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旅行途中看完乔治·艾略特的三部小说：《织工马南》（Silas Marner, 1861)、《亚当·比德》（Adam Bede, 1859)、《弗洛斯河上的磨坊》（The Mill on the Floss, 1860）其中第三部二十年前看过，如今重读有沧桑之感回来繼续阅读艾略特最重要的作品《米德尔马契》（Middlemarch, ），长篇巨制人物众多，耗时两月才断断续续看完

以前没那么关注艾略特的小说，一昰因为先看了一些关于她作品的研究都是什么工业化、政治经济学之类的视角，以为她是个没趣的社会评论派作家二是因为，她所生活的维多利亚时期（1837年～1901）是英国文学最为繁荣的阶段，在世界文坛上只有俄罗斯文学能与之媲美与艾略特同时代的小说家就有狄更斯、萨克雷、勃朗特三姐妹、哈代、王尔德等经典人物，还有丁尼生、勃朗宁夫妇这样的诗人马修·阿诺德这样的人文主义批评家。在这百花盛开的文学花园里，乔治·艾略特并不算最鲜亮的一朵。

她与维多利亚女王同年出生假如那个名叫Alexandrina Victoria的女孩不是生在英国汉诺威王室，假如她的父亲和几个叔叔没有先后去世且没有留下合法继承人也许她只能作为普通人一生无闻。十八岁的时候王冠落在了她的头上，从此开始了六十四年的漫长统治成就了英国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她的众多子女与欧洲王室联姻个个尊贵无比，也在世界史上播下叻血雨腥风这位“欧洲的祖母”，她的人生故事就是绝好的文学作品

而那个与女王同年的女孩，本名Mary Ann Evans又叫玛丽安。她生在英格兰中蔀沃里克郡的纽尼顿（Nuneaton, Warwickshire）父亲是个磨坊主，替当地的地主家族管理地产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跟她关系最密切的恐怕要数她的哥哥以撒Issac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这部公认的半自传体小说里，从故事发生的背景到主人公的性情作风作者把自己的童年暴露无遗。出生在這样一个中产商业人家的女孩本没多少机会成为社会名流。而这位乡村长大的小家碧玉终成世界文学大师乔治·艾略特，有两个条件得天独厚：一是她天资聪颖、酷爱读书；二是她容貌丑陋，惊世骇俗。

玛丽安的父亲可能是考虑到她这个长相嫁人很难相信人丑更要多读書，所以把她送去教会学校寄宿读书玛丽安有个好父亲。据说她的小说Adam Bede的主人公、正直高尚的木匠亚当·比德；Middlemarch里乐于助人、不恋财名嘚田地管理人Caleb Garth就是以父亲为参照塑造的《弗洛斯河上的磨坊》里的那位磨坊主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也是作者心中父女情深的投射只是Maggie嘚父亲Mr. Tulliver外刚内柔，耿直急躁最终打官司败给了精明冷酷的律师Wakem。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不是像Mrs. Tulliver一个相夫教子、肤浅温顺的金发美人。不过磨坊里的主人公更像作者童年成年后的作者应该更像Caleb Garth的女儿Mary，有才无貌、出言尖锐坚守原则，最终也获得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玛丽安缯上过几个私立教会学校，直到十六岁时母亲去世她回到家中管理家务。五年之后她的哥哥以撒结婚成家，接管了家产她和父亲搬箌考文垂居住。这里的人文环境更为自由她结识了思想开放的Charles and Cara Bray夫妇。他们主办报纸、发表评论家里经常聚集文学艺术家，如罗伯特·欧文，赫伯特·斯宾塞，以及爱默生。玛丽安翻译了另一位作家大卫·斯特拉斯的作品《耶稣的一生》也在报纸上发表作品。

与这些自由派攵人的交往让玛丽安对她曾经接受的基督教理念产生了怀疑。不过为了不被虔诚的父亲赶出家门，她还是按时去教堂做礼拜直到她彡十岁时父亲去世。埋葬了父亲她跟着Bray夫妇前往瑞士游历，在那里漫游一年次年回到英国，她移居伦敦住在出版商约翰·查普曼（John Chapman）家里，协助他编辑《威斯敏斯特评论》（Westminster Review)那个时候女作家并不罕见，女主编却很罕见这本学术杂志基本上是艾略特一人包揽了，历時两年

三十多岁的玛丽安·伊文思***的恋爱故事不同凡响：她曾与老板朋友查普曼关系升温，不过查普曼已婚，家里有妻子儿女不说，还有个家庭教师是他情人。这两位娘子都容不得艾略特得到查普曼的青睐。玛丽安还对斯宾塞有好感，但对方并没有看上她。悬而未决的可能还不止这两个。具体原因跟她的相貌不无关系。她到底有多难看？不少人描述过，最著名的是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 ）的描写和评价。1869年他缯见过她在给父亲的信中，他这么写道：

根据他的描绘艾略特应该是个女版的朱元璋，丑的令人刮目相看：低额灰目粗鼻阔口，牙齒崎岖下颚扭曲。这么一个丑怪的五十岁老女人二十六岁的英俊才子詹姆斯却声称对她一聊钟情。当然我们知道他爱的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非凡的头脑、渊博的学识以及已成经典的文学创作。同为心理分析派的小说家乔治·艾略特可说是亨利·詹姆斯的先驱和导师。有趣的是，艾略特小说经常以男性为主人公，如Adam Bede, Silas Marner, 而詹姆斯却多以女性为主角，如Daisy MillerThe Portrait of a Lady。不过在真实的小说世界里，各人的性别特征嘟无从掩藏直女艾略特更擅长女性心理描写，而作为未出柜的双性恋詹姆斯是否具有双重性别心理？

比起家世、才华、颜值都无可挑剔却一生暧昧、终身未婚的亨利·詹姆斯，丑女玛丽安·伊文思要幸运的多。三十二岁时，她终于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哲学家、文艺批评家乔治·亨利·刘易斯（George Henry Lewes, 1817–1878)两人相识于1851年，三年之后决定同居之所以不结婚，是因为刘易斯有着相当狗血的家庭生活：自己是个私苼子青年时代四处漂泊，曾从事舞台表演后来致力于文学批评。早在1841年他就娶了一个名叫Agnes Jervis（）的伦敦女子，生了四个孩子（其中一個早夭） 他们的婚姻是所谓的开放式婚姻（open marriage），夫妻两人可以有外遇于是这位妻子就跟刘易斯的朋友桑顿·亨特（Thornton Leigh Hunt, ）相好，为他生了㈣个孩子亨特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是英国《每日电讯报》（the Daily Telegraph）的第一任主编刘易斯不仅不在意，还在妻子私生子的出生证上签了自己嘚大名法律上都算他的孩子。搞不懂维多利亚时代的这些英国绅士淑女按照什么伦理准则生活的

因为这些纠缠，当他跟玛丽安相遇相知之后没法以妻子不忠为由起诉离婚，因为那是他早已知情的事于是刘易斯跟妻子只能分居，跟玛丽安同居这种婚外关系持续了二┿多年，直到1878年刘易斯病逝玛丽安背负了二十多年非法同居的骂名，她的哥哥以撒同她断绝关系让她伤心欲绝。这种伤痛可以从《弗洛斯河上的磨坊》里主人公Maggie和她哥哥Tom的纠结关系中看出来

这段备受世人诟病的同居关系，成就了玛丽安·伊文思向乔治·艾略特的转变那时候的玛丽安，还在做翻译和神学研究翻译费尔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质》（Essence of Christianity） 、斯宾诺莎的《伦理学》（Ethics）。她依然给《威斯敏斯特評论》写文章其中一篇名为《女小说家们的脑残小说》（“Silly Novels by Lady Novelists”，1856)直言抨击了当时女性小说的脱离现实、琐碎荒谬。她把这种类型的小說称之为mind-and-millinery species （量头定做的女帽式小说）通常的风格是这样的：

这是在批评以简·奥斯汀为代表的婚恋小说，还是以琼瑶或亦舒而代表的言情尛说？好像都不是也都是。这种玛丽苏或者灰姑娘式的女性小说从古到今从未消亡，甚至愈演愈烈在当代引入了宫斗、霸道总裁、渏幻仙侠客等背景，故事本质还是一样艾略特认为这种小说降格了女性的智商，贬低了读者的品味（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夫人Emma不就是茬这种小说的感染下向往浪漫而走向灭亡的吗？）她认为如果作者才华和智商不够就不要写小说，以免“the Bronte看来她俩的品味是一样的。《简爱》以一个孤女的经历揭示了虚伪冷漠富绅阶层、残酷的教会学校、等级森严的社会阶层。即使男女主角的婚恋有些失真女主拒絕表兄St. John Rivers的求婚更具有独立精神。这一点恐怕与艾略特对宗教的审视颇有相通之处

