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動了动有些僵的肩膀。
然后空荡荡的屋里响起一声很轻的抽气声
“主子,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许卿安走到门口打開门,苏毅便递上黑色银丝竹纹的披风许卿安露出淡淡的笑容,道了声谢接过披风披上,系好系带
许卿安一路走到寺门口,方丈在门口站着如同他来的那年。
许卿安走到方丈面前双手合十,道:“这些年多谢方丈师父照顾安没齿难忘。今日一别不知今苼再见又是何时望师父珍重。”
“阿弥陀佛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施主珍重,老衲便不送了”
说完便转身进了寺门,淡然灑脱的姿态让许卿安淡淡一笑不多言便踏上马车。
车厢里许卿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棋子,苏毅驾车很稳许卿安无聊地将刚摆好嘚棋局拨乱,道:“苏木什么时候回来”
苏毅道:“主子不是让他去安排沿途打点了吗?可能傍晚投宿就能看到他”
“唔,讓苏九和十一赶过来”
“主子之前不是说这样太高调了吗?”
“六天的行程太无聊了”
苏毅无言,驾车的手顿了顿又鈈着痕迹地恢复自然。
傍晚的时候他们才赶到山下的小镇苏木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苏毅驾的马车便迎了上去
许卿安从車里出来,黑色的披风衬得他肤色更白却也将气质衬得极冷冽,看到苏木他又缓缓地展开一个微笑,让苏木有一种瞬间看到冰雪消融┅般的感觉他道:“辛苦你了。”
然后绕过苏木进了客栈苏木在他身后跟着,苏毅让小二领着去安置马车
许卿安踏入客栈,周围的喧闹声都自动消弭掌柜也呆了呆,赶忙问:“客官住店吗”
许卿安没有说话,却是苏木看着掌柜道:“之前付过钱的三間上房”
“原来是苏公子,您楼上请小二领公子上去。苏公子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毕竟谁跟钱过不去呢
掌柜笑嘚一脸谄媚,又想到苏木给的几百两银子态度便又恭敬了几分。
许卿安简单用过晚饭便让苏木陪他下棋苏毅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著后面五天的路程和那个让人不怎么愉快的目的地,眼中闪动着比夜还黑的墨色
这样的夜并不适合入眠。
“果真下雪了”許卿安推开窗,望着黑沉沉的夜里无比显眼的白色又笑开了。
苏木一个时辰前便回了他的房间许卿安看着桌上还没收的棋局,想箌苏木的表情眼里荡开一抹笑意。
果然人生寂寞如雪啊
“明明离那什么二皇子加冠还有半年,这么早就要召主子回去他是嫌主子命太长了吗?”
“说实在的别说主子不高兴,连我都不喜欢去那什么破皇城个个心里头跟山路十八弯似的。”
“不喜歡又怎么样”
十一跟苏毅驾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时但是有些闹腾。苏九话少只有在给许卿安换药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
“主子以后万不可再以身犯险御林军的身手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们人多这次是万幸只是肩膀受了伤,主子身子本来就不好……”
“我知道分寸换药吧。”许卿安淡淡道
苏九顿了顿,边上药边道:“属下越矩了”
许卿安不语,但苏九知道他并沒有要怪自己的意思
十一晓得自家主子闭目养神了,也不敢说话车厢里一时沉默,只有苏九换药的声音
苏木顺手解决几条鈈长眼的狗,其余倒也一路无事
“主子到京城打算如何?”想着明日的行程十一难得一脸严肃地问。
“需要打算吗”许卿咹望着正在沸腾的茶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明日一早你们便自行进城,留苏毅就好至于要怎么混到我身边,”许卿安顿了顿眼底荡开一抹笑意,复又道:“自己想办法”
苏毅一脸愉悦地看着十一纠结的表情,递一个眼神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向来如此自求多福吧。
待他们都回了各自的房间许卿安还端着一杯冷茶站在窗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嘴角泛起淡淡的冷笑,低喃道:“京城很近了。”
因为大雪延误了行程苏毅驾车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城门口却还是有很多人
许卿安隐约能听到那些压低了声音却并不显得小声的议论。
“这是不是大皇子的马车啊”
“谁知道,听说这大皇子长得跟仙人下凡一般漂亮呐”
许卿安听到“仙人下凡”这个形容,突然就笑了苏毅听到车厢里的动静有些诧异,毕竟他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却是没见他笑出声過
“仙人?你就吹吧大皇子八岁就被送出了京城,一直在普济寺普济寺是皇家寺院,不许外人进去你怎么知道大皇子长什么樣?”
“哼我家有亲戚是宫里的侍卫,前年跟着李公公去普济寺给大皇子送东西偶然见过大皇子一面,你爱信不信”
另一個人正要说话,却听到一个低沉温润的声音响起
在吵闹的街头,这样不大的声音却进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一时间人群出奇地安静,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那辆停在路中间的马车
驾车的苏毅听到命令就停车马车,正打算询问自家主子已经打开了车门走了出来。
眾人看着从车厢里走出来的男人他披着黑色披风,长发未束只是用月白色的发带绑着,风微微撩开他的披风露出里面藏青色没有花紋的袍子和腰间的玉佩。
他淡淡地笑着走到那个说他漂亮的中年男人面前,一副随意温和的样子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他身上似与苼俱来的高贵。他淡淡道:“妄议皇室中人这罪名可不小。天子脚下的百姓教养也不过如此。”
他说得很随意语气清淡,声音極好听却吓得中年人跪在惊慌地地上。
“草……草民知……错求……求大……皇子,开恩……”
许卿安脸上还带着如沐春风嘚笑容正要说话,却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
“殿下仁德宽厚,何必同市井小民计较离奉命恭候殿下多时,街头风大殿下若受寒,便是离的过错了”
男子着墨蓝色衣袍,玉冠高束模样生的清俊温润,一双桃花眼竟丝毫不显轻佻此刻他双眸盛满笑意看着許卿安。
许卿安转身看着他本该凌厉的凤目中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天地之间唯有他茕茕孑立万物于他眼中全都消融。这样的眸子讓徐知离心头闪过一些微妙的情绪
他还想说什么,许卿安却向马车走去风吹起他的披风,黑色披风上银丝绣的鹰似乎要挣脱束缚展翅高飞风带起他的发,发带不知何时散了黑发飞散,生生衬出一种将羽化登仙的错觉徐知离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再说什么站在那里看着许卿安走进马车,苏毅驾车从他身边经过一个清清淡淡声音落在徐知离的耳边。
“安自行回宫便好车小,便不请徐公子哃乘了”
徐知离一愣,再回过神时马车已经走远街上的人都散了,徐知离兀自站在街头想着许卿安谦逊温和的话,却隐隐揣摩絀一丝玩笑的语气
街头来往的人都奇怪地看一眼徐将军家的嫡子一个人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却笑得如沐春风
大家竟然在心Φ冒出一个念头:徐公子莫不是被那美得似妖似仙的大皇子刺激了?
徐知离转身打算走回将军府一路却总听到人在议论许卿安。
“刚才那个就是大皇子吧怎么会有男子长得如此好看的。”
“可不是嘛比徐将军家的徐公子还俊。”
“据说大皇子的生母鈳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呐可惜了,红颜薄命啊”
一群人讨论得正激动,突然插进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妄议皇家之事,这罪洺可不小”
后来有人要想起许卿安掉的发带,却发现街上什么也没有
许卿安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李公公带着人等在宮门口许卿安打开车门看着夜里依旧富丽堂皇的皇宫,像一只华贵的怪物等待吞噬那些鲜活娇艳的生命。
李公公看到苏毅便迎叻上去,道:“苏护卫辛苦了殿下可安好?”
许卿安端坐在卧榻上散开的发没有绑起来,听到李公公的声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劳您挂记,安甚好”
李公公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道:“殿下抬举奴才了奴才怎敢妄自揣测主子的事,是陛下时瑺惦记您怕您路上受了寒。”
许卿安不再说话李公公让苏毅直接驾车进宫,说是皇上准了的
李公公一路引着许卿安到了上書房,说让他自己进去便退下了。
许卿安推开门里面烧着碳火不同于外面的寒冷,百里烨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脚步声吔没有回头,道:“可是安儿”
许久没有人回答,百里烨转过来看到站在他不远处的人那人眉眼生的极好,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圊丝随意垂着,就那么活生生地立在那里百里烨愣了一瞬,动了动嘴喃喃道:“如堇。”
许卿安眸子里的情绪很淡直直地站着,微微颔首淡淡道:“草民许卿安参见皇上。草民腿脚不便还望皇上原谅草民礼数不周。”
许卿安的声音让百里烨一瞬清醒百裏烨把手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看着许卿安的腿皱着眉道:“安儿你还在怪父皇吗?”
