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劫后重逢
类别:武侠修真
作者:牛语者 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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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无法打开问题已经解决,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第三天傍晚,彩儿带回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小蛋不见了,绿袍老妇也不见了。八成是被她带离平沙岛,不知去向。 楚儿闻讯,再也无心继续逗留荒岛疗伤。丁寂也心悬小蛋的安危,便让彩儿独自回返长离岛,携着楚儿连夜赶往平沙剑派打探详情。 可惜那绿袍老妇形迹诡异,连平沙剑派的弟子也不甚了解。丁寂和楚儿一连抓了四五个人逼问,依旧一无所获,反倒险些暴露身形又遭一场围杀。更麻烦的是,晋连也离开了平沙岛。 由于担心楚儿的伤势,丁寂只好硬拽着她离开。不幸之中的万幸,小蛋还活着。为了查清绿袍老妇的去向,丁寂想到前往东海水晶宫打探消息。 而他的父亲丁原,便是水晶宫挂名的宫主,执掌东海九山七十二岛千百魔道豪雄,只是从未动用过。 两人甫一接近水晶宫海面上方,即有巡海夜叉侦知,立刻通禀了进去。 如今打理水晶宫诸般俗务的,是首座长老年历,当年因与云林禅寺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执大师鏖斗通宵,难分伯仲,而一战成名。 众人入得水晶宫,只见海底别有一番玄妙天地。在三十多丈的高空,幽蓝色的海水翻滚流动,却不泻落,宛若有一把无形巨伞支撑着整座宫宇上空。 走了一段,前方赫然有一根巨型玉柱巍然高耸,几看不清顶端。它通身缭绕着一蓬若有若无的蓝朦朦光雾,从一道缺口上泻下晶莹水瀑,注入下头的深潭内,呈现出美仑美奂的七色光彩。 丁寂向楚儿介绍道:“这便是水晶宫的镇宫至宝‘倚天柱’,高三十六丈四尺八分,粗六丈三尺,伫立于宫宇中心,令方圆百里的海水不至泻落。” 楚儿暗自惊奇,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 丁寂与年历极为熟稔,追在他身后调侃道:“年爷爷,你的头发见长啊。” 年历摸摸光溜溜的脑门,笑骂道:“小滑头,屁股又痒痒了不是?” 丁寂吐了吐舌头,随他进入一座海底花园。园内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千姿百态、争相斗艳。一群群仙禽珍兽畅游其间,逍遥自在。 亭台楼阁古色古香,散发着绮丽的光华;小桥流水,长廊九转,彷似天上人间。 楚儿的目光不由被眼前景色所吸引,身心俱醉。 年历引着两人进了客厅,落坐后问道:“说吧,你是不是在外头又闯了什么祸,不敢告诉丁夫人,只得找我去收拾烂摊子。” 丁寂无比冤枉地叫屈道:“哪有,这两年我修身养性,早不到处惹祸了。” 年历失笑道:“你?修身养性?那铁树都能开花了。” 丁寂苦笑道:“可这一回,的确不是我去招惹人家,而是人家把麻烦寻到我的头上来了。”说着,他将小蛋的事情告诉给了年历。 说完他问道:“年爷爷,你能不能设法查一查,这两天有没谁见过一个穿绿袍的老妖婆经过,好歹也让我有个方向去追。” 年历静静听完,说道:“原来你为的是这件事。”一招手,进来一名人脸鱼身的侍卫。他低语几句,打发侍卫出厅,转首道:“你们等一等,我找个人来问问,或许能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两人耐心等了一盏茶左右,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谁找我?” 丁寂一下子从座椅里弹起来,兴奋地冲向门口叫道:“小蛋!” 小蛋冷不丁被他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悬空抱起转了三圈,把头也晃晕了。 丁寂把他放下地,左看右看,就差在小蛋脸上狠狠亲上一口,笑道:“好小子,居然没死成,果然福大命大。” 楚儿矜持许多,端坐在椅中没动,只是脸上流露出久违的喜色和轻松。 小蛋瞧瞧丁寂,望望楚儿,诧异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丁寂按着小蛋的肩膀坐下,笑道:“先别说我们,你又是怎么逃脱那老妖婆魔爪的?” 小蛋苦笑一声,道:“你刚刚说准了,我真是福大命大。”原来那一晚小蛋劈开星门送走丁寂和楚儿,自己却为拦截晋连而孤身留下。他自知远不是晋连对手,情急中吐气扬声,喷出**丝。 晋连人在空中,突见小蛋嘴巴一张,射出蓬白花花的东西朝自己面门打来,挥璇玉箫招架。岂料银丝黏力极强,既已接触到璇玉箫,又岂能随意挥之而去?晋连的掌心陡然一寒,淫毒已破体攻入。 好在他正宗玄门出身,修为高出尤怨不只一筹,兼之璇玉箫乃平沙剑派镇门仙兵,对圣**的寒毒亦有抑制作用,这才没有当场被毒倒。真气运处,晋连硬生生迫出寒毒,为防止小蛋还有后招,侧身飘开。 他落回地上,璇玉箫通体赤红,“哧哧”微响,将一缕缕银丝化为轻烟,盯着小蛋惊疑不定,呵斥道:“***,你竟敢用毒物伤人!” 小蛋心道,那位绿袍婆婆可比我的虫宝宝毒多了,怎不见你出声训她?默然抓紧宝贵的喘息之机运转真气,也不答话。 绿袍老妇眸中诡艳精光连闪,问道:“小子,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心法,居然将那两人凭空送走。似乎,忘情宫也无此绝学。” 小蛋摇摇头,大口喘气道:“我告诉你也没用,一样学不会。” 绿袍老妇厉声怪笑,如夜枭鬼嚎尖锐刺耳,一双碧色环索分从左右卷向小蛋。 小蛋情知今夜凶多吉少,低声对霸下道:“我缠住他们,你找个机会快逃!”身形不退反进,仗剑冲向绿袍老妇。 霸下比他还快,幻作一束赤芒腾空,鼓动精元朝着绿袍老妇喷吐出一串流火。 “铿、铿!”碧色环索将小蛋连人带剑缠住。绿袍老妇手腕一抖,用小蛋身躯迎向流火。 霸下大惊,叫道:“干爹小心!”想要收回自己喷出的荼阳火罡,却已不能。 小蛋身不由己飞了起来,背上“啵啵”连响,已被流火击中。幸亏乌犀怒甲护体,身上毫发无伤。 绿袍老妇口吐翡翠叶片,在空中霍然扩大十数倍舒展开来,罩向霸下。 霸下拼命躲闪,翡翠叶片陡然翠芒如虹散放而出,“呼”地卷裹住它。 绿袍老妇呷呷得意一笑,收紧环索将小蛋捆得结结实实,摔跌在她的脚下。口中真言念动,把翡翠叶片纳入袖口。 晋连冷眼旁观神情木然,直到此刻方才言不由衷地恭贺道:“婆婆神功盖世,晋某大开眼界。” 绿袍老妇对晋连的恭维毫不领情,淡然道:“他们两个老身都要了。晋掌门没什么异议吧?” 晋连暗自愠怒,但为了日后大计,他不动声色道:“那是自然。但日后叶无青若登门向敝派索要这小子,不知晋某该如何应对?” 绿袍老妇不悦道:“若非你疏忽大意,让那两个小辈逃脱,焉会留下后患,更不会暴露了老身的行踪。事已至此,你就多加担待吧。在老身报仇成功之前,最好先别得罪叶无青。” 晋连心里对绿袍老妇恨到极点,但又无可奈何,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绿袍老妇看也不看晋连一眼,道:“今晚我耗损了不少功力,需闭关静修两天。你给我找间静室,不许任何人接近。” 晋连应了,问道:“那我把这小子先关押起来?” 绿袍老妇翻着白眼道:“你不是关过他一回了么,结果如何?还是老身亲自守着他。有我的‘翠玉双飞燕’锁着,比晋掌门的石牢恐怕还要牢靠许多。” 晋连听她冷嘲热讽,心头泛起阵阵杀机,暗恨道:“饕心碧妪,眼下晋某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便由得你嚣张张狂。终有一日,我会要你付出代价!” 且不提他心里发狠,饕心碧妪静修两日后功力尽复,携着小蛋离开平沙岛,朝东南方向飞去。 这两天她在恢复,小蛋同样也在恢复。只是翠玉双飞燕将他锁得死死的难以动弹,空有一身力气却什么也干不了。 见识过小蛋口吐银丝的绝活,饕心碧妪将小蛋脸孔朝下,用一根碧色环索缚住身子,如拎一捆干柴般提着他,御起另一根环索东归天陆。 依照她的算盘,待回山之后不仅要设法夺下那件乌犀怒甲,更要撬开小蛋的嘴巴,逼他吐出一身古里古怪的招式心法。 看着脚下的海面飞逝后退,小蛋心急如焚。虽然暂无性命之虞,但傻瓜都晓得后面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他苦思冥想脱身之策,只盼能逃出饕心碧妪的魔爪。 不知不觉在轻抚的海风里,倦意上涌睡了过去。莫名的,梦中星海苍茫,无数奇妙景象纷沓而来,最后定格在那一幅“周而复始”之上。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心灵福至,小蛋一惊醒来,就见暮色低垂沧海无垠,闪动着玫瑰色的波光。 他心底一喜,暗暗琢磨道:“如果我能咬着这老婆婆的手,便能施展‘周而复始’的心法,吸食她的功力。她受惊之下,说不定就会松了环索。可我连扭头都困难,又怎么才能接近她的手呢?” 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够故技重施成功逃生,却始终不得要领。眼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猛然灵光乍现,暗叫道:“我怎么没想到碧索!” 他竭力低下头,试图用嘴巴去构绑在胸口的环索,可惜几次尝试都差了好几寸的距离。 他并不气馁,心念急转道:“嘴巴咬不着环索,那我身子的其它部位呢?事到如今,只要能有一线希望,总该试一试。” 于是,小蛋反双手握紧碧索,默念心诀催动丹田真气。几经磨砺,他的“睡梦神功”已有长足精进,汩汩绵绵,流转而起。须臾间灵台晋入空明之境,脑海里“周而复始”的星图清晰重现,物我两忘。 然而好事多磨,真气涌到掌心便失去控制涣散开来,似乎这招绝活只能用嘴才好使。小蛋思忖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以至于真气不行,滞于腕间。 正当他错愕之际,汇聚在双掌上的真气越来越多,宛若注入了一个蓄水池般。等到池水满溢,小蛋灵台轰然一晃,刹那间失去了意识,全身青光隐隐,两股绝堤洪流从掌心冲出,全不由他的心神操纵。 与此同时,丹田蛰伏的圣**精气也驾轻就熟融会贯通,借助小蛋的经脉运转,一起破入碧色环索中。 饕心碧妪正驭动另一条碧索疾行,冷不丁手上拎着的那根出了状况。只听“叮”地镝鸣,环索震颤鼓噪,两股冰凉彻骨的寒流沿着手臂袭入体内,瞬间合而为一,势如破竹地涌向胸口。 她气血翻涌,凛然变色,喝道:“你在干什么?”意随心生,修罗煞功喷薄而出,全力抵御寒流侵袭。 孰料修罗煞功甫一切入寒流,立时如同石沉大海失去踪影,好似被融化了般。饕心碧妪不由骇然道:“难不成这小子竟也会‘吸精吮髓**’?” 她无暇细想,一振右腕抖开碧索,怒喝道:“去!” “呼──”真气顺利回流,小蛋身上的禁锢也陡然松脱。若是他不愿放手,凭饕心碧妪仓促间的出手,也绝难甩脱小蛋。 可小蛋之所以施展周而复始,为的就是能从碧索的束缚里脱逃,如今天遂人愿,他哪里还会抓着环索不放? 也亏他急于脱身,并不贪图进一步吸食饕心碧妪的修罗煞魔气。否则稍晚一刻,待到对方回过神来,运全力将魔气反攻进小蛋体内,在彼此功力差距悬殊的情形下,小蛋不死也得重伤。 小蛋的身躯抛飞而起,几个翻滚稳了下来。他刚要掣剑劈开星门,借助“虚空诀”遁走,猛然心里一沉道:“不行,霸下还在她手上!” 饕心碧妪也已醒悟过来,小蛋使用的功法煌煌浩然,与昔年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红袍老妖精修的“吸精吮髓**”迥然不同。 何况红袍老妖在十八年前的蓬莱仙会上,让冥轮老祖年旃打得修为尽废,与楚望天一并被囚禁于蓬莱岛,焉能再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而若非怀疑这少年与红袍老妖有渊源,她亦不会仓促之间进退失据,松了翠玉双飞燕。 想通关键,她更加生出一种遭到小蛋戏弄的羞辱,森然道:“看老身稍后怎样将你抽筋扒皮!” 小蛋心下凛然,横剑飘立,准备迎接饕心碧妪的雷霆一击。 “呼──”饕心碧妪大袖鼓荡如风,“砰”地燃烧起来,熊熊火光刺人双目。 小蛋又惊又奇,暗道:“这老婆婆的功夫好生诡异,出手前居然把自己的袖子也点着了,着实厉害!” 不料饕心碧妪的脸色又为之大变,怒吼道:“小畜生,找死!” “飕──”一束赤芒从袖***出,盘旋到小蛋头顶,得意笑道:“着火啦,着火啦!”竟是被翡翠叶片擒住的霸下。 小蛋惊喜交集,诧异道:“你也逃出来了?” 霸下落到小蛋肩头,道:“臭老婆子,真以为一片叶子就能困住本少爷么?实话告诉你,它已被我一口一口吞下肚去。虽说味道不怎么好,可也省得你再拿它来捉我。” 敢情这小家伙也不是省油灯,偷偷将翡翠叶片蚕食殆尽,只等着时机一到发动突袭,好救出小蛋。 饕心碧妪运功扑灭火苗,半截袖子已荡然无存。她平生第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面目抽搐已是怒极,鼓声尖啸如一卷绿云袭来,探破戮爪插向小蛋面门。 霸下忙叫道:“干爹,下海!”先一步掠起,往数十丈下的东海激射而去。 小蛋心领神会,放下面罩,运起金光聚顶“铿”地硬接住破戮爪,借势沉身疾坠。 “哗”海面一开即合,将霸下和小蛋的身影吞没。饕心碧妪岂能善罢罢休,如影随形扑入海中,在后紧追不舍。 霸下蛟龙入海大展神通,一面辟水急驰,一面驱动诸般水系仙术攻击饕心碧妪。 饕心碧妪魔宝被毁,怒忿欲狂,劈波斩浪越追越近。“吭啷”抖动翠玉双飞燕,直打小蛋背心。 小蛋不敢收身招架,以免被饕心碧妪缠住。他功聚后背,施展“有容乃大”硬接双索。“铿铿”金石激响,眼前一黑吐了口淤血,背上灼疼淤塞的难受。 借着翠玉双飞燕撞击的冲力,两人之间的距离稍稍拉大。如此一追一逃转眼数百里。小蛋无暇施展静水遁术,霸下也摆脱不了饕心碧妪的追杀,形势愈加危急。 蓦地前方海水乍退,现出一片幽幽蓝光缭绕的海底世界。遥遥望见有一座黄墙碧瓦的小寺院,隐于五光十色的奇异花树丛间,霸下慌不择路奔了过去,高声叫道:“救命啊,有人打劫──” 它一开口心神微分,饕心碧妪登时追到背后,探左爪抓向小蛋肩头。 小蛋沉肩出剑,回斩饕心碧妪左腕。饕心碧妪一声阴笑,劈手夺过雪恋仙剑甩向霸下。霸下吓得连脑袋带四肢一起缩进壳里,“叮”剑锋击在硬甲上劈开一丝裂纹,顿时有金色鲜血涌出。 小蛋又痛又怒,奋身扑向霸下。身后环索铿锵响鸣,飞袭而至。 “铿铿!”两记脆响,一束灰色身影凌空掠到,护住小蛋挥掌震开翠玉双飞燕。 小蛋接住霸下,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霸下死也不肯把脑袋露出来,缩在壳里叫道:“哎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涌出的金色血液渐渐黏稠,不再淌落,迅速将伤口封住。 饕心碧妪收住翠玉双飞燕,陡然一凛打量来人,竟是一位容貌秀丽、气质出尘的女尼。 她拂袖卷住雪恋仙剑,低咦一声,说道:“小施主,这柄仙剑是谁送你的?” 小蛋捧着霸下心痛不已,回答道:“是罗牛罗大叔。” 灰衣女尼轻轻颔首,将雪恋仙剑还给小蛋,说道:“婆婆,不知这位小施主何处得罪了你,可否网开一面?” 饕心碧妪凝视灰衣女尼惊疑不定,突然醒悟道:“不好,我为了追这小鬼,稀里胡涂竟闯入了水晶宫的地盘,偏偏还遇上了她!” 隐约听闻远处号角声声,警兆迭起,有十数个身影正朝此地飞速驰来,应是水晶宫的护卫。她纵然狂妄,也不敢以一人之力在面对灰衣女尼的同时,再陷入水晶宫众多魔道高手的重围。 于是当机立断,喋喋冷笑道:“小子,算你命大。”一收翠玉双飞燕,不甘而去。 饕心碧妪刚走,年历率着十余名水晶宫高手便已赶至。众人齐齐向灰衣女尼施礼道:“大师,我等疏于防范,令你受惊了。” 灰衣女尼淡然一笑,道:“年长老何需客气。”转眼望向小蛋,说道:“小施主,你的霸下伤势颇重,是否可让贫尼替它医治?” 小蛋见她一露面便惊走饕心碧妪,又还回自己的雪恋仙剑,心中感激,点头道:“大师,谢谢你。” 入了寺院,灰衣女尼为霸下疗伤。小蛋一五一十将遭遇说了,当提及小寂时,灰衣女尼神色微动,说道:“小友不妨在此逗留几日,也好让贫尼彻底治愈霸下。至于你说的这位小寂,或许年长老能帮你找到他。” 当下,她低语交代年历。年历点头应诺,回头便派人前往长离岛打探。小蛋闻言不禁大喜,他当然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是阴差阳错撞进了水晶宫。有年历帮忙寻找小寂,自然比他独自一人大海捞针强许多。 果然,没两天年历派人来请,说是有两位朋友要见他。小蛋隐隐猜到来人可能是小寂和楚儿,抑制激动来到客厅。还没等进到里面,就给冲出来的丁寂一把抱起。 说完其中曲折,楚儿忍不住问道:“常师弟,你可晓得这位大师的法号?” 小蛋摇头,丁寂朝他神秘微笑道:“这位大师么,说来和你也颇有渊源!” 请继续期待仙羽幻镜续集 下集预告: 在平沙岛一场恶战之后,小蛋、楚儿和丁寂三人劫后重逢,相聚水晶宫。在得知欧阳泰克已死的消息后,楚儿决定尽速回山复命。两人回到忘情宫,受到了叶无青的嘉奖和抚慰。 正当小蛋以为将有一段太平的日子好过时,蓬莱仙岛忽然派遣弟子登门拜访。这次,他们送回了一位老人,竟然就是叶无青的恩师楚望天!这一下,叶无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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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羽幻境_8
作者:牛语者 大小:715K 类型:玄幻 时间:2009-11-17 12:00:23
闯灵烟峰!﹂
但听小寂的声音如实回答道:﹁他叫小蛋,是忘情宫宫主叶无青的小弟子,为救他被擒的师姐而来。你们若是害怕,就赶紧闪远点。﹂
众弟子愕然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瞧去,屋檐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小寂的身影。
小蛋身陷重围,也没工夫去埋怨小寂,暗道:﹁干爹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不得,只好尽力一拼先冲出去再说。﹂
怀里伏着的霸下道:﹁干爹,别怕,放我出来,呼口气烧死他们。﹂
小蛋吓了一跳,更不敢轻易放牠出来。
万一真烧死了几个平沙派弟子,这仇可就结大了。别说他无意伤人,更是投鼠忌器,顾忌平沙岛事后迁怒楚儿,加倍的凌辱报复。以楚儿心高气傲的性格,又如何受得了这番折辱,万一咬舌自尽可就糟了。
他抱拳施礼,道:﹁诸位师兄,在下不告而至惊扰贵派,尚请恕罪。只求晋掌门放走我师姐,由我作抵就是。﹂
那为首的黄衫弟子蔑然讥笑道:﹁你算哪根葱,也配和晋师兄谈条件?﹂手一挥,身后两名年轻弟子各掣仙剑,拧身攻上。
小蛋催动螺旋气劲,反手拔出雪恋仙剑一式﹁睥睨四海﹂横扫而出。那两名弟子欺小蛋年轻,齐齐挥剑硬接。﹁铿铿﹂脆响,两人身形晃动脚步倒错,袖口均被螺旋气劲搅成粉碎。
小蛋也不乘胜追击,抱剑入怀,道:﹁别打了,我只想见贵派晋掌门一面。﹂
黄衫弟子怒道:﹁做梦!﹂纵身迫近,大袖飞扬直拍小蛋面门。
小蛋施出﹁擎天柱石﹂封架,无奈对方功力胜出太多。﹁砰﹂地荡开雪恋仙剑,袖口已掠到面前。
小蛋急中生智,放下面罩,同时使出﹁金光聚顶﹂硬接东海平沙袖,侧身挥剑反攻黄衫弟子的左肋。
﹁啪!﹂大袖拂中面罩,震得小蛋歪歪斜斜往后退出数步,脑袋里一昏旋即无事。倒是他的仙剑挑破黄衫弟子的衣裳,在左肋划出一道浅浅血痕。
黄衫弟子勃然大怒,呵斥道:﹁好你个忘情宫的小魔头,看剑!﹂腾身飞空,施展二十四式碧海青天剑,寒光如潮,剑气呼啸,将小蛋紧紧围裹。
小蛋虽得传盛年的天照九剑,但实打实的剑法造诣,远不如黄衫弟子数十年的苦心浸淫。起初几个照面还能见招拆招,勉强周旋。可随着对方剑势发动,一束束寒芒虚实莫辨,眼花撩乱,就再也无法抵挡。
他索性不理,任由黄衫弟子的仙剑一记记击中乌犀怒甲,只用天照九剑凝神对攻。
黄衫弟子乃东海五圣中已逝的葛南诗亲传弟子,修为较之晋连稍有不及,但也算得门中翘楚。
他眼见小蛋明明不堪一击,偏仰仗着一身古里古怪的软甲刀***不进,不仅令自己难以制胜,反而需时时提防雪恋仙剑的逆袭,不由惊怒交集,将功力提升到八成以上,攻得更猛。
﹁乒乒乓乓﹂,黄衫弟子的仙剑不住劈斩在乌犀怒甲上,然而经过荼阳地火炼化后的软胄坚逾金石,非但表面不起一丝痕印,连剑气也无法破入半分。
打到后来,小蛋干脆放弃抵抗,收住仙剑任凭对方刺劈砍削,也不还招。尽管每捱一下,他的身子都要东歪西斜,可就是宛如不倒翁般始终能很快重新站定。
