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佛罗里达在哪游戏中它的换现比例是一比一换算的吗?

但不可改变的初衷,必定是丅一趟旅程,要去哪里

「an non族」和「螃蟹族」

山口百惠鼓励「好日,启程!」

中国:竹子窗帘面条之路


新井一二三以「夕阳国家」来总形嫆这两三年的日本而褚士莹在地球各国生活的零时差感,如何看待日本东京近几年的变化最为深刻的事件觉得是什么?

禇:不介意我這么说的话我觉得东京一点也没有完蛋,只是这几年东京人变得过度悲观了日本每隔几十年,总要周期性的对自己的国运悲观一阵子才又慢慢拾回信心,所以感觉上没甚么好担心的这样想吧!冰岛人过去十年因为过度迷信金融建国的力量,结果弄得全国像一批冰原仩摔跤爬不起来的独角兽瞬间失去了优雅神秘的姿态,虽然这样冰岛人还是乐天知命的耸耸肩,说:「就回海上捕鱼吧!」

比较起来日本的夏天夜晚不会太短,冬天夜晚也不会太长就连成田机场旁边引擎轰隆隆的土地上,也可以长出好吃的茄子实在没有甚么太让囚烦恼的理由啊!

新井:人会成长,人会衰老国家也一样,会成长会衰老的。成长中的人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衰老我们以前也没囿想到,自己的社会不久将开始衰老但是,就像人不能避面开始衰老的一天一样国家、社会也有一天真开始衰老。我觉得2008年对日本來说,就是那样的一年当然,开始衰老不直接等于完蛋我们也希望日本朝有一日起死回生。

不谈恋爱的年轻人、不生小孩的夫妻、没囿工作的大学生、被大公司解雇的资深员工、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未曾出现过的东京派遣村……日本社会的低气压将会是预报台湾嘚未来吗?

新井:不谈恋爱的年轻人、不生小孩的夫妻、好像台湾也已经有不少了但是,台湾社会跟日本社会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台灣的优势是社会风气很热情,不像日本这么冷淡其实,冷淡是都会人的惯性在经济景气好的时候,冷淡的风气并不算坏因为它保障鈈被人干涉的自由。但是经济一变得不景气,冷淡的社会就出现冷酷的现象例如,东京过年派遣村反过来看台湾,人际关系比日本密切得多所以,我估计即使经济走下坡,台湾社会不大会出现日本这么多的无家可归者

禇:哈哈,难道社会的氛围的低气压也会像沙尘暴从蒙古吹到日本那样从日本吹到台湾来吗?我觉得日本的情形之所以感觉严重,是因为无论甚么好东西也都有人讨厌,所以不管昰孩子练钢琴阳台挂风铃,主妇穿睡衣倒垃圾或者不过是肩膀上有只小壁虎刺青的人进温泉,都会有「苦情」总有人要投诉抱怨一番,举个例子来说吧周刊志「周刊文春」2010春天对一千个三十岁以上的读者做调查,问他们最想住的地方跟最不想住的地方,结果大阪市名列第四这样看来,大阪应该是个很受欢迎的居住城市吧结果最不想住的城市排名里,竟然第一名也是大阪市东京的新宿区,也媔临类似的命运所以比起在台湾,受欢迎的东西总是一窝蜂在日本则是只要有人特别喜欢的东西,就必然有人会特别讨厌有人喜欢尛孩,也有人喜欢在大公司上班当然也有人宁可在大城市当游民,也不愿意回乡下务农

如果说这就是台湾的未来,我也并不觉得特别蕜惨只是被迫要认识人生的多种可能性,不得不更加认真的为自己在全球化时代的人生做选择如果连到纽西兰去种芦笋,伊拉克开餐館或是到东帝汶去当联合国***,都变***生的一种可能性不是应该很让人兴奋吗?何不乘着地域性的低气压像孙悟空那样腾云驾霧去世界其他地方努力看看?

新井:现在不仅是日本和台湾,连中国大陆面对的问题也越来越像因为全球化涉及的范围从金融制度扩夶到社会层面来。当然个人总是可以找出路的:一个社会衰老了,就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只是,这样的做法说不定等于放弃社会责任洇而使问题变得更加严重。比如说生育率低落的问题。生不生孩子当然属于个人自由而且这个世界确实有太多因素教年轻人不想或不能生育。现在日本经过三十年的少子化,这两年人口真开始减少了从此以后,全民人口中老人占的比率越来越高劳动人口越来越少。这样子国民经济再成长几乎不可能的了。这是日本至少近代以后从没经验过的情形做孙悟空挺好,但他始终依靠着唐僧、释迦牟尼呢没有唐僧、释迦牟尼,他还能做孙悟空吗我也要提醒你:做孙悟空是有年龄限制的,依今天的标准大概是三十五岁吧。



「an non族」和「螃蟹族」

我自己是十四岁开始去单独旅行的有些男孩开始得更早,还在小学时代先骑自行车去邻近县份的青年之家投宿一夜总之,夶家都越走越远

有一次在香港,我跟几个日本朋友聊聊天大家年龄差不多,均是一九六○年代初出生在海外待过许多年的资深浪子。谈起平生第一次的单独旅行几乎每人都说是中学时代,拿到日本青年之家(Youth Hostel)协会的会员证买了国铁(当年的日本国有铁道)周游券,去了为期几天的小旅行

那是一九七○年代中期,日本全国正兴起一场个人旅行热潮的年代每个火车站里都贴着国铁跟广告公司电通合作进行的推销活动「Discover Japan」的彩色大海报。上面介绍的是萩市、津和野、仓敷、金泽等所谓「小京都」还有古老街道的驿站村镇如妻笼宿、马笼宿等。总的来说是有历史、有文化、有美食,却从没成为商业性观光区的小地方推销活动针对的是年纪二十出头的女大学生囷女职员。一九七○年以年轻女性为读者对象的时尚杂志《an-an》创刊,翌年《non.no》也跟上了两份杂志,除了时装以外还都推出了生活方式,包括饮食和旅行彩页上每期刊登,两个女性一起坐火车到稍微偏僻但充满魅力的小地方下榻于民宿,走路去附近卖传统手工艺品嘚小商店在家族经营的饭馆尝尝当地风味的报导。她们提着用藤编的旅行箱戴着系了丝带的大草帽,穿着睡衣般宽松的棉布长袍和平底鞋转眼之间,日本各地的「小京都」和老驿站村镇都拥来了大量的年轻女孩都打扮得一模一样,而且全带着《an-an》和《non.no》媒体把她們称为「an

年轻男孩也不甘寂寞。从东京开往北海道的长途夜车挤满了以男大学生为主的「螃蟹族」。他们均背着大背包乃宽度有八十公分的横宽形,令人无法走过车厢里座位和座位中间的通道只好全身回转九十度,像螃蟹一样横行走路成了「螃蟹族」这名称的起因。鼓励「螃蟹族」去长途旅行的是作为「Discover Japan」推销活动的一环节,国铁新出售的「Wide周游券」买了这种票,旅客能够在特定的范围内自由仩下车无限次特别符合于年轻人的自助旅行。尤其是「北海道Wide周游券」有效期限最长:二十天当时的男大学生们,一到暑假就先打工幾个星期赚一笔钱然后购买周游券,背起大背包搭上了开往北海道的夜车。

年轻男女的旅游热也相对促进了全国旅游产业的发达。茬各地给他们提供住宿的青年之家在日本是一九五一年成立了全国协会的。协会直接经营的第一家宿舍一九五五年开张于北海道支芴鍸。到了高峰期的一九七四年日本全国共有了五八七个青年之家;年轻人无论想去哪里,只要跟青年之家联系一定有廉价而安全的住宿,方便极了果然,当年的会员总数达到六十万之多

女性的「an non族」和男性的「螃蟹族」,基本上都属于一九四○年代末出生的婴儿潮卋代一九六○年代末的学运火热年代过后,一九七○年代初他们往各地寻找自我去了。当时日圆的国际兑换率不高只有考取了奖学金的极少数精英分子才能够出国去海外。对普通学生来说买张国铁周游券去北海道二十天,既是实际可行又是能够满足青年冒险心理嘚一项活动。而有不少人确实在旅途上遇到了危险。

我一个亲戚是母亲的表弟,当年在明治大学商学系念书有一年夏天,他跟几个哃学一块去北海道旅行他们属于学校的登山队,在北海道各地爬高山做野营下山以后住在青年之家,中间往往有好几天都不能洗澡於是在山区看到有公共温泉设施,马上高高兴兴地要进去洗一洗有一天,他们又在甚么地方发现了一间温泉木屋周围没有人,里面也沒有灯完全黑漆漆的,只能感觉到温泉的蒸汽滚滚冒上来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先进去就不见了。其他人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找手电筒往里面照,原来里头有个洞下面是热水涌出来的源泉。果然那朋友不小心掉了下去。后来大家拚命把他拉上来,叫救护车送到医院詓但是全身的烫伤过于严重,最后还是丧命就这样,本来很快乐的暑假旅行一下子变成了地狱一般可怕的一场悲剧

一九六○年代初絀生的我们一代,从小常看到「Discover Japan」的海报也直接间接地听到周围哥哥、姐姐们的冒险经历,恨不得快点长大自己也去旅行──心中有这種愿望的孩子相当多日本各地都有些少男少女,每年存着压岁钱悄悄准备将来的旅行费用也索取青年之家的会员证申请书,同时翻着鐵路时刻表研究各种周游券等待真能远走高飞的一天。我自己是十四岁开始去单独旅行的有些男孩开始得更早,还在小学时代先骑自荇车去邻近县份的青年之家投宿一夜总之,大家都越走越远二十年后在香港邂逅时,回顾着早年经验彼此夸耀说:当时收集的青年の家图章总共有多少个,盖满了多少本手册等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说:是的,差不多走遍了日本的青年之家我们是往世界飞跃的。


    现茬回想我的旅人生涯就是那天站在「绿色窗口」前时开始的。因为旅行的本质就在于克服恐惧心离开熟悉安全的日常生活,而往陌生嘚世界迈出第一步

  我小时候家里已经有私家车,每到周末父亲就开车带全家去离东京几十公里的游览区如:箱根温泉、江之岛、彡浦半岛等。大家玩得挺开心──除了我以外不知为何,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特别会晕车坐进车上闻到了汽油味就觉得不行了。所以烸次郊游,对我来说痛苦跟乐趣一样大。也许就是这个缘故我从来没梦想过长大以后自己开车去远处。正相反长大以后自己坐长途吙车去旅行,才是我多年来的梦想

  当年我很喜欢看电视旅行节目「想去远处(远..行...)」,是作为国铁「

Japan」推销活动的一环节一九七○年十月开始的,如今还在继续已播放过差不多两千次。在节目里填词人永六辅一个人坐火车去全国各地,访问名胜古迹也跟当哋居民亲切来往。他的目的地一般都是少有人去的小地方渔村或山村等。总之风景纯净,民情朴素特别会激起城里人的乡愁。永六輔自己填词并唱的主题歌(想去远处)歌词和旋律都相当多情感伤。「想走走陌生的小镇想去远处甚么地方。想看看陌生的大海想詓远处甚么地方。遥远的小镇遥远的大海,遥远的梦想独自旅行。想遇见相爱的对象想去远处甚么地方。」我相信那节目对国铁嘚营业额,贡献应该不小

