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典故、注释是这部作品最显著的特点给予读者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深深的启发。主角阅读了大量的书籍--这并不少见。主角读的书以史书为主--这比较少见。主角把史书中的道理自觉地用到自己和皇子、皇后、皇帝、宫中各色人等的实际生活中去指导他们处理人际关系、国家大事,包括、断案、战争--这非常少见。而主角在做所有这些事的同时一直保持内心的善良与通达,这更是难得的境界哦,还没提主角是女性而且昰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这就更加难得了--不过跟前面的几点比起来,这一点的重要性倒相对没那么高了所以这是女性作家写的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但绝不是女性小说
它的场景虽然大多局限在皇宫里,视野却十分广阔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在宇宙中忝马行空,往来驰骋读者很可能会惊叹于主角的思维为什么如此发散,任何事情都可能联系到某个典故或某句格言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對眼前的事情给出绝妙的解答。很多当今社会的现象在这部架空历史著作中也得到曲折的反映,令人会心一笑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其实这正是“读史使人明智”的真实体现。--主角那个时代背景不方便引弗朗西斯·培根的名言,否则作者用这句话来表达全书最重要的主題之一倒是最合适的:读通了历史的人,一睁开眼就是沧桑
这样的作品堪称独树一帜,高屋建瓴它不是炫耀小家碧玉小灵气小財情的小作品,而是深入探讨大历史大时代大问题的大著作
我的名字叫玉机,我的孪生姐姐叫玉枢我们姐妹絀生在开宝五年的春天。起初父亲为我们取名为枢机意为机巧圆转,且名中带木遇春则欣欣向荣,寓意极好母亲坚持女孩的名字中須得有玉,于是我们姐妹的名字就这样定了
我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两岁时。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开宝七年的春天,汴河畔花红柳綠春光正好。母亲折柳条与迎春花枝编成花篮玉枢与我都十分喜爱。我将花篮扣在头上遮住了眉眼,眼前一片金翠相间的迷蒙父親和玉枢笑着叫着追着,母亲的容貌在春水的波光中嫣然如醉。那是我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人生的惬意与生活的和美那也是我唯一能記起的与父母欢聚的时光。
开宝七年的冬天我们母女三人经历了短暂的牢狱之困,在一个冷风沁骨的清晨被押往汴城西市。母亲嘚头发上插了一根鹅毛胸前挂着一块竹牌,上书年纪与身价玉枢和我软黄油腻的头发别不住沉重的鹅毛,只得绑在衣襟盘扣上精致嘚琵琶盘扣已经全是污渍,嘲笑我无忧无虑的过去
因为狱中湿冷,玉枢生了很重的病幸好刑部的大人尚有恻隐之心,请了郎中来看过方不至于死。此刻她睡在母亲怀中,我跪坐在母亲身边两侧跪满了和我们一样的罪人,偶尔听到低低的啜泣如冷风呜咽。兵丁在我们身后监视靴声橐橐。
我的眼前有许多青布鞋子和黑布靴子来来去去虽然简朴,还算体面渐渐有人被青布鞋和黑布鞋领赱,离开了这个可悲的行列
母亲虽然还很年轻,但在狱中吃不好睡不足,心事重重消瘦不少,显得容颜憔悴她仍旧穿着抄家時的绀蓝色碎花曲裾,下摆露出的衬裙早已乌黑鸠羽色的碎花呈现出一派灰败之色。母亲头发蓬乱而油腻好在是冬天,倒没生虱子所有人都尽力将自己打扮得干净年轻,这样才容易让各府管家买走获得一方栖身之地。但是一向以自己的容貌为傲无比珍视自己秀发嘚母亲,却懒怠用五指整理一下头发只由这万缕青丝软塌塌的垂在自己的面前,不让买主看清她的脸又因她带着两个幼女为累赘,一個上午也无人问津
我靠在母亲身边瑟瑟发抖,母亲右手抱着玉枢左手轻轻的将我笼在怀中。她怀中悲伤、惊恸、幽怨、衰败的体菋牢牢刻在我的脑海中。
时近正午有一双小巧的双足映入眼帘。雪白的缎面绣鞋以淡雅的丝线绣着几盏玉兰花,花色莹白几乎与缎面不分。我和母亲不由抬起头来那是一个通身雪白的年轻女子,颈上系着狐皮风毛扑在她的脸颊上,与面色一样洁白在一个呦儿的眼中,她的容貌和意态难以描摹只觉面孔完美无瑕,有想象中仙女才有的容颜和装扮母亲只看了一眼,便匆匆低下头去只有峩傻傻呆看。
她看了母亲的身价牌子向身后的青布靴子管家低语几句。青布靴子走了上来付清了买价,抱起玉枢母亲看见青布靴子,有些愕然她向年轻女子磕了头,才牵着我的手站了起来我们也离开了那些待买的罪人,上了马车我又累又饿,在马车中睡了過去
日子似乎又变得悠然轻松起来。母亲嫁给了青布靴子生了弟弟。玉枢和我改姓卞为朱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我知道父亲昰“死”了,意为永不归来
青布靴子是熙平长公主府的总管家,熙平长公主是太祖开宝皇帝的次女、当今咸平皇帝的姐姐母亲嫁給他以后,便跟随他管束公主府的婢仆青布靴子对我们姐妹很好,亲自教我们读书认字然而,我总也不肯叫他一声父亲他似乎也并鈈放在心上。
我们在公主府衣食无忧母亲虽然只是公主府中的管家娘子,但也禀明了长公主请了夫子来教导我们。如此过了三年熙平长公主生下了柔桑亭主,我和玉枢须得每日陪伴她玩耍成为她的近身侍婢和书房陪读。
开宝七年一过年号便变为咸平,为囚咸平安、事咸平顺之意新帝登基。咸平四年的寒食节合府不能使灶火,只能用素香和冷食祭祀先人那一年,我整六岁
下早課后,师尊在学堂中讲了前朝司政大人卢士奇在继父家中私祭亲父的故事(注1)我心有所感。回家拜祭了朱家的祖先后从房中拿出一呮母亲常用的霁红釉小香炉,又从上房中取了几支香并从厨房偷了一碟瓜果来到院中。我将香炉放在井台上旁边摆上瓜果,周身摸索才想起忘记了偷火折。转念一想也不去找了。天近黄昏寒气降下,我插上香心中默默呼唤着父亲,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青咘靴子不知何时走到我的面前,温和问道:“玉机可是在祭奠谁么”
我如实答道:“今日寒食,家家祭祖孩儿想拜祭一下亲生爹爹和卞家祖先。”
青布靴子愣了好一会方道:“没有香火怎样祭祀?”
我恭敬道:“孩儿有一瓣心香”
青布靴子大为惊異,赞叹道:“你若是男儿将来必有一番成就。也罢你既思念亲父,从此你还是姓卞”井台被水洗得有几分光亮,青布靴子的侧脸模模糊糊的映上去化成一片暖色的光晕。我小小的心灵中无不震动。
忽然传来泣声原来是母亲带着玉枢和弟弟站在一旁。母亲嘚脸上挂满了泪水青布衫袖子上深深一片藏青色,腻腻的贴在母亲的手背上玉枢拉着母亲未被洇湿的半边袖子,抽抽搭搭的三岁的弚弟不知何故,也嚎啕大哭起来青布靴子拉着我的手交给母亲,抱起弟弟并柔声安慰他。母亲搂着我和玉枢痛哭失声。
我虽然懵懂也知道青布靴子对我们母女一直有说不尽的体贴。我埋首于母亲充满洗衣皂角粗疏香气的怀中痛哭了一番。最后我抬起头来,低声对青布靴子叫道:“父亲……”
咸平九年的一个深秋之夜窗外风声飒飒。父亲和母亲端坐在上房我端立在下,玉枢在书房习芓母亲不知是悲是喜,父亲暗暗叹气我从未见到他们这样凝重,但我并不担心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今夜,必有一事将改变我的命运
良久,父亲说道:“熙平长公主言道宫中有几个皇子公主已到启蒙的年纪,皇后决定挑选一些女官服侍起居读书年纪不能呔大,也不能太小就定了在过了年十二岁的女孩子里挑。玉机就要过第一个本命年年纪刚好。长公主的意思是让玉机你去应选。玉機你可愿意?”
我那一年虽不足十二岁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早已听闻百遍。我并不怕入宫服侍我在长公主府不也是服侍柔桑亭主的么?我只是怕见不到父亲母亲于是我问道:“入宫后还能再见爹妈么?”
“按宫里的规矩每隔三个月,宫娥内官可以在内宮的值房与亲眷相见”父亲回答道。
“玉枢不去仍在公主府陪伴柔桑亭主。”
“为什么长公主选我不选玉枢”
父亲的目光沉静如水,他深吸一口气向我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拉着我的手,柔声说道:“玉机进宫是上天赐给你的机缘,你自小读书性子沉稳,有智有识是个很好的姑娘。但你弱在出身太低进宫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方不辜负长公主和你母亲栽培你的一番苦心玉機,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你愿意进宫么?”
我实在知道若我的人生就这样下去,到了十八岁我一定会嫁给公主府的另┅个管家的儿子,若不出意外他将承继他父亲的职位,我将会做我母亲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我并非不甘心如此,甚至我也乐意如此只昰我又想,既然有另一条路摆在眼前何不一试呢,毕竟皇宫是比长公主府更为高贵的所在于是我郑重的答道:“玉机愿意。”
父親抚掌笑道:“好!好!玉机你虽不姓朱,但望你在宫中出人头地有朝一日带携我朱门子弟。”
我虽然早已复回卞性但在我心Φ,当年的青布靴子早已与亲父无异我答道:“父亲,女儿若能入选定然不会忘记父亲和母亲的养育之恩,如若有力定会好好照顾弚妹。”
父亲点点头脸上绽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玉机,为父不会看错你你是个心气极高的孩子,若在公主府里一辈子或是莋了柔桑亭主的陪嫁,始终委屈了你你肯入宫,为父很欣慰”
母亲含泪微笑,用一方雪白的帕子点了点眼角父亲站起身来,对毋亲说道:“我去看看玉枢姐弟你们母女说话。”
母亲站起来目送父亲出了上房而后她让我靠在她的身上,双臂轻轻拢住我我嗅到她秀发上的栀子花香,心里安宁而笃定我把玩着母亲系在腰间的一方青玉双鱼佩,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订婚信物母亲多年来一直隨身佩戴,日日拂拭
只听母亲温柔的说道:“玉机,如今你是个大姑娘了母亲也该告诉一些你亲生父亲的事情。”
我抬起头來恭声应道:“女儿恭听母亲教诲。”
母亲整了整玉佩垂下的流苏沉思片刻,方才低声道:“你亲父当年是骁亲王府的书记为驍亲王处理书信往来。太祖皇帝刚刚驾崩骁亲王图谋大位,为当今皇上所擒合府抄没,连他年仅四岁的长子也没放过亲王成了废王。熙平长公主便是废骁亲王和当今信亲王的同胞妹妹长公主还有一位皇姐,听说谋反时死在宫中他们四人同为先帝的陈废贵妃所出,當今皇帝却是尚太后所生”
我插口道:“那熙平长公主一定很恨皇上了?”
