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妖怪砖石砖石需要通讯才能进化的怪物要怎么进化?

| 作者:日缪 小郑在泡桐花的荫凉里等着我,他穿着一件藏蓝色体恤,皱巴巴的黑裤子,脚上一双超市买的凉鞋,手里只拎了个塑料口袋。与他的低调相比,我繁琐得简直像一辆游行花车。我询问他此行目的,他说只是玩,为了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说得好听。那其实是一个座落于汪洋深处的荒岛,地图上找不到,也未曾听别人提起过,只凭一个塞在门缝里的宣传手册。小郑非驴友,他只对特别的事情感兴趣,我觉得那岛上一定有某种东西吸引了他。在我的追问下他终于坦白了,他说岛上有个‘怪坡’。是宣传手册上介绍的。‘怪坡’我倒是听说过,倒在下坡的水会自动往上坡流,可是我不相信真有怪坡,试验证明那是错觉,尤其是一本旅游手册提到这个,那只是为了勾起你的好奇心。小郑说即使怪坡是假的,那岛子总归是真的吧,怪坡次要,ha ylife主要,我们好久没出去散心了。 东海公园的西海岸有个小码头,几艘暖白色的游艇泊在港湾里,四周波光嶙嶙。我随着小郑上了其中一条游艇。船上乘客不多,各色人等都有,拎着冰块箱子的钓鱼客,打扮鲜亮的情侣,还有带着孩子的中年夫妇,小孩儿不听话,制造噪音,或者在船舱里咚咚乱跑。船尾还站了几个人,一个高个男士扛着架摄像机,旁边是个年轻女人,衣领上别着微型麦克,有个穿红衬衣的半老男人冲着他们唠叨,那人留着撮奇怪的胡子,宽度大致在鲁迅和卓别林之间,说话的时候肢体语言丰富,手势颇多。高个子举起摄像机慢慢后退,眯起一只眼睛用镜头对着他,又转向那个女人。小郑说那可能是电视台的人,留胡子的一定是核心人物,估计是个导演,国人普遍低调,一般是不会这么嚣张的。 九点整,游艇离港,驶向大海。我们的座位在最前排,清亮地海水围绕在周围,眼前亮闪闪的。船舱里一共十排座位,一排八个,中间有过道,多数人分散坐着,摄制组的几个人集中在最后一排。 海岸线完全消失之后,游艇渐渐提速,船身抖的嗡嗡乱响。一开始,舱里的乘客们尚觉得有趣,都嘻嘻笑着,不久之后就互相紧抱着尖叫。游艇开得越来越快,在扑面而来的大波纹上不断地跃起落下,简直像发疯。我揪着小郑的衣裳不敢撒手。“你说这速度正常吗?”小郑攥着我的胳膊问道,我说我觉得正常的话就不会揪你衣服了。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黒胖男人睡着了,或许他对眼前的景象早就习以为常,他肥胖的下巴垂在胸前发出鼾声。游艇一阵剧烈的颠簸,胖子猛然从座位上跌下来,侧身着地,他下意识的伸了一下腿,整个身体立刻像陀螺似的转圈。小郑伸手扶他,胖子抓着他的胳膊笨拙地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有些发蒙。 “妈个了逼的!这是载人啊还是载牲口啊?!”他突然破口大骂。那些晕头转向的游客早已不满,有人出头他们就纷纷帮腔。游艇在激烈地谴责声中放慢了速度。胖子颓然坐下,眼睛里仍是怒火。“某些人就是欠骂。”他偏着头对小郑说:“你看船开成了这样,就知道船长一定又犯病了!他们都不喜欢跑这趟线,油耗大乘客少,一趟下来挣不着几个钱,但你总不能把气撒到我们身上吧?……你看,你看。”胖子指侧面船舷,一个女人正趴在栏杆上呕吐。胡子导演在一旁酝酿,时刻准备加入其中。 我回头看了一眼,八十个座位空着大半,的确有些对不起这艘大船。“已经是夏天了为什么游客还这么少呢?” “夏天归夏天,那岛子毕竟太远,去的人一直不多。” “我们也是第一次去,您常跑这趟线?”小郑问他。 “不瞒你说,我家就在那个岛上,我在市里的海鲜批发市场做生意,每个星期都要回岛上进一次货。” “那您对岛上的情况肯定是了如指掌了,您知道有个‘怪坡’吗?” “啥?”胖子没听明白。 小郑拿出旅游手册,指封二的那张图。 胖子歪着脑袋端详了一阵:“怪坡?”他一摆手指着那张图片:“我认得,这就是渔港酒店门前的那条缓坡嘛,怎么又成怪坡了?” 小郑说可能是坡度有些问题,眼睛产生了错觉。胖子说那也没有的事儿,我自小生活在岛上,这些事不会不知道的,那就都是骗小孩儿的,他们居心不良。 小郑听着没吱声,咂吧嘴。我看着他得样子想笑。 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估计离岛子不远了。我听见甲板上一阵高亢的吆喝声,简直象船工号子。抬头望去,见海面上隐约现出一个轮廓,瞎吆喝的人正跳着脚冲那轮廓挥手:“这就是我第二个故乡啊!”胖子悄悄告诉我们,那人是个画家,经常来岛上写生。胖子比划自己的太阳穴:“只是精神好像出了问题,你说正常人哪有这样的?”他忧虑地望着那个枯瘦的背影。 “画家都比较个性,不一定是精神问题。”小郑说着用腿碰我。 “在我看来那就是病啊,据说没点病还搞不了那个!” 听见这话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骂出来。胖子瞅我的脸研究了一阵子,低声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没等我开口小郑抢先答话,说我们是搞化工的。 “原来是你们是化学家!太好了!您知道吗?对于化学知识我可是如饥似渴呀!”胖子架起胖腿往小郑身上贴。“本人经营干品海鲜,加工方面少不了化学知识,只苦于求教无门啊!……你看我这德行就知道了,一个大老粗,自小学习不好,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您谦虚。” “事实如此啊,没什么好谦虚的。” “那您想了解什么呢?” “很简单,对你们这些专业人员来说都是小儿科……您只要给我讲解一下,怎么才能让干海鲜保存时间长又不至于太象标本,只要告诉我一个简单实用的方法就行。” “你说什么像标本?” “我是指可以用来保存海鲜的。”胖子压低了声音:“以前都我们用白糖,明胶,泡海参,后来又用福尔马林,保存时间延长了不少,现在福尔马林是众矢之地了,我想知道除了用福尔马林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方法,我需要一种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方法,当然您得替我保密了,我会给您报酬的。” 小郑赶忙赶忙摇头:“我对食品化学不太了解,恐怕帮不上你。”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只要好看,好卖,储存时间长,其他的无所谓,这对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可不能无所谓,化学可是分工很细的,有机,无机,高分子……对你刚才说的那些……”小郑想了一下,问道:“您刚才说……福尔马林?” “是啊,那东西其实不错,海鲜泡出来之后个大颜色又好,只是……就像我说的那样,太象标本了!都有点失真了,现在知道福尔马林的人也多,有些人看颜色就能判断出来,人家就不买你的了。” 小郑忽然一咂嘴:“唉?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举报你?” “干吗举报?” “你知不知道福尔马林是什么东西?那是甲醛的水溶液,人吃了会中毒啊。” “这个您就别担心了,该稀释到什么程度我有经验。” “你有经验干吗还问我?我是个书呆子,只知道吃了福尔马林会中毒,吃多了还会死人。” “低浓度根本不会致命啊!您不是研究这些吗?连这个还不清楚?” “我告诉你啊,低浓度的***也不会立刻死人,你说一个人少活了十年八年谁知道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你们的那些东西都是怎么进入市场的!” “你听我说,没那么严重,我……” “能害死人的还不严重?你这么干就等于谋财害命啊!” “没——那么严重!自从我做海鲜生意那天起我就没听说有吃干海鲜吃死的!” “是,是,抗药性我们世界第一,这个值得自豪。但是吃不死,那是人家有本事,不等于做那事的人不缺德,等吃死了那天就晚了,现在造假的例子很多,还用我说吗?总是没事没事一出事就死人!……你仔细想想,这是不是谋财害命?” “好好好,我谋财害命,我某才害命,……您真个伟大,怪我没看出来,您是把所有人的罪过都安我一个人头上了,人家食品检查员都不说什么,到你这儿还啥都不行了!……咱不说了!不说了好吧!”胖子灰着脸坐回去,神情焦躁,不久之后终于起身坐到后排去了。 小郑一语不发地痴呆了一阵儿,又起身找胖子。我赶忙拉住他,告诉他这事儿不是你能解决的,该管的人自然会管。小郑焦虑地说:“你不知道,前一阵子我干海鲜可是没少吃啊!” 小岛的轮廓逐渐放大,景物清晰起来,绿融融的山丘开着一簇簇野花,有粗壮的树和低矮的灌木,岸边是一片柔嫩地草地。景色出乎我的预料,一种非人工雕琢的原始美,或许因为偏僻,人少,或者资金缺乏,那些矫揉造作的亭台楼阁尚没有出现在岛上。 游艇靠近铺着青石板的码头,“咣当”一声放下舷梯。游客们起身背上行李拥到舷梯前。那个福尔马林胖子拎着个大背包挤在最前面,下船之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远处有一片灰蒙蒙的房子,他岛上的家就在那里,或许还有那些邪恶的加工点。 邻接码头的是一条铺着红地砖的缓坡,向上有座别致的二层楼,灰色墙壁,绿色窗楞,黑漆大门,门前有大丛植物。这是手册上介绍的那个渔港酒店。小郑取出相机对着酒店拍照,又把我推到镜头前面,他让我打V字手势,我拒绝。小郑说我知道你拗,那OK也行啊。我说到底谁拗,不摆那些姿势不行吗,你脑子是不是吃干海鲜吃坏了?