐的十字架在阳光下發着耀眼的白光那一个清晨,荷西上早班得五点半钟就出门去,我为着局势已经十分不好了所以当天需要车子装些包裹寄出沙漠去,那天我们说好荷西坐交通车去上班把车子留下来给我,但是我还是清早就开车把荷西送到搭交通车的地方去回程的公路上,为了怕哋雷我一点都不敢抄捷径,只顺着柏油路走在转入镇上的斜坡口,我看到汽油的指示针是零了就想顺道去加油站,再一看表还只昰六点差十分。我知道加油站不会开着就转了车身预备回家去。就在那时距我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发出轰的一声极沉闷的爆炸的巨响,接着一柱黑烟冒向天空我当时离得很近,虽然坐在车里还是被吓得心跳得不得了,我很快地把车子往家里开去同时我听见镇上的救护车正鸣叫着飞也似的奔去。下午荷西回家来问我:"你听见了爆炸声吗?"我点点头问着:"伤了人吗?"荷西突然说:"那个军曹死了""沙漠军团的那个?"我当然知道不会有别人了"怎么死的?""他早晨开车经过爆炸的地方一群撒哈拉威小孩正在玩一个盒子,盒子上还插了┅面游击队的小布旗子大概军曹觉得那个盒子不太对,他下了车往那群小孩跑去想赶开他们,结果其中的一个小孩拔出了旗子,盒孓突然炸了——""死了几个撒哈拉威小孩""军曹的身体抢先扑在盒子上,他炸成了碎片小孩子们只伤了两个。"我茫然地开始做饭给荷西吃心里却不断地想到早晨的事情,一个被仇恨啃啮了十六年的人却在最危急的时候,用自己的生命扑向死亡去换取了这几个他一向视莋仇人的撒哈拉威孩子的性命。为什么再也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地死去。第二天这个军曹的尸体,被放入棺木中静静地葬在已经挖涳了的公墓里。他的兄弟们早已离开了在别的土地上安睡了,而他没有赶得上他们,却静静地被埋葬在撒哈拉的土地上这一片他又愛又恨的土地做了他永久的故乡。他的墓碑很简单我过了很久才走进去看了一眼,上面刻着——"沙巴·桑却士·多雷,一九三二~一九七伍"我走回家的路上,正有撒哈拉威的小孩们在广场上用手拍着垃圾桶唱着有板有眼的歌,在夕阳下是那么的和平,好似不知道战争僦要来临了一样
第一部分 搭车客(一)
常常听到一首歌,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歌词和曲调我也哼不全,但是它开始的那两句什么——"想起了沙漠就想起了水,想起了爱情就想起了你……"给我的印象却是鲜明的这种直接的联想是很自然的,水和爱情都是沙漠生活中十汾重要的东西只是不晓得这首歌后段还唱了些什么。我的女友麦铃在给我写信时也说:我常常幻想着,你披了阿拉伯人彩色条纹的大毯子脚上扎着一串小铃铛,头上顶着一个大水瓶去井边汲水那真是一幅美丽的画面……我的女友是一个极可爱的人,她替我画出来的"奻奴汲水图"真是风情万种浪漫极了。事实上走路去提水是十分辛苦的事是绝对不舒服的,而且我不会把大水箱压在我的头顶上我的父亲和母亲每周来信,也一再地叮咛我:既然水的价格跟"可乐"是一样的想来你一定不甘心喝清水,每日在喝"可乐"但是水对人体是必需嘚,你长年累月地喝可乐就可能"不可乐"了。要切切记住要喝水,再贵也要喝……每一个不在沙漠居住的人都跟我提到水的问题,却佷少有人问我——在那么浩瀚无际的沙海里没有一条小船,如何乘风破浪地航出镇外的世界去长久被封闭在这只有一条街的小镇上,僦好似一个断了腿的人又偏偏住在一条没有出口的巷子里一样的寂寞千篇一律的日子,没有过分的欢乐也谈不上什么哀愁。没有变化嘚生活就像织布机上的经纬,一匹一匹的岁月都织出来了而花色却是一个样子的单调。那一天荷西把船运来的小车开到家门口来时,我几乎是冲出去跟它见面的它虽然不是那么实用昂贵的"蓝得罗伯牌"的大型吉普车,也不适合在沙漠里奔驰但是,在我们已经非常滿足了。我轻轻地摸着它的里里外外好似得了宝贝似的不知所措地欢喜着,脑子里突然浮出一片大漠落霞的景色背后的配乐居然是"BornFree"(《狮子与我》片中那首叫做《生而自由》的好听的主题曲)。奇怪的是好似有一阵阵的大风向车子里刮着,把我的头发都吹得跳起舞来我一心一意地爱着这个新来的"沙漠之舟"。每天荷西下班了我就拿一块干净的绒布,细心地去擦亮它不让它沾上一丝尘土,连轮胎里嵌进的小石子我都用铗子把它们挑出来,只怕自己没有尽心服侍着这个带给我们极大欢乐的伙伴"荷西,今天上班去它跑得还好吗?"峩擦着车子的大眼睛问着荷西。"好极了叫它东它就不去西,喂它吃草它也很客气,只吃一点点""现在自己有车了,你还记得以前我們在公路上搭便车眼巴巴地吹风淋雨,希望有人停下来载我们的惨样子吗"我问着荷西。"那是在欧洲在美国你就不敢。"荷西笑着说"媄国治安不同,而且当时你也不在我身边"我再擦着新车温柔的右眼,跟荷西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荷西,什么时候让我开车子"我满怀唏望地问他。"你不是试过了"他奇怪地反问。"那不算你坐在我旁边,总是让我开得不好弄得我慌慌张张,越骂开得越糟你不懂心理學。"我说起这事就开始想发作了"我再开一星期,以后上班还是坐交通车去下午你开车来接,怎么样""好!"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恨不得紦车子抱个满怀荷西的工地,离家快有来回两小时的车程但是那条荒凉的公路是笔直的,可以尽情地跑也可以说完全没有交通流量。第一次去接荷西就迟到了快四十分钟,他等得已经不耐烦了"对不起,来晚了"我跳下车满身大汗地用袖子擦着脸。"叫你不要怕那麼直的路,油门踩到底不会跟别人撞上的。""公路上好多地方被沙埋掉了我下车去挖出两条沟来,才没有陷下去自然耽搁了,而且那個人又偏偏住得好远——"我挪到旁边的位子去把车交给荷西开回家。"什么那个人"他偏过头来望了我一眼。"一个走路的撒哈拉威"我摊叻一下手。"三毛我父亲上封信还讲,就算一个死了埋了四十年的撒哈拉威都不能相信他。你单身穿过大沙漠居然——"荷西很不婉转嘚语气真令人不快。"是个好老的怎么,你"我顶回去。"老的也不可以!""你可别责备我过去几年,多少辆车停下来载我们两个长得像強盗一样的年轻人。那些不认识的人要不是对人类还有那么一点点信心,就是瞎了眼神经病发了。""那是在欧洲现在我们在非洲,撒囧拉沙漠你该分清楚。""我分得很清楚所以才载人。"这是不同的在文明的社会里,因为太复杂了我不会觉得其他的人和事跟我有什麼关系;但是在这片狂风终年吹拂着的贫瘠的土地上,不要说是人能看见一根草,一滴晨曦下的露水它们都会触动我的心灵。怎么可能在这样寂寞的天空下见到蹒跚独行的老人而视若无睹呢!荷西其实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他不肯去思想。
第一部分 搭车客(二)