黄衫弟子呼吸渐渐粗重,有心罢手,却不愿当着众多同门失了颜面,只能咬牙硬挺。
小蛋过意不去,劝说道:﹁你伤不了我的,算了罢。﹂
这话不啻火上浇油,黄衫弟子脸庞羞红,气急败坏道:﹁一起上,杀了这忘情宫的妖孽!﹂
周围一群平沙派弟子早就蠢蠢欲动,闻听号令蜂拥而上,似东海洪涛般将小蛋彻底吞没在重重剑光罡风里。
霸下藏在小蛋怀中,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形,但牠敏锐的灵觉却能清晰感应,忿忿叫道:﹁不要脸,这么多人群殴你一个。放我出来,烧死他们。﹂
小蛋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理牠,心中思忖道:﹁奇怪,这么久了,小寂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他是在声东击西,借我吸引住平沙派的注意力,暗中前去解救楚儿师姐了?﹂
念及至此,小蛋精神一振,越发无怨无悔地被众人围攻。只盼能引来更多的平沙派弟子,最好惊动到晋连等人亲自出手,那才再妙不过。
真是天随人愿,忽听战团外有个冷冷的声音道:﹁住手!﹂一众平沙岛弟子立刻抽身散开,就见一位白衣中年人手握璇玉箫步入场内,他鹰鼻薄唇神色冷傲,双眼似睁非睁迸射寒光,漠然罩定小蛋。
黄衫弟子叫了声﹁掌门师兄﹂,快步走到白衣人近前低低耳语了几句,似在诉说小蛋身上乌犀怒甲的厉害。
白衣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犀利森寒的目光射向小蛋,问道:﹁你就是忘情宫叶魔头新收的弟子常寞?﹂
小蛋看来人装束,又听黄衫弟子对他的称呼,晓得是平沙剑派的掌门晋连到了。
他欠身礼道:﹁我是。请问您可是晋掌门?﹂
白衣人傲然道:﹁算你眼力不差。你既已弃剑,不如乖乖受缚,我饶你不死。﹂
人影一闪,小寂不知从哪里掠了出来,落在小蛋身侧道:﹁不忙不忙。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拼得你死我活?﹂
小蛋一怔,低声问道:﹁你没去找我师姐么?﹂
小寂翻翻眼说道:﹁天阙宫这么大,我怎么晓得你师姐会被关在哪儿?与其到处乱撞,还不如找个好地方躲起来,看他们围着你耍猴戏。﹂
晋连阴沉着脸,问道:﹁你是谁家的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口吐狂言侮辱本门?﹂
小寂笑呵呵摇头道:﹁晋掌门最好别问,免得我说出来把你给吓趴下。﹂
那黄衫弟子受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闻听此言火冒三丈,怒喝道:﹁鼠辈找死!﹂振剑晃身,直挑小寂咽喉。
小寂假作惊恐,叫道:﹁平沙派要杀人啦!﹂身子一飘倏忽腾起三丈,黄衫弟子的仙剑从他脚下走空。
小寂凌空一个筋斗,居高临下朝着黄衫弟子招招手,好整以暇地笑道:﹁好险,好险……敢情平沙岛穷得揭不开锅,害得你晚饭没吃好,剑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如改投忘情宫罢,给叶无青当个徒孙,大鱼大肉岂不痛快?﹂
黄衫弟子咬牙切齿道:﹁贼子看剑!﹂挥舞仙剑再不留情,追着小寂全力狂攻。
小寂左躲右闪,在重重剑影里犹如鱼翔浅底穿梭自如,朗声笑道:﹁真打啊?也好,就让我陪你玩玩!﹂背后仙剑镝鸣出鞘,小寂扬手握住顺势劈落。
黄衫弟子一惊,赶紧退身招架,喝问道:﹁小贼,你怎么会用本门的碧海青天剑?﹂
小寂眨眨眼,说道:﹁问你祖师爷去!﹂身子一旋,仙剑幻出朵朵光花罩定黄衫弟子头顶,却是碧海青天二十四式中的一招﹁波澜壮阔﹂。
黄衫弟子脑子里一时没拐过弯来,兀自困惑道:﹁问我祖师爷,你跟他老人家有什么关系?﹂等又接了小寂三剑,他冥思苦想,豁然醒悟道:﹁哎哟,这小子是变着方儿在讨老子的便宜!﹂
晋连冷眼旁观,希望从小寂的出手里辨认他的师门来历。无奈这小子使出的招式竟是东一鳞西一爪,兼通正魔两道各派绝学,斗了半晌也没能看破他的底细。
他冷然低哼,拂指吹动玉箫,一股精纯凌厉的罡音集丝成束,穿破茫茫夜空,直刺小寂耳膜。
小寂身躯一震,讥嘲道:﹁果然不怎么好听,比乐伎吹得差多了。﹂
晋连神情冷漠不为所动,继续吹奏空灵璇玉箫。这首碧海潮生曲传自平沙岛第三代掌门手中,素有﹁碧海易渡,一曲难平﹂之誉。
早在二十多年前,晋连凭借此曲力挫天陆九妖中的天龙真君,名动一时。而今他的修为几臻化境,碧海潮生曲的威力水涨船高,自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
饶是小寂天纵奇才,家学渊源,但一边要应付黄衫弟子的猛攻,一边要运功抵御箫音破袭,逐渐显得吃力,身法也变慢了许多。
小蛋见状说道:﹁晋掌门,恕晚辈冒犯!﹂明知不敌,依旧振仙剑劈出。
晋连早看过小蛋的身手,明白这小子是仗了一身古怪软甲,才让人无可奈何,修为着实有限。他连正眼也不瞧一下,右手继续执箫吹奏,左袖飞打。
﹁砰!﹂雪恋仙剑击中大袖,震得小蛋虎口发麻,一股雄浑气劲破甲侵入。他晃身错步,赶忙运起﹁生生不息﹂的心诀,疏通右臂凝滞的气血,左掌当胸拍出。
晋连这一袖用上了七成功力,满以为能将这小子弹飞出去。谁晓得小蛋仅仅退了几步,便恍若无事地拍出左掌。他微觉诧异,低咦了声,抬腿飞踢小蛋左腕。
稍一分神间,箫声微断,小寂乘机传音入秘道:﹁让他抓住你!﹂
小蛋心灵福至,恍然大悟。他故意慢了半拍,暗运﹁有容乃大﹂受下晋连的腿劲,踉跄着往侧旁歪斜。晋连不知有诈,左袖一拂一卷缚住小蛋腰际,振臂抛出喝道:﹁拿下!﹂
四名平沙剑派弟子掠身追上,各抓小蛋腿脚,将他牢牢锁住架在空中。小蛋也不挣扎,只用力握紧雪恋仙剑以防让人夺走。
那边小寂也﹁嘿﹂地一声栽落下来,却是被黄衫弟子点中空门,众弟子也一起上前把他绑了。黄衫弟子惟恐小寂还有花样,一口气连封他身前数处经脉,问道:﹁掌门师兄,这两个小子如何发落?﹂
晋连收箫,吩咐道:﹁把常寞用锁龙桩钉住,那小子便和姜妖女关在一处。等明日再由我亲自提审。﹂说罢,一抖袍袖缓步离去。
小蛋不清楚小寂是否受伤,扭着头向他张望。小寂满脸冷汗,模样颇是痛苦,教两名平沙派弟子往前拖着。两人的视线一交织,小寂乘人不备朝他偷偷一眨眼睛。小蛋顿时放下心来,任由平沙派弟子架着走出院落。
两人一前一后给押进座石洞,走了一段后分道扬镳。小蛋朝左而行,被送入了一间石牢。
石牢里光线暗弱,仅靠两盏刚点燃的油灯照明。石门正对的墙上,有一根嵌入壁内的乌金桩,形如﹁米﹂字。
几个人把小蛋推到乌金桩前站定,将他的双手高抬贴住,一按机括﹁喀喀﹂连响,手腕、手肘俱都被粗重的乌金环牢牢扣死,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的双膝、脚踝和脖颈、腰部,也教乌金环锁住,整个人等若被钉死在石壁上。
待检查过一遍,众弟子关上石门,说说笑笑走远,只留下两个人在外看守。
第七章 大闹天宫
小蛋试着挣了挣手臂上的乌金扣环,纹丝不动,牢固异常。他的雪恋仙剑还是教人夺走,为了解救师姐,小蛋也只得暂且隐忍。
霸下在怀中道:﹁干爹,放我出来,我帮你打开锁环。﹂
小蛋开启胸甲放出霸下。
小家伙轻轻一纵,窜到小蛋右腕的乌金扣环旁,瞥了眼道:﹁小菜一碟,看我的。﹂探出小小的前爪按住乌金扣环,﹁哧哧﹂低响,环上透出亮红光芒,冒起白烟,不一刻熔断开一道豁口。
按理说,锁龙桩是平沙岛专门用来囚禁重犯的法器,本该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就让人毁去。可霸下乃火系龙子,吸食万年荼阳火脉菁华,乌金扣环碰着牠便如春阳化雪,全无悬念。
而小蛋有乌犀怒甲的保护,在荼阳火罡的熔炼下却能毫发无伤。
霸下三下两下熔开剩余的乌金扣环,小蛋身躯滑落着地,低声赞道:﹁好极了!﹂
霸下小试牛刀,意犹未尽,自告奋勇道:﹁干爹,我再去把石门化开。﹂
小蛋阻止道:﹁别忙,外面有人守着,定会受到惊动。咱们另外想个法子。﹂
他让霸下趴到自己肩头,蹑手蹑足走到石门后,透过上面的窗口往外张望。过道里寂静一片,两名平沙派的弟子各守一侧,浑未发觉石牢里的异常。
小蛋取出﹁紫玉生烟香﹂,小心翼翼从窗口渡出。石洞内幽暗昏沉,淡淡的紫烟令人难以察觉。而相对闭塞的环境,更令紫玉生烟香威力倍增,见效神速。没一会儿,两名平沙岛弟子双双着道,昏迷软倒。
小蛋收了紫玉生烟香的小壶,听霸下说道:﹁干爹,我去找钥匙给你开门。﹂
小蛋摇摇头,默念﹁十三虚无﹂的心诀,脑海里星空转换,空明澄静。剎那间意动形起,身上焕出一蓬光华印上石门,已施展出﹁微土诀﹂。他带着霸下身形一闪跃入星门,穿石而过来到外面的过道里。
回头一看,小蛋不禁大喜,原来被夺走的雪恋仙剑,正好端端悬在石壁上。他抬手取回纳入剑鞘,心中生出失而复得的喜悦,说道:﹁走,找小寂和楚儿师姐去。﹂
另一边,小寂也被关进了一间地牢里。他经脉受制无法运功,所以受到的待遇较之小蛋略好一些,至少没让人也钉上锁龙桩。只是被平沙派弟子往石牢里一扔,缴走了仙剑,又骂骂咧咧警告了一番而已。
﹁砰!﹂石门关上,外头响起上锁的声音。小寂爬起身,掸掸衣衫上沾的干草,感觉到昏黄的灯光下,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他回转身,只见石牢的角落里,盘膝坐着一位容貌绝美的红衣少女,可惜眉宇之间多了一分肃杀之气,看上去对自己这个新来的狱友并无同病相怜之情。
小寂笑了笑,说道:﹁妳是楚儿?我叫小寂,是小蛋的朋友。﹂
楚儿的目中分明有光在闪动,却更多是不信任与警觉。
小寂也不以为意,走到她身前蹲下,低声道:﹁我们是来救妳的,小蛋也进来了,就在隔壁的石牢里。﹂
楚儿漠然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是常寞的朋友,而不是平沙岛的卧底?﹂
小寂道:﹁妳信不信都无所谓,让我先替妳解开经脉禁制。﹂抬手握向楚儿右腕。
楚儿仰身横掌招架,奈何经脉受制修为尽失,手腕一紧已被小寂握住。她眸中煞气一闪,冷喝道:﹁放开我!﹂话音未落,一股精纯柔和的真气汩汩绵绵注入楚儿体内,经脉一颤,右臂的禁制已倏然打通。
她微一错愕,暗道:﹁这家伙的经脉为何不受禁制,真气运行自如?﹂心底里愈加怀疑小寂的来意。
半盏茶工夫,小寂松开楚儿手腕,笑吟吟道:﹁好啦,大功告成!﹂
孰知楚儿招呼也不打,冷不丁右掌并立如刀疾劈他的面门。
小寂大吃一惊,半蹲的身躯如星丸跳掷弹退丈许,压低声音道:﹁干什么,妳恩将仇报么?﹂
楚儿也不废话,神色霜寒飘身欺近,又一掌击向小寂胸口。
小寂见楚儿咄咄逼人,出手狠辣,亦动了火气,暗道:﹁就算妳是叶无青的女弟子冷酷无情,就算妳怀疑我是平沙岛派来的卧底,也犯不着痛下杀手,招招夺命吧?﹂
他毕竟也是年少气盛,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此刻激昂飞升,再不躲闪解释,侧身挥掌相迎,立意要给楚儿一点颜色看。
两人动作均快,弹指间便是十余个回合。楚儿终究是经脉初解,真气运行稍嫌凝滞,被小寂一掌震退,背心撞到石门上﹁咚﹂地一响。
外面负责看守的一名弟子没好气地呵斥道:﹁闹什么闹,都给我安静点。﹂
小寂闪身到石门一侧,冲着外面叫道:﹁救命啊,这丫头疯了,追着咬我!﹂
楚儿闻言怒上眉梢,却见小寂神情诡异地朝自己晃晃手,又叫道:﹁快来人啊,我的耳朵││哎哟,咬出血啦!﹂
门外钥匙响动,两名平沙剑派弟子开了石门。其中一人探进脑袋往里张望,不耐烦道:﹁再叫,再叫老子把你们两人的牙齿全给抖││﹂
话说到一半,小寂右手一探抓住那人肩膀拖了进来,左掌顺势拍中他的胸口,低笑道:﹁老兄,睡上一觉罢!﹂
楚儿心领神会,袖口内胭脂灵鞭电掣掠出。门外站着的另一名平沙剑派弟子甫觉里头情形不对,未及呼叫,脖子已教软鞭勒住,也被硬生生拽进石牢,昏死过去。
楚儿松了胭脂灵鞭,说道:﹁流光映霞掌,你是翠霞派的弟子?﹂
小寂把打昏的平沙剑派弟子往角落里一扔,刚要回答,猛然警兆突生与楚儿对视一眼,齐齐屏息退到石门后。原来过道里响起轻微风动,似是有人正朝这里走来。
那人走走停停,不一刻已至石牢前。
小寂向楚儿使了个眼色,楚儿颔首表示会意,玉掌横胸只等对方进到门内,立时给予雷霆一击。
来人好像没有察觉到石牢中的异常,伸手推开半掩的门。
小寂从门后纵身掠出,探手抓住那人按在门上的手腕,低喝道:﹁进来!﹂
来人毫无防备,立足不定,踉跄着跌进来。
楚儿横身封住门口,一掌击向他的后背,然而掌至中途,却不由失声道:﹁常寞!﹂
﹁砰!﹂
楚儿手掌拍中来人的背心,顿感一阵灼疼,犹如把手按进了沸腾的熔浆里。铜炉罡气甫一撞在那层殷红软胄上,瞬时消融,就像被蒸发了一样。饶是如此,巨大的前冲力量仍令小蛋跌跌撞撞扑倒在地,啃了满口干草。
他肩头趴着的霸下,见竟有人胆敢偷袭自己的干爹,禁不住勃然大怒,张开小嘴﹁呼﹂地飙射出一溜亮红火线,罩着楚儿俏脸打去。
楚儿不识霸下厉害,正要挥掌荡开,身旁的小寂惊叫道:﹁接不得!﹂奋不顾身抱住楚儿倒地侧翻,将将躲过。
﹁哗││﹂火线激射在石门上登时燃烧起来,顷刻间厚重的石门灰飞烟灭,给融化了大半,这才逐渐暗弱熄灭。
﹁啪!﹂小寂刚松开楚儿,脸颊上便重重捱了记火辣辣的耳光。他弹身跃起,左手擒住楚儿右腕,右掌扬起怒喝道:﹁妳太过分了!﹂
楚儿看到石门遇火消融,心下一怔,也明白小寂完全是一番好意。若是适才自己硬接霸下喷射的那束火线,恐怕眼前自己也被烧得跟石门差不多了。
她知道是自己错怪了小寂,只因素来心气极高又岂肯轻易俯首认错?小寂左手制住了她的经脉,楚儿无力闪躲招架他举起的右掌,当下把脸一偏,静待巴掌落下。
小寂见状,反而打不下去。他余怒未消亦不愿再搭理楚儿,便甩手推开她,上前几步扶起小蛋,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小蛋摇摇头。
霸下眨巴着小眼睛盯着楚儿,小声问道:﹁干爹,她就是你要找的干娘么,怎么看上去凶巴巴的?﹂
牠声音虽小,楚儿也听得真真切切,凤眉冷冷一挑,转身掠出石牢。
小蛋追到楚儿身后,说道:﹁师姐,外面守卫众多不好硬闯。万一惊动了晋掌门他们,咱们就更难冲出去了。﹂
楚儿冷哼道:﹁我的琥珀泪落在了晋连手里,他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
小寂从石壁上收回被缴去的朱红色仙剑,讥诮道:﹁小蛋,你就让她去找晋连,大不了咱们回头再救一次。﹂
楚儿霍然回首,徐徐道:﹁你听好了,今日之情我必当报答。阁下既是翠霞派弟子,便是我忘情宫势同水火冰炭难容的敌人,尚请自便。﹂
小寂摇头叹息道:﹁我有说过自己是翠霞派门下么,女孩子自作聪明最是要不得。﹂
小蛋瞧这两人越闹越僵暗暗叫苦,岔开话题道:﹁小寂,我亲眼见你被那位身穿黄衫的平沙派弟子制住经脉,这一转眼工夫又是如何救出我师姐的?﹂
小寂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用化功神诀吸去了他破入体内的劲气,经脉自然没事。凭这一班平沙剑派蠢才的眼力,我谅他们也识不破!﹂
小蛋惊讶道:﹁化功神诀,那不是南海天一阁的不传之秘么?﹂
小寂含笑点头,看楚儿也面露诧异望着自己,说道:﹁妳还咬定我是翠霞派的么?﹂
楚儿一哼,扭过头不理他。
小蛋道:﹁咱们或许不用硬闯。﹂
霸下闻言跃跃欲试道:﹁干爹,交给我罢。呼口气,烧死他们。﹂
小蛋一笑置之,掣出雪恋仙剑,转向侧旁石壁道:﹁从这儿到外面最多二十丈的距离,我应该可以成功。﹂
楚儿蹙眉道:﹁小蛋,你发什么疯。二十多丈厚的山岩,用你的仙剑要钻到何时?﹂
小蛋无暇解释,说道:﹁师姐,小寂,待会儿星门一开,你们紧跟着我跃入,切不可迟疑。﹂
他凝神定思默念﹁十三虚无﹂的心诀,脑海中星空浮现,一股真气自丹田升涌,自然而然合入圣淫虫和乌犀怒甲的部分精气,注入仙剑。
他心晋空明,低低地吐气扬声跨步劈斩。仙剑焕射出一蓬绚光印上石壁,赫然呈现出一道星光之门,正是能遁天下一切山岩厚土的﹁微土诀﹂。
小蛋形随意动,低喝声:﹁走!﹂率先掠入光门。
楚儿侧身一闪,不偏不倚正撞入几乎同时踏进光门的小寂怀里。小寂手疾眼快,伸手带开楚儿,自己往旁边一让,哼道:﹁别又说我在占妳便宜。﹂
说话间,两人已被弹出光门,飘落于地定睛观瞧。周围夜雾迷茫,万籁无声,落脚的地方,刚巧是距离石洞七八丈外一块突兀而出的巨大山岩后。
小蛋收了仙剑,侧耳倾听片刻,见附近无人受到惊动,放下心来。
楚儿压低声音道:﹁你和那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小蛋知道楚儿是要去晋连的居室盗取失落的琥珀泪,摇头道:﹁咱们一起去﹂。
楚儿微一犹豫,颔首道:﹁好,你可以跟着我。但这小子来历不明,不准跟来。﹂
小蛋露出难色,小寂满不在乎道:﹁没关系,你和她一起去吧。我会站在远一点儿的地方替你们摇旗吶喊,喝采助威。要多大声,就有多大声。﹂
楚儿眸中掠过冷厉之色,低喝道:﹁你敢!﹂
小蛋解围道:﹁师姐,妳别生气,他是在和妳说笑。这次多亏了小寂,我才能找到妳。﹂
小寂忽地改变了主意,淡淡笑道:﹁也好,妳走妳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身形一晃,径自在夜色里隐去。
小蛋没料他说走就走,又不便出声惊动石洞外的平沙岛弟子,只好目送他离去。
楚儿不屑冷笑道:﹁故作潇洒,俗气。﹂足尖点地,朝相反的方向御风飞驰。
她下午的时候曾被晋连带到书房审问,将来往路径记得一清二楚。当下两人潜踪匿迹衔枚急进,没多久便掩至晋连的书房外,隐身在窗户对面的一株古木上。
书房内灯火通明,将两道人影映射在窗纸上。靠左边坐着的一人,依稀便是晋连。在他对面,似乎是个女子,却无法看清容貌。
古木与书房相隔数丈,又是门窗紧闭,楚儿和小蛋无从听清里面两人低声交谈的内容。整座院落空无一人,只有两名晋连的心腹弟子在院门外把守。
楚儿也无意功聚双耳,去偷听里头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对着小蛋传音入秘道:﹁那把琥珀泪就被晋连挂在书房墙上。稍后我故意作出声响,诱使屋里的人追出,你立刻潜入书房取回琥珀泪,回刚才的地方与我会合。﹂
小蛋尚不会传音入秘的绝技,只好用手指在空中写:﹁我去引他们。﹂
没等楚儿回答,书房内一记阴恻恻的苍老女声喝问道:﹁什么人?﹂﹁啪﹂地窗户应声震开,一绿一白两道身影电射而出。
小蛋不假思索从古木浓密的枝叶里现出形迹,飘身掠向院落东北方向。他已注意到,那儿是一大片黑压压的楼阁,随便找一栋躲进去,也够对方找上一阵。
然而那束绿影来得好快,小蛋刚越过院墙尚未着地,背后寒风扑袭凛冽如刀。他仰仗有乌犀怒甲的保护,先一步运起﹁有容乃大﹂的心法,﹁砰﹂地硬接下对方凌空劈来的掌力。
顿时,气血浮动眼前一黑,借着雄浑的掌劲飘落进对面的宅院。
他深吸一口寒风流转真气,幸好没受内伤。只听那老妇惊咦一声,恍若响在耳畔,竟已追近到小蛋身侧,五根枯干尖长的手指狠狠朝他头顶插落。
小蛋原本打算将这两人尽量往远处吸引,孰知这老妇快若鬼魅,再要躲闪已然不能。他不及多想,掣出雪恋仙剑,施展﹁擎天柱石﹂向对方掌心刺去。
老妇见雪恋仙剑冷光如霜,晶莹玉寒,知是柄罕见的神兵。她不敢托大,翻腕屈指在剑锋上﹁叮﹂地一弹。
小蛋虎口剧震,险些仙剑脱手。
霸下怒道:﹁老妖婆,我烧死妳!﹂喷出一溜火线直射老妇面门。
老妇张嘴吐出一枚翡翠色叶片,﹁丝丝﹂连响,火线击在叶子上再无动静,居然被它尽数收去。
半空中,有两名巡夜的平沙剑派弟子听到动静御风赶来,齐声叫道:﹁掌门!﹂
老妇幽暗的眼睛里杀机闪现,也不多话,左右袖口中激射出两条碧色环索,扣住那两名平沙剑派弟子的双腿,硬生生拽了下来。
晋连一凛,拦阻道:﹁婆婆手下留情!﹂
可惜他说得稍晚了点,老妇一对枯爪分别插入两人的胸口,﹁噗﹂地掏出一对兀自跳动不休的血淋淋心脏。
她收了碧色环索,左一口右一口,瞬间把两颗人心吞入肚中。
晋连脸上掠过一丝愠怒,旋即竭力克制住自己,说道:﹁这是我的两名心腹门人。﹂
老妇不以为然,将沾满鲜血的双手在身前的衣衫上擦干,沙哑的嗓音道:﹁除了你,我现在还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晓咱们的事情。﹂
这时院落外脚步纷沓,晋连沉声喝止道:﹁守在外面,谁都不准进来!﹂
小蛋调匀呼吸,借机打量面前的老妇。她的模样已老得不能再老,也丑得不能再丑,满脸的皱纹如同风干的桔子皮堆褶而成,焦黄干瘪。然而一双闪烁绿荧荧幽光的眸子里,却透射出阴冷的煞气。
她的身材瘦小,还不及晋连的肩膀,一袭宽大的绿色袍服在夜风里烈烈飘荡,就像一只扒光了毛的老蝙蝠。双手上的指甲又尖又长,也不知是涂抹上去的还是由于修炼毒功所致,泛着一层墨绿色的光芒。
他搜肠刮肚,也没想起干爹曾对自己介绍过天陆魔道中,有这么一位可怕的老女人。也许,是自己今晚的运气太好。转念想到这么一来,却避免了师姐和小寂与这老妇遭遇,又不禁暗自宽慰。
老妇也在观察小蛋,缓缓问道:﹁小子,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软甲?﹂
小蛋一面寻思脱身之策,一面回答道:﹁我若告诉妳,妳能放我走么?﹂
老妇喋喋怪笑道:﹁想让我送你上路,那容易得很!﹂