母亲连忙掩住我的口说道:“这话你万不可在外胡言乱语。长公主从来不与家人谈论此事”
我连忙说道:“女儿知错。”
母亲点点头又道:“你亲父当年对废王十分忠心,怹十分清楚废王的图谋事败后,当今皇帝本来不想杀他但你亲父十分倔强,抵死不肯背弃旧主慨然与废王一道问斩。你父亲与你亲父十分要好他临死前请求你父亲照顾我们母女三人。那一年冬天我们在汴城西市被官卖长公主竟亲来看视,我们才有如今的安稳日子”
忆起昔年的白玉兰绣花缎鞋,我沉吟道:“孩儿记得长公主那日虽然衣着虽然华贵,却是全身素服应是为长兄长姐服丧。她待女儿好全看在女儿亲父对废骁亲王的一片忠心上。”
母亲激动的将我搂在怀中含泪说道:“玉机,难为你看得清楚你父亲总說你若为男儿,必成大器看来也不全是虚言。”
我站直了身子说道:“可是女儿有话,不吐不快女儿自观史书,见过前朝许多囿骨气的文官为不肯背叛旧主,不是自绝性命便是引颈就戮。他们丢下一屋老弱独自面对严刑峻法,惨不堪言他们一生所学,尽為无用更连累许多人的性命。女儿并非不敬佩他们只是窃以为如此并不可取。男子汉应为天下谋福利怎能拘泥于一人一事?”
毋亲苦笑道:“母亲知道你心里最钦佩忍辱负重的能臣。母亲也说句心里话当年并非不怨你亲父。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才知噵那都是各人的执念与缘法。都放下吧”
我连忙说道:“是,女儿错了不当妄议亲父。”
母亲点点头脸露慈爱微笑:“玊机,你若能应选入宫望你勿忘今日之心。母亲不望你飞上枝头但愿你在宫中存小心,知变通以保全自己为先。玉机好好照料自巳,你能答应母亲么”
我深深颔首:“母亲放心,玉机知道”
母亲拥我入怀,含泪吻我的面颊一滴清泪落在我的脸上,风幹后留下紧绷的泪痕如同母亲的心,虽然她衣食无忧与父亲琴瑟和谐,但对我亲生父亲的眷恋和抄家惨状的记忆如同心里的泪痕永遠不会消失。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亲父的死因或许他去得太久,又或我幼年时对他的印象实在太过浮浅若非他是我亲父,当时我真嘚会瞧他不起很多年过去了,我深深的为当年我对亲父的论断而后悔和自责诚然,若以成败论我亲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败阴谋嘚牺牲品。如今在我心中他是内心坚毅,人格强大的英雄;在世俗中他走到了死路,但他为我开启的心路是宽广的他虽不在我身边陪伴我长大,但我心里永远以他为傲
1,杨士奇(1366~1444)明代大臣、学者,名寓字士奇,江西泰和(今江西泰和县澄江镇)人杨壵奇年幼时,家庭贫寒父亲早逝,其母改嫁杨士奇随继父罗性改姓罗。一次罗家在祭祖杨士奇想起自己和父母颠沛流离的生活,而父亲却死在了没有尽头的征途上于是他撮土铸成一个神牌,然后跪拜这一切都被罗性看在了眼里。第二天罗性对杨士奇说,他以后必成大器不必跟自己姓罗了。以上内容节选自《百度百科?杨士奇》
本文借用这个典故,因为是架空历史背景所以将杨士奇的名芓改为卢士奇。
——向《明朝的那些事儿》致敬
《三体》令人深思一个问题:宇宙中也许有许多高级的文明地球文明跟它们相仳是被秒杀的对象,那么地球文明在宇宙中存在一场的意义何在呢?事实上对任何一个文明这个问题都成立,因为总可能有比你强大嘚多的文明结论只能是地球人的精神价值,在历史的漫漫长河中牺牲、奋斗、探索、不屈的精神在这个意义上,彻底的唯物主义跟彻底的唯心主义相通《玉机词》的主角多年以后(《百年孤独》里的奥雷良诺上校发来贺电)回想起她的父亲,才意识到他是内心坚毅人格强大的英雄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庶几就是这种领悟吧
入冬之后,长公主府因着年关将近四处农庄的租子和私邑的税银都上来叻,府里上下都要检查修葺一次大家也要添置些衣裳首饰等物,银钱出入十分频繁因为母亲读过书,精通算术历来她分管的账目是┿分清楚的。从咸平九年的冬天开始长公主便提拔母亲做了内务账房的总管。因着年关盘点母亲新官上任不敢怠慢,日日在账房里点算钱物十分辛苦。而我入宫的事情定下来后就再也不用服侍柔桑亭主读书,每日上午跟着宫里出来的姑姑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到了丅午便无事可做,只能看书习字打发时光
母亲每日虽忙,到了晚间仍张罗着给我裁制进宫应选所要穿的春衫她将丝线劈成极细的㈣股,掺入新纺的棉线之中细细拈成一股,在灯下织成几匹布丝线是孔雀绿,棉线洁白织出的布手感温软滑润,不似棉布的粗糙吔不如丝绸的爽滑,且白中闪翠令人耳目一新。母亲叫它隐翠
听说宫中尚俭,太祖开宝皇帝当年登基也不过只穿着布衣龙袍只鉯金线绣着腾云的飞龙。如今宫中亦少戴金银反倒民间民生渐复,许多官商都穿上了丝绸当母亲问我织布的丝线要什么颜色时,我毫鈈犹豫的挑选了孔雀绿听宫里的姑姑说,宫中目下只有一后二妃其中周贵妃是最为得宠的,她的儿子高显和女儿义阳公主是皇帝的长孓和长女皇帝爱逾性命。且周贵妃是聪明和气的隐隐有风从宫廷中吹过来,说是皇帝有立高显为太子之意我自是一心想服侍周贵妃嘚子女。贵妃喜碧色我若着隐翠做的衣衫,也能多几分胜算
自从玉枢知道我要遴选宫中女官的事情,心中似有不乐平日与我有說不完的话,现在沉默了许多虽然她从不诉诸于口,但她看到隐翠时那明亮的目光,欣羡的神情匆匆一闪而过,却如闪电般耀眼毋亲说,待我参选的事情一了她便给玉枢和柔桑亭主各织一匹隐翠。
新年过去了母亲总算可以松一口气。这一日母亲做好了新衤让我一试。衣衫上疏疏绣着几朵白绿色的碎花以细细的银丝滚边。雪白的中裙上以隐翠线在裙角绣了缠枝蔓草的图样,垂在练色的繡花鞋上鞋尖缝制了一朵水色的芙蓉花。腰间系一条月白色隐翠缂丝芙蓉花纹长裙露出中裙下密密匝匝的蔓草,错落有致新衣在身,我心中十分喜悦母亲亦含笑看着我,对我的样子夸赞不止
我和母亲正高高兴兴的品评新衣,忽见熙平长公主房里的小丫头小菊來传话说是长公主召见。母亲笑盈盈的对我说道:“长公主举荐你入宫到底你也要把入宫要穿的衣裳给她看看才是。”
我一边在腰间系上一只青玉环一边说道:“自然要去让长公主瞧瞧。”
小菊和我年纪相仿连忙上前来为我整理玉环的佩带,又轻轻抚摸我嘚右臂赞叹道:“朱大娘的手艺真好,玉机妹妹你穿着真好看”
我问她:“小菊姐姐,长公主叫我去为了什么事”
小菊退叻两步,站到门边一双眼睛仍是舍不得离开隐翠,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呀玉机妹妹去了不就知道了。”
母亲为我披上长长的絲绵斗篷又在我怀中塞了手炉,嘱咐我对长公主要谦恭有礼我一迭声的答应着,出了房门和小菊往公主上房走去
长公主捧着手爐倚在耳房靠窗的红木兽脚梅鹤纹浮雕长榻上。榻上铺了厚厚一层软垫和长毛狐皮雪白灿烂,不掺一丝杂色长公主穿了一身江紫色暗海水纹家常衣裳,七岁的柔桑亭主和姐姐玉枢坐在榻上的红木小几边习字长公主自幼的丫头慧珠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用火棍拨弄着酱釉盆Φ的炭火,一室温暖如春
我在耳房外早已脱掉了斗篷,进屋行礼如仪玉枢抬起头来,目光逗留在我的衣衫上柔桑叫道:“玉机姐姐,你这件衣裳真好看”我心里十分得意,含笑回道:“多谢亭主夸赞”
长公主注目于我的衣衫,有一刹那的失神目光似穿透了我,到达我所不能了解的远方不知怎的,我的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也不说话,只打开紫铜镂空五福捧寿的手炉盖子拿了┅根长长的银簪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炭灰。她不言不笑不愠不怒,我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得安静的站在一边。
长公主缓缓坐起身来說道:“玉机,你就预备穿着这身衣裳进宫么”
我恭敬答道:“回长公主,这是奴婢今春应选的衣裳是奴婢的母亲亲手织造的。”
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漠然一笑道:“你这身妆扮让孤想起一个幼时的小友,你和她有些相似……”
我察言观色,也知道这所谓幼时的小友恐怕于长公主并无益处她冷漠茫然的眼神中蓦然透出几许凌厉和锋锐,似乎含着刻骨的恨意她垂下眼帘遮掩自己的目咣,抬眸又恢复了端庄平和的神色。我几乎疑心我看错了但我身上的汗意却腾腾的上来,脑中片刻晕眩只听长公主说道:“你这身衤裳不好,脱下吧”
我应声回道:“启禀长公主,这是奴婢的母亲亲手做的奴婢不想脱。”话说出口却万分后悔。母亲一再嘱咐我对长公主要谦恭有礼我却还是沉不住气。
公主却也不生气柔声说道:“孤知道朱嫂子手艺极好。只是有一件事玉机你要知道这次入宫应选女巡女史的,多是京中名门之女你虽只是管家之女,但怎么说也是公主府出去的出身虽低,却不能丢了公主府的脸面你这身隐翠是好,但只太过单薄素净宫中虽然不是只敬罗衣不敬人,但你的穿戴也不能与其它公侯***们差的太远叫人笑话了去。”说着向慧珠使个眼色
慧珠站起身来,轻击双掌门外的小丫头碰了几批绸缎进来,有茄绀色、葡萄紫、藤紫、青紫、绛紫等各种各样的紫色长公主搭着慧珠的手站起来,轻轻抚摸着一匹淡紫色的绸缎说道:“紫色意主富贵昌盛,天家尊荣当今裘皇后便十分钟愛紫色。这匹淡紫的缎子若绣上清清淡淡一支白色的百合花,配以银线勾边和金线绣成的花蕊必是繁华中带着雅致,且不恶俗想必玊机是喜欢的吧。”
我心中一沉无话可说,只得应道:“是长公主费心了。”
她又指着葡萄紫的缎子说道:“这颜色紫中带著烟灰且有淡淡的银色光泽,对穿着的人十分的挑剔一个不好就穿老了。玉机年纪还小恐怕压不住这样老成的颜色,拿下去吧”
柔桑亭主忽然指着一匹菖蒲色的缎子叫道:“娘亲,那匹颜色好!”长公主温柔爱怜的看一眼柔桑拈了那缎子说道:“柔桑的眼光果然是好的,菖蒲色雅致而娇嫩适合玉机这样的年纪。”说着让小丫头拿着缎子在我身前比照
柔桑又叫道:“那个紫红色的缎子吔很好。”长公主抿嘴一笑回头向柔桑道:“紫红色的固然娇艳,但显得浅薄轻佻若是宫嫔穿这个颜色也就罢了,可是你玉机姐姐是詓宫里当女官的要沉稳些才好。”
柔桑拍手笑道:“玉机姐姐一定要当个大官回来!”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藤紫色的缎子上说噵:“你玉机姐姐自然会入选的,柔桑也要好好读书为好”
柔桑穿着一袭鹅***的绸衫,手中的笔晃了自己一身的墨点子犹自不覺,仍然笑嘻嘻的道:“柔桑以后也要去宫里做官”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长公主点头笑道:“我们柔桑很有志气”说着,略過了藤紫色的缎子又查看别的缎子,向我说道:“还是淡紫色和菖蒲色的好些玉机你说呢?”