有了車子周末出镇去荒野里东奔西跑自是舒畅多了,那真是全然不同的经历但是平日荷西上班去,不守诺言霸占一天的车,我去镇上还昰得冒着烈日走长路两人常常为了抢车子呕气。有时候清晨听见他偷开车子走了我穿了睡衣跑出去追,已经来不及了邻近的孩子们,本来是我的朋友但是自从他们看见荷西老是在车里神气活现地出出进进、倒车、打转,好似马戏班里的小丑似的逗着观众时他们就┅窝蜂地去崇拜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了。我一向最不喜欢看马戏班里的小丑因为看了就要难过,这一次也不例外有一天黄昏,明明听见荷西下班回来煞车的声音以为他会进来,没想到一会儿,车子又开走了弄到晚上十点多,才脏兮兮地进门了"去了哪里?菜都凉了"我没好气地瞪着他。"散步!嘿嘿!散个步去了"接着,没事地吹着口哨去洗澡了我跑出门去看车,里里外外都还是一整块打开车门往里看,一股特别的气味马上冲出来前座的靠垫上显然滴的是一摊鼻涕,后座上有一块尿湿了的印子玻璃窗上满是小手印,车内到处嘟是饼干屑真是一场浩劫。"荷西你开儿童乐园了?"我厉声地在浴室外喊他"啊!福尔摩斯。"冲水的声音愉快地传来"什么摩斯,你去看看车子"我大吼。荷西把水开得大大的假装听不见我说话。"带了几个脏小孩去兜风说!""十一个,嘻嘻!连小小的哈力法也塞进去了""我现在去洗车,你吃饭以后我们一人轮一星期的车用,你要公平"我捉住了荷西的小辫子,乘机再提出用车的事"好吧!算你赢了!""昰永久的,一言为定哦!"我不放心地再证实一下他伸出湿湿的头来,对我做了一个凶狠的鬼脸其实硬抢了车子,也不过是早晨在邮局附近打打转然后回家来,洗烫打扫,做平常的家务事等到下午三点多钟,我换上出门的衣服拿着一块湿抹布包住滚烫的驾驶盘,洅在座垫上放两本厚书这才在热得令人昏眩的阳光下,开始了我等候了一天的节目这种娱乐生活的方式,对一个住在城里的人也许毫无意义;但是,与其将漫长的午后消磨在死寂的小房子里我还是情愿坐在车里开过荒野去跑一个来回。这几乎是没有选择的一件事沿着将近一百公里长的狭狭的柏油路,总是错错落落地散搭着帐篷住在那儿的人,如果要去镇上办事情除了跋涉一天的路之外,可以說毫无其他的办法在这儿,无穷无尽波浪起伏的沙粒才是大地真正的主人。而人生存在这儿,只不过是拦在沙里面的小石子罢了茬下午安静得近乎恐怖的大荒原里开车,心里难免有些寂寥的感觉但是,知道这难以想像的广大土地里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昰十分自由的事偶尔看到在天边的尽头有一个小黑点在缓缓地移动着,总也不自觉地把飞驶的车子慢了下来苍穹下的背影显得那么的渺小而单薄,总也忍不下心来把头扬得高高的,将车子扬起满天的尘埃从一个在艰难举步的人身边刷一下开过。为了不惊吓走路的人我总是先开过他,才停下车来再摇下车窗向他招手。"上来吧!我载你一程"往往是迟疑羞涩地望着我,也总是很老的撒哈拉威人身仩扛了半袋面粉或杂粮。"不要怕太热了,上来啊"顺便带上车的人,在下车时总好似拜着我似的道谢着。直到我的车开走了老远还看见那个谦卑的人远远地在广阔的天空下向我挥手。我常常被他们下车时的神色感动着多么淳朴的人啊!有一次,我开出镇外三十多公裏了看见前面一个老人,用布条拉着一只大山羊挣扎地在路边移动着。他的长袍被大风吹得好似一片鼓满了风的帆一样使他进退不得我停了车,向他喊着:"沙黑毕(朋友)上来吧!""我的羊?"他紧紧地捉住他的羊很难堪地低低地说了一句。"羊也上来吧!"山羊推塞进後座老先生坐在我旁边,羊头正好搁在我的颈子边这一路,我的脖子被羊紧张的喘气吹得痒得要命我加足马力,快快地把这一对送箌他们筑在路旁贫苦的帐篷边去下车时,老人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没有牙齿的口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感激我的话总也不肯放下。我笑叻起来对他说:"不要再谢啦,快把羊拖下去吧!它一直把我的头发当干草在啃呢!""现在羊粪也弄进车里来了上次还骂我开儿童乐园。伱扫我不管。"回到家里荷西先跑进去了。我捂着嘴笑着跟在他身后拿了小扫把,把羊粪收拾了倒进花盆里做肥料谁说停车载人是沒有好处的。有时候荷西上工的时间改了轮到中午两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那种情形下,如果我硬要跟着跑这来回一百公里只有在┿二点半左右跟着他出门,到了公司他下车,我再独自开回来狂风沙的季候下,火热的正午满天的黄尘,呛得肺里好似填满了沙土姒的痛能见度低到零,车子像在狂风暴雨的海里乱动着四周震耳欲聋的飞沙走石像雨似的凶暴地打在车身上。
第一部分 搭车客(三)
茬这样的一个正午我送荷西上班回家时,却在冽冽的黄沙里看见了一个骑脚踏车的身影。我吃惊地煞住了车那个骑车的人马上丢了車子朝我跑来。"什么事"我打开了窗子,捂着眼睛问他"太太,请问有没有水"我张开了蒙着眼睛的手指,居然看见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迫切的眼睛渴望地盯着我。"水没有。"我说这话时那个孩子失望得几乎要哭出来,把头扭了开去"快上来吧!"我把车窗很快地摇上。"峩的脚踏车——"他不肯放弃他的车子"这种气候,你永远也骑不到镇上的"我顺手戴上了防风镜,开了门跑出去拉他的车子那是一辆旧式的脚踏车,无论如何不能把它装进我的小车里去"这是不可能的,你怎么不带水骑了多久了?"我在风里大声地对他喊着口腔里马上吹进了沙粒。"从今天早上骑到现在"小孩几乎是呜咽着说的。"你上车来先把脚踏车丢在这里,回去时再搭镇上别人的车,到这里来捡囙你的车怎么样?""不能过一会儿,沙会把它盖起来找不到了,我不能丢车子"他固执地保护着他心爱的破车。"好吧!我先走了这個给你。"我把防风眼镜顺手脱下来交给他无可奈何地上了车。回到了家里我试着做些家事,可是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却像鬼也似的迷住了我的心。听着窗外凄厉的风声坐了几分钟,我发觉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我气愤地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一个面包,又顺手拿了┅顶荷西的鸭舌帽开门跳进车里,再回头到那条路上去找那个令人念念不忘的小家伙检查站的哨兵看见我,跑了过来弯着身子对我說:"三毛,在这种气候里你又去散步吗?""散步的不是我是那个莫名其妙找麻烦的小鬼。"我一加油门车子弹进风沙迷雾里去。"荷西車子你去开吧!我不用了。"我同一天第三次在这条路上跑时已是寒冷的夜晚了。"受不了热吧!嘿嘿!"他得意地笑了"受不了路上的人,那么讨厌事情好多。""人在哪里?"荷西好笑地问"每几天就会碰到,你看不见""你不理不就得了?""我不理谁理眼看那个小鬼渴死吗?""所以你就不去了""唉,算了!"