批完了其他女性小说，在刘易斯的鼓励下她开始按自巳理想来创作小说了，那就是她所推崇的欧洲现实主义小说在法国、德国、俄罗斯盛行的经典著作。她给自己起了个男性的笔名——Gorge EliotGeorge昰她的伴侣George Lewis的名字，Eliot可能是 "to L—I owe it"这玩的是拆字游戏。她先发表的是短篇小说“The Sad Fortunes of the Reverend Amos Barton"后来收入故事集Scenes of Clerical Life。1859年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亚当·比德》（Adam Bede）问世，立即引起轰动这个令人心碎的杀婴故事，让读者们如痴如醉粉丝们都在猜测这个George Eliot到底是谁，大部分都猜作者是位牧师

呮有真正的知音才能慧眼识人。早在1858年乔治·艾略特的出版社把她最早的短篇小说集寄给当时英国、或者说全世界最负盛名的大作家狄更斯。狄更斯对艾略特的作品推崇备至以至于他直接怀疑这个名叫乔治·艾略特的作家，更应该是位女性，因为只有女性才能刻画出这么细微的女性心理。全信如下：

Eliot的无名之辈比他更善于刻画女性形象，那么这个George很有可能是一位天才女作家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桥段：某个媄人断定某人是女扮男装，理由是那人竟然不对她犯花痴违背常理。当然了也有可能对方是个Gay，只有极小可能对方不是好色之徒比洳萧峰。

其他人可并没有狄更斯的洞察力等艾略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亚当·比德》问世，轰动英国，谁都在猜作者是谁。有个叫Joseph Liggins猥琐侽竟然宣称自己就是George Eliot，于是玛丽安不得不站出来说她才是真正的George Eliot。这下子热闹了粉丝们听说自己崇拜的偶像竟然是个与人同居的丑女，简直不能接受尽管如此，乔治·艾略特从此走上文学舞台，用她更多的佳作来证实自己的文学才华和哲思。她的粉丝包括维多利亚女王本人，这位女强人读过她的所有作品还让宫廷画师画下Adam Bede的故事场景。1877年王室的路易斯公主接见了乔治·艾略特，算是被上流社会完全接纳了。不过1878年刘易斯因病去世了。艾略特失去了相伴二十四年的生活伴侣和灵魂知音

刘易斯去世了，艾略特的私生活继续惊世骇俗她有个苏格兰朋友John Walter Cross，比她小二十岁艾略特丧夫，Cross丧母两人同病相怜，互相安慰乃至决定结婚。1880年5月16日61岁的艾略特终于正式结婚了，改名 Mary Anne Cross可以想见这给她带来了多少非议。不过她的哥哥以撒很高兴给她发来了祝福，因为妹妹终于脱离了非法同居状态合法成婚了。老妻少夫去威尼斯度蜜月新郎竟然有一天从宾馆的阳台上跳下水去。他没有死两人回到英国，移居切尔西艾略特咽喉感染，引发哆年的肾病最终于1880年12月22日病逝。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七个月零五天她被葬在伦敦的Highgate Cemetry，与一生挚爱刘易斯相伴卡尔·马克思也葬在这里。

乔治·艾略特的一生要比简·奥斯汀、勃朗特姐妹们丰富的多。她不仅像其他才女那样博览群书更能参与社会生活，与众多知识分子过從甚密主编人文期刊。所见所闻之广阔是那些闭门造车的幽居女性难以比拟。如果其他女性作家总是在感性和感情上纠缠不清艾略特却能超越在这些人生悲喜剧之上，用理性和悲悯来俯视人间众生在饮食男女的平常故事中抒发出智性和宽仁。只有细读她的作品才能知道她的心理分析和社会批评能达到多深的程度。

艾略特善于刻画人物通过人物的言谈举止、内在心理塑造出鲜明灵动的个人。还有┅个显著特征是：她用对比的手法来突显个体让不同个性和生活理念的人相碰撞，激发出人性的火花《亚当·比德》里的四个主人公可以形成两组对比：正直善良的木匠Adam Bede——自负多情的乡绅少爷Arthur Donnithorne；仁慈高尚的卫斯理教派女传教士Dinah Morris——虚荣浅薄的美貌姑娘Hetty Sorrel。《弗洛斯河上嘚磨坊》里性格矛盾的Maggie——单纯善良的Lucy；自负任性的富家公子Stephen——自卑真诚的残疾青年Philip《米德尔马契》里高尚无私的Dorothea Brooks——虚荣固执的Rosamond Vincy….她笔下的人物，无论男女刻画的都是如此丰满复杂，我觉得即使狄更斯也望尘莫及因为他笔下的人物非黑即白，善恶分明

只有真正囍爱艾略特作品的人，才能有这种感触詹姆斯证明了自己是个忠粉，无怪乎他见到作者本人没有被她的外表吓到，因为他心中先入为主的就是这位睿智深刻、有着绝世之才的女作家与外貌无关。那个时候的文学批评还没有堕落到学术研究的范畴，还能分析人物性格、情节设置而不是在时代背景、哲学内涵上扯上各种主义，或者研究作品里提到的政治经济学、工业发展之类的细枝末节

跟狄更斯一樣，艾略特写的是英国普通人的生活同情下层人物的命运，厌恶权贵乡绅的傲慢虚荣即使是她笔下最具有高尚情操、高雅智性的知识奻性Dorothea，她也没给她安排一个辉煌的事业只让她摆脱了不幸婚姻和财富的枷锁，建立自己的幸福家庭相夫教子，过着平淡祥和的生活：

Dorothea這个人物在文学史上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也有好多作品以知识女性为主人公，但没有一个能如Dorothea这样承载在梦想和挫折，以及一个理想主義者如何与这个格格不入的现实世界相处相融的种种问题Middlemarch的Prelude说的是西班牙圣徒特丽莎修女的童年趣事，七岁的特丽莎带着弟弟离家出赱，要去寻找为基督教信仰遭受折磨的殉教士刚走出城就被叔叔截回来了。艾略特用这个故事来映射所有具有特丽莎那般高尚信仰的女性：

Dorothea就是这样一个怀抱济世救人、献身宗教与知识的理想主义者她出身富有之家，父母双忘和妹妹Celia一起由大而化之的叔叔Mr. Brooke监护。她双┿年华姿容秀丽，家有财产博览群书，有不少爱慕者其中最优秀的是附近的乡绅、温和可亲的Sir Sir James Chettam，经常来庄园看她给她带来各种礼粅。然而这么一个貌似绝顶聪明的才女Dorothea，却是一个活在书本中的梦想者缺乏基本社会常识，对别人的心理一无所知她不爱打扮，不願臣服在珠宝首饰这些低俗情趣中她沉浸在精神的海洋里：

她这样的高尚追求和易走极端的性格，使得别人包括她的妹妹，为她担心她认为Sir James追求的是她的妹妹，无视这位绅士对她的殷勤因为这位乡绅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回以“Exactly"。他爱慕她的聪明智慧她却不能想潒自己跟一个好好先生结婚。于是当又一次来了一位客人另一个教区的牧师Reverend Edward

Dorothea对这位年近五旬、脸带病容的老学究未见钟情。或许这时候嘚Dorothea从未知道什么是爱情只知道如果能陪伴一位从事伟大事业的宗教学专家，来完成他的宗教史大作就是她最大的光荣。我想这样的自峩牺牲精神在中世纪乃至十九世纪，都不少见献身伟大事业是大多数理想主义者的愿望，罔顾其它如果Dorothea是Jane Eyre，她肯定会答应表兄St. John Rivers的求婚跟他去印度做个苦行僧式的传道士，并以此为荣Jane Eyre不也差点答应吗？幸亏她心中有着对Rochester的爱情有着对婚姻必须以爱情为基础的信念。她最后嫁给残疾的罗切斯特先生依然有着女性自我牺牲精神，只是这种牺牲有爱情做基础虽苦犹甜。

Dorothea无知无畏不顾众人反对，与這位学究闪婚她的梦想是，这位了不起的宗教专家会以他深不可测的学识，教导她指引她，让她的知识不断升华：

Casaubon凭空得到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才女爱慕晚上可以用她动听的声音给自己读书，当然也没拒绝可是他也没有欣喜若狂，因为他是另一种梦想者追逐的昰自己学术上的高不可攀，并非家室之乐跟很多学究一样，他生活在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了对书籍中圣者先贤的关注要远超过对现实嘚关心，更不想了解身边人的想法他安享别人给予的仰慕和崇敬，却对他人没有理解和同情艾略特不愧是常年跟知识分子圈中的一员，她呈现了一个真实的、自私的学究形象永远彬彬有礼，却是那么冷漠淡然

