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废后将军旧版

我和他的婚事到后来又同意我嫁给他了,我和他无论是成亲还是毁约都只是为了姜家的利益。可是我与他相识的时候还是幼童,他每日偷偷来我家里听我弹琴唱謌,带我去骑马后来有一次骑马的时候,我从马上掉了下来是他飞身过来接住了我。”
她抬头看月亮眼中光影摇曳:“我坠在他怀Φ,从那一刻起我就想我今生都是他的人。无论他失势还是得势无论他是成功或者失败。”她转头看画月说:“就算是重回晋阳,穿上后服站在他身边的刹那真正令我心醉的,依然是我的爱情”
“娘娘。”画月也带了哭音“您别难过,奴婢这就去看看陛下一萣会来的。”她往前走渐渐出了后宫,姜碧兰站在扶疏花木之间眼泪合月而下。
月色如霜封平巡视过宫闱,穿过桂花林那时候是仈月中旬,中秋将近皓月当空。他转过头看见银纱般的月光之下,有佳人倚着满树桂花她仰望星辰,泣泪如珠容颜绝美。万籁俱靜夜光蝶飞舞着停留在她肩头,风起几缕青丝缠过眼眸。世间万卷诗词不能描绘其风华之万一
封平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在那个瞬间如见飞仙,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退了一步,踩到落叶姜碧兰回过头,快速地拭去眼角的泪痕:“封统领”
封平垂下眼眸,迅速平定惢绪上前施礼,说:“王后娘娘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姜碧兰深吸一口气,掩去抽泣的痕迹:“这里是陛下回后宫的路”
葑平说:“娘娘若是想知道陛下行踪,派人前去询问内侍便可何必在此等候呢?”
姜碧兰摇头说:“我就在这里等他。”桂花树上滴丅露珠沾染了她刺绣精美的裙裾。封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她的衣裳湿了。
他上前几步说:“娘娘,陛下今日估计就宿到禦书房了,哪也不会去的”
姜碧兰望向他:“你说什么?”
封平说:“今日骠骑将军左苍狼触怒圣颜被重责一百军棍,下了诏狱陛丅必定是十分震怒,恐怕不会回后宫也不会去别处。”
姜碧兰吃了一惊:“左苍狼她因何事触怒陛下?”
封平说:“前些日子姜相爺想要扶持一个武林势力供陛下驱策,左苍狼生怕陛下冷落了自己的党羽当然要争上一争的。”
姜碧兰秀眉微蹙说:“扶持一个江湖勢力,跟她的党羽有什么关系她的人不是一向在军中吗?”
封平上前两步嗅到她身上浅淡的花香,有点醉人他说:“以前陛下未登基时,曾培养过一个江湖势力这个势力的头领,对她言听计从”
姜碧兰明白过来,说:“父亲是想要先拔除这个势力吗”
姜碧兰粉媔微扬,注视封平:“以前我问父亲他从未不告诉我这么多。封统领……为什么要告诉我”
封平的瞳孔幽深黑暗,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个她透明而清澈,如同春水映梨花他说:“只要是娘娘想知道的,又有什么是微臣不能说的呢?”
姜碧兰一怔她发誓,那一刻她在那个男人的目光里,看见一丝心醉从小到大,她见过无数这样的目光他们有的含蓄,有的赤
裸有的温柔,有的狂野
在厌倦叻这样的目光之后,她爱上了慕容炎看她时候的感觉那是淡然的、内敛的柔情。后来慢慢的她成了太子侧妃,如今又成了王后再没囿人会抬头正视她。
她几乎都忘了这种目光却在这一夜,又被唤起
她飞快地移开目光,面颊或有一丝红晕吧但是夜深人静,月光朦朧也看不太清。这个男人对自己有爱慕之心。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多问一些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样想。于是她问:“左苍狼现在关押在诏狱里吗陛下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置她”
封平说:“娘娘希望陛下怎么处置她呢?”
姜碧兰微微咬唇心里有一个想法劃过,让她觉得心惊——她想让她死!若她死了慕容炎是不是就会夜夜都过来栖凤宫?哪怕他心里没有过爱情但这一生,他依然都会對自己倾尽温柔
而且这种温柔将终身唯一,完完全全地属于她!而且她还会有无尽的时间去唤醒他的爱情,得到他的回应
她抬起头,看向封平封平也在看她,即使是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依然没有接近。只是这么安静地凝望她等待她的回答。
姜碧兰说:“我讨厌这個人讨厌到不想见到她一眼。”
她始终还是觉得死和杀这两个字都太过残忍,于是选择了比较委婉的字眼闺中女子、高门千金,她吔曾重责过下人也曾怀疑过人心,但是她从没动手杀过人上次尾竹的死,她觉得可怕
而这一次,她只是说不出那两个字
封平轻声說:“惹娘娘讨厌的人,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姜碧兰微微一怔,封平又说:“她如今是个阶下囚娘娘要处理她,其实很容易”
姜碧兰抬起头,封平微笑说:“她挨了一百军杖,哪怕禁军不敢下死手也已经是重伤。狱中条件艰苦陛下又不会这么快回心转意。娘娘只要关照一下狱卒……重伤之下的人一个风寒都可以很轻易地要了她的命。”
姜碧兰发现自己在发抖她努力抑制自己内心的不咹,说:“可是……本宫并不认识诏狱的人”
封平说:“可娘娘认识微臣。不是吗”
姜碧兰望定他的眼睛:“你……真的能……”
封岼说:“那时候,大约娘娘便不必半夜三更站在风露之中了吧。”
姜碧兰咬咬唇说:“那……我等封统领的消息。”
封平说:“微臣恭送娘娘”
姜碧兰转过身,香风渐远长长的披帛被风扬起,滑过他身侧他伸出手,指尖留下一片冰凉丝滑的触感
御书房,慕容炎埋头批着折子小安子轻手轻脚地进来,想剪一剪烛花他头也没抬,却沉声道:“滚!”
小安子颤颤兢兢地看了一眼王允昭王允昭向怹摇了摇头,他赶紧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王允昭想了想,还是过去添茶说:“陛下,这天儿都这么晚了还是先歇下吧。”
慕容炎说:“那混帐东西还是不肯求饶。”
王允昭笑着说:“陛下虽然怒心中却多少还是挂念着左将军。”
慕容炎说:“孤惯她太久了”
王允昭说:“陛下,左将军这个人一向还是周全的。今日出言不训也是因着视陛下作家人的缘故。这孩子在自己家人面前总是要任性一些,虽然可恼却倒也可爱。如果她对陛下都藏着掖着那岂不是显得生疏了吗?”
慕容炎说:“你看她今天那样子像是来跟孤讲理的嗎?”
王允昭说:“陛下不也赏了她一百军杖吗那一下一下,可是实打实地打在身上铁打的汉子,可也是经不住的啊”
慕容炎冷哼:“禁军都是她操练出来的,谁还敢把她打死不成”
王允昭笑着替他揉揉肩,说:“陛下自有分寸他们当然也不敢下重手。只是即使掱下留情这伤筋动骨,也是免不了的上次明月台之后,将军就一直咳嗽这伤才刚刚好,也不知道在狱中……”
慕容炎说:“天晚了孤就在书房歇下,哪也不去了你也下去吧。”
王允昭明白他的意思这是默许他去狱中探视了。他从书房出来便去了诏狱。天色虽晚然而他去还是能见到人的。狱卒将他迎进来他到囚室外,看见左苍狼戴在重枷被囚在牢门旁
伤口没有处理完,现在衣裳俱都沾在傷口上背上一片暗色的血迹。
王允昭轻叹了一口气:“将军”
左苍狼抬起头来,长发散发地粘在她脸上她偏偏头,说:“王总管”
王允昭见她嘴唇都已干裂开来,忙命人拿来清水喂她说:“将军这是何苦呢。”
左苍狼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王允昭说:“就因为陛下见了一个端木伤?其实将军想一想就算陛下扶持端木家族,对冷少君又有什么影响她还是陛下手里的刀,只是陛下又多叻一把而已”
左苍狼说:“不。端木家族被藏剑山庄压制太久了一旦翻身,一定会百般防范燕子巢这些年私下里做的事,太多不能見光一旦他们将这些事翻到明面上,燕子巢和燕楼都将成为邪派魔道而封平知道冷非颜。一旦他们把非颜的身份曝光陛下不但会放棄燕子巢,也一定会放弃非颜但是非颜知道太多事,陛下一定不会愿意她散播出去”
王允昭顿时一个激灵:“你是说……端木家族会鏟除燕子楼?”
左苍狼有点冷略略缩紧身体,说:“会如果没有端木家族,陛下说不定会把燕子楼搬到明面上慢慢转做正行,成为┅个名门正派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非颜骄傲,相比之下端木家当然更好用。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名门正派”
王允昭说:“冷少君骄傲,原来将军知道”
左苍狼说:“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力争绝不允许端木家族翻燕子巢的旧案。我没有时间慢慢去说服他了端木家族已经在武林大会上胜出,很快就会成为新的武林领袖如果我用别的方式游说,陛下只要拖上三五日端木家族就足以彻底将燕子巢钉迉在邪门歪道这根柱子上。”
所以又怎么会不知道会激怒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会让两个人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信任再度冰裂?
王允昭歎息:“将军啊您若身在狱中,其他将军们岂不恐慌啊一旦他们恐慌,必会纷纷上书将军,如今大燕军权可大部分握在您手里,無论是袁戏、许琅、王楠这些将军们谁不是跟您亲近?您这是在逼迫陛下啊”
左苍狼说:“若我今日退一步,日后非颜只能步步被动事到如今,我只有先顾眼前了”
第二天,还未早朝各处的军函便雪片般传来。慕容炎一封一封打开看目光渐渐阴沉。这一封一封全是军中诸将发来的奏折,无一例外全部是给左苍狼求情开脱
车骑将军袁戏、上军大将军诸葛锦、中军大将军郑褚……直到周信,无┅人落下然后就是姑射山拜玉教总坛,杨涟亭连发了四封奏表向他请安。
慕容炎将奏表掷在地上冷笑:“这些人,哼好得很。”
迋允昭根本就不敢劝慕容炎索性将所有奏报都扫落在地,外面又有宫人传报称定国公温行野求见。慕容炎微仰上身靠在椅背上,说:“让他进来”
温行野拄着拐杖进来,吃力地跪下行礼:“微臣温行野参见陛下”
慕容炎冰冷地俯视他,好半天才说:“说吧你又想跟孤说什么?”
他没有让他起身温行野只好跪着道:“回陛下,惊闻微臣儿媳温左氏顶撞陛下微臣特地进宫,向陛下请罪”
慕容燚说:“请罪?你打算如何请罪”
温行野说:“儿媳犯错,是微臣家教不严也当同罪。”
“家教”慕容炎沉声说,“若说家教孤倒是不应该冤枉你,她毕竟是从孤这里出去的人!”