小郑说,那好,你尽量笑笑吧,别跟就义似的。 暖风吹拂着裙子,影子在脚下慢慢膨胀起来,山坡上有股青草的味道。同船来的游客沿缓坡三五成群地向酒店走,那个被胖子称作精神病的画家擦着我们身边赶了过去,他肩头背了一个粘满油彩的大画箱,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进酒店大门,画家直奔二楼。我和小郑去服务台。大堂里的空气清爽宜人,门前有过堂风,墙边的沙发里坐了两个客人,茶具闪闪发亮,他们饶有兴趣地望着鱼贯而入的游客。服务台后面那个接待员看着有些迟钝,举止言语颇让人着急。我们订了202房间,花了好长时间,身后攒了一大群人。 顺着啼嗒作响的仿理石台阶上楼,进入一条铺着地毯的走廊,左边是窗户,能看见海,右边是一排房门。“406,407,411……”小郑寻着房门向前走,口中念叨着,那些门牌看着让人费解,他停下来喊服务员。一间房门开了,抱着床单的女服务员从里面走出来。小郑指着门牌问她,“我们只上了一层就全是四零几了,这到底是几楼啊?”他把房卡递给服务员。服务员瞅了一眼房卡,拂开额前的乱发,粗声大气地说道:“这是四楼,二楼在下面!” “下面?”小郑以为她开玩笑。 “二楼是地下室?!”我惶然问道。 服务员听了这话噗哧一笑,瞅着我声音柔和了一些:“总有人误会,……我们酒店其实是四层的,你们进来的那个大门是开在三楼的。”服务员拉着我走到窗边:“你看,从这一侧看下去是不是就是四楼了?” 高度上判断的确是这样,下面风景如画,是酒店另一侧海滩。 “其实啊,这小楼是建在石崖下面的,从缓坡方向只能看见露在石崖上面的两层,门前那些灌木又把后面的空隙挡住了,所以你们没发现。……但是你们放心,即使你们穿过树丛也不会掉下去的,那里有栏杆的,很安全。” “这可太好了……那我们怎么去二楼呢?”小郑问道。 “直接向前走,拐角有电梯。” 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来到走廊尽头,向左拐,果然看到一架电梯,栅栏式的折叠门,古铜色的漆,有点象老商场里的货运电梯,只是经过一番精心修饰,看着别有情趣。我摸着栅栏门按了旁边的按钮,楼下传来清脆悦耳的一响,接着是一阵嗡嗡声。等电梯的时候,我随意向周围张望着,看到墙壁上有幅画,像是复制的名家作品。画面上是个细长的演奏者,伸着腿,双手一高一低的抬起,头略微向后仰着。 “你说这酒店为什么要靠在石崖上,怕大楼到了?”小郑想起来又问。 “亏你还是聪明人,这酒店一定是石崖下的低矮楼房加盖起来的,你觉得呢?” 小郑一笑:“有道理……我想多了。” “你一贯如此,脑子容易糨糊。” “唉?我发现啊,……每次我谦虚之后你总要数落我几句,我告诉你,以后我可再也不服软了!” “那你最好别说昏话。”我转头看墙上画,小郑抬手掐我胳膊。 电梯叮的一响,折叠门开了,那位画家直着眼珠子走出来。我记得这个人是先我们之前上楼的,不晓得怎么又从电梯里出来了。我斜着眼睛瞅他。福尔马林胖子说他是精神病,这句话多少还是影响了我。画家见我正在看画,抬手指了一下:“是我画的。”听他这么一说,我赶忙贴近画面仔细瞅,的确是手绘,只是画得很腻,看不清笔触。画家打量着我,“这位姑娘也是圈里人吧?一般人是不会这么看的。” 他说话彬彬有礼,正常人一个。“我是学画的,但创作方面只能算业余爱好,您画得真好。”也许我不善恭维,画家听了我的话没有表露出半点自豪。“业余爱好,……是啊,纯艺术没法搞,至于这个画嘛。”他抬手指着画面:“这是酒店老板要我画成这样的,他是我朋友,你说这哪叫画?但是人家就喜欢这样的。”他忧虑地瞅着画,就像看一个罪证。 “我觉得不错啊,刚才一直在欣赏呢。” “别说欣赏,你也是专业的,应该能看出门道,咳!……至于那些人,他们的确分不清油画和年画的区别,你看这颜色不觉得浮躁吗?我本身是喜欢那些有沉淀感,能说明问题的色彩,可他们总说太暗了呀,太压抑啊,不喜庆啊,……我说喜庆?那你还不如贴张年画了,人家说什么?人家说干吗贴年画,我们要的是高雅艺术!……呵呵。” “这毕竟是普通酒店,不能强求他们。” “可是,……他们一直都很挑剔啊,既想给自己贴金又怕丢了什么,你有什么可丢的呢?你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嘛!”画家忽然激动起来:“那些人,我告诉你,他们在观念方面一直很狭隘!”他瞅了瞅我:“我并不是指责朋友,我说的是个普遍现象,有很多东西可以从一个点的模式推测到普遍模式,从局部的色调就能看出整幅画面的色调,你还是学生,不见得能理解这些。” “我理解,而且我早就不是学生了。”为了证明自己不像看着那么简单,我想说两句,但是画家没搭理我,他退后一步望着走廊:“这些画呢,我是一定要收回的,我不想用自己的画装饰一个不喜欢的地方。”他看着我说:“如果你喜欢画画,我建议你去渔村,你知道海啊云彩啊,还有那种震撼的颜色啊,那才是有生命的东西,而他们呢?连什么是活的什么是死的都分不清楚!”画家说罢抹了把乱蓬蓬地头发,口中咕哝了些什么,他转身拐进走廊,沉重地画箱垂在后面。 “有些偏激。”小郑望着画家的背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瞅那幅画。 小郑凑过来问道:“你将来不会也是这副样子吧,一个刻薄的老太太?” “我怎么刻薄了?” “你不是理解他吗?想必是一路人……” “对你来说不入耳的都是刻薄偏激,你脑子真的坏掉了?” “是啊……怎么?” 进电梯下到二楼。开门出来,光线暗淡了不少,走廊里亮着灯,墙壁上有大片的霉绿色。202房间在走廊尽头,一道阳光倾斜在房门上。推门进屋,眼前宽敞明亮,大玻璃窗贯通了对面整个墙壁。我走到窗前,一眼望见了金灿灿地沙滩和墨篮的海水,接着又想起了被我扔在家里的画具。我觉得对于这次旅游,我缺乏应有的期待,简直是流于应付。屋里有两张床,中间隔着床头柜,床对面是电视机,衣柜放在卫生间门前。墙角还有个象模象样的酒柜,里面却是空无一物。窗前的桌子上放着茶具,暖水壶搁在茶几底下,暖壶里有水,打开盖子就冒出一股热气。 “人家并没说这是海景房,可是你看景色多美?”小郑把脑袋探到阳光中。 “普通标间的价格,他们好像并不急于赚钱。” “不急于赚钱是不可能的,也许各有各的方式吧,只是我们不了解。” 小郑伸手推开了窗户,一股略带咸腥的海风扑进房间,我仿佛看见一些无形的花朵蔓延生长起来,到处喜气洋洋的。小郑靠在窗前唱歌。 一楼有扇通向沙滩的大门,出了大门就是202窗口中看到的那片沙滩,右边是海,左边是石崖。时间已经过了中午,灼热地太阳略微偏西,阳光被石崖遮去一半,酒店上两层高耸在石崖之上,下两层躲在阴影中。从这一侧看去,酒店的二三层之间接痕明显,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上两层是后来加盖的。 我拎着凉鞋踩着柔软的沙子向海浪的走。50米之外,阳光格外明亮。小郑说这里的空气太好了,感觉肺子轻飘飘的,他拉着我在海滩上跑起来,我让他闭紧嘴巴,免得肺子飘出去。小郑听了大笑。 石崖下面有个人一直在观察我们,我们向前跑,他随着走,我们回来,他也回来,小郑觉得那人很讨厌,回头用眼睛瞪他。那人站在草坷垃里,肤色黝黑,像是岛上的渔民,他似乎很紧张,双腿颠倒着踩沙子,冲着我们微笑,点头,殷勤得莫名其妙。小郑不吱声地瞅着他,觉得此人很可疑。 示好似乎只为了聊几句,那人见我们看着他,就笑微微地走了过来。“……我们这里景色是不是很好啊?在别得地方可是看不到的!”他伸手指远处露出水面的暗礁。“就在那儿呀……退潮之后能捡到牡蛎,海虹儿,还有鬼蟹子,但是鬼蟹子太小了,没法吃……我们从不吃那个,才指甲盖大。”他回头冲我比划着,眼睛却盯着小郑。“你知道,人少的地方呢,往往东西就多,……人多的东西呢……往往地方就少啊!这道理很简单!”渔民背起手:“这是个科学问题!” “您是不是有事儿啊?”小郑忍无可忍地问道。 单刀直入的问话似乎打乱了渔民的计划,他迟疑了半晌,忽然苦着脸说道:“其实我们也不容易啊……” “啊?”小郑皱眉瞅他。 “你说那些干海鲜吧,都是我们自己吃的,吃不了的才卖给三胖子呢!……上一次那个小谁,……我忘了他贵姓了,他来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这些,您想啊,自己吃的东西还能下毒?那根本不可能啊,但是三胖子买去之后是不是下毒了,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可不敢替三胖子打保票!” “您这是说什么哪?!” “你看!……大伙都知道您来了!” “我来了?”小郑忍不住笑起来:“我来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吧?” “看您说的,您是食品安全检查员嘛!对我们来说可是最了不起的呀!” “哦……我明白了,你是把我当成检查员了,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小郑恍然大悟。 “您认错人了,他不是检查员。”我对渔民说。 “我知道,你们这是不承认。”渔民转头望着海:“那个小谁,……当初来的时候也说不是检查员,可后来就罚我们,你说何必呢?我也知道你们不希罕那点干海鲜,可是现在封海啊,手头上也就剩下这点东西了……”渔民说着转身,像变魔术似的从腰里解下一个口袋:“这是鲍鱼干,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他把口袋往小郑怀里塞。 “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真的认错人了!”小郑赶忙躲着他。 “您别推辞!我跟你说!”渔民一把抓住小郑:“我跟你说啊!