  也有个电视节目,叫做「兼高熏的世界旅行」是会说几种外语的女记者兼高熏每个星期去海外各地旅行莋的报导。她一会儿去菲律宾会见当时的马可仕总统夫妻一会儿去北欧访问当地民家,跟居民一起过传统节日那是由泛美航空公司(後来由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赞助的节目。在当年日本兼高熏是人人皆知的著名人物,因为全日本只有她一个人能够那么自由自在地詓世界各国旅游的节目从一九五九年开始,持续到一九九○年为止最初芳龄三十一的兼高熏,最后是六十二岁的人了前后三十年,總共播放了一五八六集;主持人旅行的全程则达到七二一万公里等于把地球绕了一百八十圈。

  「想去远处」和「兼高熏的世界旅行」都是当时的我每周一定要看的节目不过,兼高熏般的世界旅行在一九七○年代的日本小孩看来,与其说是现实倒不如说是天方夜譚里的故事。相比之下永六辅式的国内长途旅行,只要再年长几岁自己也应该能够去的。我父母在孩子们的教育方面属于放任主义峩想做的事情,只要不给父母带来太多麻烦他们是不会加以阻止的。

  我十四岁的夏天有了第一次独自坐长途火车的机会。那年父母为一对新人做了媒,而那新娘是长野县山区出身的当在东京办完婚礼后,新娘双亲邀请我们全家人去长野县度假几天父母乐意接受了。只是那年我读初中三年级为了准备翌年的高中入学考试,早就安排好了暑假里参加补习学校的一些课程我跟父母商量后决定:夶家先坐父亲开的车出发,我则上完补习班后一个人搭中央本线快车往长野县在目的地火车站跟家人会合。

  长野县有十九世纪末欧洲传教士开发的避暑区常常在少女杂志上被介绍。白桦湖、女神湖、清里、美丽原等地名简直就是西方童话里出现的神秘场所,充满著醉人的各种想象我非常高兴自己能够跟《an-an》、《non.no》等时尚杂志的模特儿一样坐长途火车去浪漫的长野县。

  从东京新宿火车站坐中央本线快车「梓号」往长野县大约是三个钟头的旅程,需要事先订座位的当年我父母去外地总是开车,对铁路事务完全陌生到底在哪里买票都不大清楚。日本国铁的大规模火车站设有所谓「绿色窗口」乃跟一般窗口分开,专门为长途旅***务的由当时的我们看来哏航空公司柜台一样难以接近。放任主义的父母不愿意参与女儿的独自旅行我只好一个人处理订票事宜了。于是到家附近唯一设置「绿銫窗口」的高田马场站平生第一次前往那神秘的柜台,好紧张地跟售票员说了旅行的日程和列车班次等心中着实担心:如果人家说出峩听不懂的语言可怎么办?结果呢一切进行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售票员讲的果然是普通的日语我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困难,竟把看起来高贵无比的绿色对号票拿到手里了

  现在回想,我的旅人生涯就是那天站在「绿色窗口」前时开始的因为旅行的本质就在于克服恐懼心,离开熟悉安全的日常生活而往陌生的世界迈出第一步。相比之下三个多钟头的旅行本身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我只记得自己穿仩跟《non.no》的模特儿一样的睡衣般宽松的长袍戴上系了丝带的大草帽,也提着用藤编的旅行箱搭快车在四人座中靠窗户的地方占了位子。其他旅客问我是否一个人旅行要到哪里等,可是我回答得不多主要忙于为自己扮演杂志彩页上模特儿的角色。不过实际上我还是挺紧张的,不知不觉之间开始打瞌睡醒过来时发觉,自己的口水湿透了长袍的大腿部分在陌生人面前出丑,怪不好意思的

  火车佷快就抵达了长野县。我在剪票处跟家人会合乘坐父亲开的车,马上得面对晕车的痛苦了模仿杂志彩页的时间维持得不长,在我梦里簡直飞逝过去感觉也其实不怎么过瘾。最令我难忘的倒是早几天鼓着勇气一个人前往高田马场火车站的「绿色窗口」,平生第一次向專门为长途旅***务的售票员开口买票时心中感到的紧张和后来拿到对号票而感到的满足。就是那成就感教我对独自旅行上了瘾的


山ロ百惠鼓励「好日,启程!」

经过第一次的独自旅行我似乎获得了另一个身分似的,是不同于平时的我家人、同学们都不认识的另一個自己。那感觉非常新鲜特别过瘾。

高中一年级的十月学校放一个星期的秋假,我决定趁机去为期几天的独自旅行目的地是日本海邊的古都金泽市以及邻近的能登半岛。我在日本东南部太平洋岸上的东京长大之前从没看过西北部日本海,对夕阳西沉的大海很有兴趣另外,金泽是我当年崇拜的作家五木宽之曾居住过的地方他在小说、散文里多次提到过那可爱的小镇。他夫人是金泽大学毕业的医生夫妻年轻时候常在金泽大学的校园里边散步边聊天。小说家丈夫和医生妻子从酷爱文学的高中女学生看来,是理想浪漫的搭配

出发の前,我先办好日本青年之家协会的会员证然后,打开协会发行的小册子确认了金泽和能登半岛有几个青年之家。从邮局买来几张往返明信片我给那几家写订房信。过几天开始收到一张又一张的回信,都由房东亲笔写着﹁祝你旅游安全我们等待你﹂,让人感到好溫暖就那样,我成功地跟几个青年之家联系订到了多人房里的一张床位。一九七七年连传真机都还没普及的年代,更不用说网络了预订住房主要靠往返明信片,从寄出去至收到回信有时需要长达两个星期我体会到:心中稍微不安地等待,也是独自旅行的滋味之一

至于交通方式,我从铁路时刻表上刊登的数据得知国铁出售的「北陆Wide周游券」允许旅客到金泽、能登一带后,在一个星期内自由上下車无限次当年在东京-金泽之间,有叫「能登号」的夜快车通行是晚上九点多钟离开东京上野站,翌日早晨抵达金泽的

虽说我是勇敢无惧的少女,但是对第一次的独自周游还是感到有点紧张尤其是一个人乘坐夜车,到底是安全还是危险,自己搞不清楚于是出发ㄖ的几天前,我特地去晚上的上野火车站「能登号」出发的月台,观察乘客们的样子目送夜车开走,心里有点踏实了

那晚在家吃完晚饭后,我带着红色棉布做的大旅行袋往上野站出发了穿的是上下连身的牛仔裤,胸前有个口袋我把怀表和钱包都藏在那口袋里了,免得在熟睡时候被坏人偷走坐夜车去旅行,是我童年时代在东京万世桥的交通博物馆坐在展览车厢时心里产生的梦想。过十年终于實现了。想象起令人紧张的冒险实际上做起来倒相当简单。反正我年轻健康整夜坐车都一点也不觉得累。「能登号」有卧铺但是需偠另外出钱买票的,由穷学生看来是奢侈也不必要。

第二天早上到了金泽我去名胜兼六园参观,在干净美丽的草坪中间躺下来仰看蓝忝时全身感到了彻底解放。独自在陌生的城市没人认识我。完全自由!世界终于属于我了然后到金泽大学校园走一走,也去五木宽の在散文里讲到的咖啡厅坐一坐还去封建时代的花街柳巷逛一逛,到贯彻市内的犀川边溜达溜达嘴里念着金泽出身的诗人室生犀星写嘚「首诗:﹁故乡是身在远处想念的地方,也是以悲哀的心情赋诗的对象即使沦落为异乡的乞丐,绝不是回去的地方」他是幼年时候被父母遗弃的。

在青年之家投宿的很多是大学生,还有年轻上班族一般是男男,或女女女两三个人的小组占多数。还有一些单独旅荇的中年男女;他们很安静希望跟年轻游客保持距离的样子。我是十五岁的高中生在同屋房客当中最为年轻。不过远离学校,其实┿五岁和十八岁的区别并不很大大学生姐姐们早晨化妆,我不化妆区别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日本青年之家的房间当年(一九七○姩代末)主要是男女分开的多人房,似乎没有单人房、双人房或家庭房等。一些青年之家房间里设有几套双层床。另外也有一些设计猶如传统的日本旅馆客房全是铺满了榻榻米的和式房间,到了晚上房客自己从柜子里拉出被褥来套上床单后躺下来睡的。我虽说是独洎旅行每天早晚都跟同屋房客聊聊天,在餐厅里一起吃饭从不觉得寂寞。而且当时的日本青年之家房东用英文自称为parents,也就是房客雙亲工作人员一般是资深会员,常客出身的感觉犹如一家人。晚饭结束后每晚都举行联欢会,大家一起唱唱歌呀玩游戏呀,吵吵鬧闹到熄灯时间

离开了金泽以后,我坐车去能登半岛在小镇七尾、轮岛游览。早上逛农贸市场选购带回东京的礼品;下午租自行车去附近的农村访问当地民家买票参观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古董陶瓷、漆器等;傍晚在夕阳西下的海岸上,面对着海风一个人拉开嗓门唱唱謌。就那样为期一周的独自旅行,很快就结束了

隔一个星期回去的东京,跟之前没有两样可我自己,从此再也不是同一个人了经過第一次的独自旅行,我似乎获得了另一个身分似的是不同于平时的我,家人、同学们都不认识的另一个自己那感觉非常新鲜,特别過瘾于是一回到东京,我马上开始计划下一次的旅行了年底年初,学校有放假;可是天气会太冷,而且对日本人来说元旦是一年裏最重要的节日,还是非得在家过不可吧那么,下一次的旅行要等到第二年三月底的春假了。去哪里好呢高中生去旅游,只能趁学校假期而且手头上的钱有限,只好在国铁设定的周游券范围内住在廉价并包两餐的青年之家。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获得了很大嘚自由。

快上高中二年级的春假我买了张「名古屋?岐阜迷你周游券」,往名古屋、岐阜、犬山(国宝城堡)等地去了第二次的独自旅荇。那年暑假拿到的「东北Wide周游券」则有十天的有效期,让我能够去仙台(青叶城堡)、平泉(中尊寺金色堂)、盛冈还有青森县下丠半岛的灵地恐山山地。甚至我和在那里的青年之家认识的一批来自大阪的大学生们一块坐渡轮到北海道函馆去,吃到了特别新鲜的生魷鱼丝真好吃,真好玩!回到东京马上想的自然是下一趟旅行了。那年秋假有个女同学也想去旅行,于是两个人一起去了滋贺县琵琶湖(日本最大的湖泊)结果我觉得还是没有独自旅行自由。于是快上高中三年级的春假我又是一个人购买有效期十天的「山阴Wide周游券」,先从东京搭夜车往西到京都然后换坐山阴本线往北至日本海,泡泡城崎温泉、爬爬鸟取沙丘、参观古都松江穴道湖、参拜追溯到鉮话时代的出云大社也观光山口县的「小京都」萩市。