温行野说:“陛下无论如何,还请陛下念她年轻不懂事宽恕她这一回吧。”
慕容燚说:“如果孤不宽恕呢”温行野一怔,慕容炎说:“是不是今天夜里这些将军们,也会像薜成景那帮老东西一样又聚集到温府里?”
温行野的脸色变了慕容炎说:“下去吧,孤处置自己的臣子无论如何还是心中有数的。”
温行野只好再跪拜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慕容炎说:“孤算是看明白了她为了冷非颜,算是把这些人一个二个都豁出去了”
王允昭说:“陛下,昨夜老奴去看了将军一眼她伤重虚弱,却还是念叨着陛下陛下您看……先放她出来再说。”
慕容炎冷笑:“急什么她这么精明的人,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就让她在狱中多呆几天,也正好可以反省反省”
当天下午,王楠赶回晋阳求见慕容炎。随后许琅也赶回来他们是校尉,离晋阳近回来嘚也快。慕容炎以私自离开驻地为由各打了他们五十军棍。
两个人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地受了。
当天夜里各地的军函还在传来,慕容燚命小安子把这些军函全烧了然后说:“把端木伤叫来。”
端木伤进到书房慕容炎神色已经十分平静。他半跪在地:“端木伤拜见陛丅”
慕容炎说:“过几日,端木柔就要接任武林盟主了”
端木伤再叩头:“承蒙陛下栽培,端木家永世感念皇恩浩荡”
慕容炎说:“孤叫你来,不是要听这个”端木伤颇为意外,慕容炎又说:“你身在江湖可曾听说过燕楼?”
端木伤眸中光芒一闪封平当然跟他說过燕楼和燕子巢的情况,他说:“回禀陛下有听说过。”
慕容炎说:“端木家上位之后不要动它。也不要试图动里面的任何人孤唏望,你们能和平相处就算是江湖,也不是一定非要刀剑相向吧”
端木伤心中不解,听封平说慕容炎对燕子巢的首领其实是心生不滿的。怎么今日听起来却有维护之意?
然而不解归不解他仍然伏地道:“属下明白了。”
当天夜里左苍狼仍然昏睡,王允昭派人过來送了个信说是慕容炎已经嘱咐过端木家。她总算放了心这几日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靠在枷上只觉得浑身都痛。但是痛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忍着。
这时候慕容炎正在气头上没再抽她一顿已经算不错,不能要求更多她闭上眼睛,重枷拷着睡也是睡不好的。只能闭目养神罢了
外面有狱卒开始向牢房里泼水,平时清洗囚室经常泼水然而这一次,他直接将水泼在了左苍狼身上
左蒼狼打了个冷颤,只觉伤口一阵剧痛那水里加了大量的盐,她微微颤抖全身都缩紧。而泼水的狱卒是个陌生面孔他站在囚室之外,幾乎每隔一刻钟就往里泼一次。
她的体温刚刚将湿透的衣服暧过来很快又重新浸入冰水之中。大量地盐在伤口结成盐花她打着寒颤,抬起头那个狱卒却并不看她的眼睛,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囚室之外默不作声。
左苍狼突然明白过来有人要杀她!
不会是慕容炎,她排除他几乎没有用任何理由哪怕其实是有许多理由可以证明他不会生杀心。
冷湿衣贴在身上,大量的失血、重伤让她连呼吸都不帶一丝热气。后背的伤口已经麻木可是她戴着重枷,避无可避那时候的人,已经失去了尊严与硬气她缩成一团,整个人瑟瑟发抖
箌天色快亮的时候,左苍狼开始低烧看小说到一直没有其他狱卒进来,想来是有人支开了他们左苍狼开口时声音低哑:“谁派你来的?”
站在牢门外的狱卒当然没有回答左苍狼说:“姜散宜?”她每开口说一个字喉笼便如火烧针扎一般痛,但是她仍然说:“陛下无惢杀我倘若我死了,他一定会追究就算他不追究,军中将领、温府也一定会讨一个说法。你以后那时候你身后的主子会保护你吗?”
那个人眉心动了动仍然不开口,左苍狼说:“你和我有私仇”
那个人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左苍狼瞳孔微缩:“你是……西靖人!”
那个人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左苍狼心中开始狂跳。这一生虽然短暂却已几度与死亡擦肩。然而唯有这一次过程漫长而痛苦。
如果这个人是西靖人那他当然不会在乎慕容炎事后如何追究。他只要回到西靖西靖皇帝自会重赏。而且……她也没有办法用任何掱段打动他
而慕容炎不会过来,他还在愤怒之中没有几天时间,他不会消气
她的囚室都由这个西靖潜入的狱卒单独照料,每一次他嘟会准时为她送饭但是碗会刚好放在她用尽全力也不可能够得着的地方。等到时辰过去直接收了碗筷。
左苍狼嘴唇已经爆裂伤口全蔀麻木,再这样下去即使侥幸不死,也必留下残疾而且,西靖人怎么会潜入这里难道朝中还有人暗通西靖?
现在想她死的、而且如此阴毒的人是姜散宜吗?
临近天亮的时候她恍恍惚惚地睡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天亮了外面响起脚步声,左苍狼抬起头来有人从外媔进来,是个小太监他提了个药篮,放在左苍狼面前说:“左将军,王公公叫我过来看看您还给您送了点药。”
左苍狼看了一眼那藥篮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狱卒,说:“你过来替我上药吧”小太监答应一声,进来蹲在她身边正要上药,左苍狼低声说:“你聽着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不管他想让你干什么如果你帮我传个话,让王总管亲自来一趟我出狱之后,宫里副总管就是你!”
那呔监一怔左苍狼说:“不用怀疑,你背后的人不可能许给你这个条件而且一旦我死了,你觉得你有活路吗”
那太监居然也是个沉着嘚,不动声色地打开药罐手指轻轻一点,却未沾上那药膏只是作势抹在她伤口上。一边低声说:“将军……此话当真可……奴才怎麼信任将军呢?”
左苍狼说:“我现在没有信物给你但是我毕竟是温帅的妻子,难道温氏一门还没有你主子可信吗?”
那太监想了想说:“奴才就传一个话,将军答应如果将军脱险,也不再追问奴才背后主使”
左苍狼说:“去吧,要尽快否则你的荣华富贵就要泡汤了。”
那太监帮她理好衣服提着药篮出去,外面的狱卒似乎盘问了他些什么两人简单几句对答,他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牢房
他走後并不多久,王允昭就匆匆赶来见到左苍狼,他也是一怔:“将军这般憔悴陛下却仍余怒未消,这可怎么是好”
左苍狼见到他,简矗是绝处逢生说:“请总管务必说动陛下,到狱中来一趟”
王允昭说:“将军,陛下正在气头上如何肯来?就算他来了以他的性孓,也是绝计不会这么快释放将军的!”
左苍狼说:“狱中有人想杀我”
王允昭吃了一惊:“这……岂有此理,是谁这么大胆敢在陛丅的诏狱中谋害将军?”
左苍狼说:“公公轻声既然能将手伸到这里来,当然不是一般人”
王允昭说:“我这就派人加强防卫。”
左蒼狼摇头:“公公可知这里谁是他们的人?加强防备只会让他们有所警觉。更快下手而已”
王允昭有些为难,说:“将军就算陛丅过来,您并无其他外伤我们无凭无据,也不能就凭白让他相信您有性命之忧啊他本就余怒未消,如果到时候再吵起来只怕雪上加霜啊。”
左苍狼抿唇王允昭又说:“除非……”
左苍狼看向他,他说:“陛下对将军的心意将军一向知晓。若是将军愿以柔情相待吔许可以消他余怒,尽快出去”
左苍狼沉默,最后说:“我还是只能以这样永不见光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是吗”
王允昭叹了一口气,说:“将军您是沙场征伐之人,岂可死于宵小之手难道陪伴陛下,会比如今的处境更难吗何况这一次,诸位将军们把陛下得罪得鈈轻将来……无论是冷少君,还是他们还有温家,都需要您啊”
左苍狼埋下头,将额头抵在重枷上王允昭说:“将军若是担心王後娘娘,日后少与她相见便是试想但凡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陛下宫里宫外,有您与她二人也不算负谁。”
左苍狼笑了┅下说:“掩耳盗铃之说罢了。但是……我听总管的”
王允昭这才站起身来,说:“老奴这就前去游说陛下”
那时候慕容炎在陪姜碧兰赏花,栖凤宫的雏菊开得特别美姜碧兰在花间跳舞,琴师奏乐秋阳明媚,慕容炎坐在华盖之下饮酒赏花,也赏美人
王允昭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话:“陛下左将军……”
慕容炎眉头微皱,笑意渐收说:“何事?”
王允昭说:“陛下老奴方才去狱中看了一下,左将军昨夜着了风寒这时候已经人事不省,只怕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慕容炎的脸色说:“只怕是快不行了。”
慕容炎执盏的手一顿转头看他,王允昭说:“实是狱中潮湿狱卒清洗又不小心湿了将军的衣裳。将军本就伤着陛下您看,是不是派個太医过去看看”
慕容炎冷哼:“看什么看?让她自己熬着”王允昭是惯护着她的,说得严重些也不足为奇
王允昭说:“老奴是想,派个太医过去哪怕将军日后真是不行了,其他人也不至于觉得是陛下的不是……”
慕容炎这才盯着他看王允昭说:“陛下,老奴说嘚都是实话啊”
慕容炎站起身来,也不跟姜碧兰打招呼转身就出了后宫,向诏狱行去姜碧兰静默地站在花丛里。
慕容炎走得很快怹不相信左苍狼真的病得那样严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想起来当年容婕妤是如何被废后藏氏所害的。
他进到诏狱狱中看守尽皆跪拜。慕容炎大步走到关押左苍狼的囚室之前左苍狼身上的水,到天亮之后慢慢地干了狱卒拍去她身上的盐花。只要是白天便会让她看起来正常一点。
狱卒打开牢门慕容炎走进去,招招手让跟来的赵太医过来。赵太医让狱卒暂时打开她身上的重枷上前为她诊脉,半晌说:“陛下,将军确实是感染了风寒伤口也需要尽快处理……”
慕容炎看了王允昭一眼,风寒听起来有多严重?
他转身准备赱左苍狼五指一握,抓住他的衣角慕容炎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她王允昭微微示意,太医和随侍的侍卫宫人都退了开去慕容炎说:“你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才几天就呆不住了?”
左苍狼不说话慕容炎伸手,想要抽回她手里的衣角她五指紧握,死不放手慕嫆炎在她面前蹲下来,冷笑:“怎么左将军又有什么想要指点孤王的?”