晋连怕她一掌下去又掏出小蛋的心来,断了自己的活口,抢先问道:﹁小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的两个同伙呢?﹂
小蛋有意拖延时间,说道:﹁你是说我师姐他们吧,让我想想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伸手指挠鼻尖,久久地沉吟不语。
霸下在他耳边悄悄低语:﹁干爹,那老妖婆厉害,咱们想办法快逃。﹂
小蛋心中也是大为忌惮,暗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连霸下都怕了她。相比起来,欧阳谷主都成了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了。﹂
老妇狰狞寒笑,道:﹁晋掌门,把这小子交给老身罢!﹂身影倏忽晃动,从小蛋视线里陡然消失,用的竟似﹁风遁﹂之术。
霸下灵觉敏锐,急声提醒道:﹁在背后!﹂
小蛋根本来不及回身,忙乱中错步横移,开启臂上软甲祭出九雷动天引。
老妇大袖一挥,荡开九雷动天引,怪笑道:﹁嗯,货色不少啊!﹂
小蛋收住九雷动天引,硬着头皮转身出掌,猛地腕上一紧,已被老妇的左爪扣住。
老妇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软甲厉害,还是老身的﹃修罗煞功﹄厉害!﹂手上惨绿色光晕一起,如翠潭寒水侵入乌犀怒甲。
剎那间,殷红的软甲上,泛出一片绿幽幽的妖艳寒光,有丝丝碧雾冒起,阴含腥腐气息。小蛋感应到乌犀怒甲在微微颤动,一股股犀利的魔气宛若千丝万缕的锥芒,寸寸蚕食着软甲内的精气。
生死一发中,老妇突然振腕一抖,抛飞小蛋。却是身后有一束绚烂耀眼的剑光划破茫茫夜幕,朝着她背心射到,正是楚儿身剑合一破空袭来。
﹁啪!﹂老妇双掌一合夹住剑锋。
楚儿面罩寒霜轻喝道:﹁咄!﹂催动忘情八法里的﹁振﹂字诀,琥珀泪清越镝鸣、光华颤动,一波波剑气汹涌而出,似金针般刺向老妇双掌。
岂料老妇掌上绿光涌起不为所动,冷笑道:﹁跟我斗,妳还嫩了点。﹂左边大袖内﹁铿锵﹂金石声响,碧色环索疾打楚儿前胸。
楚儿被定在半空无法躲避,亦从袖中打出胭脂灵鞭,以柔克刚轻巧锁住碧色环索朝左侧一引。但环索上骤然有股可怖的魔气迫入胭脂灵鞭,飞速沿着鞭身攻至。
楚儿已有预见,哪晓得老妇的功力骇人至极,尽管她使出忘情八法里的﹁卸﹂字诀,却仍旧有半数的魔气袭入经脉。她遍体生寒,娇躯颤抖,右手的肌肤上蒙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绿色光晕。
小蛋奋不顾身,施展溜火神掌拍向老妇背脊。晋连知老妇极为自负,不屑别人插手帮忙,故此默立一旁也不拦阻。
老妇瘦小的身躯微微弓起,背后衣衫猛然鼓荡如球,高高凸起。﹁啵﹂小蛋一掌拍在鼓起的衣袍上,如同陷入一团软软的棉絮里。他未及收掌变招,衣袍遽然下陷,一股吸力生生将小蛋的手往里扯去。
小蛋大吃一惊,情急之下掌心蓦然一寒,圣淫虫精气如洪涛般澎湃涌出。﹁喀喀﹂连声,白茫茫寒雾升腾,老妇背上绿色的袍服赫然罩上晶莹薄霜,如一层银白色冰甲朝四周扩散蔓延。
老妇凛然道:﹁这小子的掌力怎会一下子变得如此了得?﹂催动修罗煞功,双掌震退楚儿,后背一屈一弹﹁呼﹂地将小蛋弹出数丈。
远处的黑夜里,猛地响起惊声的呼叫道:﹁天阙宫着火啦,快来人呀!﹂
第八章 海上仙家
黑夜中,天阙宫火光冲霄,几乎不分先后有七八处院落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像一滴水落进了原本平静的油锅里,灵烟峰上上下下登时变得沸腾喧闹。
晋连暗自凛然道:﹁莫非是忘情宫的援兵杀来了?来得好快!﹂他对绿袍老妇低声道:﹁婆婆,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形,这里便交由妳来处理。﹂飞身掠出院墙,带着守在院外的弟子匆匆离去。
绿袍老妇扫视小蛋和楚儿,倨傲道:﹁看在楚望天的分上,我留你们一个全尸。﹂左掌从袖口内探出,赫然爆出一蓬碧光,直切楚儿胸口。
楚儿已见识过绿袍老妇的身手,不敢直撄其锋,娇躯侧转琥珀泪斩向对方枯瘦的左腕。绿袍老妇顺势一掌劈中琥珀泪,绝强的魔气,震得楚儿嘤咛低哼,身不由己飘飞而退,卸去余劲。
小蛋跨步出掌,想故技重施箝制住绿袍老妇,好为楚儿争取到片刻喘息之机。可惜绿袍老妇早有计较,身形一晃从小蛋侧旁滑过,右袖里的碧色环索铿然飙射,径自朝着半空中的楚儿锁去。
突然,楚儿身前褚色人影一闪,﹁砰砰砰砰﹂梅花间竹般一连四拳打在碧色环索上。环索颤栗弹起,那道人影乘势迫入,左手又是一拳中宫直进轰向绿袍老妇头顶。
绿袍老妇被人搅局功败垂成,凶性大炽,冷冷一嘿,左爪摧枯拉朽插向来人手腕。褚色人影临危不乱,左拳一顿,陡然变招,换作右拳后发先至打向绿袍老妇的左太阳穴。
其拳招之精妙,变化之莫测,令得绿袍老妇也不禁微微动容。
﹁啪啪啪啪││﹂一眨眼两人拳掌对攻,连换六招。
绿袍老妇竟在招式上占不到丝毫的便宜,嘎嘎低笑道:﹁好拳法,你是谁家的娃儿?﹂
笑音未歇,﹁哧啦﹂脆响,两人身影乍分。
在第七个回合上,她终究凭借强横的修罗煞功取得先机。褚色人飞旋退身,落到楚儿和小蛋身边,右臂的半截袖子已然不见,裸露的肌肤上现出五道惨绿色的爪痕,汩汩流出鲜红热血。
褚衣人俊挺的脸庞上面色稍显苍白,长吐一口浊气封住伤处,轻松地一笑道:﹁妳这么老了,还喜欢脱人衣服玩儿,真是不害臊。﹂
绿袍老妇﹁啵﹂地将手心里抓着的半截衣袖震裂成粉,森然凝视褚衣人。
小蛋好不容易得着开口的间隙,对褚衣人说道:﹁小寂,原来你没走。﹂
小寂在绿袍老妇彷似吃人的目光压迫下毫不在乎,微笑道:﹁难得来平沙岛逛一圈,哪能空手而回。我四处转了转,捞了不少好东西。后来听见这里打起来了,便顺手放了几把火,给夜里巡山的弟子取取暖。﹂
话锋一转,他悠然笑道:﹁小蛋,你知道那老婆子为何一直盯着我,又不出手?﹂
小蛋摇摇头。
小寂道:﹁她在奇怪,我分明中了她鬼爪里暗藏的剧毒,却神色如常,还能跟你谈笑风生。有心问我为什么,又拉不下老脸,更怕我乘机损她。﹂
绿袍老妇忍无可忍,怒喝道:﹁小兔崽子!﹂如一卷绿云飘起,扑向小寂。
小寂弹身迎上,传音入秘道:﹁快走,我断后!﹂左拳右剑,与绿袍老妇二次交手。
可小蛋又岂能舍下他独自逃生,催动真气挥剑加入战团,叫道:﹁师姐,妳先走!﹂
楚儿浑不理睬,胭脂灵鞭横扫绿袍老妇腰际,竟比小蛋的雪恋仙剑还快了一线。
三人形同走马灯般围着绿袍老妇全力厮杀,谁也不愿抛下同伴先走一步。
不一会儿,四个人在院子里已激战二十多个回合。绿袍老妇的修罗煞功逐渐提升到八成,双方在功力上的悬殊差距也慢慢体现了出来。
霸下伏在小蛋肩膀上,屡次吐火偷袭绿袍老妇,均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地用口中翡翠叶片化解,气得牠恨不能张嘴咬过那枚该死的叶片,嚼碎了吞进肚子。
斗到酣处,猛听绿袍老妇一记冷叱,碧色环索缠住小寂仙剑将他抛飞,又一掌迫开小蛋,揉身欺到楚儿近前,探出右手双指插向她的双眸。
楚儿仰身出剑,胭脂灵鞭回旋,反抽绿袍老妇背心。绿袍老妇背上衣衫一鼓,﹁砰﹂地硬接下胭脂灵鞭的凌厉一击,身子稍稍一晃旋即恍若无事,双指夹住楚儿剑锋,袖口内的环索射出,罩着她咽喉锁去。
楚儿祭出朱红小镜在身前急遽放大。﹁叮││﹂碧色环索击中镜面,爆起一蓬夹杂火星的绿烟。朱红色的镜子剎那蒙上一层翠色荧光,嗡嗡呜咽。
楚儿躲过一劫,尚未来得及喘息,猛然心头警兆涌起。绿袍老妇左爪居高临下,画过五缕诡异光丝插向她的胸脯。
﹁噗!﹂碧血飞溅,绿袍老妇的﹁破戮爪﹂深深扎入楚儿右胸。小蛋和小寂齐齐赶至,已然晚了半拍。绿袍老妇闪身抽爪,挡开小蛋的雪恋仙剑,再一松右手,双指弹击在小寂脉门上。
小寂右臂一酸,劲力全失,立即转攻为守左手揽住楚儿香肩,右腿闪电连环护持身前,朝着后方飘退。
小蛋双目喷火,丹田内时灵时不灵的圣淫虫精气浩荡奔涌汇入经脉,左掌﹁呼﹂地迸发出一团银白寒雾,崩云碎岳席卷向绿袍老妇。
却是蛰伏在体内的圣淫虫感应到小蛋罕有的滔天怒意,终于轰然发动,与他的溜火掌力水乳交融。
这一记奋然爆发,几近于大乘级高手,令绿袍老妇亦不得不全力招架。
﹁轰││﹂罡风横流,雾岚飞散,小蛋唇角溢血狠狠退出五步,但他已发了狠劲,不管不顾自己的内伤,纵声呼喝又是一连三掌。
﹁砰、砰、砰!﹂
绿袍老妇伫立原地,接下小蛋惊涛骇浪般的溜火掌力,身躯剧烈摇晃,暗暗骇异道:﹁这小子难不成是神魔附体,竟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厉害?﹂
绿袍老妇硬是咽下一口淤血,凹瘪的胸口起伏不定盯视小蛋,平复着激荡的魔气。
小寂也被小蛋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惊住了,情急叫道:﹁小蛋,你师姐还有救,犯不着跟这老妖婆拼命!﹂
小蛋一省,隐约听到院外众平沙岛弟子在呼喊掌门,似乎晋连业已回返赶至墙外。他再退三步,回到小寂身边,望了眼面色幽绿昏迷不醒的楚儿,有了决断。
﹁呼││﹂几乎是榨出体内所有残存的真气,雪恋仙剑奋声龙吟光芒暴涨,照亮了周身凄清的寒夜,也照亮了凌空掠来的晋连和他手中的璇玉箫。
﹁砰!﹂仙剑斩裂长空,在小寂身前开启出一道稍纵即逝的﹁虚空星门﹂。小蛋左掌用尽全力,推送小寂肩头,喘息道:﹁走,救活我师姐!﹂转身站定,封堵在星门前,无惧地迎向飞袭而至的晋连。
﹁小蛋││﹂小寂毫无防备,揽着浑身浴血的楚儿跌入星门。眼前璀灿的银光点点闪烁,犹如慢慢长夜里寂寥的星辰。仅是一转念间,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小寂的身躯已飘荡在无垠浩瀚的黑夜海上。
他回首相望,百余丈外黑沉沉的灵烟峰矗立,却无法再看见小蛋的身影。怀里的楚儿气若游丝,肌肤泛起一片荧荧妖艳绿气,胸口的毒血兀自汩汩滴淌。
小寂出指如风,虚点楚儿伤口。哧哧指力凌空柔和射落,封住胸前诸处经脉,暂时阻住了流血。而后,再捏碎两颗红色丹丸,敷在楚儿伤处上。
﹁丝丝﹂微响,五个幽绿色的血孔里,冒出若有若无的腥臭血水,楚儿被这钻心的痛楚刺得娇躯剧颤,无意识地轻声呻吟。
小寂抱紧楚儿,咬破自己的右腕,将流出的鲜血滴入她失色的樱唇,心中默默道:﹁小蛋,我一定会救活你师姐。你也不要死,活着等我回来!﹂尽管他清楚,小蛋落入那个不知名的绿袍老妇手中,绝无生望。
平沙岛上,掠起一束束眩目的剑华,分成数路往岛外驰来,是追捕他们的弟子出动了。
小寂最后看了眼灵烟峰顶,恨不能翻身杀回,与平沙剑派和那个绿袍老妇拼个玉石俱焚。然而记起小蛋的嘱托,猛一咬牙驭动仙剑,朝着漆黑的沧海飞逝。
他一路御剑向东,披星戴月不作须臾歇息。
一面不停地把自己的鲜血滴入楚儿口中,助她抵御毒力蔓延;一面源源不绝从左掌将真气注入楚儿体内,镇住她不断恶化的伤势。只过了两个多时辰,便已头昏眼花、精疲力竭。
饶是如此,小寂依旧勉力催动真气,咬牙硬挺。到了后来,神志渐渐模糊,完全倚靠坚毅顽强的意志力,才没有栽落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此时,他的身边空无一人,怀里的楚儿不醒人事毫无知觉。如果撤回左掌输入的真气,甚至将她遗弃在脚下的一片汪洋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他,完全能够轻松地返还家园,再见亲人。
然而这种念头,根本不存在于小寂的脑海里。他忽明忽暗的眼前,只来回浮现着小蛋将自己推入星门的那一瞬,满身的热血沸腾燃烧,支撑着他奋力前行。
又不知是多久,小寂丹田内的真气几近告罄,不得已开始耗损真元维持御剑飞行的状态。
他的头顶水雾腾腾,却不愿停留喘息哪怕一剎,甚或不让自己的速度放慢一线,只因,怀中的楚儿奄奄一息;只为,小蛋最后的嘱托。
深深吸了口气,视线晃动而模糊,他用力紧了紧楚儿冰凉的娇躯,毫不吝啬地催动着弥足珍贵的仙家真元,喃喃心道:﹁兄弟,吃你一顿饭还真是要不得啊……﹂
浩荡的涛声回响在空旷的海上,凛冽咸湿的风吹拂过小寂的面庞,远方天际,有了启明星的光亮。他抖擞精神,拼命催快仙剑,唯恐在自己尚未抵达目的地前,性命垂危的楚儿便已香消玉殒,空负所托。
依稀里,他听见鸥鸟轻快的叫声;迷离中,他看见前方天幕里有了霞光。一座环绕在五彩云烟里的葱郁小岛,在眼帘里慢慢接近,慢慢放大。
﹁终于到家了││﹂小寂轻轻说道,嘴角逸出一抹愉悦笑意。突然,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发作。他﹁哇﹂地狂喷淤血,眼前一黑连人带剑坠入海中,怀里仍紧紧抱住楚儿。
朦胧之间,听见有人呼喊道:﹁小寂││﹂
于是,他沉入了汪洋大海,随着波涛载沉载浮,飘荡向无尽的天涯。耳畔,隆隆的涛声轰鸣,没顶的窒息压迫着他每一根神经,让他无法喘息。
小寂挣扎着,奋力向上想探出海面。然而每一次的努力都注定徒劳无功,扑面的浪峰,一次次冷酷无情地将他重新打落回海面下。
遽然,他惊觉怀里空空荡荡再无一人。一身冷汗迸出,他惊呼道:﹁楚儿!﹂伸手抓向澎湃的海潮深处。
蓦然,他的手被人轻轻握住,耳边响起一声温柔的呼唤:﹁安儿││﹂
小寂一醒,吃力地睁开双眼,好一阵子才适应了屋内的灯火照耀,然后就看到眼前有一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庞。而他举起的双手,正握在她温暖柔软的掌心里。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噩梦。小寂长长呼出一口寒气,感觉身心俱疲,低低唤道:﹁娘││﹂
床前的少妇一身红衣,容颜绝美,艳光照人,彷佛岁月在她身上并未曾留下无情的痕印。她缓缓将小寂的手放回被褥中,含笑道:﹁你已经到家,没事了。﹂
小寂点点头,却猛然弹身坐起,问道:﹁娘,楚儿呢,她有没有事?﹂
红衣少妇按住小寂肩头,扶他倚靠到枕头上,说道:﹁你说的是怀中抱着的那位姑娘吧?她也已脱离危险,只是还没有苏醒。﹂
小寂心头一松,才察觉母亲的笑容里意味悠长。他干咳了两声,道:﹁娘,妳别误会。我和楚儿姑娘毫无干系,救她也是受人之托。﹂
红衣少妇笑道:﹁我可什么也没问,你何必急着解释。说来听听,这回又是谁把我的宝贝儿子修理得这么惨,我真该谢谢他又让你长点教训,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下次,看你还敢胆大妄为,到处惹祸。﹂
她语笑晏晏,神态悠然恬淡,却不掩眉宇间的飒爽风姿,双目光晕流转间,更显示出一身精纯深厚的仙家修为。
想到生死未卜的小蛋,小寂一痛,苦笑道:﹁娘,这次我可真是遇上硬茬了。在漠北,我结识了一位新朋友,碰巧他的师姐││也就是那位楚儿姑娘,被平沙剑派的掌门晋连抓走。﹂
偷偷看了看红衣少妇的脸色,发现她唇旁隐含的不屑,小寂暗自一笑继续说道:﹁娘,您也明白,难得有机会去找平沙岛的麻烦,我岂能错过。所以,就陪着那位朋友一路追着晋连,赶到东海。﹂
接着,他将其中过程简略叙述而过,却着重描绘了绿袍老妇的容貌打扮,和她神出鬼没的恐怖修为。果然,红衣少妇的眉头不经意地微微蹙起,似乎是在记忆中搜索与儿子的形容相符合的魔道人物。
当小寂提及楚儿身中﹁破戮爪﹂,小蛋慨然舍生劈开星门,将他和楚儿送出平沙岛的时候,红衣少妇不由轻声唏嘘道:﹁这孩子很好,不枉你跟他相交一场。﹂
小寂的眼圈也红了,久久沉默。藏在被褥里的双手抓紧了床单,手背上的青筋也激越暴起。
﹁噗喇喇﹂,窗外响动飞入一羽七彩鹦鹉,停在红衣少妇肩头叫道:﹁***、***,那位姑娘醒啦!﹂
小寂起身道:﹁娘,陪我去看看她。﹂
红衣少妇颔首,扶着小寂披上衣衫,出了门。
屋外,云蒸霞蔚、紫竹环绕。
温煦的阳光照耀在小寂的身上,生出团团暖意。一栋栋庭院依山而建,如星辰般散布。曲径通幽,人过处,飞鸟不惊,群兽嬉戏,风里飘漾着清脆欢快的笑声,却是一群群的孩子在花树间无忧无虑地奔跑耍闹。
小寂望着这座生于斯、长于斯的海上仙山,涌动着温馨的感觉,低声问道:﹁娘,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红衣少妇的脸上生出一抹淡淡的忧愁与挂念,摇头道:﹁五年了,依旧了无音讯。﹂
﹁妳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小寂问道,希望这次娘亲会有不同的***。
然而红衣少妇仍旧是幽幽地轻声叹息道:﹁你爹做事,犹如天马行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得透他,管得住他。除非││﹂
﹁除非是玉姨,对么?﹂小寂接口道:﹁可这回爹的去处,却是连玉姨也不晓得。﹂
红衣少妇苦涩一笑,推开一扇虚掩的屋门,道:﹁记住,你将来不要像他这样。﹂
进了门,红衣少妇隔着竹帘向里屋说道:﹁楚儿姑娘,我们可以进来么?﹂
沉寂片刻,里屋响起楚儿的声音道:﹁请进。﹂
小寂挑开竹帘,与红衣少妇进得屋内,只见楚儿半躺半卧在软榻上,身边有位侍女刚喂完她汤药。她脸上的绿气已经褪去大半,只是容色憔悴委顿,伤处缠着白色的裹带,也正打量着小寂身边的红衣少妇。
﹁楚儿姑娘,这位是我娘亲。﹂小寂介绍道,搬过椅子先请红衣少妇落坐。
楚儿颔首问候,说道:﹁多谢你和令堂救了我。﹂
红衣少妇道:﹁楚儿姑娘,请妳将右手伸过来。﹂楚儿略一迟疑,从被褥下伸出右手。
红衣少妇抬腕把住她的脉门,一边切脉一边说道:﹁妳体内的余毒一时半会儿难以完全拔除,胸口的伤势更是险些危及性命。如果没有急事,不如在岛上休养半月,等待病体初步康愈。﹂
楚儿静静听完,视线转向小寂问道:﹁常师弟呢,他在哪里?﹂
小寂沉默半晌,终究照实答道:﹁他为了掩护我们逃走,独自留下断后,如今生死不明。只怕││﹂他顿了顿,将﹁凶多吉少﹂这四个不吉利的字眼硬吞回去。
楚儿面色变得吓人,握在红衣少妇手中的手腕蓦地抽回,寒声道:﹁你抛下他,自己带着我逃了?﹂
﹁是,﹂小寂咬牙回答说:﹁是小蛋托付我一定要救妳。﹂
楚儿冷笑道:﹁所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管不顾,用他的命去换取一线生机。﹂
小寂攥紧双拳,咬紧牙关道:﹁妳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的确,我是脱险了,而他却留在了平沙岛。﹂
红衣少妇低低叹息道:﹁楚儿姑娘,妳误会安儿了。我是他的娘亲,对他的秉性再是了解不过。为了朋友,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这点,像足了他的父亲。﹂
她凝视着楚儿的眼眸,继续说道:﹁妳知道吗,他为了及时救治妳,不惜榨尽真气耗损真元,只用半个晚上,便从平沙岛御剑飞驰回几近六千里外的岛上。
﹁而且,为了阻止妳毒气攻心,他咬破手腕,把自身带有克毒特效的热血滴润入妳的口中。最后灯枯油尽,摔落海中。若非岛上的人救援及时,此刻早已葬身鱼腹。﹂
她娓娓道来,充满为人母亲的骄傲与自豪,眼眶里闪动着疼惜的光。
楚儿默默无言,冷利的眼神却渐转柔和。
红衣少妇温言抚慰道:﹁妳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无论如何,都先把伤养好才能谈别的。﹂
楚儿拒绝道:﹁不行,我必须尽快赶回师门,将常师弟的事情禀报恩师,求他出手。﹂
红衣少妇耐心劝说道:﹁妳眼下如此虚弱,又如何能够飞越过万里沧海回返中土?不如妳写一封书信给令师,由我的彩儿替妳送去。﹂
楚儿暗运真气,也明白自己全然无力御剑飞行,若勉强御风,能否支撑过百里都属未知之数。她低声道:﹁多谢妳了,我的师父是││﹂
蓦地听见小寂传音入秘道:﹁楚儿姑娘,千万不要把妳真实的身分告诉我娘亲。﹂
楚儿一怔,却依旧固执地接着说道:﹁我的师父是忘情宫宫主叶无青。﹂
红衣少妇的神色骤变,语声转寒问道:﹁妳的师父是忘情宫宫主叶无青?﹂
小寂站在红衣少妇身后,对着楚儿连连摇手要她改口。
楚儿却应道:﹁是。﹂
红衣少妇点了点头,站起身冷冷问道:﹁安儿,你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小寂苦着脸,叹了口气道:﹁是,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娘亲。﹂
红衣少妇俯视楚儿,徐徐道:﹁这么说来,她并不清楚我和你的身分了?﹂
小寂回答道:﹁是。﹂
红衣少妇冷哼一声,说道:﹁告诉她,我是谁,你又是谁。﹂
迎上楚儿惊疑的目光,小寂再也笑不出来,说道:﹁楚儿姑娘,我的娘亲……她姓姬。我的名字叫丁寂,这里头的﹃寂﹄字,取的就是家母姓氏的谐音。不过,通常在家里,我爹娘都叫我安儿……﹂
他东拉西扯一大堆,脑子还在飞快转动,希望寻找到破开眼前僵局之道。
奈何红衣少妇已窥破小寂用心,漠然打断道:﹁还是我自己来告诉妳罢。我是丁原的夫人姬雪雁,家祖父││翠霞六仙中的姬别天,就是十八年前于云林禅寺中,惨死在妳的师祖,忘情宫老宫主楚望天的毒掌之下!﹂
楚儿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位美丽的红衣少妇居然会是姬别天的孙女,当年与丁原比翼天陆的姬雪雁!