别小看这个塑料口袋!这可是上千块钱的东西!!卖钱送人的都不寒碜!!!”他玩命地跟小郑撕扯,激烈程度并不亚于打架。小郑渐渐抵挡不住,不得已使劲推了他一把:“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渔民趔趄一步,伸着胳膊发愣。小郑趁机往回走。 “您贵姓啊?”渔民追着问。 小郑不搭理他,拉着我一路小跑奔回了酒店。 “咄咄怪事哈,我长得像检查员吗?检查员应该什么长相啊?”小郑问我。 “嗯,严肃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公家人似的,笑笑就好了,只要笑笑……” “以后吧!好吧?” 大堂里空无一人,旁边一扇门开着,里面飘出诱人味道。现在是午后1点,早已饥肠辘辘,我们进了餐厅,在窗边找了个位置。我扭头四处观望,发现那位画家也在餐厅,他靠在门边的角落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和他说话,从神态上看两人似乎是老相识。画家嘴里说着,双手慢慢地比划,目光空灵的简直像个瑜珈大师。他根本没看到我。小郑招手叫服务员,服务员走得慢腾腾的。 蒸鱼头,烤虾,灯笼参,一个素菜,小郑来瓶啤酒,好了,多了吃不了。 窗外亮煌煌的,几把阳伞拖着整齐的影子,海滩在太阳底下亮得刺眼,阳伞下躺着个肥胖的男人,他戴着墨镜,肚子上盖着一本画册,一动也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 服务员慢腾腾地走来走去,菜上齐了,我吃饭,小郑吱吱地喝啤酒。 随着一阵推拉椅子的嘈杂声,摄制组一行人叮叮咣咣地挤进餐厅,高个子摄像师抗着机器对着餐厅一通扫。摄像师放下机器回头跟那个胡子导演说了些什么,导演向我们这边看,我担心他会请我们离开。好在镜头又转向了别处。跟画家聊天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站了起来,镜头随即对着他。画家起身站了一会儿,随后悄悄出了餐厅。那位端庄地女主持人走到了镜头前和那个中年男人热烈握手,主持人一口一个“黄经理”,原来那男人就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我仔细的看着他,此人中等个头,黄脸,相貌平平,举止小心翼翼,这形象多少有些让我感到意外,或许那个另类的栅栏电梯让我产生了误会,他比我想象的年龄要大一些,也沉稳得多。他抹了抹头发,正正衣领,规矩地站在摄像机前。 镜头前的女主持人忽然活跃起来,好像瞬间小了十几岁,她天真地说道:“我发现啊!您的酒店真是太——有特色了!这个环境让我联想到了世界上那些著名的旅游圣地啊,……还有这些精美的菜肴,真是太好吃了!对于广大的食客来说这可是难得的享受!绝对可以好好的饕餮一把咯!”她冲着镜头挥小拳头,接着把话筒塞到经理面前。黄经理谦虚地微笑,尽量把言谈方式往主持人那边靠。 “啊!是的!那个,……我们的酒店的确很有特色!最重要的是,我们的食材都是最新鲜,最干净的,这是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赐予我们的优势!我们的菜都是讲究原汁原味的,纯粹的一个鲜字,海鲜嘛,最讲究的就是鲜了,而且我们一直致力于把最好的服务奉献给广大的顾客……虽然呢,我们的地脚有些偏僻,但是我们的……” “卡——”胡子导演低拖着音吼了一声,他走到经理面前:“地脚偏僻就不必说了,咱们要说交通方便,是吧?一趟船就到了嘛!还有……这是一趟浪漫的海上之旅!有游船!有美丽的大海!有地道的渔家姑娘!要说这些,OK?”老板顺从的点头,导演退回去。 “开始。” “我们这里呢,交通方便,有美丽漂亮的这个,地道的大海,这无疑是一趟非——常浪漫的浪漫之旅!” “好!OK!”导演喊。“下面,我们去厨房,您都准备好了吧?” 经理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点头:“妥帖了,呵呵。” 一行人拥进厨房。画家从门外溜回来,重新坐回角落。 “老板最后说的那句话有语病啊,导演怎么给过了呢?” 小郑抿着啤酒看我。 “地道的大海,……非常浪漫的浪漫之旅?”我忍不住笑起来。 “是吗?” “……” 一排阳伞在阳光下呆杵着,除了那个睡着的胖子独占了一把,其余的都空着。阳伞有些旧,插进沙地的部分满是锈蚀,热风一吹摇摇晃晃的。我在伞下铺了块浴巾,小郑把衬衣丢在上面。 “吃饱了下水游泳,享受呵……”小郑欣喜地从口袋里掏出泳裤。 那群黝黑的笑脸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跟前的,本来他们在远处一片烟雾中走着,他们笑得真诚而灿烂,看起来并无恶意。“又来了?”小郑提着裤子看他们,有些厌烦。 “您干吗不进村呢?”一个的中年渔民向小郑伸手。 “进村?”小郑提着裤子,倒不出手来。 “是啊,您还能永远不见我们?”一群人都咧嘴笑着。 小郑系上腰带,寻思了一下:“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什么来的,因为上午已经有人找过我了。”小郑皱着眉瞅着那几个人,“我想打听一下,到底是谁告诉你们我是检查员的?” “这个不用告诉,检查员上岛村里人自然知道,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想略表心意。” “我倒是很想接受你们的心意,但我毕竟不能骗你们,是吧?……我再跟你们说一遍,你们认错人了。如果你们觉得认错了也无所谓,那不管送东西还是请吃饭我都没意见。” “……您不是今天早晨来的?” “今天早晨来的人多了,也许是别人,也许根本就是你们搞错了。” 几个渔民听了小郑的话拿不准主意,收起笑容低声嘀咕起来。 “错了?” “错了,谁说是他?” “老奎。” “那到底是不是呀?”渔民们一齐扭脸瞪着小郑。 “那死老奎就知道瞎吵吵!” “老奎只是传话,起初是三胖子说的,他说在回来的船上遇到检查员了。” “唉!人家三胖子可从没说遇到检查员啊,我听得一清二楚,他只是说有人在船上骂我们,说我们谋财害命。检查员来岛上他也是听别人说的。” 小郑觉得似乎找到误会的根源,他打断渔民的对话:“我先澄清一下,谋财害命那话的确是我说的。”渔民愕然地瞪他。“但我不是检查员哪,一定是有人理解错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一个年轻渔民突然迎着小郑跨过来,口气硬得像撇过来一块砖:“既然你他吗的不是检查员,那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小郑奇怪的看他:“……我没掺和呀,这不是你们来找我的吗?我得澄清事实啊!” 年轻渔民好像受了天大委屈,捏起拳头,眼睛瞪得像铃当似的。那个中年渔民赶紧推开他:“您别见怪,这话不能不让我们生气,要说我们谋财害命,那可真是言过其实了,……你也知道,如今打鱼不容易,那些大渔业公司一网下去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又封海,村里人都靠这点干海鲜过日子呢,您怎么能诬陷我们呢?” “咳!那只是闲聊说起来的,您干吗当真啊?我并不是说你们哪!” “您不当真,我们可当真……对你们,我们真是以诚相待了,恨不得掏心窝子,但你们不能总这么紧着折腾我们吧?一会儿这有问题,一会儿那有问题,我知道你们瞧不上渔民,可谁也不喜欢被人家误会啊,你说我们拖家带口的都不容易,毕竟是没办法的!” 小郑无可奈何,紧着解释:“我很同情你们的,责任都在检查员,看你们这个状况我就能了解到这一点,他们不按规定办事,绝对应该处理……但是呢,这事情实在跟我扯不上关系,我是没想到一句话能给你们造成这么大误会。” “这么说……您真不是检查员?” “不是。” 不管好事坏事,预想落空总是让人泄气,各种准备好的对策瞬间作废。渔民们蔫头耷脑的站着,没一点精神。中年渔民望着码头出神,口中低声念叨:“按说这检查员也该来了……上次送的那些东西该吃的也吃了,该卖的也卖了。”他顺着眼皮瞅着小郑的肚子:“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小郑怕重新发生误会,只是谨慎的点着头,什么也不说。渔民索了片刻,又说:“虽然你们不是检查员了,但是毕竟误会你们一场,我很过意不去,我想请你们到家里坐坐,吃个饭,就算是赔罪吧,……而且,你们来得也巧,明天我们村里有个法会,这法会可是几十年一次的,很热闹。……如果你们想去看看,那到村里找我,……我姓贾,叫贾贵,村里人都叫我阿贵,你们在船上遇到的那个胖子是我弟弟,他一直都夸您知识渊博呢!” 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事情果然是那个死胖子引起的。我端详着眼前的这个渔民,他的相貌与那个胖子确有几分相似,只是他很瘦,个子也矮一些,眼角有刀刻似的皱纹。 “那谢谢您了,有时间的话我们一定去!”小郑敷衍着,希望他们快点离开。 中年渔民点点头,退开一步又端详小郑。“那我就不再打搅了。”说罢,他招呼其他人回村。 渔民渐渐走远了,没进烟雾中,小郑松了口气。“都是那个福尔马林胖子作怪,我在船上说的那些话得罪了他。” 火辣的阳光晒得皮肤有些疼,我换了泳装下水。小郑水性好,扎进水中象条鱼似的,我却笨得像海蜇。那个睡觉得胖子醒了,坐在伞下望着海面,沙滩上游人稀少,有些冷清。游了一圈回到岸上,我扑在温热的沙子上取暖,小郑坐到旁边,亮晶晶地水珠顺着脊梁往下滚。胖子站起来活动脚踝,穿着花裤衩的晃来晃去,我以为他要下水,胖子活动了一阵之后忽然坐下了,看来他只是腿麻了。