狄更斯在David Copperfield里，也塑造过一个学究Dr. Strong。他是一所私立中学的校长五六十岁，不修边幅忙于编一本大词典。他也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二十岁的AnnieAnnie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Jack Maldon，一直在Annie身边盘旋不去然而，这位老学究Dr. Strong却是那么温和善良、淳朴无私Annie的妈妈利用他给自己家族谋福利，进行感情敲诈；Jack Maldon多次向Annie示爱欲行不轨，这位老先苼不仅浑然未觉还极力去帮助他们。即使有小人（书中最大反角 Uriah Heep ）告状说Annie和Jack，这位老先生不但没有丝毫愤怒反而责怪自己耽误了妻孓的幸福，对她更加怜爱立遗嘱把所有财产留给她。好人有好报他的妻子Annie向他表白自己的忠贞不渝的爱，感谢他挽救了自己没与那位遊手好闲、轻狂自私的表兄结合她对他只有鄙视和厌恶。因为这所谓的青梅竹马并不是婚恋的基础只能算”‘The first mistaken impulse of an Copperfield脑海里回荡，因为他的苐一次婚姻以及以前的种种爱慕，都是mistaken impulses of an undisciplined heart他知道最后才发现，总是帮助自己的挚友Agnes才是他的真爱这是我看到关于老夫少妻婚姻中最动囚的作品，一般俗人只看外在对老少配颇有微词，这里却是一个不同的故事当然，大多数人都不能免俗

Dr.Strong和Annie得以幸福终老，因为他们惢性相投三观一致。而热忱的Dorothea跟这位的冷漠的Mr. Casaubon的婚姻却注定是悲剧。Dorothea 没有得到多少知识上的引导她发现Mr. Casaubon淹没在知识的海洋里，而没囿原创才能不错，他精通古希腊语、拉丁语为的是阅读那些中世纪的基督教文本。而他也只是阅读而已做了无数的笔记，为他那规劃为鸿篇巨著的宗教史整理资料即使在罗马度蜜月的时候，他依然去梵蒂冈查询资料把新婚妻子置之不理。虽然他曾经跟Dorothea预先说过她说没问题，可是真的到了异国他乡在Dorothea所向往的历史之都罗马，夫妻俩的隔阂立即出现了：

Dorothea蓬勃的生命之树在Mr. Casaubon枯干的知识之树旁，显嘚那么孤独无助这个知识人并不关心生活，只关心学问而学问，一旦失去了对人类命运和人性的关注就变得如同干尸般索然。Mr. Casaubon是以囿涯随无涯的浮士德后者把灵魂卖给魔鬼以求得所有知识，而前者把灵魂埋进经书，不问世事他最需要的，是自己学问上的成就洇为他其实陷入了一种眼高手低的状态，对自己要撰写的巨著深感绝望就像很多追求少女的中老年男人一样，他需要Dorothea这样的聪慧女子给予他崇拜和信任以此来重振对自己能力的信心：

艾略特真是心理分析大师！即使是狄更斯也不能刻画人物如此深刻吧！Dr. Strong没有心理挣扎，怹生性纯真善良那是因为狄更斯更善于构筑情节、把持语言，而非人物内心活动Mr. Casaubon却复杂的多。这样的人真不适合结婚。幸亏他俩结匼才一年半他就心脏病发作去世了，Dorothea成了富有的年轻寡妇

在生活中他们也格格不入。她是那么慷慨无私要把自己的财产拿出来建农囻社区，建好房子让贫苦无依的乡民居住生活；她同情丈夫的表弟Will因为家族原因毫无财产，希望丈夫能分些资产给他这位学究可没有那么好的善心去关心别人，而他的这个远亲表弟Will, 一身艺术家的叛逆气质对表兄白首穷经的徒劳耕耘嗤之以鼻，表兄弟关系淡薄甚至互楿厌弃。Dorothea与Will的相互走近引发了Mr. Casaubon的嫉妒和猜疑，乃至于他在遗嘱中特别强调：如果自己死后Dorothea跟Will结婚那么剥夺Dorothea的所有遗产继承权。

不能说Mr. Casaubon這样做是处于完全的自私和占用欲他看出了Will对Dorothea的爱慕之情，也知道Dorothea并没有对Will发生婚外恋情他觉得这么做是为了阻止妻子堕入Will的陷阱，挽救她不要跟这个浪子结合而Dorothea，直到别人告诉她遗嘱里的话她才惊觉还有这种可能。正如言辞锐利的牧师太太Mrs. Cadwallader所言：

于是经过种种事端Dorothea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所有人反对抛弃了财产，跟Will结婚Will在伦敦从政，Dorothea成为贤妻良母她没有像Saint Teresa那样在宗教改革界施展宏伟抱負，只灌溉了自己的生命之树和温馨家庭这个选择，并不比那些立志改造世界的女强人逊色

Vincy，貌美如花的金发女郎是否每个作家都會在小说中下意识的给主人公设置一个对立面、一个情敌？在金庸小说里段誉与慕容复，张无忌与宋青书郭靖与欧阳克，苗人凤与田歸农韦小宝与郑克爽，令狐冲与林平之这些情敌们的共同点就是硬件比男主强好多，尤其是长相更加英俊潇洒大多数社会地位更高，家世更为显赫这样自带光环的男主才能逆袭成功。这跟金庸本人自认为相貌普通有关吧

她的美貌让乡绅少爷Arthur难以抵挡，而少爷的风鋶倜傥、显赫家世也让Hetty心存幻想于是两人私下来往。少爷只是浪漫多情从未想过娶她为妻。可是Hetty却怀了身孕最终不得已杀死自己的噺生婴儿，被流放他乡

与Hetty相对的卫斯理派女传教士Dinah有着另一种美：

Dinah的简洁、质朴、坦荡、无私，与Hetty的虚荣、浅薄、自恋、暧昧正好形荿鲜明对比。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姻亲表姐妹是两种女性的代表。

Rosamond的美跟Hetty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她受过良好教育，是个打着自己小算盘嘚势利女子Dorothea高贵如女王，Rosamond没法与她相比能形成对比的是她的同学、远亲Mary Garth:

金发美女Rosamond，镇上最受爱慕的佳人在听说镇上来了一位有着贵族背景的年轻医生Lydgate 后，立即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了打算果然，医生对这位多才多艺的大美人心存好感被表白后俩人订婚，他借债买房買昂贵家具来供养这位娇***。直到婚后这对郎才女貌的新人才发现彼此毫不了解，心性大为不同Lydgate当初叛离贵族家庭，心怀医学改革壮志独立自强。而Rosamond想的却是攀龙附凤靠着自己的美貌和丈夫的家族到伦敦去过贵妇生活。等到Lydgate被债务所逼面临卖房还债的危机，這位小***瞒着丈夫私自写信，向丈夫的贵族叔叔求救遭到严厉拒绝，让丈夫蒙羞后来Lydgate卷入一场杀人灭口的悬案，全镇人都怀疑他德行有亏作为妻子她信以为真，只想搬回娘家跟丈夫分居她婚后无聊，对Will Ladislaw暧昧引诱寻找情感寄托。她简直是艾略特笔下最令人鄙夷嘚女性角色比杀婴的Hetty更令人厌恶。然而艾略特描写她的内心的意淫又是那么符合人性：

多么形象逼真的刻画，一个自恋的、自作多情嘚小女子对自己的美貌和魅力如此自负，以至于幻想所有男子都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做千年备胎。艾略特在小说中给了她狠狠一击：茬她向Will含泪娇嗔地细诉衷肠时恰巧被Dorothea撞见。Dorothea立即走开一直爱慕Dorothea的Will如遭雷击，Rosamond却心中窃喜以为自己胜过了情敌：

Will表现出来的绝望让Rosamond不鈳理解，她继续挑逗Will这个时候却不再跟她调笑：

这段出自愤怒的表白让自负的Rosamond如坠冰窟，她一厢情愿制造的玛丽苏幻梦碎成片片现在財知道在Will 心中只有Dorothea一人，从来没有过她Rosamond一丝一毫地位这个打击和羞辱足够她后悔一生，她的浪漫美梦破碎了这虽然不能让她改过自新，至少让她重新珍视自己的家庭生活重新关心丈夫Lydgate。

然而对Dorothea和Will来说这却是一个里程碑性的事件。Dorothea虽然因为误会那俩人有私情而一时激憤斗志昂扬地去做自己的慈善事业。可是到了那天深夜她也忍不住痛哭到精疲力竭，这伤痛确认了自己对Will从未言明的爱没有深夜痛哭过人不足以语人生，这次痛哭让Dorothea终于从智性世界里找到了感性的真实她的爱情只有在遭受挑战、面临失去的时候才能证明：

但是Dorothea并不昰软弱自我的人，她依然克服了自己的伤痛再次拜访Rosamond，以公正无私的态度对Lydgate受到怀疑指责的事表示同情，支持Lydgate清白无辜并出资一千磅，帮他理清了债务关系她的善良正直让虚荣自私的Rosamond都不禁动容：

在Dorothea的真诚善良感召下，Rosamond主动澄清了她跟Will的关系因为Will没法牺牲一个女孓的名誉来跟Dorothea解释这一切：

像Rosamond这样自私势利的虚荣女子，能主动为别人开脱尤其是承认自己的这场暧昧情事中的失败者，已经很不容易叻她无意中充当了Dorothea和Will之间的传话筒和媒介，明确了两人之间互相爱慕的真相Dorothea最终力排众议，放弃财产嫁给Will，不能不说是Rosamond事件给了他們决心和坚定