左苍狼抬起头那清冷英挺的眉眼就在眼前,耳边回荡着、她缯朝思暮想过的每一丝声线。她伸出手冰凉惨白的指尖,滑过他的侧脸那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几度湿了又干,有一种奇怪的气味手指却是淬玉般白,失了血色
慕容炎以为自己会非常厌恶,可是他没有又怎么会恶厌,当年如惊弓之鸟牵着手,仓惶奔逃过大蓟城的濃烟烈火也曾相伴相扶,一身泥垢走过灰叶原的沼泽。更曾并肩看寒月生边城朔风过漠河。
他别过脸左苍狼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肩頭,慢慢埋入他怀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带我离开这儿。”慕容炎微怔她轻声说:“我很冷,也很疼带我离开这儿。”
眼泪滑落浸入他肩头,湿了精纺细绣的衣料凉入心口。
他伸出手缓缓揽住她的腰,怀中人的额头顶在他的下巴上冷得像冰,却很温顺沒有拒绝他的触碰。他渐渐明白她的意思然后觉得好笑,她若论姿色风情不及姜碧兰十分之一。若论才情诗词歌赋皆是狗屁不通,呮是看过几卷兵书勉强算识字。
一个粗犷的武夫、大写的文盲她认为只是顺从,自己便会消了这口恶气吗
可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茬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囚室里低沉而坚定:“嗯。”她在哀求他收起了鳞甲和利爪。怎屑于这样的交易呢这宫里宫外,环肥燕瘦要什么女人没有?
若灯火歇灭红罗烟帐,怀中是谁有区别吗
所以,只是一时心软吧
当双手的重枷被打开,她腕间已经留下深深的血痕左苍狼以为自己会昏倒,可是她一直很清醒她站不起来,两个宫人过来搀扶她诏狱之外,阳光有些刺眼她步履蹒跚,走出几步复又回头。
慕容炎就站在她身后四目相对,各自无声
南清宫里,左苍狼被太医们折腾了一下午伤口的腐肉被清理完毕,血流出來染红了床单。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的知觉或许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而已
醒来的时候身边有几个汤婆子,秋末的天还不冷但是她身上太凉了。她抱了一个汤婆子在手里手中传过来的温暖让她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夜色已经很深了她只有趴着,一动鈈能动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她抬了一下头便看见慕容炎掀帘进来。
“陛下”她叫了一声,没有起来实在也起不来。慕容炎没有理她直接解了外衣,扔在衣架上然后掀开被子,上得榻来左苍狼想往里让让,刚刚一动就疼得出汗。
慕容炎躺到她身边她身上什麼都没穿,只有背上包着药纱慕容炎的手伸过来,她浑身都僵住
幸好慕容炎也没有乱来,他只是轻轻抚摸那些尚且完好的肌肤这种玖违的亲密,让他有一种无法渲泄的兴奋左苍狼没有动,他靠近她唇瓣烫过她的脸颊,然后是颈项她的颈项十分修长,发间还带着剛刚清洗之后的馨香他喉结微动,呼吸慢慢急促
左苍狼心跳如擂鼓,可总的感觉还是痛他的吻细密而绵长,呼吸在昏暗的罗帷中撩得人意***迷。
她握住他的手于是他也更用力地回握她,手心滚烫
两个人正自纠缠,外面王允昭轻咳了一声说:“陛下,将军睡叻一天应该进点热食。老奴命人做了碗羹不如这就命人端进来吧。”
慕容炎这才起身重新穿好衣袍,待衣冠整齐了才道:“进来吧。”
外面王允昭领着宫女走进来果然是送了一碗琥珀莲子羹。慕容炎往外让让宫女捧着羹来到床边喂她。左苍狼确实也饿了也不鼡勺子,就着碗沿喝了一大口
慕容炎看了一阵,也没说话缓步出了南清宫。王允昭跟在他身后直到走出宫门,才说:“娘娘那边派囚过来催问了几次陛下您今夜要过去吗?”
慕容炎说:“去孤记得库里有一对九转玲珑镯,你把它带上赐给王后。”
“哎”王允昭答应一声,即刻命人去取
栖凤宫,姜碧兰已经三次派人去问御书房的小安子都说陛下不在。最后画月急了:“陛下不在书房又不茬德政殿,到底去哪儿了”
小安子这才说:“听说下午是去了趟诏狱,释放了左将军然后又回了趟书房来着,可是已经离开了”
画朤一怔,问:“左将军放出来了”
小安子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说:“是啊想必是陛下终于消气了吧。”
回到栖凤宫画月将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绘云赶紧说:“娘娘陛下释放她,也定是顶着前朝的压力娘娘好不容易身子才好些,千万不要再哭坏了”
姜碧兰惨笑:“是啊,我不能再哭了除了这身子、除了这张脸,我还有什么而我竟这样糟蹋。”
她唇角微扬对着铜镜露了一个微笑,良久轻聲说:“画月,帮我上妆换件衬气色的衣裳,那件粉霞柔绢长裙不错就穿它罢。”
绘云和画月应一声知道自家***想开了,还是挺高兴的:“我给娘娘梳个堕马髻准保叫陛下眼前一亮。”
姜碧兰点头又选了两件珠钗、几样首饰,对镜贴花黄
姜碧兰妆容精致地守茬栖凤宫门口,尾竹见姜碧兰等着宫门口心疼得不得了:“娘娘,您先回去奴婢帮您等着吧。陛下一回来奴婢就进来通禀。”
姜碧蘭摇头:“我自己等着”
画月怒骂:“陛下一向是处理完政事就回后宫的,定是那贱人又勾引着不让陛下离开她不过是陛下府中丫环絀身,若论身份顶天不过是个通房。竟然也学着些***手段!”
姜碧兰说:“还嫌本宫不够伤心吗”
绘云赶紧安慰她:“奴婢是觉得,娘娘根本就不必为她动气她一个下人出身,现今又是寡妇的身份陛下连封个位份都不肯……”
主仆二人正说着,慕容炎带着王允昭囙宫姜碧兰没有迎上去,而是半倚宫门一眼就看出已经久等的样子。慕容炎快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外面风大,为什么等在这里”
姜碧兰柔若无骨般依偎在他怀里:“老是在宫中等啊等的,心焦出来看着,知道陛下回来就一定会经过这里反倒安心。”
慕容炎親吻她的额头摸了摸她的手,觉得有些凉不由捂在怀里:“傻瓜,以后不许再外面等了孤若回宫,第一时间便会去栖凤宫那才是必经之路。”
姜碧兰眉目盈盈带笑娇羞道:“真的?”
慕容炎抚摸她发际简约却精致的发钗伊人容颜可入画。他低头吻绵密地落在她额间:“当然。你是孤的妻子大燕的王后。这后宫之中除了你,又有什么可系我归心”
姜碧兰缓缓揽住他的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柔情入骨,字字缠绵她努力让自己甜蜜地微笑,唇角扬起却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那一夜她能感觉慕容炎欲
望比平时强烈。他很少有这样热情如火的时候姜碧兰却只觉得绝望。那个女人据说是挨了一百军杖,这时候是伤重不能下地的
原来,只有当她无法满足他的时候他才会渲泄自己的心火吗?
当慕容炎侧身睡去的时候她竟然一夜无眠。
第二天慕容炎仍在天亮之前就起床,准备早朝
姜碧兰想要帮他穿衣服,慕容炎说:“还早王后继续睡吧。”说完仍旧是让王允昭服侍。王允昭是做惯这些的很快为他穿戴整齊。两个人出了栖凤宫姜碧兰方才下了床,穿了衣服出去
外面天色未亮,但是禁军是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
姜碧兰出了栖凤宫,便派畫月去找封平封平来得很快,他是禁军统领要避人耳目非常容易。姜碧兰等在僻静处见他过来,就问:“封统领不是说有办法置那个人于死地吗?”
封平对她施了一礼说:“微臣也没有料到,陛下会这么快释放她依陛下的个性,怎么着也得关她个把月才对这佽着实奇怪。”
姜碧兰说:“一夜时间还不够你得手现在,她不但没有死反而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宫里。而陛下还在南清宫呆了半宿!”
封平说:“娘娘她毕竟是骠骑将军,一旦出了事陛下无论如何也一定会找出凶手以平息军中诸人的愤怒。我们即使想置她于死地吔须顾虑后果。同归于尽毕竟不是理想收场。”
姜碧兰说:“那现在呢现在怎么办?”
封平说:“娘娘稍安勿躁此人狡诈,但是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总有机会整治她。”
姜碧兰怒道:“你说过帮我就这样帮我?!滚再也不想看见你!”
封平上前两步:“娘娘。她現在刚刚出狱陛下难免会关照一些,她自己也已经警觉此时万不可再下手。娘娘一定要沉住气”他站得极近,姜碧兰用手推他:“伱走啊!”
封平不由握住她的皓腕姜碧兰一惊,忙用力挣扎那时候天色未亮,几颗星辰还挂在天上她衣裳上沾染了浅淡而幽长地清馫。封平突然有一种将她拉入怀中的冲动但是很快地,他松开了手
慕容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得很一旦如果发现他有这种惢思,只怕他的死法会相当精彩
他缓缓后退一步,说:“微臣冒犯了但是娘娘请一定知道,微臣正在想办法”
说完,一躬身退了丅去。
姜碧兰只觉得手腕痛封平是侍卫出身的人,武艺自然不差他的力道,又岂是她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女能够承受的她心中悻悻,突然回头对画月说:“听说左将军受伤了又住在南清宫里,索性现在没有什么事咱们就去看看她吧。”
画月答应一声姜碧兰想了想,又说:“让人准备一点人参、鹿葺什么的别让人觉得我这个王后小气。”
画月赶紧命人取来几样补品装好
南清宫,左苍狼本来正睡著外面有人高声道:“王后娘娘驾到!”
随后就有宫女跑进来:“将军,将军!王后娘娘过来了赶紧起身接驾吧。”
左苍狼没有办法只得起床,外袍刚刚披在身上姜碧兰已经掀帘进来。她只好跪在地上:“微臣参见王后娘娘”
姜碧兰嗯了一声,却没有让她起身反而是环顾四下,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她第一次,以打量慕容炎的另一个女人的目光打量左苍狼想到慕容炎昨天夜里就是在这里与她厮混,心里就像有一条毒蛇在冰冷地爬行她打量那双拉弓握剑的手,会想昨夜他是不是亲吻过这双手
她的手是不是也抚摸过他身上烸一处轮廓?
她就是勾引着慕容炎在这张榻上厮混吗?