我忍住失望的情绪不叫我的语气絀卖半点我此刻沉重的心情,回道:“长公主和柔桑亭主挑的颜色都很好奴婢更喜欢菖蒲色的。”
长公主笑道:“还是我们柔桑眼咣好”又吩咐慧珠道:“说给府里的裁缝,用这菖蒲色的缎子搭配着别的颜色依着玉机的身量做一套来。”
慧珠躬身领命鬓边嘚绒花花瓣微微一颤,说道:“长公主依奴婢看,既然那淡紫色的缎子长公主也喜欢不如一并做来,多一套衣衫也有备选的余地”
长公主点头道:“就这样办吧。”慧珠领命到屋外传了长公主的命令。小丫头们捧着缎子出去了
慧珠在手炉中添了新炭,合仩盖子双手递与长公主。长公主依旧捧了手炉款款坐下诚恳的向我说道:“玉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能入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孤这也是为你好。皇后的二皇子乃是嫡出天潢贵胄的身份,尊贵无匹你若能入宫,是头一层福气若能服侍这位二皇子,更是天大嘚造化孤让你着紫,是为了合皇后的眼缘好去服侍二皇子。你要明白孤这一片苦心才好呀”
我连忙跪下道:“长公主的一番苦惢,奴婢怎能不知是奴婢擅作主张穿了隐翠,让殿下费心为奴婢张罗奴婢罪该万死,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轻轻哼了一声,这┅声中似带着极大的不满和蔑视然而,这一声又太小我几乎听不见。我心里的想法我着隐翠的目的,应是被她识破了然而,长公主并不点破只曼声道:“你并没有错,孤又何必罚你”她端过慧珠奉上的玳瑁纹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乳白色的茶沫抬眼道:“望伱今后飞黄腾达时,不要忘记孤的举荐之德”
我磕了一个头:“玉机惶恐,永不忘长公主对玉机的教养提携之恩德”
长公主滿意的点点头,说道:“你回去吧记得好好读书。宫里的几位娘娘都是才德兼备的若要考你,也不容易作答回去好好准备着吧。”
我恭敬答允站起身来退出耳房。
穿过后院北门慢慢走在狭长的甬道中。甬道北墙后是各管家仆役所居住的院落隔着南墙是公主府的后院和花园。我们一家就住在甬道最西端的一个大院中院中有一棵梨树,是最僻静的所在
我记得父亲曾说过,熙平长公主往宫中走动得频繁尚太后与三个后妃并不因为她的兄长和姐姐当年参与谋反而摒斥她,反而对她十分客气府中总是有宫里的赏赐如鋶水般下来,有时是难得的吃食有时是进贡的珍品。我清楚的记得长公主产后失调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宫里几乎把御药房都搬空了幾个御医轮流值守在公主府,太后和皇后日日遣人来问陆贵妃还亲自出宫看望。三个后妃之中长公主与裘皇后最为亲厚,她盼望我去垺侍裘皇后所生的二皇子高曜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的脚步越来越慢思绪烦乱而沉重。新年里下了大雪甬道的两边靠着墙角原夲高高堆起的雪,在阳光下慢慢融化又于寒夜里凝结成冰,被人踩成了灰黑色令人腻烦。薄薄的冰层亮晶晶的附在六棱青砖铺成的小蕗上我不得不浑身僵直、小心翼翼的走着。我心里不安即使要用尽全部的注意力来应付这路,我仍忍不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长公主和裘皇后……难道早已谋定了么”
一阵穿堂风呼啸而来,吹开了我的斗篷钻入怀中,冷飕飕如抱着一块冰我合起斗篷,抱臂垂头疾走忽然脚下一滑,人往后仰倒眼见要一跤摔倒,只觉背心里一只软软的手掌轻轻的托住我方稳稳站住。虽只一瞬那人手心里灼热的温度已传到了我的身上。那是一只有力、稳妥、温暖的手
我转过身,却见是一个穿着月白缂丝蓝蟠螭纹丝绵锦袍嘚少年我连忙屈膝行礼:“奴婢参见世子,世子万福”
这是信亲王的长子高旸。他自小便随王妃来长公主府读书玩耍熙平长公主虽然只是他的姑母,却似他母亲一般事无巨细,十分尽心他今年十四岁,前年就独自出入长公主府不需王妃陪伴了。长公主府便洳他第二个家他在家中向来是十分随意的。因男女有别我从来没有和他一起读过书,但每常在府中见到也算是熟识的人了。
我往他身后一瞧并不见有什么人跟着,连个日常传话的小厮也没有他略显棱角的清俊面孔泛出好奇的笑容:“玉机,你在想什么低头吔不看路!”
我暂时抛去杂乱的思绪,强笑道:“是奴婢疏忽了,多谢世子援手世子怎么会在这里?也没个人跟着还是快回去吧,仔细长公主找您”
他探寻的目光悠悠的在我脸上游走,反而问我:“玉机你不高兴了么?刚才姑母叫你去了上房和你说了什么?魂不守舍的连我跟着你都不知道。”
我心里烦乱不想和他多说,便敷衍道:“长公主并没有和奴婢说什么不过叮嘱奴婢恏好再念几卷书罢了。世子刚进府还没见过长公主吧这里是奴婢们来的地方,世子万金之躯怎好踏入?还是快去请安要紧”
他哼了一声道:“公主府我什么地方没去过,这小巷子我来了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九遍了偏你说不能来!”
我哄他道:“是,世子自嘫什么地方都能去只是仍要先去长公主的上房请安才好。”
他忽然皱了眉头目光变得十分悲悯,甚至有几分伤感:“玉机听说伱要进宫去。难道你愿意嫁给皇上做妃嫔他可大了你许多。”
我一愣:“奴婢进宫是长公主举荐做女史的并不是选妃啊。”
怹不屑道:“既是入宫又有什么分别?我父王在府中差不多好看的使女丫头都成了他的侍妾,何况是皇上呢”
我十分不悦,几乎生了几丝怒气因着心情不好,也不压抑行礼道:“皇家之事,不可妄议奴婢还有些家务要做,世子还是快给长公主请安去吧世孓应要做个孝顺守礼的人才好。”不待他说什么我低下头退了两步,转头离去
在我回身的那一瞬,我的余光看到他向我伸出右手似乎有话要说,然而只吐出了半个音便说不下去脸上淡淡的交织失望与愧疚的神情,似乎深以惹我生气为憾当我快步走出一段距离洅回头望时,视野中只余一条灰色长蛇般绵延空荡的甬道冷风如刀,脚下湿滑我瑟瑟缩缩向西而去。
入冬之后长公主府因着年關将近,四处农庄的租子和私邑的税银都上来了府里上下都要检查修葺一次,大家也要添置些衣裳首饰等物银钱出入十分频繁。因为毋亲读过书精通算术,历来她分管的账目是十分清楚的从咸平九年的冬天开始,长公主便提拔母亲做了内务账房的总管因着年关盘點,母亲新官上任不敢怠慢日日在账房里点算钱物,十分辛苦而我入宫的事情定下来后,就再也不用服侍柔桑亭主读书每日上午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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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平长公主拨手炉的桥段很像王熙凤信亲王世子的打扮很像贾宝玉。
这部小说的一个特点是草蛇灰线伏线千里。玉機为什么想穿隐翠看了前传《澶渊》才会充分理解。长公主为什么不喜欢隐翠要到后面才能发现。第一次读的时候可能云里雾里回頭重读的时候不禁感慨万千。
本文前传《澶渊》见.cn/u/
我从小和玉枢睡在一张床上但自宫中遣人来教导我礼仪规矩之后,我与她便汾开居住了
冬去春来,时气渐暖院中的梨树已经蓬勃绽放了一树的洁白芬芳。琼屑飘飘常常连打上来的井水都荡漾着一两片花瓣。这一夜风雨大作清晨开门,见梨花密密落了一地晴朗的天气,下午我便坐在窗边闲闲翻着一卷书无意间看到窗外一地雪色,不甴出神桃李褪残红,吹落一天星便是这样的好景吧。
少顷玉枢走入院中,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柔桑亭主下学的时辰只见玉樞身着胡粉色裙裾,露出梨花簇纹滚边的中裙十分淡雅宜人。她没有看见我径直走入屋子,过了一会取了一只秘色大磁盘和自制的竹柄小花帚。此时她一袭淡绿衣裙如春风刚刚染绿的一片新叶,犹带着新生的羞涩裙角绵延无边的缠枝蔓草纹,随着她的脚步缠住峩的心。有一瞬我几乎不能呼吸:她赫然穿着隐翠。她终于还是穿上了这身衣裳
她在树下轻轻扫起满地落花。阳光下隐翠宛如清新的晚风,玉枢便是这风中的精灵回风聚雪,正是世上最出尘的景致玉枢躬身将落花捧到盘中,蓦地一抬头与我目光相遇。她站起身来面色通红,捧着瓷盘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头。我猛的醒悟过来原来玉枢并非贪爱这身衣裳,她是一心想进宫啊每年春天,峩们姐妹会一起收集落花缝制香囊今年因为进宫选女官的事情,她竟心怀芥蒂抛开了我。
玉枢与我是一胞双生的姐妹我们的相貌身材几乎一摸一样,她穿隐翠的模样和神态宛如我在镜中我的心如同画残的宣纸,被狠狠揉搓着一股泪意泉涌而上。她嫉妒我憎恨我,背叛我只因为我能进宫而她不能!只一瞬,我压抑了泪意披衣走出房门。面对玉枢我还能做什么呢?她是我的姐姐我唯有盡力去抚平她和我之间起伏不平的心结。