到了高三日本学生一般都集中精神为第二年的大学入学考试做准备。可是我偏偏忘不了独自旅游的快感。夏天又一次拿到「东北Wide周游券」这次走了前一年没能去的东北地区西部:角馆、田泽湖、弘前、津轻半岛,也乘坐了海浪冲上铁路轨道的五能线在东北地区的偏僻渔村,当地人说话的口音特别重用的词汇也跟东京人不一样,我往往听不懂別人在说甚么只好含糊地点点头,或歪歪头八月中旬,我想到东京的同学们应该都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埋头学习忽然焦急起来,跳仩了开往东京的长途列车

就那样,我高中时期的单独旅行告了一段落虽说全在日本国内,也基本上没有离开本州岛岛但是所走过的總距离还是不下几千公里吧。当时我没打工去旅行用的钱全来自每年正月父母和亲戚们给的压岁钱。好在当年物价不贵只要有四、五萬日圆,买张周游券在青年之家住宿并吃两顿饭,玩一个多星期是满轻松的

我们都是时代的孩子,以为自己选择做的事情其实往往甴特定的时代环境造成的。例如我当时每次旅游都利用的日本国铁周游券在我读高中的一九七○代末,发行种类最为丰富到了八○年玳,国铁因亏损而进行民营化慢慢取消了折扣率高的周游券。还有当时的社会气氛一九七八年谷村新司为大红星山口百惠写的(好日,起程)一首歌成为国铁「Discover Japan」那年推销活动的主题歌,在日本全国特别流行共卖了八十九万张唱片。她用稍微寂寞似的声音唱道:「啊日本某处有人在等待我。好日启程,为了寻找幸福曾在母亲背上听过的歌做我的旅伴。」也就是说一九七○年代末是日本铁路旅行的黄金时期。在那样一个时代环境里浪漫伤感的文学少女如我,如何能不起程呢


一九八二年,我第一次出国的机会来临了目的哋是意想不到的中国。更没想到的是再过两年,我将开始前往大陆各地背着背包天南地北单独旅行

我从小向往远走高飞,想一个人自甴自在地闯世界初中时候爱看的书,有很多以日本人在海外的经验为背景例如:五木宽之写东欧、苏联的《索非亚之秋》、《再见,莫斯科阿飞》森村桂写新克里多尼亚的《离天堂最近的岛屿》、《志愿留学》,连大学教授写的《西班牙语入门》也能够燃烧我的外国夢但实际上,当年在我周围几乎没有人去过海外

战后将近二十年,日本政府都禁止国民去海外旅行因为国家外汇有限。一九六三年解禁以后一个人能带出去的外汇限于五百美金,除非海外有人提供资金连短时间的旅游也不可能。所以在那年代有出国经验的日本囚属于要嘛极少数的精英分子或者极少数的幸运儿。

一九三二年出生的作家小田实属于前者他二十五岁在东京大学念研究所的时候,考仩美国的Fulbright奖学金去哈佛留学顺便背着背包,到加拿大、墨西哥、西欧、中东、印度等总共二十二个国家走走回国后一九六一年问世的遊记《甚么都要看》成了长期畅销书。一九三五年出生的指挥家小泽征尔则属于后者他二十三岁时,从神户港坐货船出发经过菲律宾、新加坡、印度、非洲、苏伊士运河、希腊、意大利等地,花二十三天到达了法国马赛;然后骑着富士重工公司为了宣传免费借给他的尛型摩托车,名副其实地闯世界;到欧洲各地报名的指挥比赛连续得奖;两年半后当上纽约交响乐团副指挥参加赴日演出衣锦还乡。他┅九六二年发表的《我的世界音乐练武》至今在日本拥有无数读者

到了一九七○年代,受到经济高速发展的影响参加旅游团去夏威夷、欧洲观光的日本人迅速多了起来。跟前一段时间不同这回只要有钱谁也可以出国的。当时由于田中角荣首相提出的日本列岛改造计划农村地价提高,各地出现了百万富翁他们参加农协主办的旅游团,跟导游一起观光世界名胜古迹不懂西方礼节的东方农民忽然登上國际舞台,当然处处出丑;据传说他们为了防盗,常把钱包藏在裤子里在国外商店买东西的时候要当众解开腰带把手放进里面,吓坏叻售货员甚至被报警处理,总之出尽洋相

「农协旅游团」至今在日本是没文化暴发户游客的代名词,也代表在西方人眼里的丑陋日本囚当然,跟团去海外的不仅是农民据一项调查,一九七七年结婚的日本新人有三分之一到海外度蜜月去了最多人去的是关岛,其次則是夏威夷

尽管如此,到了一九八○年我家人亲戚中还没有一个人去过海外。同学里倒已经出现了一些人暑假去美国参加一个月的渶语进修班,并在当地家庭住几天增加国际知识、提高沟通能力等。我八一年考上了早稻田大学的时候母亲答应送我一样东西当作纪念奖品,我研究了旅行社推出的﹁纽约自由旅行一个星期﹂方案是提供来回的机票和住宿的,价钱三十七万日圆但是,十九岁的我勇氣不够最后没有去纽约。至于奖品则请母亲买了日本近代文学馆仿制的名作初版本全集。

未料一九八二年,我第一次出国的机会来臨了目的地是意想不到的中国。更没想到的是再过两年,我将开始前往大陆各地背着背包天南地北单独旅行 

一九七○年代,若有日夲人去了中国大陆绝对是参加甚么代表团被邀请去的。一水之隔的中国感觉上却比欧美还遥远。不过就是因为遥远,不少日本年轻囚更加憧憬中国

  虽然我从小梦想单***匹马闯世界,但是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去中国自由旅行因为我的小学、中学时代,中国囸处于文革时期「竹子窗帘(the Bamboo Curtain)」闻名于世。直到一九七○年代若有日本人去了中国大陆,绝对是参加甚么代表团被邀请去的一水の隔的中国,感觉上却比欧美还遥远

  不过,就是因为遥远不少日本年轻人更加憧憬中国。有一本书叫做《旅行的技术:亚洲篇》一九七六年在东京出版,内容是四个日本大学生单独去亚洲各地旅游的报导其中一篇是东京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从横滨坐苏联籍船舶贝加尔湖号花五天四夜去香港,在罗湖边境远望大陆的纪录七○年代价钱平民化的海外游只限于团体旅行,个人旅行仍旧相当昂贵因为廉价机票还没普及到日本来。对当时的年轻人来说船舶往往是离开岛国唯一的交通工具。那位研究生是一九五二年出生大我十歲的藤井省三,七九年作为最早期的日本留华(大陆)学生之一到上海复旦大学念书后来成为著名的中国文学家,任教于东京大学

  我自己八一年上早稻田大学开始学中文,也到位于饭田桥的日中学院上夜班一周三次当时在日籍老师里,去过中国的人还不多有位咾师陪同旅游团去新疆乌鲁木齐,赢得了全校师生的羡慕

  记得有一晚课间休息的时候,有个同学谈起山口文宪写的《香港:旅游的雜学手札──出街、街坊、享受》一书我也马上买来津津有味地看,后来藏书多年一九七九年问世的那本书,是无业日本青年山口在七○年代初住在香港一年的纪录充满着香港平民生活的气息。他属于「团块世代」(日本战后的婴儿潮一代)一九六○年代末的全球性学运挫折后离开日本,在巴黎漂泊一年回国的路上偶然停留在香港,被东方之珠迷住的《香港:旅游的杂学手札》印象最深刻的部汾,是作者请一个当地***打开书包把里面的私人物品全部拿出来摆在地上拍照。图片中竟有避孕片对日本读者的冲击可大了,因为保守政治家掌权的日本当时还没有解禁这魔法药山口在书中介绍的香港平民食品,如叉烧饭、油鸡饭等读起来挺有吸引力,教我口水鋶个不停很想跟他一样去香港天天吃。但那只是香港而不是大陆。

一九七○年代初有些日本青年跟山口一样流浪世界。他们的圣经昰小田实的《甚么都要看》一九四九年出生的纪实作家泽木耕太郎,在七四年忽然想起「从印度德里坐公共汽车去英国伦敦会怎么样」而带着全部财产一千九百美元离开了日本, 他的第一站也是香港泽木后来把前后两年的欧亚大陆旅游经验写成长篇游记《深夜快车》囲六册(台湾版《深夜特急》三册),八六年问世后引起日本年轻人的背包旅游热但那是稍后的事情。而且那一代的流浪青年还进不了Φ国大陆

我平生第一次坐飞机,有生以来第一次从上空看到的万家灯火是上海白炽灯橙色的光线给人的感觉暖呼呼。

一九八二年大學二年级的初夏,我在日中学院听到早稻田大学中文系的同学们正要自己组团去中国是趁暑假到北京进修四个星期汉语,而且团员名额還没满当时的中国不为外国个人游客发签证。但是参加一般旅行团的话活动自由一定受限制。去北京短期留学一个月应可多少接触箌实际的中国吧?我忽然兴致勃勃了因为上了大学以后,日本国内的铁路旅行不再引起我的兴趣;我想去更远的地方了能去中国一个朤多好!总费用是三十多万日圆,等于早稻田大学半年的学费幸亏那时候我家经济还行,父母愿意资助就这样,我领全家之先申请护照跟一批同学们从成田机场搭上了中国民航班机。

当时中国跟韩国没有邦交,民航班机不能飞越韩国领土只好先飞过黄海到上海,洅向北去北京那晚,我平生第一次坐飞机有生以来第一次从上空看到的万家灯火是上海,白炽灯橙色的光线给人的感觉暖呼呼十多姩后,我有机会在香港艺术中心观赏中国解放前的上海电影「万家灯火」就想起了一九八二年夏天从上空看见的上海。

刚改革开放不久嘚北京连长安街上都没有汽车的影子,反而有许多待业青年没事干地蹲在路边晚上趁黑在大街上踢起足球来。当时的北京人还没有穿犇仔裤的他们一看我们打扮的样子,马上知道是国外来的但想不到是日本人。「华侨吧」他们彼此说「不是啊,是日本人呢!」我們用日本腔的普通话说「唉,真由美!」那是一九七○年代在中国公演的日本影片「追捕」里中野良子饰演的女主角名字。

我们谁也鈈是华侨但是位于阜城门外的北京华侨补习学校还是乐意接受了我们,大概是市场经济化的先驱了不过,除了我们团员以外其他学苼都是来自美国、日本等地的华人学生,从小学生到大学生年龄相差很大他们是两个人住一个房间。我们是四个人住一个房间大概是囚数多的缘故吧。在水泥地板上安置了铁管床从天花板挂下蚊帐,在摆设朴素的房间里还有画着金鱼的珐琅洗脸盆和牡丹花图样的玻璃制暖水瓶,在日本学生眼里倒有新奇的美感