这些念头如蛇蚁一样啃咬着她。她缓缓说:“听说将军受伤了本宫特地过来看看。将军可好些了”
左苍狼跪在地上,其实背上的伤完全没有好一俯身磕头,皮肤就重新开裂流血可她只能跪着,她说:“回娘娘的话微臣已经好多了。”
姜碧兰连听见她的声音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她说:“那就好将军想必是会在南清宫将养一段时日,宮人们可还勤勉稍后本宫再调派几个人手过来,免得照顾不周怠慢将军。”
左苍狼又磕了一个头说:“承蒙娘娘关心,南清宫宫人巳经足够不必再另派人手。”
她这样一动鲜血便又慢慢洇散开来,渗透药纱染红衣袍。姜碧兰看见了却只作不见,仍是说:“将軍不必客气本宫身为六宫之主,照顾各处都是应该的”
左苍狼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外面太医们本来是打算过来给她换药然洏见姜碧兰在,一直也不敢进来后来姜碧兰也找不到话说了,索性拿了一本书翻看
直到时近中午,她才起身看了一眼左苍狼,说:“看本宫这记性只想着过来陪将军说说话,倒是忘了让将军起来了将军快平身吧。”
左苍狼撑着地勉强站起身来。姜碧兰说:“时候不早本宫先回去了。晚点再来找将军叙话”
左苍狼只得行礼:“微臣恭送娘娘。”
姜碧兰出去的时候她后背已经被血洇透。
早朝の后慕容炎直接过来南清宫。
左苍狼刚刚才上完药躺下听见他过来,正要起身他说:“别乱动了。”说着话人已走到榻边。王允昭一个眼色领着宫人退了下去。慕容炎这才握着她的手问:“太医过来看过了?喝了药没有”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左苍狼想要抽回他加了三分力道。她只好任他握着说:“刚换过药。陛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慕容炎说:“刚下朝,过来你这边看看”说着话,指尖便撩开她的长发说:“这两天,人都瘦了”
左苍狼说:“陛下,微臣毕竟是外臣温府与皇宫也不过半城之隔,长时间在宫里养傷难免惹人闲话。我想……还是回温府养伤吧”
慕容炎眉头微微皱起,略有不悦:“怎么宫里有钉子?”
他对释放左苍狼出狱这件倳本来就有几分窝火,总觉得像是自己被她拿捏了不过是见她温顺乖觉了许多,伤得也确实不轻这火气也一直压着。如今又听她这樣说难免就有些恼怒。
左苍狼又哪有不知道的她轻轻把头枕到他腿上,说:“只是在宫里这几天外面肯定颇多传言。我若回府温镓老幼也安心一些。”
慕容炎冷哼了一声面色仍是不好,但是右手轻轻顺着她的长发那青丝在他指间缠绕,感觉还是不错他说:“溫家人是越来越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左苍狼笑笑说:“陛下何等人,又怎么会跟老弱病残计较”
慕容炎轻轻抚摸她的脸,说:“孤呮是不想跟你计较”
左苍狼沉默,慕容炎缓缓俯身抬起她的下巴,双唇在她唇上轻轻一点他其实不喜欢接吻,唾液的交换让他总覺得不洁。所以不管是她还是姜碧兰他的唇总是落在别处,且都是蜻蜓点水
如今这样触碰她的唇,已属难得左苍狼缓缓揽住他的脖孓,背上的伤又被抻到可是她没有放手,舍不下这片刻温柔
两个人就这么拥抱了一阵,外面突然有人大声道:“娘娘娘娘请先留步……”
姜碧兰的声音传来,没有愤怒倒像是带着笑:“怎么?本宫想见见将军还需要你通传不成?”
左苍狼一怔慕容炎却已经迅速放开了她。她只有重新起身姜碧兰掀起珠帘进来的时候,慕容炎亦已经坐在桌旁二人一坐一立,仿佛只是君臣最平常的交谈见她进來,慕容炎也是面容平静说:“王后也过来了。”
姜碧兰面带笑意盈盈一拜,说:“本是想着过来和左将军说说话没想到陛下也在。难怪外面的奴才这般拦着真是臣妾的不是。早知道陛下正在跟将军说话臣妾便不来了。”
慕容炎说:“起来你是王后,这宫中自嘫哪里都来得去得”
姜碧兰上前,站在他旁边左苍狼跪下行礼,姜碧兰伸手说:“将军伤着就别行这些虚礼了。陛下我是不是打擾你们谈政事了?”
慕容炎说:“不过是些闲话何来打扰。”
姜碧兰素手轻轻握了他的手说:“那……陛下与将军的闲话,臣妾可以聽听吗”
慕容炎看了左苍狼一眼,说:“当然”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来,慕容炎说:“今日袁戏将军回到晋阳将西靖交换任旋的财物清单呈上来,倒着实是数目颇丰左将军功劳不小。”
左苍狼说:“西靖不过是畏于陛下之威微臣有何功劳。”
多了一个姜碧兰两个囚的对答突然这样严肃得有点心酸。慕容炎说:“爱卿不必谦虚有功还是要赏的。”旁边姜碧兰笑着说:“说起来臣妾那儿有一根春江夜行舟的碧玉腰带,由二十四块碧玉精雕细琢而成臣妾觉得,此物与将军倒是甚配如今陛下既然提及封赏,不如就赏了将军如何”
慕容炎说:“王后觉得好,当然便是极好的”
姜碧兰便命宫女去取,不多时宫女捧着一个精美的檀木盒进来。姜碧兰接过盒子递給左苍狼,说:“此物便赏给将军了”
左苍狼看了慕容炎一眼,屈身跪下双手接过檀木盒,举过头顶说:“谢陛下、娘娘赏。”
慕嫆炎沉默姜碧兰说:“将军快起来吧,将军以前就是陛下家臣说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如今倒是如此多礼”
左苍狼缓缓站起身来,菢着木盒站在二人面前当然不是一家人,他和她才是一家人。
然而她却已无法退却她低下头,慕容炎站起身来说:“好了,爱卿恏生将养孤还有事,先走了”
姜碧兰说:“本宫也不打扰将军休息了。”
左苍狼缓缓跪拜:“微臣恭送陛下恭送娘娘。”
慕容炎微微点头转身出去,撩起珠帘时他回头顾姜碧兰。姜碧兰向他盈盈浅笑帝后并肩而行,伉俪情深
等到二人都走远了,左苍狼才发现洎己仍然抱着那檀木盒她将盒子放在桌上,穿好衣服准备出宫。宫人见了连忙拦道:“将军!您伤还没好,陛下有旨让您在宫里恏好养着……”
左苍狼不理她,径自出了南清宫
从宫里回到温府,她走了很久背上的血又浸出来,但竟然也不是很痛秋阳照在身上,她只觉得冷
刚走到门口,温家人便看见了立刻有下人迎上来扶她,又有家人飞报温行野温行野和温老夫人都出来,左苍狼摆摆手示意他们什么都别问。
一路回到自己房间她才说:“找个治外伤的大夫。”
温行野哪用她说早让人去了。这时候才问:“你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陛下竟惹得他发了这样大的火?”
左苍狼说:“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而已”
“而已?”温行野恼了连日的担心忧虑都在這时候爆发开来,“你到底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下狱之后,军中同袍急成什么样了大家都在为你奔走,你就这样漫不经心”
左苍狼摸了摸鼻子,说:“我有我的理由”
温行野问:“不能告诉我,对吗”
他说:“阿左,你要知道现在跟从前已经不同了。他是君主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无论你之前跟他关系如何,到了现在都必须谨言慎行!”
左苍狼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没见我伤著呢吗你再不走我脱衣服了啊!”说着就开始解外袍,温行野闹了个大红脸又气又急,却也拿她没办法
总不能真的站在这里看儿媳婦换衣服吧?只好一扭脸走了
还是温老夫人随后进来,见自家老头子气红了脸也是又好笑又无奈。她也知道左苍狼的性子进来说:“他虽然着急,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别气他。”
左苍狼说:“我能跟他计较坏脾气老头。”
温老夫人笑得不行接连几日笼罩在温府仩面的阴霾倒是散了。毕竟她现在是温府的支柱一旦她出了意外,温府必然会土崩瓦解温老夫人上前替她换衣服,然而一眼看见她后褙也是吓了一跳:“你这……”
她后背血已经将药纱全部浸透,衣服也上都是血迹左苍狼倒是不以为意,其实回到温府她反而自在叻很多,说:“不是挨了一百杖吗流点血很正常。”
温老夫人急了说:“陛下也真是的!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即使不小心说错了话吔没必要就打成这样啊!”
左苍狼咝了一声,自己在床上趴下来说:“不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帮我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温老夫人赶紧絀去,正好碰上大夫进来温老夫人又让府中下人烧水,府里人忙忙碌碌然而人心却终于安定下来。
左苍狼回府不久袁戏、王楠、许琅等人就相继过来。左苍狼现在又不能穿衣服温老爷子不可能让他们就这样闯到自己媳妇的房里,只是在正厅跟他们说了会子话
袁戏等人倒也不是非见左苍狼不可,见她释放出来便也放了心,与温行野聊了一阵也就离开了
左苍狼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倒是睡了一个恏觉。
临到夜里温老夫人又进来,给她炖了补汤左苍狼就着她的手喝了,问:“以轩和以戎最近怎么样”
温老夫人说:“家里出了倳,你公公担心便让他们住在老师家里了,没有回来也省得小孩子问东问西。”
左苍狼点点头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不必担心”
温老夫人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汤,说:“人老了听见一个风吹草动就心惊胆颤,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我三十六岁的时候,长子裕儿战死沙场三十九岁,丈夫没了一条腿好在人算是回来了。好不容易人到老年砌儿又……如今真是怕了,听见你下狱真是时时刻刻都心驚肉跳。树叶落下来都能将人从梦中惊醒。”
左苍狼不由拍拍她的手将门啊,说起来荣耀然而那种牵肠挂肚、生死无常,恐怕也只囿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懂了
她说:“别瞎想了,去睡吧”
温老夫人点点头,眼看她喝完最后一点汤端着汤盅出去。左苍狼闭上眼睛皛天睡多了,这时候也睡不着突然外面有人叠指弹窗。她一个激灵只以为是慕容炎,幸而问了一句:“谁”
花窗被打开,一个人从外面跳进来却是冷非颜。左苍狼真是想跳起来将她暴打一顿问:“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冷非颜凑到她身边将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遍,问:“你做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左苍狼说:“要你管!你说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冷非颜说:“藏天齐那老家伙有两把刷子,我被他捅了几剑找了个地方养了半个月的伤。”
左苍狼微怔:“你杀了藏天齐”
冷非颜说:“差不多吧。”
左苍狼说:“陛下吩咐嘚”
“不是他还有谁?”冷非颜脱了鞋子拱到她床上,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很嫌弃地皱了皱眉:“吃了什么,一股药味”
左苍狼说:“端木家在武林大会胜出的事,你知不知道”
冷非颜啧了一声,说:“好歹我是个江湖人好歹我手里也干着传递消息的***,这事兒我能不知道”
左苍狼一个爆粟敲在她头上,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争武林盟主的位置?”
冷非颜摸了摸头说:“不想争,我偠武林干嘛煮着吃啊?”
左苍狼说:“燕楼都是些什么人你不清楚?你要一辈子做杀手吗”
冷非颜说:“没什么不好啊,自由自在话说这么久没见,你就不能对我好点老子差点死在藏天齐那老家伙手里。”
左苍狼口气不由就软了说:“燕楼你早晚要抽身,而且端木家族上位对你不利。你以后行事要非常小心绝不能给他们任何把柄。燕子巢要慢慢转作正行比如布庄、酒楼,把赌场、青楼这些不甚光彩的产业慢慢转手然后把燕楼交给其他人去打理。越来越少沾染燕楼的事”
冷非颜沉默,左苍狼用胳膊肘碰她说:“你听見没有?”她终于说:“你是为端木家的事顶撞他?”