他望着我们,向这边靠,好像有话要说。他摘了墨镜,一双不大的眼睛漆黑有神,像小鸟似的瞪着,只是他说话的腔调很奇怪。“泥们好啊?” 小郑扭头看他,笑笑:“嗯,……你好。” “刚才发生冲突了?……那些渔民好像很激动,我还以为要打架,差一点就报警呢!” “是他们误会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小郑端详着神秘的胖子:“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华裔荷兰人。” “哦,我说听着有外国口音呢,您在荷兰呆了很久吧?” “我是在荷兰出生的,我爷爷那辈子就出去了,他是个学者。” “哦,那你汉语说得已经相当不错了。” “小时候总说呀,……被逼着说,不然坐在自己家里也像个客人似的,父母在家里兜汉语。”荷兰人笑了笑。 “……回来之后还习惯吧?” “语言没有障碍那就没问题,再说,这里是故乡嘛,感情上很容易接受!” “那您怎么来这儿了?这岛子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连我们都是刚知道的。” “唉?这个岛子名气可是恨大的呀!泥们真不知道?”胖子语速加快,外国腔越发浓重:“这是个不明事件的夺发地区之一,在实界上,很多网站都有记录,就是这里!”胖子竖着手指头往地上指。 “您是指怪坡吧?” “怪……破?”荷兰人摇头:“那个是假的,我在房间里找到一本他们去年印刷的手册,上面说岛上有神秘生物,你看,今年又变成怪坡了,都是为了招揽游客的。……我说的那个不明事件是一个古老的仪式,那个仪式在这个岛上已经保留了上千年,很多网站上都有。那是一个传教士的书记载的,资料比较可靠,啊!……都是一百年前咯!” 我和小郑听得满头雾水,但是没接着打听。胖子重新戴上墨镜。 也许是水土的缘故,异国出生的胖子不知不觉的长出了一副异样的相貌,他的轮廓看着就像个壮实的洋人,宽大突出的下巴,尖鼻子,脸上有青絮絮的胡茬子,胳膊腿上都是黒毛。他侧过脑袋胳膊搭在膝盖上,墨镜遮着眼睛,嘴巴上带着神秘地笑。 在水中玩的太久,浑身酸痛,我穿着泳装直接回了202房间,马马虎虎冲了个澡,躺下休息。天色渐渐黑下来,我心中有些忐忑。晚饭没吃,直接睡了,夜里做了个梦却记不起来。第二天一早,光线并不似想象的那么强烈,海上有雾,窗外朦朦胧胧的。小郑没有看到盼望已久的海上日出,他坐在床边神情郁闷。 “去渔村吗?”他问。 “你敢去?不怕被当成检察员?” “昨天那个渔民说村里开法会,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真想看看。” “那是迷信……”我口齿不清,并没有完全清醒。 “你想不想去啊?” “等一会儿的……我现在……那个。”又要睡着了,小郑的脸正在向上飘。我听见他笑起来,鼻尖上凉丝丝的,他把烟盒搁在我鼻子上。我勉强爬起来,木怔了一阵儿,然后看表,8点钟。小郑倚在窗前看风景,嘴上叼着烟卷,有光亮照着他,墙角有块模糊的影子。 早餐吃粥,还有咸蛋,酱豆腐,各种凉菜,有一种胡萝卜丝拌白菜很好吃。昨天晚上没吃饭,肚子早就饿了,我昏天黑地的吃了很多。 摄制组的人也在餐厅吃早饭。胡子导演坐在一张大圆桌后面,旁边的摄像师哈欠连天,女主持人也是无精打采的。导演忽然抬起眼皮,说起了昨天晚上某人诈胡的事,摄像师赶忙解释,说是困得厉害没看清楚。导演说你要是赢了就看清了,一输就看不清。摄像师又解释,并说导演有意败坏他名誉,他的牌风向来正派。女主持人听着扑哧一声笑了。桌子上满噔噔的,几个人却不动筷子。摄像师回头看我们,对导演说了些什么,导演垂着眼皮点头。摄像师起身擦嘴,提了提裤子,收拾利索了就径直向我们走过来。 我们含着胡萝卜丝看他,有些诧异。 摄像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态度谦恭,言词却是例行公事:“您好,打搅你们一下,我们是小岛风情摄制组的。”他把名片递给小郑。然后在一旁坐下,和桌子保持了一段距离:“您二位也是来旅游的哈?” “是。”我说。 “不知道您二位愿不愿意配合我们一下,做个临时演员呢?昨天我无意中拍到了你们,觉得你们形象比较上镜,因此想让你们协助一下,拍几个花絮,你们放心,不会耽误太多时间,都是些简单镜头,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吧,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我们?这个……真没想到啊,可是我们没有这种经验哪,表演什么的。” “不不不,您误会了。”摄像师说:“这并不是电视剧,不需要表演,你们只要玩着,允许我拍一下就行,你知道这里的人,……咂!……实在太少了,所以我们想拍的话必须得让你们知道。本来是想请两个演员过来的,但是现在看来,时间不允许了。” “既然这样,……那好啊。”小郑看我。 “行啊。”我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根本没想到的。 小郑把自己的手机号写给了摄像师。摄像师恭敬的接过去,表示感谢。摄像师回去重新坐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仍旧和导演争论诈胡的事儿。 “是不是有点白使唤咱的意思啊?”小郑反过味儿来说。 “那就白使唤嘛!很多人想上电视还没机会呢!”我的脑袋中的一根隐藏了很久的神经忽然亮堂起来,而且越来越亮,我近乎喜形于色。 “你……还做明星梦呢?”小郑看出来了。 “是啊,怎么的?” “我打算要点报酬。” “得了,你要报酬人家就找别人了!” “那就让他们找别人嘛,……我是担心,如果他们一拍好几天,那我们什么也甭干了。” “美的你啊!摄像师不是说了吗,也就十分钟的事儿!” “你是不是觉得不过瘾?”小郑麻木不仁地问道。 我恶狠狠白了他一眼。 摄制组的人回去玩牌了,不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工,小郑对上镜头没多大兴趣,惦记着拍电影的只剩下我了。 门口有个肥胖的大黒脑袋向餐厅里张望,我认出是福尔马林胖子,赶忙伸手推小郑,我担心胖子因为奸计没有得逞,特地跑来寻仇了。小郑看见胖子也是一愣。福尔马林胖子看见到我们之后,仔细瞅了一阵儿,黝黑的脸上忽然开出一朵鲜花,他大步跨过来:“哎呀——!让我好找哦!”他的态度异乎寻常的亲热,唬得我们不得不跟着喜笑颜开,他一坐到椅子上,就像看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实在抱歉!那些人又来打搅你们了……那些人啊!”胖子摇着头:“一辈子都生活在岛上,没见识,总是怕这怕那的,我的确是说了些您在化学方面的丰富知识!但是村里人理解错了,以为来了检查员……这其实都怨我!抱歉抱歉!” 小郑客气地说:“我已经跟你哥解释清楚了,不必介意,已经没事了。” “的确没事了,的确没事了,……那我今天为什么来呢?这些渔民哪,都是个实在人,昨天我哥跟你聊了几句之后,回去就说你这人好,能向着渔民说话。……到底是不是检查员并不重要,关键是你人好,所以呢,他想让我来请你们到家里吃个饭,我知道在你们看来,这可能有点意外,但这些渔民都是直肠子,他们可是实心实意地想跟你们交朋友,我看二位不妨……” “我们可能没时间啊……这个,一会儿还有人找我们办事呢。”小郑认真地说。 “办事?”胖子身子微微后仰,沉吟了片刻,眼睛连续眨巴了几下:“这么说,……您真是检查员?” 小郑听了胖子的话,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我都糊涂了,您到底是不是……”看小郑笑不可抑的样子,胖子渐渐惊骇起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怎么就认准了我是检查员呢?” “那您到底是哪个部门的领导?” “你说我长得很象领导吗?……我们在船上聊天的时候说到了福尔马林,我说用福尔马林泡海鲜是缺德的,对不对?”胖子点头。“那就完了呀,这根本就是无意中的话,……我可不知道你回村之后说了什么,怎么那些渔民都把我当成检查员了呢?还觉得我诬陷他们!” “您别生气,别生气,要知道,我还奇怪呢。”胖子一拍大腿:“回村之后,我只是说在船上遇到一个人,他说用福尔马林泡海鲜是谋财害命,就是这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就变成来了检查员了,我还以为有人核实过了,所以到最后啊,连我都把你当成检查员了,你说这事儿……”胖子呵呵笑起来。“这些渔民就这么奇怪啊,总是自己吓唬自己!……其实也怨不得他们,那些检查员时常偷着跑到岛上,村里人又总能知道他们来了,你说那些检查员啊,走的时候都是大包裹小卷的往回带,既然你不是检查员,我也不避讳跟你说这些!你不知道啊,那简直是抢截啊!” “抢截?”小郑说:“到底是人家抢,还是你们主动送呢?据我所知那些渔民可是很喜欢送人家东西的。” “咳,……他们私下兜不给!结果呢?老张家偷偷给了,老李家也偷偷给了,剩下几个没给的就等着挨罚。……你看,人就是这德行,这样下去谁还敢不给呢?给晚了都不行啊!”胖子说罢起身:“得了,事情跟你们的确没关系,我也不多说了,我来这一趟就算是赔礼道歉吧。”胖子想走,琢磨了一下又说:“误会的事儿咱就不提了,……我哥的确想让你去家里坐坐,我看二位不妨就去一趟,一来呢,误会你们一场,算是补偿吧,二来呢,今天正好赶上法会,兜法会的时候有岛外人进村能带来好运气,当然这都是迷信了!……但他们毕竟是一片诚意,如果二位不嫌弃话……” “哪的话,怎么能说嫌弃呢?”小郑转头看我:“那我们……” “那就去一趟,但可能随时得回来,摄制组会找我们的。” “原来你们是演员哪!”