在北京的四个星期,上午上课下午复习,周末有校方安排的活动如:八达岭、十三陵遊。但是好奇的日本留学生如我,总是找机会溜出去逛街想要尽可能接触到当地的实际生活。已忘了怎样认识的我们跟清华大学的幾个学生一块去北海公园划船。后来我也跟当地年轻工人交上了朋友。记得第一次单独约会之际他在西单大街南边的素食餐厅请我吃飯,因为他点的菜肴很多我以为还有别的朋友要来,其实并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就那么一顿饭他花掉了四十块人民币。我当初没囿明白但那数目等于他三个星期的薪水,果然第二次约会的时候他的钱包已经空荡荡,问了我:「你有钱吗我只有粮票呢。」

北京給我的第一印象好比是冷淡的帅哥他不是说着甜言蜜语伸开臂膀的类型,却有独特的魅力令人难忘不过,当时的北京也确实有很多帅謌我觉得比东京至少多三倍。一来北方人个子高、皮肤白二来外国人有异国情调。最重要的因素是当年北京没有胖子大家都高瘦苗條得跟时装模特儿一般。日本媒体说那是中国人常喝茶自然减肥的缘故,于是日本市场上一时流行茉莉花、普洱等中国产的「减肥茶」后来的二十多年里,北京男人的平均体重增加了多少我不得而知总之到了现在很清楚:喝中国茶会自然减肥之说是胡说八道。只要热量摄取得少谁都不会发胖的,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一九八二年的夏天,北京街上还到处看得见文革时期留下来的红色大标语虽说改革開放已有几年,但是集体所有制仍非常巩固中国首都还没出现民营企业、商店。当时整个北京城的饭庄、食堂,只有中午和晚上固定嘚几个小时才开门如果错过了时间,就得挨饿但即使在午饭晚饭时间,没有粮票的话有钱也不行,吃不到饭可怜的外国人只好在蕗边的副食品店买块干巴巴的面包塞进嘴里。当时的北京也还没有普及冰镇的饮料啤酒是从公共浴池那么大的桶子用塑料勺子舀起来喝嘚。有橘子味的常温汽水一瓶卖三毛钱相比之下摆在专用冰柜里的可口可乐一瓶卖八毛钱算贵的了。当时除了北京饭店、民族饭店等國营饭店以外,中外合资的建国饭店已经开门去那里就可以吃到外国食品。不过我们留学生倒觉得吃喝跟中国老百姓一样的东西才酷。连服装、发型都要模仿北京姑娘甚至女同学们互相帮忙梳辫子一块去照相馆拍了中国味道的照片。

在那一个月里除了学校安排的郊遊以外,我也毅然实行了一次单独旅游是坐长途公共汽车往卢沟桥。虽然地点在北京郊外但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离开了北京市区,而且當年卢沟桥据说属于未开放地区桥边真有解放军士兵带***守卫着,教人紧张至极

我第一次在北京的时候,「教科书事件」(即日本教育部把历史课本上有关「侵略中国」的记述改成「往中国进出(发展)」而引起中国政府抗议的事件(第一次发生了当时,我还不大会看中文报也听不大懂新闻广播,但是有个高年级同学从街上贴的报纸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到底对我们会有甚么影响?谁也不知道有個同学出去回来报告:外头有人骂日本鬼子,并把葱头甚么的往他扔了过来可是,对我本人事件倒没有直接的影响。

八月底我们从丠京起飞,在回国的路上停留于上海、苏州、杭州三地总共游览了五天。印象最深刻的是上海第一百货大楼商品丰富且时髦,连牛仔褲都有卖跟南京路繁华的市容相比,北京第一条街王府井逊色多了还有,江南人说的话跟我们刚在北京学的截然不同当我说「谢谢伱」,对方马上纠正道:「谢谢侬」


他用蓝色钢笔写的方块字不能说很漂亮,但是内容的真诚打动了我的心

我跟改革开放的中国显然囿缘分。一九八三年我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中国政府宣布:第一批三十一个城市对外国个人旅客开放了这么一来,去中国不必参加旅游团也不必把短期留学当借口,光明正大地可以自己去玩了那年,我跟同学们办的校园杂志卖得很好到了年底手头上有了十万日圓的闲钱,恰好跟去上海自由旅行一个星期的价钱一样之前,我深信日本最重要的节日元旦非得在家跟父母一起过不可但我都是二十┅岁的人了,国外旅行的吸引力比家人大得多了

于是我到旅行社报名,要参加开放后第一届的上海自由旅行团十万日圆的费用包括签證费、机票费和一个星期住在上海宾馆的房租。团员总共十来个男女老少都有,但是我跟他们几乎不来往每天在宾馆餐厅吃完早饭以後,马上一个人上街了

好像就是刚到上海的第二天上午,我在南京路上一个人溜达溜达在华侨饭店一楼的咖啡厅认识到了三个帅哥:阿成、阿德和阿鹏。他们说普通话的口音很重尤其是阿成、阿德两个人。我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他们俩是香港来的穿西装的阿成皮肤白皙,穿运动装的阿德则皮肤稍黑他们俩和当地小伙子阿鹏好像也刚认识不久。我们四个加上一男一女两个上海中学生,在后来的几天裏玩得非常愉快

我们去古老的国际俱乐部打桌球、游泳。解放前留下来的建筑特别有风格而且不知怎地没有其他客人,像是我们包了铨场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我们在上海宾馆顶楼的迪斯科舞厅参加了除夕晚会另外,还分别到两个上海中学生家去作过客那年代的仩海公寓是没有暖气的。我们去女孩子家的时候她母亲大白天躺在床上,我还以为人家有病其实她是钻进被窝里取暖的。她母亲看见峩们进来匆匆起身张罗的糖水煮鸡蛋,在当年中国算是奢侈品但是我吃不惯而剩下了一大半,后来被阿成谴责「没礼貌」男孩子的镓则相对贫穷,一家人住在大杂院的阁楼在房间里烧水得用蜂窝煤。

几天后阿成和阿德坐火车离开上海,我和三个上海人一块到车站送他们再过几天,我也要走了二十来岁的阿鹏好像是个待业青年,没有工作也没有钱两个香港人走了之后,他要求我带他一同去友誼商店我给他买两条三五牌香烟当礼物。记得阿鹏说:「中国很落后赶上日本需要五百年。」谁料到九○年代以后的上海迅速发展,其实五十年都用不着有些地方已经超越了日本。

回日本以后我写信给在上海认识的那五个中国朋友,也收到了一些回信其中,阿德写来的信最长是寄自广州的。在薄薄的航空信纸上他用蓝色钢笔写的方块字不能说很漂亮,但是内容的真诚打动了我的心他在信裏向我坦白:原来阿成和他都是广州人,是偷渡去香港的阿成运气好,弄到了身分证做的士司机,但是他自己一直属于黑户在香港躲躲闪闪地心情总是不好。年初离开上海后两个人到了广州,阿成一个人回香港他倒决定留在广州,目前寄宿于母亲家两个偷渡客茬一九八三年底的上海到底做甚么,我至今不知道

至于待业青年阿鹏,我过一年再到上海时根据信上的地址找过他。在旧市区杂乱的弄堂里找来找去才碰到了一个老太太知道阿鹏的名字。她好像就是阿鹏的奶奶但是只会讲上海话。别人帮忙做翻译我才明白:阿鹏被送到新疆去了。我不敢问老太太她孙子是否做坏事给判决「劳动改造」了。 


大学三年级的日子快要结束了其他同学们都开始准备写畢业论文,也马上要着手于就职活动了但是我自己呢,倒老梦想去海外漂泊一段时间

有个英文词叫Moratorium,本来是经济学上延期偿付的意思一九八○年代初期的日本,心理学家小此木启吾写的《Moratorium人的时代》一本书很受欢迎他指的是到了大学该毕业的年龄也不想马上出社会笁作,反而想办法延长自由自在的青春时代要暂停承担社会义务的年轻人。把经济学术语用来形容这代人心态的做法当初是美国的精鉮分析家开始的。经小此木介绍到东瀛来日本不少年轻人觉得,这个词描写自己的心理状态恰到好处恐怕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水平宽裕箌一定的程度以后,就出现这么一批年轻人的小此木后来也引进美国的通俗心理学概念,探讨社会上有一群年轻人永不想做大人的问题即「小飞侠(Peter

我本人大概也属于八○年代初「延期偿付的小飞侠」之一。大学三年级的日子快要结束了其他同学们都开始准备写毕业論文,也马上要着手于就职活动了但是我自己呢,倒老梦想去海外漂泊一段时间都二十二岁了,由别人看来是十足的大人了跟我同歲的朋友当中有不少是高中毕业以后就出社会已经工作了四、五年的,也有女同学早就结婚做了母亲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还没有学夠也没有玩够。

就在那个时候一九八四年初的一天,我听说日中友好协会不久要举行留学生选拔考试正在接受报名。如果成绩好僦会有中国政府发给的奖学金,能够以公费生资格免费去中国留学两年这应该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了。经过前后两次的短期中国旅行我的普通话有了点进步,对中国社会文化以及人的兴趣也越来越深趁机学好中文,同时在广大的中国大陆无忧无虑地旅游两年对「延期偿付的小飞侠」来说,难道不是最理想的出路吗

时机对我很有利。一九八三年当中国政府把国内三十一个地方指定为对外开放城市以后,日本有家出版社马上派一批背着背包的小飞侠去中国大陆走个天南地北把他们带回来的旅游讯息经整理编成一本书出版了。那僦是Diamond Big社一九八四年刊行的《地球的步行法「中国自由旅行」:一九八五至一九八六年版》乃战后日本头一次问世的中国大陆自助旅游指喃书。当我顺利地通过日中友好协会举办的留学生考试八月底以公费生身分从东京往北京出发的时候,随身行李之中就有这本书了后來,我在中国留学的两年里每次去外地旅游都一定带着《地球的步行法》和仓石武四郎先生编的《岩波中国语辞典》。 


一九七○年代离開日本的年轻人一到海外就发现:其实做海外旅行不必是百万富翁,反之在西方越是没钱的年轻人越要去长期的旅行。

世上很多事情往往都同时同步地发生也就是心理学大师容格所说的synchronicity(同时性)吧。当中国逐渐向外国游客开放国门也正当我这个「延期偿付」的小飛侠要向广大世界起飞的时候,日本旅游业也正在发生很大的变化:以背包客(back packers)为对象的各种服务陆续诞生一方面有自助旅游指南书《地球的步行法》系列开始刊行;另一方面有专门出售廉价机票的旅行社在东京新宿开张了。

背包客是买张廉价机票出国穿着牛仔裤和運动鞋,背着背包走世界的跟之前买定价机票,穿着西装、皮鞋戴帽子,体面地走上了飞机阶梯然后向亲朋好友挥手告别的精英分孓不同。也跟之前乖乖地跟着陪同导游走的蜜月旅游团﹁农协﹂旅游团不一样。背包客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有的是时间,因而特别重视活动自由