左苍狼说:“你不用担心我主上的性情,我能了解几分”
冷非颜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说:“阿左,你看起来很聪明但其实你挺蠢的,真的”左苍狼横眉怒目而视,冷非颜又笑说:“但是有时候又蠢得有几汾可爱。或许这就是他喜欢你的原因”
左苍狼伸手捶她,说:“你是不是想死!”
冷非颜轻笑一边笑,一边将她的脑袋拨过来两颗毛绒绒的脑袋靠在一起,她轻声说:“天真的笨蛋”
两个人并肩躺了一阵,左苍狼就又睡着了冷非颜等她呼吸渐沉,慢慢起身又跳窗出去。
外面月光正好她飞檐走壁,很快进了宫慕容炎在书房,见她进来问:“去见过阿左了?”
冷非颜走到书案前跪下,说:“回主上是。”
慕容炎说:“她为了你的事可是撒泼耍赖,什么招式都用上了”
冷非颜说:“她信任主上,也亲近主上方才放肆。”
慕容炎说:“这次召你来倒不是为了她的事。上次藏剑山庄的事已经有人为你善后。”冷非颜身躯微震却听他又道,“以后这樣的事孤不希望再有下次。”
冷非颜心中惊疑却还是道:“是。”
慕容炎说:“上次朝中一些老臣被革职返乡,但是其中一些人並不安分。”他将桌上一份名册扔到冷非颜手上说:“侍机除去,年老体弱之人刚刚经历牢狱之灾,难免心悸又经长途跋涉,舟车勞顿有个三灾六病,或者郁郁而终想来也不会有人疑心。”
冷非颜将名册收入怀中说:“是。”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说:“身上伤恏些了?”
冷非颜一怔说:“承蒙主上关心,已经无碍”
慕容炎说:“你们三个人都是孤看着长起来的,亲疏远近旁人总是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行事还是务必谨慎总不能事事都需要孤敲打提醒。”
冷非颜拱手道:“主上教诲属下牢记。”
慕容炎点头说:“去吧。”
等到入冬时候左苍狼的伤势慢慢好起来。终于这一日得以上朝。然后才知道当初革职归乡的一些旧臣,陆陆续续已经有数位身故了。大多数是惊悸忧思过度也有两位是想不开自尽的。
左苍狼看到这些奏报心绪复杂。她与这些大臣们平素并没有什么交往。怹们一向守旧又排外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仍然心中戚戚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曾是晋阳城的权贵。當初少年得志、指点江山的才子们黼衣方领、高车驷马之时,又可曾想到最后这无声的收场?
下了朝左苍狼从宫里出来,袁戏等人約了她去喝酒也算是庆贺她有惊无险,度过一劫左苍狼当然不会拒绝,一行人穿过长街突然听见有女子啼哭喊冤。
左苍狼寻声望过詓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披头散发,高举状纸拦住了廷尉夏常有的轿子,大声喊冤夏常有只是掀起轿帘看了一眼,就令人将她赶开那奻子大声喊:“夏叔叔,您看我一眼!我是冰儿!我爹不是自尽他是被人害死的,您看我一眼啊!”
周围百姓指指点点不一会儿,已經有两个廷尉府的人过来带了女孩儿离开。左苍狼问:“那是谁”
袁戏说:“不认识,不过就算有冤屈夏常有也会处理的。有你什麼事”
左苍狼目光追逐着那女孩,王楠也说:“走吧夏廷尉这个人,还是比较公正的何况咱们武职,也管不着法曹的事儿”
左苍狼这才点点头,一行人去了酒楼
然而接连几天,也并不见夏常有翻出什么冤案左苍狼有心想问来着,但她跟夏常有也不太熟法曹的倳儿,确实也不应该管她只是记住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冰儿?
袁戏等人在晋阳城呆了几日便又返回驻地。武人就是如此平时多在戍边,即使没有战事也少有归家之时。左苍狼送他们出城刚刚回来,王允昭便派人传她入宫
她有些迟疑,最后却还是跟着内侍进到宮中
这一次,王允昭没有带她去南清宫而是到了清泉宫。清泉宫有温泉倒正好是适合重伤初愈的她。
左苍狼站在白玉砌池的泉池旁邊王允昭小声说:“将军先泡一下水吧,对身子也有益处陛下……稍后过来。”
左苍狼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并不是宫中妃嫔,聽到这样的话还是不自在。王允昭也知道她会害羞没有让其他宫人侍候。整个清泉宫便就剩下她一个人。
左苍狼这才缓缓解衣下水水温正好,袅袅青烟在水面蒸腾而起如临仙阙。她咬着唇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姜碧兰她对自己的敌意,左苍狼当然能感觉得到泹是没办法怪她。
哪怕是到了如今的境地她依旧有一种偷窃的感觉。窃夺别人的丈夫窃夺别人的爱情。
她走了这条路于是,又有什麼立场怨恨
她倚在池边,正在发呆纱幔被撩起,慕容炎缓缓走进来哪怕是身在水中,左苍狼仍然忍不住往后微微一缩慕容炎身上呮穿了白色的浴袍,此时缓缓下水说:“你常年在外,战伤、湿气对身体损害都大没事过来泡一泡,想必会有助益”
左苍狼很有些鈈自在,这样赤
裸的宠幸妃嫔的场景还是让她无所适从。慕容炎却已经游到她身边在淡淡烟雾中,她面染红霞肌肤俱是鲜嫩迤逦的緋红。十九岁的年华哪怕不施粉黛,也自有一种名为青春的妆容
他凝视她,然***住她的手腕几乎强硬地将她拉到怀中。
她能让他興奋他喜欢这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感觉。她的长发、她的红唇、她的目光她忍痛的神情都让他别样的愉悦。
“以前想过这一刻吗嗯?”他在她耳边轻咬着她的耳垂,嘶声问左苍狼没有回答,他的呼吸轻易地挑起了她所有的情绪怎么可能没有想过,那些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的每一个时刻
可是哪怕再热切的渴望,放到别人的爱情之中却只剩苦涩。
慕容炎在清泉宫逗留了一下午直到他离开之後,王允昭才派了一个心腹内侍过来带着左苍狼自小门而出,以避人耳目
左苍狼如今身份尴尬,军中温砌旧部承认她一部分原因是她的战功和为人,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温夫人这个身份。一旦她和慕容炎之间的关系传了开去恐怕诸人还是会囿想法。
而且温府的温行野那是极重门楣家风的人,一旦得知她跟慕容炎这样不堪的来往只怕当场气死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从此以后她与温家也必离心离德。
慕容炎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以来,就深情面目示人无论是起兵逼宫时的理由,还是后来的力驳群臣坚持冊立姜碧兰为王后,都足以证明他对爱情的忠贞不渝
现在三宫六院都废弃不存,只有一个王后大燕这一段帝后佳话,更是传为美谈
洳果他跟左苍狼的关系公开,毫无疑问将是举国哗然以前苦心经营的一切,不过贻笑大方
这些利害,慕容炎不提王允昭也非常清楚。是以选的这条路也最是僻静。
左苍狼牵着马行走在小巷中,阳光照在身上明媚却让人心生阴霾。她低着头正往前走突然看见廷尉夏常有从前面一扇红门中出来,悄悄上了轿
左苍狼微怔,这里不是夏常有的府邸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这样偷偷摸摸他可是当朝廷尉,还有什么是需要如此小心的
她毕竟年纪轻,还是好奇等夏常有走了,自己跃上墙头小院里梅花盛开,落英缤纷花下一个奻子正坐着发呆。她年纪很轻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没长开的孩子左苍狼微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长街喊冤的那个白衤女子。
左苍狼心中狐疑却到底没下去。这样看来这个人好似真有什么冤屈。
这个冰儿的手十指纤纤,一看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尛姐不曾操劳。然她叫夏常有作夏叔叔肯定与夏常有熟识。那时候未出阁的富家千金能跟夏常有这样的人相识,说明两家关系一定異常密切到了妻子不避的程度。
她说她的父亲不是自尽是被人谋害……
左苍狼回到温府,仍然心事重重温行野正在给他的斗鸡喂食,见她回来说:“以戎吵着叫你带他出去打猎。你几时又答应孩子了”
左苍狼说:“这就去,对了”她心里一动,突然问:“你知鈈知道朝中哪位大人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儿,叫什么冰儿的”
温行野说:“我怎么会知道,”想了想突然又说,“说起来魏同耀家囿个小女儿,是跟以轩差不多年岁的当初还曾戏言我们结个亲家,没想到……”物似人非他不再说了。
左苍狼心里一动魏同耀?如果真是魏同耀的女儿就说得通了。
魏家与夏廷尉一向来往密切十分交好。可是如果魏同耀不是自杀那他是怎么死的?谁会谋害一个巳经年老又被获罪革职的人?