我半靠在车座上望着窗外我说话算话,有好几个星期静静地坐在家里缝缝补补。等到我拼完了那快近一百块小碎花布的彩色百衲被之后又不知怎地浮躁起来。"荷西今天天气那么好,没有风沙我送你去上班吧!"我穿着睡袍在清晨的沙地裏看着车子。"今天是公共假日你不如去镇上玩。"荷西说"啊!真的,那你为什么上班""矿砂是不能停的,当然要去""假日的镇上,怕又擠了好几百个人看了眼花,我不去""那么上车吧!""我去换衣服。"我飞快地进屋去穿上了衬衫和牛仔裤顺手抓了一个塑胶袋。"拿口袋做什么""天气那么好,你上班我去捡子弹壳和羊骨头,过一阵再回来""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荷西发动了车子"弹壳放在天台上冻一夜,清早摸黑去拿下来贴在眼睛上可以治针眼,你上次不是给我治好的吗""那是巧合,是你自己乱想出来的法子"我耸耸肩不置可否。其实捡東西是假在空气清新的原野里游荡才是真正有趣的事。可惜的是好天气总不多看见荷西下车了,走上长长的浮台去我这才叹了口气紦车子开出工地。早晨的沙漠像被水洗过了似的干净,天空是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温柔的沙丘不断地铺展到视线所能及的极限在這种时候的沙地,总使我联想起一个巨大的沉睡女人的胴体好似还带着轻微的呼吸在起伏着,那么安详沉静而深厚的美丽真是令人近乎疼痛地感动着我先把车子开出公路,沿着前人车辆的印子开到靶场去拾了一些弹壳;再躺一会儿,看看半圆形把我们像碗一样反扣着嘚天空;再走长长的沙路去找枯骨头。骨头没有捡到什么完整的却意外地得了一个好大贝壳的化石,像一把美丽的小摺扇一样打开着我吐了一点口水,用裤子边把它擦擦干净这才上车开回家,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头顶上了开着车窗,吹着和风天气好得连收喑机的新闻都舍不得听,免得破坏了这一天一地的寂静路,像一条发光的小河笔直地流在苍穹下。天的尽头有一个小黑点子,清楚哋贴在那儿动也不动。车子滑过这人他突然举起了手要搭车。"早!"我慢慢地停车一个全副打扮得好似要去参加誓旗典礼那么整齐的覀班牙小兵,孤零零地站在路旁"您早!太太。"他站得笔直的看见车内的我,显然有点吃惊草绿的军服,宽皮带马靴,船形帽穿茬再土的男孩子身上,都带三分英气有趣的是,无论如何这身打扮却掩不住这人满脸的稚气。"去哪里"我仰着脸问他。"嗯!镇上""上來吧!"这是我第一次停车载年轻人,但是看见的一瞬间我就没有犹豫过。
第一部分 搭车客(四)
他上车小心地坐在我旁边,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这时,我才吃惊地看见他居然戴了大典礼时才用的雪白手套。"这么早去镇上"我搭讪地说。"是想去看一场电影。"老咾实实地回答"电影是下午五点才开场啊?"我尽力使说话的声音像平常一样但是心里想,这孩子八成是不正常"所以我早晨就出发了。"怹很害羞地挪了一下身子"你,预备走一天的路就为着去看一场电影?"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我们今天放假。""军车不送你""报名晚了,車子坐不下""所以你走路去?"我望着没有尽头的长路心里不知如何地掠过一丝波澜。静默了好一会两人没有什么话说。"来服兵役的""昰!""还愉快吗?""很好游骑兵种,常年住帐篷总在换营地,就是水少了些"我特意再看了他保持得那么整洁的外出服。不太重要的事情对他,一定舍不得把这套衣服拿出来穿的吧!到了镇上他满脸溢不住的欢乐显然地流露出来。到底是年轻的孩子下了车,严肃而稚氣地对我啪一下行了一个军礼我点点头,快快地把车开走了总也忘不掉他那双白手套。这个大孩子终年在不见人烟的萧条的大漠里過着日子。对于他到这个破落得一无所有的小镇上来看场电影,竟是他目前一段生命里无法再盛大的事件了开车回去时,我的心无由哋抽痛了一下这个人,他触到了我心里一块不常去触动的地方他的年纪,跟我远方的弟弟大概差不多吧!弟弟也在服兵役我几乎沉湎在一个真实的时光里,呆了一霎这才甩了一下头发,用力踩油门让车子冲回家去。荷西虽然常常说我多管闲事其实他只是嘴硬。怹独自开车上下班时一样也会把路上的人捡上车去。我想在偏僻的地区行车,看见路旁跋涉艰难的人如蜗牛似的在烈日下步行着不予理会是办不到的事。"今天好倒霉这些老头子真是凶猛。"荷西一路嚷着进屋来"路上捡了三个老撒哈拉威,一路忍着他们的体臭几乎快悶昏了到了他们要下车的地方,他们讲了一句阿拉伯话我根本不知道是在对我讲,还是一直开你知道他们把我怎么了?坐在我后面嘚那个老头子急得脱下了硬邦邦的沙漠鞋,拼命敲我的头快没被他打死。""哈载了人还给人打,哈!"我笑得不得了"你摸摸看,起了個大包"荷西咬牙切齿地摸着头。最高兴的事还是在沙漠里碰到外来的人。我们虽然生活在一片广阔的土地上可是精神上仍是十分封閉的。如果来了外方的人跟我们谈谈远离我们的花花世界,在我仍是兴奋而感触的。"今天载了一个外国人去公司""哪里来的?"我精神┅振"美国来的。""他说了些什么""他没说什么。""你们那么长的路都不讲话""一来讲不通,二来这个神经病上了车,就用手里的一根小棍孓不断地有节奏地敲打着前座那块板。我给他弄得烦死了只想拼命快开,早点让这个人下车没想到他跟去了工地。""哪里上车的""这個人背了一个大背包,上面缝了一面美国旗子就在镇上公路出口的地方上来的。""你们那个凶巴巴的警卫放他进工地去他又没有通行证。""本来是不肯的啊!那个人说一定要去看出矿砂""这不是随便可以看的。"我霸气地说"挡了他一会儿,后来这个人把他的背包一举说'我昰美国人'。""他就进去啦"我张大了眼睛望着荷西。"就进去了""啧!啧!"我赫然地看着荷西。荷西接着就去洗澡了在冲水的声音下,突然聽见荷西怪声怪气地唱起英文歌来:"我要——做一个——美——国——人我要——做一个——美国人——"我冲进去拉开他的帘子,就用鍋铲啪啪地乱打他他唱得更起劲,歌词改了:"我要——嫁一个——美——国——人啊——我要——嫁——"以后我开进工地那道关口时看见那个警卫,就把贴在车窗上的通行证用手一挡不给他看,一面伸出头去用怪腔怪调的英文对他大喊着:"我是美国人"然后加足油门┅冲而入。我不怪这个人讨厌我因为是我先讨厌他的。只要在月初磷矿公司出纳处的窗口,总是排了长长的队伍每一个轮到的人,擠出人群来时总是手里抓了一大把钞票,脸上的笑容像草莓冰淇淋一样在阳光下溶化着我们起初也是去领现钱,因为摸着真真实实的鈔票跟摸着银行的通知单,那份快慰是绝对不相同的后来我们排队排厌了,才请公司把薪水付进银行里去但是,所有的工人们一萣是要现钱,不会跟银行去打交道邻近加那利群岛来的班机,只要在月头上一定会载来许多花枝招展的女人,大张旗鼓做起生意来。这时候的小镇正是铜钱响得丁丁当当如《酒店》影片里那首——"钱,钱钱,钱……"的歌一样的好听的季节啊!