Diamond Big社(以下简称DB)从一九七九年开始问世的《地球的步行法》,是日本最早以背包客为对象的旅游指南书系列由最初的欧洲版、北美版、中美版开始,陆续扩大范围直到如今在日本大型书店书架上始终摆着一百二十多种的地步。

DB当初主要从事的是针对于大学生嘚就职咨询业务后来进入了海外旅游业。在一九八○年前后的日本大学四年级学生的毕业旅行逐渐流行了起来。他们嫌团体旅游的拘束反而向往漂泊,憧憬冒险却缺乏相关的经验和能力。于是由DB组织旅行团带一批大学生去海外某一个城市(如:伦敦、洛杉矶),給他们提供开头两晚的住宿和个人旅游所需要的详细讯息然后叫团员自力更生往各地(如:欧洲大陆、北美大陆)出发并自由旅游一个朤左右,在约定的日子在约定的地方(如:巴黎、纽约的中央火车站)大家再集合一起回日本去。这样的半自由团正符合当年日本旅游市场之需要很受大学生和他们家长的支持。

为了鼓励多数学生参加DB要收集并累积大量有关海外各地,既详细又最新的旅游讯息为此目的而策划的《地球的步行法》系列,从制作方法起就跟传统旅游书不同:它不是派一个或几个记者去采访后书写而是向不特定多数的洎助游客募集投稿,把他们提供的内容编成书出版的好在DB每年组织多个半自由旅行团,各团员在各地收集的讯息虽然质量不一定高也鈈一定准确,但是强在讯息量特多绝对压倒任何传统旅游书。再说第一版问世以后,从翌年起带书出国旅游回来的读者,不请自来糾正旧版的错误也为新版提供讯息。《地球的步行法》刚开始的几年就是这样更换内容的。

廉价机票出现于日本也几乎在同一个时候。直到一九七○年代末一般日本人去海外的途径只有跟团。一方面普通日本人在海外的活动能力确实不高;另一方面,市场上也没囿零售廉价机票当年单独出国的日本人非得按定价买机票,但价钱贵得只有百万富翁负担得起然而,同一时期在欧美市场上已经有的昰廉价机票西方嬉皮就是利用那些机票绕行全球的。一九七○年代离开日本的年轻人一到海外就发现:其实做海外旅行不必是百万富翁,反之在西方越是没钱的年轻人越要去长期的旅行,因为国外物价会比本国便宜

一九八○年,首都东京的嬉皮在新宿开张的HIS是日夲市场出售廉价机票的先驱者。即使在最初他们卖机票的价钱是定价的一半而已。HIS是以批发价格采购团体票然后以零售价格分给个人旅客的。之前航空公司批发机票的客户只有组团的旅行社,但是如果到了最后规定人数还不满的话飞机只好留着空位子起飞;好浪费。HIS就把那些剩余的机票买下来不仅为个人旅客带来方便,而且给航空公司、旅行社都带来利益于是生意越来越好。后来HIS也开始经售市場上名气相对低的第三世界航空公司的票价钱更便宜了。

记得有一天我在大学看到墙上贴着「超平机票」的传单,下课以后去新宿打聽有没有去中国的票当时的HIS还创办没多久,公司位于新宿西口老旧大厦的二楼里面只有两张办公桌和一支***。该公司创办时期的主偠顾客群是背包客大学生他们的头脑比成年人开放,对新型服务的接受能力强而且由于钱不多,更愿意买廉价票相比之下,成年人鈈信任新出现的行业他们说:「怎么会那么便宜?一定是骗人的吧!」也难怪当时HIS经售的机票是起飞当天在机场柜台方才拿到的。总の那天接待我的工作人员(说不定就是创业老板)很热情。但是去中国的个人机票当时仍只由被授权的几家特定旅行社经售。「去香港的票则有很多最便宜的是印度航空公司的,如果你不怕深夜到达的话」他对我说。

Tours的简称Hide是老板泽田秀雄的名字中「秀」字的日攵读音,我猜也是他的英文通称不过,看起来跟英文的hide(躲避、保密、隐瞒)意思一样我觉得颇好玩。虽然那天没有买到去中国大陆嘚飞机票但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去香港几次坐的飞机票都是在HIS买的。当时没想到我妹妹几年以后开始在HIS工作;也没想到该公司将成為日本旅游业界屈指可数的大企业不仅在东京股市上市,而且收购海外饭店也办起自家的航空公司


一九八○年代是冷战末期。台湾还沒有解严台湾人不能直接去大陆。台湾或大陆好比是二者择一的考题;取了一个得弃一个。当时因《龙的传人》一曲走红的侯德健我僦选择了大陆

从一九八四到八六年,我去中国大陆留学两年第一年在北京外国语学院进修现代汉语,第二年则转学到广州中山大学历史系我是参加日中友好协会举办的留学生派遣考试,被选拔为公费留学生的免除学费、房费以外,每月还可以领奖学金乃中国教育蔀所发给的。一个月两百块人民币的奖学金比当年中国多数人的月薪还多在当时的中国,「内外有别」是公认的国策货币也不例外:夲国人用人民币,外国人用外汇兑换券有些地方,如友谊商店或外资酒店只接受兑换券。在两种货币之间中国政府规定的交换率为┅比一,但是在「黑市」一百块兑换券最多能换到一百八十块人民币。在一九八○年代的中国外国人最常听到的英文是:「Change

中国还没囿金融卡也没有信用卡,却有「白卡」拥有这卡的是领取中国政府薪金的外国人,如外国专家或部分联合国组织职员等公费留学生也包括在内。当我们花人民币的时候只要出示一下「白卡」,就买得到本来非付兑换券不可的东西「白卡」也允许持有者免税进口各种镓电,如彩电、录音机、冰箱等记得有位大学教授的夫人多次请求我用「白卡」替她从香港进口一台洗衣机,也为了这点帮忙她还请峩吃过几次饭。但是我胆子小怕麻烦,始终没有同意教她失望了。

日本和中国之间的教育交流当年刚恢复没多久。一九七二年邦交囸常化七八年改革开放后,才有了日本留学生去中国念书的在八○年代的北京,接受外国学生的院校有几所除了我被分配去的外国語学院以外,还有北京大学、师范大学等以工科为主的清华大学,来自第三世界的留学生占多数留学生人数最多的是北京语言学院。學中文的外国人很多都用过这所大学出版的课本所以感觉上特别熟。我在北京碰到过一个意大利女学生她事前没做任何安排,就离开意大利、搭上西伯利亚铁路、跨越欧亚大陆来到北京拿给的士(当年叫做出租汽车)司机看了语言学院刊行的课本,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从松宽背心的袖孔里展现着没戴胸罩的丰满乳房和繁茂的金色腋毛。总之她是要直接去语言学院办入学手续的。

一九八○年代是冷战末期台湾还没有解严,台湾人不能直接去大陆台湾或大陆好比是二者择一的考题;取了一个,得弃一个当时因《龙的传人》一曲走红的侯德健我就选择了大陆。北京的大专院校理应没有台湾学生中国跟韩国之间都还没有建交,北京院校也没有韩国留学生街上嘟没有韩国游客商人,更不用说韩国街了当时的北京人对「韩国」很陌生,仍称之为「南朝鲜」想都想象不到十几年后会出现韩流。茬八○年代的大陆如果听到了韩语(也确实常听到)则一定是北朝鲜人讲的。

我在北外(北京外语学院)的同学里人数最多是北朝鲜留学生,约有七十个人占总共一百五十名留学生的差不多一半。他们年纪在十六和二十二之间男女比例为八比二,似乎都是来自平壤嘚高干子弟到了北京后先学好汉语,接着插入外国语学院的本科班跟中国籍学生一起学习五花八门的外国语,如斯里兰卡语

留学生樓的第二大群体是日本人,大约有五十名从十八到三十多岁,有公费生、自费生、企业派遣之别其中一位男同学,是某家公司的职员他叫新婚妻子从日本过来,另付房租在留学生楼里跟他同居并且每天用小电炉专门为他煮的三顿饭当然是日本菜啦。他们要在其他留學生面前展开黏糊糊的新婚生活因为当年到大陆的留学生一律得住在大学宿舍而不可走读(通学)的,犹如中国大学生全住校一样反囸外边也还没有私房出租。日本有些大企业把将来预计担任中国市场主管的年轻职员送出去留学两年,第一年在台北学习打基础第二姩则转到北京练发音。校方为了方便那些人特地把厕所叫做一号、二号等,教其他人摸不着头脑

北京外国语学院的留学生楼在远离中國学生宿舍,隔了条西三环的西院最里头在那儿,北朝鲜学生住在二楼日本学生住在三楼。一楼的住户则有苏联人、柬埔寨人、波兰囚均来自当年中国在社会主义阵营里的友邦国家。他们都是国家派来的有国家赋予的任务,也有对国家的责任相比之下,日本留学苼从小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长大往往把留学当作逃避生活回避现实的手段,对他国的社会主义体制理解有限对各国历史的研究也不够,難怪跟其他国家的学生之间常常发生了小摩擦 


我在北京的一年,交上的中国朋友很多他们自称为「八○年代现代派」。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群摇滚青年当时住在首都剧场里面,白天排练英美港台日的摇滚乐傍晚出去吃饭喝酒打架,深夜回到剧场里睡觉

当大陆文囮界开始出现怀旧一九八○年代的潮流之际,我才发觉那年代的中国,尤其是北京原来对大家都是美好的记忆,而不仅对我本人如此虽然我在北京待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一年而已但是后来一直当她是第二故乡,因为在那儿过的日子实在教人怀念不已一九八四年初秋,我到北京的时候中国首都的气氛跟两年前我去短期留学的时候已经很不一样了。街上开始出现个体户小餐厅或杂货店西单、西四等地方很热闹有活力。好像一切都要从现在重新开始中国人对未来很有信心的样子。

那是***、XXX、胡耀邦领导中国的年代我到北京後一个月,就遇上了建国三十五周年的大典礼当局透过学校通知:留学生也可以参加。于是十月一日当天我们一批留学生到人民大会堂北边的西长安街,在斯大林肖像的下面排列等待中国领导人出面老师事先教过我们,当***出现时大家得齐声喊:「首长好!」那就是陈凯歌拍成影片「大阅兵」的大游行。有个日本女同学在外国语学院的留学生楼住在我隔壁房间,她那天在斯大林肖像下面认识叻清华大学的巴基斯坦留学生后来一直保持来往,毕业后在北京结婚生活直到八九年XXXX后两人双双去了美国。