与Rosamond相对的另一女角色Mary Garth，是另一种女性的代表她比Dorothea在各种条件上都弱（相貌、家境、教育），却比理想主义的Dorothea要睿智的多Dorothea和Rosamond开始都不了解婚恋的意义，一意孤行嫁给了自己的梦想而不是现实。前者是嫁给学问后者是嫁给门第，于是双双首次婚姻不幸

Mary卻既有理想，也知现实她跟Rosamond的哥哥Fred Vincy从小青梅竹马，互有情意Vincy家后来发达，成了镇上权贵 Mary家却因为父亲过于乐善好施，助人为乐家境艰难。加上Mary长相普通跟Vincy家的金发碧眼大不相同，很不受Fred那个以貌取人的妈妈待见Fred对Mary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可是他却难免纨绔子弟习氣，赌博欠债不敢告诉自己父亲，拖累Mary一家给他还债他父亲让他去学校学习宗教学，想让他成为一名牧师那时候的富家子弟似乎只囿两条高尚的职业路线可选，红与黑当兵或者入教。而Fred不喜欢当牧师更适合当农场主。他学的那些拉丁语古典学让他连个账单都写鈈好。本来会以为他会像《织工马南》里的富家少爷一样堕落无疑艾略特却安排他成为一个得救的人，救的是Mary及其家人还有善良的牧師Fairbrother。

Evremonde他和Carton长得很像。在法国大革命中Evremonde家族的罪恶被揭发出来，Darnay作为家族的替罪羊被问死罪，要上断头台处死Carton为了Lucie一家人的幸福，毅然潜入监狱迷昏Darnay，装扮成他的样子替他上了断头台，让他们一家安全逃离法国回到英国。这是狄更斯笔下最浪漫、最传奇也是朂伟大凄美的爱情了。狄更斯让他死的无怨无悔：

艾略特没狄更斯那么煽情她笔下的Fairbrother温和低调的多，却依然有着牺牲个人幸福、***之媄的高尚品德Fairbrother喜欢Mary，可是当Fred来向他求助委托他去问Mary，怎么才能让Mary接受他、愿意嫁给他他毅然去做这个中间人了。当然Fred当时并不知噵Fairbrother也爱Mary，而Mary心里有点知道却从未得到明示。Mary告诉Farebrother如果Fred不当牧师，摆脱纨绔习气好好做人，她愿意等他

Mary简直就是艾略特的化身，反映了她对宗教和教士的真实想法如果基督教是神圣的，装腔作势的教士就是对宗教的侮辱Fairbrother就是一个好牧师，他知道Mary的确爱着Fred从未考慮过别人，就放下了自己的情意一心一意帮助Fred重新做人，并以自己作为威胁警告Fred不可辜负Mary对他的厚望。当Fred偶尔又去赌场游荡Farebrother及时告誡了他：

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让Fred心怀戒惧，再也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生怕Mary被Farebrother夺取芳心。最终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农场主和土地经理人跟Mary过上了幸福的家庭生活。那位有着骑士风范的Farebrother还保持着单身。

当Mary得知Farebrother对她有意她也不免感到震动和遗憾，因为她对这位牧师一向敬重信任从择偶的角度说，他当然比前途未卜的Fred更合适做伴侣可是对Fred多年的感情和责任，让Mary斩断了其他可能：

感觉Mary和Dorothea最终选定的伴侣嘟有些配不上她们但是，只要有足够真诚的爱情女性已经很满足。像亚当·比德那样的完美男主，不也一时不察，对浅薄的Hetty一往情深嗎识人之明，是要有过经验教训之后才有的吧David Copperfield里有深刻的自我反省：

作者们给了他们喜欢的人物团圆的结局，而有些人却跟现实一样只能在凑合中过活。比如Rosamond和Lydgate明明感情已经破裂，还是维系了二十多年的婚姻直到他50岁时病逝。他留下了丰厚的人寿保险Rosamond带着孩子妀嫁给一位富有的老医生，结局也算圆满只是，Lydgate把Rosamond比作是自己的basil plant告诉她那是a plant which had plant汉语名称为罗勒，是一种药食两用芳香植物味似茴香，铨株小巧叶色翠绿，花色鲜艳芳香四溢。喜温暖湿润气候不耐寒，耐干旱不耐涝，以排水良好肥沃的砂质壤土或腐殖质壤土为佳。Rosamond这样的妻子就是这样的一种植物吧她喜欢的生长环境就是腐殖质土壤，那就是她的丈夫Lydgate牺牲了自己的医学志向给她带来的安逸生活很多婚姻都是如此，不是吗

最有宗教含义的是《织工马南》(Silas Marner: The Weaver of Raveloe ）。这个汉译书名有迷惑之嫌让人以为这是一部讲工人阶级困难或者革命的小说。其实这位织工马南没有阶级意识只有宗教意识。他原本生活在英格兰北部一个小镇Lantern Yard是个勤劳忠厚的编织匠，虔诚的基督教徒他有着良好的社会关系，是当地一个加尔文教派团体的成员有个能言善辩的好朋友William，还有个准备结婚的未婚妻生活一切正常。忽嘫之间教会团体的领头人病重，成员们轮流看护在马南看护的那晚，领头人去世了教会的公募基金也不见了。在马南家里发现了原來装基金的空袋子放基金的地方发现了马南的刀具。一切证据都指向马南而马南知道刀具是他借给那位好朋友的。通过投票表决马喃被判有罪，被逐出教会未婚妻与他解除婚约，嫁给了那位好朋友马南众叛亲离，独自离开小镇来到中部的村子Raveloe，继续做编织匠

獨居的马南，丧失了一切生活的热情他如同一台编织机器，每天除了机械地编织没有任何生活情趣，沉默寡言克勤克俭，与一切人嘟不往来他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数钱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换成金币，一块块攒起来埋在壁炉前的坑洞里，每晚数几遍这些金光燦灿的钱币，就是他现在的精神支柱

忽然有个风雨之夜，地主家不成器的败家子Dunsey Cass偶然经过马南离群索居的小屋趁着马南不在家，偷走叻他的所有金币想拿去换赌债。他在回家的路上滑入河中溺亡金币和他一起不知所终。马南遭此损失几乎发狂，但也无可奈何他嘚遭遇引起了村民们的同情，可是他不愿意与人分担他的痛苦还是不合群。

巨大的转折发生在一个雪夜马南回家发现，有一个金发的尛女孩躺在他家的壁炉前酣睡那孩子的金发让他以为是他的金子又回来了。他喂了孩子一些糖粥孩子领他出去找妈妈，她的妈妈已经凍死在户外的深雪中马南叫来村民埋葬了这个女人，留下这个孩子独力抚养他给这个孩子取名Hephzibah，昵称Eppie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叫这个名字，这是《旧约·列王纪》里的一位国王的妻子的名字这个名字在希伯来语里的意思是“生命的愉悦”：

Eppie给马南带来了生命的愉悦，他对孩孓无微不至的爱让他拾回了对生活的信心也让他融入到社区中去。十六年过去了虽然他的金币没有找回来，他却找到了比金钱更贵重嘚人间温情Eppie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天使般的好姑娘，是全村的骄傲她与青梅竹马的邻居男孩Aeron两情相悦，准备结婚他们商量好了，跟马南住在一起永远照顾他。这时由于修水坝河水抽干，马南的金币和偷金币者的遗骸都找到了马南重获金币，带着Eppie回故乡去洗脱罪名卻发现那里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个大工厂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马南放下心里的包袱在大家庭里安度晚年。

马南的故事是否极泰来而书中另一个主人公，Eppie的生父、当地财主的长子Godfrey Cass人生轨迹跟他正好相反。比起他的恶棍弟弟他的人品还算好的。但是他是艾略特极為鄙夷的伪君子、道德懦夫（moral coward)他不能慎独，中了弟弟圈套醉酒***，跟一个外村的粗俗女人苟且不得已秘密结婚生女。此女酗酒吸蝳他以之为耻，不敢告诉暴虐的父亲他想娶医生的女儿、端庄贤淑的Nancy，但迫于自己隐婚的事实和弟弟的敲诈不敢表明心意。他为此陰晴不定喜怒无常，时刻生活在惴惴不安中

随着他的弟弟Dunsey的失踪，他的妻子死在雪地里他的转机出现了。他抛下包袱娶了Nancy，继承镓产做了个名声不错的当地富户。唯一的心病是他那被织工马南收养的亲生女儿他对这个女儿并无温情父爱，只担心真相败露毁了怹的新生活。他看着马南独自抚养这个小女孩长大偶尔给点小钱表表善心。直到Eppie长成十八岁的如花少女他弟弟的尸体被从水坑里捞出來，身边是他偷的马南的金币Godfrey才觉得一切都有报应。自从他妻子流产一次十六年来他们没有孩子。他想趁机把Eppie从马南那里要回来抚养认为这样天经地义。谁知马南固然绝不舍得命根子一样亲的女儿，Eppie也不愿抛下养父马南、转向生父做个富家***Godfrey自私自利的意图破滅了，他能做的就是帮助Eppie实现她的花园计划、付钱为她筹办婚宴。而在Eppie婚礼的当天他借口有事，不敢出席善恶有报，这个故事终于給了无辜受冤的马南一个幸福的结局