胖子恍然大悟。 小郑听了彻底笑跌了。 见小郑笑得抽筋,胖子丈二和尚似的说道:“您可别笑,在我看来,你们简直是太神秘了,……先是化学家,再是食品检查员,如今又成了演员。” 小郑一个劲摆手:“事情都是你自己想象的,咱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乱。” 略微收拾一下,离开酒店,我们随着胖子向远处那片烟雾走去,灰烟里裹了大片暗浊的屋顶。 渔村座落在紧邻着沙滩的坡地上,那是一片错落的低矮房屋,大部分房子斑驳破旧,偶尔有新近粉刷的墙壁。与田野中的乡村比较起来,渔村的房子相对密集一些,因为他们的工具都摆在沙滩上,那里扣着一大排颜色朽暗的木船。 村里锣鼓声震天。福尔马林胖子跟村口的一个渔民打招呼,渔民含糊地应着,眼睛却骇然地望着我们。进村了,一条狭窄倾斜的村道,两边是低矮的院墙,墙头上搭着破旧的渔网,有些干燥的蜊壳子挂在网上,四处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腥气。屋檐下挂着成排的干鱼。据我所知,夏季是不适合晒鱼干的,太阳虽好但是湿度太大,鱼会腐烂,可眼前的这些挂着的干鱼却齐整光亮,连个苍蝇也不招。小郑低声对我说:“他们真的用福尔马林呢!这么热的天儿不招苍蝇,这些渔民撒谎,我都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了!” 有个小孩儿倚着院墙瞅我们,嘴唇上挂着闪亮的鼻涕,他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食品检查员来啦!”随着喊声,前方的锣鼓声随之稀落,不久之后戛然而止。村道上静得怕人,一群脑袋从远处的一座院子里伸出来。胖子赶忙冲他们摆手:“不是啊!不是啊!错了,这不是检查员!”他瞪那个小孩:“再瞎吵吵我揍你啊!”小孩不怕他,咧着嘴傻笑。 锣鼓声重又响起来,又伴着一阵嗯嗯啊啊的唱经声。 “大和尚正念经呢。”胖子说。 “这是为什么事儿办法会啊?”我问胖子。 “升仙。” “升……仙?”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是说有人要成仙?” “可以这么说吧。……当然,那都是迷信的。”胖子慢腾腾地走着:“……传说我们岛上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得感应,具体是什么样的感应,只有升仙的人自己知道。从上次升仙算来,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有人说时间差不多了,可能又会有升仙的,只是不知道谁家会有这个福气。……我们邻居老王婆子自打一个月前就说得感应了,整天瞎吵吵,就像发癔症似的,找人推算了年月日,说是今天。” “怎么个升法?”我接着问。 “就是……能预知自己死的时辰,准确到一分钟不差。” “还有这样的事?”小郑咝了一声,浑身的不自在。 “谁知道呢,岛上渔民都信这个,尤其是那些老人……上次升仙的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只记得那几天整个村子都神叨叨的。也许我接触外面的机会比较多吧,我并不相信这些,只是觉得渔民现在没事做,除了推牌九玩麻将,也没什么其他的乐子,升仙大法会在岛上跟过年差不多,他们正好乐呵一下,不过就是个仪式。……村里人为了这次升仙准备了半个多月,今天是家家跟着喝喜酒,如果老王婆子升仙成功了,凡是喝了喜酒的就都跟着沾光,此后还要供老王婆子的牌位,最后把牌位请进升仙祠。” 走近了那座院子,吹打声震天,空气都跟着震动了。 “我家就在老王婆子隔壁,可能吵点,不过要是她成功了,我家也是得福气最多的,你们也跟着沾光啊!”我和小郑随着胖子进了旁边的一座院门。墙头另一侧人影攒动,有人摇头晃脑的奏乐,更多的人隔着院墙望我们。两个秃头和尚一弓腰一弓腰的拜佛,黝黑的面孔跟渔民们差不多。 “听说村里早就有出租屋了,看见我们不该这么好奇吧?”小郑瞅着墙头上那排直勾勾的眼睛觉不自在。 “实在抱歉哪,村里人都知道我是去请检查员的,把你们带来了,又说不是检查员了,他们肯定糊涂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们随着胖子进屋。屋子里黑漆漆的,有一股呛人怪味。灶台边搁着一大团蓬松的干草,好像气味就是那团东西发出来的。胖子见我瞅那团干草突然笑了:“奇怪吧?……那是一种海草,晾干可以当柴禾烧,以前我们用这个生火做饭呢。现在大家都用煤气罐,烧海草的大灶是煤气跟不上的时候才用的,这种味道我也是好久没闻了……难闻哈?” “还可以,只是不习惯。”人家的喜庆日子我尽量不触霉头,但是那味道的确是铳人天灵盖,简直象一头死鲸鱼发出的味道。我强忍着眼泪,尽量不背过气去。 进里屋,一群个渔民正围着一张大方桌。“来了!来了!”有个人起身打招呼,是胖子的哥哥,昨天见过的那位小名叫阿贵的中年人。他向我们挥了挥干瘦的胳膊。 “我现在正式宣布啊!”胖子站到门口大声说道:“人家根本就不是检查员,以后不许再去打搅人家!”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渔民们彼此注视,交换眼神。 “那些王八羔子不来就对了!”一个黑黝黝的壮汉突然活跃起来,他拍了一下桌子,端起了酒杯。 “来不来的也不是你说了算哪。”旁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话。是个孩子,口气却成熟得像老人家似的。 “开始喝酒!”壮汉不搭理他。 “老奎啊!我说你怎么那么没规矩?”阿贵斜眼瞅着他:“客人还没坐呢,你喝啥酒啊?!”叫老奎的那个壮汉无趣的撂下酒杯:“我这不是高兴吗?”阿贵乜斜了他一眼,拍自己坐的条凳:“来,坐!”。他推那个老气横秋的孩子:“你到外面去,一个小崽子跟着凑啥热闹!”周围黑黝黝的面孔一齐笑起来,那个孩子在村里似乎颇受宠爱,大家都喜悦地看着他。 “我啥时候才算大人哪?”孩子赌着气向门外走。 “等你当上食品检查员那天吧,要不然你别想坐这桌儿。”屋里人又笑,桌子对面有个人一直没动,像雕塑似的坐着,他用胳膊撑着腮帮子瞅着我和小郑。我仔细一看,居然是那位画家。 “唉?您怎么也在这儿啊?”我勉强的跟他打招呼,画家此时的神态令人厌恶,懒洋洋的眼神好像正蔑视什么,似乎是怪罪我没看到他,他盯了我半晌,慢悠悠地开口:“我搬村里住了,……这儿多自在?我再就跟你说了,想画画就一定要来渔村。”他回头从柜子上拿酒瓶,自己满上,看起来他就象家里的一个成员似的,很随便,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阿贵从画家手里接过酒瓶,挨个给倒酒。屋子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酒香。上菜了,一个黝黑漂亮的女人抓着一把筷子进屋,她大着嗓门让一个挡她的人把胳膊挪开,众人讨好地笑着,这女人好像是阿贵的老婆,我听胖子念叨着——嫂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满满一桌子,鱼,蔬菜,海参,海胆。海胆还是活的,刺在动。很多人都喜欢吃活海胆,我没尝试过,看着那些活动的刺我觉得难受。那些经验丰富得嘴巴淅沥呼噜的把金色的肉喝光,空壳丢在桌子上。“女娃子多吃些!不要客气啊,就跟在自己家一样!”阿贵劝道,他想给我夹菜,举起筷子又放下了。那个黝黑的老奎,酒杯扣在嘴巴上眼睛瞄着阿贵,又瞅着我。小郑一言不发,他很不适应这种嘈杂的场面,看脸色就象晕车似的。老奎伸胳膊给小郑倒酒:“听说你不是检查员不知道我多高兴啊!只要不是检查员,那就是我的朋友!” “你们为什么那么怕检查员呢?”小郑问道。 老奎斜了小郑一眼:“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看老奎那阴森森的表情,我很担心他说出黑店或者人肉包子铺那样的话。 “我们这里就是干海鲜的加工点啊,不是黑加工点也差不多,上了电视就变成黑的了,现在还没上电视所以不算黑!”老奎说得颇为得意。 “你胡说八道啥呢?!”阿贵忍无可忍的骂他:“咱这是黑加工点?既然是黑加工点,那食品检查员来这儿干什么?直接把作坊封了不就完了吗?……我真没见过,还有故意损自己的,……你看!”阿贵指着老奎跟小郑说:“他象不象个傻子?” “我这是实话!说实话就是傻子?”老奎很愤怒,但是明显不敢造次,他的大白眼珠子冲阿贵狠狠的翻了几翻。 阿贵平静了一下,喝了口酒,“你问我们为什么怕检查员……昨天我跟你说了,我们全村人都指这个干海鲜过日子,检查员来每来一次我们就损失一大笔,你说我们能不怕吗?” 小郑笑道:“那你们不用福尔马林不就得了?” 阿贵不往下说了,院墙上挂着不招苍蝇的干鱼,小郑又是搞化学的,他否认不了,可是他仿佛又有些不甘心:“问题的关键不在福尔马林——你还是不明白……只要检查员拿了我们的东西,福尔马林的问题自然就没有了。……只是如今那些检查员拿得越来越狠,我们送不起了,是这个原因。”阿贵垂头嘬着腮帮子。 “到底是检查员拿,还是你们送?……你们把我当成检查员的时候,可都是主动送东西给我呀!”小郑说。 “不主动送也得行啊?”有人插话。 “怎么就不行呢?”小郑继续问。 桌子上的渔民们被小郑的“无知”搞着浑身不自在,好像每个人的嗓子眼里都扎了鱼刺,连酒也咽不下去了。终于有人开始大声咳嗽。 阿贵说缓缓说道:“您这是开玩笑呢?……你不送他,他罚你啊!那比送东西的损失可大多了!” 小郑不依不饶的追问:“那话又说回来!如果你们的海鲜没问题,他凭什么罚你们?” “凭什么?!”