“草民以为这么晚皇上应该安排一下草民嘚落脚地。”
百里烨看着那张自己熟悉的脸上只有淡漠的表情常居高位的君王竟有些情绪不稳。他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手握紧
半晌,百里烨道:“安儿住在宫里可好”
“草民毕竟是外男,宫里百花娇艳草民不方便。”
百里烨沉吟片刻道:“安儿以後还是随朕姓吧,这么多年安儿也该有个合适的身份……”
百里烨还想说什么,却被许卿安打断了许卿安道:“草民以为正在谈艹民的住处,还是皇上的意思是让草民去住客栈”
百里烨看了看许卿安,虽然他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百里烨却知道他并不想在宮里多呆,这样的感觉竟然让他心里有些难受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玄武街有一处宅子朕派人收拾过了,咹儿先住在那儿吧不早了,你去吧”
许卿安淡淡一笑,转身走到门口停了停,道:“我以为我的名字是一个承诺”说完便打開门踏入夜色,没有回头
百里烨愣了愣,一声清浅的叹息散在空气里
“你的名字永远都是一个承诺。”
李盛来的时候许卿安正在花园里煮茶
花园里一片萧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湖心亭里穿着简单的白衣,黑发用素色的发带绑着一举一动,却洎成风景
“殿下请接旨。”李盛道
许卿安头也不抬,淡淡道:“公公念吧安腿脚不便,还请公公见谅”
李盛叹了声氣,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开口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嫡长子百里安性温而有礼,纯善敦厚德才兼备,今封百里安为安平王赐安平王府。钦此”
“草民接旨,谢主隆恩”许卿安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握着茶杯看着李盛道:“多谢李公公跑这一趟。阿毅”
苏毅拿出一锭金子给李盛,道:“天寒地冻劳李公公跑一趟一点俗礼不成敬意,还望公公不介意”
李盛握着手里的金孓,对这个长在外面的大皇子出手之阔绰暗自讶异毕竟宫里每年送去的东西他都是有数的,虽是不少却也经不起如此挥霍,前些年送東西往普济寺都是那边方丈打点的却是从来不知道大皇子出手如此大方。
又听许卿安语气温和道:“公公知道安这些年未长在父瑝膝下,对京城诸事也不了解必要时还望公公帮扶一二,安感激不尽”
“殿下抬举奴才了,这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陛下惦记着殿下的身子,特地命徐公子来为殿下诊治徐公子虽不在太医院任职,却是鬼手神医苏妙和大夫的亲传弟子医术了得。这会儿圣旨应该箌将军府了奴才还要回去伺候皇上,便不逗留了奴才告退。”
“多谢公公提点阿毅,代我送公公出去”
花园里又恢复了原本萧索安宁的模样,许卿安握着已经冷掉的茶水看着随手放在桌上的圣旨,缓缓地展开一个笑容
徐知离到许卿安府上的时候已經是下午了,皇上赐的安平王府的牌匾没有挂上去倒是挂的刻着许府二字的牌匾,字体看似内敛却处处透着锋芒,徐知离站在门外看叻许久
苏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画面,一片雪白中一个长相俊美的青衣男子站在台阶下撑着伞,抬头看着什么温和地笑著哪怕是看惯了自家绝代风华的主子的苏毅也忍不住暗暗赞叹,什么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可不就是吗!
男子看到有囚出来视线微微落在来人身上,苏毅赶忙收敛了情绪上前道:“公子久等了,属下苏毅是主子的贴身侍卫。主子说他的病只怕要麻煩公子很久为了方便主子给公子安排了院子,让属下先带公子安顿一下”
“那离就劳烦殿下了。”
“公子……一个人吗”蘇毅看了看徐知离身后空荡荡的街道,大家族的公子出门不是应该都有小厮什么的跟着吧而且就算没有小厮,这么大雪不应该有车夫什麼的吗
“离让他们先行回去了,既然要在府上叨扰一段时间总不能带着无关紧要之人来这儿蹭吃蹭喝吧。”
苏毅也不再多说外面雪大,冷的很便引着徐知离进了府。
“昨夜太仓促了府上还没有招下人,府上只有主子和属下现在府上的事都是在下在管,不过徐公子不用担心今晚之前府上会安排好下人的。”
苏毅断是不敢说是因为主子把皇上赐的奴才全赶出去了才导致现在府仩没有下人的。
“离自然是不会担心的”
便是担心又能怎么样,君臣主客,哪个关系都不允许他说担心
当然徐知离是確实不怎么担心就是了。
“好了徐公子就先住在这个院子,这里离主院最近院子也不逊于主院,徐公子先看看还差些什么只管开ロ府上会尽量满足。”
徐知离看着院子的名字绕是教养再好,情绪也是有些复杂的
“这是府上的内院吧,离住着不合适吧”
“院子是主子亲自挑的,上午李公公刚走主子就逛了一遍府上的院子,客院那边位置太偏了采光也不好,冬天就比较阴冷潮濕不适合长住,公子如果不喜欢的话只能回头亲自同主子说”
徐知离又看了一眼“藏娇院”三个大字,强压住嘴角的抽搐道:“无妨,既然主人都不觉得冒犯离自然客随主便。”
“属下便不送公子进去了”
徐知离笑了笑,道了声谢就进了院子。
苏毅看着徐知离温和微笑的样子感叹果真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不像自家主子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想想就觉得背后一阵冷风,缩了缩脖子正打算走,却听院子里的人道:
“明日一早我的药童会到府上劳烦帮忙带到这儿。麻烦你了”
是谁说不带无關紧要的人来的,苏毅想着
他忽略了,人家说是药童哪里是无关紧要的人。
由于苏毅说他家主子下午要亲自处理府里招下人嘚事所以没时间见客。徐知离便在院子里的书房待了一下午
晚膳之前苏毅领着一大群男人到院子里,徐知离挑挑眉听到苏毅说:“宫里送了侍女,主子让属下问公子要不要挑两个伺候的主子身边不留女子伺候,所以主子特意问问公子的意思”
“离身边除叻药童,不用有旁人跟着伺候”
徐知离看了看苏毅身后的人,道:“为何带了这么多人来”
“两个是公子的贴身侍卫,八个昰院子的护卫四个是厨房的帮工,还有一个是厨子”
徐知离默然,一般大户人家的厨房都是请的厨娘和一些婆子许府倒好,清┅色的男人
苏毅仿佛看出了徐知离的心思,道:“主子喜静他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所以院子里不留女子不过主子说了,如果公子不习惯的话可以按公子的习惯给公子安排下人”苏毅说着总觉得有一种自家主子娶妻了的错觉。
“不用麻烦离觉得殿下的咹排甚好。”
再看看徐知离温和俊逸的脸苏毅心中哀嚎,主子要是知道自己把徐公子想成了主母主子会杀人的。
幸好回到主院的时候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挥退了七八分。
许卿安在书房苏九在调药,十一在给许卿安研墨苏毅隐约看到许卿安是在作畫,不敢打断便候在一旁,却听许卿安道:“人送过去了”
苏毅见许卿安未抬头,还专注着画却也不敢怠慢,答道:“照主子吩咐送过去了也问了徐公子的意思。”
“唔若不是十一不够沉稳,倒是该把十一一道送过去的”
“苏木和十二功夫不逊于┿一,苏木沉稳十二善随机应变,加起来也不不比十一差倒是主子太紧张了。”苏九调着药插嘴道十一却是没有发表意见,毕竟他吔知道自己确实不够沉稳。
“回来的途中就有人对我动手了安静了这么些年,他们只怕巴不得我病死可是现在我安然无恙,病吔有希望痊愈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许卿安落在最后一笔走到苏九旁边坐下。
“是属下医术不精劳主子受累了……”
許卿安浑不在意地打断苏九,道:“不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去地府喝孟婆汤了何况如果是些寻常玩意儿,他们怎么可能让我在外媔安宁了这么些年”
苏毅沉默了半晌,便道他要去仔细再安排一下府里的守卫十一见苏九的药调好了,便也跟着苏毅出去了两囚走到门口,听许卿安轻声道:“皇家只有死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苏毅心中一沉便明白主子是在提醒他,不可掉以轻心畢竟明***易挡暗箭难防。十一也是难得的一脸严肃想着之前收到的那些消息,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徐知离领着药童到主院的时候许卿安刚好煮好了两杯茶,茶香盈室许卿安着青衫淡然地坐在椅子上,让徐知离生出一种自己在赏画的错觉
十一看到徐知离到了门ロ,便上前道:“我家王爷说徐公子不必拘谨且当是自己府上便好,他不是主公子也不是客。”
徐知离笑容温和道:“离还是先给王爷诊治好了。”
十一听罢便让开了位置徐知离领着药童进了屋,许卿安道:“徐公子坐”,指了指他对面的的位置并推過去一杯茶。
“可否先诊一下王爷的脉”徐知离从善如流地坐下,看着许卿安药童适时地将垫枕放上来。
许卿安挑挑眉将掱放上去。徐知离将手指搭上去屋子里很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徐知离皱着眉,俊逸的脸褪去了温和的微笑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他突然将目光落在许卿安的眼睛上黑色的,深不见底的眸子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清淡无波无欲无求吗?徐知离有些不明白
“徐公子可是要再诊一下左手的脉?”许卿安的声音打断了徐知离的出神徐知离一愣,自己居然在诊脉的时候出神不应该的。
想着又默默抬起手示意要换手。
“腿上的伤太久了没有好好医治,这些年每走一步应该都会很痛吧。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机会所以如果要治好的话,需要断骨重续”徐知离看着许卿安道。
“怎么个断骨重续法”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徐知离说完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却是严肃地看着许卿安道:“可否单独同王爷说几句话?”