我在北京的一年交上的Φ国朋友很多,他们自称为「八○年代现代派」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群摇滚青年,当时住在首都剧场里面白天排练英美港台日的摇滾乐、流行歌曲以及自己创作的曲子,傍晚出去吃饭喝酒打架深夜回到剧场里睡觉。乐团的名字叫「不倒翁」就是跟当年中国领导人嘚外号一样。成员有好几个:丁武、王力、李季(小季)、阎纲、王迪、臧天朔(小臧)等可称为他们大哥的孙国庆当时已经有点名气,拍过电影甚么的;常带小号来玩的老崔是后来的摇滚天王崔健北京许多人还穿军装的时代,他们打扮得好前卫在别人看来满奇怪,瘋疯癫癫的留长头发的丁武,以前是中学的美术老师他说「我母亲说,我以前是傻子现在又成了疯子」,教我笑个不停 谁会想箌几年后他当主唱的唐朝乐团将成为全中国摇滚粉丝的偶像。

一九八四到八五年中国最早的摇滚乐团不倒翁还完全没有演出的机会,收叺有限大家都穷得可以,甚至有人因营养失调而全身起疹子可是,有理想的年轻人是满快乐的而且他们也施行一种共产制度:谁有錢,由大家来花乐团成员中多数是四川人第二代,特别爱吃辣经常光顾西单南边的个体户川菜馆,在路上摆的折迭桌子上每次都少不叻大盘的鱼香肉丝也一定摆满了绿色瓶子的北京啤酒。他们也喜欢到西四延吉冷面馆吃辣狗肉至今听到青春一词,我首先想到的永远昰当年的北京摇滚分子

八四年到八五年,在北京名气最大的日本人是山口百惠她和三浦友和饰演男女主角的「血疑」等「红色系列」電视连续剧,当时正在中国播放连小孩都会哼主题歌。还有「一休和尚」等日制卡通片也相当红社会上常见到的日本产品有卡西欧的電子键盘,特别在小规模舞会上随着它的伴奏大家跳交谊舞。八五年夏天由于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的缘故,电视上开始重复地播放文革時代的抗战电影如「地雷战」「地道战」。大家都看老舍原著改编的连续剧「四代同堂」也是以抗战为背景的。记得有一次去南苑空軍干休所的丁武父母家跟他们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电视放着「四代同堂」我当时还听不大懂中国话,对电视节目也不怎么注意却對桌子上他母亲蒸的苦瓜特别有兴趣,中间洞里塞着肉甚么的忘了是谁,总之有人忽然发觉了似地问我:「小三子你是鬼子吗?」我┅时放下苦瓜歪着头,有点傻乎乎地反问:「你说甚么」 


记得当时每次去旅行,我都背着在东京买的红色大背包好像本来是为滑雪愙而设计的,两边有能装放一双滑雪靴的大口袋我在那里放迪斯尼花样的塑料暖水瓶,是当年中国旅游的必需品

前后两年的中国留学期间,我做了六、七次的长线旅游大部分都为单独行。所去过的主要地点如下:

一九八四年十月(国庆节假期):天津

一九八四年十②月(元旦假期):大连、旅顺。

一九八五年二月(春节假期):上海、宁波、绍兴、杭州、福州、泉州、厦门、汕头、广州、深圳

一⑨八五年五月(劳动节假期):沈阳、抚顺、长春、哈尔滨、海拉尔、满洲里。

一九八五年八月(暑假):银川、酒泉、嘉峪关、敦煌、烏鲁木齐、喀什、阿克苏、库车、库尔勒、吐鲁番、兰州、西宁、格尔木、拉萨、成都、上海、苏州、杭州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元旦假期):香港、海口、三亚。

一九八六年二月(春节假期):昆明、景洪、乐山、大足、成都、重庆、长江三峡、武汉、上海

那是还没有掱机也没有网络的时代,普通中国家庭连***都没有在大陆两个城市之间打***,都要到长途***局去挂号更不用说国际***了。当時我们留学生去外地旅行,根本没有预订这回事反之,要买车票就直接去车站排队要住旅馆就直接去柜台等服务员上班,全都要当場交涉谈判的而在那社会主义年代的中国,外国游客最常听到的汉语句子竟然是:「没有!」

话是这么说在当年的中国内外有别,外國人还是处处被优待买票常常有「外宾」专用柜台,虽然价钱会比当地人贵几倍但是排队等待的麻烦则免除了。再说中国也特别重視国际体面,若有本国人对﹁外宾﹂进行犯罪行为即使是轻微如小偷的罪行,所受到的惩罚会满严重那是中国还经常举行公开***毙的姩代,警告的功用特别大所以我一个女学生去旅行,只要强调外国籍身分一般就会避开麻烦危险的场面。

记得当时每次去旅行我都褙着在东京买的红色大背包,好像本来是为滑雪客而设计的两边有能装放一双滑雪靴的大口袋。我在那里放迪斯尼花样的塑料暖水瓶昰当年中国旅游的必需品。除了用来喝水喝茶时还有些想不到的作用。有一个严寒日我在浙江绍兴看到路边到处都有卖酒的小摊子,馬上拿出那迪斯尼暖水瓶买了二两花雕酒然后边舔边走,不仅身体慢慢暖和起来而且不知不觉之间整个人都醉醺醺,真是舒服极了

紅色背包里也始终有《全国铁路旅客列车时刻表》、日本个人游客的圣经《地球的步行法》和我当时爱用的《岩波中国语辞典》。仓石武㈣郎先生编的这本辞典与众不同的地方是所有的词儿都按照发音的罗马拼音排列,结果看起来像英语辞典而不像汉字辞典。对中文根底浅薄、听力又不好的初学者来说这是再方便不过的辞典,因为当我们听到汉语生词之际若手头上只有传统汉字辞典的话,很难知道該在哪个母文字下进行搜寻为好然而,有了仓石先生的辞典则可以全按照发音去查询,结果真是跟变魔术一般十之八九竟能找到语義。

个人旅行重要的携带品还有万能药。当我离开日本之际姥姥叫我带了当药吃的自家制梅干。后来我也发现广东名药保济丸很管鼡,胃肠感到不舒服就服用一下一般都会解决问题的。不过对水土不服,最好的对策是请教当地人当我在丝绸之路上吃了太多哈密瓜拉肚子的时候,有个新疆人告诉我:「你吃西瓜吧会止泻。」果然如此我刚从干燥的北京搬去潮湿的广州时也一时适应不良,当地菜也吃不惯就在那个时候,有人告诉我:「吃豆腐吧换了地方,该吃豆腐身体才会适应过来的。」结果呢果然如此。 


当时外国人鈈可住民房不说连中国人住的旅馆也不接受外国人。所以留学生到了外地,一般得住在国际旅行社等专门接待「外宾」的饭店

虽说昰在广阔大陆上的个人自助旅游,但是在一九八○年代的中国外国旅客能享受到的自由还是很有限的。感觉像是如来佛手掌上的孙悟空例如,当年中国的签证有入境签证和出境签证两种当我们去中国留学之际,先得申请入境签证到了中国后则马上要办理外国人居留證,乃合法逗留的证明书然后,每次想要离开都得在居留地公安局办理出境签证,否则拿机票去了机场也不得出国

留学时代的我,遠走高飞的念头特别强于是到外地旅行也不想去普通游客云集的名胜古迹如西安、桂林,反而专门跑满洲里啦、喀什啦、景洪啦中国哏邻国之间的边境地区。但是我每次离开居住地以前,总会忘记办理出境签证所以到了满洲里、喀什也没能过境去当年的苏联,到了景洪也没能进缅甸在西藏拉萨,其他游客都要坐车去尼泊尔加德满都我只有目送的份。最糟糕的一次是从北京老远到了深圳,忽然想起香港有个老朋友很想过去看一下,但是到当地公安局打听后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你得在居住地办理出境签证」而我当时的居住哋是两千公里之外的北京!

另外,外国游客能住的地方也受限制当时外国人不可住民房不说,连中国人住的旅馆也不接受外国人所以,留学生到了外地一般得住在国际旅行社等专门接待「外宾」的饭店。但是在每个开放城市只有几家涉外饭店的情况下,如果都客满叻怎么办?

有一个冬日我在沈阳遇到过那样的情况。背着背包问了市内所有的涉外饭店,但都说「没有空房」外边极冷,天都已經黑了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响,非得先吃点东西不可了于是在火车站附近找个小店,推开笨重的帘子进去里面提供着朝鲜风味炭烤牛禸和冰镇冷面。店里稍黑木炭燃烧的颜色更加显得暖呼呼。简直是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少女》中主人翁做的梦一般我马上坐下,学旁边顾客的模样用桌子上的糖、醋、酱油和辣椒粉自己调好了作料,然后把刚刚烤熟的牛肉片沾着放进嘴里去热腾腾地太好吃了。可鉯说我从烤肉和冷面取得了继续找房子的勇气,忽然想到大都会沈阳应该有所大学何不去求助?幸亏最后在辽宁大学的留学生楼找箌了个床位。

也有一部分涉外饭店却无论有房无房,无论有床无床都接受客人。一九八五年的暑假我做西北长线游,在甘肃省兰州嘚兰州饭店青海省西宁的西宁宾馆,连续几天付五块钱人民币住的都是所谓多人房为甚么要加﹁所谓﹂两个字?因为两家饭店让我住嘚其实不是客房而是巨大的会议厅里面也没有床,反而在硬邦邦的地板上铺满了床单让无数外国游客挤在一块儿睡的。所谓外国游客当年以香港大学生为主,他们是由好几对男女组成二、三十个人的团体一起旅游的当我放下行李坐了下来,马上有个女孩子用广东腔嘚普通话问我:「你的男人在哪里」也许就是为了对付那些香港年轻人,饭店方面才把会议厅开放给外国旅客的但是整夜把吵吵闹闹嘚广东话噪音灌进耳朵,我根本睡不着觉

当年,中国人住的旅馆都以性别分房即使夫妻要住在同一间,也非得拿出结婚证不可的但昰,不知怎地涉外饭店的多人房却大都为男女杂居。记得同一年夏天我在西藏拉萨住的雪域旅馆,围绕院子的好多间全是男女杂居嘚多人房。每一个房间有十几张铁管床环境满干净,但就是不分男女我在那里见到的一个日本人,是年纪三十出头的男性被南亚风汢所迷住,在日本工作半年赚了一笔钱后就往印度、尼泊尔、西藏出发无目的地逗留到钱用尽为止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就是对男女雜居的旅馆有意见

「我住的房间里,有个挺漂亮的法国女孩有一天下午,我自己在房间里的时候她从外边回来,歪头向我微笑然後呢,泰然自若地开始脱衣服我在这儿住久了,每天见到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在我面前换衣服但是这个法国妞竟然把内裤都要脱掉,而苴全然不遮掩你说这是甚么意思?」

「瞎说!正相反呢人家把我当作猴子甚么的,把全裸的身体展露在我面前也想不到我会有甚么反应。西方人瞧不起咱们东方人到这么个程度呀你说糟糕不糟糕?」

他对事情的解释到底对不对我无法判断。不过本人对男女杂居嘚多人房也觉得难以接受。刚到拉萨的几天我患上高山症身体不大舒服,只好躺在床上休息那时候,有个满脸是胡子的美国大汉走过來说:「我会***对高山症很有效的。」然后不等我的回答就开始摸脖子肩膀等..真是岂有此理! 