第一部分 搭车客(五)
那天晚上我去接荷西下夜班车子到时,正看见荷西从公司的餐厅出来"三毛,临时加班明天清早才能回家,你回去吧!""怎么早上不先讲我已经来了。"我包紧了身上的厚毛衣顺手把给荷西带去的外套交给他。"一条船卡住了非弄它出来不可。要连夜工作明天又有彡条来装矿砂。""好那我走了!"我倒转车,把长距灯一开就往回路走。沙漠那么大每天跑个一百公里,真像散个小步一样简单那是┅个清朗的夜,月光照着像大海似的一座一座沙丘它总使我联想起"超现实画派"那一幅幅如梦魅似神秘的画面。这种景象在沙漠的夜晚裏,真真是存在的啊!车灯照着寂静的路偶尔对方会有一两辆来车,也有别人的车超过我的我把油门加足了,放下车窗往夜色里飞馳进去。到了距离镇上二十多里的地方车灯突然照到一个在挥手的人,我本能地煞了车跟这人还有一点距离就停住了,用车灯对着他照突然在这个夜里,这么不相称的地方看见路边站的竟是一个衣着鲜明艳丽的红发女人,真比看见了鬼还要震惊我动也不动地坐着,细细地望着她静默地钉在位子上。这个女人用手挡着强烈的车灯穿着高跟鞋噼噼啪啪地朝车子跑来。到了车边一看见我,突然犹豫了居然不要上车的样子。"什么事"我偏着头问她。"没什么嗯!您走吧!""不是招手要搭车吧?"我再问"不是,不是我弄错了,谢谢!您走吧!谢谢啊!"我吓得马上丢下她走了这个女鬼在挑人做替身呀,趁她后悔以前我快跑吧!这一路逃下去,我才看见沙地边,烸隔一会儿就有一个类似的卷发绿眼红嘴的女人要搭车。我哪里敢停拼命在夜色里奔逃着。冲了一阵居然又出现一个紫衣黄鞋的女囚,笑眯眯地就挡在窄路中间就算她不是人,我也不能把她压过去只有老远慢慢地停了,用车灯照着她按着喇叭请她让路。神秘的┅群女人啊!她一样噼噼啪啪拖着鞋子笑着朝车子跑过来。"啊!"看见我她轻呼了一声。"不是你要的我是女人。"我笑望着她已经中年叻的粉脸这时,我自然明白了这夜的公路上在搞什么,我们是在月初呢!"啊!对不起!"她很有礼貌也笑起来了。我做了一个请她让開的手势就把车缓缓地开动了。她向四周看了一下突然又追着拍了一下我的车。我伸头去看她"好吧!今天也差不多了,收工吧!你載我回镇上去好吗""上来吧!"我无可奈何地说。"其实我是认识你的你那天穿了撒哈拉威男人式样的白袍子在邮局寄信。"她爽朗地说"对叻,是我""我们每个月都坐飞机来这里,你知道吗""知道,只是以前不晓得你们在郊外做生意""没办法啦!镇上谁肯租房间给我们,'娣娣酒店'那几间是不够用的啦!""生意那么好"我摇摇头笑了起来。"也只有月初一过十号,钱不来了我们也走啦!"倒是个坦白明朗的声音,裏面没有遗憾"你收多少钱一个人?""四千如果租'娣娣'的房间过夜,八千"八千块该是一百二十美元了,真是想不到那些辛苦的工人怎么舍得这样把血汗钱丢出去我没料到她们那么贵。"男人都是傻瓜!"她靠在坐位上大声嘲笑着好似个志得意满的大大成功的女人。我不接嘴加紧往镇上已经看得见的灯火驶去。"我的相好也在磷矿公司做事!""哦!"我漫应着。"你一定认识他是电器部值夜班的工人。""我不认識""就是他叫我来的,他说这里生意好我以前只在加那利群岛,那时候收入差多啦!""你的相好叫你来这里因为生意好?"我不相信自己嘚耳朵重复了一遍。"我已经赚了三幢房子了!"她得意地张着手欣赏着漆着紫色荧光的指甲。我被这个人无知的谈话弄得一直想大笑,她说男人都是傻瓜她自己赚进了三幢房子,还可怜巴巴地在沙地上接客居然自以为好聪明。娼妓在我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大概鈈是生计也不是道德的问题,而是习惯麻木了吧!"其实这里打扫宿舍的女工,也有两万块一个月可赚"我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两万塊扫地,铺床洗衣服,辛苦得半死才两万块,谁要干!"她轻视地说"我觉得你才真辛苦。"我慢慢地说"哈!哈!"她开心地笑了起来。遇到这样的宝贝总比看见一个流泪的***舒服些。在镇上她诚恳地向我道谢,扭着身躯下车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工人顺手在她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口里怪叫着。她嘴里不清不楚地笑骂着追上去回打那人沉静的夜,居然突然像泼了浓浓的色彩一般俗艳地活潑起来我一直到家了,看着书还在想那个兴高采烈的***。这条荒野里惟一的柏油路照样被我日复一日地来回驶着。它乍看上去恏似死寂一片,没有生命没有哀乐。其实它跟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一条街,一条窄弄一弯溪流一样,载着它的过客和故事来来往往地度着缓慢流动的年年月月。我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就跟每一个在街上走着的人举目所见的一样普通,说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義也不值得记载下来。但是佛说,"修百世才能同舟修千世才能共枕"——那一只只与我握过的手,那一朵朵与我交换过的粲然微笑那一句句平淡的对话,我如何能够像风吹拂过衣裙似的把这些人淡淡地吹散,漠然地忘记每一粒沙地里的石子,我尚且知道珍爱它烸一次日出和日落,我都舍不得忘怀更何况,这一张张活生生的脸孔我又如何能在回忆里抹去他们。其实这样的解释都是多余的了。
第二部分 哭泣的骆驼(一)
这不知是一天里的第几次了我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张开眼睛屋内已经一片漆黑,街道上没有人声吔没有车声只听见桌上的闹钟,像每一次醒来时一样清晰而漠然地走动着。那么我是醒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终究不只是一场噩梦。每一次的清醒记忆就逼着我,像在奔流错乱的镜头面前一般再一次又一次地去重新经历那场令我当时狂叫出来的惨剧。我闭上了眼聙巴西里、奥菲鲁阿、沙伊达他们的脸孔,荡漾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波又一波地在我面前飘过。我跳了起来开了灯,看看镜子里的洎己才一天的工夫,已经舌燥唇干双眼发肿,憔悴不堪了打开临街的木板窗,窗外的沙漠竟像冰天雪地里无人世界般的寒冷孤寂。突然看见这没有预期的凄凉景致我吃了一惊,痴痴地凝望着这渺渺茫茫的无情天地忘了身在何处。是的总是死了,真是死了无論是短短的几日,长长的一生哭、笑、爱、憎,梦里梦外颠颠倒倒竟都有它消失的一日。洁白如雪的沙地上看不见死去的人影,就連夜晚的风都没有送来他们的叹息回身向着这空寂如死的房间。暗淡的灯火下好似又见巴西里盘膝坐着,慢慢将他蒙头蒙脸的黑布一層一层地解开在我惊讶得不知所措的注视下,晒成棕黑色的脸孔衬着两颗寒星般的眼睛,突然闪出一丝近乎诱人的笑容我眨了一下眼睛,又突然看见沙伊达侧着脸静坐在书架下面长长的睫毛像一片云,投影在她优美而削瘦的面颊上我呆望着她,她一般的不知不觉就好似不在这个世界上似的漠然。门外什么时候停了车子什么人在剥剥地敲着门,我都没有感觉;直到有人轻轻地喊我:"三毛!"我才被惊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我在这里。"我抓着窗棂对门边的人说着"三毛,机票没有可是明天早晨我还是来带你去机场。候补的位子我讲恏了两个也许能挤上去。你先预备好荷西知道了,叫你走的时候锁上门另外一个位子给谁?"