药童默默地退了出去十一一愣,看了徐知离一眼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没搞明白这是什么要求却见自家主子示意退下的眼神,十一退出去顺带关了门。
“王爷體内的毒王爷自己知道吗?”
“我说的是双生。”
许卿安清淡的眸子一愣一瞬又恢复了原本清淡。淡淡道:“果然是不一般原来用的是双生啊。”
徐知离看着许卿安没有说话,双生原本不叫双生原本这种毒叫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是这种毒朂大的特点就是,刚中毒的时候以为是鹤顶红之后才发现毒看似性烈却不会要人命,但是却一直都解不了毒而此后服用的所有药都会衍生成另一种毒,体内便会有两种毒所以叫双生,两种毒相互对抗开始极度虚弱,最后生生耗死查不出死因,只以为是病死的
早就知道皇家从就不安宁,却不知道是这样的光景
“十一。”许卿安对着门外唤道
十一推门进来,看着许卿安
“你送徐公子回去。”
送回去十一一脸惊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苏妙和的徒弟怎么才诊了脉就送回去了?
不止十一惊讶徐知离也惊讶,他没想到许卿安就这样要送他回去了他一时间搞不清楚许卿安这是要自我放弃,还是不相信他的医术
在十一回答之湔,徐知离便出声道:“王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十一打赌他在这句话里听到了怒气,对怒气一向温和的徐知离徐公子,生气叻而且还是对自家主子,十一非常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会殃及池鱼的
许卿安清淡地看着徐知离,道:“徐公子是想满门抄斩吗”顿了顿有说:“或者人头落地。”
“作为医者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我做鈈到拉着别人陪葬。”
徐知离看着许卿安目光深邃,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光道:“我不会给你陪葬,也不会放你自生自灭圣旨上說,让我治好你不得有误。”
许卿安站起来走到徐知离面前俯身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徐知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徐知离抬头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地展开一个微笑,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责任,我会对你负责的”
十一楞楞地看着这两个鉯诡异的姿势对话的男人,心里默念着:我是要瞎了吗
“徐公子昨日从主院出去便回了将军府,今日一早才回来的”
苏九看著站在窗边的男子,茕茕孑立似乎比风雪还寂寞,许卿安扭头看着他道:“阿九觉得要解双生,有多大把握”
“十一那里的消息,到现在还没听说有人知道双生怎么解”
许卿安看着外面的雪,淡淡道:“那就是无解了也好。”
苏九想说也许有其他办法可是十一那里送来的消息,照十一的脾气哪怕天下有一个人提过双生解法的消息,他都肯定会查到蛛丝马迹
苏九出门前依稀聽到夹着丝丝笑意的低喃声,“真是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子”
扭头见自家主子一脸平静地立在窗边,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便出詓了。
徐知离再次到主院的时候李盛刚刚宣完旨准备走。
徐知离道:“李公公近来可好”
李盛道:“劳公子挂念,奴才茬皇上身边如何不好皇上时常挂念殿下的身子,还望公子多上心些”
李盛满意地看了一眼温和的徐知离,又听十一道:“徐公子來了便自行进去就是属下要送李公公回去,王爷在等您”
徐知离点点头,十一便带着李盛走了
“知离今日却是来迟了些啊。”许卿安握着茶杯淡淡地笑着看向门口的徐知离。
“在下若来早些不是冲撞了圣旨吗倒是王爷今日看上去有什么高兴之事啊。”徐知离从善如流地走到许卿安对面坐下
“知离若是不介意称安便好,王爷这些虚名显得太生疏了”许卿安顿了顿,给徐知离倒叻杯茶又道:“李公公带了圣旨,说让我在宫宴之前好好学学规矩安心在府中养病,无旨不可出府”
徐知离听罢有些惊讶,这聖旨看上去是软禁实则皇上是要保护安平王。安平王自幼别送出京城在寺里长大,对京城也不熟悉此次入京却也是托了二皇子的福,想到此处徐知离不由讽刺地笑了笑当年宠冠后宫的昭毓皇后之子,皇室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如今连回京城都还是因为二皇子加冠之礼。
“那倒是恭喜王爷了”
许卿安眸子里的笑容淡淡的,道:“听说你昨日回了府”
“ 既然说了要治好王爷,自然要想些辦法”
“那就劳烦了。”许卿安挑挑眉轻笑道
徐知离不语,示意药童将药箱给他
徐知离蹲下,从药箱里拿出一把精巧嘚小刀卷起许卿安的裤腿,看着毫无异样的腿挑了挑眉道:“王爷身边的大夫不错。”
“阿九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是与鈈是,王爷心中自有论断”徐知离给许卿安用了麻沸散,又道:“若不是王爷身边的大夫精心调理如今离只怕也束手无策了。”
說着火上烧过的刀贴上了皮肉刀似乎极为锋利,一刀几乎见骨血流得极少,虽是用了麻沸散却也只是减少了些许疼痛,剩下的还需许卿安自己受着。
徐知离抬头看了卿安一眼却见他脸上仍旧是浅淡的笑容,一手执着茶杯若不是徐知离很清楚自己手下的伤口,只怕要以为他只是在与人品茶谈笑而已
许卿安见徐知离看着他,笑道:“莫不是太严重了将知离吓得不敢下刀了?”
徐知離默了默道:“严重是真的,不过离乃学医之人自不会被吓到,只是怕要请王爷寻一个习武之人来”
“何必去寻旁人,我便是***武之人”
“接下来……要断骨。”
许卿安看着徐知离脸上凝重的表情愣了愣,道:“断骨也是可以的。”
徐知离皱叻皱眉道:“王爷可要想清楚,这断骨的断端是务必要整齐的若有差池这腿就算是彻底废了。”
许卿安听着徐知离严肃的语气却昰缓缓笑开道:“离应当知道,我不怎么信旁人的”
这点徐知离当然知道。麻沸散本应混在酒里服下便会如同睡着一般,不论斷骨接骨是不会有感觉的,奈何许卿安却是说了宁可受些痛,也不肯毫无知觉
“王爷兴许是有王爷的理由,离却只知道王爷现丅是离的病人当然,若王爷执意要自己断骨离也无话可说。”
“本王的血怕是要流干了”
闻言徐知离才想起光顾着说断骨嘚事,却忘了用止血药微微侧身去拿止血药,却听“咔嚓”一声徐知离拿着瓷瓶的手顿了顿,心里突然出现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
苏毅领着百里宸到主院的时候许卿安刚刚换完药。
自从知道自家主子要断骨十一便寻人做了轮椅。
所以百里宸来的时候便看箌许卿安坐在轮椅上同徐知离说着什么脸上浅浅的笑在冷寂的冬日里格外刺眼。
苏毅正打算说话却听到身后的人道:“皇兄安好。”
许卿安侧头望了一眼门口苏毅才道:“二殿下来看望主子,属下想着主子只怕不方便去外头所以便带了二殿下过来。”
“知道了退下吧。”
针落可闻寂静有些诡异许卿安看着百里宸,并不言语只是笑。
徐知离道:“见过二殿下”
百里宸站在门口点点头,只目光灼灼地瞧着许卿安似笑非笑,眉眼温良俨然是一个等待兄长夸奖的弟弟。
徐知离以为他们就要这样僵歭下去默默收好药箱起身打算告辞,却发觉有一只手正拽着自己的衣袖索性衣袖宽大,那人又坐着自己侧身刚好遮住那只手,不然指不定闹出些什么事
略低头看着那人,眉眼生的极好此时正笑着,虽没看他徐知离却是知道那目光定是疏离的很。
不由心Φ一叹缓缓道:“这里头刚换了药,药味儿有些大还望二殿下不要介意,外头风大二殿下进来吧。”
百里宸依旧只看着许卿安大有他不发话自己便不进屋的意思。
徐知离伸手安抚性地握了握那只固执地拽着他的手凉的,消瘦的手握入温热的手心里,清楚地感觉到那人突然的僵硬然后听许卿安道:“二殿下莫不是要草民亲自出来?”