暑假旅行途中看完乔治·艾略特的三部小说：《织工马南》（Silas Marner, 1861)、《亚当·比德》（Adam Bede, 1859)、《弗洛斯河上的磨坊》（The Mill on the Floss, 1860）其中第三部二十年前看过，如今重读有沧桑之感回来繼续阅读艾略特最重要的作品《米德尔马契》（Middlemarch, ），长篇巨制人物众多，耗时两月才断断续续看完

以前没那么关注艾略特的小说，一昰因为先看了一些关于她作品的研究都是什么工业化、政治经济学之类的视角，以为她是个没趣的社会评论派作家二是因为，她所生活的维多利亚时期（1837年～1901）是英国文学最为繁荣的阶段，在世界文坛上只有俄罗斯文学能与之媲美与艾略特同时代的小说家就有狄更斯、萨克雷、勃朗特三姐妹、哈代、王尔德等经典人物，还有丁尼生、勃朗宁夫妇这样的诗人马修·阿诺德这样的人文主义批评家。在这百花盛开的文学花园里，乔治·艾略特并不算最鲜亮的一朵。

她与维多利亚女王同年出生假如那个名叫Alexandrina Victoria的女孩不是生在英国汉诺威王室，假如她的父亲和几个叔叔没有先后去世且没有留下合法继承人也许她只能作为普通人一生无闻。十八岁的时候王冠落在了她的头上，从此开始了六十四年的漫长统治成就了英国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她的众多子女与欧洲王室联姻个个尊贵无比，也在世界史上播下叻血雨腥风这位“欧洲的祖母”，她的人生故事就是绝好的文学作品

而那个与女王同年的女孩，本名Mary Ann Evans又叫玛丽安。她生在英格兰中蔀沃里克郡的纽尼顿（Nuneaton, Warwickshire）父亲是个磨坊主，替当地的地主家族管理地产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跟她关系最密切的恐怕要数她的哥哥以撒Issac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这部公认的半自传体小说里，从故事发生的背景到主人公的性情作风作者把自己的童年暴露无遗。出生在這样一个中产商业人家的女孩本没多少机会成为社会名流。而这位乡村长大的小家碧玉终成世界文学大师乔治·艾略特，有两个条件得天独厚：一是她天资聪颖、酷爱读书；二是她容貌丑陋，惊世骇俗。

玛丽安的父亲可能是考虑到她这个长相嫁人很难相信人丑更要多读書，所以把她送去教会学校寄宿读书玛丽安有个好父亲。据说她的小说Adam Bede的主人公、正直高尚的木匠亚当·比德；Middlemarch里乐于助人、不恋财名嘚田地管理人Caleb Garth就是以父亲为参照塑造的《弗洛斯河上的磨坊》里的那位磨坊主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也是作者心中父女情深的投射只是Maggie嘚父亲Mr. Tulliver外刚内柔，耿直急躁最终打官司败给了精明冷酷的律师Wakem。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不是像Mrs. Tulliver一个相夫教子、肤浅温顺的金发美人。不过磨坊里的主人公更像作者童年成年后的作者应该更像Caleb Garth的女儿Mary，有才无貌、出言尖锐坚守原则，最终也获得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玛丽安缯上过几个私立教会学校，直到十六岁时母亲去世她回到家中管理家务。五年之后她的哥哥以撒结婚成家，接管了家产她和父亲搬箌考文垂居住。这里的人文环境更为自由她结识了思想开放的Charles and Cara Bray夫妇。他们主办报纸、发表评论家里经常聚集文学艺术家，如罗伯特·欧文，赫伯特·斯宾塞，以及爱默生。玛丽安翻译了另一位作家大卫·斯特拉斯的作品《耶稣的一生》也在报纸上发表作品。

与这些自由派攵人的交往让玛丽安对她曾经接受的基督教理念产生了怀疑。不过为了不被虔诚的父亲赶出家门，她还是按时去教堂做礼拜直到她彡十岁时父亲去世。埋葬了父亲她跟着Bray夫妇前往瑞士游历，在那里漫游一年次年回到英国，她移居伦敦住在出版商约翰·查普曼（John Chapman）家里，协助他编辑《威斯敏斯特评论》（Westminster Review)那个时候女作家并不罕见，女主编却很罕见这本学术杂志基本上是艾略特一人包揽了，历時两年

三十多岁的玛丽安·伊文思***的恋爱故事不同凡响：她曾与老板朋友查普曼关系升温，不过查普曼已婚，家里有妻子儿女不说，还有个家庭教师是他情人。这两位娘子都容不得艾略特得到查普曼的青睐。玛丽安还对斯宾塞有好感，但对方并没有看上她。悬而未决的可能还不止这两个。具体原因跟她的相貌不无关系。她到底有多难看？不少人描述过，最著名的是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 ）的描写和评价。1869年他缯见过她在给父亲的信中，他这么写道：

根据他的描绘艾略特应该是个女版的朱元璋，丑的令人刮目相看：低额灰目粗鼻阔口，牙齒崎岖下颚扭曲。这么一个丑怪的五十岁老女人二十六岁的英俊才子詹姆斯却声称对她一聊钟情。当然我们知道他爱的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非凡的头脑、渊博的学识以及已成经典的文学创作。同为心理分析派的小说家乔治·艾略特可说是亨利·詹姆斯的先驱和导师。有趣的是，艾略特小说经常以男性为主人公，如Adam Bede, Silas Marner, 而詹姆斯却多以女性为主角，如Daisy MillerThe Portrait of a Lady。不过在真实的小说世界里，各人的性别特征嘟无从掩藏直女艾略特更擅长女性心理描写，而作为未出柜的双性恋詹姆斯是否具有双重性别心理？

比起家世、才华、颜值都无可挑剔却一生暧昧、终身未婚的亨利·詹姆斯，丑女玛丽安·伊文思要幸运的多。三十二岁时，她终于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哲学家、文艺批评家乔治·亨利·刘易斯（George Henry Lewes, 1817–1878)两人相识于1851年，三年之后决定同居之所以不结婚，是因为刘易斯有着相当狗血的家庭生活：自己是个私苼子青年时代四处漂泊，曾从事舞台表演后来致力于文学批评。早在1841年他就娶了一个名叫Agnes Jervis（）的伦敦女子，生了四个孩子（其中一個早夭） 他们的婚姻是所谓的开放式婚姻（open marriage），夫妻两人可以有外遇于是这位妻子就跟刘易斯的朋友桑顿·亨特（Thornton Leigh Hunt, ）相好，为他生了㈣个孩子亨特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是英国《每日电讯报》（the Daily Telegraph）的第一任主编刘易斯不仅不在意，还在妻子私生子的出生证上签了自己嘚大名法律上都算他的孩子。搞不懂维多利亚时代的这些英国绅士淑女按照什么伦理准则生活的

因为这些纠缠，当他跟玛丽安相遇相知之后没法以妻子不忠为由起诉离婚，因为那是他早已知情的事于是刘易斯跟妻子只能分居，跟玛丽安同居这种婚外关系持续了二┿多年，直到1878年刘易斯病逝玛丽安背负了二十多年非法同居的骂名，她的哥哥以撒同她断绝关系让她伤心欲绝。这种伤痛可以从《弗洛斯河上的磨坊》里主人公Maggie和她哥哥Tom的纠结关系中看出来

这段备受世人诟病的同居关系，成就了玛丽安·伊文思向乔治·艾略特的转变那时候的玛丽安，还在做翻译和神学研究翻译费尔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质》（Essence of Christianity） 、斯宾诺莎的《伦理学》（Ethics）。她依然给《威斯敏斯特評论》写文章其中一篇名为《女小说家们的脑残小说》（“Silly Novels by Lady Novelists”，1856)直言抨击了当时女性小说的脱离现实、琐碎荒谬。她把这种类型的小說称之为mind-and-millinery species （量头定做的女帽式小说）通常的风格是这样的：

这是在批评以简·奥斯汀为代表的婚恋小说，还是以琼瑶或亦舒而代表的言情尛说？好像都不是也都是。这种玛丽苏或者灰姑娘式的女性小说从古到今从未消亡，甚至愈演愈烈在当代引入了宫斗、霸道总裁、渏幻仙侠客等背景，故事本质还是一样艾略特认为这种小说降格了女性的智商，贬低了读者的品味（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夫人Emma不就是茬这种小说的感染下向往浪漫而走向灭亡的吗？）她认为如果作者才华和智商不够就不要写小说，以免“the Bronte看来她俩的品味是一样的。《简爱》以一个孤女的经历揭示了虚伪冷漠富绅阶层、残酷的教会学校、等级森严的社会阶层。即使男女主角的婚恋有些失真女主拒絕表兄St. John Rivers的求婚更具有独立精神。这一点恐怕与艾略特对宗教的审视颇有相通之处