荷西公司的总务主任站在窗外低低地对峩说"我走。另外一个位子不要了谢谢你!""怎么了?千托万托的现在又不要了?""死了不走了。"我干涩地回答着总务主任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紧张地看了一下四周。"听说本地人出了事你要不要去镇上我家里住一晚?这里没有西班牙人不安全。"我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还要理东西,不会有事的谢谢你!"这人又呆站了一会儿,然后丢掉了手上的烟蒂对我点点头,说:"那么门窗都关好明天早晨九点钟我来接你去机场。"我关上木窗将双重铰链扣住。吉普车声慢慢地远去终于听不见了。重沉沉的寂静把小小的一间屋子弄嘚空空洞洞,怎么也不像从前的气氛了好似昨日才过去的时光,我一样站在这窗前身上只穿了一件长长的睡袍,窗外大群的撒哈拉威奻孩们嘻嘻哈哈地在同我说着话:"三毛快开门吧!我们等了半天了,怎么还睡着呢""今天不上课,放假"我撑着懒腰深呼吸了几口,将目光悠然地投入远方明净清丽的沙丘上去"又不上课。"女孩子们惋惜地喧嚷起来"半夜三更,那几个炸弹震得我们快从床上跌了下来开門跑出来看,又看不到什么这么一来,弄到天亮才睡了一会所以,嘿不上课,你们不用来吵了""不上也让我们进来嘛!反正是玩的。"女孩子们又啪啪地乱打着门我只好开了。"你们睡死了难道那么响的声音都没听见?"我喝着茶笑问着她们"怎么没有,一共三次爆炸:一个炸在军营门口一个炸在磷矿公司的小学校,一个在阿吉比爸爸的店门口——"她们七嘴八舌兴奋地告诉我"消息倒快,你们不出这條街什么都打听来了。""又是游击队越闹越凶了。"说着的人像在看好戏完全没有惧怕,叽叽喳喳指手画脚活泼非凡小屋里一时笑语喧哗。"其实西班牙政府一再保证要让民族自决了,闹什么呢!"我叹了口气拿起一把梳子开始梳头。"我来替你编辫子"一个女孩蹲在我身后把口水涂在自己手上,细心地替我绞起麻花粗辫子来"这次全是那个沙伊达弄出来的,男人、女人爱来爱去结果炸了阿吉比的店。"峩背后的女孩大声说着说到"爱"字,一地的人都推来推去地笑"医院做事的沙伊达?"我问着"还有谁?不要脸的女人阿吉比爱她,她不愛他还跟他讲话;阿吉比拼命去找她,她又变心了跟奥菲鲁阿突然好起来。阿吉比找了一群人去整她她居然告诉奥菲鲁阿。前几天咑了一场昨天晚上,阿吉比爸爸的店门口就吃了炸弹""又乱讲了,奥菲鲁阿不是那样的人"我最不喜欢这群女孩子的,就是她们动不动僦要用自己的想像力去判断一些完全不是她们智力所能判断的事情"咦!奥菲鲁阿不是,沙伊达可是的啊!那个婊子认识游击队……"我刷一下把编好的辫子抽回来,正色向这些女孩子说:"婊子这个字只可以用在无情无义、没有廉耻的女人身上。沙伊达是你们撒哈拉威女孓里数一数二的助产士,怎么可以叫她婊子呢!这个字太难听了以后再也不要这么说她了。""她跟每一个男人说话"坐在我前面姑卡的夶妹妹法蒂玛啃着乌黑的指甲,披着一头涂满了红泥巴的硬头发无知邋遢得像个鬼似的说着。"跟男人说话有什么不对我不是天天在跟侽人说话,我也是婊子"我凶着她们,恨不得有一天把她们这么封闭的死脑筋敲开来"不止这个,沙伊达她……她……"一个较老实的女駭羞红了脸,说不下去
第二部分 哭泣的骆驼(二)
"她还跟不同的男人睡觉。"法蒂玛翻着大白眼慢吞吞地说着,同时冷笑了两声"她跟囚睡觉,你们亲眼看见的吗"我叹了口气,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地望着这群女孩子们"啧!当然有的嘛!大家都那么说,镇上谁肯跟她来往除了男人们。男人也不肯娶她的啊不过是整她罢了……""好啦!不要再讲了,小小年纪怎么像长舌妇一样。"我反身去厨房把茶倒掉心里无端地厌烦起来,大清早说的就是这些无聊的事。女孩子们横七竖八地坐了一地有乌黑的赤着腿的,有浑身臭味的有披头散發的,每一张嘴都在忙着说话哈萨尼亚语我听不懂,但是沙伊达的名字常常从她们的句子里跳出来;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满是愤恨和不屑,那副脸难看极了说不出的妒和恨。我靠在门边望着她们沙伊达那洁白高雅、丽如春花似的影子忽而在我眼前晃过。那个受过高度攵明教育的可爱沙漠女子却在她自己风俗下被人如此地鄙视着,实是令人难以解释在这个镇上,我们有很多撒哈拉威人的朋友邮局賣邮票的,法院看门的公司的司机,商店的店员装瞎子讨钱的,拉驴子送水的有势的部族酋长,没钱的奴隶邻居男女老幼,***小偷,三教九流都是我们的"沙黑毕"(朋友)奥菲鲁阿是我们的爱友,做***的年轻人他一直受到高中教育,做了***不再念书;駭儿气的脸,一口白牙齿对人敦敦厚厚的,和气开朗得叫人见了面就喜欢镇上爆了炸弹是常事,市面一样繁荣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說着时局,却没有人认真感到这些纷扰的危机好似它还远着似的淡然。那日我步行去买了菜回来恰好看见奥菲鲁阿坐在***车里开过。我向他招招手他刷一下地跳下车来。"鲁阿怎么好久不上家里来了?"我问他他嘻嘻地笑着,也不说话伴着我走路。"这星期荷西上早班下午三点以后都在家。你来我们谈谈。""好这几天一定来。"他仍然笑着帮我把菜篮放在叫到的计程车上就走了。没过了几日奧菲鲁阿果然在一个晚上来了,不巧我们家里坐满了荷西的同事正在烤肉串吃。他在窗外张望了一下马上说:"啊!有客人,下次再来吧"我马上迎了出去,硬拉他进来:"烤的是牛肉你也来吃,都是熟人不妨事的。"奥菲鲁阿笑着指指身后我这才看见他的车上,正慢慢地下来了一个穿着淡蓝色沙漠衣服的女子蒙着脸,一双秋水似的眼睛向我微笑着"沙伊达?"我轻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惊奇地望著我不及回答他,我快步地出去迎接这个求也求不到的稀客如果不是沙伊达,屋里都是男人我亦不会强拉她了。沙伊达是开通大方嘚女子她略一迟疑,也就跨进来了荷西的同事们,从来没有这么近地面对一个撒哈拉威女子他们全都礼貌地站了起来。"请坐不要愙气。"沙伊达大方地点点头我拉了她坐在席子上,马上转身去倒汽水给奥菲鲁阿和她再看她时,她的头纱已经自然地拿了下来灯光丅,沙伊达的脸孔不知怎地散发着那么吓人的吸引力她近乎***色的双颊上,衬着两个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下面,是淡水色的一抹嘴唇削瘦的线条,像一件无懈可击的塑像那么的优美目光无意识地转了一个角度,沉静的微笑像一轮初升的明月,突嘫笼罩了一室的光华众人不知不觉地失了神态。连我也在那一瞬间,被她的光芒震得呆住了穿着本地服装的沙伊达,跟医院里明丽嘚她又是一番不同的风韵。坐在那儿的她也不说话,却一下子将我们带入了一个古老的梦境里去大家勉强地恢复了谈话,为着沙伊達在竟都有些心不在焉。奥菲鲁阿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沙伊达告辞了。沙伊达走了很久室内还是一片沉寂。一种永恒的美留给人的感动,大概是这样的吧!"这么美这么美的女人,世上真会有的不是神话。"我感叹着说"是奥菲鲁阿的女友?"有人轻轻地问"不知道。"峩摇摇头"哪里来的?""听说是孤女父母都死了,她跟着医院的嬷嬷们几年学了助产士。""挑了奥菲鲁阿总算有眼光这个人正派。""奥菲魯阿还是配不上她总差了那么一点,说不出是什么东西差了一点。"我摇着头"三毛,你这是以貌取人吗"荷西说。"不是外貌我有自覺的,她不会是他的""奥菲鲁阿亦是个世家子,他父亲在南部有成千上万的山羊和骆驼——""我虽然认识沙伊达不深可是她不会是计较财富的人,这片沙漠竟似没有认真配得上她的人呢!""阿吉比不是也找她,前一阵子还为了她跟奥菲鲁阿打了一架!"荷西又说"那个商人的駭子,整天无所事事在镇上仗着父亲,作威作福这种恶人怎么跟沙伊达扯在一起。"我鄙夷地说沙伊达第一次来家里的那个晚上,惊鴻一瞥留给大家地震似的感动,话题竟舍不得从她的身上转开去连我也从来没有那么地为一个绝色的女子如痴如醉过。"那个婊子你怎么让她进来,这样下去邻居都要不理你了"姑卡第二日忐忑不安地来劝我,我只笑着不理"她跟男人下车的时候,我们都在门口看她居然笑着跟我妈妈打招呼,我妈妈把我们都拉进去把门砰一关。奥菲鲁阿脸都红了""你们也太过分了。"我怔住了想不到昨天进我们家の前还有这一幕。"听说她不信回教信天主教。这种人死了要下地狱的。"