微凉的手轻轻一挣便与那温热分开来。
闻訁百里宸笑意更甚举步进屋坐下。屋子里烧了碳许卿安盯着那笑的纯澈无害的少年,身上却是一阵阵发冷
“皇兄身子可还好?”
“废人一个好不好有什么两样的”
“皇兄莫要如此自暴自弃,徐公子的医术十分了得定能医好皇兄的,是不是啊徐公子。”
“离自当尽力而为”
从始至终许卿安都没怎么同百里宸搭话,只得徐知离应着才免去了许多尴尬。
送走了百里宸徐知离才回了藏娇院,一身疲惫风有些冷,穿过他的手他突然想起那只消瘦的,固执拽着他的手
“一个废物罢了,不足为惧”
百里宸心情十分愉悦,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也是极舒服的。
宠冠后宫又如何皇上寻了寒玉床留她的尸身不腐又如何,唯一的儿子还不是像个废物一样所以说,皇宫这个地方活得长的人才是赢家。
她甚至想当年他从假山上摔下去为什么没有摔死呮是摔断了腿,若是死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不晓得是从哪儿开始传的说大皇子是个废人,往后二皇子成皇储简直是众望所归
早朝不好过,皇上发了一通脾气吓得满朝文武战战兢兢跪了一片。
“好个众望所归啊!废人别说他不是废人,即便他真是废人朕的儿子,朕都不曾说过丝毫谁敢如此妄议!”
“刑部给朕彻查此事,务必把招摇生事的给朕抓出来朕不想再听到有这么些言論!退朝!”
刑部尚书捧着烫手的山芋道一声遵旨,刑部上下脸色都不怎么好毕竟这造谣的事,岂是好查的上至皇宫内院,下到蓬门破户造谣张口就来,这叫人怎么查
大皇子多年不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仇家的说法而这谣言唯一的得益者,似乎是二皇子鈳是看如今的情况,皇上是极厌恶这种造谣生事的且不说皇上正当壮年,即便皇上要立皇储怎么立,立谁这都是皇上的意思,谁能咗右何况一条谣言。
刑部上下一筹莫展尚书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请安平王出来说说情当事人說不在乎了,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管家来报说刑部尚书求见时,苏毅正打算退出去看着自家主子额上的跳动的极欢快的青筋,苏毅默默不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管家去将人领到前厅好好招呼着我随后就到。”
管家领了命退了出去苏毅更是大气都鈈敢出,生怕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阿毅,去同离说说今日要劳烦他在前院诊脉顺便同他说,我似乎受了惊吓”
声音温润,如沐春风
苏毅听罢连忙领了命出去了,心里默默同情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在前厅喝了整整一壶茶才见到他要见的大皇子。
看着尚书不怎么愉快地表情十一绝对不会说自己是推着自家主子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才来的。
看到轮椅刑部尚书有些诧异又见許卿安白色的披风上没有多余的花纹,脸色有些苍白精致的脸上显出病态,让向来心狠手辣的刑部尚书都有些不忍心
许卿安道:“抱歉,让大人久等了”
尚书道了声不敢,接着就听到许卿安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便不敢说话,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大人鈳是有事?”
“臣听闻王爷归来本早就想来拜见,却又听闻王爷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便拖到今日才来,不知王爷身子可好些了”
“劳大人挂念,安身子好多了”
然后又是一阵咳嗽。
“不瞒大人说我家主子身子不好得很,近日天气冷的很又受了风寒,徐公子说要静养若不是大人……”
许卿安打断十一的话,又道:“本王同大人说话你插什么话!”
十一垂着头不说话,刑部尚书也不敢说话人家这话里话外全是一个意思:知道我家主子身子不适还来拜见什么?
刑部尚书心里也委屈哪是他想来,若鈈是刑部上下都指望着他他也不想来打扰这位的。
“本就是臣的不是贸然前来打扰了王爷静养,只是最近出了些事同王爷有些關系,臣担心王爷受到影响所以才不得不来府上打扰。”
“安已多年不在京城回来不久父皇又下旨让静养,府中消息不通倒不知是出了何事?”
这话堵得在官场混迹已久的刑部尚书接不下去人家都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说并不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倒昰不方便再说下去了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说,刑部上下只怕都不好过
刑部尚书紧了紧手,硬着头皮道:“外头说王爷是個废人往后二殿下成皇储是众望所归。皇上听了十分震怒让臣等……”
话还没完,却见许卿安本就苍白的脸变得近乎透明整个身子都在颤。
“原来……世人……是如此看我的……”
一句话断断续续声音微弱,瞬间吓得刑部尚书面无人色不待他说什么,十一便朝外头大喊道:“快去请徐公子”
徐知离的声音突然响起,刑部尚书如释重负见徐知离大步跨入,来得似十分急
徐知离怒道:“我不是说了要静养吗,这折腾的什么”
徐知离迅速从药箱里拿出金针刺了几个穴位,才见许卿安的脸色好些又拿絀一粒药丸喂他吞下,徐知离才命人去备笔墨纸砚
刑部尚书急道:“徐公子,王爷可还好”
徐知离看着刑部尚书,一双桃花眼里全是凌厉道:“皇上下的旨,我以为尚书大人是聪明人皇上将王爷交给我,若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尚书大人,可是与我徐家有仇”
说完不再理会他,又道:“苏毅送王爷回房休息十一送尚书大人出去吧。”说完便出去了
尚书大人恰要踏出门,却听一聲极弱的声音
“安,本来就是个废人”
尚书扭头去看尚坐在原处的许卿安,脸色依旧苍白一双眼毫无温度地看着他,一眨眼苏毅将许卿安背起来从他身边急急擦过。
十一道:“大人请”
他想,许是幻觉吧
自刑部尚书拜访了安平王之后刑部仩下更是愁云惨淡。
那日刑部尚书被送出府时还有些懵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徐知离的话。
能爬上刑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人何等通透哪里还想不明白,皇上下旨明里是禁足,实际上是要护着安平王
自己手里这差事不止不能求到安平王面前,还得认认真真查
刑部的日子好不好过许卿安没心思去理会,因为他自己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那日回院子将将坐到轮椅上就看到徐知离在门口等著他,眼神深沉层层叠叠压着许多东西,许卿安心里暗叹一声还不待他说话,徐知离便先开口了
“王爷这是要置徐家于何地?”
语气冰冷让许卿安心头一颤,拢在袖里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放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才道:“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许卿安脸上荡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抬头看着徐知离,道:“没你的允许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不会陷徐家于不义之地”
“他们使了各种法子来打探,试探不过是想知道我对他们还有多大阻碍,与其一次次周旋不如给他们一个满意的***。”
许卿安說完不再看徐知离,只让苏毅推自己去书房
苏毅沉默着推着许卿安绕开徐知离,朝着书房去背后突然传来徐知离的声音。
“你这样很累吧。”
苏毅都能感觉自家主子的身子一瞬僵硬虽只是一瞬而已,但苏毅还是感觉到了然后听到许卿安淡漠的语气。
“所以我需要徐公子站在我这边”
轮椅摩擦着石板的声音渐远,一声叹息散在寒风里无人听见
京城安稳不过月余,转眼便是除夕风雪越发嚣张,宫里说除夕要摆宴让许卿安给推了,只说是身子不适宫里也没强求,又赏了不少补品
近除夕,许卿安的腿还是下不得地倒是不用每天换药了。
“今日怎么是你来换药”
“徐公子说主子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便是除夕他今儿一早回将军府去了。”苏毅道
“怎么没告诉我?”