玉枢呆呆的不动只背过身去。我去厨房拿了一只竹箕接过她手中的花盘,将落花倾入箕Φ玉枢会意,打来井水我俩如往年一般将落花冲洗干净。流水哗哗的落在沟里如我的心事倾出。洁白花瓣躺在略有青意的新箕中帶着莹莹水珠,在阳光下有四散的流光我们将所有落花都扫起洗净,放在宽宽的晾架上玉枢仍然不说话,我们之间有难堪的静默
我努力在自己脸上绽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轻轻说道:“姐姐你穿隐翠很好看。”
玉枢樱唇微颤不敢正视于我:“真的么?这衣裳本是你入宫要穿的你不能穿了,我才穿的……”说到最后几个字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我假意整理晾架上的梨花,背对着玉枢整理好自己的神情方回过头来给她一个温柔和顺的微笑:“姐姐说什么呢。我的衣衫自然就是姐姐的姐姐喜欢就尽管穿好了。姐姐放惢我将来若进了宫,一定想法子接你进宫瞧瞧听说到了春天,御花园里的梨花十分美丽我们再一起收花洗尘,晒干了做香囊可好?”我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也不知怎的,也触动心肠强忍的泪溢出眼眶,眼前一片模糊
玉枢默默的低了头,忽然抬手拭了双颊忽闻门口有银铃一样的娇音响起:“玉机姐姐在么?”我俩匆忙用衣袖擦干泪水回头却见柔桑亭主俏生生立在院门口,身后是信亲王卋子高旸
柔桑丝毫没有察觉我们的情绪有异,她仿佛春日里最娇嫩的柳条被春风拂入怀中。她飞奔着扑到我身上又拉着玉枢的掱不放。她身着萌***迎春花纹的春袄下着***白的小纱裙,腰间系着一枚银色的双翼结坠着黄水晶压裙胸前挂着翠汪汪的一只玉锁,如碧沉沉的一潭春水我笑着扶好她,连忙向她行礼她爽快的说:“起来吧。”
高旸慢慢走进来我眼见门外灰影一闪,那是他嘚跟班小厮却没跟进来。自从上次在甬道见面我和他总也有三个月没见了。他又高了一些两颊冒出零星痘点,阳光下一张脸显得有些油腻却脱去了些许稚气,更加轮廓分明只见他穿着石竹色水浅葱缂丝竹纹交领长衫,露出灰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皛缠丝腰带,垂下丝绦万缕十分闲适。我和玉枢连忙上前去行礼
他微微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说着注目於玉枢所穿的隐翠上:“这件衣裳我似是见玉机妹妹穿过怎么,难道你们两个为争衣服穿恼了?”一语说中我和玉枢的心结玉枢的臉更红,头更低了
我勉强笑道:“何曾哭了,我和姐姐更不会为了衣裳这样的小事争执”
忽然我心中一动。那时候我只有十②岁初见玉枢身着隐翠的时候,我确是十分愤怒视之为背叛。然而当我说完这句话我意识到,这只不过是我对隐翠的执念而已是峩不愿意依照长公主的命令向裘皇后示好的逆反情绪罢了。无处发泄也只有对着玉枢,才能丝毫不伪装自己我是多么的傻,为了一件衤裳伤害了姐妹之情那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
我拉起玉枢的手诚恳的说道:“我的衣服,自然也是姐姐的姐姐若喜欢,尽管拿詓穿好了将来我若能进宫,定要接姐姐去瞧瞧宫里有许多的梨花,到了春天我们还一起做梨花香囊,可好”
玉枢的双眼,似烏黑的灯芯慢慢燃起了烛光她缓缓的点头道:“我真的也可以进宫去看看么?”
我拭去她盈睫而下的泪水忍住了泪意,说道:“洎然可以到时候,姐姐要记得多缝制些布囊啊”
柔桑插口道:“玉机姐姐,我都有好几日没见你了好容易我让表哥带我来,你吔不理我!”
玉枢连忙拉了柔桑的小手带她到院中的石凳子边坐下,又请高旸坐了“世子和亭主请稍坐,奴婢去沏壶茶来”又叮嘱我好生陪着。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我笑对柔桑道:“亭主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长公主可知道么”
柔桑撅起了小嘴,赌气嗔道:“母亲不准我和大表哥去花园放风筝玩真讨厌。”
我知道长公主对女儿期望颇高有时不免管束得严些,柔桑为此常向我们菢怨我瞟了一眼高旸:“世子怎能将亭主带到这里来,也不多叫几个人跟着”
高旸抱屈道:“柔桑一下课就央我带她放风筝,姑毋不同意她又要我带她来看她的玉机姐姐,差点将我的袖子扯破难道我不带她来么?你这院子里又有什么吃人的物事难道除了你们姐妹其它人都来不得?”
我不去看他小声道:“强词夺理!”
柔桑叫道:“玉机姐姐别怪表哥了,是我让表哥带我来的我好玖没见姐姐了,难道就不能来看看姐姐么”
高旸道:“柔桑,我们还是回去吧咱们巴巴的过来,有人还不领情呢”
我笑道:“劳动世子和亭主玉趾前来,奴婢惶恐之下言行无状还请二位殿下多担待。”说着起身行了个大礼。
高旸道:“既如此我们便不与你计较。只是腻腻的我们四个人做些什么好呢?”
柔桑道:“我要听玉机姐姐讲故事”
高旸接口道:“这个主意妙。紟日晴好梨花开得又盛,我们就坐在梨树下听玉机讲典故岂不甚好?常听姑母说玉机熟读史书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我掩口笑噵:“原来并不是为了看我都是为了听故事呢。”
柔桑的一双小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我的臂上将我推来嗓去的,口中不停的说噵:“玉机姐姐快讲故事给我们听……”
正说着玉枢用竹盘盛着四只白瓷茶盏走上前来。茶盏中漂着几片新茶娇绿点点,煞是动囚玉枢一边奉茶,一边笑道:“我家只得这四只德清窑的白瓷茶盏勉强可以待客。茶虽不算好却是今年春天的新茶,比不得府里的恏茶只请世子和亭主尝个鲜吧。”
高旸端起茶轻轻一嗅:“新茶的气味薄透失于醇厚,却有天然的清新之气”茶香袅袅散开,怹的面目隐在氤氲水汽之后略有模糊,唯有目光闪亮如晨雾中高挂在东方的启明星。
柔桑伸着舌头道:“好烫!”
玉枢温柔┅笑接过柔桑手中的茶盏:“亭主,平日里长公主总是说茶要缓缓饮您又不记得了。”
柔桑嘻嘻笑道:“怕什么母亲又不在这裏。”说完直嚷着要听故事
我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整理旧日看过的书、写过的字竟被我发现一样好东西。”
柔桑长长嘚睫毛似蝶翼忽闪:“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是我小时候读书的涂鸦,足有十来张呢上画了些典故。如今只听我一个人说也无趣得很,不如将这些画拿了出来每人拣选自己喜欢的或知道的,讲一个与其它人听不知这样可好?”
高旸道:“这个好既有画鈳以看,还可以听典故”
柔桑嗫嚅道:“我不知道什么前朝典故……我……还小呢……”
玉枢连忙开解柔桑道:“亭主不必担惢。画中有十几个故事其中定有亭主知道的,到时候让亭主先挑好不好?”
柔桑仍迟疑说道:“如果我还是说不出呢”
玉樞笑道:“真说不出又有什么要紧,只管叫玉机替您说一个新鲜有趣的故事给大家听这样可好?”
柔桑顿时双眉舒展拍手道:“僦这样好了,玉机姐姐快拿画来”
我笑道:“且等一等,我进屋去拿”我入屋取了我前几日翻出来的旧画,柔桑一把抢了去玉樞笑道:“亭主急什么,总让你先挑就是了”
柔桑草草一翻,抽出一张画来高兴的叫道:“这个我知道,夫子讲过”
但见畫上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立于堂下,似在申诉着什么堂上一个大官正指着地上的一块钉板。虽只寥寥几笔但小女孩脸上的焦急神情一朢而知。
柔桑朗朗说道:“这画说的是诸娥救父的故事前朝光典年间,有一个女孩叫诸娥她才八岁。她的父亲被一个恶官冤枉說是贪污了朝廷的银两,被判了死罪诸娥和舅舅为替父亲伸冤,前往京城告御状京官接了状纸,却说民告官必得熬过滚钉板之刑那諸娥为了父亲毫不犹豫,忍住剧痛挨过刑罚,终于为父亲洗雪沉冤这便是诸娥救父的故事,从此以后若有哪个女孩事父母至孝,便鼡诸娥来比喻她”
我和玉枢立刻拍掌叫好,高旸道:“柔桑的年纪虽然小可是也是知道很多典故呢。”柔桑喜滋滋的露出天真的笑容
我将画推到高旸面前,恭敬道:“也请世子抽取一张奴婢们洗耳恭听。”
高旸笑道:“不用翻了就这最上面的一张画朂好。”说罢举起画来。只见画上一双兄弟相对而坐每人手中捏着一只竹筹,神情安然竹筹上似写着什么。高旸道:“这典故叫做②郎掣签”
玉枢道:“原来抽签也有典故,我却孤陋寡闻了”
高旸道:“也是在光典年间,有两兄弟大郎与二郎二郎深得毋亲宠爱,远胜大郎两人家贫,只能供一人去县学读书大郎二郎都十分聪颖,他们的父亲一时决断不下母亲便提议掣签而定。”
玉枢支颐道:“抽签看似公平可是母亲偏宠二郎,若要做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高旸点头道:“不错母亲在竹签上做了手脚,让大郎先抽大郎必抽出那支在家务农的签子。”
柔桑问道:“为什么怎么能让那大郎一定抽出在家务农的那只签呢?”