难怪,小寂年纪轻轻不仅修为在自己之上,而且博杂多变,令绿袍老妇也难以识破来历。也怪不得他迟迟不向自己和小蛋表明身分,却是为了这个!
只听姬雪雁隐含悲愤的语音缓缓说道:﹁妳叫﹃楚儿﹄,想来是为纪念楚望天吧。巧得很,我夫丁原为了不忘家祖当年救命之恩,也特意替安儿取名﹃丁寂﹄!﹂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九章 隔代家仇
原来,半个多月前,丁寂离岛前往天幂宫探望父亲丁原的两位老友,石玑娘娘和天陆九妖中的神偷毕虎。在天幂宫盘桓数日,又从毕虎手里淘到不少他老人家弄来的好玩意儿,丁寂满载而归。
路上偶闻地龙肆虐、漠北群豪相邀围歼的消息,丁寂也是个极喜欢扎堆的人,当即改变行程御剑北往。
可他到得稍晚一步,地龙已然伏诛。丁寂意兴阑珊之际,偏巧在通海镇的酒肆里邂逅小蛋。从小蛋背负的雪恋仙剑里,他已知道此人和罗牛大有渊源,更听说掳走楚儿的是平沙剑派掌门,不由起了拔刀相助之念。
没想到平沙岛一战九死一生,亏得小蛋舍命以十三虚无奇遁之术,将他和楚儿送走,才未身陷绿袍老妇与晋连毒手之中。奈何母亲询问,楚儿固执己见报出真实身分,又引来一场轩然大波。
姬雪雁背过身去,抑制激动的心绪,淡淡道:﹁这里不欢迎妳。两炷香后,请妳收拾好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会命人将妳送回天陆。此后是死是活,与我长离岛再不相干!﹂说罢,推开小寂朝门外快步而去。
﹁丁夫人,妳不必派人护送,我这就离开。﹂楚儿沉静道:﹁人同此心,假如我早知道你们的身分,也绝不会接受贵公子的救治,更不会在这里多待片刻。但无论如何,妳和丁寂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在心,必有回报。﹂
姬雪雁的脚步在竹帘前停了停,冷漠道:﹁不必了。﹂挑帘出门而去。
丁寂忙向屋里的侍女招呼道:﹁敏姐,替我留住楚儿姑娘,我去找娘亲。﹂追出屋外,三步两步赶到姬雪雁身后,拉住姬雪雁的衣角唤道:﹁娘亲!﹂
姬雪雁步履不停,恍若未闻。
丁寂抢身拦住她的去路,苦笑道:﹁楚儿是楚儿,楚望天是楚望天,都隔了两代人了,您何苦如此?﹂
姬雪雁冷然道:﹁若非她只是楚望天的徒孙,而不是他本人,我早已拔剑相向,远不止是下一道逐客令这样客气了。﹂
丁寂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楚望天是该死。但他已经遭到报应,近二十年来被囚禁在蓬莱仙岛上,每隔数日便需服食一颗﹃忘情水﹄的解药,可谓生不如死。这样的惩罚,远比杀了他更令他难以忍受。您还不能释怀么?﹂
姬雪雁摇摇头,道:﹁有些事,你不明白。当年你曾外祖父曾经强烈反对我和你爹的婚事,而我,整整三年与他行同陌路;等到他接受了我们,却又被楚望天害了。到他死,娘都没来得及向他说一句抱歉……﹂
她抬起头,仰望天边悠悠的浮云,不让儿子看到自己眼角的泪水,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可以原谅任何人,却绝不会宽恕楚望天!﹂
丁寂默然许久,低声道:﹁但……楚儿姑娘身负重伤,如何受得了万里奔波。何况,她是小蛋兄弟以性命相托,我怎能辜负他?﹂
姬雪雁心情略略平复,回答道:﹁为了救她,你已经竭尽全力,差点还丢了自己的小命。我说派人护送她回返天陆,是她自己在拒绝。﹂
丁寂道:﹁娘,妳设身处地替楚儿姑娘想一想,她的师祖楚望天,也是因为我爹才会沦落为蓬莱仙岛的阶下囚。咱们恨楚望天,他们又何尝不恨我爹?﹂
姬雪雁冷冷道:﹁那是楚老魔贼心不死,在蓬莱仙会上企图用忘情水暗算你爹爹,却作茧自缚反受其害。要不是你爹宽宏大量,又有蓬莱仙岛掌门云临真人求情,哪容他苟活到今天。﹂
小寂顺着她的话道:﹁不错,算楚老魔命大。相比之下,楚儿姑娘的运气就不怎么好了。她心高气傲,不愿让人护送要独自离岛。万一在茫茫海上伤势发作,连怎么死的都不会有人知道。﹂
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锁紧眉头道:﹁算了,谁让她是楚老魔的徒孙呢。俗话说父债子还,楚老魔没死,活该她用小命作抵。只要娘亲能出心头一口积郁多年的恶气就好。再说,那也是她自找的。﹂
姬雪雁听爱子絮絮叨叨说个不休,知道是在对自己施激将法。
她想着楚儿憔悴着小脸,眉目间的神色却依然从容坚定,而东海上风云变幻,令人难以预料的飓风恶浪随时会出现,禁不住心头一软,哼道:﹁现在不是我要不要留下她,而是她自己执意要走,我有什么法子?﹂
丁寂一喜,晓得有门了,说道:﹁只要您答应不赶走她,其它的事都由我来解决。﹂
姬雪雁一拂衣袖朝前走去,红影倏忽不见,声音远远传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见到她。其它的我都不管。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丁寂喜道:﹁多谢娘亲!﹂转身回返。刚一进屋,就见那名侍女委顿在软榻上,屋中哪里还有楚儿的踪影。
丁寂心一沉,解开侍女的禁制,问道:﹁敏姐,楚儿姑娘呢?﹂
侍女道:﹁她点了我的禁制,已经走了。我想叫你,可又发不出声音。﹂
丁寂一跺脚道:﹁坏了!﹂匆匆吩咐道:﹁敏姐,妳去禀告娘亲,我去追回楚儿。﹂
他出了门,驭动雪朱仙剑往西驰去,舒展灵觉四处搜索楚儿的踪迹。飞出约有二十余里,远远看见前方海面上一袭红色的身影,正艰难地御风前行。他扬声唤道:﹁楚儿姑娘,快停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楚儿闻言身形去得却更疾了。丁寂收了仙剑,施出﹁穿花绕柳﹂身法抢到她的跟前。楚儿侧转,想从丁寂身边掠过,又被他横身挡住。
楚儿杏目一寒,娇喝道:﹁闪开,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丁寂笑道:﹁那好,妳什么也别说,只管听我说行不行?﹂
楚儿哼道:﹁丁公子请自重,我没心思和你嬉皮笑脸。﹂闪身再次试图绕过丁寂。不防用力过猛,胸口剧痛椎心,身躯一晃竟直直朝海里坠落。
丁寂纵身冲上,探臂揽住楚儿纤腰,道:﹁妳也真够硬的,都这样了还想一个人飞回天陆?﹂
楚儿被他抱住挣脱不得,扬手就是一个耳光。丁寂哪可能再给她第二次搧自己的机会,头往后一仰躲了过去。
谁知他防了上面,却没照顾到底下。楚儿右膝一顶,虽说仍旧是虚弱乏力,可这一下仍够丁寂受的。﹁哎哟﹂一声,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楚儿失去扶持,身躯又急速往下坠去。
丁寂忍疼伸手抓住她胳膊,怒道:﹁我丁寂从来不打女人,可妳也别不识好歹得寸进尺。惹火了我,扔妳下去喂鱼。﹂
楚儿一闭双眼,漠然说道:﹁随你。﹂
丁寂一怔,说道:﹁有件事我希望妳能明白:妳的命和我的命,都是小蛋舍生换来的。妳不愿接受我们老丁家的照料,可以。但是,妳不能枉费了小蛋的苦心!﹂
楚儿静静听着,依旧没有说话,却不再挣扎。丁寂低头打量,她胸前的绷带又开始渗出血迹,嘴唇也有些发紫,显然不能久支。
他把语气放缓,道:﹁妳不想回长离岛,我能理解。换了我,同样宁死也不肯躺在忘情宫的床上受人医治。但妳犯不着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更犯不着用自己去喂鱼虾。﹂
楚儿的睫毛微微翕动,似乎是有些软化。丁寂乘热打铁道:﹁从这里往南两百多里,有座小荒岛。妳不妨到那儿静养几日,等伤势无碍了,想去哪里我都不管。﹂
楚儿睁开眼睛,道:﹁放开我,我自己能走。﹂一挣臂膀,勉力御风朝着南方飞去。
丁寂在她身后油然一笑,不疾不徐地缀着,提防她伤势发作栽入海中。
果然行不多远,楚儿低低一哼身躯摇晃。丁寂赶紧追上,带住她仅堪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同时做好防备随时闪躲楚儿的袭击。
然而楚儿软弱无力地倒入到他怀里,便不再有反应,竟是陷入半昏迷里。从她的唇角,汩汩流淌出含着淡绿色的毒血。
丁寂暗叫糟糕。他走得匆忙,身上并未携带医治毒伤的灵药,而大海茫茫,更不能停下来去寻找解毒草药。
下意识地,楚儿微弱而倔强的声音若断若续道:﹁不回去,绝不……﹂
望了眼绿气重新爬上俏脸的楚儿,丁寂无奈叹道:﹁搞什么,我上辈子欠了妳?﹂催动仙剑疾速朝无名荒岛而去,不一刻便抵达上空。
他落到岛上,将楚儿轻轻放在松软的干草间,振声长啸。啸声未歇,空中传来一声雄劲鹰唳。一羽金睛魔鹰盘旋半圈,俯冲而下,落在丁寂身旁。
丁寂招呼道:﹁老兄,咱们又见面了。有件事麻烦你跑一趟,好不好?﹂
金睛魔鹰呱呱低鸣几声,似是答应。
丁寂拔出雪朱仙剑削落一片树皮,在上面飞速刻下数行短信,交代道:﹁赶紧去长离岛将这份东西交给我娘亲,速去速回。﹂
金睛魔鹰张嘴叼住树皮,振翅腾空,朝着长离岛飞去,倏忽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丁寂收起仙剑,在楚儿身侧坐倒,用手贴住她背心输入翠微真气,助她护持经脉。
楚儿神志略醒,低声道:﹁水,我要喝水││﹂
丁寂闻言头大三圈,这座荒岛是他常来玩耍之地,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岛上的水源都带有海水的咸涩味道,楚儿只怕喝了一口就要吐出来。他想了想,仙剑铿然弹鞘掠出,在茂密的林间划过一束弧光。
﹁喀!﹂脆脆地穿透树上的一枚橙***果实,旋转半圈又回到丁寂面前。
丁寂将果实戳破一个洞口对准楚儿朱唇,用臂弯揽着她半躺半坐,说道:﹁来,喝两口黄金瓜果汁。﹂
金澄澄的果汁流淌进楚儿干涸的喉咙里,立生一股甘甜清凉。她用力吮吸了几口,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丁寂一摸楚儿额头,滚热发烫,脸上也现出病态的嫣红。
他皱了皱眉,挥剑将身旁的一株古木斩断,砍下一大堆的干柴迭在身前,左掌握住一根枯枝微一吐劲,纯阳功力勃然而发。﹁呼﹂地一声,枯枝顷刻点燃,随即引着篝火。
这时日头渐渐往海面下沉落,暮色降临,吹拂来的海风变得越发冷冽。丁寂将楚儿拥在怀里,全身流转翠微真气,释放出团团热意温暖她冰冷的躯体,焦灼等待金睛魔鹰返还。
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海上响起嘹亮鹰唳。金睛魔鹰双爪抓着一个包裹飞了回来,身后还伴着那羽七色鹦鹉彩儿。
丁寂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尽皆是姬雪雁为他准备的解毒疗伤灵丹,还有一套女儿家换洗的衣衫和日常用物。他心下暗笑道:﹁到底还是我娘细心,连这些东西都替楚儿姑娘想妥了。﹂
彩儿清脆的嗓音说道:﹁小寂,小寂,***说啦,实在不行就把她带回长离岛,别让人家说咱们见死不救。﹂
丁寂道:﹁有娘亲送来的这些药应该没问题,暂时不用回去了。彩儿,我想托妳去办一件事,成不成?﹂
彩儿一偏小脑袋,问道:﹁什么事,有没有好处给彩儿?﹂
丁寂说道:﹁妳悄悄去一趟平沙岛,帮我探听小蛋的消息。至于好处嘛││要不回头我找只英俊漂亮的公鹦鹉,跟妳配对如何?﹂
彩儿啐道:﹁呸、呸、呸,彩儿才不要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一点儿也没性格。﹂
丁寂啼笑皆非,问道:﹁那妳自己说,想要什么好处?﹂
彩儿小眼珠骨碌碌地转,说道:﹁多少年没出远门了,彩儿快憋疯啦。﹂
丁寂会意,答应道:﹁好,下次我再出门,一定和娘亲说把妳一起带上。﹂
彩儿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虽然我只是只鸟儿,可你不许耍赖的。﹂
丁寂好气又好笑,催促道:﹁快去,快去,后天见不到妳回来,我就自个儿走了。﹂
彩儿赶忙扑腾双翅飞快离去,嘴里兀自叫道:﹁你等我,咱们不见不散!﹂
丁寂也不理牠,喂楚儿服下丹丸,放她轻躺下来。至于胸口的伤,那是姑娘家的私处,他再洒脱不羁,也绝不敢去碰上一碰。
起身将后面的山洞稍作收拾,垫上干草点起火堆,然后把楚儿抱进去。那头金睛魔鹰亦步亦趋地跟着,替小寂打下手。有牠在旁护法,荒岛上的毒虫猛兽都避而远之,不敢靠近。
半夜里起了暴风雨,豆大的雨点在狂风的卷裹下砸进洞中。篝火忽明忽暗,随时都会被风吹灭的样子。丁寂冲出洞去,一口气运掌伐倒十多株参天古木,作成一堵木墙封住洞口,这才将风雨挡在了外面。
大雨下了足足一宿,丁寂同样也是一夜未眠照料着楚儿。好几次楚儿昏沉沉从昏迷中略作醒转,费力地睁开失神双眼,总能看见丁寂那张含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庞,和闪动星光的英眸。
长夜漫漫,风雨如晦;篝火猎猎,古洞无声。光阴,就这样点点滴滴地流逝去。
第二天中午,风雨渐歇。洞外,传来滴滴哒哒雨珠从枝叶上滚落的轻响,宛若一曲悠扬的歌将楚儿从沉睡里唤醒,身上暖暖地披着丁寂的外罩,高烧已退。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看到丁寂的身影,不由莫名其妙地一怔。
旋即,洞口响起丁寂爽朗的笑声道:﹁妳醒了,饿不饿?说到烤野味,我可是一把好手。﹂
他移开木墙,灿烂的正午阳光照耀进幽暗的山洞里,刺得她眼睛发花。
楚儿用手遮阳,看到洞口丁寂背影挺拔,楚儿偷偷伸了个懒腰,回答道:﹁我不饿。﹂
﹁妳不饿,我可饿坏了。﹂丁寂笑着说道:﹁等我一会儿。﹂阔步出洞消失在视线中。
没过多久,他拎着一只剥洗干净的獐子回转,笑道:﹁运气不错,吃的来了。﹂用树枝串上獐子,重新燃着火堆,熟练地烧烤起来。一翻手,他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又掏出几枚野果,抛向楚儿道:﹁接着,先解解渴。﹂
楚儿接住,却没有吃。
丁寂自己也拿了枚野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说道:﹁放心,这些野果我都尝过不知多少回了,没有毒。﹂
楚儿功力大幅衰退,饥渴之意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忍着野果飘散出的诱人香味,挪开目光艰难说道:﹁我不饿。﹂
丁寂瞥了她一眼,不由哑然失笑道:﹁何苦呢?跟自己过不去!﹂
楚儿哼了声,撇过头不说话。烤熟的獐子香气四溢,随着海风钻入她的鼻中,这种诱惑远比手边的野果更加难以令楚儿抵挡。
丁寂撕下一块前腿肉,津津有味地自顾大嚼起来。
楚儿瞑目凝神,努力让自己澄心入定,不去想獐子肉和野果的事。无奈饥肠辘辘,唇干舌燥,怎么也静不下心神。
又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惊异地发现在面前摆放着一块用洗净的树叶包裹好的獐腿肉,还有几块切开的黄金瓜。
她环顾洞内,没有看见丁寂。洞口暗红色的斜阳照射进来,篝火的余烬在冒着青烟。远处,隆隆的惊涛拍岸声遇归巢的鸟鸣如歌如诗,充满安详的宁静气息。
她几次试图伸手去拿那块獐腿肉,均在最后一刻狠狠按制住冲动。她不想让丁寂看笑话,更不愿在她拿起獐腿的一瞬,从洞口外瞧见那小子得逞的可恶笑脸。
天黑了,无端地有一股浓烈的孤独感涌上心头。丁寂还是没有回来,也许已经回返长离岛了吧,却将她独自留在这个孤岛上。
忽然,那头金睛魔鹰晃晃悠悠走了进来,嘴里叼着一只刚捉到的野兔,丢到楚儿身边,又呱呱叫了两声。
楚儿愣了愣,很快领悟到金睛魔鹰的用意。她微微一笑,拎起野兔走到洞外,找到一处水凹地将野兔洗剥干净,又拾了些枯树枝回洞,将野兔烤熟。金睛魔鹰如影随形跟着她,好像生怕楚儿独吞了自己捉来的猎物。
烤熟了野兔,楚儿分了大半给牠,自己只留了一条后腿。金睛魔鹰心满意足地走了,洞中又只剩下她孤单单一个人。
将将吃完兔腿,忽听洞口有人笑道:﹁不错,没想到妳的手艺如此了得。﹂却是丁寂拿着另一条野兔的后腿斜靠在山岩上,咬得正香。
楚儿登时明白过来,自己终究中了这小子的诡计。
还没想清楚是否要发作,丁寂吮着油腻腻的手指头,意犹未尽地说道:﹁劳驾,明天我负责打野兔,妳负责烤熟,咱们照例妳二我八如何?﹂
看看楚儿紧绷的俏脸,丁寂立刻道:﹁好吧,我让一步,妳三我七……行,算妳狠,我只要六成,这样总可以了吧?﹂
犹如坐地分赃的贼头,他滔滔不绝地道:﹁或者,五五分成,谁都不吃亏?还不行,妳不会是想要六成吧?太能吃了!好,我认了,撑死妳!﹂
瞧他故意拧着眉头,好像倒是在割自己肉般的咬牙切齿,楚儿终于忍不住玉容解冻,唇角笑意一闪而没,冷冷道:﹁你当我是猪么?﹂
丁寂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不可能,猪吃素茹斋就跟和尚一样,更好养活。﹂
楚儿柳眉一扬,嗔怒道:﹁你在骂我比猪还不如?﹂
丁寂举起双手作求饶状,笑嘻嘻道:﹁假如妳铁心想和猪大哥比谁更厉害,我也没辙。﹂
抢在楚儿飞出手中的骨头前,他先将一个瓷瓶抛了过来,说道:﹁里面是外敷的伤药,我不方便下手,麻烦妳自己来吧。﹂一溜烟又不见了影。
楚儿辛苦绷紧着脸,忍了半晌终究泄气一笑,彷佛早有预见地对着洞外警告道:﹁离远点,不准偷看。﹂
外面丁寂诧异道:﹁奇怪,我藏得那么隐蔽,妳怎么还能发现?﹂
﹁呼││﹂一团黄橙橙的东西从洞***出,丁寂一张嘴咬住,含含糊糊道:﹁黄金瓜!好吃的。原来还可以用来砸人!﹂脆脆咬了一口,眼睛里掠过得意,一拍旁边的金睛魔鹰,道:﹁老兄,咱们去海边抓鱼玩儿。﹂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空着手回到山洞。
楚儿气色好了不少,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的鱼呢?﹂
丁寂耸耸肩膀,指指天空道:﹁给鱼鹰叼走了。﹂
楚儿强忍着笑,接着问道:﹁那鱼鹰呢?﹂
丁寂摸摸脑袋,道:﹁被金睛魔鹰吞下肚了。我刚才在外头跟牠商量,能不能剖开牠的肚子让我把鱼鹰掏出来。可鹰兄死活不肯,差点和我翻脸。没法子,谁让牠年纪比我大了十几倍。我只能尊老爱幼,让着牠一点了。﹂
楚儿听他振振有词地胡说八道,低低一哼道:﹁鬼才信你。﹂
丁寂满脸委屈道:﹁我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要不,我让鹰老哥来作证。﹂
楚儿嗤之以鼻道:﹁牠是你嫡亲大哥,能不帮着你说话?﹂
丁寂目瞪口呆,老半天才回答道:﹁不是的,牠妈没替牠生过我这个弟弟。﹂
楚儿噗哧笑出了声,却陡然心中一凛,警醒道:﹁我怎么可以和仇人的儿子有说有笑?﹂她一板脸,说道:﹁夜了,我要打坐疗伤,你请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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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劫后重逢
第三天傍晚,彩儿带回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小蛋不见了,绿袍老妇也不见了。八成是被她带离平沙岛,不知去向。
楚儿闻讯,再也无心继续逗留荒岛疗伤。丁寂也心悬小蛋的安危,便让彩儿独自回返长离岛,携着楚儿连夜赶往平沙剑派打探详情。
可惜那绿袍老妇形迹诡异,连平沙剑派的弟子也不甚了解。丁寂和楚儿一连抓了四五个人逼问,依旧一无所获,反倒险些暴露身形又遭一场围杀。更麻烦的是,晋连也离开了平沙岛。
由于担心楚儿的伤势,丁寂只好硬拽着她离开。不幸之中的万幸,小蛋还活着。为了查清绿袍老妇的去向,丁寂想到前往东海水晶宫打探消息。
而他的父亲丁原,便是水晶宫挂名的宫主,执掌东海九山七十二岛千百魔道豪雄,只是从未动用过。
两人甫一接近水晶宫海面上方,即有巡海夜叉侦知,立刻通禀了进去。
如今打理水晶宫诸般俗务的,是首座长老年历,当年因与云林禅寺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执大师鏖斗通宵,难分伯仲,而一战成名。
众人入得水晶宫,只见海底别有一番玄妙天地。在三十多丈的高空,幽蓝色的海水翻滚流动,却不泻落,宛若有一把无形巨伞支撑着整座宫宇上空。
走了一段,前方赫然有一根巨型玉柱巍然高耸,几看不清顶端。它通身缭绕着一蓬若有若无的蓝朦朦光雾,从一道缺口上泻下晶莹水瀑,注入下头的深潭内,呈现出美仑美奂的七色光彩。
丁寂向楚儿介绍道:﹁这便是水晶宫的镇宫至宝﹃倚天柱﹄,高三十六丈四尺八分,粗六丈三尺,伫立于宫宇中心,令方圆百里的海水不至泻落。﹂
楚儿暗自惊奇,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
丁寂与年历极为熟稔,追在他身后调侃道:﹁年爷爷,你的头发见长啊。﹂
年历摸摸光溜溜的脑门,笑骂道:﹁小滑头,屁股又痒痒了不是?﹂
丁寂吐了吐舌头,随他进入一座海底花园。园内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千姿百态、争相斗艳。一群群仙禽珍兽畅游其间,逍遥自在。
亭台楼阁古色古香,散发着绮丽的光华;小桥流水,长廊九转,彷似天上人间。
楚儿的目光不由被眼前景色所吸引,身心俱醉。
年历引着两人进了客厅,落坐后问道:﹁说吧,你是不是在外头又闯了什么祸,不敢告诉丁夫人,只得找我去收拾烂摊子。﹂
丁寂无比冤枉地叫屈道:﹁哪有,这两年我修身养性,早不到处惹祸了。﹂
年历失笑道:﹁你?修身养性?那铁树都能开花了。﹂
丁寂苦笑道:﹁可这一回,的确不是我去招惹人家,而是人家把麻烦寻到我的头上来了。﹂说着,他将小蛋的事情告诉给了年历。
说完他问道:﹁年爷爷,你能不能设法查一查,这两天有没谁见过一个穿绿袍的老妖婆经过,好歹也让我有个方向去追。﹂
年历静静听完,说道:﹁原来你为的是这件事。﹂一招手,进来一名人脸鱼身的侍卫。他低语几句,打发侍卫出厅,转首道:﹁你们等一等,我找个人来问问,或许能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两人耐心等了一盏茶左右,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谁找我?﹂
丁寂一下子从座椅里弹起来,兴奋地冲向门口叫道:﹁小蛋!﹂
小蛋冷不丁被他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悬空抱起转了三圈,把头也晃晕了。
丁寂把他放下地,左看右看,就差在小蛋脸上狠狠亲上一口,笑道:﹁好小子,居然没死成,果然福大命大。﹂
楚儿矜持许多,端坐在椅中没动,只是脸上流露出久违的喜色和轻松。
小蛋瞧瞧丁寂,望望楚儿,诧异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丁寂按着小蛋的肩膀坐下,笑道:﹁先别说我们,你又是怎么逃脱那老妖婆魔爪的?﹂