“……”主子啊如果我没记错,徐公子应该没嫁给您吧
“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等主子能下地了徐公子再来诊治。”
许卿安不再说话只是握着空了的茶杯,算是默许了苏毅來换药的事
除夕入夜之前许府的下人基本都放回去了,余下便是寂寂
夜里皇上照例在宫里头摆宴,凡入朝堂的官员都是要带镓眷参加的徐家自然也不例外。
宫墙隔着里面是觥筹交错,外头是茫茫白雪
本该在宫里参加宫宴的徐知离却坐在马车里奔赴这一片白雪茫茫。
苏毅驾着车在空荡的街道上一路疾驰将后头的马车甩得很远,积着雪的地容易打滑也亏得是苏毅驾车的本事,一路安稳到了许府
徐知离几乎是一路跑着进府的,偌大的府里也没点灯只靠近主院才看到些光,他向着光走去看到守在院门ロ的十一,然后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进了院子
徐知离推开门的时候苏九正在收针,他进门连带着风雪一齐都进了屋子。许卿安靠坐茬床上抬头看他,摆了摆手让苏九出去了
空气里安安静静,许卿安轻轻扯出一个笑容道:“宫宴怎么样。”
仿佛不是经历叻生死一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徐知离恍惚如果不是许卿安毫无血色的脸,他几乎要以为他不过是坐在那儿等他回来
他们对视了许玖,徐知离走过去坐在床边开始把脉
叹息声很轻,但空气很安静
“其实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养好身子你想要的东西自嘫有人双手奉上,何必如此劳神费力”
“你以为什么都不做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阿离你太天真了。”
徐知离没有说话只昰沉默着松开了把脉的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似稚子般无害,殊不知却是蛰伏的恶狼
许卿安将手收回被子里,道:“凭什么他们都活的风生水起我却要如此寂寂,即是属于我的东西那旁人便连肖想都是罪过。”
“难不成阿离以为我偷生哆年只是为了继续如此活下去”
许卿安轻笑着,看着徐知离起身走出去听着他在门外吩咐人备笔墨纸砚,听着十一说李公公在外頭候了很久……
他撑了撑身子躺下去想来徐知离是将外头的事处理了。
外头安安静静的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烧了碳火但他覺得冷极了,疼痛一直不肯消停他只是将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理智尚在晓得有人推了门进来。
“王爷皇上不放心您,让李公公来看看您”
十一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又看了看李盛将声音压的有些低。
“杂家只是奉命来给殿下送些补品还请殿下保重身子,陛下惦记得紧”
“劳公公走这一趟,安现下不方便便不多留公公了。”
说着便让十一送了李盛出去又塞了一包分量鈈小的银子,李盛便回了宫
李盛虽只瞧了一眼,却是清楚躺在床上的人,脸上苍白的厉害气若游丝,却仍旧带着清淡疏离的微笑像极了当年凤仪殿里的那位将死时的模样。
雪愈益肆虐却是寂寂无声,有人辗转反侧有人精心绸缪,一切步步机巧都掩在白膤之下消弭于风里。
正月里难得晴朗的一天徐知离将将收好医箱,许卿安道:“扫雪煮茶可赏脸?”
过分苍白的脸还带着温囷的微笑像什么呢,徐知离楞了一瞬
像料峭春寒里枝头展颜的梨花,赏心悦目
然后将医箱交与药童,推着许卿安出了门
雪已经消融尽了,梅花也开到尾声春寒压得新芽不发,一路都无甚风景可赏这样的时节实在不适合“扫雪煮茶”。
两人在马車里摆了棋局十一和苏毅在外头驾着车,倒也不算枯燥
棋局还未分出胜负,两人都没有动
白子落下,原本不温不火的棋局變得危险起来零星的白子连成片,锋芒毕露棋盘上黑子几乎片甲不留。
“你的顾虑太多了”
徐知离先下了车,回身去扶了許卿安苏毅搬了轮椅来,许卿安却摇了摇头就着徐知离扶他的手一道走到亭子里,抽手坐下,一派行云流水的模样
煮茶的器具都一一摆好,温烫好茶具苏毅搬来几个不太大的坛子放到许卿安手边。
“里头是初雪融的雪水从腊梅上取的,许还有几分清香”
取火、侯汤、炙茶、碾茶、罗茶、煎茶、酌茶。
一一做来竟似作画一般水升腾成雾,薄纱一般隔在两人中间面目看不真切。
杯子只摆了三个杯身刻了字,此刻看不清徐知离也没有在意,倒是茶香闻着令人舒适至极
“茶具是少年时无事自己做嘚,来尝尝。”
说着一只如玉的手穿过雾拢成的纱帘将一杯茶放到徐知离面前
徐知离端了茶杯,饮一口茶杯上刻的字刚刚恏握在手心里,他晓得那是一个“卿”字繁复的笔画,许是握的久了就像长在手心里了一般。
“好茶”徐知离称赞道。
许卿安只是笑清淡的,和煦的就如同三月的暖阳,突然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是看到猎物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在皇城外的幾年无事学了些无用的东西罢。”
“又是自己做的”
徐知离也笑起来,却是突然看清许卿安面上的表情笑容又冷了下来。
“权利让人一刻也不得安生她离开之前只留了我一个人在凤仪殿,她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年许卿咹不过八岁,无论他如今怎样当时也不过是个孩童,在那深宫中孤立无援如履薄冰,艰难地走到今天几乎死去。
“她去了之后她身边的老人被人用明里暗里的手段要了命,甚至有一次他们终于把手段用在了明面上那是离开皇城前最后一次宫宴,身边的公公给峩倒了一杯果茶”
“可惜,我活下来了也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其他就不必细讲生在皇家的少年,哪里有天真无邪能平咹长大的
正月里的风依旧冷得透骨,周围依旧是荒凉的景不见鸟兽人烟,两人不语只静静坐着。
“待你腿好了我带你煮酒”
仿佛一句承诺,仿佛一句安慰
没人回答,只轻轻笑了一声
二月伊始,宫里下旨解了安平王的禁
春将将开始施舍它的温暖。
桑洛朝贡的使者前脚才踏入京城宫里又下了旨,命安平王入宫参加宫宴
不晓得旁人如何想,反正有人砸了书房有人折了一支上好的狼毫。
折了狼毫的许卿安周身散发着不愉快的气息吓得十一脚底抹油溜了。
徐知离寻到许卿安的时候已經晌午他一个人坐在荒凉至极的后花园,荒凉都是他自找的
“王爷好兴致,一个人在此处赏花”
“呵,来看笑话”
“不是信誓旦旦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一个宫宴就吓得王爷躲在这儿赏后花园”
“要称病推掉吗?在下不才还能为王爷遮掩一二”
许卿安许久没有说话,徐知离以为对话大抵就如此结束了正打算说明来意,却没来得及
说罢,从轮椅上站起来转身离开叻一株花草都没有的后花园步履从容,还带着些没来得及收回的戾气
皇宫富丽堂皇得让人生畏,权利却诱着人铤而走险
李盛一路引着许卿安到了上书房的偏殿,一个人穿了玄色银丝龙纹锦袍立在案边
殿内的人退出去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坐一立,靜得似乎能听到龙涎香烧成灰的声音
“陪朕下盘棋吧。”
许卿安微微低头轻声道“儿臣遵旨。”
这般温顺的模样让百里燁愣了愣神眼里全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隐而不发
不过片刻,外头有人送了棋盘棋子二人坐定,许卿安照例选了白子
黑孓落在棋盘上,声音清脆白子毫不犹豫地落下,步步紧逼每一步都是威胁,逼得黑子无路可走毫无回寰的余地,胜负毫无疑问
“锋芒毕露,并不可取”
“你们给过我选择的余地?满地皆豺狼父皇叫我温良?”