老奎突然瞪起了血红的眼珠子,一捶桌子:“你当那些王八蛋是什么人啊!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查你点问题出来还是什么难事吗?” 听了他这话我忽然想起了一句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点了点头。 “你看!你老婆都听懂了!”老奎指着我向小郑瞪眼珠子。 三胖子顺着眼皮,看老奎又看小郑:“你们听我说哈……现在是这么档子事儿,……我们干海鲜没问题的时候呢,他们说有问题,那我们只能给点东西让他们通融一下,通融之后呢?我们的干海鲜真有问题,他也不管了,我们用福尔马林,他也不管了!……只要给他的那些干货没有福尔马林就行,你说多好使?……这事怪谁啊?……还是那句话,羊毛出在羊身上,检查员拿走的那部分我们需要补回来,从哪补?当然是从消费者身上补了,那就造假炕害他们呗!坑了也白坑嘛,只要不出人命!……所以说,谁可怜?现在就是人人骗我,我骗人人哪!但是你挨个问问去,哪个人还都是满肚子苦水,好像骗人的和被骗的都没得好处!……你说问题的根儿到底在哪?……尔妈的因为食品检查员!我算是看明白了!”胖子一捶桌子,他喝多了,嘴唇上挂着鱼刺,眼睛里有血丝。 “得了!你别说了!”阿贵谨慎地观察着小郑的反应。“三胖子在外面呆了几年算是长见识了,……其实送检查员点东西也不算个事。” “那你说什么才能算个事?” “我知道,多数检查员是好的,只怪我们岛子偏僻,人又少,没人了解我们。” “拉倒吧,你说这话自己相信么?”胖子撅着嘴巴撮了一个海胆,带刺的空壳往桌子上一扔。我看见空壳上的刺循环挪动,居然在桌面上缓慢爬行起来。胖子指着空壳,拍着巴掌大笑。“死而不僵啊!” 屋子里逐渐安静下来,大家埋头吃饭。老奎耐不住寂寞,忽然喊了一嗓子:“老王婆子死了没?!”屋子震得嗡嗡直响,他放下筷子要到隔壁去看看。出去不久他就回来了,大嗓门从门外一直传到门里:“……都开始吃饭了!老王婆子在仙座上直咽唾沫,估计饿得差不多了!”众人听了哈哈一笑,都要去看,我拉着小郑一起去。 隔壁院子里挤满了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都在吃东西。我们跟着阿贵挤到门前,珠子门帘撩着,正对门的墙边有一张长桌,上面铺着金***的莲花坐垫,一个面皮粗糙的老太太披红挂绿的盘腿端坐着,她闭着眼睛神情庄重,嘴巴偶尔动一下,但是无论怎么看也不象个将死之人。屋子中间有张大圆桌,一群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两个和尚在墙边闭眼念佛,面前的小方桌上摆着几样素斋。和尚念罢,睁眼,开始用斋。见和尚不念了,屋里渐渐有了人声。坐在首位的一个白头发老太太似乎很不顺心,低声发牢骚:“这哪象升仙哪……上辈子升仙的时候,老人家可是站着走的,……而且也没这么排场!现在的排场是越来越大,升仙倒是越来越难,多少年没一个成的,都吵吵得感应,谁知道真的假的。”旁边有人拉她袖子,指墙上的挂表告诉她时辰快到了。 “时辰到了也没用啊——阎王不收,死也没门——”白头发老太太刚说到这儿,莲花垫上的老王婆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骂道:“我这是升仙啊,你个老X的!阎王是管你的不是管我的,你个老X的,我是不是抢你风头了?” 白头发老太太一回头:“你还没死哪!假模假式的,你当谁信!” “你不看这是什么时候?还说这些?”旁边有人责怪她。 “咳!弄虚作假不得好死!帮腔也一样!” “你个老X的,我今天要是不成功就是因为你!” “你这是阿不出屎来怨茅房啊!” “你嘴巴干净点行不行?吃屎了?” “你才吃屎!……¥#◎%××#◎!!” “……×%#!!” 屋子里忽然吵成了一片,很多条胳膊挥着,披红挂绿的老王婆子掐着腰高声叫骂,她脸上涂着浓重的白粉,画着血红的嘴唇,看着简直像个鬼怪。 小郑觉得无聊,想离开,我让他等等。 一直站在我们旁边的阿贵突然大声呵斥起来:“你们都闭嘴!……穷吵吵啥呀?想打架等时辰过了再说!”阿贵在村里的确有威信,屋里的人听见他的喊声逐渐安静下来,那个牢骚满腹的白发老太太突然撂下了筷子,起身向门外挤:“你们就等她死吧!”她挤出人群,拂袖而去。 时辰过了,院子里的人悄悄散了,莲花坐垫也空了。老王婆子没死成,挤在桌边跟大伙一起吃饭。事情无趣的收场。升仙失败似乎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是没人再说什么。 回到屋里,我发现画家不见了,老奎说画家不胜酒力,已经回屋里睡觉去了。“喜欢喝酒,但一喝就醉,你说画画的酒不行,那能画好吗?” “你酒行,但是你会画吗?”那个老气横秋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架着二郎腿“咔吧咔吧”的磕瓜子。 “你这小崽子,除了呛我你还会啥?”老奎想揍他。 摄制组一直没给我们打***,但我还是想回去了,觉得有些疲乏。我拉着小郑向阿贵等人告别,二人说了一番客套话,又说如果酒店住腻了就来他家住,既然是朋友了就不收房钱了。老奎躺在床上搭茬:“你不收他们房钱,那画家怎么想,人家可是交了半个月房租的。” 我和小郑离开了屋子。几个渔民又吵起来。 村道上空空荡荡,那个鼻涕闪亮的小孩子独自躲在院墙后面,我冲他摆手,他低着头不理我,好像突然害羞了似的。小郑走得很快,一语不发。回到酒店房间,他扑到床上不动,不一会儿传来了轻微的咝咝声。 我去卫生间冲凉,顺便洗衣服。阳光渐渐从窗棱上移开,屋子里清爽安静,窗外的海浪像催眠似的有节奏地响着,我洗着浴巾,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突然一阵很响的敲门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女服务员冒失地把脑袋探进屋子。 “拍电影的上午来找你们了!” 小郑醒了,坐起来问她:“他怎么不打手机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留话了吗?” “没,我只是看见他敲门,想跟你们说一声。” “哦,那谢谢你了。”小郑说。 服务员的脑袋缩回去,掩上房门。小郑重新趴下:“……奇怪,不打手机。”他侧脸看着我:“也许他们真的找别人了。” 荷兰胖子仍在阳伞下躺着,好像一直没动地方。码头方向传来熟悉的汽笛声,那艘游艇带来了一群新的游客,人数比昨天多了很多。那群游客沿着缓坡涌进酒店,不久之后又零零散散地走出来,酒店宣布客满了。那些订不上房间的游客们遵照酒店的提示去了渔村。他们在渔村租了日租房,又匆忙地从那边赶过来,肩上扛着气垫床和帐篷,有的还拎着烤炉。或许是岛子偏僻,岛上的人对赚钱的理解尚未达到那种变态的程度,没人出来制止自带帐篷和烤炉,或者补偿性质的收费。海滩上逐渐沸腾起来,温度也跟着上升了。穿泳装的女孩嘻笑着来回跑,男人支起炉子烤肉,小孩子光着挖沙子。据说对着我们窗户的那片海水比缓坡这边要冷一些,而且浪头大,礁石多,不适合游泳,所有的人都挤到了缓坡这一侧。对于荷兰胖子来说可看的光景多了很多,他把画册扔到一边,脑袋像拨浪鼓似的的来回转。凡是看他一眼的人他都要热情地跟人家打招呼。长时间躺在伞下他肥胖的身子已经被热浪蒸红了,看着颇有喜气。人们瞅见他都是笑眯眯的。 下午四点钟,太阳西沉,空气稍微凉快了一些。海水退潮了,硕大的礁石露出水面,像搁浅的鲸鱼似的。我和小郑到礁石下找渔民说过的那种鬼蟹子。那种蟹子个头很小,壳是圆的,腿很长,有几分象蜘蛛,从上方看起来它的壳就像一张鬼脸,或许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吧,只是鬼蟹子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可怕的名字。我捉住了一只小的,它的细腿慢悠悠的挣扎,我让它在胳膊上爬,那个小东西没爬几步就掉下去了,我怀疑它是故意的。我想让小郑帮我再捉。我拽他,一抬头,却看见他正把一只鬼蟹子往嘴里送,我赶忙警告这个原始人,我说市场里买的才可以吃。 “我不是要吃它,只是吓唬它。”小郑张着嘴,瞅着蟹子。 “吓唬螃蟹?你傻吗?” “怎么,你以为它不知道害怕?那我捉它的时候它为什么跑呢?” “捉它还不跑?那是本能啊。” “世上没有本能,……本能那两个字就是没有因为的所以,那两个字是最让人费解的。”听着小郑昏头胀脑的说胡话,我笑起来。 “我说大学者啊!既然不是本能,那你说是什么东西促使它逃跑的?” “我不知道。” “……” “大学者啊!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决定难倒他,别让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你说同样大小的东西,人为什么怕蜘蛛却不怕蟹子呢?” “如果蜘蛛也可以炒着吃,那就不值得怕了。”小郑果断地回答。 “你错了!那是因为蜘蛛身上长黒毛,蟹子是光溜溜的!” 小郑哈哈一笑,斜眼瞅着坐在伞下的荷兰人:“那个荷兰胖子身上也长黒毛,你怕他吗?”他瞪着眼睛看我。 “恶毒啊!”又失败了,我想揍他。小郑笑嘻嘻地躲闪着向礁石上跳,他一抬头,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像短路了似的,姿态忽然变得僵硬起来,举手投足装模作样的,连神情也扭捏得令人作呕。我惊骇地望着他。 “别回头!他们正拍呢!”小郑跳下礁石,重新阂蹲到一起。 “拍什么呀?” “拍电影啊,我的天!” “是摄制组的?……不是说好了让我们知道的吗?”