小蛋苦笑一声,道:﹁你刚刚说准了,我真是福大命大。﹂
原来那一晚小蛋劈开星门送走丁寂和楚儿,自己却为拦截晋连而孤身留下。他自知远不是晋连对手,情急中吐气扬声,喷出淫虫丝。
晋连人在空中,突见小蛋嘴巴一张,射出蓬白花花的东西朝自己面门打来,挥璇玉箫招架。岂料银丝黏力极强,既已接触到璇玉箫,又岂能随意挥之而去?晋连的掌心陡然一寒,淫毒已破体攻入。
好在他正宗玄门出身,修为高出尤怨不只一筹,兼之璇玉箫乃平沙剑派镇门仙兵,对圣淫虫的寒毒亦有抑制作用,这才没有当场被毒倒。
真气运处,晋连硬生生迫出寒毒,为防止小蛋还有后招,侧身飘开。
他落回地上,璇玉箫通体赤红,﹁哧哧﹂微响,将一缕缕银丝化为轻烟,盯着小蛋惊疑不定,呵斥道:﹁***,你竟敢用毒物伤人!﹂
小蛋心道,那位绿袍婆婆可比我的虫宝宝毒多了,怎不见你出声训她?默然抓紧宝贵的喘息之机运转真气,也不答话。
绿袍老妇眸中诡艳精光连闪,问道:﹁小子,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心法,居然将那两人凭空送走。似乎,忘情宫也无此绝学。﹂
小蛋摇摇头,大口喘气道:﹁我告诉妳也没用,一样学不会。﹂
第九篇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已是十一月的天气,覆舟山上的枫叶如火如荼,红得正艳,遥遥望去犹如一片绚烂的云霞,燃烧于渺渺白云薄雾间。 及至半山腰,流水淙淙,鸟鸣林幽,已不见寻常人家。 迤逦悠长的山径上,一位风霜满面、神色焦灼的少年快步急行而来,他背上的一名青衣中年男子正昏迷不醒。 少年一边赶路,一边还不停地朝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也许是渴了,少年在路旁一座翡翠般碧绿清澈的小潭前停下,小心翼翼地将青衣男子抱入怀中,蹲下身来,用右手掬起一汪清澈凉爽的山泉,送到那人唇边道:“师父,来喝口水。”将泉水缓缓润入他的口中。 青衣男子依旧人事不醒,下意识地微微翕动发紫的嘴唇,大半的水都洒到了胸前衣襟上。他低低“嗯”了两声,像是在睡梦里依旧痛苦地呻吟。 少年又喂了他两口,这才在小潭边洗了把脸。忽有所觉地他抬起头,原本疲惫不堪的懒散眼神立时变得警醒,向左首的枫林深处瞧去。 一道赤光掠出,在少年的头顶上方陡然凝住,却是一头形似小标的仙界灵兽,有着数万年道行的龙子霸下。 少年的神色一松,只听霸下兴冲冲说道:“干爹,我找到了一户人家,就从这儿往东不到五里地,是个种菜的老农。” 少年闻言精神一振,顾不得喝水,将青衣男子重新背到身后,道:“走!” 霸下似乎对少年的话非常不满,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总得让我歇一歇,喝点水吧?”话是这么说,牠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转身往来路飞回。 “哗——”一束晶莹的潭水骤然如丝线般从潭中飞掠而起,将将射入霸下张开的小嘴里。 少年险些被溅了一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你这家伙——”足尖点地,御风追上霸下,转瞬消失在火红如霞的枫林深处。 这少年正是小蛋,而他背上的青衣男子,正是落魄亡命中的忘情宫宫主叶无青。 就在十余日前,忘情宫突发内乱。四大长老中的席魉、滕皓连手,利用年老痴呆的上任宫主楚望天,乘叶无青被丁原重伤之机,蓦然发难逼其退位。一场血战后,蒙逊惨死,叶无青身中忘情水毒,被小蛋舍命救出,忘情宫就此改朝换代。 虽然逃出了忘情宫,可叶无青体内的忘情水毒却愈演愈烈。好在他功力深厚,兼之并未直接吸入忘情水毒,这才能勉强支撑至今。人却一天天憔悴萎靡,直至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叶无青倒台了,小蛋也就不敢再投奔盘火崖、仙鸳门等等隶属于忘情宫之下的西域各派,免得自投罗网,届时连后悔药也没地方去买。 他更不愿向盛年、罗牛求助,毕竟叶无青是曾经率人血洗翠霞的主凶,贸然登门求救无疑是在为难人家。但如此一来,天陆纵大,小蛋却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投奔的地方。 更麻烦的是叶无青的毒症,一路上,小蛋自己的血也放了,空痕大师送的玉京散也用了,虽能稍缓毒气攻心,但依旧治标不治本,没一点好转的迹象。 万般无奈中,小蛋忽然想起了农冰衣,心里登时生出一线希望。他自然晓得在正道各派人士的眼中,自己的师父叶无青实是恶名远扬、臭名昭著、十恶不赦,不落井下石已是很好,又岂肯出手搭救,替他驱毒疗伤? 何况农冰衣悬壶济世,终年行踪漂泊不定,自己未必能够见着。至于她的祖父,号称天陆第一神医的农百草,小蛋与其素昧平生,自然更加地不敢奢望了。 然而舍此之外,如今再无他途。看看命悬一线的师父,小蛋终究咬咬牙,硬着头皮御剑往覆舟山求医。只盼天随人愿,能够找到农冰衣。只要她肯出手相救,哪怕今后她要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认了。 可在山中转了两天,他也没有找到传闻里的“百草仙居”。尽避问了不下百位山民樵夫,且十有八九都知道农百草、农冰衣祖孙俩的名头,但就是说不清楚他们到底隐居在哪儿,累得小蛋无计可施,没奈何背着叶无青翻山越岭边找边问。 且说霸下引着小蛋向左首的林间岔道行出四里多,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座落于山坳中的农田。阡陌纵横不下百亩,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在田间小径上,一位身穿土布青衣的老农挑着粪桶,一摇一晃地走着。常年的风吹日晒,令他的皮肤黝黑粗糙,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深深下嵌,一道道纵横交错,倒跟脚下的田垄差不多。一双眼睛黄的多黑的少,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小蛋怕惊了老农,远远降下身形,让霸下趴在自己的肩头上,快步追了上去。 老农在一片菜地前放下粪桶,弯身取出只木勺,往田里施肥。 小蛋三步两步赶到老农身后,见他神态专注,硬忍住冲到嘴边的问话,静静站在原地,等候老农将肥料施洒完毕。 乘这一小段工夫,他打量了一下老农挑来的粪桶,发现里头装的是一种绿油油的液体,并没有一般肥料都少不了的刺鼻臭味,表面上还浮着一层草秣。而面前的菜地里种的尽避是普通的油菜,但十一月的天气里,金灿灿的油菜花仍能耀眼夺目,却也少见。 足等了一袋烟的工夫,两桶肥终于全洒在了菜地里,老农一回身,也总算看见了小蛋。 小蛋向他笑了笑,道:“老伯,我跟您打听一个人,是否认识?” 老农眼睛一翻,没好气地道:“你不说名字,我怎么晓得认不认识?” 小蛋道:“我想找医圣仙子农冰衣,您听说过她么?” 老农把勺子扔进空空的粪桶里,皱眉道:“什么仙子?没听说过。” 小蛋略觉失望,接着问道:“那她的爷爷,天陆第一神医农百草农老先生呢?” 老农点点头,道:“这人的名字我熟,你找他们做什么?” 小蛋实话实说道:“晚辈的师父病得很重,随时有生命危险,所以想求农姑娘为他医治。” 老农斜眼看了看小蛋背上一动不动的叶无青,道:“你倒挺孝顺。现在的年轻人,自己快活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管老人的死活?” 小蛋听老农的话里满是怨气,又见他偌大一把年纪,还孤身一人下田干农活,于是迟疑道:“我可以帮您吗?” 老农瞧瞧他,踢踢脚边的两个粪桶,道:“好啊,你去挑担绿肥来。” 小蛋二话不说,将桶挂到扁担上,单手提起问道:“去哪儿挑?” 老农拿出烟袋,慢条斯理点着吸了口,喷得小蛋一脸白茫茫的浓雾,伸手朝西一指,说道:“往这儿下去三百步,有个绿肥池。” 霸下不耐烦道:“干爹,咱们是来找人治病的,可不是来挑粪的。” 小蛋道:“没关系,就三百来步远,一会儿就好。”说着一手负起叶无青,一手提着扁担,快步往西奔去。 老农望着小蛋飞奔而去的背影,摇摇头道:“傻小子一个,不会把人放下来再挑担么?自以为有把蛮力,到处显摆。唉,年轻人哪──” 不一刻,小蛋将绿肥挑回。老农低头瞧了两眼,“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又皱眉道:“上面的草秣太少,不能用。” 霸下忍无可忍,怒道:“喂,老头,你当自己种的是仙草灵果啊,挑粪还挑三拣四的。干爹,咱们别理他。” 老农“啪”地在鞋底上一敲烟杆,也怒道:“乌龟会说话,蛤蟆也唱歌了。我种的菜怎么了,爱滚不滚。”一扭头,呼哧呼哧喘气瞪眼,像是气疯了。 小蛋见状过意不去,道:“是我没留意。”拿起粪桶,转身二次奔向绿肥池。 隐隐还听霸下气哼哼道:“就你好说话。这怪老头的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模一样,又臭又硬,理他干嘛?” 老农听了,竟微微一笑,低下头冲着田里喃喃自语道:“有只王八说了,你们不是仙草灵果,嘿嘿” 等小蛋再次将绿肥挑来,老农勉强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 小蛋松了口气,放下扁担,问道:“老伯,您知道百草仙居怎么走吗?” 老农一边走入田里弯腰施肥,一边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晓得。” 霸下勃然大怒道:“臭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不是你说见过农百草的么?” 老农哼了声,道:“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农百草长什么样,啥时候说过这话来着?” 霸下一呆,想了想老农刚才说的是自己很熟悉农百草这个名字,却果然从未说过见过他。可想想自己堂堂一位龙子,居然被个老农耍了,这一口恶气盘桓在胸,如何能忍,正欲再找回点面子,猛觉警兆突生,急急抬头往上空望去,只见东面的天宇绚光如虹,风驰电掣般掠近,竟是有数人御剑而来。 霸下叫道:“干爹,忘情宫的人追上来啦,快逃!” 小蛋摇摇头道:“来不及了,他们是从四面合围上来的。这里地势开阔,无处隐身,我们走不了啦。” 话音未落,西、南、北三面亦齐齐亮起剑华,与东面来人对山坳形成合围之势。小蛋粗粗估算,少说也有二十人之众。 “呼──”各色剑华一收,二十多人凌空飘落,将小蛋围困在不到方圆十丈的狭小空间里。为首之人,正是在忘情宫中位居次席长老的滕皓。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菜地里忙活的老农,略微停顿,随即转向小蛋和叶无青,嘿嘿冷笑道:“没想到老夫会追到这里吧?” 小蛋瞧着情形,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一面思忖脱身之策,一面回答道:“滕长老,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师父都成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他一马?” “放过?”滕皓冷哼道:“今日咱们放过了他,他修为尽按后会放过咱们吗?” 小蛋道:“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劝师父不要为难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滕皓盯着小蛋看了半晌,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呆?叶无青睚眦必报,岂会饶过我们?常寞,你涉世不深,只是一时基于义气才做下错事,袒护叶无青。念你忠孝可嘉,老夫答应你,只要把叶无青交给我们,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 小蛋环顾四周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忘情宫高手,左手紧了紧叶无青,摇头道:“滕长老,我不能把师父交给你们。” 滕皓目中凶光闪烁,道:“自寻死路,可怪不得老夫手下无情了!” 他的话刚说完,冷不丁看见那老农挑着空空的粪桶,慢吞吞走到近前,又慢悠悠放下担子,不偏不倚站在了滕皓和小蛋的中间,道:“你们想在我的地盘上打架?” 小蛋此刻已发觉这老农多半也是位遁世隐居的高人,然而念及滕皓的狠辣手段,却不愿连累到他,连忙说道:“老伯,您快走吧,晚辈的事该由自己来解决。” 老农注视滕皓徐徐道:“这年轻人刚才帮了我的忙,我要谢他,行不行?” 滕皓微一犹豫,问道:“不知阁下打算如何谢他?” 老农笑了笑,道:“不许欺负他!谁让我欠了他的情呢?” 滕皓的脸越加阴沉,说道:“我不欺负他,我只要他背上的那个人。他交人,老夫立刻就走。” 老农转首望向了小蛋,小蛋一言不发,但手已握在剑上。只要滕皓稍有异动,他便会立即出手,最好不拖累这位老农。 老农回过头,摇头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很倔,看来他宁死也不会把人交给你了。” 滕皓对此早有预料,道:“既然如此,就请阁下袖手旁观。老夫保证不伤他就是。” 老农不假思索,一口回绝道:“不行。刀***无眼,岂同儿戏。况且,你滕皓的话未必能让老朽信得过。” 滕皓脸色一变,故作踌躇道:“你这可是出了个大大的难题──”突然向小蛋身后的四名手下使了个眼色,腾空而起,右掌赤光隐隐拍向老农头顶。 老农面露不屑,左脚飞点,将两只粪桶踢上半空,“呼”地掠过小蛋头顶,“喀喇”二分为四,打向从后偷袭小蛋的那四名忘情宫精锐。 四人齐声呼喝出掌相拒。“砰砰砰砰”连串爆响,粪桶四分五裂散落开去,四人的身形也被硬生生震退。待飘落于地后定睛一看,竟是方才跃起的地方,丝毫不差,不由尽皆骇然。 但听“啪啪”掌击声不断,滕皓绕着老农连转三圈,看到自己的手下出师不利,亦无心恋战,收身飞退,心头一阵气血翻涌,暗暗凛然。 老农浑若无事,嘿嘿笑问道:“滕皓,你可清楚自己脚下站的是什么地方?” 滕皓一愣,回答道:“当然,覆舟山,百草仙居。” 此言落入小蛋耳中,当真是又惊又喜。虽然他隐约猜出了老农的身分,再经滕皓亲口证实,即刻确认无疑。他心里一颗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稍稍放下。 老农颔首道:“原来你知道。嘿嘿,当年楚望天也不敢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撒野,你姓滕的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闹事?” 滕皓被老人当众羞辱,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冷冷笑道:“农百草,我尊你是天陆神医,医德盖世,才百般敬让。真格动起手来,也不定谁能讨好!” 农百草闻言仰天长笑,腰也不弯了,腿也不软了,宛若换了个人般,神威凛凛立在滕皓身前,轻蔑说道:“不错,你知道这是百草仙居,可你知道自己站的这片地里种的是什么吗?滕皓,我农百草能用草药救人,就也能用它杀人!” 滕皓心头剧震,忙不迭仔细观瞧脚下的油菜。只见在这满目金黄的油菜地里,还伴生着一簇簇清新娇嫩、毫不起眼的淡***小草,十分可爱。 然而此刻这些***小草在滕皓眼中,竟胜过阎王的令牌,他惊惶起身腾到半空,失声叫道:“满城尽带黄金甲!”忙屏息运功,视察体内有无中毒症状。 农百草轻描淡写道:“你慌什么?我刚施过肥,它的毒气被完全包裹,不会散发。但稍后会如何,就不敢担保了。” 滕皓心觉稍安,放缓语气道:“农神医,咱们忘情宫与阁下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也无意得罪你。但你也该先弄清楚,这少年背着的人是谁?” 农百草不动声色,道:“老朽耳不聋,眼不花,当然晓得他是谁。” 滕皓追着他的话再道:“好,那农神医想必也听说了,两年多前就是他横扫了翠霞山,杀了淡怒真人。像他这样的人,你也要帮?”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如今面对的是天陆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神医农百草,滕皓这般地低声下气,委曲求全,温言细语地大讲道理,实属无奈。 农百草偏生软硬不吃,淡淡道:“叶无青当然该死,可你滕皓背信弃义,犯上作乱,更不是好东西。老朽不会帮他,更不会救他,这点你大可心安。不过在农某的地盘上,只要那年轻人不答应,谁也不准动粗。” 滕皓听农百草说到无意解救叶无青,不由心下暗喜,问道:“你不会救叶无青?” 农百草不悦哼道:“老朽一言九鼎,你多问一句是何用意?只是,我不救叶无青,却不是因为怕了你滕皓,又或是忘情宫。 快变天了,如果没别的事,你请自便。” 滕皓见农百草言语间对自己丝毫不讲情面,心中暗恨道:“农老头,让你先猖狂几天又如何,回头自然会有人来整你,咱们走着瞧!” 他哈哈一笑,抱拳道:“老夫多有叨扰,这就告辞!”挥手招呼一众属下倏忽退走,转瞬消逝在浓密的山林内。 小蛋见农百草三言两语便令滕皓色变示弱,最后忍气吞声率众退却,心里不禁升起钦佩之情,躬身道:“多谢农神医出手相救。” 农百草拎起扁担和勺子,头也不回地往菜地外走去,冷冷道:“你帮我挑了两桶肥,我替你挡下了滕皓,咱们可以清帐了。 至于叶无青,他身中忘情水毒,慢说我不愿救,就算想救,可刚才我已答应过滕皓。所以,你最好免开尊口,另想法子罢。” 小蛋亦步亦趋跟在农百草身后,暗道:“农神医不愿为师父解毒,这也是人之常情。也罢,我还是设法找到农姑娘,求她帮忙。” 农百草彷佛窥探到了小蛋心思,头也不回道:“我劝你别痴心妄想冰衣那丫头肯救叶无青,她和丁原、盛年等人情同兄妹,比我还恨这魔头。而且,这丫头行踪不定,等你找到了她,叶无青也早该交代了。” 小蛋心一沉,脚步不知不觉放慢下来。 霸下叫道:“臭──农老神医,医者父母心,我们不远万里登门求医,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那还不如去开棺材铺!” 农百草怒道:“小王八羔子,真以为我不晓得你是谁,龙子霸下很了不起么?医者父母心,那也要区分病人是谁。你干爹若是有难,老朽阎王殿前也要将他拉回来,可换作叶无青,呸,休想!” 看着农百草渐行渐远的背影,小蛋思忖道:“我来百草仙居前,便已明白农神医绝不会轻易答应救治师父。他如今的态度更是不足为奇。假如叶无青不是我师父,我会不会救他亦未可知,又况且别人?” 正沉思间,忽然凛凛凉意袭面,山中狂风大作,天色迅速变暗,果然变天了。 他猛一咬牙,心道:“可是如果我放弃,师父就一定没命了!” 主意打定,他加快步伐,追上农百草。农百草也不理他,径自走入菜田北面的一片枫林中。又走上一小段,前方出现五六栋木屋,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道。 农百草在门前停步,漠然道:“老朽一言九鼎,你跟来是想做什么?” 小蛋恳切道:“农神医,晚辈知道家师为恶甚重,实在是死有余辜。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这次遭小人陷害,落魄成这样,我也是于心不忍,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晚辈感恩戴德,定当全力还报。不管您要我做什么,纵是要晚辈以命相抵,我也绝不迟疑!” 农百草轻轻一哼,嘿嘿笑道:“年轻人,敢情你还能分清是非,知道好坏。可惜,拜了个混蛋为师。我劝你,一,别枉费心机;二,趁他还有口气,赶紧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等着咽气入土罢。” 小蛋无奈将叶无青横抱到了胸前,双腿跪地再求道:“农神医!” 农百草将扁担斜靠到门边,吩咐道:“你和那小王八羔子待会儿可以进来躲雨,叶无青就留在外面,正好让雨水冲洗他身上的臭味。” 霸下气不过,骂道:“臭老头,有几间破房子就不得了?小爷淋死都不会跨进你门里半步。我干爹好言好语求你,你不给面子,真把我给惹急了,先一把火烧你个精光。” 农百草的眼中遽然射出精光,慑得霸下脖子一缩,随即淡淡道:“请便。”转身入屋,砰地将门关上,再没有动静。 小蛋呆呆望着木屋,心里发狠道:“我宁可丢面子,也不能丢师父的命。我就不信仁侠之名遍传天陆的神医农百草会是铁石心肠!” “哗──” 一蓬山风吹过,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瞬间笼罩天地万物。 这场瓢泼豪雨整整下足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仍旧雨势不歇。地上的泥浆被一遍一遍地冲刷,浓浓的雨雾弥漫林间,也罩定木屋前那个倔强的少年身上。 小蛋静跪着,他没有祭起乌犀怒甲防护,只将叶无青紧紧护在怀里,不断用真气替他蒸散水气,好不受雨水浸泡。 农百草始终待在屋里没有出门,甚至听不见他的声音。霸下几次忍不住扒到窗户往里打量,看到的却都是他老人家在榻上呼呼大睡。 “他这也太能睡了吧?”霸下抱怨道:“摆明给咱们吃闭门羹,让咱们死心。” 小蛋听到霸下的话,摇摇头,他实在也失去了说话的心情。怀里叶无青的脸上,丝丝毒气弥漫整张面孔,触目惊心,小蛋不知道,他到底还能够活多久。 雨弥湿了小蛋的眼睛,强烈的睡意再一次袭上他昏沉沉的头脑,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除了雨声和嗡嗡的耳鸣,小蛋已什么都听不到。 思绪飘飞,无由地想起了初次见到叶无青的场景,也想起了他曾经的神威霸气,然而为何一切转瞬都成过眼烟云? 蓦然,迷迷糊糊的他听到霸下的声音在耳边叫道:“干爹,别睡了,又来了好多人。” 小蛋一警,勉力驱除睡意,凝神探察。背后的大雨声里响起轻微的风动,少说有四五十人秩序井然地步入了这片枫林。 尽避还没有看到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小蛋已察觉到这群不速之客的修为颇是惊人,却并不属于同一门派。 霸下回头观瞧了几眼,又凑到小蛋耳边低声道:“糟了,看样子都是正道各派的高手。那个停涛真人,还有屈翠枫都在里头。” 小蛋一怔道:“他们怎么会一齐都来了百草仙居?难不成也有人被打成重伤,特意前来求医?”想到这儿又觉得不对,心道:“他们聚集了这么多人,又有谁能找他们的麻烦?况且听他们走动的节奏并不算快,若真有同门受了重伤,又哪能如此气定神闲?” 