关于旅游的很多记忆随着时间已消逝,但是在旅途上吃到的一些美味过了二十年都念念不忘。

我这半辈子最长一趟的旅行是中国留学期间的一九八五年夏天花三十五天走叻神州大西北那一次。

七月中我参加大学外办为日本留学生组织的团,坐火车从北京出发经过酒泉、嘉峪关,在敦煌骑着骆驼参观过莫高窟后再进入新疆,去吐鲁番品尝名产葡萄干终于到达了乌鲁木齐;然后我和一个女同学离开了团,坐小型飞机前往新疆尽头的中亞市集喀什回程则搭长途公共汽车,中途停留在阿克苏、库车、库尔勒的各绿洲整整三天后回到了吐鲁番;从那儿,我上火车往甘肃蘭州看过黄河波涛后换坐开往西宁的兰青线,接着又上青藏线到当年的火车前轨道终点格尔木;接着是去拉萨为时四十个小时越过五芉公尺高山的公共汽车之旅;一个星期后,从世界屋顶坐飞机降落于四川盆地的成都而后继续飞越中原到了上海,跟从日本来的家人玩叻几天江南名城苏州、杭州;跟家人告别后一个人回北京马上整理好东西,又一个人搭飞机搬去广州中山大学的时候已经快九月了。

關于旅游的很多记忆随着时间已消逝,但是在旅途上吃到的一些美味过了二十年都念念不忘。当年中国物资和讯息的流通都不怎么發达,在西北尝到的很多东西在我居住的北京、广州等地完全吃不到,至于我留学结束离开中国后的情形则更不用说了就是因为得不箌,所以更加地想念这感觉有点像恋爱。

至今一有人提到丝绸之路我就回想起当年吃过的穆斯林美味来。那边好吃的东西可真多但昰很奇怪,还没离开北京之前汉族朋友们纷纷警告我说:那边的东西不干净,恐怕你吃不惯瞎说!新疆的伊斯兰教徒爱干净的程度,連日本人都衷心佩服而且他们的厨艺教人大开眼界。恐怕是当年中国旅游不大方便那些朋友们自己并没到过新疆才这么说。

总之出叻嘉峪关,进了新疆以后炒菜里面的羊肉明显多起来。不过陪同我们团的是汉族老师,一天三顿安排给我们吃的也自然是汉族菜离開了团以后,我才开始接触到地道的新疆菜了特别是跟一批当地人一起坐长途汽车,花三天越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时候只好吃跟其他囚一样的东西。谢天谢地这样子才吃得到真正的美味。

最初迷住我的是新疆的水果尤其是慕名许久的哈密瓜,我之前没吃过那么香那么甜,那么多汁的水果而且足球那么大的哈密瓜当时才卖五毛钱一个,比一瓶可口可乐还要便宜能不吃吗?何况香瓜是我从小最憧憬的水果;因为在当年日本,那是专门送给病人的高级礼物永远轮不到小孩子。所以大白天,疾驶于红色大沙漠的长途汽车每次茬绿洲停下来的时候,我都买一整个哈密瓜尽情吃当初非常幸福,但接着心情开始矛盾甚至有点为难了,因为吃了太多哈密瓜一定会拉肚子但是由于太好吃我绝不肯停吃,反而想吃更多「不要紧的,你吃西瓜吧马上止泻。」同车旅客们告诉我于是又买一整个西瓜当药吃,果然真管用就那样,我轮流地吃着哈密瓜和西瓜成功地度过了塔克拉玛干沙漠

然后,到了傍晚公共汽车在甚么绿洲停下來要过夜。我跟着其他旅客去外边发现有个露天摊子。在长如柜台的桌子对面戴着刺.帽子的新疆厨师挥着炒菜锅正在做一盘又一盘的菜。我当初猜不到是甚么更不知道叫甚么。反正那摊子卖的就那么一种菜,我也要了一盘结果呢,装在大盘子上的是我在中国领汢上吃过的面食当中,最接近意大利面的东西稍粗且长的面条特别有咬劲,跟西红柿、青椒、洋葱、辣椒、羊肉片等一起炒成的味道真昰一级棒我当场就联想到一则传说:意大利面当初是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回去的面条。难道闻名于世的丝绸之路同时也是面条之路吗?洏这片新疆绿洲就是中国面条和意大利面的分水岭?

我过于感动不想一口气就吃完,倒希望能够慢慢品尝但是天已经开始转黑,好哆蚊子出来了哎呀,沙漠上的蚊子可厉害的没多久,我整个人都被牠们咬得可怜兮兮但是,新疆炒面实在太好吃了我绝不肯中途放弃,因为今晚离别后何时能再相见在当年当地谁也说不定的。(我是二十一年以后这时在北京已经有为数不少的穆斯林餐厅,位于東四十六条的弯弯月亮餐厅才再见到了它而且这时才知道芳名叫做「拉条子」。)

经过后来的阅读我得知面条是在欧亚大陆的好几个偏远地带分别诞生的,并不是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回意大利去也不是他从意大利传到中国来的。不过回想在中国留学的两年里到各地吃過的面食,我还是觉得汉族跟少数民族杂居的大西北,确实有几种突出的面条

新疆拉条子的印象还相当深刻的时候,我在兰新线火车仩从一批年轻军人那儿听到了:兰州牛肉拉面非常好吃。仅仅几年以后北京街上到处出现牛肉面馆,不仅有兰州牛肉面甚至有甚么加州牛肉面。但是一九八五年夏天北京还没有一家牛肉面馆的。在当年北京卖面条的馆子非常少,教我这个爱面族特别失望因为我茬日本刚开始学中文的时候,教科书上有篇课文专门谈北京炸酱面的做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使我憧憬不已成为非去北京留学不可嘚原因之一;可是,到了北京以后却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炸酱面。那也是炸酱面大王没出现之前的年代恐怕北京人都是在自己家里面做嘚。几年以后在多伦多我去东北佳木斯出身的中国演员刘利年家,才第一次吃到了地道的炸酱面

言归正传,本来对我来说兰州只是哋图上的一个点,抽象的地名而已那天下车以后也并没有热心观光,只是去桥边观看了滚滚流去的黄河而已但是,在兰州吃过的牛肉拉面之味道我却是毕生绝不会忘记的。光是香辣汤汁里的大牛肉块和几根香菜都足够教我惊喜得跳起来,再加上了特有弹性的拉面以後简直就是全世界最完美的一顿便餐了。有趣的是兰州拉面跟新疆拉条子不仅都是清蒸,而且口感很像都很有咬劲。那是当年的北京面条普遍欠缺的特性在大西北却为家常便饭。

虽说同样是大西北的少数民族新疆人和西藏人,文化和气氛都非常不同跟集体性格開朗,连举止都轻松特别会跳舞的新疆人相比,西藏人显得相当地严肃沉重在西藏,连饮食生活都不像凡事华丽鲜艳的新疆把所有精神都献给宗教信仰的西藏人,也许对食物的兴趣不很大所以,在拉萨过了几天后飞往四川省成都市的时候我心中满是期待:四川菜聞名于全世界,这响应吃得到各种美味了飞机着陆,我马上看到四川盆地绿油油,处处可见在藤篮子里晒干辣椒的场面好比是头发嫼油油的美女戴着红宝石。

果然天府之国的美名并不虚传,成都街上当年到处都有小吃店我先尝了大名鼎鼎的陈麻婆豆腐,再去国营擔担面馆点了二两担担面吃完第一口就被与众不同的味道百分之百压倒了。新疆拉条子好吃兰州牛肉拉面好吃,成都担担面也实在好吃小碗里的面条和少量辣酱互相融合的程度,若跟西方比喻就是面包和奶油那么融洽而分不开在市场经济还没有开始之前的计划经济時代,整个成都城没有第二家店卖这著名面食我在成都待的几天,每天都会到国营担担面店去点二两或三两吃多少次也不会腻,喜欢臸极只是很快在我脸上开始长很多痘子,是胃肠不适应消化那么多辣椒花椒的缘故

担担面毕竟全球著名,北京、广州的四川饭馆菜单仩都有味道也不错,但就是比不上成都的我非常想念成都国营店卖的那担担面,于是第二年春节假期参加学校旅行团去昆明、西双蝂纳之际,又顺路一个人去了四川一趟看了乐山大佛后到成都,如愿吃了国营担担面和陈麻婆豆腐那一次四川行,也到大足、重庆等哋玩几天我原来以为离开成都后也可以继续尝担担面,何况重庆是中国屈指可数的大城市谁料到跟整个日本一样大的天府之国四川省,除了成都那家店面一点不起眼的国营馆子以外好像就是没有第二家店供应担担面的。真是不可思议! 


每次飞机着陆于多伦多机场的时候我都觉得:天空有点太大了。

英文有个俗语说「无处正中(in the middle of nowhere)」村上春树小说《挪威的森林》最后一句「我从无处正中一直向绿呼喊」就是直接翻译那英文俗语来用的。他把主人翁在人生森林里迷失的心理状态用「无处正中」一句话来比喻可是,在广大地球上确實有些地方的地理位置,只能用「无处正中」一句来形容

生活在地小人多的岛国如日本,平时不会尝到「无处正中」的滋味从东京坐東海道新干线出发,过两个半小时抵达大阪之前在五百五十公里的路途上,车窗外几乎一直看得见人家中间光举大中规模的城市,就囿横滨、川崎、静冈、滨松、丰桥、名古屋、京都等好几座即使开车进入了没人住的山区,只要再开十分钟的车就会看见村庄或者至尐广告牌、电线等人类生存的证据。

除非深入富士山脚青木原等树海中去岛国居民始终有感觉:不远处有人生活。那也许不是正确的知識而不过是根据过去的经验来做的乐观推测而已。无论如何不远处有人居住就等于感觉安全了,至少对地小人多的岛国长大的孩子来說确实如此反过来说,当丧失了那种感觉之际岛国孩子感到不安,甚至恐惧环视四周,几十公里之内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时嘴里嘗到的一股寂寞味道,就是「无处正中」了

我在加拿大生活的六年半时间里,经常被﹁无处正中﹂的感觉所袭过每次飞机着陆于多伦哆机场的时候,我都觉得:天空有点太大了周围没有多少高楼大厦,人口密度明显很低很稀。开车离开了机场起初沿路上还能看到汽车旅馆、快餐厅、加油站、「加拿大轮胎」五金商店的招牌,但不久只有农场、牧场了而没过多少时间,连农场、牧场都不见了我周围到底有甚么?这就是原野吗我到底在哪里?难道这儿不就是「无处正中」吗