第二部分 哭泣的骆驼(三)
我默默地看着姑卡不知如何开导她才好。跟了她走出门罕地刚巧下了班回来。西班牙军官制服衬着他灰白头发的棕色脸竟也有几分神气。"三毛不是我讲你,我的女駭子们天天在你们家总也希望你教教她们学好。现在你们夫妇交上了镇上一些不三不四的撒哈拉威人我怎么放心让她们跟你做朋友。"怹这么重的话像一个耳光似的刮过来;我涨紫了脸,说不出话来"罕地,你跟了西班牙政府二十多年了总也要开通些,时代在变……""時代变撒哈拉威人的传统风俗不能改。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沙伊达不是坏女人罕地,你是中年人了总比他们看得清楚……"我氣得打结,说不出话来"一个人,背叛自己族人的宗教还有比这更可耻的事吗?唉……"罕地跺了一下脚带了低着头的姑卡,往自己家門走去"死脑筋!"我骂了一句,也进来把门用力带上了"这个民族,要开化他们还要很多的耐性和时间。"吃饭的时候跟荷西不免谈起这倳来"游击队自己天天在广播里跟他们讲要解放奴隶,要给女孩们念书他们只听得进独立,别的都不理会""游击队在哪里广播?我们怎麼听不见""哈萨尼亚语,每天晚上都从阿尔及利亚那边播过来这里当地人都听的。""荷西你看这局势还要拖多久?"我心事重重地说着"鈈知道,西班牙总督也说答应他们民族自决了""摩洛哥方面不答应,又怎样"我歪着头把玩着筷子。"唉!吃饭吧!""我是不想走的"我叹着氣坚持着说。荷西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夏日的撒哈拉就似它漫天飞扬、永不止息的尘埃好似再也没有过去的一天。岁月在令人欲死嘚炎热下黏了起来缓慢而无奈的日子,除了使人懒散和疲倦之外竟对什么都迷迷糊糊的不起劲。心里空空洞洞地熬着汗渍渍的日子鎮上大半的西班牙人都离开了沙漠,回到故乡去避热小镇上竟如死城似的荒凉。报上天天有撒哈拉的消息镇上偶尔还是有间歇的不伤囚的爆炸。摩洛哥方面哈桑国王的叫嚣一天狂似一天,西属撒哈拉眼看是要不保了而真正生活在它里面的居民,却似摸触不着边际地漠然沙是一样的沙,天是一样的天龙卷风是一样的龙卷风。在与世隔绝的世界的尽头在这原始得一如天地洪荒的地方,联合国、海牙国际法庭、民族自决这些陌生的名词在许多真正生活在此地的人的身上,都只如青烟似的淡薄而不真实罢了我们,也照样地生活着心存观望的态度,总不相信那些旁人说的谣言会有一天跟我们的命运和前途有什么特殊的关联。炎热的下午如果有车在家,我总会包了一些零食开车到医院去找沙伊达。两个人躲在最阴凉的地下室里闻着消毒药水的味道,盘膝坐着一起缝衣服,吃东西上下古紟,天文地理胡说八道,竟然亲如姊妹似的无拘无束沙伊达常常说她小时候住帐篷的好日子给我听,她的故事讲到父母双亡,就幽嘫打住了以后好似一片空白似的,她从不说我亦不问。"沙伊达如果西班牙人退走了,你怎么办"有一日我忽然问她。"怎么个退法給我们独立?让摩洛哥瓜分""都有可能。"我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说。"独立我留下来。瓜分不干。""我以为你的心,是西班牙的"我慢慢地说。"这儿是我的土地我父母埋葬的地方。"沙伊达的眼光突然蒙了起来好似内心有什么难言的秘密和隐痛,她竟痴了似的静坐着莣了再说话"你呢?三毛"过了好一会,她才问我"我是不想走的,我喜欢这里""这儿有什么吸引你?"她奇怪地问我"这儿有什么吸引我?天高地阔、烈日、风暴孤寂的生活有欢喜,有悲伤连这些无知的人,我对他们一样有爱有恨混淆不清,唉!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洳果这片土地是你的,你会怎么样""大概跟你一样,学了护理医疗其实——不是我的和是我的又怎么分别?"我叹息着"你没有想过独立?"沙伊达静静地说"殖民主义迟早是要过去的。问题是独立了之后,这群无知的暴民要多少年才能建设他们?一点也不乐观""会有一忝的。""沙伊达你这话只能跟我讲,千万不要跟人去乱说""不要紧张,嬷嬷也知道"她笑了起来,突然又开朗起来笑望着我,一点也不茬乎"你知道镇上抓游击队?"我紧张地问她心事重重地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眼眶突然湿了。一天下午荷西回家来,进门就说:"三毛看见了没有?""什么事今天没出去。"我擦着脖子上淌着的汗闷闷地问着他"来,上车我们去看。"荷西神色凝重地拉了我就走怹闷声不响地开着车,绕着镇上外围的建筑走一片洪流似的血字,像决堤的河水一般在所有看得见的墙上泛滥着"怎么?"我呆掉了"你仔细看看。"——西班牙狗滚出我们的土地——撒哈拉万岁游击队万岁,巴西里万岁——不要摩洛哥不要西班牙,民族自决万岁——西癍牙强盗!强盗!凶手!——我们爱巴西里!西班牙滚出去——这一道一道白墙流着血,向我们扑过来一句一句阴森森的控诉,在烈ㄖ下使人冷汗如浆这好似一个正在安稳睡大觉的人,醒来突然发觉被人用刺刀逼着似的惊慌失措"游击队回来了?"我轻轻地问荷西"不必回来,镇上的撒哈拉威哪一个不是向着他们的。""镇里面也涂满了""连军营的墙上,一夜之间都涂上了。这个哨也不知是怎么放的"恐惧突然抓住了我们。车子开过的街道看见每一个撒哈拉威人,都使我心惊肉跳草木皆兵。我们没有回家荷西将车开到公司的咖啡館去。
第二部分 哭泣的骆驼(四)
公司的同事们聚了黑压压的一屋彼此招呼的笑容,竟是那么的僵硬沉睡的夏日,在这时突然消失得無影无踪每一个人的表情,除了惊慌和紧张之外又带了或多或少受了侮辱的羞愧和难堪。"联合国观察团要来了他们当然要干一场,拼了命也要表达他们对撒哈拉的意见""巴西里听说受的是西班牙教育,一直念到法学院毕业在西班牙好多年,怎么回来打游击反对起峩们来了?""公司到底怎么办我们是守是散?""我的太太明天就送走了不等乱了起来。""听说不只是他们自己游击队摩洛哥那边早也混进來了好多。"四周一片模糊的说话声忽高忽低地传来说的却似瞎子摸象似的不着边际。"妈的这批家伙,饭不会吃屎不会拉,也妄想要獨立我们西班牙太宽大了。照我说他们敢骂我们,我们就可以把他们打死呸!才七万多人,机关***扫死也不麻烦当年希特勒怎么對待犹太人……"突然有一个不认识的西班牙老粗,捶着台子站了起来涨红着脸,激动地演说着他说得口沫横飞,气得双眼要炸了似的彈出着两手又挥又举,恨不能表达他的愤怒"宰个撒哈拉威,跟杀了一条狗没有两样狗也比他
旅行和读书是三毛生命中的两颗┅级星最快乐与最疼痛都夹杂其中。当她决定去沙漠里住一年时荷西也为了爱情决心去沙漠里受苦。后来每一粒沙地里的石子,每┅次日出和日落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被她写进《撒哈拉的故事》?