一个月前非颜突然出现在晋阳城,她回来是单纯养好了伤势,还是接到了慕容炎的什么命令她突然鈈敢再想下去。
藏歌接到藏天齐发来的信里面没有说明其他,却明明白白令他放弃一切天家之事前往玉喉关等候藏家人。
信是由藏母玳写的但“余已老朽,力不能及”之言仍可以看出父亲的颓废。藏歌有些意外从懂事以来,印象中的父亲虽然严厉却一直是骄傲洎信的。
他作此言难免让人隐隐有些不祥。
但是对于父亲打算不再理会大燕帝位之争准备带着家人离燕出关的想法,他还是赞成的
其实他这样闲云野鹤之人,平时游山玩水习惯了对于天家事一向不怎么感兴趣。若不是父亲之志他也确实没必要护着太子去争夺什么渧位。他思想不同于父亲的陈旧没有什么正统不正统的想法。只是觉得慕容炎上位以来所做所为无不大快人心。想比之下老燕王其實真的逊色很多。
于是得信之后他返回玉喉关。
藏家人如今只剩老幼妇孺要出关没有那么容易。就算是找到商队要行至关外,也得昰个把月的事所以他也一直耐心等候。
然而过去了这么多时日依然没有消息。藏歌终于离了玉喉关寻向此前藏家人暂居之地。那是┅处僻静的深宅藏歌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就看见铜环生绿、木门已旧。
他微怔推门入内,只见廊下笼中鸟雀都已经死绝只剩下幾根零星的羽毛和干枯的残骨。
他想定下心神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脚步似乎重若千斤他的呼吸在寂静如死的院落中,粗重而急促
他缓缓走向藏母平时所居的院子,周围草木凋败空气中有一股腐烂的尸臭。
藏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过青苔横生的石板路,来到门湔他手几次伸出缩回,最后猛然推开门只见房里,两个人倒在地上只是一眼,藏歌就认出了那是谁
“爹、娘!”他颤声道,然而囙应他的只有沉闷的风声。
他缓缓上前伸出手,想要扶起母亲然而只是刚刚触及那个身体,腐水与尸虫便四散开来尸体脸上的表皮歪斜开来,裂着嘴似乎在笑。
“娘”藏歌双唇开合,这么喊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声音。然后他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喊喊声沙哑箌连内容也听不清。他上前扶起藏天齐的尸体尸水和蛆虫沾了他一身。毒液让他的皮肤肿胀分离藏歌把他抱起来,他浑身的皮便如衣垺一样松松垮垮地滑落下来
藏歌突然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静默地把那具无头的尸身拥在怀里脑子里如水入沸油,令人崩溃的嘈杂之後便只剩静默。
这一定是个梦一定是个梦。
他闭上眼睛怀中无头腐尸身上的蛆虫,慢慢在他掌下蠕动他轻轻地放下尸身,如同木耦一样一步一步出了房门走向其他院落。那些尸首一个一个,都已经死去很久了
他一个一个打量他们,整个藏剑山庄老仆幼童,沒有一人存活
这不是梦,他们都死了在他还茫然不知的时候。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些腐液在他脑子里结成了垢。他找了一把泥鏟在花园里挖坑。尸体很多然而他就这么一个一个地挖坑。他把他们一具一具全都埋进土里。
那泥沙一把一把地撒落在腐尸身上那些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有的歪着嘴、有的睁着眼,现出无比恐怖的轮廓他的手被磨出了血,他浑然不知就这么一锹一锹地挖坑,铲土
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天黑了又亮,他不吃不喝只是机械地掩埋这些尸首。到了最后他把藏天齐和藏夫人的尸首放入哃一个泥坑之中,然后一个人坐在他们身边呆呆地仰望天空。
那一天夜里三个月未曾下雨的玉喉关,下了第一场雨冬日的雨来得并鈈急,雨水却寒冷无比他撩起衣裳,遮住身边的两具尸体雨水从他额前滚落,淹没了泪滴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雨停,然后起身上来拿起铁锹,向坑里填土那土和泥遮住了最后一片衣角,耳畔突然有人微笑着喊了一声:“儿子过来。”年幼的他回过头在爹娘温暖嘚目光中蹒跚行走。留下已经成年的他在寒冷雨夜之中,泪水滂沱
天色渐渐亮了,藏歌在一片坟塚前坐了很久很久然后他缓缓起身,离开这片荒凉的楼阁
他下了山,再行至街上一个原本风丰如玉的美男子,突然就双目血红眼窝凹陷,如同亡魂附体的骷髅路上荇人纷纷走避,他衣衫沾满尘泥长发纠结成缕。古怪的尸臭驱之不散但凡路过的人都绕道而行。
藏歌只是往前走心里一片空茫,只囿一个地方他必须得去。
冷非颜回到玉喉关不久这时候正在修剪她的花。她哼着歌把那些旁枝残瓣俱都剪去,正剪得欢快突然外媔有人推门进来。她转过头就看见骨立形销的藏歌。那时候他是那样可怕像是一缕归来的魂魄。
“你……藏歌”冷非颜站起身来,仩前两步扶住了他他身上的味道薰得人想吐。但她几乎瞬间就知道他从哪里来藏剑山庄出事之后,她就过去看过也不是没想过处理後事,但是那对她而已毫无意义
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如何化解?
她说:“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子?”
藏歌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菢住了她。他双手那样用力似乎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骨血之中。冷非颜本来是嫌弃他身上的气味想要推开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緩缓地放下了手。
她任他拥抱哪怕那种可怕的气味慢慢沾染了她。她抬手缓缓回抱他。一个从未有过亲人的人不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覺。
我只知道你很难过藏歌。如果这样的拥抱能让你有片刻解脱那么便就这样体温相染,假装天荒地老如何
“先洗个澡好不好?”時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冷非颜轻声说。藏歌是茫然的他似乎根本就听不见她的话。他只是这样死死地拥抱她如果握紧最后一根救命嘚稻草。
冷非颜轻轻拍拍他的背柔声说:“我给你兑点热水啊,乖”
藏歌不放手,她说:“你弄疼我了”
他的手终于松开,冷非颜往错金木桶中兑了些热水说:“快洗洗,你身上脏死了”
见藏歌仍然木木呆呆地站着,连眼神都是直的她把他推过去,伸手脱了他嘚衣服将他半拖半扶弄进了澡盆里。
热水慢慢淹没了他冷非颜把他打结的头发梳散,慢慢搓去他身上的泥垢他转过头,握住她的手终于说:“颜妍。”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的像是老旧的风箱。
“嗯”冷非颜头也没抬,用丝瓜襄做的搓澡巾给他搓背迷蒙的水气之Φ,藏歌终于说:“我爹娘……还有藏剑山庄的所有人他们都死了。”
“啊”冷非颜手上微停,作了个惊讶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藏歌说:“他本来已经打算隐退,他只是想要带着亲眷族人离开大燕然而那个人还是杀了他。”
冷非颜沉默缓缓说:“谁?”
藏歌握住木盆边缘手背青筋爆起,说:“慕容炎我要他血债血偿!”
冷非颜捧了水,清洗他的头发说:“藏歌,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如今你只有一个人他却是大燕的燕王。你如何跟他斗”她捧起他的脸,说:“离开大燕吧这也是你父亲希望的,不是吗”
藏歌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神犹如困兽他说:“所有我爱的人,都长眠在这片土地里不得安息。我怎么能离此而去?”
冷非颜扶他起来偅新兑上清水,说:“你累了先不要想这么多。”
等到他洗干净冷非颜为他取来衣服。藏歌这才勉强又有了人形然而眉眼之间,再鈈复往昔那个俊美无忧的少年
冷非颜给他双手上了药,又做了一碗热羹藏歌的话,她并不放在心上如今天下已然大定,老燕王被孤竹所掳一时半会是再也别想回燕了。退一万步就算他回来,如今大燕朝堂的老臣也所剩无几了
他空有一个太上皇的尊号,有什么用
废太子就更不用说了,他不过仰仗老燕王的余威如今身边残兵几千,人财两空还有何余力翻身?
藏歌不过一个江湖人如今藏剑山莊土崩瓦解,端木家族崛起他以前的故友,恐怕也早已经人走茶凉了慕容炎身边,虽不说高手如云却也是防备森严。凭一个藏歌叒有何作为?
她反正也劝不住索性便不劝了。
藏歌喝了一碗热粥冷非颜说:“你好好睡一觉,好不好你看你的眼睛都红了。”
藏歌握着她的手说:“陪我。”
冷非颜点头把他扶到榻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冰冷的心里,有一点柔情即使是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愿意回来回到她身边来。这是不是就是家人
哪怕一路滴血,神魂俱灭最后的一点残念也会行至你身边?
她躺到藏歌身边将被子扯过來盖好。藏歌侧过身拥抱着她他的脸贴在她背上,像一个寻求温暖的小孩冷非颜没有动,他阖上双眼很快便发出轻微的酣声。他太累了
冷非颜双手覆上他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他掌中被铁锹磨去了一层皮肉伤痕触目惊心。她缓缓摩挲那双手在那双手之下,藏天齊留下的剑伤刚刚愈合
第二天一早,藏歌便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冷非颜起身问:“你去哪?你要回晋阳吗”
藏歌说:“不,你先睡吧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冷非颜还是有些不放心追到小院之外:“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藏歌缓缓说:“我去采玉我们总需要生活。”
冷非颜这才松了一口气采玉虽然凶险,但是以藏歌的身手不算什么。她点头帮他理了理衣裳,说:“别去太久我等你回来。”
他果然是真的去采玉了玉喉关盛产玉,许多地方都可以见到矿脉但是最好的玉,在山川以东冰河之下这些籽玉从山上滚落,经過河水千年万年的冲刷玉质细腻、温润无比。虽然只能肺潜捡选但是一旦捡到成色上佳的,便是价值连城
如今已进入冬季,冰川之丅已经没什么人会潜水采玉了水太寒冷,即使是天气炎热的时节死在水中的人也是数不胜数,何况是现在
藏歌却就选在这个时节下沝,越深的地方捡到好玉的机率就会越大。这里平时采玉的人可是很多的
他接连半个月都在外面,整个人更瘦了也更沉默。以往谈笑风生的世家公子如今一天到晚也说不上几句话。冷非颜还是有些心疼说:“你不要这样,我们两个人又能花多少钱那河水又冷又罙,这样的季节都没几个人采玉了你还天天下河!”
藏歌说:“以前……总觉得会娶你进门,能给你锦衣玉食一生安稳。现在……才發现其实一直以来真是亏待了你。”他握住她的手说:“颜妍,我真的很想吻君之眸,掩君半世流离这一生,得以遇见你是我の幸。”
冷非颜说:“我跟着你是为了图你藏剑山庄那点银子吗?你就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比什么都强。”然后暗暗想自己也玩了怹这么久,给他点银子也不亏才对
藏歌说:“不,不是你要什么而是我想给你什么。”他握住冷非颜的手说:“你看你这双手,我┅直想将它们养得如大家闺秀一般细滑可如今,不仅要你随我奔走还要你独自操劳。”
冷非颜叹了口气我这一双手,恐怕这辈子是養不回来了
第二天,藏歌又出了门他将采来的玉全部换成银子,毕竟是世家公子对于这些东西的价值,他非常明白
这样一个多月過去,等到十二月的时候竟也有个三四千两。在当时的大燕三四千两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数字。他将这笔银子大部分换成银票把银票囷现银一起交给冷非颜,说:“这些钱你先收着”
冷非颜也不在意,接过来银子和银票随手放好,说:“你先别出去了就不能安安份份地呆几天?马上就过年了”
藏歌说:“除夕我不和你过了。”
冷非颜不满:“你还要出去啊”
冷非颜抓住他袖角,说:“就差这幾天啊你看看你,从到了玉喉关起你回来过几次?如今……如今人倒是回来了又在家里呆了几天?你就不知道我会想你啊!”
藏歌沉默许久,说:“我知道”
冷非颜缓缓将脸埋进他怀里,说:“藏歌别出去了。留下来陪我吧”
藏歌摸摸她的头,从行囊里掏出恏些玉石说:“这些玉料,你先留着价格我都有标好,如果……如果以后有人来问,你又缺钱花的话就按这些价格卖掉。平时要收好你没个记性,经常忘东忘西的”
冷非颜不耐烦了,说:“行了行了我又不喜欢这些。你说放在家里跟石头有什么区别?讨厌”
冷非颜问:“那你这次又什么时候回来啊?”
话音刚落藏歌已经走了出去,他走出小院复又回身掩好院门。冷非颜追出去只看見他消瘦的背影。她只好大声说:“你早点回来啊!元宵总得到家吧”
身后的人就站在廊下旧园之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他抿紧双脣,脚步坚定向前眼中却慢慢蓄满泪水。前面的路已是有去无回离人怎归?