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发有些乱,想伸手拢头发,又看见指甲油脱色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他们,想示意他们暂停一下,让我收拾收拾。 迎着视线,雄纠纠地走来了那位大导演。他胡子翘着,赤膊,胸口有清晰的印子,印子把肤色分成上下两截,上面的皮肤是褐色的,下面的皮肤白得腻味人,肚皮上有几颗大黑痣,那轮廓粗鲁得简直就像列宾笔下的扎布罗热人。他急躁地向我们跨过来。 “他想干吗?”小郑擦脸上的汗。 导演走过来蹲下了,脑袋跟我们挤在一起,口中喷着浓烈的酒气,他们的午餐刚刚结束。 “刚才拍了一点!还不错!等会儿你们可以看看,呃!……尤其是女孩看小螃蟹在胳膊上爬的那段,我觉得非常好。……但是呢,咂!一注意到镜头就完了!知道吗?假了!!……后面那段得剪掉!我打算再拍几个片断,呃!……另外呢,你们知道演员和普通人区别在哪吗?普通人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都是好演员,一旦被拍了,连路都不会走了,而演员的长处就是能忘掉一米之外的镜头,跟没事儿似的。”导演把手指头往沙子里一戳:“就是这样!”说完了他慢慢起身:“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就算是向你们表达谢意吧,另外呢,我还想跟你们说说下一组镜头,那个有点麻烦!”导演说罢雄纠纠地向回走,他居然光着脚丫子,我赶忙把鞋子扔给他。“都喝成那样了?”小郑悻悻地说。 摄像师在远处冲我们摆摆手,收起了摄像机,有人冲导演指着远处那片灰屋顶,好像他们要去渔村了。 “你听见没有?下一组镜头!”我瞪着小郑。 “你像个苹果。”他漫不经心地说。 没心思了,勉强下水游了两圈,此后一直在沙滩上躺着,脑子里合计下一组镜头。我和小郑在沙滩上已经众目睽睽了,一些游客远远望着我们,看似不在意,望着,走几步,停下又望,好奇得很。都是那架专业摄像机惹的祸。荷兰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泥们是明星啊?我早就看出来了……” “哪啊?临时帮忙的。”小郑打断他。 “哦。”荷兰人扭头望着走向渔村的摄制组:“我知道,他们是给岛子拍宣传片的,不是拍电影,……可是他们不知道啊,我这里有些好素材呢,一定能提高宣传效果。” “关于什么的?”小郑问他。 “就是我说的那个神秘地仪式啊!” “他们不会对神秘仪式感兴趣的。”小郑想笑。 “怎么会呢?难道他们不想提高收视率?” “我们的电视台都是国有的,竞争没那么激烈。” “哈!你当我不知道这些?我回来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想……即使国有的也需要收视率,可以吸引广告嘛,那不是很赚钱吗?我觉得顺便拍一下应该没问题,一小段插曲嘛,比如,一个荷兰人,回到久别的故乡,在一个小岛考察不明事件。”荷兰人做了解决的手势:“……泥看,是不是很有吸引力?这对小岛的旅游业可是有很大的帮助啊。……不知道这次拍摄是谁投资的,这样的风光片不赚钱,总需要有人投资,也许出钱的就是酒店的老板呢,我打算跟他交涉去。” “好主意。”小郑不以为然。 “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也想请你们帮忙,要搞些悬念!”荷兰人越说越兴奋:“而且我还要送你们一些礼物。” “什么礼物?”小郑笑着问他。 “精致的荷兰木鞋!一人一双!” 小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这去找酒店经理,如果成功了,我联系你们。”荷兰人打定了主意,收起画册,跟我们告别。 荷兰人是不是找到了酒店老板,我不清楚。吃晚饭的时候我看见他和摄制组的人坐在一起。酒店里的客人多了,餐厅里人满为患。摄像师见我们进了餐厅,点手招呼我们。我们走过去,客气几句,坐下。不久之后导演来了,他问点菜了没有?摄像师说等你呢。 “等我干吗?我喜欢吃什么泥也不是不知道?”导演翻着菜单学外国腔,看来荷兰人已经跟他谈过了。荷兰胖子哈哈笑着,脸色涨红。 “还能总吃一样的菜?谁知道泥今天想吃什么~”摄像师也无聊地学那腔调。 导演说道:“我这个人喜欢吃什么那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喜欢,从一而终。” 荷兰人听了又笑。 导演看看他:“从一而终,……你能听懂?” “当然了……我在家里是说汉语的。” 导演点点头:“那就来个炖红鳟吧,然后再来个……” “您不是几十年如一日吗?怎么换了?”摄影师说。 导演的胡子动了动:“有客人嘛?哪能总照顾我?” 导演问荷兰人喝什么酒,荷兰人说只要红酒就行。导演又问小郑,小郑说随意。导演看着他,小郑赶忙补充说,啤酒吧。导演一拍桌子:“对嘛,你说随意,那就得跟我喝白的,那你可就惨了。”那位端庄的主持人来了,身后跟着神情呆滞的剧务,她淡漠地跟我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导演并不急于说拍片的事,天南海北的胡扯,几杯白酒下肚之后,嗓门大了好几个分贝。荷兰人抿着酒,脸冲着导演,始终带着要说点什么的神情。导演罗嗦够了,终于问他了:“你这次回国惊了考察神秘事件?” “是啊。主要是为这个,我在荷兰为一些网站撰稿呢,都是类似的文章,比如灰人,飞碟,转世啊,灵魂啊什么的……” “好,好,好。”导演不停的咂吧嘴:“转世……这个我是相信的,类似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少,走南闯北的,哪儿还没点这样的事呢?我可以免费提供你一个素材,……那是我在贵州的时候,零几年来着?……”导演抿了口酒,眨眼,胡子乱动。摄像师早已听烦了导演的老生常谈,他按着啤酒瓶子给小郑倒酒,随后又把饮料向我送过来,我伸手去接,他却执意要亲自给满上。他低声问我在哪工作。我说算自由职业吧,主要是美术设计,有时候还写点东西。摄像师点点头。“羡慕你啊,……多自由。”他说。 “有什么好羡慕,朝不保夕,大家都羡慕你们呢。” “呵呵。”摄像师一笑:“羡慕我们很正常啊。”摄像师放下饮料瓶子:“我知道多数人都羡慕我们,干我们这一行,既风光又出名,是吧……但是,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跟普通人相比是没什么区别的,比如我,我是摄像师,我要想以摄像师的身份出名那就不可能,圈子里的名气那不算啊。……你看我现在,整天忙于生计,兢兢业业的,等岁数大了就退休,一辈子默默无闻,永远不会有人请我做广告,这就是现实状况。” “你们是幕后工作者嘛,无名英雄。” “哈,什么无名英雄,是没出息的狗熊啊。” “您太客气。” “不客气……啊。当然了,如果你是演员,出名了,那自然不一样。我知道,你理解的影视圈只是演员和导演,你不了解分工,的确,也只是演员和导演才有那样大红大紫的机会啊,他们直接面对观众嘛,观众只会看到某个演员演得好,很了不起,还有些人会说,是这个导演把握的好,整个片子风格感觉不错,……但是很少有人说,哎呀!镜头运用合理!画面经营的真好!除了搞专业的。……你看,……所以出名的只能是导演和演员,但是我觉得吧,即使你做了演员,想出名也不容易,对大部分演员来说,那几乎就是不可能。我不是打击你啊!这是事实……一个是机遇难得,一旦有了机遇你还得能抓住,靠什么抓?靠能力,靠演技吗?……那基本是胡扯,演技好的人多了,我可没看见几个出名的。……看着挺本色,演戏就跟普通人过日子似的,那叫演技吗?如果那叫演技的话,满大街都是演员,找你干吗?又喊又叫,那是演技吗?那恰好证明你没演技啊,那太表面化了……能豁出去嗷嗷哭叫演技吗?谁都能哭啊,那就是个生理现象啊。” “……是啊,我也不喜欢看哭的,不管观众什么心情,都要哭很长时间,我觉得这一点不好,导演应该告诉他们的。” 摄像师压低声音:“关键是有些导演脑子也空,你连嚎带哭的二十分钟,他求之不得啊,他能省多少事啊?只要把时间凑上就行嘛。” “那您说,既然不靠演技,到底靠什么呢?” “复杂……因素太多,也没有个固定因素。当然,你的个人能力还是得差不多,这是个前提,然后才是其他因素,但是起关键作用的肯定不是能力。” “这个圈子很复杂,我也早有些耳闻。” “是复杂,原因就在于有名和没名的差别太大了。……人的欲望是很难克服,原本一起的演员,别人忽然间大红大紫,自己却还是跟普通人一样,你能受得了吗?那还不费尽心机往上爬?哪还管用什么手段呢?我知道……”摄像师认真地看着我,忠告似的。“一直有些女孩子寻死觅活地想进影视圈,整天地围着剧组转,以为只要那个什么就可以让她出名。”摄像师一笑:“其实潜归则也不见得能轮上她们,没糖吃,你连牙疼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是,是……”我忽然觉得脸上有些难过,好像我就是那个死皮赖脸围着剧组转的。 “你可别听他瞎掰了!”导演沉默了半晌,突然出声了,他大声奚落摄像师。“得着小女生就吓唬人家,他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当初考演员被人家刷下来了,至今还耿耿于怀呢!” “您看!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至于吗?”摄像师看着导演:“我如今能有这么深刻的认识,都是您教育的好。” “我教育的?”导演一脸坏笑:“我教育过你吗?我只教育过我儿子。” “行,我就是您儿子……” 小郑呆坐了很久,觉得该切入正题了,这些人的谈话内容他既不了解也没兴趣。 “导演,您下午说,接下来的镜头还有台词?” “是啊!