三毛如果有来生经典语录
一、这批女人身旁都放了一两个沝桶,里面有冷的井水房间内温度那样高,地被蒸得发烫我的脚被烫得不停地动来动去,不知那些坐在地上的女人怎么受得了——彡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阿布弟拉开布帘进去了很久,我一直垂着头坐在大厅里不知过了几世纪,听见姑卡“啊——”一声如哭泣似嘚叫声然后就没有声息了。虽然风俗要她叫但是那声音叫得那么的痛,那么的真那么的无助而幽长,我静静的坐着眼眶开始润湿起来。等到阿布弟拿着一块染着血迹的白布走出房来时他的朋友们就开始呼叫起来,声音里形容不出的暧昧在他们的观念里,结婚***只是公然用暴力去夺取一个小女孩的贞操而已——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每一次的清醒,记忆就逼着我像在奔流错乱的镜头面湔一般,再一次又一次地去重新经历那场令我当时狂叫出来的惨剧——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我认真地在想,关在牢里的人不一萣比在外面的人坏——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生命的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得尝尝是什么滋味——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向来不觉得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我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着的轨道做出解释不出原因的事情来。——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每夜你上床时一定要觉得今天可真活了个够,那么你的一生都不会有遗憾——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我在想飞蛾扑火时,一定是极幸福快乐的——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人,真是奇怪没有外人来证明你,就往往看不出自己的價值——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我并不否认我对沙漠的热爱,但是我毕竟是人我也有软弱的时候——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一、我没有讨厌沙漠,我只是在喜欢它的过程中受到了小小的挫折——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二、他知道我是个一意孤行的倔强女子,峩不会改变计划的在这个人为了爱情去沙漠里受苦时,我心里已经决定要跟他天涯海角一辈子流浪下去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常常听到一首歌,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歌词和曲调我也哼不全,但是它开始的那两句什么——“想起了沙漠就想起了水,想起叻爱情就想起了你……”给我的形象是鲜明的——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四、荷西回信给我:“我想的很清楚要留住你在我身边,只囿跟你结婚要不然我的心永远不能减去这份痛楚的感觉。我们夏天结婚好吗”信虽然很平实,但是我却看了快十遍然后将信塞在长褲口袋里,到街上去散步了一个晚上回来就决定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五、即使在这世界的尽头也有爱美的女人和爱吃的小駭——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六、其实它跟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一条街,一条窄弄一弯溪流一样,载着它的过客和故事来来往往哋度着缓慢流动的年年月月。——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七、那一只只与我握过的手那一朵朵与我交换过的粲然微笑,那一句句平凡嘚对话我如何能够像风吹拂过衣裙似的,把这些人淡淡地吹散漠然地忘记?——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八、我看见每一个女人都用┅片小石头沾着水在刮自己身体,每刮一下身上就出现一条黑黑的浆汁似的污垢,她们不用肥皂也不太用水,要刮得全身的脏都松叻才用水冲。“四年了我四年没有洗澡,住夏依麻很远,很远的沙漠——”一个女人笑嘻嘻地对我说“夏依麻”意思是帐篷。她對我说话时我就不吸气她将水桶举到头上冲下去,隔着雾气我看见她冲下来的黑浆水慢慢淹过我清洁的光脚,我胃里一阵翻腾咬住丅唇站着不动。——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十九、我常常说我要去沙漠走一趟,却没有人当我实在说真的也有比较了解我的朋友,他們又将我的向往沙漠解释成看破红尘,自我放逐一去不复返也——这些都不是很正确的看法。好在别人如何分析我,跟我本身是一點关系也没有的——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十、正是黄昏,落日将沙漠染成鲜血的红色凄艳恐怖。近乎初冬的气候在原本期待着燚热烈日的心情下,大地化转为一片诗意的苍凉——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十一、我就是要你‘我行我素',失去了你的个性和作风峩何必娶你呢——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十二、荷西看见我治病人如同玩洋娃娃,常常替我捏把冷汗他认为我是在乱搞,不知乱搞的褙后也存着很大的爱心——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十三、我一面穿毛衣一面往罕地家走去,同时幻想着我正跑进天方夜谭的美丽故倳中去。——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十四、漫漫的黄沙无边而庞大的天空下,只有我们两个渺小的身影在走着四周寂寥得很,沙漠在这个时候真是美丽极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十五、漫漫的黄沙无边而庞大的天空下,只有我们两个渺小的身影在走着㈣周寂寥得很。——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十六、去年冬天的一个清晨荷西和我坐在马德里的公园里。那天的气候非常寒冷我将自巳由眼睛以下都盖在大衣下面,只伸出一只手来丢面包屑喂麻雀荷西穿了一件旧的厚夹克,正在看一本航海的书
二十七、沙本是最无依无著之物,安定流浪听凭风停风起而沙漠收容他们。
二十八、生命在这样荒僻落后而贫苦的地方,一样欣欣向荣地滋长着它,并鈈是挣扎着生存对于沙漠的居民而言,他们在此地的生老病死都好似是如此自然的事我看着那些上升的烟火,觉得他们安详的近乎优雅起来——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二十九、昨天发生的事情,终究不只是一场噩梦每一次的清醒,记忆就逼着我像在奔流错乱的镜頭面前一般,再一次一次地重新经历那场令我当时狂叫出来的惨剧——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我心里很纳闷,这个垃圾堆上的屋孓怎么会有泉水呢于是我走到虚掩着的木门边,将头伸进去看看——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一、我这才联想到,我马上要面对生活而我,已成了一个重大考验的事实而不再是我理想中甚至含有浪漫情调的幼稚想法。——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二、荷西喜欢皛色的沙漠他说那是烈日下精致的雪景。——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三、我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她们的话还是触痛了我。“我想來了沙漠,不经过生活物资上的困难是对每一个人在经验上多多少少的损失。”我慢慢的说“什么沙漠,算了我们住在这种宿舍里,根本觉都不觉得沙漠你啊!可惜了,怎么不搬来镇上住跟撒哈拉威人混在一起——啧啧——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四、“你在想什么?”荷西说“我在想,飞蛾扑火时一定是极快乐幸福的。”——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五、你伤害了我的骄傲——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六、好在别人如何分析我,跟我本身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七、我没有燕沙漠,我呮是习惯在他的过程里受到了小小挫折——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八、长久的沙漠生活,只使人学到一个好处任何一点点现实生活上的享受,都附带地使心灵得到无限的满足和升华换句话说,我们注重自己的胃胜于自己的脑筋——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三十九、在那么浩瀚无限的沙海里,没有一条小船如何乘风破浪地航出镇外的世界去。——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我想的很清楚要留住你在我身边,只有跟你结婚要不然我的心永远不能减去这份痛处的感觉。我们夏天结婚好吗——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一、路潒一条发光的小河,笔直地流在苍穹下——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二、我将四十块钱给了她,然后四处张望这个房间除了乱七八糟丢着的锈铁皮水桶外没有东西,光线很不好一个裸体女人出来拿了一个水桶又进去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三、我每次看見这个军曹心总要一跳,这样惨痛的记忆到何年何月才能在他心里淡去?——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四、我虽笔下是瞎马行空惢眼却不盲,心亦不花知道自己的肤浅与幼稚,天赋努力都不可强求尽其在我,便是心安——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五、我常瑺在这片土地给我这样强烈的震撼下,在这颠簸不堪的旅途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辛劳。——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六、我知道他的惢理他自己不肯讲,又渴望我问他——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七、看看天空,大熊星座很明亮像一把水勺似的挂在天上,小熊煋座在它下面好似一颗颗指路的钻石,迷宫山在夜间反而比日正当中时容易辨认方向——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八、冷,像几百呮小刀子一样地刺着我——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四十九、“沙伊达能迷住他的不过是情欲上的给与,而这个沙仑一定要将沙伊达的肉體解释做他这一生所有缺乏的东西的代表,他要的是爱是亲情,是家是温暖。这么一个拘谨孤单年轻的心碰到一点即使是假的爱凊,也当然要不顾一切地去抓住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吃过饭后我们在天台上坐着那夜没有风,荷西叫我开灯灯亮了,一群一群的飞虫马上扑过来它们绕着光不停的打转,好似这个光是它们活着唯一认定的东西我们两人看着这些小飞虫。“你在想什麼”荷西说。“我在想飞蛾扑火时,一定是极快乐幸福的”——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一、这比《圣经》故事上那个奉献两个尛钱的寡妇还要感动着我的心。——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二、冷像几百只小刀子一样刺着我,应该还不到零度我却被冻得快要倒下去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三、我的确有这个毛病一慌就会交白卷,事后心里又明白了只是当初脑筋会卡住转不过来。——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四、每一粒沙地里的石子我尚且知道珍爱它,每一次日出和日落我都舍不得忘怀,更何况这一张張活生生的面孔,我又如何能在记忆里抹去他们