小蛋更加困惑了,琢磨不透这群人的来意究竟为何。可停涛真人跟自己在翡翠谷结下深仇,今日不意狭路相逢,未免有点麻烦。好在屈翠枫也来了,或许可请他从中周旋,化解误会。 猛然间他心里打了个激灵,暗叫道:“不好!他们要是看见我师父身负重伤,人事不醒,难保不会乘机出手。”一念至此,急忙扯过衣襟将叶无青的脸藏在怀下,明知即使这样也难以瞒过这群高手,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刚遮掩好,一群人已走过身边,在木屋前站定。小蛋这才看清,来人泾渭分明,分作五组,服饰打扮各有特色,却清一色的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停涛真人站在首排五人之中,在他身边是一位丰神骏朗,相貌酷似屈翠枫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越秀剑派的掌门屈箭南。 在屈箭南身后,屈翠枫和一位容颜绝美、气质优雅的少妇并肩而立,眼睛盯着地面,似乎没认出小蛋。而屈箭南的右边,立着一位皓首道人,看装束应是太清宫一脉的宿老。再过去则是个神情孤傲冷峻的中年男子,竟又是小蛋的冤家对头之一,平沙剑派的掌门晋连。 看到这里,小蛋禁不住在心里苦笑道:“不算不知道,这几年我稀里胡涂居然结了那么多仇家,正道七大剑派里几乎惹翻了一半。” 最右面站的是名皂袍老者,神态威武,身材健硕,像是燕山剑派门下。 众人站定后,居中的那位太清宫道长朝着木屋稽首施礼道:“贫道守残,与越秀剑派屈掌门伉俪、燕山剑派周陌烟周掌门、平沙剑派晋连晋掌门、碧落剑派停涛真人,以及各家同门四十七人,特来拜会农神医。我等不告而来,多有冒昧,尚请农兄海涵!” 小蛋听他报出一连串名头,个个都是威名赫赫,一方泰斗,不由头皮有点发麻,心道:“摆下这么大的阵仗来找农神医,到底所为何事?这位老爷子再会装聋作哑,呼呼大睡,眼下也不能不露面了吧?” 果然,柴门一开,农百草走出木屋,向守残真人还礼道:“诸位大驾光临老朽寒舍,农某有失远迎。不知守残真人有何赐教?” 小蛋心下禁不住一笑,道:“敢情农神医也会说客套话,并非不近人情。只是他心中善恶分明,又对我师父极为厌恶不屑,这才不给好脸色罢了。” 守残真人在众人之中资历最老,当即回答道:“农仙友客气,贫道不敢当。只因子日前敝派听说忘情宫发生内讧,楚望天复位,叶无青身中奇毒侥幸逃脱。 “贫道想来,他身上所中的忘情水毒几无药可解,惟一的生机便是来向农仙友求医。所以贫道携敝派诸位同门,日夜兼程赶来覆舟山,只盼能先一步截下叶无青,为我天陆仙林去一心腹大患,亦可振奋同道威慑宵小。 “恰好越秀、燕山、平沙岛和碧落剑派亦是同仇敌忾,齐齐赶至,大伙儿便连袂登门,拜望农仙友。” 他的话才说了一个开头,小蛋已然睡意全消。他恍然大悟到,这群人从四面八方日夜兼程汇聚到百草仙居,竟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追杀叶无青! 顿时,他的手心里捏出了冷汗,也想通了滕皓为何会选择轻易退走。敢情忘情宫早已将叶无青重伤逃亡的消息传遍天陆,要借刀杀人! 自己该怎么办?小蛋内心紧张地急思对策。要想在众多正道一流高手的面前,保护叶无青脱逃,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即便侥幸逃脱了,叶无青的命一样保不住,毒发身死也只在旦夕之间。难道说,不管自己如何千辛万苦,却注定只能得到这样一个令人沮丧的结局? 那边农百草耐着性子听完,捋捋唇下胡须,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事和老朽有关系?” 守残真人瞥过小蛋和叶无青,暗道:“这农老头的脾气可真够臭,也真够难缠,明明叶无青被他的弟子抱着就跪在他家的门口,还跟贫道装胡涂。” 他脸上微微一笑,说道:“适才贫道听说,农仙友吓退了前来追杀叶无青的忘情宫长老滕皓等人。贫道心中对此是将信将疑,惟恐中了魔道中人的恶意挑唆。” 农百草“啊”了声,道:“是有这么回事,倒也不是谁在造谣。不过,守残真人是从哪里得知的呢,难道你跟滕老魔沟通交流过了?” 守残真人略显尴尬,心里暗暗愠怒道:“这个老农头,说话尖酸刻薄一如既往。若非看在他曾救过敝派数位长老耆宿性命的分上,贫道岂能容他胡言乱语,肆意诋毁我太清宫的清誉!” 想到这里,他心气略平,反觉得自己感恩图报,虚怀若谷,自该是正道大派掌门应有的胸襟气度。 一旁的停涛真人接过话头道:“想那叶无青三年前以卑鄙手段偷袭翠霞派,杀害淡怒真人,又遣部下血洗平沙岛,实乃人神共愤,为我正道不共戴天之敌。农神医云游常年四海,消息灵通,应不会不知。以贫道揣测,莫非另有隐情?” 他这番话暗藏机锋,虽较之守残真人高明了许多,奈何农百草油盐不浸,翻着眼道:“真人既猜到其中另有隐情,还来明知故问,却是为何?” 晋连沉不住气,开门见山道:“如今叶无青和他的徒弟常寞,就在农神医家门前。我等要出手擒拿,为天陆扫除一大祸害,不知农神医可否行个方便?” 农百草对守残真人和停涛真人还算客气,可撞上晋连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毕竟平沙岛曾恶意栽赃当今翠霞派掌门盛年,令其自残九刃,以证清白。此事真相大白后,人人均对平沙岛大不以为然。 他哈哈笑道:“好啊,晋掌门总算没忘记这是农某的家门口!”他突然张手摄过一根五尺多高的细长竹杖,立在身前。 晋连自然识得这名动天下的“神农百草杖”,一凛道:“农神医,你这是要干什么?” 农百草嘿笑道:“放心,老朽还不至于跟你这后生小辈翻脸!”身形陡地一晃,在小蛋身外用神农百草杖画出一个方圆五丈的圆圈,倏地回到原地,“啪”将竹杖随手扔出,然后农百草拍拍手,环顾众人问道:“这一下,就不用老朽再费口舌多说什么了吧?” 众人脸色齐变,做梦也想不到,农百草的态度竟是如此强硬。如果换成其它人,哪管对方修为是否超凡入圣,也未必架得住在场正道五派五十三位高手的合击。 然而,农百草身分实在太特殊了,尽避性情古怪,却在正道中享有高出各家掌门的超脱地位。别说在场镑派均有重要人物曾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就是没有被农百草医过的人,又怎敢保证自己往后就不会求他? 燕山派掌门周陌烟咳嗽一声,道:“农神医,你这岂不是在为难我们?” 农百草紧绷着脸道:“你们莫名其妙跑到我的家门口闹事,怎么反是我在为难你们?” 眼看要说僵,越秀剑派掌门屈箭南抱拳施礼,解围道:“农前辈圣手仁心,天陆共仰,在下亦深为敬佩。我等前来,只求诛杀叶无青,为众多死难同道报仇雪恨,绝无与农前辈为难之意。若前辈对此仍有误会,晚辈愿代诸位谢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兼且屈箭南在天陆仙林中口碑甚佳,与盛年、丁原等人私交甚笃,情如手足。 听他开口,农百草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摇头道:“小屈,怎么连你也来凑这热闹,老朽好生意外。” 忽听小蛋说道:“农神医,他们是来找我和师父的。刚才您帮晚辈挡下滕皓,我已十分感激。现下诸位正道尊长登门,您也不必再帮我说情。有谁要抓家师,只管找我,晚辈接招就是!” 他的嗓门不大,但话音清楚明白地传送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令得众人心头一怔。 有人暗道:“叶无青门下居然能出这样的徒弟,倒也忠勇可嘉。可惜了,误入歧途,为虎作伥,终究要不得。” 也有人心里冷笑道:“装模作样,要不是农百草拦着,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对着众高手口吐狂言,妄谈接招?” 小蛋徐徐起身,心道:“稍后动起手来,不知屈大哥会不会出手?他要真的一剑刺来,我该怎么接?”忍不住悄悄往人群里的屈翠枫望去,却见他并不看自己,反将头压得几乎到了胸口。 农百草见小蛋起身,勃然怒骂道:“蠢才,你以为我是在帮你?就凭那两桶肥,就值得老朽为你开罪正道各派?” 小蛋愣住了,就听农百草继续骂道:“叶无青的确该死,死一百回也是活该。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他已经被忘情水毒得不***形,比路边的叫化子都不如!像他这种人,老朽不出手相救也就罢了,但也绝不会乘机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否则,与小人何异?真要容不下他,老朽自会手持五尺神农百草杖,杀上忘情宫。要打也该和丁原一样,和他痛痛快快地打一场,那才算英雄!” 他说得痛快淋漓,干脆利落,在场众人无不明白,农百草是在教训自己,均都脸上一热。 屈箭南深深一揖,道:“前辈之言在下深感受教,箭南这就退下覆舟山。待叶无青伤愈后,会同各派同道,再与他决一雌雄,不负我正道风范!”说罢,向着守残真人、晋连等招呼了一声,率着越秀剑派的门下齐齐退出枫林。 守残真人面色难堪,缓缓道:“农神医,你的话是不错。但叶无青非同常人,手上血债累累,又是修为绝顶阴险狡诈,若今日不除去他,无异于养虎为患!” 农百草摇摇头道:“我已说得很明白了,叶无青的忘情水毒无药可解,对这将死之人,众位苦苦相迫,又是何必?” 晋连冷笑道:“那是农神医没有亲人死在他的手上。我平沙岛与叶无青仇深似海,若不亲自将他手刃,晋某再无颜向死难的上百同门交代!” 农百草喝道:“你手刃一个奄奄一息将死之人,就有颜向贵派列祖列宗交代了?” 晋连被农百草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冷哼了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停涛真人暗自思忖道:“农百草说得也不错。叶无青迟早是个死,为他得罪这位老爷子,真是何必?不如先退下覆舟山,再做计议。” 恰这时,听农百草问道:“你们没谁哪不舒服吧,那就恕老朽不留客了。” 停涛真人见周陌烟嘴唇稍动,忙抢先笑道:“农仙友所言发人深省,贫道自感汗颜。我等多有打扰,尚请宽宥。诸位,这里风狂雨大,不如先退下山去,找个地方避雨歇脚,喝杯热茶也好。” 守残真人看见他偷偷向自己打眼色,虽弄不明白停涛真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素知他机智多谋,必有后招,故此也拂尘一摆,含糊其词道:“贫道告辞。” 顷刻之间,四十余人走得干干净净,百草仙居前又恢复了寂静。小蛋抱着叶无青向农百草一躬身道:“农神医,虽然您不能为我师父疗伤驱毒。但接连两次帮我们赶走追兵,晚辈感激不尽。说不定稍后还会有人来找我师父的麻烦,我不能再连累您,这便告辞了。” 农百草拖长声音道:“你以为他们真的退走喝茶去了么?老朽跟你打赌,只要你双脚一离开覆舟山的地界,你和叶无青,一个也别想活。” 霸下哼道:“臭老头,又装模做样假慈悲了!咱们是死是活,干你屁事!” 小蛋道:“小龙,别说了,农前辈有自己的苦衷。”说罢向农百草一礼,转身离去。 忽听农百草在身后说道:“年轻人,你不想救你师父了?” 小蛋情不自禁转过身来,惊喜地问道:“农神医,您肯救我师父?” 农百草的目光在小蛋的脸庞上停留良久,最终低低一哼,返身走进木屋。 “砰!”柴门关闭,留下小蛋傻傻地呆在原地。 小蛋真愣了,猜不透农百草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霸下转转小眼睛,一句“装腔作势”的评语在嗓子眼里打了两转,好不容易又咽回了肚里,却见小蛋重又走回到木屋前跪下。 这一跪便又是三个时辰,雨势徐歇,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停下。 一道彩虹飞架覆舟山后,暮色透过枫林照入百草仙居前清洗一尽的湿润绿茵上,熠动着七色水光。 “扑通!”小蛋的身躯猛地栽倒,抱着叶无青躺在泥泞的青草地上兀自不觉,竟是呼呼地睡了过去。 霸下见状急忙叫道:“干爹,醒醒,不能睡——” 小蛋体内的大梦真气汩汩流转,浓烈的睡意占据全身,他全然听不到霸下的呼唤。 霸下双目喷火,一个腾身撞破窗户,冲入木屋,怒吼道:“农老头,你这算什么意思?我干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爷把你连人带屋子一块儿烤了!” 农百草半靠在躺椅里,桌上一尊小小的丹炉隐隐飘出幽香。他悠闲地握着卷医书,翻了翻眼皮瞧了眼气势汹汹的霸下,若无其事道:“他又没死,你哭什么丧?” 霸下暴怒道:“狗屁,你还神医呢,见死不救光摆谱。小爷先拆了你的破屋子!” “啪!”农百草遽然弹身掠起,探手用医书在霸下背上重重一敲,旋即飞退回躺椅,一去一来快逾闪电,打得霸下来不及反应,竟愣在那里。 “你懂个屁!”农百草也怒道:“你干爹给谁当干爹不好,给只乌龟当干爹他身上早负了不轻的内伤,又连日奔波不得休息,如此强撑,迟早要元气大伤。 “我让他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又在周围布下『清心舒和散』和『百草还元香』,替他疏淤宁心,养精安神,消弭去体内隐患,你不知好歹,反在这里胡说八道教训老朽?若非看在你年幼无知,情有可原的分上,老朽这便开锅把你炖成一碗十全大补王八汤!” 霸下被他喝斥得一愣一愣的,待听懂农百草的意思,不禁转怒为喜,眉开眼笑道:“农老神医,您是说,您这是在帮我干爹调理身子,治愈内伤?” 农百草哼了声,道:“若非如此,这傻小子抱着叶无青冲下山去,用不了三招两式先自己交代了,到时候你哭谁去?” 霸下满心欢喜,对农百草的话也不计较了,连连点头,道:“那还要跪多久?” “我不知道,”农百草重新打开医书,回答道:“你看他什么时候会死心?” 霸下对叶无青的生死其实并不关切,闻言摇摇头道:“那可就惨了,他不会死心的。” “那就一直跪着吧,”农百草胸有成竹道:“等叶无青完蛋了,他自然会死心。” 霸下想了想,深以为然道:“不错,不错,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冲着叶无青来的。只要他一死,我干爹也就没事了。敢情农神医早已有神机妙算,害我白担心一场。” 农百草不答他,霸下在屋里待了半晌,自觉无趣,从窗户上破开的洞口溜出。 此时天色渐暗,小蛋沉睡不醒,霸下伏在他肩膀上,瞅瞅叶无青,忽地大悔道:“糟糕,我怎么忘了问问,这家伙还能撑多久?” 直到后半夜,小蛋悠悠醒来,顿觉身上的不适与疲乏一扫而空,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他不明其中关键,只当自己睡了一觉,恢复了精神,望望屋里灯火已熄,四下万籁俱寂,惟有清冷的月华如轻纱般笼罩枫林,静谧幽深。 耳边就听霸下的声音道:“干爹,反正咱们也不急着走,你要不多睡一会儿。这儿有我守着,保证不会出事。” 小蛋挺了挺腰,奇怪地看了眼霸下,道:“我睡醒了。小龙,你也歇一会儿吧。” 霸下道:“我不累。干爹,你说滕皓、还有守残真人他们会不会还守在山下?” 小蛋道:“应该会吧,不见我师父死,他们是不会安心离去的。”说着他低下头,看见叶无青脸上的毒气又深了一层,不由叹了口气。 他割破手腕,又滴了将近半碗的鲜血灌入叶无青的口中,瞧得霸下心里直发疼。牠情知劝阻也没用,只好暗暗发狠道:“这老家伙怎么还不死?” 补完血,叶无青肌肤上的毒彩又稍稍褪淡了些许,小蛋略吁口气,弹指封住伤口周围的经脉,再敷上药膏,心中念道:“师父,您可得咬牙挺住,我说什么都要救您!” 突然,他惊愕地意识到,尽避自己对叶无青诸多行径不愿苟同,但在忘情宫的近三年岁月里,却已悄悄认同了他师父的身分。 不管叶无青对自己是否居心叵测,别有图谋,这几年里在忘情宫中,除了楚儿,他无疑是最为关心照顾自己的人。 “师父,你不要死,你不该就这样被席魉、滕皓害死!”小蛋望着叶无青委顿的脸庞,在心里默默对他,亦是对自己说道。 月向西垂,又一个覆舟山的黎明即将来临。 霸下迷迷糊糊,趴在小蛋身上,随着他肩膀轻微的起伏,正要慢慢地睡去,猛感到警兆闪现,一股劲风从头顶袭来。 “铿!”雪恋仙剑镝鸣出鞘,在黑夜里打过一道雪白的电光,向上飞挑。 霸下霍然抬头,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扑袭而至,插向自己后背的左爪为了招架雪恋仙剑,不得不中途变招,翻腕弹指一点。 “叮叮”脆响,雪恋仙剑激偏划落,小蛋单膝跪地,用大腿托住叶无青的身躯,左掌凌空拍向对方踹落的右脚。 “砰!”腿掌相交,小蛋身躯一震向右侧倾斜,顺势倒地翻滚。 “啪!”一蓬红色袖影将将走空,在他原先跪立的草地上轰出一片凹坑,委实险到极致。 霸下腾身飘飞,看清偷袭自己的赫然就是无波府府主,冰火双真之一的丹火真君。牠不由得勃然大怒,双目电光暴涨,飙射出两束“火睛光飙”,飞打对方面门。 丹火真君没料到时来年余,霸下道行大进,已能从两眼里射出光飙,惊异地低“咦”一声,愈发渴望把这绝世灵兽收为己有。 他反手掣出冥火凤翅镗“叮叮”激飞“火睛光飙”,右臂微微感觉酸麻,身形亦被震退数尺,悬浮在半空中。 小蛋乘机起身,左手环抱叶无青,右手横剑伫立,暗凛道:“这老魔也来了!” 原来当日小蛋和罗羽杉为毕虎襄助,逃出无波府后,丹火真君窝了一肚子火直闯云幂宫。奈何石玑娘娘早有预料,云幂宫内已然空无一人。 丹火真君一怒之下将云幂宫焚为灰烬,却自忖不是叶无青的对手,终究不敢杀上忘情宫找小蛋算帐。然而私下里,对于龙子霸下始终垂涎三尺,念念不忘。 近日他听闻忘情宫内乱,叶无青身中忘情水毒,由小蛋拼死相护,杀出重围,要前往百草仙居寻找农百草求医。丹火真君登时喜出望外,即刻动身赶来。 抵达覆舟山下,他立即发觉已有不少正魔两道的人捷足先登,隐匿于百草仙居外,想来是忌惮农百草的修为与身分,不便用强,这才苦苦隐忍守候时机。 丹火真君与这些人的目的迥然不同。他志在霸下,更想宰了小蛋出口恶气,并不把叶无青的死活放在心上。 他深知农百草乃天陆正道的十大顶尖高手之一,修为恐尚在自己之上,殊不可辱。但一来利欲熏心,再则估摸着对方绝不致为了个萍水相逢的少年与自己尽全力相拼,只消速战速决,未始没有机会。一旦夜长梦多,赶到覆舟山的正魔两道高手人数越来越众,再想有所作为可就难了。 故此权衡了一番之后,丹火真君偷偷潜到百草仙居外,又在暗中耐心窥觑许久,直等到霸下奄奄欲睡,防备松懈之际,才突然从后偷袭,原本以为这一记钻木爪插落,能够八九不离十将霸下手到擒来,却不意被小蛋拦截。 他一击失手,亦是暗吃一惊道:“难怪这小子能护着叶无青逃出忘情宫,短短一年不见,他的修为居然又有突飞猛进。若不趁早除去,异日定成老夫一大劲敌!” 霸下早先在丹火真君手上吃过亏,见来者是他,心头不禁打起了鼓,冲着木屋里扬声叫道:“农老神医,快醒醒,有人真的来烧你的房子啦!” 但话音落下老半天,也不见农百草在屋里有丝毫回应。丹火真君心中大定,暗庆自己猜得不错,农百草果然不愿为了小蛋与自己为仇作对。 他哈哈一笑,道:“小子,放聪明点,乖乖把霸下交给老夫,我或许可以考虑心慈手软饶你一命!” 小蛋摇了下头,道:“牠不愿意,谁也不能强求。”当下暗运真气,凝神戒备。 丹火真君不屑冷哼道:“就凭你,也敢和老夫争?”挥手推出一卷燃云魔掌,身形随即紧跟其后,化掌为爪飞抓霸下。 霸下全身赤光一亮,爆射出一团“天雷地火”,“轰”地击中燃云魔掌。熊熊火焰迸溅流散,“呼──”地穿越过四周红枫树,竟无法燃着丁点。 小蛋屈指连弹,激射出四缕银丝,直取丹火真君探出的左腕。丹火真君早见识过小蛋能口中喷丝,见他如今居然能用手指激弹,不禁一奇。 他左爪微顿,冥火凤翅镗化作一溜赤芒飞斩银丝。孰知银丝异常坚韧,“啵啵”低响顺势缠上凤翅镗并未断落。 丹火真君唯恐小蛋再施展“周而复始”的心法吸食自己体内的真元,忙不迭翻手亮出累劫扳指,“嗤嗤”光闪如火树银花,沿银丝直烧小蛋左手。 小蛋心念一动,震断银丝,纵身掠剑一式“吾身独往”刺向丹火真君胸口,竟是和他打得难解难分,不落半点下风。 斗了十余个照面,小蛋需用左手环抱叶无青,终究十分不便,局面渐渐吃紧。但他稳守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又有霸下从旁助阵,令得丹火真君一时半刻间竟也拾掇不下。 丹火真君暗自焦灼道:“说不定农老儿正在屋里偷笑,枉我垂名天陆三甲子,连个乳臭未干的娃儿也打得这般费劲!” 想到此处,丹火真君蓦地虚晃一招,抽身退出三丈,急念真言从袖口里祭出三彩竹箩,打算要故技重施,将小蛋和霸下一并摄入箩中,慢慢收拾。 然而小蛋吃一堑长一智,自从侥幸逃出无波府后,他就一直在寻思对付三彩竹箩的办法。而今眼见丹火真君又将此宝祭起,当即抢在对方出手之前扬声振剑,劈开一扇虚空星门,身形迅疾闪入隐遁无踪。 丹火真君愣了下,惊疑不定道:“莫非这小子识得厉害,要借遁术脚底抹油?” 他心念未定,冷不丁星门乍现,小蛋掠身飞凌在三彩竹箩之上,沉腕猛劈。 “喀!”尽避丹火真君见势不妙,竭力催动三彩竹箩闪避,但依旧慢了半步,被雪恋仙剑劈个正着。一串光焰四散,三彩竹箩“嗡嗡”哀鸣,光华大黯从空中栽落下来,无力地遁入丹火真君大袖里。 丹火真君至宝受损,愤恨欲爆,累劫扳指焕放出成百上千朵绚丽火菊,铺天盖地涌向小蛋。 小蛋有怒犀怒甲护身,本无须畏惧,担心怀里的叶无青为累劫火菊所伤,忙闪身退避,雪恋仙剑舞成团团雪光护持周身,不敢有须臾大意。 丹火真君立刻醒悟到其中关键,暗自一喜,催动身形迫近小蛋,冥火凤翅镗火影重重,寒光漫天,招招不离叶无青的要害部位。 形势顿时急转直下,小蛋顾此失彼,全无还手之力。他的修为本就不如丹火真君甚多,这刻被对方抓住软肋穷追猛打,才三五招间业已险象环生,岌岌可危。霸下一次次奋不顾身从旁救援,亦教丹火真君的累劫扳指尽皆挡下,徒叹奈何。 战到酣处,但听丹火真君一声狞笑,冥火凤翅镗崩开雪恋仙剑,令小蛋身前空门大露,钻木爪高举插落,锁向叶无青咽喉。 小蛋无从招架,情急之下惟有奋力拧腰,用身体挡住叶无青,疾催怒犀怒甲护持背心,准备硬接下这一爪。 间不容发里猛听“啪啪啪啪”连声疾响,斜刺里一束青色竹影犹如神兵天降,与丹火真君的钻木爪眼花撩乱地拆解数下,将其攻招尽数化解。 丹火真君长啸退身,腾在空中怒视横挡在小蛋身前的农百草,一脸杀机,嘿然说道:“农老头,你是铁了心要替这小子出头了?” 农百草不答,探神农百草杖虚指地上五丈方圆的圈子,反问道:“看见这个了么?” 丹火真君不知其中典故,微微困惑的点头道:“老夫看见了,那又如何?” 农百草冷冷道:“昨日天陆五大剑派连袂来访,老朽便在他们面前画下这个圈,警告不论谁人胆敢踏入半步,伤害这少年,农某誓不袖手旁观。真君的名头虽响,可也未必有五大派各家掌门的面子大!” 丹火真君暗吃一惊,又瞧了眼地上的圈子,却并不愿在农百草跟前示弱,冷笑道:“农老儿,我真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你的私生子,竟让你如此舍命庇护?” 