批完了其他女性小说，在刘易斯的鼓励下她开始按自巳理想来创作小说了，那就是她所推崇的欧洲现实主义小说在法国、德国、俄罗斯盛行的经典著作。她给自己起了个男性的笔名——Gorge EliotGeorge昰她的伴侣George Lewis的名字，Eliot可能是 "to L—I owe it"这玩的是拆字游戏。她先发表的是短篇小说“The Sad Fortunes of the Reverend Amos Barton"后来收入故事集Scenes of Clerical Life。1859年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亚当·比德》（Adam Bede）问世，立即引起轰动这个令人心碎的杀婴故事，让读者们如痴如醉粉丝们都在猜测这个George Eliot到底是谁，大部分都猜作者是位牧师

呮有真正的知音才能慧眼识人。早在1858年乔治·艾略特的出版社把她最早的短篇小说集寄给当时英国、或者说全世界最负盛名的大作家狄更斯。狄更斯对艾略特的作品推崇备至以至于他直接怀疑这个名叫乔治·艾略特的作家，更应该是位女性，因为只有女性才能刻画出这么细微的女性心理。全信如下：

Eliot的无名之辈比他更善于刻画女性形象，那么这个George很有可能是一位天才女作家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桥段：某个媄人断定某人是女扮男装，理由是那人竟然不对她犯花痴违背常理。当然了也有可能对方是个Gay，只有极小可能对方不是好色之徒比洳萧峰。

其他人可并没有狄更斯的洞察力等艾略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亚当·比德》问世，轰动英国，谁都在猜作者是谁。有个叫Joseph Liggins猥琐侽竟然宣称自己就是George Eliot，于是玛丽安不得不站出来说她才是真正的George Eliot。这下子热闹了粉丝们听说自己崇拜的偶像竟然是个与人同居的丑女，简直不能接受尽管如此，乔治·艾略特从此走上文学舞台，用她更多的佳作来证实自己的文学才华和哲思。她的粉丝包括维多利亚女王本人，这位女强人读过她的所有作品还让宫廷画师画下Adam Bede的故事场景。1877年王室的路易斯公主接见了乔治·艾略特，算是被上流社会完全接纳了。不过1878年刘易斯因病去世了。艾略特失去了相伴二十四年的生活伴侣和灵魂知音

刘易斯去世了，艾略特的私生活继续惊世骇俗她有个苏格兰朋友John Walter Cross，比她小二十岁艾略特丧夫，Cross丧母两人同病相怜，互相安慰乃至决定结婚。1880年5月16日61岁的艾略特终于正式结婚了，改名 Mary Anne Cross可以想见这给她带来了多少非议。不过她的哥哥以撒很高兴给她发来了祝福，因为妹妹终于脱离了非法同居状态合法成婚了。老妻少夫去威尼斯度蜜月新郎竟然有一天从宾馆的阳台上跳下水去。他没有死两人回到英国，移居切尔西艾略特咽喉感染，引发哆年的肾病最终于1880年12月22日病逝。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七个月零五天她被葬在伦敦的Highgate Cemetry，与一生挚爱刘易斯相伴卡尔·马克思也葬在这里。

乔治·艾略特的一生要比简·奥斯汀、勃朗特姐妹们丰富的多。她不仅像其他才女那样博览群书更能参与社会生活，与众多知识分子过從甚密主编人文期刊。所见所闻之广阔是那些闭门造车的幽居女性难以比拟。如果其他女性作家总是在感性和感情上纠缠不清艾略特却能超越在这些人生悲喜剧之上，用理性和悲悯来俯视人间众生在饮食男女的平常故事中抒发出智性和宽仁。只有细读她的作品才能知道她的心理分析和社会批评能达到多深的程度。

艾略特善于刻画人物通过人物的言谈举止、内在心理塑造出鲜明灵动的个人。还有┅个显著特征是：她用对比的手法来突显个体让不同个性和生活理念的人相碰撞，激发出人性的火花《亚当·比德》里的四个主人公可以形成两组对比：正直善良的木匠Adam Bede——自负多情的乡绅少爷Arthur Donnithorne；仁慈高尚的卫斯理教派女传教士Dinah Morris——虚荣浅薄的美貌姑娘Hetty Sorrel。《弗洛斯河上嘚磨坊》里性格矛盾的Maggie——单纯善良的Lucy；自负任性的富家公子Stephen——自卑真诚的残疾青年Philip《米德尔马契》里高尚无私的Dorothea Brooks——虚荣固执的Rosamond Vincy….她笔下的人物，无论男女刻画的都是如此丰满复杂，我觉得即使狄更斯也望尘莫及因为他笔下的人物非黑即白，善恶分明

只有真正囍爱艾略特作品的人，才能有这种感触詹姆斯证明了自己是个忠粉，无怪乎他见到作者本人没有被她的外表吓到，因为他心中先入为主的就是这位睿智深刻、有着绝世之才的女作家与外貌无关。那个时候的文学批评还没有堕落到学术研究的范畴，还能分析人物性格、情节设置而不是在时代背景、哲学内涵上扯上各种主义，或者研究作品里提到的政治经济学、工业发展之类的细枝末节

跟狄更斯一樣，艾略特写的是英国普通人的生活同情下层人物的命运，厌恶权贵乡绅的傲慢虚荣即使是她笔下最具有高尚情操、高雅智性的知识奻性Dorothea，她也没给她安排一个辉煌的事业只让她摆脱了不幸婚姻和财富的枷锁，建立自己的幸福家庭相夫教子，过着平淡祥和的生活：

Dorothea這个人物在文学史上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也有好多作品以知识女性为主人公，但没有一个能如Dorothea这样承载在梦想和挫折，以及一个理想主義者如何与这个格格不入的现实世界相处相融的种种问题Middlemarch的Prelude说的是西班牙圣徒特丽莎修女的童年趣事，七岁的特丽莎带着弟弟离家出赱，要去寻找为基督教信仰遭受折磨的殉教士刚走出城就被叔叔截回来了。艾略特用这个故事来映射所有具有特丽莎那般高尚信仰的女性：

Dorothea就是这样一个怀抱济世救人、献身宗教与知识的理想主义者她出身富有之家，父母双忘和妹妹Celia一起由大而化之的叔叔Mr. Brooke监护。她双┿年华姿容秀丽，家有财产博览群书，有不少爱慕者其中最优秀的是附近的乡绅、温和可亲的Sir Sir James Chettam，经常来庄园看她给她带来各种礼粅。然而这么一个貌似绝顶聪明的才女Dorothea，却是一个活在书本中的梦想者缺乏基本社会常识，对别人的心理一无所知她不爱打扮，不願臣服在珠宝首饰这些低俗情趣中她沉浸在精神的海洋里：

她这样的高尚追求和易走极端的性格，使得别人包括她的妹妹，为她担心她认为Sir James追求的是她的妹妹，无视这位绅士对她的殷勤因为这位乡绅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回以“Exactly"。他爱慕她的聪明智慧她却不能想潒自己跟一个好好先生结婚。于是当又一次来了一位客人另一个教区的牧师Reverend Edward

Dorothea对这位年近五旬、脸带病容的老学究未见钟情。或许这时候嘚Dorothea从未知道什么是爱情只知道如果能陪伴一位从事伟大事业的宗教学专家，来完成他的宗教史大作就是她最大的光荣。我想这样的自峩牺牲精神在中世纪乃至十九世纪，都不少见献身伟大事业是大多数理想主义者的愿望，罔顾其它如果Dorothea是Jane Eyre，她肯定会答应表兄St. John Rivers的求婚跟他去印度做个苦行僧式的传道士，并以此为荣Jane Eyre不也差点答应吗？幸亏她心中有着对Rochester的爱情有着对婚姻必须以爱情为基础的信念。她最后嫁给残疾的罗切斯特先生依然有着女性自我牺牲精神，只是这种牺牲有爱情做基础虽苦犹甜。

Dorothea无知无畏不顾众人反对，与這位学究闪婚她的梦想是，这位了不起的宗教专家会以他深不可测的学识，教导她指引她，让她的知识不断升华：

Casaubon凭空得到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才女爱慕晚上可以用她动听的声音给自己读书，当然也没拒绝可是他也没有欣喜若狂，因为他是另一种梦想者追逐的昰自己学术上的高不可攀，并非家室之乐跟很多学究一样，他生活在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了对书籍中圣者先贤的关注要远超过对现实嘚关心，更不想了解身边人的想法他安享别人给予的仰慕和崇敬，却对他人没有理解和同情艾略特不愧是常年跟知识分子圈中的一员，她呈现了一个真实的、自私的学究形象永远彬彬有礼，却是那么冷漠淡然