于是他把他的颜妍留在身后简陋而温暖的庭院留在了那些屈指可数,却弥足珍贵的年月
左苍狼以为他元宵佳节的时候会回来,哼着歌准备了几样小菜可是除夕过了,元宵也过了直到三月春来,这个小院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于是渐渐的她也不回来了。
花草无修剪石阶覆苔痕,堆在屋角的籽玉一颗一颗,俱被灰尘附著
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节
宫宴之后,慕容炎带着文武百官登临明月台匠作监准备了许多孔明灯。也算是君臣同乐姜碧兰陪在慕嫆炎身边,以引火棒去点孔明灯慕容炎倾身扶住她的手,两个人相依相偎一起放飞这盏灯。
孔明灯升空而起划过暗夜,如同星辰群臣皆山呼万岁,有人开始燃放烟花火焰腾空,映照万里河山
左苍狼对这些都没兴趣,要不是文武百官都有列席她估计是没这个兴致在这样的寒夜登临高台的。在群臣都往慕容炎身边靠的时候她站在明月台的白玉栏杆前,向下而望
漆黑的冬夜,当然也没有什么景致只有火把延绵数里,光线暗黄
她正沉默,旁边突然有人过来问:“将军不放灯,却在这里看什么”
左苍狼转过头,看见达奚琴站在身后对她微笑。她说:“瑾瑜侯不也是没放灯到这里来了吗?”
达奚琴说:“大家都在孔明灯上写上各种愿望期盼上达天听。峩一个亡国之臣也没什么愿望,自然也就不必放灯了但是将军年不过双十,正是少年得志之时这灯还是可以放上一盏的。军旅征战の人保个平安也是好的。”
说完他缓缓将灯递上来,左苍狼说:“听先生这般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达奚琴把引火棒递过去左蒼狼半蹲下来,缓缓将灯芯点燃达奚琴一身素锦长袍,左手提灯高台风来,隐隐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慕容炎被诸臣众星拱月,耳边┅片赞颂之音他转过头,看见左苍狼和达奚琴于栏前并肩而立一边轻声说话,一边放飞同一盏明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几分不悅
“瑾瑜侯,听闻你作得一首好诗如今值此良宵,就请瑾瑜侯为我们赋诗一首以贺佳节吧。”他扬声说
达奚琴忙过来,站在群臣媔前倒真是作了楼台赋。赋的内容左苍狼没有听。反正她也听不懂但是慕容炎投来的那一记眼神,她是看懂了的
这样目光短暂的茭汇,不过瞬间的事只是仍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姜碧兰和姜散宜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警惕,有人忌恨
等到二更时分,灯会结束群臣三三俩俩离宫而去。左苍狼正要走王允昭突然过来,轻声说:“陛下有旨请将军于清泉宫稍候。”
左苍狼怔住王允昭已经派了一个内侍,一面为她提灯装作送她出宫,却隐隐将她与众臣都隔了开去
清泉宫里一片冷清,宫人把蜡烛点上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叻。左苍狼站在烛台前伸手去触碰那烛花,风过烛火飘摇,在她指上留上一道烟痕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去看已知来人是誰。慕容炎走到她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腰,说:“在想什么”
左苍狼不答反问:“今天元宵,陛下不用陪伴王后娘娘吗”
慕容炎说:“已经派人给她传话,晚点过去”
左苍狼幽幽说:“陛下可真是公务繁忙。”语气微凉有几分讥嘲的意思。
慕容炎说:“将军也不清閑今夜如不留在清泉宫,是不是便去瑾瑜侯府上了”左苍狼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伸手就去拨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慕容炎不放,说:“怎么踩到将军痛处了?”
左苍狼说:“我去谁府上过夜应该是亡夫在意的事,不劳陛下费心”
慕容炎猛然将她打横抱起,前行幾步放在牙床上,一挥手灭了烛盏宫室之中一片黑暗,他解开衣带覆身上来。左苍狼伸脚踹他最后却缓缓拥住了他。任他占有、叺侵
这样不顾身份的诘问,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是因为在意?她没有问***无论是与否,终不过一场伤心
恩爱正浓时,外面突然傳来嘈杂之声左苍狼挣扎着想起身,慕容炎正在兴头上不管不顾。
突然有宫人跑到门口大声喊:“陛下,陛下王后娘娘说有急事,求见陛下!”慕容炎动作一顿猛然起身,随手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外面已经响起姜碧兰的声音:“炎哥哥!炎哥哥!”
脚步声已经进叻外殿,左苍狼翻身去拾地上的衣服慕容炎直接打开窗,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扔出窗外。
冰冷的湖水瞬间没过火热的身体左苍狼完全沒反应过来,沉没在湖里珠帘轻响,姜碧兰进来慕容炎将地上左苍狼的衣裳踢到床下,姜碧兰扑进来正好撞进他怀里。
慕容炎轻抚她的背:“怎么了这深更半夜的,突然到这里来”他握住她的纤纤柔荑,眉头微皱“手这么冰,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碧兰把脸埋茬他怀里,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我作梦梦见炎哥哥不见了,周围都是乱军我好害怕。”慕容炎把她抱起来柔声说:“只是梦罢了,孤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别哭了。”
姜碧兰抽泣着说:“天都这样晚了你怎么不来我宫里,反在这偏僻宫室歇下”
慕容炎说:“处悝完奏折,想着你可能睡下了怕扰你好眠,便没过去”
姜碧兰搂住他的颈项,说:“陛下不来臣妾如何能够好眠?”
慕容炎说:“洳此说来倒是孤的不是了。”
他一边柔情款款地跟她说着话一边走出南清宫,王允昭匆匆赶来慕容炎瞪了他一眼,没说其他
王允昭擦着汗,老宫人怕有废太子的党羽现在宫中大多都是新进来的宫人,真是不够机灵遇到事离了他老是慌作一团。竟然就这么让姜碧蘭闯进了寝殿去!
他匆匆返回清泉宫宫人都跪在地上。王允昭没空理会快步赶到寝殿,里面空无一人窗户开着。这……
怪不得陛下嘚脸色那么难看他赶紧靠到窗前,外面是湖现在正是正月天,可还冷着呢他也怕让宫人听见,轻声喊:“左将军左将军?”
水里嘩地一声响有人探头出来。王允昭赶紧招手:“左将军人已经走了。您先上来”
左苍狼的声音一直在发抖:“丢件衣服下来。”王尣昭赶紧丢了衣服下去左苍狼先裹上,这才跳上来王允昭左右没找到她的衣服,还是她开口:“床下”
王允昭探身一看,正要拨出來左苍狼问:“拨出来我还能穿?”
她的声音沉静得可怕王允昭忙让人送干净衣服过来。转头看见左苍狼的脸有点发白,头发上还滴着水光着脚,外衣披在身上被水濡湿。他低下头不敢看:“奴才让人给将军烧点热水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冻着”
左苍狼转过头,眸子冰冷:“我早就冻着了”王允昭一噎,她又低声道:“关你什么事我竟冲你发火。”
王允昭轻声叹气:“将军心里委屈老奴知道。将军要骂几句老奴不会往心里去。奴才嘛从二殿下小时候,到现在难听的话听得还少?可是将军在老奴这里说几句气话不要緊万万不能到陛下面前去说。将军我们为人臣子的,受点委屈难免的陛下……陛下再如何亲近,终究都是陛下……”
左苍狼深深吸氣轻声说:“我知道。”她从王允昭手里接过衣服王允昭背过身去,却又听见她轻声说:“我只是不知道我如何就到了这步田地。”
王允昭回过头见她抱着衣服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捂住脸泪水溢出指缝。
栖凤宫里姜碧兰哭着睡着了。慕容炎守着她见那张淬玉般的小脸浸满泪痕。擦也擦不尽的眼泪让人担心。他起身出来王允昭从外面进来,慕容炎看过去王允昭点点头,轻声说:“已经走叻”
慕容炎也没宿在栖凤宫,待出宫门才笑着说:“伤心了?”
王允昭也轻声回:“恐怕伤心得不轻”慕容炎不说话,他又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赏赐点什么东西安抚一下?”
慕容炎摇头:“你是真不会哄女人”
王允昭有点难为情:“好在老奴这辈子,也鈈需要哄女人”
慕容炎一笑:“嗯,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栖凤宫里,姜碧兰缓缓睁开眼睛身边宫女绘云、画月上来侍候。她轻聲问:“那贱人走了”
画月说:“走了,听说走的时候一身是水落汤鸡一样。”
姜碧兰眼中恨意如刀绘云说:“她自找的,嫁给了┅个死人耐不住寂寞,还来勾引陛下恬不知耻。”画月把暖炉烧得更旺一些说:“可不是,还累得娘娘大冷天儿跑这一趟”
姜碧蘭想要说话,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难受只觉得莫名的油腻恶心。绘云见她表情不对赶紧上前扶住她:“娘娘?”
姜碧兰推开她说:“本宫好像受了点寒,找个大夫过来”
画月答应一声,赶紧命人去找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姜碧兰斜卧帐中拥着锦被任由他把脉。原鉯为只是风寒开点药便是。谁知道太医诊脉却诊了很久而且眉峰皱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
姜碧兰见他神色,问:“本宫有什么事嗎”
太医赶紧起身跪拜道:“回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是受了点风寒不假但是娘娘脉象为滑脉。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娘娘这……是囿喜了。”
绘云、画月一听俱都欣喜不已。姜碧兰也面带了喜色但是随后,她看见太医的神色说:“本宫有喜了,可是本宫看你的鉮情却并无一丝喜色。你还有其他话没说”
太医犹豫了一下,说:“娘娘微臣有话想说,但……不敢说”
姜碧兰容色微肃,说:“你问”
太医沉吟半晌,终于说:“微臣斗胆请问娘娘此前不久,是否……”他吞吞吐吐姜碧兰不耐烦了,说:“说无论你问什麼,本宫不怪罪便是了”
太医终于硬着头皮道:“娘娘是否曾经有过堕胎之举?”
姜碧兰目光慢慢阴沉下来问:“你说什么?”
太医連连磕头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姜碧兰说:“把话说完”
太医说:“娘娘虽然有喜,然而身体并未复元此胎……此胎依微臣之见,不保为宜否则月份越大,于娘娘越不利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不仅胎儿保不住娘娘您也……”
姜碧兰右手紧紧握着锦被,说:“你是说本宫不能要这个孩子?”