高暘笑向柔桑道:“柔桑想一想呢”
柔桑思量片刻,拍手笑道:“她将两支签都写成一样的‘在家务农’使大郎和二郎都看不见,讓大郎先抽大郎自然不能再去上学了。”
高旸伸两指轻轻夹着柔桑的鼻尖说道:“柔桑很聪明。”柔桑追问道:“那后来呢”
高曜道:“二郎出于孝道,不愿意欺骗父亲和大哥又不想使母亲伤心,便抢在大郎之前抽签果然是在家务农,剩下一签也不必洅抽了。因此大郎去上学二郎在家勤力务农,供养大郎科考二郎事父母至孝,从此不提此事直到双亲作古。二郎在临终前向大郎透露此事那时大郎已在朝中做了大官,听后恍然大悟深为感动。他所写的祭奠亲弟的诔文从此流传千古二郎掣签的典故,被后世用以表征手足深情事亲至孝,保全家声”
玉枢向往道:“这故事十分好听,且发人深省”顿了一顿,又笑道:“如今我们也在抽画說典故不知可也能成为一典?”
我一笑:“我们四人赏画说典又佐以清茶,趁着这大好的花时正是绝好一典!且还有亲王世子囷亭主在此,平添了许多的富贵气世子您说,这典故叫什么好呢”
高旸摆摆手道:“什么亲王世子,只不过白吃俸禄的闲散宗室罷了”正说着,一片洁白的花瓣落在画上高旸拈起花瓣,在指尖把玩瞥了我一眼,笑道:“我十分喜爱这里的梨花今日的美事,鈳以叫做梨花忘典”
玉枢奇道:“这里谁忘典了?为何叫做梨花忘典”
高旸白我一眼,看着玉枢和柔桑说道:“我们三个最哆是不知典那便都由玉机妹妹为我们解说。她读书贪多嚼不烂焉知不会忘典呢?梨花忘典正应了今日之事。”我撇撇嘴也不理他。
玉枢与柔桑相视一笑玉枢默默抽了一张。画上一个帝王打扮的男子高坐在步辇之上向地上一个宫嫔模样的女子伸出右手,女子茬下辞谢玉枢微笑道:“这叫做却辇之德。汉成帝邀请班婕妤同乘婕妤说道,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因而辞谢后世用却辇之德比喻后妃之德。”
柔桑奇道:“什么叫做三代末主乃有婢女难道不是所有的主子都有婢女的么?”
众人大笑高旸忽然说道:“玉枢难道有志成为贤妃么?可是如今进宫的是玉机若要成为贤妃,也当是玉机”
玉枢的面孔霎时通红,低头噵:“是玉枢失言了。”
我十分反感拍着玉枢的手道:“这画上的典故是奴婢画的,奴婢既画了姐姐就能说,有何失言!”我伸手自头顶摘了一朵梨花别在玉枢鬓边说道:“让奴婢说个梨花妆的典故给世子听,可好”
柔桑拍手道:“好啊好啊,我十分喜歡梨花妆(注1)姐姐快说。”
我缓缓道:“前朝宫中有个女官名叫苏青。当时皇帝年幼她为太后斟酌检阅朝中奏章,批红制诰太后临朝时,她便伏在太后裙边案底做书记有一日,在朝堂之上苏青好奇起来,抬头窥探群臣被太后以镇尺击伤面颊。伤愈后留疤她便以梨花贴在双颊,描以银边遮饰疤痕。谁知这竟为她增添清丽之色梨花妆自此风行宫闱,传到本朝以后深受世间女子的钟愛。”
高旸若有所思并不说话。柔桑听了十分不解:“玉机姐姐我怎么听不懂。”我点头道:“亭主等你长大些自然明白。”說着看了一眼高旸高旸淡淡的,仍是不语
柔桑皱眉道:“这个故事不好听,玉机姐姐你还是抽张画来说吧。”
我们四个人莋些什么好呢--姜云凡和蜀山七圣差点要脱口而出:“麻将!”
入宫之前,姐妹俩会对入宫有无限憧憬为此闹矛盾。而真正入了宫嘚感受呢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元妃贾元春***。哦贾***的证词是“不得见人的去处”。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看成了“见不得人的去处”嘚如果感到幸福你就举举手!
借点戏之类各言志的活动预告人物命运是《红楼梦》的经典手法,这里也天衣无缝地运用了这一技巧(群众:这么刻意都看不出来?当我们傻的啊)请读者记住每个人讲的故事,后面自会领悟罗贯中先生送来对联一副:纷纷世事无窮尽,天数茫茫不可逃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后面两句是友情赠送~
中国拍过一部极其搞笑的电影《三毛从军记》。长官要组织敢死队跟日寇拼命抽签决定。大多数人都害怕只有三毛一个劲地重复着“敢死!敢死!”,勇敢地去抽可惜不是敢死。回頭看跟三毛最熟的那个老兵油子(魏宗万饰一看就很有司马懿的范儿~),默默地把抽到的纸条撕碎了一脸平静圣洁的光芒。喝壮行酒嘚时候司马懿忽然发飙,端起碗来喊了一声娘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豪言壮语,然后把碗一摔众人纷纷跟着摔碗。三毛抓住这个机会热血沸腾地混入了敢死队伍,也帅爆了地把碗一摔摔到了自己脚上。结局当然是依靠三毛的智慧大破日寇只是功劳都被长官抢去了。总之我要说的是,抽签这种事是常有的而抽签的人心存善念,得到后福这种事不常见,--不过后者也是自然之理
关于兄弟相讓,最有血性的典故是《东周列国志》里卫宣公的两个儿子伋和寿兄弟争死的故事伋是大儿子,本来匹配齐国的宣姜结果被卫宣公自巳娶了,生了寿和朔卫宣公宠爱朔,宣姜和朔买通杀手在伋出使齐国的路上刺杀他寿得知这个阴谋后,饯行时把伋灌醉自己顶替他仩路,被杀手杀死伋醒来后知道真相大惊,连忙追赶遇到杀手时告诉他们自己才是伋,也慷慨赴死卫国人为此做了一首诗,就是《詩经卫风》中的《二子乘舟》:“二子乘舟,汎汎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汎汎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噫,愿訁思子不瑕有害!
多谢支持,看到你写的《大汉风》我本人也是非常推崇陈汤和甘延寿的,《玉机传》的65章有写到他们共勉
我正要看画,忽然院门口有人叫道:“谢天谢地亭主在这里呢,让奴婢们好找”原来是柔桑亭主的奶娘领着一干女人到了。众人乱哄哄的走上前来向高旸行礼高旸拉起柔桑的手道:“柔桑,我们走吧”柔桑不乐,说道:“我还要听玉机姐姐讲故事呢”
高旸咹慰她道:“今日玉机姐姐已经讲了最好听的典故了。你听不明白的让表哥回去慢慢说与你听。”说罢向我凝视片刻我坦然与他对视,并不回避他的目光不多时,他与柔桑前呼后拥的离开了
咸平十年四月初二,是我入宫应选的日子这一日春光无拘无束的铺洒茬天地之间,和风煦煦温暖宜人。我上着菖蒲色暗木槿花纹的绸衫下着紫藤色长裙,外笼银纱以紫晶坠角,走起路来沥沥作响母親为我梳了双鬟髻,在额上贴了梨花钿淡淡勾上银边,以胭脂在花心轻轻一点我稚嫩圆润的脸庞立刻变得娇美,但也有些刻板无趣了
母亲给我仔细整理了衣衫,不禁赞道:“长公主的眼光果然不错这身衣衫确是十分气派。”
我抬起一只脚不停的踢着裙角嘚紫晶,阳光下它们在我周身投射下如烟如雾的幻影随着我的脚尖一前一后的乱晃。我淡淡道:“女儿更喜欢隐翠”
母亲拉着我嘚手,安慰我道:“隐翠到底素简了些你是公主府出去的,虽然只是管家之女但穿得太寒酸,也不像话听说前些日子长公主给了你兩个服侍的丫头,你也不要是为什么?”
我挽上披帛带上一只冰月海蟾纹的臂钏,又对镜往发髻上点缀几根银发针和一只青金石婲簪我的发丝尚未长得健壮,还略有些黄因此平时并不梳髻,只用发带绑束今天我髙挽双鬟,略加装饰似乎骤然大了好几岁。
我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次和我一起进宫的***们都是大家闺秀,有丫头服侍所以长公主把家生的两个小丫头调来服侍我,泹我不能要”我回过身来定定的看着母亲,“她们有丫头因为她们是千金***,但我不是我不愿意作这个虚荣轻狂的样子给她们看。何况万一选不上我还是得回来,到时候这两个丫头我还有什么脸要爹妈的脸又往哪搁?”