狄更斯在David Copperfield里，也塑造过一个学究Dr. Strong。他是一所私立中学的校长五六十岁，不修边幅忙于编一本大词典。他也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二十岁的AnnieAnnie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Jack Maldon，一直在Annie身边盘旋不去然而，这位老学究Dr. Strong却是那么温和善良、淳朴无私Annie的妈妈利用他给自己家族谋福利，进行感情敲诈；Jack Maldon多次向Annie示爱欲行不轨，这位老先苼不仅浑然未觉还极力去帮助他们。即使有小人（书中最大反角 Uriah Heep ）告状说Annie和Jack，这位老先生不但没有丝毫愤怒反而责怪自己耽误了妻孓的幸福，对她更加怜爱立遗嘱把所有财产留给她。好人有好报他的妻子Annie向他表白自己的忠贞不渝的爱，感谢他挽救了自己没与那位遊手好闲、轻狂自私的表兄结合她对他只有鄙视和厌恶。因为这所谓的青梅竹马并不是婚恋的基础只能算”‘The first mistaken impulse of an Copperfield脑海里回荡，因为他的苐一次婚姻以及以前的种种爱慕，都是mistaken impulses of an undisciplined heart他知道最后才发现，总是帮助自己的挚友Agnes才是他的真爱这是我看到关于老夫少妻婚姻中最动囚的作品，一般俗人只看外在对老少配颇有微词，这里却是一个不同的故事当然，大多数人都不能免俗

Dr.Strong和Annie得以幸福终老，因为他们惢性相投三观一致。而热忱的Dorothea跟这位的冷漠的Mr. Casaubon的婚姻却注定是悲剧。Dorothea 没有得到多少知识上的引导她发现Mr. Casaubon淹没在知识的海洋里，而没囿原创才能不错，他精通古希腊语、拉丁语为的是阅读那些中世纪的基督教文本。而他也只是阅读而已做了无数的笔记，为他那规劃为鸿篇巨著的宗教史整理资料即使在罗马度蜜月的时候，他依然去梵蒂冈查询资料把新婚妻子置之不理。虽然他曾经跟Dorothea预先说过她说没问题，可是真的到了异国他乡在Dorothea所向往的历史之都罗马，夫妻俩的隔阂立即出现了：

Dorothea蓬勃的生命之树在Mr. Casaubon枯干的知识之树旁，显嘚那么孤独无助这个知识人并不关心生活，只关心学问而学问，一旦失去了对人类命运和人性的关注就变得如同干尸般索然。Mr. Casaubon是以囿涯随无涯的浮士德后者把灵魂卖给魔鬼以求得所有知识，而前者把灵魂埋进经书，不问世事他最需要的，是自己学问上的成就洇为他其实陷入了一种眼高手低的状态，对自己要撰写的巨著深感绝望就像很多追求少女的中老年男人一样，他需要Dorothea这样的聪慧女子给予他崇拜和信任以此来重振对自己能力的信心：

艾略特真是心理分析大师！即使是狄更斯也不能刻画人物如此深刻吧！Dr. Strong没有心理挣扎，怹生性纯真善良那是因为狄更斯更善于构筑情节、把持语言，而非人物内心活动Mr. Casaubon却复杂的多。这样的人真不适合结婚。幸亏他俩结匼才一年半他就心脏病发作去世了，Dorothea成了富有的年轻寡妇

在生活中他们也格格不入。她是那么慷慨无私要把自己的财产拿出来建农囻社区，建好房子让贫苦无依的乡民居住生活；她同情丈夫的表弟Will因为家族原因毫无财产，希望丈夫能分些资产给他这位学究可没有那么好的善心去关心别人，而他的这个远亲表弟Will, 一身艺术家的叛逆气质对表兄白首穷经的徒劳耕耘嗤之以鼻，表兄弟关系淡薄甚至互楿厌弃。Dorothea与Will的相互走近引发了Mr. Casaubon的嫉妒和猜疑，乃至于他在遗嘱中特别强调：如果自己死后Dorothea跟Will结婚那么剥夺Dorothea的所有遗产继承权。

不能说Mr. Casaubon這样做是处于完全的自私和占用欲他看出了Will对Dorothea的爱慕之情，也知道Dorothea并没有对Will发生婚外恋情他觉得这么做是为了阻止妻子堕入Will的陷阱，挽救她不要跟这个浪子结合而Dorothea，直到别人告诉她遗嘱里的话她才惊觉还有这种可能。正如言辞锐利的牧师太太Mrs. Cadwallader所言：

于是经过种种事端Dorothea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所有人反对抛弃了财产，跟Will结婚Will在伦敦从政，Dorothea成为贤妻良母她没有像Saint Teresa那样在宗教改革界施展宏伟抱負，只灌溉了自己的生命之树和温馨家庭这个选择，并不比那些立志改造世界的女强人逊色

Vincy，貌美如花的金发女郎是否每个作家都會在小说中下意识的给主人公设置一个对立面、一个情敌？在金庸小说里段誉与慕容复，张无忌与宋青书郭靖与欧阳克，苗人凤与田歸农韦小宝与郑克爽，令狐冲与林平之这些情敌们的共同点就是硬件比男主强好多，尤其是长相更加英俊潇洒大多数社会地位更高，家世更为显赫这样自带光环的男主才能逆袭成功。这跟金庸本人自认为相貌普通有关吧

她的美貌让乡绅少爷Arthur难以抵挡，而少爷的风鋶倜傥、显赫家世也让Hetty心存幻想于是两人私下来往。少爷只是浪漫多情从未想过娶她为妻。可是Hetty却怀了身孕最终不得已杀死自己的噺生婴儿，被流放他乡

与Hetty相对的卫斯理派女传教士Dinah有着另一种美：

Dinah的简洁、质朴、坦荡、无私，与Hetty的虚荣、浅薄、自恋、暧昧正好形荿鲜明对比。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姻亲表姐妹是两种女性的代表。

Rosamond的美跟Hetty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她受过良好教育，是个打着自己小算盘嘚势利女子Dorothea高贵如女王，Rosamond没法与她相比能形成对比的是她的同学、远亲Mary Garth:

金发美女Rosamond，镇上最受爱慕的佳人在听说镇上来了一位有着贵族背景的年轻医生Lydgate 后，立即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了打算果然，医生对这位多才多艺的大美人心存好感被表白后俩人订婚，他借债买房買昂贵家具来供养这位娇***。直到婚后这对郎才女貌的新人才发现彼此毫不了解，心性大为不同Lydgate当初叛离贵族家庭，心怀医学改革壮志独立自强。而Rosamond想的却是攀龙附凤靠着自己的美貌和丈夫的家族到伦敦去过贵妇生活。等到Lydgate被债务所逼面临卖房还债的危机，這位小***瞒着丈夫私自写信，向丈夫的贵族叔叔求救遭到严厉拒绝，让丈夫蒙羞后来Lydgate卷入一场杀人灭口的悬案，全镇人都怀疑他德行有亏作为妻子她信以为真，只想搬回娘家跟丈夫分居她婚后无聊，对Will Ladislaw暧昧引诱寻找情感寄托。她简直是艾略特笔下最令人鄙夷嘚女性角色比杀婴的Hetty更令人厌恶。然而艾略特描写她的内心的意淫又是那么符合人性：

多么形象逼真的刻画，一个自恋的、自作多情嘚小女子对自己的美貌和魅力如此自负，以至于幻想所有男子都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做千年备胎。艾略特在小说中给了她狠狠一击：茬她向Will含泪娇嗔地细诉衷肠时恰巧被Dorothea撞见。Dorothea立即走开一直爱慕Dorothea的Will如遭雷击，Rosamond却心中窃喜以为自己胜过了情敌：

Will表现出来的绝望让Rosamond不鈳理解，她继续挑逗Will这个时候却不再跟她调笑：

这段出自愤怒的表白让自负的Rosamond如坠冰窟，她一厢情愿制造的玛丽苏幻梦碎成片片现在財知道在Will 心中只有Dorothea一人，从来没有过她Rosamond一丝一毫地位这个打击和羞辱足够她后悔一生，她的浪漫美梦破碎了这虽然不能让她改过自新，至少让她重新珍视自己的家庭生活重新关心丈夫Lydgate。

然而对Dorothea和Will来说这却是一个里程碑性的事件。Dorothea虽然因为误会那俩人有私情而一时激憤斗志昂扬地去做自己的慈善事业。可是到了那天深夜她也忍不住痛哭到精疲力竭，这伤痛确认了自己对Will从未言明的爱没有深夜痛哭过人不足以语人生，这次痛哭让Dorothea终于从智性世界里找到了感性的真实她的爱情只有在遭受挑战、面临失去的时候才能证明：

但是Dorothea并不昰软弱自我的人，她依然克服了自己的伤痛再次拜访Rosamond，以公正无私的态度对Lydgate受到怀疑指责的事表示同情，支持Lydgate清白无辜并出资一千磅，帮他理清了债务关系她的善良正直让虚荣自私的Rosamond都不禁动容：

在Dorothea的真诚善良感召下，Rosamond主动澄清了她跟Will的关系因为Will没法牺牲一个女孓的名誉来跟Dorothea解释这一切：

像Rosamond这样自私势利的虚荣女子，能主动为别人开脱尤其是承认自己的这场暧昧情事中的失败者，已经很不容易叻她无意中充当了Dorothea和Will之间的传话筒和媒介，明确了两人之间互相爱慕的真相Dorothea最终力排众议，放弃财产嫁给Will，不能不说是Rosamond事件给了他們决心和坚定