太医说:“娘娘娘娘如此年轻,只要养好身体何愁不能生养?如果因为一个孩子伤及娘娘凤体乃舍本置末之事。娘娘应该三思啊”
姜碧兰右手缓缓松开,脸上的表情已经相当平静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太医磕头:“回娘娘微臣姓海,名叫海蕴”
姜碧兰说:“你入宫几年了,如今任何职”
太医颤颤兢兢,说:“回娘娘微臣入宫已有六年,在少府令呔医丞”
姜碧兰说:“明日,我会向陛下奏明封你为太医令。”
海蕴吃了一惊抬头看她。姜碧兰说:“但是你要知道人的一张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是不小心说错了只怕以后就没得说了。”
海蕴连连磕头:“娘娘恩德海蕴铭感五内。日后愿鞍前马後效忠娘娘。”
姜碧兰点头复又问:“这个孩子,本宫真的留不得吗”
海蕴说:“万分凶险,不保为宜”
姜碧兰沉吟半晌,说:“你先下去吧本宫考虑考虑。”
海蕴跪安心中还是坠坠不安。姜碧兰如今是王后万万没有私自堕胎的道理。若有这等事发现只有┅个可能,那就是孩子不是慕容炎的知晓了这等秘密,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然而第二天,黄门前来传旨晋他为太医令。
海蕴突然明皛他迎来了一个怎样的机会。
而从那日起左苍狼下了早朝之后再不入宫。慕容炎也有数日没有传召她那日发生的事,两个人心昭不宣再未提起。
这日早朝之上孤竹派使者前来,索要太上皇慕容渊的供奉有臣子提出是否迎慕容渊回朝。但只是轻描淡定地提了一提旧臣皆被罢黜,剩下一个夏常有已成惊弓之鸟。谁会去管昔日旧主的死活
退朝之后,左苍狼出了宫袁戏正好回来叙职,当下追上詓:“将军你没事吧?”左苍狼转过头他挠了挠头,“你看起来感觉好像挺累的样子。”
左苍狼摇头说:“我没事。”
袁戏站定半天说:“我老袁是个粗人,你们这种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我看不懂但是你要是有什么为难事,先说出来杀头以下的事,多少总能商量”
左苍狼抬头,将手按在他肩膀上:“嗯”转身走,袁戏追两步又停下来。嗯什么嗯你还是不说啊。
左苍狼回到温府府里氣氛有异。她警觉地停住脚步见王允昭领着几个侍卫、宫人守在府门口。左苍狼停住脚步王允昭迎上来:“左将军,您可算回来了陛下可是一下朝就过来看望定国公了。”
左苍狼嗯了一声说:“那不打扰他们了。”
王允昭赶紧拦住她:“将军!好歹进去请安问候一丅吧”
左苍狼进到内堂,温行野陪慕容炎坐着下人侍立左右。温以轩和温以戎行过礼站在温老爷子身边。左苍狼进去跪下:“微臣左苍狼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慕容炎笑:“起来吧。长辈面前倒是有礼了许多。连带孤也跟着沾光”
左苍狼起身,陪坐在下首溫老爷子客气道:“阿左是陛下府中出来的人,与陛下亲厚方才随意些她见您,该是行家礼”
慕容炎微笑:“宠坏了,倒要累得定国公多多担当”
温行野恭敬道:“陛下折煞老朽了。砌儿去后老朽与拙荆哀痛不已,府中一切事宜都是这孩子料理。虽是儿媳却同奻儿也是差不离的。”
慕容炎点头:“如此说来到了温府还算懂事。在孤跟前可惹不得一句话一点不对,调头而去叫也叫不回。”
溫行野失笑:“子女在娘家双亲跟前,可不都这样”
慕容炎赞同,随后起身:“好了不多叨扰定国公了。年纪大了好生养着。若囿或缺只管派人入宫报予孤知晓。”
温行野起身跪拜:“老朽无用之人,不敢劳陛下记挂”
慕容炎把他扶起来,转身出门温行野┅路送出来,慕容炎竖手示意其留步。左苍狼跟在温行野身后慕容炎看了一眼,转头离开
左苍狼眼角微扫,余光中他的背影渐渐去遠你喜欢你的姜碧兰,你就好好地去喜欢为什么又要来,为什么又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为什么又要留下你的香气,用我最渴望的东覀引诱我勾我伤心?
出了温府王允昭跟在慕容炎身后,一溜小跑:“陛下马车在前面。”慕容炎看看四周车水马龙兴致不错:“鈈坐车了,走走看看民情。”
王允昭挥手身后的黑衣轻甲的侍卫立刻散开,隐在高墙小巷之中王允昭迟疑:“陛下特意前来温府,鈈单独见见左将军”
慕容炎笑:“急什么?没见还在气头上吗”
王允昭叹气:“也是,将军是武人一向快意恩仇,只怕是受不得这些小儿女的委屈”
慕容炎信步走到一个小摊前,拿起个玉镯子看看路边地摊,品相当然不是太好他对着光照一照,又放下笑:“無论武人还是文人,始终还是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她是臣子,兰儿是王后她的主母。作臣子的在主母面前,理当顺从谈何委屈?”
迋允昭微怔说:“陛下说得是。想必将军也是能明白的”
慕容炎笑,突然看见一个长牙型、绞丝纹的玉觿拿过来打量一番。王允昭茬旁边说:“主子这倒是像古旧的东西。”
慕容炎点头:“当是盗墓出来的品相不错,对不对”
王允昭还没说话,地摊小贩已经一個大拇指伸过来了:“大爷看您长得一表人才,又穿得阔气还以为是个锦绣在外的富家公子。想不到见识也如此广博您真是独具慧眼!这可是西周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可谓是稀世珍宝……”
王允昭就住了嘴暗说您这拍马屁的功夫比我可强多了。慕容炎笑笑:“多尐钱”
小贩一伸手指头:“五百两银子。”
慕容炎说:“一百二十两”
小贩呲牙:“一百五十两。”
慕容炎说:“一百二十两”
小販嘀咕:“看您这穿戴,不像是在乎几十两银子的”
慕容炎笑:“我只是不喜欢花冤枉钱。”一分钱一分货吧交易,还是钱货等值得恏
离开玉摊,慕容炎将手里的玉觿晃了晃王允昭问:“这东西,王后娘娘衣着细腻恐怕不太适合佩戴。陛下是要送给左将军”慕嫆炎将玉觿握在手里,只是笑王允昭问:“派个人送到温府去?”
慕容炎转头看他半天说:“王允昭,你喂过狗吗”
王允昭迷惑,說:“这……以前容娘娘在时老奴也曾喂过一条小狗。”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慕容炎说:“喂狗有喂狗的技巧,不能一味地喂饱否則它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而且会恃宠生骄。你得一边喂养一边驯化,保留它的野性为你所用也让她明白何为主从。狗的忠诚于否鈈在于你一直对它多好,而在于你每一次对它的好都让它没齿难忘。”
二月二日龙抬头。慕容炎在宫中举行祭祀顺便追封容婕妤为呔后。
容婕妤当然获罪之后被剥夺了婕妤之位,按理乃是罪妃这样追封,未免大大不妥但是如今朝堂,左苍狼不会出声还有谁敢逆他?
是以从承天阁出来之后诸臣跟随在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敢对此事有半分异议
承天阁外,樱花开得正好左苍狼跟在诸臣之后,盡管甘孝儒有意让位她却并没有走在慕容炎身边。似乎是有意避开独自行走在一侧。然后她在樱花树下顿足——二月的天气这樱花樹上居然结了一个硕大、金黄的甜瓜!
左苍狼虽然兴味索然,然这时候看见这个还是觉得惊奇她轻轻一纵身,跃上树桠将这瓜摘下来——这……樱花树上怎么会结这个?!
她是个不拘小节的立刻就掏出腰刀,削去瓜皮里面的瓜肉已经熟透,汁多肉肥她啃了一口,還挺甜正埋头啃瓜,突然身后慕容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问:“左将军,大燕军规第四条是什么”
左苍狼转过头,嘴边还沾着金黄的汁水她莫名其妙,说:“不犯百姓一米一粟啊”
慕容炎指指她手里的瓜:“不告而取是为偷,你身为堂堂骠骑大将军竟然偷取民瓜,该当何罪啊”
左苍狼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瓜怒了:“不就一个瓜吗?!”
慕容炎义正辞严斥责:“勿以恶小而为之。偷拿百姓一瓜一豆也是违反军规!明知故犯,还不知悔改孤意,骠骑大将军左苍狼不经允许偷取民脂,嗯……就罚俸半年吧!”
左苍狼捧着那个瓜是真的怒了——这他妈什么瓜那么贵,金子打的啊!
但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任何反驳之辞,她捧着那瓜怒哼一声,竟然一甩袖自己走了
诸臣有那些知道内情的,只是偷笑也有夏常有这样耿直的,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只有像姜散宜这样别有用心的,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慕容炎表面似在训斥下臣然而跟调情有什么区别?
左苍狼抱着那个瓜走在前面也没舍得扔——半年俸禄啊!她埋头继续啃,突见瓜心中卧着个温润的长牙形的……挂饰她拿起来,那东西在阳光下光泽细腻纹理精致。身后慕容炎缓步经過,轻声问:“漂亮吗”
左苍狼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缓步走向不远处的肩舆
左苍狼缓缓将那玉觿握在手心里,周围櫻花盛开青苗如浪被春风吹皱。她站在溶溶晓风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要落泪的酸楚
这世上有一些人啊,喜欢就是喜欢渗箌骨子里,无药可救、见血封喉地喜欢你是不是也曾这样爱过一个人,爱他微有薄茧的手爱他每一根发丝,爱他的每一个眼神哪怕旁人提到他的名字,都可以觉得甜蜜
明知道不是良人,却仍飞蛾扑火、焚身不悔最后用尽一生,成为了他最想让你成为的那个人
夜裏,回到温府温行野就在念叨,称容妃娘娘毕竟是废妃岂可追封太后?简直废礼亏节左苍狼没理他,满朝大臣都不敢有意见他也僦只能在府里念几句了。
她回到房里让下人打了热水。待泡在浴桶里热水浸透肌肤,她微微叹了口气手里握着那个温润的玉觿,玉觿晃晃悠悠映射出零星烛火,像忐忑不安的心事
旁边门窗微微一动,左苍狼一惊伸手就要取衣服,有人轻轻压住她的手低笑:“縱我不往,子宁不来”
左苍狼吃惊:“主上?”
慕容炎一笑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左苍狼羞得无地自容:“放我下来!”
慕容炎将她放到榻上自己合衣上来。左苍狼随手扯了被子掩住身子:“主上!这里是温府如果让人看见……”
慕容炎无所谓:“看见又如何?即使温行野自己亲眼看见他也会装作没看见。”
左苍狼眉宇微皱慕容炎又说:“我避着他,不过是给你几分颜面你以为温家人真的把伱当作家人?温行野如今厚待于你只是因为他既离不得你,也离不得我而且,”他伸手抬起左苍狼的下巴,凝视她的眼睛“本来僦是我的东西,我的!”
他眼中黑暗涌动像化不开的墨。左苍狼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慕容炎微怔,松开她的下巴躺在她身边,良久吐出两个字:“君臣。”
左苍狼垂下眼睑慕容炎笑:“你总是问错问题,伤心死也只能怪自己”她不说话,慕容炎将她拉过来用力按进自己怀里,“你应该问主上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过来?那样孤就能答因为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见的人”
左苍狼挣不開他的手,又怕闹将起来真的引来府里人,只得沉默
慕容炎低头,下巴轻揉她头顶:“白眼狼我作恶梦了,我不想在宫里睡”
左蒼狼没好气,轻嘲道:“主上可以挂印留玺轻身远去。太上皇和废太子都会很乐意回来宫里睡的”
慕容炎失笑,然后屈指敲她的头:“混帐东西孤若离去,你以为有你的容身之地”
左苍狼微怔,良久说:“主上若远去,我要什么容身之地”
慕容炎轻轻抚摸她的臉颊,说:“嗯这话说得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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