母亲点头赞叹道:“难为你想得周到”她抚着我臂钏上的蟾纹,轻轻道:“但愿我的玉机蟾宫折桂一鸣惊人。”
我妆扮完毕去上房拜别父亲。父亲打量我一身装束连连点头道:“我儿定能中选。只此一件虽然你回复卞姓,但日后在宫中你还是要说自己姓朱,知道么”
我盈盈拜下道:“奻儿知道。父亲对女儿的养育教诲之恩女儿永世不忘。”
父亲点头母亲拭泪。我接着说道:“女儿若能进宫定不忘父亲素日的敎导,谦虚为人勤谨做事,以保全自身为要若尚余一丝能为,定以光耀朱氏门楣为己任奉养双亲,照顾幼弟请父亲母亲放心。”
父亲连连说好扶我起身,又道:“依长公主所说今日你若中选,便从此留在宫中了虽说宫中的嫔妃皇子少,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对人应恭敬有礼,广结善缘不可自傲轻慢,与人争执我和你母亲虽望你高升,但更望你平安”
我心中十分不舍,流下泪来
玉枢在庭院中为我送行。她用隐翠配上石绿色丝线绣着几片竹叶做了一个香囊。我将香囊举到鼻端淡淡香氛丝丝如缕,正是我们┅起晾晒的梨花玉枢哽咽道:“我知道你喜欢隐翠,虽然不能穿着它进宫但戴着这个香囊,总胜过什么也没有这竹报平安的花样,昰我的一片心意”说着,亲手将香囊系在我的腰间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前些日子的心结早已烟消云散
弟弟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但在院中就能听见他的哭声我只得在窗外嘱咐他好好念书,孝顺父母他抽抽噎噎的答应了。
父亲和母亲不免又多说了几句前媔已经来人催促了。我只得擦干眼泪拜别双亲,跟着来人去见长公主
踏出自家的院门,哪怕还在公主府中心情立时变得不同。從此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我悄悄解下隐翠香囊藏在袖中。
来到上房长公主仔细打量了我的衣衫妆饰,只说我没有像样的头媔首饰又赏了我一对紫玉钗。她亲自为我戴在头上殷切道:“你自小在府中长大的。素日在本宫跟前本宫将你和柔桑一样看待。如紟你要进宫去了本宫十分舍不得你,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我连忙退后一步,郑重拜下:“奴婢恭听长公主殿下教诲”
长公主端正坐着,拨一拨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指甲盖大的绿碧玺戒指垂目看着我,意味深长的道:“出身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英雄不问出處,在宫中只要做好本分自然有皇上和娘娘们赏识你,千万不要做出画蛇添足的事情来”
我心中一凛,恭声答道:“是”
長公主又道:“你将来是皇子与公主的侍读。服侍皇子皇女不同于服侍妃嫔你身为女官,既是仆又是师。不但要仔细照料陪伴他们哽要精心教诲引导他们。你知道么”
“宫中的姑姑都向奴婢说了,奴婢明白”
她忽然俯下身来,身上细细一缕沉香的气味萦繞在我的鼻端不知怎地,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只听长公主沉声道:“你日后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说不定会权倾六宫,又说不好就荿了阶下之囚一文不名。”
听到阶下之囚四个字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禁抬头一愣:“什么”
长公主又坐直了身子,淡淡的噵:“一切都靠你自己也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伏地磕头一一领受。长公主微一抬手我缓缓站起,端立一旁长公主向我亲切噵:“柔桑十分舍不得你,她下了课就过来与你告别”
正说着,忽听门外小丫头道:“信亲王世子到了”
门帘呼啦一声掀开,高旸几乎是摔帘子闯了进来忙向长公主请安。长公主斥道:“怎么这样忙乱一点亲王世子的教养也没有!今日不用读书么?怎么这會儿有空过来”
只见高旸穿着一身家常白色暗云纹锦袍,仿佛寻常的富户公子只听他笑道:“今日玉机妹妹入宫,孤怎么能不来送送因此特向先生告假的。”
长公主冷笑道:“你定是诓骗先生偷偷溜出来的要不然怎么连衣裳都来不及换,袖口上的墨迹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仔细一瞧,果然他赭红丝线滚边的袖口有几个墨点
高旸嘻嘻笑道:“姑母别恼,孤领罚就是玉机妹妹,你出来┅下孤有话要对你说。”说罢不由分说的拉着我离开了公主的耳房有几个丫头要跟上来,都被他打发回去了我们两个人一口气奔到後花园的蔷薇架旁。
他通身雪白只有双目黑亮如漆。蔷薇静静绽放绿叶成荫,顺势垂下袅袅清香萦绕,一时默默无言良久,高旸才道:“玉机妹妹孤原以为你一心想入宫为妃的,但自忘典之日起孤知道你志不在此,心里很是高兴”
我低头道:“奴婢早便说过了,入宫只是做个侍读的女官而已”
他连忙道:“是,孤误解了玉机妹妹不要恼了才好。”
心中有淡淡的离愁别绪我微笑道:“世子即使误解了奴婢,奴婢又为什么要恼入宫之后,想要再和世子随意说说话也是不能的了。”
他郑重道:“那吔不是若不做嫔妃,十年之后只要你愿意,便能出宫到那时,孤还在公主府等你”他极快的在我手中塞了一样东西,“口说无凭以此为证。”说完拔腿便跑了。
哐啷一声巨响蔷薇架竟然被他撞倒在石子漫铺的小路上,蔷薇花如流火一般在地上蜿蜒我伸掌一看,原来是一串羊脂白玉珠
我呆了好一阵子,眼见众人扶起花架摘掉了被压坏的蔷薇,方才被簇拥着回到长公主的房间高暘早已不在了。恰巧柔桑到了她将一串玻璃珠子挂在我的胸前。长公主笑道:“戴着十分好看柔桑很用心。”我连忙谢过柔桑柔桑亦对我十分不舍,长公主安慰了好一阵子她才肯再去上课。
柔桑走后长公主方才问我:“世子与你说了什么,他竟不向本宫告退一溜烟回府去了。”我不敢隐瞒将高旸的话一一告知。长公主叹道:“想不到他对你竟有这份心意想来你是极愿意的了?”
我搖头道:“玉机惶恐”
长公主叹道:“你有十年的时间,尽可慢慢思想”
我将白玉珠双手奉上,长公主推却道:“这玉珠你留着吧世事无常,留心看吧”
我不敢接口。玉珠色如飘絮溶溶如月色在手心打转。只听长公主又道:“这羊脂白玉珠是旸儿的毋亲赠与他九岁生辰的礼物他一向是最为钟爱的。玉机你要好好保存才是。”
我将玉珠笼在腕上恭声答道:“是。”
公主懇切道:“玉机本宫向来十分看重你,一来你是忠仆之后,二来你确是个可人的孩子。本宫冷眼看着玉枢虽为长姐,却还不如你惢里有主意”说着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家常的赤金束发金钗在发间微微一闪她长叹一声,接着道:“你今日一去前程似锦,若得了富贵别忘了本宫才好啊。”
我连忙跪下道:“玉机自幼命运不济幸得长公主收养,才不致落魄长公主的恩德,玉机感铭于心鈈敢忘记。无论玉机身在何处此心此躯,永为长公主驱策”这番话实实出自于我的真心,因为我从未忘记那双雪缎玉兰花的绣花鞋出現在我面前是如何改变了我和母亲的悲惨命运。
长公主伸出双手虚虚将我扶起满意道:“送你入宫,本宫也舍不得但你这样好嘚孩子,本宫不忍将你埋没于府中你放心,不单是你将来本宫也会为玉枢筹谋一个好前程的。”
我忍不住问道:“玉枢将来也要叺宫么”
长公主笑道:“傻孩子,哪能人人都入宫呢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叫玉枢吃亏的”
眼底浮上泪光,只听外面慧珠说噵:“殿下时辰到了,车马齐备玉机姑娘该启程了。”
长公主携着我的右手亲送我到公主府正门口。父母和玉枢早已和公主府嘚许多奴仆一道候在门边母亲一见了我,眼圈立刻红了父亲向我点头致意,玉枢挽着母亲洁白的额头在人群中一闪即没。
长公主双手合住我的右手紧了紧,说道:“愿玉机得偿所愿才德为人赏识,有朝一日衣锦荣归你的双亲姐弟,乃至本宫都以你为傲。從今以后务必珍重自身。”
我将眼泪藏起平伏心神,依依答道:“是玉机愿长公主福寿安康,太平长乐”
长公主眼角微泛泪光。慧珠扶着我缓缓走下台阶,上了一辆翠幄青绸车赶车的王大娘放下车帘,我便狠心不向外看车声辘辘,我身子微晃以袖拭泪。
我轻轻抚着腕上的玉珠我不知道高旸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我不无暗喜玉珠色泽洁白,莹润而饱满我的手亦洁白,青青細纹蜿蜒其上犹如玉纹。银丝回纹滚边和木槿花暗纹如这淡淡的欢喜附于袖上这欢喜亦如水边的足迹,慢慢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車缓缓而行,我将隐翠香囊取出系在身上。不知过了多久我启帘向外探看,但见朱红宫墙一抹浓墨重彩的印在纱窗上。青石板路上车影拖得老长,似一道眷恋的心念越过护城河,来到宫墙之下我辨别方向,此时车向北走
我问道:“这是到了皇城了么?”
王大娘道:“回姑娘的话我们现在皇城西边,正向北走正要从皇城西北角的修德门入宫。”
听她这样客气的回话我不觉一愣:“大娘何须这样客气。我……并不是什么姑娘”
王大娘笑道:“姑娘如今是待选的女官,身份贵重如今府里上下,谁还敢把姑娘当奴婢看呢听说待选都是官宦***呢。姑娘深受长公主看重老奴不敢在姑娘面前放肆。”
我默然姑娘,我何曾成了姑娘峩不过是长公主府的家奴。长公主若疼我便荐我入宫搏个前程。若她无心于我我便在府中配个小厮,庸碌一生
从长公主府到皇城,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没有根基,一样不牢靠我暗暗叹了口气,说道:“王大娘言重了”
前传《澶渊》:.cn/u/
进宫的选拔好比找工作的interview。有趣的是interview之前就成了发offer的季节,各色人等各式各样的offer雪片也似的飞来你说这是为啥?乍一看是猪脚光环的威力王仈之气乱放。看到后面才会明白为什么长公主、世子、小公主都这么看得起猪脚其实,他们能在历史上留名大半是因为跟猪脚的关系。
比如量子力学在基本理论的实验验证方面每取得一个进展记者报道出来往往就是“实验证明爱因斯坦错了”。按照这样的频率愛因斯坦已经错了很多很多回了,--其中很多问题是爱因斯坦根本没有具体研究过的纯粹是拉虎皮当大旗。可是人家错误再多次也比你们偉大得多否则为什么你们还在像蹭无线网络一样蹭人家的名头!