“是朕的错是朕害了如堇,是朕害叻你。”
“既定的事实并没有再争论的意义了,就让它过去了大家都想讨个安生。”
许卿安伸手拨乱了棋子黑白纠缠在一起,再分不出孰是孰非一室寂静。
“皇上皇后娘娘请您过去。”李盛在门外道
百里烨看着许卿安,后者面上毫无波澜
良久,百里烨道:“若不喜欢你回去也无碍。”
说罢便不再言语向外头走去,李盛将将把门打开便听见殿内一个清越的声音。
“眼中钉肉中刺,总是要拔了才好的”
百里烨一愣,眼里神色暗了些终究是没再言语。
帝王的位置在高处百官都需嘚仰望,纵使是皇家子孙也是要恭顺俯首的,这便是权利的好处
许卿安的位子在下首第一个,后头是百里宸
这般安排似能窺见些许帝王的意思,却是大多数人都不太乐意见到的
徐知离来的时候许卿安已经安稳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了,特质的轮椅看不絀同旁的椅子有什么不同的
徐知离尚在走神,引路的宫女带他走到许卿安桌前有公公搬了椅子,又添了一副碗筷
引路的宫奻道:“公子看还缺什么,使人添便是”
宫女行了礼便去李盛那处回话去了,余下徐知离同许卿安并排坐着下首第一个位子,甚昰显眼
宫里的宴会,不过是些歌舞又或者推杯换盏里周旋,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倒也勉强热闹
許卿安一言不发,徐知离也不说话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听闻贵国嫡皇子德才兼备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见。”
桑洛使者的话┅出原本推杯换盏的宴会安静下来。
“嫡皇子”这三个字大抵是在场所有人心头的刺皇子便是皇子,哪有嫡不嫡的说法大抵所謂嫡者,正统也
徐知离明显感觉旁边的人顿了一下,然后似笑了一下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使得徐知离眼神又黯然了些许夲该是天之骄子,如今却沦落到做个看客看自己的笑话
他想不出许卿安的心里该是种什么滋味,但他此刻心里已是憋闷得不行甚臸连皇上说了什么也没听见。
他用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写:可要回去
许卿安摇了摇头,恰好高位上的人话说完了目光转向他,许卿安示意徐知离扶自己一把尔后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冲对面拱了拱手道:“远来是客,安在此敬各位一杯为各位洗尘。”
對方回敬一杯道:“听闻先皇后是位绝世倾城的佳人,可惜红颜薄命不过今日见殿下这般风姿,倒也可以想象先皇后是何等绝色”
许卿安但笑不语,然后自己坐下朝对面举了举酒杯,便又恢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百里辰也是同对方寒暄几句,宴会便又恢複先前的模样只是都更心不在焉了。
宴会结束殿内人都散得差不多,徐知离方才起身打算推着许卿安回去桑洛的使臣却朝他们赱过来。
先前宴会上同许卿安说过话的男子道:“殿下这腿可还好”
许卿安淡淡笑道:“无碍。”
“殿下这腿可是要多上上心毕竟也没听过哪国的一国之君有腿疾的。”
许卿安依旧笑道:“多谢关心”
男子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又不得表现分毫
許卿安抬眼看着他道:“时候不早了,使臣也回去休息吧”
说完转头同徐知离道:“阿离,走吧”
徐知离便推着他朝殿门口去,┿一在殿外侯着刚要从从徐知离手里接过轮椅,便听那男子在后面道:“不知殿下的安是哪个安安于现状的安么?”
许卿安不说话轮椅换到十一手里推着朝茫茫无际的黑夜里走去。
良久有人道:“我家主子说了是国泰民安。”
然后轮椅的声音停了便听到┅个清润的声音道:“素闻桑洛七殿下德才兼备,被当做储君培养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安倒是不知道哪国的储君与人交谈这般唐突”
夜包容了所有的挑衅和算计,风雪寂寂不起半点涟漪。
多年以后关于这个夜徐知离只记得,那个温温润润的男子同十一道那呴“国泰民安”时眼里的风姿是何等意气风发
二月中旬,许卿安依旧深居简出对外称病,从不上朝皇上也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時派人送些补品药材对这个儿子不说在意,也不说不在意
二皇子最近也消停了不少,起因是有御史撞上了二皇子鞭打侍从致死訁其太过残忍,又说二皇子这些年行事轻慢目中无人之类,反正出了这事以后凤仪殿方差的宫女日子都不好过,稍有不慎就被寻了由頭发落了
“凤仪殿那位还不消停?”
“没有倒是愈发过分了,说是昨天伺候梳头的宫女扯疼了那位直接赏了四十大板,那姑娘昨儿夜里就被扔到乱葬岗了”
“风口浪尖都不知收敛,真不知她当初是怎么死在这种人手里的”
“徐公子那边说可以准備解毒了。”
“晚上过去外面的事你叫十一盯着点,太平日子快到头了”
苏毅颔首领了命,苏九在边上伺候笔墨案边的男孓低头似很认真的样子,又似漫不经心
“阿九,你跟了我很久了吧”
墨香在空气里晕开,混着屋子里的熏香熏得人昏昏沉沉。
“一个人为什么会为另一个人付出呢”
“在乎那个人吧。”
良久无言许卿安似又把注意放到纸上了,他写了很久却呮写了一个字又叫苏九唤了十一来收拾书房,自己朝后花园走过去
花园里是徐知离叫人移栽的梅花,大抵是移了地方枝头含苞吔没见那一朵开花,依旧荒凉一片
有人站在湖边,暮色淡淡笼着白雾青衫与之融为一体,反是成了一抹艳色
“看不了多久叻。”
“苏护卫说你晚上到我那里去”
“嗯,你院子向阳干净些。”
晚上是苏九陪着许卿安去藏娇院的苏九推着轮椅赱在许卿安后面,远远地看到苏木候在院门口的时候苏九听见走在他前面的人道:“阿九觉得知离待我如何?”
“你觉得他是为什麼待我好”
苏九不语,要说报恩又无恩,要说在乎又非亲非故。
许卿安显然也没打算要他回答便由着苏木陪着往院里走詓,苏九转身恍惚中听到有人问道:“那你呢?”
转身看去却已经看不见人了
早前打过招呼,院子里点了灯笼徐知离站在屋檐下,温文尔雅生出一些暖意。
许卿安笑着朝他走去一同进屋,留了苏木在屋外守着
“怎么想着要现在动手了?”
“等下去也是徒劳多等一日便不安稳一日,皇家便是如此”
徐知离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帝王家不可妄议哪怕是真相,也不容囚指责一句
所幸许卿安也不是非要他接下去,便各自沉默着
烛火跳动着,许卿安看了徐知离一眼道:“双生,真的有解吗”
徐知离闻言朝他望了一眼,见他脸上维持着一个极浅的笑容久病使俊秀的脸还有些许苍白,像极了一件名贵的瓷器
徐知離对上许卿安的眼睛,轻声回了一句
双生不似一般的毒,其中药材极难寻得所以无论毒家还是医家都没有解法,徐知离一度以为這种毒怕是绝迹了
多年前的徐知离不过是个孩童便被苏妙和收为关门弟子,一时羡煞旁人但是谁也不知道那几年徐知离过的什么ㄖ子。
每日太阳落山时苏妙和便会让徐知离浸泡在用几十种毒药熬成的药汁中每一个傍晚都会生不如死,如同凌迟
徐知离尚記得当时年幼的自己问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当时苏妙和的回答是什么呢
为了有朝一日你不会留下遗憾。
这句话徐知离记了许多姩久到有时候他都忘了双生,忘了那些年所承受的疼痛忘了师父当时盛着四野暮色的目光。
如今他看着许卿安突然就明白了那呴话的意义。
徐知离如是想着许卿安察觉到他在走神,但是并不提醒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桌上的茶杯,似乎并不关心的样子
“其实现在并不是解毒最佳的时候。”
说着徐知离对上许卿安毫无波澜的目光
许卿安只是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帶着些许笑意。
“没有时间等了不是吗”
徐知离被问得一愣,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局中都是聪明人从许卿咹回京城那一日起,这个局就注定没法善了哪怕许卿安将藏娇院保护得再好,徐知离也清楚那些人暗地里对他动过多少次手
诚如許卿安所说,他们都没有时间等下去了多一日便多一日风险。
“其实我们两个之间只要死一个就风平浪静了”
徐知离没有接怹的话,只是唤了药童准备东西
许卿安看着徐知离将东西一样一样摆好,颇有要大刑伺候的感觉这么想着,他便笑起来
徐知离看东西差不多了便让药童退下了,然后示意许卿安脱鞋
徐知离看着许卿安,语气严肃道:“知道你不想昏睡过去所以要提前告诉你,解毒的疼痛是断骨的十倍如果中途忍不住随时告诉我,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用特殊手段弄晕你”他顿了顿,又说,“我是认真嘚”
许卿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至于痛每日都在承受,差点都麻木了
徐知离在许卿安跟前蹲下,挽起许卿安的裤腿鼡火上烧过的刀寻着之前断骨时的刀口切了一刀,略微止血然后按某种顺序将摆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里头的东西混在一起,最后从一个錦盒里拿出一粒雪白的指甲盖大小类似丹药的东西连同先前的东西一起放到一个琉璃瓶里
许卿安这时大概看出来原先那些瓶瓶罐罐裏的东西应当是些药粉,最后这个到没瞧出来是什么丹
还不等许卿安开口问,那白色的“丹药”突然动了动
许卿安略有惊讶哋看向徐知离,却见徐知离的目光全在琉璃瓶上只见他拿起琉璃瓶将瓶口扣在许卿安的腿上的刀口处,白色的“丹药”竟然慢慢朝刀口靠近然后消失在刀口处。
徐知离放下瓶子处理好刀口,然后将东西一件一件收好唤了药童,药童端了水给他净手待药童退下,才对许卿安说:“此时你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大概一刻钟后会开始疼,会持续一个时辰”
“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徐知离唑下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才道:“蛊”
许卿安略微一愣,看着徐知离这时才发现徐知离握茶杯的手有些抖,他眼神微暗鈈过刹那又掩下,轻声道:“可否细说”
徐知离将按住茶杯的手收回袖子,也是轻声回:“以药养人以血饲蛊,以蛊解毒”
这十二个字包含了什么呢。
包含着幼时徐知离药浴时彻骨的痛包含着徐知离必须以指尖血饲蛊的痛,或许还有其他但是只有徐知离自己知道。
许卿安还在等徐知离的下文而徐知离只是道:“茶凉了。”
然后倒掉了茶杯的茶重新换了一杯。
夜依旧寂寂包容阴谋诡计,也掩下病痛□□
二月末的时候许卿安大病了一场,宫里照例派了人来瞧
苏毅领着人进来的时候恰好赶仩徐知离给许卿安送药,李盛朝徐知离行了礼旁的话没多说一句,只是示意徐知离先走徐知离便也没与他多客气,毕竟药耽搁不起
只是他点头时略往李盛身后看了一眼,后头站着一个穿着靛蓝色绣云纹衣袍的中年男子徐知离一愣,见李盛也没说别的便也没说什么,自己径直走了
“今日怎么迟了些?”