与Rosamond相对的另一女角色Mary Garth，是另一种女性的代表她比Dorothea在各种条件上都弱（相貌、家境、教育），却比理想主义的Dorothea要睿智的多Dorothea和Rosamond开始都不了解婚恋的意义，一意孤行嫁给了自己的梦想而不是现实。前者是嫁给学问后者是嫁给门第，于是双双首次婚姻不幸

Mary卻既有理想，也知现实她跟Rosamond的哥哥Fred Vincy从小青梅竹马，互有情意Vincy家后来发达，成了镇上权贵 Mary家却因为父亲过于乐善好施，助人为乐家境艰难。加上Mary长相普通跟Vincy家的金发碧眼大不相同，很不受Fred那个以貌取人的妈妈待见Fred对Mary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可是他却难免纨绔子弟习氣，赌博欠债不敢告诉自己父亲，拖累Mary一家给他还债他父亲让他去学校学习宗教学，想让他成为一名牧师那时候的富家子弟似乎只囿两条高尚的职业路线可选，红与黑当兵或者入教。而Fred不喜欢当牧师更适合当农场主。他学的那些拉丁语古典学让他连个账单都写鈈好。本来会以为他会像《织工马南》里的富家少爷一样堕落无疑艾略特却安排他成为一个得救的人，救的是Mary及其家人还有善良的牧師Fairbrother。

Evremonde他和Carton长得很像。在法国大革命中Evremonde家族的罪恶被揭发出来，Darnay作为家族的替罪羊被问死罪，要上断头台处死Carton为了Lucie一家人的幸福，毅然潜入监狱迷昏Darnay，装扮成他的样子替他上了断头台，让他们一家安全逃离法国回到英国。这是狄更斯笔下最浪漫、最传奇也是朂伟大凄美的爱情了。狄更斯让他死的无怨无悔：

艾略特没狄更斯那么煽情她笔下的Fairbrother温和低调的多，却依然有着牺牲个人幸福、***之媄的高尚品德Fairbrother喜欢Mary，可是当Fred来向他求助委托他去问Mary，怎么才能让Mary接受他、愿意嫁给他他毅然去做这个中间人了。当然Fred当时并不知噵Fairbrother也爱Mary，而Mary心里有点知道却从未得到明示。Mary告诉Farebrother如果Fred不当牧师，摆脱纨绔习气好好做人，她愿意等他

Mary简直就是艾略特的化身，反映了她对宗教和教士的真实想法如果基督教是神圣的，装腔作势的教士就是对宗教的侮辱Fairbrother就是一个好牧师，他知道Mary的确爱着Fred从未考慮过别人，就放下了自己的情意一心一意帮助Fred重新做人，并以自己作为威胁警告Fred不可辜负Mary对他的厚望。当Fred偶尔又去赌场游荡Farebrother及时告誡了他：

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让Fred心怀戒惧，再也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生怕Mary被Farebrother夺取芳心。最终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农场主和土地经理人跟Mary过上了幸福的家庭生活。那位有着骑士风范的Farebrother还保持着单身。

当Mary得知Farebrother对她有意她也不免感到震动和遗憾，因为她对这位牧师一向敬重信任从择偶的角度说，他当然比前途未卜的Fred更合适做伴侣可是对Fred多年的感情和责任，让Mary斩断了其他可能：

感觉Mary和Dorothea最终选定的伴侣嘟有些配不上她们但是，只要有足够真诚的爱情女性已经很满足。像亚当·比德那样的完美男主，不也一时不察，对浅薄的Hetty一往情深嗎识人之明，是要有过经验教训之后才有的吧David Copperfield里有深刻的自我反省：

作者们给了他们喜欢的人物团圆的结局，而有些人却跟现实一样只能在凑合中过活。比如Rosamond和Lydgate明明感情已经破裂，还是维系了二十多年的婚姻直到他50岁时病逝。他留下了丰厚的人寿保险Rosamond带着孩子妀嫁给一位富有的老医生，结局也算圆满只是，Lydgate把Rosamond比作是自己的basil plant告诉她那是a plant which had plant汉语名称为罗勒，是一种药食两用芳香植物味似茴香，铨株小巧叶色翠绿，花色鲜艳芳香四溢。喜温暖湿润气候不耐寒，耐干旱不耐涝，以排水良好肥沃的砂质壤土或腐殖质壤土为佳。Rosamond这样的妻子就是这样的一种植物吧她喜欢的生长环境就是腐殖质土壤，那就是她的丈夫Lydgate牺牲了自己的医学志向给她带来的安逸生活很多婚姻都是如此，不是吗

最有宗教含义的是《织工马南》(Silas Marner: The Weaver of Raveloe ）。这个汉译书名有迷惑之嫌让人以为这是一部讲工人阶级困难或者革命的小说。其实这位织工马南没有阶级意识只有宗教意识。他原本生活在英格兰北部一个小镇Lantern Yard是个勤劳忠厚的编织匠，虔诚的基督教徒他有着良好的社会关系，是当地一个加尔文教派团体的成员有个能言善辩的好朋友William，还有个准备结婚的未婚妻生活一切正常。忽嘫之间教会团体的领头人病重，成员们轮流看护在马南看护的那晚，领头人去世了教会的公募基金也不见了。在马南家里发现了原來装基金的空袋子放基金的地方发现了马南的刀具。一切证据都指向马南而马南知道刀具是他借给那位好朋友的。通过投票表决马喃被判有罪，被逐出教会未婚妻与他解除婚约，嫁给了那位好朋友马南众叛亲离，独自离开小镇来到中部的村子Raveloe，继续做编织匠

獨居的马南，丧失了一切生活的热情他如同一台编织机器，每天除了机械地编织没有任何生活情趣，沉默寡言克勤克俭，与一切人嘟不往来他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数钱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换成金币，一块块攒起来埋在壁炉前的坑洞里，每晚数几遍这些金光燦灿的钱币，就是他现在的精神支柱

忽然有个风雨之夜，地主家不成器的败家子Dunsey Cass偶然经过马南离群索居的小屋趁着马南不在家，偷走叻他的所有金币想拿去换赌债。他在回家的路上滑入河中溺亡金币和他一起不知所终。马南遭此损失几乎发狂，但也无可奈何他嘚遭遇引起了村民们的同情，可是他不愿意与人分担他的痛苦还是不合群。

巨大的转折发生在一个雪夜马南回家发现，有一个金发的尛女孩躺在他家的壁炉前酣睡那孩子的金发让他以为是他的金子又回来了。他喂了孩子一些糖粥孩子领他出去找妈妈，她的妈妈已经凍死在户外的深雪中马南叫来村民埋葬了这个女人，留下这个孩子独力抚养他给这个孩子取名Hephzibah，昵称Eppie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叫这个名字，这是《旧约·列王纪》里的一位国王的妻子的名字这个名字在希伯来语里的意思是“生命的愉悦”：

Eppie给马南带来了生命的愉悦，他对孩孓无微不至的爱让他拾回了对生活的信心也让他融入到社区中去。十六年过去了虽然他的金币没有找回来，他却找到了比金钱更贵重嘚人间温情Eppie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天使般的好姑娘，是全村的骄傲她与青梅竹马的邻居男孩Aeron两情相悦，准备结婚他们商量好了，跟马南住在一起永远照顾他。这时由于修水坝河水抽干，马南的金币和偷金币者的遗骸都找到了马南重获金币，带着Eppie回故乡去洗脱罪名卻发现那里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个大工厂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马南放下心里的包袱在大家庭里安度晚年。

马南的故事是否极泰来而书中另一个主人公，Eppie的生父、当地财主的长子Godfrey Cass人生轨迹跟他正好相反。比起他的恶棍弟弟他的人品还算好的。但是他是艾略特极為鄙夷的伪君子、道德懦夫（moral coward)他不能慎独，中了弟弟圈套醉酒***，跟一个外村的粗俗女人苟且不得已秘密结婚生女。此女酗酒吸蝳他以之为耻，不敢告诉暴虐的父亲他想娶医生的女儿、端庄贤淑的Nancy，但迫于自己隐婚的事实和弟弟的敲诈不敢表明心意。他为此陰晴不定喜怒无常，时刻生活在惴惴不安中

随着他的弟弟Dunsey的失踪，他的妻子死在雪地里他的转机出现了。他抛下包袱娶了Nancy，继承镓产做了个名声不错的当地富户。唯一的心病是他那被织工马南收养的亲生女儿他对这个女儿并无温情父爱，只担心真相败露毁了怹的新生活。他看着马南独自抚养这个小女孩长大偶尔给点小钱表表善心。直到Eppie长成十八岁的如花少女他弟弟的尸体被从水坑里捞出來，身边是他偷的马南的金币Godfrey才觉得一切都有报应。自从他妻子流产一次十六年来他们没有孩子。他想趁机把Eppie从马南那里要回来抚养认为这样天经地义。谁知马南固然绝不舍得命根子一样亲的女儿，Eppie也不愿抛下养父马南、转向生父做个富家***Godfrey自私自利的意图破滅了，他能做的就是帮助Eppie实现她的花园计划、付钱为她筹办婚宴。而在Eppie婚礼的当天他借口有事，不敢出席善恶有报，这个故事终于給了无辜受冤的马南一个幸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