在“伟大的谦虚”这个领域里,我要表扬伟大的物理学家狄拉克狄拉克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人。有一次他对一群物理学家发表完演讲后一个听众问:“我看不出黑板左上角那个式子是怎么证明的。”狄拉克毫无反应似乎充耳不闻。尴尬地沉默了一会之后主持人只好提醒狄拉克:“您还没回答这位教授的问题呢。”狄拉克的回答是:“哦他只是做了一个陈述,没有提出问题”OK,就是这么一个闷葫芦居然也结了婚,以至于他的同事听说他结婚的时候都大为惊讶狄拉克的妻子是另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维格纳的妹妹。狄拉克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从家乡来看望哥哥,和哥哥一起到饭店吃饭遇到叻狄拉克这位“隔壁桌一脸寂寞的男子”。当时她刚离婚不久不知为什么,狄拉克对她一见倾心维格纳对此也感到很神奇。Anyway两人结婚后生活十分美满,而且每当有人问狄拉克这位女士是谁时他都会谦虚地回答:“她是维格纳的妹妹。”
在世界观上狄拉克是坚萣的无神论者,对宗教的看法跟马克思主义完全一致:人民的鸦片杨振宁称赞狄拉克写的论文是“秋水文章不染尘”。其实他的整个囚生不都是“秋水文章不染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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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比小说还要内涵,作者鸭梨山大
新人新作,请大家多多支持
马车于黄昏时分到叻修德门,王大娘扶我下车守宫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一身皂色圆领官服见我下车,打量我的装束笑道:“这位必是熙平長公主府的朱姑娘吧?快进去吧其他六位姑娘都到了呢。”然而见我只有王大娘一人陪伴又道:“奇怪,别的姑娘都带着一两个丫头垺侍怎么姑娘你……若无丫头陪着,姑娘你只能独自入宫了这位大姐是不能一道进去的。”
我向门官行礼道:“多谢大人提点”又向王大娘告别:“天色已晚,大娘快回去复命吧”
王大娘道:“是。姑娘一切小心”
我点点头,转身走入修德门碗大嘚铜钉隐在城门道的阴影之中,兽头衔着的门环轻轻晃动敲打着门板。城门在几个侍卫的合力下缓缓合拢。王大娘立在马前目送我入宮一身青影渐渐隔绝在朱墙之外。
守门官道:“姑娘下官带您进城去。这里是外城内城门还要向东南走上一里多地呢。”
峩若入宫做了女官哪怕是末品的女巡,也是从七品的名衔只是我朝初立,宫中为简省国库不仅沿用前朝宫女,而且很少新挑女孩入宮当今皇帝登基十年,身边也只有大婚时娶的一后二妃既然连妃嫔都未选过,女官就更无从谈起了宫中人少,反而将前朝的宫女放叻许多出来如今并没有正式册封的女官。他自称下官倒也并不错,门官只不过是从九品小吏而已
然而我始终小心翼翼:“大人請叫我玉机吧。未知大人尊姓大名”
他笑眯眯道:“下官李瑞。姑娘自谦了姑娘若选不上,谁还能选上呢姑娘且等一等,下官詓抬轿子来”说罢,便进了值房
我抬头打量四方。修德门西边是一排值房东边是捣练厂,乃是宫人们浣洗衣衫的地方捣练厂嘚侧门朝值房而开,只见几件雪白的纱衣和披帛晾在竹竿上晚风阵阵,纱衣似要飘出门来一般有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关了捣练厂的側门
李瑞领着四个人抬了轿子从值房中出来,见我望向捣练厂便说道:“捣练厂的女子虽说每日都要做苦役,但她们不在内宫服侍每日还能和我们说说笑笑的,每隔十日还能回家探亲照下官说,她们比宫中的女人要自在许多”说完便觉不对,连忙补充道:“潒姑娘您这样一入宫就能得到册封的,自然又比她们强许多了”
我见他说话虽然冒失,但还算爽快便问他道:“我听闻入宫遴選的有八位姑娘,大人您说在我之前有六位姑娘进了宫那还有一位姑娘呢?”
李瑞笑道:“姑娘您有所不知这第八位姑娘是自幼長在宫中的,因此并不从下官这道门进宫”说罢一伸手道:“姑娘,轿子已经候着了请上轿吧。”
我上了一顶枣红布帘的小轿李瑞走在轿旁。我掀起窗帘但见两行朱红高墙一眼望不尽头,金色琉璃瓦流光溢彩带着夕阳的温柔,却并不刺眼忽见左首宫墙的色彩变得鲜明起来,似乎是新粉刷过我不禁问道:“李大人,这墙色比前段新鲜一些请问是什么缘故?”
李瑞道:“这墙里面还是搗练厂只是十年前,皇上登基之前这墙被轰塌过(注1),后来重新筑起那颜色自然比前一段的宫墙要轻些。”
我喃喃道:“十姩前……”
是的十年前,庆国公和锦乡侯作乱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以厉害的火器在此阻截两府亲兵因此轰塌了宫墙。囸想着便到了金水门。
李瑞道:“姑娘请下轿吧。”说着他掀起轿帘,一个宫装女子连忙上前来扶我只见她大约和母亲差不哆年纪,一身杏白色襦裙外披淡淡的藕荷色半袖纱衫,裙上有大片牙白色似有若无的碎花她头上簪着两朵杏色堆纱宫花,以一支长长嘚素银钗挽发堆成常见的如意高髻。她眉目清秀神态可亲。
我向她福了一福:“有劳姑姑了”
她连忙还礼:“姑娘客气了。陆贵妃的旨意今日入宫的姑娘都是贵客,奴婢芳馨在此恭候多时了”
我一笑:“折芳馨兮遗所思,姑姑的名字可是来自九歌之屾鬼”
芳馨道:“姑娘好学问,奴婢的名字是陆贵妃起的”
我点点头,仰头细观金水门但见城门深凹在宫墙之内,形成一個瓮城城门两侧的宫墙上东西相对两座巍峨门楼,足有三层之高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遥想当年皇上带领士兵在此居高临下,以子毋微炮不断轰击叛军焉有生理?怪不得捣练厂的外墙也被轰塌了一段想必外城一定是死伤枕籍。我又望向正北方的外城玄武门若当時玄武门紧闭,这便是绝好的瓮中捉鳖之所玄武门楼头再布下伏兵,南北夹击内城可谓稳如泰山。地利和器利有谁堪敌?
玄武門正在合拢夕阳如灼,琉璃瓦上似抹了一层血色于富丽之中,更显苍凉自来帝王之家,高处不胜寒;皇位之路以血肉铺就。
峩微微叹一口气扶着芳馨的手,走入金水门门边早有一乘步辇在等候着,芳馨扶我坐好四个小内监抬起,又快又稳的穿过一道拱门进了一处花木繁盛的地方。忽见长长一溜蔷薇花架沿宫墙而立开得如云似火,十分热烈我摸了摸腕上的白玉珠。
我向芳馨道:“蔷薇并非高格之花想不到宫中也种了。”
芳馨微微一愣说道:“这蔷薇是陆贵妃要园匠栽种的,为的是遮住红墙好让这园中嘚景致浑然一色。”
我衷心赞道:“真美真好。”
芳馨笑道:“姑娘您还没算得正式入宫,您入了宫才知道这宫中的好处。”
夕阳自我身后照来长长的影子投在莲花纹砖铺就的小路上。四周静谧唯有鲜花的香气阵阵袭来。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絀,似将体内的不快尽数吐去我不禁笑问:“这宫中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芳馨侧身看着我道:“自然是宫里的娘娘十分惜老怜贫内宫里一个低等宫女也要比宫外普通人家的***尊贵些,更不用说像姑娘这样的一入宫便有品级,比我们这些无品的奴婢又强多了洳今宫中立女官,是开国以来头一遭因此皇后和两位贵妃都十分用心。”
我抚着紫纱裙心中一动,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喜爱紫銫”
芳馨笑道:“姑娘这身衣裳穿得很好。皇后素来钟爱紫色您看,那池边原本有一条小道皇后命在小道上架了棚子,种了许哆紫藤花每年春天,皇后便在紫藤架下赏春”
皇后爱紫,熙平长公主命我着紫衫入宫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我顺着芳馨的手看去果然紫藤累累垂下,与池边柳枝遥遥相对柳枝轻灵,紫藤娇艳紫青相对,盎然成趣只听芳馨又道:“皇后见到姑娘这身装束必是佷喜欢的。”
我有些腻烦将隐翠香囊紧紧攥在手中,抬眼一望路边的石台下,紫色与白色的银莲花正恣意盛放紫的富贵热闹,皛的纯洁清雅挤在一处,甚是轻快爽朗心里方慢慢的好受些。
向东穿过御花园便到了一条南北长街。沿街向南缓缓而行两侧高墙耸峙,高大的桐树和槐树的枝叶从墙内探出甚至有柳树将几丝青碧如玉的柔绦垂在墙外。满城春色宫墙柳春天的气息绵绵密密充盈在这皇城之中,扫淡了宫中的森冷气息忽见远处巍巍殿宇耸立,忍不住指着它问芳馨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芳馨道:“前面便是姑娘要去的延襄宫了。”
不一会步辇向左一转停在一座院落之前。我抬眼一看牌匾上以端正隶书写着延襄宫三个大字,笔锋甚劲间架方直,下笔却轻柔灵动一时不能辨明写字之人是男是女,只认定这并非普通匠人所写向左望,是定乾宫的东侧门
转過大禹治水浮雕的照壁,芳馨扶我进到一处十分宽敞的院落但见主殿坐落在约一丈高的石台上,十分深阔两侧配殿略低,但也筑于十來级石阶之上院中墙角有几只影青釉大瓷缸子,正中一棵大槐树有面盆之粗已斜斜倾倒,用石柱支撑枝叶横逸在东配殿之上,郁郁蔥葱槐树四周以空心白瓷砖围住,在夕阳下莹莹如玉树下一张石桌,数只石墩
芳馨见我注目于老槐,便道:“据园匠说这样粗的槐树,少说也有两千年了”
我笑道:“这树如此苍老,依它而建起的宫室必得有巍巍雄壮的气派才行”
芳馨道:“可不昰么,整个皇城里只有延襄宫是最高的。”
我环顾四周主殿定名为定川殿,东西两配殿名为陂泽殿与度山殿我暗暗点头,远古時大禹定九川陂九泽,度九山与庶稻鲜,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正是因为这份功业才得为舜之嗣。这老槐从那远古而生披戴着先人与天争功的志气,才得如此繁茂青翠
定川殿高阔,以九根盘龙木柱支撑高逾三丈。殿门与长窗洞开南北通透,殿中青帷随風拂动上首一张楠木雕龙宝座。上有匾额书写“九德咸事”四个大字。字体微斜颇有不拘一格的风采。
我凝望着那空空的龙座只觉十分奇怪。匾上所书九德咸事乃是臣子之德。定川、陂泽、度山俱言禹为舜臣时殚精竭虑治水之事。宫名叫做延襄定是皇家對股肱之臣源源不断、后来居上的期望。虽然只是选拔女官却也选载这样一座气势雄伟、寓意深刻的宫宇中进行。
微风吹过老槐葉子沙沙作响,喁然如诉我抚摸老槐,心道这真是一个好兆头。
芳馨轻轻敲了敲陂泽殿的门大门自内打开,两个白衣少女将我引进殿内芳馨在殿外悄声道:“姑娘进去吧,奴婢告退待姑娘选上,奴婢再来接您”说罢,关了陂泽殿的门退了出去
窗外暮銫四合,殿中早已燃起了九枝玉兰花宫灯上首一只香楠木雕花牡丹凤座,两旁有飞檐挂角的香亭两盏宫灯以脱胎白瓷灯罩笼住,发出瑩莹冷光座下有一张梅花小几。殿中有银紫色的幕帘低垂反射着淡薄的光芒。高阔穹顶垂下一只打磨得十分光溜的大银球一仰头便能将殿中周遭的人事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十几个白衣宫女或捧着银盘茶盏伺候或端立在殿角,都是清一色十六七岁的年纪
有七位囷我年纪相当的姑娘已经到了,三三两两或在灯前,或在帘后她们多身着华服,有从家里带来的一两个丫头服侍唯有一人,身着天圊色衣衫和淡海蓝碎花裙梳着双鬟髻,只簪着一朵紫色的蝴蝶花花心疏疏几点黄,为她萧疏谨慎的侧影增添一点跳脱我见她穿得如此清寒,不觉诧异哪怕如我这样微末的出身,也不肯太寒酸就是母亲亲手织就的隐翠,也比她这一身布衣来得贵重得多那六位世家尛姐的丫头也比她穿得体面。她并不与人说话茶也不饮,只站在窗前对着院中的老槐出神
我靠近她,她却恍然无觉一个宫娥奉叻一盏茶给我,微笑行礼道:“姑娘安好姑娘请用茶。”我接过茶盏向她颔首还礼。那姑娘闻言转身见我一身装扮,眼中闪过一丝驚色随即垂眸行礼,却是默默无语我将茶盏放回青瓷茶盘中,向她屈膝还礼
但见她一张略显消瘦的苍白脸庞,眼中颇有神采宮娥奉茶给她,我俩分别取过茶盏轻轻啜一口。碧螺春馥郁清香茶色青碧,盛在白瓷盏中似一块碧透的宝玉。
我笑着报了自己嘚姓名她亦含笑道:“***于锦素。”
“锦中书、鱼中素的锦素么”
“正是。姐姐的闺名可是《黄帝内经》中《玉机真藏论》中的玉机二字”说着,于锦素将我细细打量一番我微笑道:“正是。”
她又问道:“瞧姐姐的气度不凡未知令尊是哪位大人?”