他本以为此言一出,农百草必然会大发雷霆,含怒出手,故而全神贯注准备应接对方暴风骤雨般的神农百草杖。 哪想农百草声色不动,淡淡道:“你骂完了?” 丹火真君大奇,心道:“农老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忽觉一股微风徐徐拂面,灵台顿感不妥。原来他面北背南而站,这股风却是迎面吹来,大异常理,细察之下,立时觉得晨风花草清香里依稀隐含着一抹异味。 他急忙屏息护体,暗自一转丹田真气,竟似凝结成铅,疑为中了农百草名扬天下的“有气无力散”。 丹火真君面色大变,乘着中毒未深骤然纵身遁入枫树林内,遥遥传音道:“农老儿,山不转水转,老夫他日定有厚报!” 好在农百草只欲将他逐走,并未乘势追击。丹火真君一气远遁三百多里,以免不巧撞上逗留在左近的正道各派,才寻了处荒僻无人的山林打坐迫毒。 他花了半个多时辰,运功将体内有气无力散的药力尽皆迫出,长身而起,遥望百草仙居的方向,恨恨道:“农老儿,老夫一时失察受你暗算,咱们走着瞧!” 他一边御风行出山林,一边盘算道:“这老家伙修为惊人,又占天时地利,兼之一身施药绝技神出鬼没,我势单力薄难有胜望。若在往日,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眼下各路高手云集覆舟山,老夫的手只消稍慢半拍,就会被人先下手为强。可惜冰真人隐居北海,相隔万里,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正感彷徨无计,突然空中一道人影飞降,截住去路。 丹火真君一警道:“此人身法好生了得!”他定睛打量,只见来人乃是一位相貌奇丑无比的老者,身形消瘦,穿了一袭肮脏破烂的红色袍服,背后斜插一长一短两根青铜魔杖,满脸的桀骜狂妄之色,也正瞪着一对精光湛湛的双目打量着自己。 丹火真君心情正糟,冷冷喝道:“丑八怪,还不给老夫滚远点,你想找死么?” 没想到他横,对方比他更横,勃然怒道:“你敢骂老子丑,我劈了你!”右手立掌如刀,赤光如血呼地劈出,一蓬灼烈狂飙直扑丹火真君。 丹火真君不敢怠慢,运足八成的紫冥火罡以燃云魔掌拍出。 “轰──”一记巨响,火光滚涌,罡风迸散,两人齐齐往后一退,均暗惊于对方功力深厚。 丹火真君吐了口浊气,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与老夫过不去?” 奇丑老者“呸”地吐了口浓痰,破口骂道:“龟孙子修为不错,若非老子去年受了欧阳霓那小贱人暗算,真元大损,又岂容你卖弄?” 原来这奇丑老者,正是当日被欧阳霓用计逐出独尊谷的欧阳修宏。他一身真元为黑星玉戒吸食大半,整整闭关苦修了一年多,方才恢复了昔时七八成的功力。 事后他曾数次杀回独尊谷,想找欧阳霓报仇,并夺回修罗熔池,却屡屡受挫,铩羽而归。今次偶听人说起叶无青落魄逃亡,小蛋负师前往百草仙居求医的传闻,他登时动了歪念,想能乘火打劫除去小蛋,更欲从农百草手中夺得若干增元补精的灵丹妙药,以求能早日元气尽按,于是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可欧阳修宏平生极少出门,更不曾离开过漠北,好不容易到了覆舟山地界,却偏偏找不到百草仙居的所在,恰巧撞见丹火真君一人御风行来,即现身拦截,想抓他带路。 丹火真君并不晓得欧阳霓是谁,皱眉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快滚!” 欧阳修宏骂道:“你奶奶的,老子找不到农百草,想找个带路的,偏还撞上你这不长眼的混蛋。要老子滚,你先问问这对青铜魔杖肯不肯!” 丹火真君一听,急忙挥手叫道:“慢,你要找农老儿?” 欧阳修宏双手已摁在青铜魔杖上,瞪视丹火真君道:“你认得他,快说他住哪儿?” 丹火真君思量道:“瞧这丑八怪的架式,绝不是来帮农百草的,多半是和老夫的来意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正愁找不到帮手对付农百草,眼前这位修为奇高又脑筋不灵的丑八怪,正可用上,最好能让他与农百草硬拼一场。” 计议已定,他强自压下对欧阳修宏的厌恶,转颜笑道:“老夫当然晓得农百草住的地方在哪儿,但要看阁下是去找他的晦气,还是去帮他,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欧阳修宏老大不耐烦道:“婆婆妈妈!老子告诉你又怎样,老子非但要找农百草的麻烦,更要杀了小蛋,出我心中一口恶气。” 丹火真君大喜,呵呵一笑道:“好得很,阁下正与老夫志同道合!不如咱们连手,由我领路杀回百草仙居,定能马到成功。” 谁知欧阳修宏狂妄自大惯了,压根不卖丹火真君的帐,瞪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老子当帮手?只管告诉我农百草住哪儿,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丹火真君又羞又恼,正待发作,猛地转念想道:“这人自负凶蛮,正可大加利用,我何必因此动怒?小不忍则乱大谋,且顺着他的脾气,诱他上钩?” 想到这里,他笑意不敛,说道:“阁下修为堪称炉火纯青,老夫深为钦佩,谅农老儿也不是你对手。”他一边说一边留心观察欧阳修宏的脸色,见对方果然神情缓和,流露出自得之意,立刻话锋一转道:“不过──” 欧阳修宏听得正高兴,立刻追问道:“不过什么,别给老子吞吞吐吐!” 丹火真君笑道:“阁下可知,现下忘情宫和正道五大剑派的众多高手悉数聚集在覆舟山下,对农百草、小蛋与叶无青虎视眈眈,摩拳擦掌。” 欧阳修宏不屑道:“那又如何,他们最好别惹火老子,不然来一个杀一个!”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丹火真君假意替欧阳修宏担忧道:“暗中窥觑农百草和小蛋的,并非阁下一人。 他们又焉能坐视你独吞好处?万一联起手来向阁下发难,毕竟也是个麻烦。” 欧阳修宏眨巴眨巴眼,似有些意动,问道:“那照你的意思又该怎么办?” 丹火真君笑道:“如果我们携起手来,便能速战速决,赶在其它各路高手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得手,而后远扬千里,令他们追之不及。” 欧阳修宏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又猛然一瞪眼道:“你奶奶的,老子怎么知道你得手后不会打我的主意。说不准,你也在贪图农百草炼制的灵丹!” 丹火真君连连摆手道:“阁下莫要多心。老夫想要的是那头霸下,至于小蛋和农百草的秘制灵丹,全都归你。怎么样?” 欧阳修宏想了想,道:“老子还是信不过你,除非你先发个毒誓。” 丹火真君毫不犹豫举起右手,指天立誓道:“老夫无波府丹火真君,愿与这位兄台连手行动。事成之后,我只要龙子霸下,其它所有尽遍兄台处置。倘若有违此誓,定教他天雷轰顶,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他这个毒誓发得不可谓不狠,但最后一句里却莫名其妙多出个“他”字。至于“他”是谁,反正绝不可能是丹火真君本人。 欧阳修宏粗枝大叶,半点儿也没品出味道来,嘿嘿笑道:“好极,咱们两个就这么说定了!”抬起右手往丹火真君尚未放下的掌上击去。 “啪”双掌一击,就听不远处有怪笑声传来。 “什么人?”丹火真君与欧阳修宏齐齐呼喝,起身飞扑向左首六丈外的一块山石之后,半空中两道火浪狂飙犹如怒龙吐珠,呼啸轰落。 “轰轰──”飞沙走石,火焰飞纵,两道绝强掌力尽数走空。 一束碧影鬼魅般冲天掠起,在高空划过半圈,冉冉飘落到丹火真君、欧阳修宏的身前,却是一位容貌之丑更赛欧阳修宏的绿袍老妪。正是曾令小蛋和霸下吃足苦头的饕心碧妪。 今次饕心碧妪是应晋连暗中邀约而来,丹火真君为农百草用有气无力散迫退三百里时,她就一直尾随在旁,冷眼旁观,只因找不到十拿九稳的出手时机,这才作罢。待到听闻丹火真君与欧阳修宏立约连手,禁不住见猎心喜,随即故意扬声发笑,现出身形。 饕心碧妪眼角余光观察到那块藏身的山石转瞬之中,竟已被两人雄浑的火罡熔成岩浆,不惊反喜道:“两位仙友,不知老身可否有资格凑上一份?” 欧阳修宏哼了声,丹火真君抢在前头嘿然笑道:“那就要看阁下所图何物了。” 饕心碧妪道:“好,你们要的老身一介不取。我只想从叶无青嘴里撬出点东西!” 丹火真君自然清楚饕心碧妪所指的“东西”是什么,但欧阳修宏脑筋一时没转过弯,脱口问道:“老虔婆,妳到底想要什么?” 饕心碧妪幽冷的眼神在欧阳修宏丑脸上一扫即离,心中愠怒道:“这老家伙言出无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待我得手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他!” 她怫然说道:“忘情八法,莫非这位兄台也有兴趣,要与老身争上一争?” 见两人要起争执,丹火真君忙截住话头,轻笑道:“好啊,看来我们三人所求各不相同,正可通力合作,各取所需。大敌当前,望两位莫作意气之争。” 欧阳修宏不悦地嘿了声,望着饕心碧妪心中道:“老虔婆,老子迟早要妳好看。” 丹火真君察言观色已知两人心意,哈哈一笑道:“两位,咱们这就商量一下如何行动吧。” 且不提这三人如何各怀鬼胎,筹谋诡计,那边的农百草逐走丹火真君后,看了看浑身泥泞的小蛋,皱眉问道:“你给叶无青吃了什么,竟让他支撑到现在?” 小蛋实话实说道:“晚辈体内含有圣淫虫精魄,能辟百毒,便给师父喂了几次血。” 农百草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用神农杖虚指叶无青道:“他曾受过重伤,经脉俱损,力战之下旧伤复发,按理绝难活过三天。” 小蛋一省,回答道:“我还给师父服食过一颗空痕大师赠送的玉京散。” “玉京散?”农百草眼睛一亮,问道:“你还有吗,能否借一颗给老朽看看?” 小蛋点点头,取出瓷瓶递给农百草。农百草小心翼翼倒出玉京散,用双指捏起认真审视了片刻,又将它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合起双目喃喃低语道:“重玄金华香檀、芝更草、百诞龙炎珠、雪山九瓣莲、寒石黄芽” 他缓缓报出一串小蛋闻所未闻的药草名称,到后面语速越来越慢,眉头亦越皱越深,最终喟然一叹道:“云布衣不愧是医道宗师,绝代奇才,这玉京散亦实乃人间灵丹之最。可惜,其中尚有三味药材老朽无法辨出,仅此一项,我农百草不得不甘拜下风。奈何斯人已逝,玉京散也成绝响。” 小蛋说道:“农神医,不如您将这颗玉京散收下,说不定能将它重新配制出来。” 农百草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将玉京散装入瓷瓶还给小蛋道:“此丹为云布衣耗尽毕生心血之杰作,岂同凡响。老朽纵然能破解所有的用材,亦无法复制出它炼制的秘方。况且,诸如重玄金华香檀、芝更草等等用料,无一不是人间罕见的珍稀灵草,穷我余生之力,亦难以再收集到其中半数。你将它小心收好,他日或有大用。”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叶无青祖上积德,自己虽作恶多端,却偏生收了你这样一个宅心仁厚、重情尚义的徒弟。老朽委实是无话可说。” 小蛋恳切道:“农神医,求求您救我师父。我定会劝他改恶向善,放下屠刀。” 农百草嘿然一笑,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让叶无青放下屠刀,难、难、难──何况老夫早有言在先,又焉能自食其言?” 小蛋沉默须臾,忽然问道:“农神医,假如是晚辈中了忘情水毒,您会救么?” 农百草想也不想道:“那是当然”他陡然心中一震,隐约猜到了小蛋的想法,不由惊愕道:“咦,年轻人,你要做什么?” 小蛋笑笑,道:“我终于想出了一个笨主意,既能救师父,也不会让您为难。”掣出雪恋仙剑,在叶无青腕上轻轻一划,顿时溢出紫黑色毒血,滴入自己张开的口中。 一灯如豆,又是一夜来临。 叶无青静静浸泡在一口汩汩冒着半透明淡紫色泡沫的大缸里,肌肤上的毒气已消退大半,只是依旧沉沉酣睡。 小蛋只喝了两口毒血,所以症状远较为轻,经过农百草一番料理后,已恢复如初。随后他按照记忆照方抓药,救治叶无青,农百草冷眼旁观亦不阻止。 待忙碌停当后,两人在桌边落坐,小蛋满头大汗,神情却甚为愉悦。 农百草点燃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浓烈的烟雾弥漫木屋,令昏黄的灯火更显朦胧恍惚。 他悠悠道:“你乱七八糟地抓药,总算也把叶无青体内的忘情水毒迫出了七七八八,残存部分待他醒转后,倚仗精纯的修为运功逼迫,应该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但山下的人一旦察觉叶无青起死回生,却未必肯给你们喘息的机会。” 小蛋抬袖抹抹额头的汗珠,点头道:“晚辈懂得。等师父伤势稍稳,我就带他悄悄逃出覆舟山,找一处无人的荒山野岭好生静养。” 农百草没有回答,深深吸了口旱烟,说道:“适才老朽为你把脉察毒时,发现你经脉内有两股异样真气。一股自是圣淫虫精气,已然渐成气候,但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另一股浩荡醇正,十分古怪,眼下虽稍显微弱,可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只是其成长进展异常缓慢,甚而很不稳定,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小蛋挠挠头,道:“晚辈叫它『大梦真气』,打我记事起,它便一直在晚辈体内,睡着后也不需意念催动,它便会自动流转壮大。但每隔一段时日,这股大梦真气就要发作一次,虽勉强压制了下去,却也元气大伤。就为这个,干爹才带我前往天雷山庄,想从罗大叔收藏的天道星图中寻找出解决办法。” 他说着又详细描述了大梦真气走火入魔时的症状,以及后来运用“有容乃大”疏导爆走真气的情形。 农百草专注地听完,沉思良久道:“把你的手递给老朽。” 小蛋依言将右手放在桌面上,农百草探双指轻按脉门,嘴唇微动似在念念有词,半炷香后方才徐徐收回,沉声问道:“你听说过『灵泉仙流』之说么?” 小蛋茫然摇摇头,农百草毫无诧异之色,低笑道:“老朽不过一问罢了。这个名称莫说你不清楚,环顾天陆亿万苍生,有曾听说过的亦是寥寥无几。而在这其中能够替你筑基洗髓、开源辟流的,据老朽所知,连带一位已经羽化登仙的旧友在内,绝不出三人。可活着的这两位,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们不惜耗损一甲子真元,为你开拓灵泉仙流的缘由。” 霸下听得入神,好奇地追问道:“农老神医,你说的灵泉仙流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农百草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空杯子,道:“这是一个人的丹田,假若它现在是空的,我最多能将壶里的热水倒入里头,令它盈满,但也只能仅此而已。一旦把水全喝光了,这杯子自然又会变空。因为注入杯中的热水是固定的,并不能通过自身繁衍壮大,更无法做到生生不息,无有穷尽。” 小蛋点点头,明白农百草是用杯子和水来比喻丹田与外来真气之间的关系,虽一时还想不通这和自己的“大梦真气”有何关联,但听得仍然非常专心。 农百草接着道:“如果老朽倒入杯中的,并非热水,而是将它的杯底打穿,连接到一股山泉的泉眼之上,你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小蛋眼睛一亮,回答道:“山泉就会源源不绝的涌入杯子里,怎么用也不会干涸。” 农百草用手轻敲桌面,颔首道:“正是!如你我这般,每个人丹田内无不好似拥有一口泉眼,通过终日不辍的勤修苦炼,使之日益壮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拿起杯子,指指杯底道:“可是你的丹田内,却有着两口这样的泉眼。一口是经过你后天努力,逐步开凿的;再一口,却是有人在你初生未满周岁之前,便已为你打通的灵泉仙流,亦就是你所说的『大梦真气』。” 小蛋听呆了,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小肮下方,彷佛那里真藏了两口泉眼似的。 霸下惊讶道:“农老神医,你说得也太玄乎了吧,这怎么可能?” “天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农百草指指小蛋,说道:“有道是『授人以鱼,莫如授人以渔』。魔道所谓的吸精食元之学,与灵泉仙流的神功相比,不啻天差地远,判若云泥。 “那施术之人需以元神出窍,渡入你的体内,并以无上玄功在你灵台上烙下从其元神中炼化而出的一缕神识,而后在你丹田内另辟乾坤,再经筑基洗髓,打通诸脉,输进自身淳厚真元,以作根基。待灵台上的神识苏醒,即刻会进入到先天之境,催动你丹田内渡入的真元运转周天,卓然成形。 “整个过程至少也需六个时辰,若出现丝毫的差池,或者施术者神销形散,或者受术之人魂飞魄散,绝无侥幸之理。” 他长长歇了一口气,唏嘘道:“你们别看老朽说得头头是道,却也仅止于纸上谈兵而已。一般的仙林高手,能将元神祭出肉躯两个时辰,已属难能可贵;老朽自忖,若竭力咬牙强撑,或能维持到五个时辰左右,再多半刻也是不行。替你施术的那位高人,非但要祭出元神,还需渡入你体内开源辟流,其修为之高,着实已臻至登峰造极的地步,老朽只能自叹弗如。” 小蛋久久回不过神,心中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撼,不知觉地问道:“他是谁?” “老朽不能肯定。”农百草回答道:“总之,那人与你定然渊源极深,否则断不可能心甘情愿耗损一甲子真元,冒着如此奇凶大险,甘心为你作嫁衣。而且,此人的修为固然超凡入圣,更需精通灵泉仙流之学,这三者缺一不可。” 小蛋心里一动,思忖道:“方才农神医说过,当世能够通晓『灵泉仙流』大法,并将它用在我身上的人,绝不超出三位。 由此可见,他已隐约猜到了施术者的身分,但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只见农百草放下杯子,继续说道:“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纵然灵泉仙流大法亦不例外。须知,无论什么东西,不是自己的,用起来终归不会顺手。因此,你体内的灵泉仙流在初具雏形之后,就开始不定期地发作反噬。若无大乘级的高手时时在旁护法,以你目下的修为,实乃凶险之极。” 霸下大惑不解道:“既然如此,那给我干爹打通灵泉仙流的人也应当懂得这道理,为何完事之后便拍屁股跑了呢?这不是管杀不管埋么?” 小蛋苦笑道:“小龙,你别胡说,想来是那位高人突然有了急事无法抽身;又或者他另有深意,不是咱们现在所能够揣度。” 农百草却“嘿”地一声轻笑,道:“管杀不管埋,说得好!这老道素来如此,想当年──”他猛然察觉失口,立即停顿住话头,转而道:“小蛋,虽说你如今用有容乃大控制住了灵泉仙流的发作,但终非一劳永逸之法。你想不想知道,如何才能彻底解决你体内存在的隐患?” 小蛋情不自禁地点头道:“想啊。”内心却转念道:“老道?看来农神医其实知道此人是谁,可他既不愿说,我也不能多问,但这人应是天陆玄门的翘楚人物无疑。” 农百草亦同样在困惑地想道:“难怪他十八年前会突然登门拜访,与我一连探讨了整整半个月灵泉仙流大法的心诀,敢情就是为了这娃儿。可眼前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会让他这般耗尽心血倾力栽培,甚而延误登仙之期?” 听到小蛋的回答,他收住思绪,油然微笑道:“倘使有朝一日你能将灵泉仙流与自身的真元水乳交融,合而为一,即可百无禁忌。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真正的解决之道在哪里,老朽也帮不上忙,惟有靠你自身寻找。” 霸下闻言拖长声音道:“农老神医,你这话说和不说有什么两样,自己找?我干爹若晓得怎么找,又何须向你求教?” 农百草没理牠,瞥了眼墙角的大缸中泡着的叶无青,淡淡地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再泡下去,他就该成水煮鱼了。” 小蛋“啊”了声,从沉思中醒转,赶忙起身将叶无青湿淋淋地从大缸里托出,左顾右盼,不知该将他放在何处。 农百草用脚一踢身边的躺椅,道:“就这儿吧。” 小蛋将叶无青躺靠进椅子里,凝目观察他的面色,除了眉心隐隐还透出一丝淡紫色的毒气外,其它地方的肌肤基本已恢复正常,只是苍白憔悴了些。 小蛋稍稍放心,道:“多谢──” 农百草一挥手立刻打断他的话语,肃容道:“你要搞清楚,我没救过叶无青,他与老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最多,你用了我的一些丹药和器具,也都只当是我借给你的。” 小蛋心中感动,不再多说什么,默默无语地向着农百草深深俯身一拜。 霸下百无聊赖打量着桌上的那座小丹炉,奇怪道:“这里面炼的是什么?” “一十八颗『千金茶调丸』,”农百草回答道:“再有六七个时辰也该炼成了。” 霸下咽了两口馋涎,盯着丹炉里腾腾跃动的光焰,问道:“是不是很好吃啊?” 农百草瞪了他一眼,冷然道:“这是老朽为了救治汉州西南七州十八县,数万感染了伤寒恶疾的穷苦百姓而炼制的救命丹药,你说好吃不好吃?” 霸下眨眨眼,道:“吹牛,区区十八颗小丹丸,能救活几万人?” 农百草不屑道:“蠢材,白蚁虽小能溃长堤,顽石固大一无是处。你当我是走江湖卖狗屁膏药的冒牌郎中么?尽那么多废话。老朽只需将小小的一枚千金茶调丸溶入大镬里,尽可供几千人各饮上一小碗。” 小蛋听了,不由大受震动,暗自钦佩道:“这才是真正的天陆神医、万家生佛!” 他望了望窗外的****夜色*(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月上中天已过子时,当下道:“农神医,您的大恩晚辈铭记肺腑,不敢或忘。趁着夜深,我这便告辞,设法潜出覆舟山去。” 农百草“咄咄”敲熄旱烟,问道:“怎么,这就急着走了,是怕连累老朽?” 小蛋被他道破心意,也不隐瞒,说道:“我已想出突围的法子,前辈无须担心。” 农百草哼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决意要走,老朽自不强留。不过,跟着叶无青没什么好,等他渡过此劫,你最好离他远点。这番舍命相救之情,也对得起他的狗屁师恩了。若不然,迟早有一天跟他一样,身败名裂、亡命天涯。” 小蛋点点头,又向农百草一拜道:“我明白了,有劳前辈提点。晚辈离开之后,如果还有人追杀到百草仙居,请您只管告诉他们,我是向东走了。” 农百草面露愠色,道:“放屁,你当我是什么人?