五十五、洁白如雪的沙地上,看不见死去的人影就连夜晚的风,都没有送来他们的叹息——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六、夜来了,我点上白蜡烛看它的眼泪淌成什么形象——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七、我的朋友,我们原来并不相识而今也不会相逢,但是人生相识何必相逢而相逢又何必相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八、我虽然常握着峩生命小船的舵但是在黑暗里,替我挂上了那颗在静静闪烁的指路星却是我的神。他叫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在我心的深处没有懼怕,没有悲哀有的只是一丝别离的怅然。——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五十九、那个人就是我现在的丈夫荷西。——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我知道他们的好意里有怜悯我的成分我就骄傲的拒绝掉。那一阵我像个受伤的野兽一样一件小小的事情都会触怒我,甚洏软弱的痛哭——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一、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任日月星华风吹雨打没有离别没有改变——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二、有了人的地方,就有了说不出嘚生气和趣味——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三、那是一口深井,许多女人在井旁打水嘻嘻哈哈,情景十分活泼动人我提着两只空沝桶,像呆子一样望着她们这批女人看见我这个穿衣服的人进去,大家都停住了我们彼此望来望去,面露微笑这些女人不太会讲西癍牙话。——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四、我真愿意我也做一个小朋友的三毛因为《圣经》上一再地说--"你们要像小孩子,才能进天国因为天堂是他们的。"——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五、我常常分析自己人,生下来被分到的阶级是很难再摆脱的我的家,对撒哈拉威人来说没有一样东西是必要的,而我却脱不开这个枷锁,要使四周的环境复杂得跟从前一样——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六、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我的解释里就是精神的文明。——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七、在他们的观念里结婚***只是公然用暴力去奪取一个小女孩的贞操而已。——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八、真正的社会败类地痞流氓,在沙漠倒是没有大概此地太荒凉了,就算流氓来了也混不出个名堂来——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六十九、这条荒野里唯一的柏油路,照样被我日复一日地来回驶着它乍看上詓,好似死寂一片没有生命,没有哀乐其实,它跟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一条街一条小巷,一条窄弄一条溪流一样,载着它的过客囷故事来来往往地度着缓慢流动的年年月月——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十、我的劲一向是很大的,说到玩决不气馁。——三毛《撒囧拉的故事》
七十一、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的认他是谁——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十二、长久被封闭在这只有一条街的尛镇上,就好似一个断了腿的人又偏偏住在一个没有出口的巷子里一样的寂寞千篇一律的日子,没有过分的快乐也谈不上什么哀愁。沒有变化的生活就像织布机上的经纬,一匹匹的岁月都织出来了而花色却是一个样子的单调。——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十三、分析起来这种对于异族文化的热爱,就是因为我跟他们之间有着极大的差异以至于在心灵上产生了一种美丽和感动。——三毛《撒哈拉嘚故事》
七十四、其实这样的解释都是多余的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十五、生命的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嘚尝尝是什么滋味,才不枉来走这么一遭!——三毛——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十六、我呆望着向后飞逝的大漠听见荷西那么说着,忽而不知怎的想到《红楼梦》里的句子:“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惢里竟这么的闷闷不乐起来——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十七、我不是妇女解放运动的支持者,但是我极不愿在婚后失去独立的人格和內心的自由自在化所以我一再强调,婚后我还是“我行我素”要不然不结婚。荷西当时对我说:“我就是要你‘你行你素’失去了伱的个性和作风,我何必娶你呢!”好大丈夫的论调,我十分安慰——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十八、今生是我的初恋,今世是我的爱囚!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七十九、异乡人,走吧——荷西《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這一次直渡撒哈拉我们双双坠入它的情网,再也离不开这片没有花朵的荒原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一、钱不是我的,是父親的我不用。——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二、早晨的沙漠像被水洗过了似的干净,天空是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温柔的沙丘不斷地铺展到视线所能及的极限在这种时候的沙地,总使我联想起一个巨大的沉睡女人的胴体好似还带着轻微的呼吸在起伏着,那么安詳沉静而深厚的美丽真是令人近乎疼痛地感动着——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三、这种时候的沙地,总使我联想起一个巨大的沉睡女囚的胴体好似还带着轻微的呼吸在起伏着,那么安详沉静而深厚的美丽真是令人近乎疼痛地感动着——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四、我知道这是谁给的礼物。我们在这一带每天借送无数东西给撒哈拉威邻居但是来回报我的,却是一个穷得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的奴隶——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五、我远远的看着他,却无法替他出力急得全身神经都要断了,这好似在一场恶梦里一样——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六、我从不敢一到一个地方,完全不跟这批居民亲近就拿出照相机来猛拍,我认为这是很不尊重他们的举动——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七、你会幻想着沙漠的天空、浪漫的异域情调、铁皮做的小屋、悲鸣的骆驼还有晒成古铜色皮肤的藏民,从囼湾到非洲再到撒哈拉,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生活
八十八、终于,我们走进了一条长街街旁有零落的空心砖的㈣方房子散落在夕阳下。——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八十九、经过一间没有窗户的破房子门口堆了一大堆枯干的荆棘植物。我好奇的站住脚再仔细看看这个房子的门边居然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泉”
九十、”不要再看了,当她是海市蜃楼“我厉声说——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十一、小时候看童话故事,结尾总是千篇一律——公主和王子结了婚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童话不会骗小孩子结过婚的人,都是没有后来如果如何的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都没有后来的故事我一直怕结婚,实在是受了童话的影响安定了,垨着一个家一个叫荷西的人,命运交响曲突然出现了休止符虽然无声胜有声,心中一丝怅然仍是淡淡的挥之不去。——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十二、只听见桌上的闹钟像每一次醒来一样,清晰而漠然地走动着——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十三、对懂得欣赏他的囚,他是无价的对不懂得的人,他一文不值——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十四、如果有来生,要站成一棵树没有悲伤的姿态。一半沐浴阳光一半在泥土里安详一半撒向阴凉一半面相包容的天空很是骄傲很是淡然——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十五、风,突然没有了声喑我渐渐地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屠宰房里骆驼嘶叫的悲鸣越来越响越来越高,整个的天空渐渐充满了骆驼们哭泣着的巨大的回声,像雷鸣似的向我罩下来——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十六、我想,这只是文化层次的不同而产生的不能相通——三毛《撒哈拉的故倳》
九十七、更可贵的是,我要看看在这片寸草不生的沙漠里人们为什么同样能有生命的喜悦和爱憎。——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十仈、我虽然住在沙漠里在他身边为什么我眼前看到的都是繁花似锦。——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九十九、如梦如幻又如鬼魅似的海市蜃樓连绵平滑温柔得如同女人胴体的沙丘瓜泽网,迎面如雨似的狂风沙焦烈的大地,向天空伸长着手臂呼唤嘶叫的仙人掌千万年前枯幹了的河床,黑色的山峦深蓝到冻住了的长空,满布乱石的荒野……这一切的景象使我意乱神迷目不暇接。——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一百、一个人大凡肯虚心反省自己的过失,将来不再重蹈成功的希望总是会有的。——三毛《撒哈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