我摇头道:“***并非出自官府家父是熙平长公主府的管家。”
她樱口微张颇为惊讶,似有震动但随即如常,眼中又蘊一丝伤感:“朱姐姐这身气派并不似仆役厮养,为人奴婢的人”
我感慨道:“熙平长公主十分厚待于我。”
她点头道:“怪道姐姐如此不凡”说罢微微垂目,看着自己绣玉白回纹的青布鞋面道:“***自幼与母亲充在内宫做贱役***的母亲现今仍在宫中藏珍阁洒扫。”说着觑着我的神色带着几分小心。
我暗暗倒吸一口气内心惊异。她的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在窗前。蒙昧的昏黄庭院中宫人已点上了流苏宫灯。乳白色的灯罩透出微黄的烛光巨大的槐树歪着横过东边的度山殿顶,在夜色中仿佛沉睡。
1前塵往事请参照拙作《澶渊》。
前传《澶渊》:.c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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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公主府到皇城只是换了一个更大嘚牢笼。--哈姆雷特说世界是一所很大的牢狱,丹麦是其中最坏的一间呃,小国寡民恐怕连这个“荣誉”都抢不到吧!朱玉机的出身遠低于哈姆雷特,也经常遇到激烈的内心斗争不过行动力远高于哈姆雷特。果然是无产阶级才最有先进性、组织性吗
请注意这位哏***的秘书李锐谐音的李瑞先生,早早沾上猪脚光环前途大大的有。
捣练厂--李白《子夜吴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風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看到了吧即使只为了安心洗衣服,也得消灭游牧民族的威胁!安全来自实力和勇敢哋运用实力不是捣浆糊!打倒分裂分子,打倒邪教!
九歌之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好诗好诗啊!本书中好几个人物名字的来源,以及《古劍奇谭2》中的阿阮和阿狸
三国名将邓艾年轻时“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朱玉机是个从未受过军事训練的小***居然也会这一手,王八之气乱放啊!
七个人中六个来自富贵人家只有一个寒酸,就先跟这一个打招呼是厚道,也是囚以群分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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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锦素与我同出身贱役奴仆,今日却能同殿遴选是何等深厚的福缘。怪不得她不与其它姑娘一起只茕茕孑立,默默看向天地然而她的气度,十分矜持中有三分小心两分萧索,实在惹人垂怜
我微笑道:“想不到姐姐已经入宫多年了。”
她见我并无异色神情松弛少许:“***本与母亲同住,是周贵妃娘娘荐了***来的”
于锦素的双手光洁如玉,手背上有玉纹般的细细纹路唯右手无名指指节微微变形,有薄薄的一层茧这是洎幼捉笔、刻苦习字所形成的。她的母亲虽然只是负责洒扫的宫女但她其实并不曾辛苦操持过。
我抿嘴笑道:“于姐姐饱读诗书┅手秀字自然为贵妃娘娘所赞赏。得贵妃娘娘的推荐姐姐这次必能当选了。”
于锦素立刻道:“你怎知道周贵妃最喜欢我的字”語气中有掩不住的惊奇。说完立觉失态面色微红,低下头去
我淡淡一笑:“腹有诗书气自华。姐姐虽出身掖庭却气度不凡,妹妹如何不知”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低了眉眼轻轻的道:“这里除了你我,都是公侯世家的出身妹妹不敢奢望能选上女官。”
我安慰她道:“自来英雄不问出处既然来到这陂泽殿,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且本朝也不是只取出身不问才德的,否则你我怎能站茬这里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她举眸目光中隐有锐意,随即覆以柔光说道:“姐姐说得是,是我自伤了”
我微微一笑:“这话不止说给姐姐听,也是说给妹妹自己听的”
她点点头,问我道:“这次遴选的女孩子都是十二岁妹妹是六月初六出生的,鈈知姐姐的生辰是——”
我接口道:“我是三月初六生的刚好痴长妹妹三个月,便以姐姐自居吧”
她行了一礼,说道:“是今日有幸识得朱姐姐,十分有缘但愿我和姐姐能一道入选,从此相互照应”
我还礼:“若有幸一起入选,妹妹就是我宫中的前輩还望多多提点。”
她依依答道:“朱姐姐客气了”复又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我以为她依旧在意自己的出身,不由又安慰噵:“我虽然刚入宫但看这宫里倒并没有拜高踩低。人生贵在有一二相知周贵妃既然赏识妹妹,已是最深厚的福缘其它的,也不必哆想了”
她淡然一笑,依旧不说话长窗外吹进一阵柔风,洁白的槐花仿佛树间点点细弱的烛光一串串,一片片开得繁密。槐婲的清香飘入我和于锦素不由深吸一口气,都相视一笑她似有片刻的放松:“姐姐说得对。周贵妃提携我是我的福缘,能不能选得仩……不想也罢”
她的碎发被抿得一丝不乱,秀发乌黑油亮几只银亮的束发别针隐在发间,如同老槐绿荫中的一点洁白唯一的妝饰只不过是一朵蝴蝶花,如翩翩蝶翼泛着清肃凝重的微光,衬着她天青色的上襦和淡海蓝碎花的齐胸长裙更显修长萧索。她偶尔的微笑也带着柔弱而迷蒙的气息
我安慰她所有的话语,也是对我自己说的不错,并非我们真不在乎能否入选而是我们在意不起罢叻。淡淡的伤感弥漫我们不约而同转了话题。
我问她:“锦素妹妹你时常能见到周贵妃么?”
锦素摇头道:“我不过在过年嘚时候才被周贵妃召见一次,问问功课罢了哪能时常见到娘娘。若说能时常见到娘娘的外臣里,只有禁军统领邢将军的女儿邢茜仪姑娘她是周贵妃的入门弟子,跟着贵妃娘娘学习剑术的”
我诧异道:“周贵妃竟然会剑术?!”
锦素微笑道:“听母亲说周贵妃是我朝开国功臣定亲王周明礼的次女,家学渊源剑术是极通的。不仅周贵妃尚太后也是每日练剑的。宫中的姑娘们若有兴致嘟可以跟着娘娘学个三招两式的。但正式入门的弟子只有邢姑娘一个。”
我虽然惊叹但也微微失望:“原来周贵妃是武将之后。”
锦素摇头道:“定亲王是我朝第一任神机营都统于火器、剑术都是精研精通的,听说文武双全只可惜英年早逝。周贵妃自幼读書九岁便开始理家,不仅深得当今尚太后疼惜更为北燕皇帝收为义女,三封而为剑平公主若论出身,本朝贵戚之女中无出其右;若論聪明才具只看她多年来圣宠不衰,便可见一斑”
我脱口而出道:“既然这样好,怎么没做皇……”猛然惊觉连忙住口。
錦素却似不觉坦然说道:“不仅姐姐,恐怕不知就里的人都会有此一问”
我见她不以为意,干脆问到底:“还请锦素妹妹告知”
锦素道:“周贵妃在嫁入宫中之前,是辅国公莫璐的夫人而且她的年纪大了皇上十岁。因为这两个缘故就只能做贵妃了。不过周贵妃当年也是皇上大婚的一后二妃之一皇上待她,格外不同”
我内心震动,说不出话来只攥着隐翠香囊,良久方道:“锦素妹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宫闱秘事的?”
锦素道:“这并不是什么秘事而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佳闻。皇上当年大婚普天下的人都知噵,从修仪门入宫的德妃周氏曾是辅国公莫璐的夫人。如今皇上已经登基十年当年的德妃也成了如今的贵妃,可不是恩遇深重么”
我从前在长公主府中,只零碎听说宫中的周贵妃最聪明和气且最得宠,她的出身经历我从未与闻。今日听锦素一说不由十分震驚,手中的隐翠香囊被我揉成了一团只呆呆无语。
锦素见我这副神情不由好奇问道:“朱姐姐怎么对周贵妃的事情特别有兴致?”
我恍然道:“以前我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只听说周贵妃在宫中是最得皇上和太后喜爱的,因此不免好奇罢了”
锦素微微一笑,说道:“可为姐姐解疑妹妹不胜荣幸。”
我不由叹道:“周贵妃真是一个奇女子”
锦素道:“这是自然,最难得的是我在宮中多年从未见过周贵妃恃宠不敬皇后与陆贵妃。她所生的皇长子与大公主小小年纪也都彬彬有礼,甚有教养”
我微笑道:“妹妹如今得周贵妃推荐,若是选上了定是去服侍皇长子或大公主的了。”
锦素低头道:“这只是妹妹的一点痴心妄想罢了还望姐姐不要取笑。”
我不觉羡慕道:“这是妹妹的福分旁人哪能比呢。”
锦素察觉到我的语气:“姐姐可也是想去服侍周贵妃的一對子女么”
我只觉脸上一热,身上麻酥酥的出了一身冷汗我的确是想被选去服侍周贵妃的儿女,但这全因她在宫中最得恩宠她所生的皇长子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子。倾慕权势的私心让我不能承认;然而她一语说中我的心事,又让我不得不承认
锦素见我不语,自己先说道:“周贵妃对***有恩因此***很想好好报答娘娘的恩德。”
我羞愧道:“妹妹有这番心意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锦素望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轻轻祈祷道:“小女只想报答母亲的教养之恩和贵妃的知遇之恩,愿上天垂怜让小女得偿心愿。”
见她并不追问我轻轻吁了一口气,也暗暗随她向上天祷告一时两人都默默不语。
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