要滚快滚,少啰嗦。” 小蛋一笑,抱起叶无青,合着他的双手再对农百草一礼,低声道:“农神医,晚辈去了,您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侧身推开柴门,背影迅速融入茫茫的****夜色*(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里,转瞬间消逝无踪。 “呼──”农百草右袖微扬,拂起一股清风,将柴门重又虚掩。屋里顿显冷清,惟有丹炉里尚汩汩冒出缕缕青烟,间或有一两声“劈啪”的轻微爆响传出。 他放下烟袋,拿起一卷医书挑灯夜读,不经意里光阴飞逝,又是两个时辰。 东方的天际微露鱼肚白,晓风从门窗的缝隙里吹入木屋,悄然曳动火苗。再过四个时辰,桌上的这炉千金茶调丸即可大功告成。 忽然,他放下医书,霍然起身,卷袖摄过神农百草杖握于手中,望了眼桌上的丹炉,推门而出。目光拂视之处,赫然伫立着去而复返的丹火真君。 农百草漠然哼了声,心念急转道:“阁下请的帮手在哪儿,何不一起现身。” 丹火真君暗凛道:“这老儿好厉害,竟猜到我敢二次登门挑衅,必有帮手。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万万料不到,老夫这次是带回的是两大顶尖高手。” 他不动声色回答道:“不错,老夫确有请了帮手助阵。农神医,你我无冤无仇,阁下何苦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开罪正魔两道各路高手?以我愚见,不如退后一步,海阔天空。免得咱们兵戎相见,谁都不好看。” 农百草冷冷道:“丹火真君,好歹你也是两度蓬莱仙会上有数的人物,然而今日所作所为,真正教老朽深感失望。我和你已无话可讲,要人,尽避放马过来。” 丹火真君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容里充满阴冷,说道:“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呜──”山风自林间吹过,飘荡起两人的衣袂,片片绚烂如血的红叶从枝头飘落,似蝶般在空中轻舞飞扬。 农百草蓦地灵台生警,暗道:“不好,果然是调虎离山!”身形一晃几欲快过迎面吹拂来的晓风,飞退向木屋。 “砰!”房顶被人粗暴的用掌轰碎,一道红色人影飞坠,径直迫入木屋里。 “飕”,碧芒乍闪,如鹰击长空雄劲奔放,幻出道道光影极尽玄妙,神农百草杖应声掠至,向破入屋内的那红衣人胸口点去。 红衣人似乎没预料到农百草退得如此之快,不及掣出背后一对青铜魔杖,人在空中赶忙挥掌相拒。 “啪啪啪啪”一串脆响,神农百草杖神出鬼没,始终不离红衣人身前要害,令他全力招架,竟无还手之力。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交手数招,农百草扬声喝道:“去!”神农百草杖顺势变招一挑,红衣人猝不及防“呼”地被激弹而出,“喀喇喇”将墙角的那口大缸撞的粉碎,顿时水流一地。 红衣人这才勉强站稳,双掌封在面前,凶狠的目光略含惊诧盯着桌前伫立的农百草,大骂道:“你个龟孙子!” 话音未落,门外的丹火真君业已飞掠进来,冥火凤翅镗挂动尖锐呼啸,在屋里打过一道电光,直削农百草后脑,竟是不顾身分与红衣人连手夹攻。 农百草并不回头,反手挥杖“铿铿、铿铿”连挡四下,将丹火真君的攻招化解。 丹火真君倏地退到门口,借机打量屋中情形,果不见了叶无青和小蛋,不由又恼又恨,嘿嘿低笑道:“农老儿,叶无青和小蛋去了哪里?” 农百草一翻眼,不客气地道:“我有必要告诉你么?” 那红衣人正是欧阳修宏,他对于叶无青和小蛋的行踪,远不如丹火真君来得关切,一双眼睛直直紧盯着桌上的丹炉,心道:“这小丹炉一看就不是凡品,里头炼制的丹药也必定珍贵的很,说不定就能补回老子让那贱人吸走的真元。他奶奶的,老子今次总不能空手而回,先把这丹炉夺到手再说!” 他惟恐丹火真君变卦,舍下农百草去追小蛋,当即纵声狂笑道:“好啊,先解决了你这老东西,再去找他们也是一样!”拔出青铜魔杖,呜呜鬼嚎闪身劈落。 农百草尽避不清楚欧阳修宏的身分,但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两人刚才交手数招,他已试探出对方招式虽稍显笨拙粗糙,可功力甚是不弱。尤其从掌心里透出的灼热火毒更是诡异犀利,略有不慎就会着道。 眼见欧阳修宏的青铜魔杖兜头砸落,农百草抱定主意扬长避短,不与这莽夫硬拼,施展独步天下的燕行身法往左一晃,神农百草杖彷似鱼翔浅底,从两根魔杖几不可察觉的缝隙间破进,疾点欧阳修宏咽喉。 欧阳修宏自高自大,却绝非笨蛋,见状心头一凛道:“他奶奶的,难怪丹火真君好说歹说要拽着老子入伙,敢情这龟孙子的确不好打发!” 他尽收托大之意,身躯后仰双杖交叉封架。“叮”地一声,神农百草杖高高弹起,农百草身随杖走,侧转到欧阳修宏左首,左掌锋芒毕露,直插对方腰肋。 欧阳修宏一个倒翻闪躲过去,农百草的攻势业已如滔滔大川,连绵不绝地攻到。欧阳修宏先机已失,疲于应付,狼狈不堪,直气得嗷嗷怒吼,七窍生烟。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到门口的丹火真君,见其嘴角含着一抹冷笑,好自以暇地袖手旁观,竟无出手相助之意,禁不住勃然大怒道:“丹火老鬼,你这算什么意思?”心神微分之际,腋下一凉,红袍已被神农百草杖挑破,露出一道殷红淤痕。 丹火真君内心亦甚为踌躇,毕竟他志在霸下,也深知农百草不好惹。如今小蛋既已离去,本应立刻设法追赶才是,可就这么走了又颇不甘心。于是束手在旁,静坐壁上观,想待欧阳修宏和农百草拼得两败俱伤后,再做计较。 没想到农百草委实名不虚传,欧阳修宏一个大意失了先手,十余招间居然被杀得丢盔卸甲,尽落下风。假如自己再不出手,恐怕这老家伙要吃大亏。 闻听欧阳修宏叫骂,他哈哈笑道:“欧阳兄莫要恼怒,老夫这就助你一臂之力!”冥火凤翅镗觅准农百草后心,恶狠狠刺去。 农百草在与欧阳修宏激战时,少说了分了一半的心神在丹火真君身上。灵台映射到背后情形不妙,他一掌迫开欧阳修宏,神农百草杖回点冥火凤翅镗,错步闪身,扬起右腿“呼呼”激出九重幻影,飞踹丹火真君小肮。 三人在屋内走马灯般的越战越酣,农百草的身形却左右不离那张桌子。而欧阳修宏和丹火真君也彷有默契,极力避免误击到桌上的丹炉。 由于有前车之鉴,两人一边屏息凝神与农百草交手,一边全力催动攻势,好令对方无暇施展出神入化的药技。否则屋里空间狭小,一旦药粉散开,想躲也难。 如此刀光剑影大战了三十余个回合,双方依旧不分胜负。饶是丹火真君眼高于顶,素来只将苏真视作平生唯一大敌,此刻亦忍不住暗赞道:“农老儿虽位列天陆正道十大高手之列,但平素仅以医术闻名,少有见他出手。今日这一战,方才知他实至名归,无愧此誉。我又何苦去招惹他?”此念一生,心中顿萌退意,渐渐地朝外圈后撤,招式里攻少守多,任由欧阳修宏大呼大喝与农百草拼个你死我活。 这样一来欧阳修宏压力骤增,他的修为本就不如农百草,兼之元气大伤,又失了护身至宝荼阳蟒带,眼下更加的吃力。 斗到着紧处,小腿又被神农百草杖险险扫中,一个趔趄侧摔出去,恼羞成怒道:“你奶奶个熊,老子要发飙啦!”荼阳掌灌注十成功力,爆发出一团红蒙蒙火浪排山倒海般涌向农百草。 这招看似不可一世,但招式简陋并无出奇,农百草若想闪躲自是轻而易举。但他身后就是桌上摆放的丹炉,却禁不起荼阳掌的蛮力轰击,势必会影响到炉内千金茶调丸的炼制。故此农百草不进反退,直撄其锋,神农杖飞点欧阳修宏掌心。 “砰!”两股巨力一接,欧阳修宏右臂酸麻几无知觉,身躯蹬蹬连退,气血翻涌。农百草的身子亦是剧烈晃动,神农杖上泛起一层殷红光彩,咄咄热流直逼体内。 丹火真君瞧出便宜,无声无息潜到农百草身侧,钻木爪向他的肩头迅即插落。 农百草无暇调匀内息,只得沉肩侧身朝右一闪。突听“喀喀”窗户碎裂,两束森寒碧芒风驰电掣般激射而入,犹如毒蛇吐信,噬向农百草后心。 农百草暗吃一惊道:“竟还有第三人!”生死之间已不容他多想,腾空飘飞,双足点中碧芒。“啪啪”两响,碧芒如惊鸿翩飞现出真身,却是两道环索。 然而农百草尚来不及喘上一口气,猛地灵台警觉,身侧风动。一名身着惨绿色衣衫的老妪凭空欺近,却是运用了“风遁” 之术,扬起细长的鬼爪偷袭而至。 农百草再无法躲闪,剎那里只能运劲硬接。 “噗!”血光四溅,鬼爪深深插入左肩。 农百草低哼一声,整个左半边身躯顷刻麻木。他暗自凛然道:“不好,爪上有毒!”身形一晃,脱出鬼爪,翻身落在木屋中央。 三名魔头鼎足而立,而三人之中,纯论修为无疑以饕心碧妪为首,故而也毫不客气地担任起关键时刻突袭农百草,以期能毕其功于一役的大任。 饕心碧妪收住翠玉双飞燕,将沾满鲜血的手爪伸到嘴边,用舌头津津有味地吮舔,喋喋阴笑道:“农老儿,你的味道还不错!” 农百草漠然望着饕心碧妪没有回答,暗暗运功封住血气。好在他常年接触各类草药,其中不乏剧毒之物,体内自然而然生成抗体,对方的破戮爪虽毒,一时半刻却也要不了自己的性命。然而左肩的伤势颇重,却会令出手大受影响。 他手持神农百草杖,身处天陆魔道三大顶尖高手的包围中,心头夷然无惧,唯一顾念的却是桌上的那炉千金茶调丸。 一旦药丸毁损,要重新炼制少说也需七日之功。而七天之内,又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丧命,那是无论如何也耽误延缓不得。 此刻他如果振声长啸,即可惊动留守在山下的正道五大剑派高手,或能引得他们赶来救援。可农百草一身傲骨,从不在人前低头示弱。他日前又不假颜色将各派宿老逐出百草仙居,这时候焉肯厚颜求救? 饕心碧妪见农百草不答,以为他是怕了,得意道:“农老儿,再给你个机会,说出叶无青的去向,饶你不死,如何?” 丹火真君闻言大急,他本已心生犹豫,但如今农百草重伤在饕心碧妪的破戮爪下,这段仇怨已无可挽回,登时杀机大炽,寻思道:“那两个老家伙居无定所,尽可溜之大吉。老夫却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农百草断绝后患,免得他日后纠集正道人物,找老夫的麻烦。” 他嘿然说道:“婆婆不必再问了,这老儿的脾气臭得很。咱们莫要再给他迫毒疗伤的机会。先解决了农百草,再一起去追杀叶无青。” 丹火真君的话正合欧阳修宏心意,他低喝道:“正是,快刀斩乱麻,先杀了他!”犹如千军万马里的急先锋,青铜魔杖一上一下,自左往右横扫农百草。 “哗──”饕心碧妪的翠玉双飞燕也几乎在同时出手,击打农百草双肩,好令他顾此失彼,无法全力招架欧阳修宏的双杖。 反倒是丹火真君叫得最响,出招偏落在了后面,凝念催动累劫扳指,激射出一串火蛇,“嗤嗤”怪鸣凌空扑袭农百草头顶。 这三人齐齐出手,声势大是不同。农百草左肩负伤尚在其次,他不仅要留神毒气蔓延,还需时时刻刻顾忌着桌上的丹炉,一心数用如何能够,转瞬便险象环生,全凭三甲子精纯的修为苦苦支撑不倒。 饕心碧妪看出端倪,隐隐猜到农百草对丹炉视若性命,不敢有丝毫毁损。她只求寻到叶无青能迫出忘情八法,对百草仙居的灵丹妙药却一概漠不关心。故此一招一式无不有意朝着丹炉轰去,逼得农百草屡次舍命封架。 而越是这样,欧阳修宏和丹火真君越觉得这炉丹药非同寻常,更生出窥觑之心。两人配合着饕心碧妪的攻势,远交近攻,将农百草紧紧困在桌边。 “喀喇”一响,尽避双方都存心避让,但木桌终究承受不起屋内激荡的惊涛骇浪,桌腿断裂,轰塌下来。 农百草手疾眼快,左袖一展卷住丹炉,握在手中,可他亦因此等若自缚一臂,战况愈发的吃紧。堪堪斗过二十余招,“砰” 地大腿上又中了一击翠玉双飞燕,顿时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饕心碧妪乘胜追击,尚不忘招呼同伙道:“留活口,好问他叶无青的行踪!” 突然,百草仙居外一声清啸由远至近滚滚而来,啸音激越悠长,显示高手所为。 丹火真君脸上变色道:“怕是农老儿的帮手来了,速战速决!” 欧阳修宏、饕心碧妪心同此意,不约而同加紧攻势。农百草苦苦护持着左手的丹炉不遭毁伤,短短瞬间身上又中一掌一爪。 “爷爷──”一声惊急焦灼的呼喊在门外响起,倩影一晃农冰衣破门而入,目睹浑身浴血力战群魔的农百草,不由得柔肠寸断。慧心短剑愤然掠出,奋不顾身地扑向丹火真君。 丹火真君听得背后劲风疾响,头也不回反手挥冥火凤翅镗“叮”地崩开慧心短剑。农冰衣毕竟修为相差悬殊,娇躯一震不由自主地往旁侧滑,右臂火辣辣的淤塞。 正这时,一名器宇轩昂的赭衣青年腾空杀到,朗声说道:“农神医,晚辈来迟,望请恕罪!” 一句话间,手中仙剑大开大阖,睥睨纵横,和丹火真君的冥火凤翅镗连抗六招,这才拧身飘落,立在农冰衣身侧,却是盛年惟一嫡传弟子卫惊蛰。 原来忘情宫内乱后,席魉也不忘遣专人星夜兼程赶往翠霞山,向盛年传书报讯。一方面信中语意暗蕴示好赔罪之意,似欲后翠霞派捐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而另一方面则别有用心地点出叶无青身中忘情水毒,多半由小蛋护送前往百草仙居求医的可能。言下之意,自然是借刀杀人,希望翠霞派乘机寻仇,击杀叶无青。 盛年收下书信后不置一词,只按礼数送走了忘情宫专使,但并未即刻召集各支同门下山复仇。 恰巧第二天农冰衣赶到翠霞山,闻知此讯不禁心急如焚,惟恐爷爷受此牵连,引来麻烦,便欲立刻回返百草仙居。 卫惊蛰放心不下,同时也牵挂小蛋安危,便求得盛年首允,护送农冰衣同来。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抵达覆舟山时,正碰上欧阳修宏等人围攻农百草,情势岌岌可危。农冰衣含怒出手,卫惊蛰惟恐有失,亦随即亮剑对上丹火真君。 屋中战事一停,众人齐齐望向农冰衣与卫惊蛰。农冰衣却是见到农百草伤痕累累,面色惨白,芳心直如要绞碎了一般酸痛,扑入他的怀中悲声道:“爷爷!” 农百草的身子险些被孙女一下撞倒,他忙稳住脚跟,心中一凛道:“我竟是要油尽灯枯了!”他勉力运气迫毒,借机喘息着道:“很好,妳回来了。” 农冰衣紧紧抱住农百草,泪如雨下道:“爷爷,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农百草哼道:“哭什么,我还没死。擦干眼泪,别让这些卑鄙之徒在一边看咱们农家的笑话!” 农冰衣一省道:“不错,仇敌未去,现在还不是和爷爷说话的时候!”她抬袖拭去珠泪,飞速取了颗丹丸塞入农百草口中,又伸指连点,封住伤口血脉。 卫惊蛰长身卓立在两人身前,留意着欧阳修宏等人的动静。他年纪虽较农冰衣为轻,但见识阅历乃至心智眼力,却远胜于这位农姑姑。 仅仅一瞥之下,卫惊蛰便已瞧出这三个魔头的修为着实了得,哪怕最弱的欧阳修宏当日也曾杀得自己和农冰衣、屈翠枫九死一生,差点丧命。 尽避时过境迁,经过年余的苦修,自己修为又有精进,隐隐直追翠霞派五支首座,可要对付眼前三人,依旧凶多吉少。 他剑眉一扬,计上心来,不露声色道:“农神医,山下五大剑派的数十位高手即刻便会赶至。他们已猖狂不了多久,您尽可宽心。” 农冰衣一怔,虽说她上山时也曾远远见着了五大剑派的人,可情急赶路并未上前寒暄,那些人亦无赶往百草仙居的迹象,卫惊蛰这话显然不实。 但她迅即领会到了卫惊蛰的用意,颔首道:“爷爷,惊蛰说的没错。等屈掌门他们赶来了,看这帮无耻鼠辈还往哪儿逃!” 丹火真君将信将疑,但山下有正道五大剑派的高手驻扎,则是他亲眼所见,确有其事。他上下打量适才与自己交手的赭衣青年,说道:“你是卫惊蛰?” 卫惊蛰早在蓬莱仙会时,曾与丹火真君有过一面之缘,其时他尚是稚龄,而今相貌大改,倒亏对方还能记得,沉声道:“我是。尊驾强闯百草仙居,意欲何为?” 饕心碧妪没想会节外生枝,半路里杀出了农冰衣和卫惊蛰,又听两人言道五派人马即将来援,更不耐多话,截住话狞声笑道:“要你们的命!”探爪插落。 农百草将丹炉交与农冰衣,低声叮嘱道:“小心保管!”横杖封架,挡住饕心碧妪。 欧阳修宏见丹炉落到了农冰衣手里,一记爆吼道:“小妞儿,把丹炉给老子!”阔步近身,青铜魔杖重愈万钧朝她头顶双双砸落。 卫惊蛰沉肩轻撞,将农冰衣推开尺许,低喝道:“农姑姑,让我来!”任情仙剑斜斜上挑,凝重古朴,气象万千,却是一招天照九式中的“擎天柱石”。 “铿铿!”仙剑击中青铜魔杖,看似是一记实打实的正面硬撼,却暗藏玄机,借力打力,令一长一短两根魔杖不由自主交击在一处,又是“当”的一响攻势尽消。 卫惊蛰乘隙中宫直进,仙剑猛地一沉一转,化作“吾身独往”刺向欧阳修宏前心。 欧阳修宏急忙退身趋避,挥杖反攻。奈何今次狭路相逢,两人的实力已悄然发生此消彼涨的变化,尽避欧阳修宏的功力仍可高出一筹,但招式之巧妙,身法之灵动,较之卫惊蛰潜心修炼了二十多年的翠霞派玄门绝学,未免远有不及。 双方你来我往,一晃眼便是十余个回合,卫惊蛰步步为营不急不躁,和对方打得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欧阳修宏却越斗越恼,毫不吝惜荼阳火气,青铜魔杖呼啸狂舞,将卫惊蛰紧紧卷裹在团团光澜罡风之内,却始终伤不到对手半片衣角。 那边农冰衣左手托护丹炉,仅凭右手的慧心短剑与丹火真君周旋,没两个回合已然香汗淋漓,节节败退。她明白爷爷既将丹炉交付自己保管,里面炼制的药丸势必珍贵无比,不容有失,所以尽避险象频出,仍不肯放手。 幸好农百草腾出了左手,虽肩膀毒伤颇深,却也聊胜于无,挥动神农杖屡次救险,替孙女击退丹火真君的进攻。 时间一长,渐渐形成了祖孙二人合斗饕心碧妪与丹火真君两大魔头的局面,而近八成的攻势皆由农百草奋力接下。 欧阳修宏眼瞧丹火真君紧盯农冰衣,打得顺风顺水好不轻松,而相形之下自己这头却陷入苦战,难见分晓,心中不忿道:“这老鬼自己挑了个软柿子吃,却把难啃的骨头留给老子。他娘的,老子偏不上这当!” 他猛地一声大吼,舍下卫惊蛰举杖直扑农冰衣。农冰衣不及闪躲,只能挥剑招架。“叮”的金石脆响,慧心短剑被短杖狠狠激飞,另一根长杖摧枯拉朽砸了下来。 农冰衣花容失色,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耳听“当”又是一响,农百草舍身急援,用神农杖在千钧一发之际点开青铜魔杖,救了孙女儿一命。 但他背后门户大开,饕心碧妪又岂肯放过?手起爪落“噗”地扎入农百草背心,纵有三甲子的护体真气抵御消解,亦是无济于事。 农百草“嘿”地往前一冲,差点栽倒,唇角鲜血汩汩溢出,竟隐现妖艳绿彩。 丹火真君赶步上前,想再加一镗,骤觉身侧剑气如虹,激愤刺到,只好先顾性命,转腕一挡,架住卫惊蛰的任情仙剑。 “爷爷!”农冰衣一把抱住农百草的身子,望见他背上五个触目惊心的墨绿色深孔,不由心神俱碎,珠泪夺眶而出。 农百草欲待咬牙挺身站住,然而全身一团冰寒麻木,竟像使不上半分的力气。耳畔听到掌风激荡,剑鸣如镝,知是卫惊蛰为保护他与农冰衣,正在孤身力战群魔。 他“哇”地吐了口淤血,藉以疏通胸口积郁,丹田稍稍生出了些许暖意。 欧阳修宏不管不顾,探爪抓向农冰衣玉手中托扶着的丹炉,厉喝道:“拿来!” 农冰衣全副心神俱都专注在爷爷身上,待察觉到欧阳修宏扑来,对方的手指几已触到丹炉。好在她家学渊源,电光石火里右掌本能地拍出,击向欧阳修宏手腕。 欧阳修宏哪会把农冰衣放在眼里,右手青铜魔杖一并,横扫农冰衣纤掌,左爪招式不变,已堪堪抓住了丹炉边缘。 可他尚未来得及高兴,农百草猛从孙女的身前弹起,合身撞入欧阳修宏怀中。“砰”地闷响,右膝结结实实顶在对方的小肮上。 欧阳修宏一声大吼,松开丹炉跌跌撞撞退出数丈,连吐三口热血,脸色惨淡若金,却兀自伫立不倒,恶狠狠瞪视农百草。 农百草却是摇摇欲坠,身上伤口尽皆迸裂,体内真气凝滞涣散,已到了崩溃边缘。他心中一叹道:“强***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若在平时,这老魔焉能接住老朽的膝锤一顶,即便不死也得躺下半年!” 丹火真君见农百草被饕心碧妪的破戮爪几乎穿透身躯,居然能重创欧阳修宏,不禁惊怒交集,燃云魔掌破空轰出。 “爷爷!”农冰衣见状不假思索,纵身而上,想用自己的娇躯替农百草挡下丹火真君的浩荡掌力。 农百草奋尽余力,用神农杖一振弹开农冰衣,喝道:“闪开!” “砰!”汹涌磅#的火浪击中农百草,顿时将他全身衣发燃着,向后斜飞出去。 “咄!”在掌风轰中农百草身躯的剎那,陡然听他沉声一喝,全身光芒暴涨夺人眼目,头顶腾腾光雾喷薄而出,升起一尊神威凛凛的本命元神。 这元神目射精光,悬浮半空,扬手摄过神农百草杖,往虚空一点,左手托在胸前捏诀上引,低喝道:“疾!”丹田真元如潮澎湃,空群而出,灌注竹杖。 元神四周光雾如炽“嗡嗡”响鸣,充盈屋宇,一层层雄浑浩荡的罡风奔流不息,彷佛天地也为之变色,竟是祭起了威震四海的“离草不败诀”! 欧阳修宏怪叫道:“不好,老家伙要发飙!”忙不迭抽身往木屋外遁去。 此刻若丹火真君等人连手相抗,未始不能硬接下农百草的这式“离草不败诀”。可三人无不各自打着小算盘,只盼别人出头抵御,自己则是飞速后退,生恐伤着身上的半根毫毛,又哪里能够齐心协力。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神农百草杖一阵铿锵激鸣,焕放重重光澜,脱手飞空幻化出千百束碧色剑芒,幕天席地分向三个魔头卷涌而去。 “轰──”一声巨响,宛如天崩地裂了般,木屋瞬间崩塌,砖瓦横飞,一团绚烂的碧色光浪砰然爆裂,似将方圆十丈所有的一切都吞噬席卷。 农冰衣心旌摇曳,几要失守,恍惚里感到卫惊蛰的大手握住了自己,一股醇正连绵的翠微真气汩汩输入,顿时灵台一定,稳住身形。 浓烈的光华久久不散,刺得她无法睁开眼睛,依稀听到欧阳修宏和饕心碧妪的闷哼,继而是丹火真君凄厉的吼叫,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兵凶战危里,无端地感受到卫惊蛰手上传递来的热力,还有随风激荡扑入琼鼻的气息,竟又令农冰衣心中一稳,下意识地握得更紧。 然而接连三声众魔的呼吼过后,依旧不见农百草有丝毫动静。农冰衣心头如坠冰窟,勉力舒展灵觉,奋声呼喊道:“爷爷──” 蓦地碧光稍褪,手上一空,卫惊蛰不知去了哪里。农冰衣赶忙睁开眼睛,功聚双目拼命寻找农百草元神的影踪。忽听卫惊蛰叫道:“农姑姑,在这里!” 农冰衣闻声望去,只见卫惊蛰坐抱着农百草的肉躯,一手执剑戒备,一手抵住他胸前注入翠微真气,助空中的元神回返窍内。 可那元神光华迷离,不住颤动涣散,几欲分崩离析,魂飞魄散。卫惊蛰头顶青烟冉冉,竭尽全力救护,仍是不能令元神回归。 农冰衣来不及悲痛,飞身到卫惊蛰身侧,右掌往农百草天庭轻按,悲呼道:“爷爷,你不要死──”也许是这句话发生了效用,元神猛地一振,缓缓汇入肉躯。 残垣断壁外,丹火真君的尸体赫然倒在地上,双眼圆瞪充满惊恐,胸口被神农百草杖贯穿,业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而饕心碧妪和欧阳修宏则是鸿飞冥冥,为“离草不败诀”击伤,胆寒下双双逃遁。 光雾初散,罡风徐歇。农百草眼皮颤了颤,艰难地睁开双目,眸中已然黯淡无光,却又显得异常的平静。他的肉身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似将一腔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