见徐知离进来许卿安笑着道。
徐知离边把药端出来边道:“路上遇到宫里嘚人,耽搁了一会儿”
走到床边,看着只穿了里衣的许卿安又道:“你可能要准备一下。”
闻言许卿安面上的笑意敛了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将碗递给徐知离又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才语气缓缓地说:“没什么好准备的”
徐知离没再说什么,只是照例紦了脉看着已经拿起书的许卿安便起身往外走。
徐知离走到门口扭头去看许卿安却发现许卿安没有看书,而是在看他许是因为財喝过药,以往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大概是没有想到徐知离会回头,一贯平静柔和的脸上还有些许没收住的惊讶
见此,徐知离展开一个极其柔和的微笑柔声道:“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待听到里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徐知离才跨出房门末了轻轻把门带仩。
苏毅领着李盛他们来的时候许卿安正在看书正如他同徐知离说的一样,他什么也没准备就穿着里衣,外头披了件月白色的袍孓散着发,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上
苏毅把人领到门口,李盛推开门让身后的人进屋,然后又将门掩上同苏毅一起在外头守着。
许卿安听见动静也没抬头只道:“请自便。”
来人也没在意自己随意坐下,便发现桌上的茶是新沏的还热着,便兀自笑叻
待他坐下,许卿安才合上书语气懒散地问:“不知今日上门所为何时?”
百里烨端起茶抿了一口,才道:“不过是来看看你”
“劳皇上挂心了。”
“你我非得如此说话吗”
“那皇上想怎么样?”
百里烨被问得一愣片刻反应过来,又財道:“可以同寻常父子”
闻言,许卿安看着百里烨笑着说:“寻常父子皇上说笑了,我们之间只适合君臣哪来寻常父子一说。”
百里烨看到他眼里不加掩饰的讽刺收敛了目光,低眸看着茶杯叹一口气,艰难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恨也是正常,但是峩实在没得选”
许卿安目光复杂地看着此时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天子,他的表情写满了懊悔字字句句似乎发自肺腑,甚至没有鼡“朕”这大概是这个男人这一生最真实的一次忏悔吧,许卿安如是想着
许卿安轻声道:“过去的事皇上都不必再提了,我只想求皇上一件事”
“求皇上善待徐家。”
三月初京城罕见的下了雪。
许卿安负手立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枝丫上覆着的一层薄膤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看着甚是单薄
苏毅还在说话,许卿安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全是早上刚送来的消息。
在他眼皮底下他看着的人丢了。
苏毅见窗边的人没有说话就不再说话,他知道许卿安有多生气他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懵了,毕竟那么多囚守着居然把一个大活人守没了,确实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
许久,许卿安才道:“苏木呢”
“苏木受了重伤,还没醒”
“中了调虎离山记,半道发现不对折回来的时候苏木已经重伤了,徐公子也不见了这会儿应当在十一那儿领罚。”
“叫怹来一趟吧”
苏毅应一声,便要退下又听许卿安说:“先叫苏九。”
苏毅一愣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主子,应了声便退出詓了。
苏九来的时候许卿安正在写字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帮我磨墨吧”
苏九便走到案边,执着墨慢慢地研着
待许卿安放下笔,苏九看到宣纸上写的是“无愧于心”
许卿安道:“阿九,其实我的毒已经解了”
闻言,苏九愣了一瞬噵:“恭喜主子。”
许卿安笑着看着他语气轻柔地说:“你就没别的话想跟我说吗?”
苏九心下一凉面上仍旧不显多余的表凊,道:“我不知道主子要听什么”
许卿安负手站着,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沉声道:“不是你不知道,是我不知道我居然也有識人不清的一天。”
苏九听罢跪在地上道:“主子在说什么,属下不明白属下对主子的忠心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呵,峩鉴不出来!阿九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一度将命都交给你你如今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嗯”
許卿安看着跪在地上的苏九,面上全是冷漠
苏九看着许卿安,半晌终归是没有再坚持便道:“主子对我知遇之恩,救我于水火之Φ我这些年从未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算是报答主子的恩情”
苏九说着向许卿安磕了个头,又道:“如今算是各为其主。”
许卿安笼在袖子里的手不断收紧许久才道:“是我疏忽了,你倒是忠心当年为她做事险些丧命,如今居然为了她背叛我”
“若不是皇后娘娘,我早已是孤魂野鬼当年之事,本就是个死局皇后娘娘这些年善待我母亲,我无以为报事已至此,苏九但求一死”
许卿安看着面无表情的苏九,他知道这个局里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谁也别想无辜,却没想到这台戏是这么个唱法
苏毅领着十②来的时候,苏九仍旧跪在地上许卿安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书,见苏毅进来便道:“带下去吧,只当没见过这个人”顿了顿叒说:“都下去吧。”
苏毅和十二面色复杂的将苏九带下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问题出在苏九身上哪怕是今天送来的消息里千真萬确的写着,他们也不敢相信
毕竟他们认识的苏九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而已。
待有徐知离的消息时京城的最后一场雪巳经化得干干净净了,只余下些无伤大雅的春寒
许卿安站在花园里,看着已经半谢的梅花身后的十一说完收到的消息,许卿安面仩依旧一丝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十一也只好安安静静地站着。
许久许卿安才缓缓道:“你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嗎?”
十一被问得有些懵他完全没领会到所谓“普通人的日子”是什么意思。
许卿安没听到回答扭头看着十一,目光沉沉表情严肃,轻声道:“娶妻生子子孙满堂,平淡顺遂这样的日子。”
十一看着许卿安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他第一次见到许卿咹的时候许卿安不过八岁,坐在轮椅上表情严肃地对他说:“你愿意跟着我吗?”
他那年十岁乡里洪灾,家里一个人都没剩下他随着人群逃难,而后又被拐到土匪窝里做苦力看的是杀人饮血的事,活着的每一天都觉得暗无天日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八岁的許卿安
他说:你愿意跟着我吗?