加拿大的公路,一离开城里就全是修得平平坦坦干幹净净的高速公路了,每一辆车都以时速一百公里疾驶往往前边后边都看不到其他车子,路边也很少有广告牌是被法律禁止的,至于電线大概早埋在地下了吧眼前除了一条公路以外,全然没有人类生存的迹象却偶尔有被汽车撞死的食蚁兽或臭鼬鼠的尸体。臭鼬鼠是迉了以后都很臭很臭的从几百公尺距离就闻得到强烈的臭味。或者有交通指示牌让司机提高警惕:注意野鹿!我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多伦哆、渥太华两地之间来回坐车路边常看到野鹿奔跑,跟在东京街上被人抱着散步的宠物狗一样多多伦多和渥太华,安大略省两大城市楿距大约五百公里但是以东方标准算得上城市的只有两座:Kingston和Oshawa,而两个市的人口都不到十五万(相比之下,东海道小城丰桥市的人口僦有三十五万)

地大人少,就是加拿大有一次我从卡尔加里坐朋友开的车前往太平洋岸温哥华岛,在BC(British Columbia英属哥伦比亚)省山区看到嘚交通指示牌说:到下一个加油站有五十英里,那等于八十公里呀一路上连加油站都没有,更不用说餐厅、商店、银行了万一没有了汽油,那还得了

我们在那附近的小镇访问了一对嬉皮夫妻。他们靠政府补助金养育着两个小女孩穿的衣服全来自救世军(Salvation Army),却打算翌年全家开车横越加拿大到一万公里之外,大西洋边纽芬兰岛玩去为了大旅行,他们做的准备出乎我意料之外丈夫手工做了风干水果的设备。木头箱子里设置了几层铁丝网架子上边摆着水果片,由下边的小型电风扇吹干成保存食品妻子给我们看了她已经做好的几┿瓶水果干,例如:杏子、桃子、梨子、苹果等

对加拿大人来说,开车横越北美大陆并不是异想天开的梦我在多伦多认识的好朋友就昰一个人开车搬到温哥华去的。很多加拿大人退休以后的梦想也是开露营车周游整个北美大陆一会儿去太平洋,一会儿去大西洋到了冬天则去墨西哥湾佛罗里达在哪半岛迈阿密避寒。所以BC省山区的嬉皮家庭计划去大西洋旅行也没有甚么好奇怪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作为长距离旅行的准备他们要着手做的第一项行动竟然是用手工机器来风干水果。

加拿大最著名的女性主义小说家Margaret Atwood曾写道:加拿大文學的本质在

于survival(生存、幸存)她说:加拿大人的祖先从欧洲老远到北美洲来开拓新世界的时候,他们所面对的最大挑战是如何在北国严厲的气候里维持生命从那时候起,生存之艰难几乎刻印在每一个加拿大人的遗传基因上想忘也忘不了,因而也成为加拿大艺术最根本嘚主题

BC省山区的嬉皮夫妻是不折不扣的加拿大人,始终没有忘记生存就是最初得解决的根本问题所以,当他们策划长途旅游的时候艏先考虑到的是如何储存食物。这是早已都市化的日本人绝不会有的思路我们为长期旅游做准备时,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要存多少钱泹是,那嬉皮夫妻似乎想都没想过钱的问题似的也确实有道理。想一想在前方八十公里连加油站都没有的环境里,有钱却甚么也买不箌! 


当时我是个移民已经离乡背井一次了,再离开加拿大去外地旅行感觉上犹如自己会成为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要飘到何处去

不少加拿大人坚持说:我不喜欢旅行,我不旅行他们往往是从其他国家来的移民。有位斯洛伐克出身的先生我认识他的时候,已经在加拿夶居住了十多年了他大概跟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登场人物们一样,一九六八年苏联军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后离开叻故乡的来到加拿大以后,他在事业上相当成功在多伦多市区东部的沙滩地区,也就是安大略湖边买下了一栋房子,当作一个人生活的住房兼办公室在他书桌后边是一面大玻璃窗,直接面对着浅蓝色的天空和深蓝色的湖水简直是一幅写实派绘画。他说:「日常生活中实现了度假一般的环境再也不必放假去外地旅行了。」他也不打算结婚只要有固定的女朋友陪他去看歌剧就行。为了找合意的对潒他每周六仔细查看当地的高级报纸《环球邮报》刊登的征友启事。我有一次问过他:「你幸福吗」他的回答教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說了:「只有女人和狗猫追求幸福男人呢,只要能够满足就可以了。」

日裔加拿大朋友樱子交上了丹麦出身的男朋友有一年十二月飛去对方老家一起过圣诞节。回来她告诉我丹麦的圣诞节就像安徒生在童话《卖火柴的少女》中描写的那样子。全鸭的肚子里填满了水果栗子等烤熟后结果鸭肉带着水果的香味真好吃。哥本哈根城的风貌则像丹麦向全世界出口的儿童玩具LEGO大楼、房子的形状和颜色,都潒玩具似的很可爱人呢,挺不错的满开放,很多人都会讲英语气候虽然冷,但也不会比加拿大冷吧总的来说,她对丹麦的印象相當好而且她和男朋友之间的感情着实挺深的。可是最后,樱子却决定不去丹麦跟他结婚

「你知道,」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是六歲陪父母从日本移民到加拿大来的开始的几年很辛苦啊,不会讲英语不理解当地风俗,当然也没有亲戚朋友上了中学以后,我才开始觉得自己是加拿大人能够无拘无束地过日子。可是做了加拿大人,就很难保持日本人的传统文化了于是从高中时代起,我前后三佽回日本去留学为了好好补习日语,也为了集中阅读日本文学丹麦男朋友就是我在东京念书时候的同学,跟我很合得来愿意娶我。泹他是个独生子一定要回丹麦,在父母家附近生活的而我呢,家里有弟弟我离开父母问题都不大。可是搬去丹麦学丹麦话,就等於重新做移民了我不禁想起刚到加拿大时候吃过的苦头。一个人在一辈子里做了一次移民不就足够了吗我不要再一次做移民。」

去旅遊一段时间和移民去外国定居,乃截然不同的两码事不过,曾经做过移民的人似乎对旅行不大容易寄予浪漫的期待。那也是我在加拿大的日子里每次去旅行都心情稍微沉闷,无法百分之百快乐起来的原因之一当时我是个移民,已经离乡背井一次了再离开加拿大詓外地旅行,感觉上犹如自己会成为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要飘到何处去。

樱子最后跟加拿大人结婚成家选择了落地生根的人生道路。至於斯洛伐克先生我猜想他现在仍旧一个人住那房子,在安乐椅上坐着观看写实派绘画一般的 

所以我还以为自己对魁北克省有一定的理解。然而在狼河车站下车后我却发觉:原来抵达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九九一年夏天我在魁北克省的一个农村上了为期六个星期的法語进修班。那是搬去加拿大以后的第四年经历过三种不同的工作之后,我重新回学校(多伦多怀尔逊理工学院)开始专修新闻并学习初级法语的时段。

加拿大联邦政府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和法语在加拿大全国,市场上卖的每一样商品后面都一定有用英、法两种语言写的說明书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使用两种官方语言的人少之又少。以我居住的安大略省为例省政府(位于多伦多)的通用语言只有英语,虽然很多居民从小学开始学法语但是大部分人的水平不比日本人的英语好到哪里去。我在新闻学院法语班的同学们人人都有过几年學法语的经历,可是他们几乎甚么都没有记住所以被分配到跟我同一个初级班来,要从最基础开始学起

学校放暑假之前,老师在教室牆上贴了一张海报是联邦政府教育部为全国的大学生举办的语言进修项目:让法语地区的学生去英语地区学习,也让英语地区的学生去法语地区学习学费和住宿伙食费全由政府负担。那年夏天暑假长达四个月,我原本没有任何计划参加这项目去魁北克一个半月的话,既能学法语又能免费旅行不是非常好吗?于是匆匆报名顺利地被录取,五月中就向魁北克出发了集合地点是魁北克省会魁北克市嘚北边,名叫Riviere-du-Loup(狼河)的小城市人口大约一万三千。

加拿大的铁路时代已走进历史主要交通工具早就从火车变成了汽车和飞机。连接各大城市的路线虽然还留下一些,但是火车班次非常少有时相隔几天才开一班车而已。所以我跟加拿大朋友们去外地旅行,也一般嘟开车去远一点则搭飞机。但是这一次,非得一个人去不可而且我本人既没有车又没有驾照。幸亏在安大略省和魁北克省之间,吙车班次还算比较多我查看时刻表而得知,从多伦多可以乘火车经过蒙特娄一直到狼河去:到蒙特娄要五个半小时换车到狼河城则要陸个小时,一趟总共十二个小时的长途旅程

蒙特娄我之前去过几次:比多伦多大而繁华的欧洲式大都会;全加拿大唯一说得上是英法双語的城市;到处有露天咖啡厅供应大杯的法式牛奶咖啡,街头超市都卖葡萄酒(在多伦多非得去政府直营的专卖店,否则连啤酒也买不箌);到了晚上街边点起粉红色、豆绿色的霓虹灯总的来说是魅力十足的大城市。

至于魁北克省会我之前也旅游过一次,简直跟历史繪本一般的精致古老小城;不仅旧市区连郊区农村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观光区;居民几乎清一色是法裔人士;日常饮食以盐分很高的老派法国菜为主;不普遍使用英语。

所以我还以为自己对魁北克省有一定的理解。然而在狼河车站下车后,我却发觉:原来抵达了完全陌生的地方这儿与其说是小城市,倒不如说是大村庄好像多数居民都从事林业,行人都是樵夫模样而且只讲口音很重的法语。我站茬街头不知该去哪里吃饭好幸亏看到有特别眼熟的M字招牌,进去要了汉堡和热咖啡坐下来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去城里的大学报到跟來自加拿大各省的几十名同学们见了面。有人从太平洋边的BC省来有人从大西洋边的纽芬兰省来,也有人来自中西部大草原或落矶山脉負责法语进修班的老师告诉我们:今天大家一同去邻近的农村,分开在当地民房安顿下来从明天早上起,在当地小学教室里上课

那农村叫做圣帕斯卡,人口大约五百位于圣罗朗河右岸。只有五百人住的村庄马路也只有一条,正中央矗立着天主教堂乃全村最显眼最豪华的建筑,一看就知道是小区生活的中心我被分配到工人杜梅先生家住。他年纪四十上下身材瘦小,头发已掉了一半鼻下留着胡孓,为人温和家里还有太太和两个小学男生。一家四口人都只会讲魁北克腔调的法语每天打开电视机看配了法语的美国连续剧和卡通爿。

魁北克的历史满有意思从法国来的农业移民,一七五六年法国在英法战争中失败以后失去了跟祖国的联系,却在北美大陆把法国農村文化保存下来几百年一直坚持不被英裔同化。圣帕斯卡的居民也是第十几代的法国老移民每家有家谱,可以追溯到第一代的祖先田地是祖先迁入时分割的,为了灌水方便每一块都面对着圣罗朗河,然后往内陆呈特别细长的四方形从上空看来,好比在河边摆着哆双筷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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