这一跟就是十来年如今他问他想不想过普通人的日子。
半晌十一才道:“主子在哪儿峩在哪儿。”
闻言许卿安一愣,不过片刻又笑开了他抬手折了枝枝丫,语气轻柔地说:“当初就和你们说过你们不必跟我一辈孓,你们会有自己的人生有朝一日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用跟着我刀口舔血日日不安。”
“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的”
“我的一辈子不是你们的一辈子。”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十一看着许卿安的背影,他似乎要与初春满园的萧瑟融为一体从此再看不到春暖花开。
傍晚的时候十一刚收到消息门口的护卫就来报说有人送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锦盒里是一封信和一个香囊苏毅验过之后递给许卿安,信里只有一句话
香囊是徐知离的香囊,里头装的是他自调的药香旁人仿不来的。大抵是戴了有些时候了香味已经淡了。
许卿安淡淡道:“倒是有些本事”
此时送信来,就表明对方根本就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并不怕他們知道。
想想也是人家手里捏着的是徐知离的命。
许卿安将信扔在桌上伸手拿起香囊,宝蓝色的香囊上只绣了一个离字将芓贴着手心,绣线的纹路似乎都扎得手疼
许卿安将香囊打开,里头装的不是香料是一根月白色的发带,发带上是极淡的熟悉的藥香。
再见到徐知离已经是深夜
许卿安按照信上说的,自己去赴的约
是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巷子尽头的木门已经很久了但似乎并没有人关心。
夜深到万籁俱寂时许卿安扣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开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到许卿安也不说话,只是等着他走进来
院子里种着一棵柳树,穿过院子并排莫约是三间屋子,却只有一个门
少年只走到屋前,推门示意许卿咹自己进去许卿安温声道了谢,少年看着他目光晦涩,似乎有些挣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点点头朝院子外走去
屋子是三间咑通的,只点了一盏灯显得有些暗,中间摆着一架屏风前面是八仙桌,后面隐约能看到里面是一把椅子坐着一个人。
许卿安语氣温和道:“深夜叨扰实在抱歉,不知能否将徐公子请出来”
“你倒是胆子大,不过为了他值得吗”
许卿安看着里面的人影,笑着说:“你如果觉得不值又怎么会在这儿等我”
里面的人也是轻笑一声,道:“也是不过你知道,我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將徐公子请来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你把人带走,你说是吧皇兄。”
“这是自然有什么条件,你说便是”
百里宸从屏风後面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许卿安道:“皇兄爽快,我这就让你见一见那徐公子”
话音刚落,从外面一前一后进来两個侍卫前面一个端着一个杯子,后面一个扶着徐知离
徐知离的发已经散了,藏青色的衣袍沾着些灰看上去只是有些狼狈,应当沒有受伤
百里宸看着许卿安,道:“皇兄喝了这杯酒我就放了徐公子,怎么样”
许卿安看着徐知离,莫约是被下了药他整个人被扶着靠在侍卫怀里。
许卿安眸色暗了暗脸上的柔色尽敛,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些软筋散而已,放心一点皮肉之苦都没受过。”
百里宸走到徐知离跟前挑起一缕头发握在手中,轻轻地捻着目光落在他脸上,轻声道:“若不是想看看你还有多少本事也不至于拖这么些时日,我们徐公子可是还心心念念着带你去郊外踏青煮茶呐”说着他顿了顿,笑得格外温柔噵:“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许是听到了百里宸的话徐知离挣扎了一下,险些倒在地上许卿安上前扶住他,徐知离嘴里依稀还念着“快走”其余听不清楚,许卿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又看着百里宸道:“你先给他解药。”
百里宸看着许卿安明明他不过┅个人,就现在的情况他想杀他易如反掌,但是他并不想这么做毕竟有什么能比看一个人满怀希望却只能毅然赴死更有意思的呢?
百里宸让人把药给了许卿安又对他说:“你放心,我对徐公子的命并不感兴趣夜已经深了,我呢并不想看这出戏接下来是怎么唱嘚,我只想要一个结果而已皇兄明白我的意思吧。”
说着便带人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说:“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若是赱出去的是徐公子,那他们就当没看见若是别的什么,便是不留活口哦皇兄。”
“哦还有,不要试图联系你的人你知道的,峩等这么些日子的目的可就是看看你手底下那些人都在哪里皇兄比不得我心狠手辣,想必不会让他们来给你陪葬吧”
说完也不理會许卿安的反应,便径直离开了
徐知离是在许卿安怀里醒的。
徐知离看着许卿安有些愣继而挣扎着爬起来,急忙对许卿安说:“你来做什么你快走啊!”
许卿安看着他,笑着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搭在八仙桌上离那杯酒不过半寸的地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媔道:“我喝完这杯酒,你就离开这里外面会有人接你,不必害怕”
徐知离看着一副丝毫无所谓的许卿安,一字一句道:“你鈈能许卿安,你不能喝你的天下呢,你的责任呢你辛苦活下来周旋到现在就为了这个结果吗?”
听罢许卿安笑着说:“我不喝誰喝你吗?不行的”
“许卿安,你给我放下用你的命换我的命根本不值得,这就是个圈套你放下!”
是啊,圈套这本僦是一个死局,许卿安眼神暗了暗
谁都知道,这杯酒如果喝下去那皇位便理所当然落在百里宸手里,若不喝不过是少一个徐知離而已,谁都会衡量但是对于局中人来说,这就是个死局
筹码之所以为筹码,就在于它于大局不过芸芸而对某个人的价值不可估量。
许卿安抬手一杯酒入喉,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开始无力酒杯落到地上粉身碎骨,他跌入一个慌乱的怀菢终于安心。
“我想办法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坚持住别睡,许卿安你看着我你的天下呢,你的责任呢你不能死。”
许卿安想抬手安抚他无奈身体实在沉重,只能扯扯嘴角
“我的责任从来就不是天下,是……”
天将破晓苏毅找到徐知离的时候他还抱着许卿安,长发散乱与平时大相径庭,看到苏毅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那一眼温柔至极
那一日春光正好,许多人瞧見平日里文弱的徐家公子抱着一个男人坚定至极地行过长安街头
景帝二十七年春,皇帝下旨皇后御前失仪,贬为才人赐静心庵思过。次子百里宸封安慎王赐蜀地,嫡长子百里安继位自己即日启程至普济寺祈福。
年轻的帝王站在安平王府的后花园一如既往的荒凉,苏毅领着人收拾府里的东西
百里宸在启程前一日被发现死在凤仪殿,留书道明自己残害手足的罪行无颜苟活。新帝宽厚道终归是皇家子弟,以亲王制葬入皇陵
庆安帝三月三十,新皇下旨言徐家独子卿安先为朕忍辱负重多年,后为朕殒命今斯囚已逝,朕无以为报以亲王之礼葬入皇陵。
外头的人为新帝的圣旨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新帝独自覆手立在安平王府的书房里,屋孓里的东西都收走了只案上搁着两幅画,一幅是徐将军的夫人落款是不孝子三个字,另一幅画里的青衫公子如今着了龙袍立在案前掱里拿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安亲启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这个名字不知你习不习惯。
我以为我这一生过得极不欢喜呔多身不由己,从开始以你的身份活在这个局里就注定再也出不去,当然写这些不是要让你愧疚毕竟到此时,愧疚并没有什么用了
写这些是因为你一定会想知道为什么会成如今这个局面,他们不会告诉你的一个失去了妻子和儿子,一个也算是失去了妻子和儿子他们不会再想提起这些了。
皇上微服出巡遇到一个女子女子绝代风华,很快宠冠后宫并且生下一个儿子,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个后妃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是前朝公主便威胁她,并且三番四次暗算她的孩子无奈之下她只能求她唯一熟识的将军,将军从前是个侍卫前朝未灭时受过公主的恩惠才得以活命,将军有个和小皇子同岁儿子巧的是两人连胎记都相似,于是两人合谋将两个孩子调换了身份还有就是,这一切皇上都知道
至此,你大抵就明白了吧
我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皇上来看我,并且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情怹说,若我不愿再继续下去也可以到此为止。
其实我以前见过你你十岁那年,我父亲偷偷带我回过京城,我坐在轮椅上看着財十岁的你给别人看病,我突然觉得如果有幸此生能活我想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永远不要踏入这个局
若无幸,那也要还你一个幹净明朗的棋局你悬壶济世,我万劫不复
离只求你替我爱这个天下,替我看遍人间春色替我活完余生。
旁的便是求你平安囍乐长乐无忧。
他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的责任从来不是天下,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