上午我去找你们了,你们没在,我想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个。” 小郑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仔细听着。 “我们这个风光片呢,其实是这家酒店的老板黄先生出钱拍的。” 荷兰人冲我们眨眼,他猜对了。 “说白了,就是替人家做宣传,为了发展小岛的旅游业嘛,……本想拍拍酒店和风景就得了,但是后来我觉得啊,人家黄老板真是个好人,够爽快,够朋友,不好好拍那对不起人家,所以呢,我想添点情节,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来玩,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至于你们台词说什么——”导演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展开了铺在桌子上,他俯身仔细看着,口中缓缓念道:“这是我昨天晚上写的,这样啊,男的先说……‘住渔港酒店,真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下次度蜜月我还要来这里!’……女的接着说:‘什么?!你想要几个蜜月啊?!……’”导演说到这儿,突然挤眉弄眼,其他人会意的哈哈大笑。摄影师拍小郑的胳膊,小郑的白脸泛红了。导演继续念:“男的说:‘对不起亲爱的,我的意思是,以后每年都要带你来这里过结婚纪念日!不,我想最好每个月都来!’之后是女的说:‘美的你!’然后转向镜头:‘这岛上的风景的确太美了,渔港酒店的海鲜也的确太好吃了!而且服务周到,真是家一样的感觉,这么美的地方何必一年来一次?以后我们要经常来——’这段我要放到最后的。”导演在纸上又记了些什么,之后抬起头。 小郑把嘴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这么肉麻呀。” “当然了!”导演瞅着小郑:“我还想再调整一下,但是……大概也就这样了,你们觉得有难度吗?” 小郑不吱声。我说还可以。 “还可以?你知不知道有这么个现象?往往面对一些专业工作的时候,越是外行的人看着就越简单,其实很有难度啊,知道吧?……我都担心你们行不行啊!我是这么打算的,明天咱先试试镜头,行的话,一把就过了!不行的就话……那就再说,啊!人家酒店花了钱我总得弄个差不多,别说咱胡弄!” “我们尽力吧。”小郑瞅着桌面,有些不情愿。 导演继续说:“我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你们能行,那以后咱常联系,我再拍片就找你们,女孩儿不是还没工作吗?正好尝试一下做演员,……你千万不要被摄像师误导了,他这人啊,心理阴暗,我最了解他了。” 摄像师呵呵笑起来,扭头跟小郑碰杯子。 “我知道很多女孩子做梦都想当明星,这是好事啊,要求上进嘛!而且眼下就是机会。……你别看那些名演员这个影视专业毕业那影视专业毕业的,那都没用!……我干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吗?那就是块敲门砖,跟真正的上戏没有半点关系,演戏就是个天分!干吗还要学四年?学那些套路有什么用?要照我的话,只要你有天分,我老导演几句话你就把你点明白了!” 众人被唬得集体点头。导演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摸打火机。 荷兰人趁着话语的间隙,又提起了自己那套嗑,说可以策划一个专题,当然不一定是这次就拍,可以放到以后。导演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拍拍他的胳膊:“将来那是一定地!中荷友好嘛!……其实啊,我是很喜欢不明事件的!搞艺术的都有这方面的兴趣,……只是转世啊,灵魂啊什么的,这个我不能拍,因为我们是正规电视台。” “并不是砖石啊!”荷兰人急了:“这个不是砖石!这是不明现象!是调查岛上的失踪人口的!” “失踪人口?”摄像惊讶地师问道。 “是啊……泥们还不知道?天哪!”荷兰人往椅子里一靠,觉得我们不知道这事儿简直令他难以想象。“这个岛子每隔三十多年就会有好多人失踪,是通过一个仪式,最后人就没了……这岛上一直存在着一个神秘地信仰!” 导演听着直皱眉,好像荷兰人事先并没有跟他说过这些。“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导演抽出一根牙签剃牙。 “是这样,早在一百多年前啊,有个荷兰传教士来过这里,回去之后他写了一本书,名叫《路西法的欢笑》,据书中记载,这个岛上的渔民一直在搞这种仪式,我开始也认为是传教士杜撰,因为在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岛子,……直到回国之后我才知道,岛子的确是存在的,只是太小了,所以地图上没有!” 导演听着,看牙签,又剃牙,又看荷兰人。 “你们当初不是占领来的吧?”他突然问道。 “什么?”荷兰人这回真没听明白。 “我说那传教士是不是跟侵略者一起来的!” 荷兰人这才恍然大悟,他哈哈笑着:“大导演啊!你可真会开玩笑!要说十七世纪那还有可能,曾经侵略过我们的台湾嘛,但是一百年前啊,那时候的荷兰已经是欧洲最弱的国家了,哪还有能力占领?” “是吗?”导演说道:“可对我们来说那还是列强啊,你知道吗?很可恶的……我就是个老愤青,我就讨厌列强!” “愤青我知道,哈哈撒,……我还是很了解国内情况的,但是总得先了解历史再愤嘛。” 摄像师听了这话,浑身颤抖,垂着头笑起来。 导演扔了牙签,神情冷漠地说道:“传教士毕竟不是学者,再说事情过去100多年了,我看不足为信!” “可我就是按他书上的记载才找到这个地方的,所以一定是真的!” “唉……我跟你说!”导演坐直了身子,用白酒漱口。他转身告诉剧务再要一瓶。“你喝多了。”剧务木怔怔地说,导演指着剧务鼻子:“我叫你要酒,听见没?乖乖地,别那么多废话!”他又转向荷兰人:“我跟你说啊,不是我喝酒喝糊涂了,你说的那些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能拍,甚至我都不能跟人家提这事儿!什么转世啊,灵魂啊……我要是信这些,我这活儿还想不想干了?就连报纸也不能给你报这个呀,何况我们电视台?” 荷兰人低声念叨着:“不是转世……是失踪,失踪,有个仪式的。” “是啊!”导演瞪起眼睛:“你要说有人失踪了,我可以帮你报警啊,尽管你现在是外国人了,我们一样帮忙……但是内?又搞出个什么仪式?这不是明摆着封建迷信吗?你要我怎么帮你?事情总归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不过是个普通导演,我也有上级领导,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荷兰人不吱声了,颓丧的坐着,一只手搔后脑勺。 导演想了想,又凑近荷兰人:“你——费这么多口舌想让我拍这些东西,到底什么意思?……让我猜猜看哈。”导演撤回去寻思。荷兰人看着他。“我猜是经费问题,你没搞到钱,就想借我们公家的钱拍片子,把你放进去当主角,然后你传到国外的某个网站,说是你出钱拍的,骗人家钱,我说的对不对?”导演拍拍荷兰人的肩膀:“有些想法靠猜就猜出来了,……你要知道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赚钱嘛,我明摆着告诉你,片子还是可以拍的!” 荷兰人听了这话眼睛里射出两道光芒。 “但是……我们也是一个摄制组啊,需要经费的,如果你外面有路子,……后面的话当着这么多人我就不说了……你自然明白。”导演用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搓了几下。 荷兰人看着导演的动作苦笑起来,他摇头:“您还是搞错了,我不是为了卖片,我只要你拍一个关于我说的那个专题,我觉得我提出来的这个题目是很有吸引力的,可以让很多人喜欢,这对你们的收视率不也有好处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导演垂下眼皮,没好气的问道。 “我不是想卖钱,如果那样的话我自己有摄像机啊,而且我还会说汉语,我还用麻烦泥们?我自己拍就可以嘛!” “那我就想不通了!……你不为了卖钱,就想让我们给你拍个片,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个华裔荷兰人回到祖国?你惊了探察不明事件?……那不大可能啊!” “这么说罢!”荷兰人换了语气:“我们不拍封建迷信,那别的可以吗?” “别的什么,哪方面?” “比如……一个荷兰人在中国?” “no!no!”导演一个劲摇头:“我们不能得谁拍谁!经费不允许。” 荷兰人靠进椅子,沉默了半晌。“……既然这样,那就算交个喷友吧。刚才您说到卖片的事,我也考虑一下,说不定也很有失常(市场)。” “唉——”导演唉了一声:“这才对嘛,但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知道吧?这是原则问题……我想啊,不管什么事情首先要彼此理解,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才能谈得到合作,你一说码内!我就能听懂了,是不是?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词汇嘛,哈哈哈哈哈哈!”导演说罢狂笑,明显没把自己当好人。第二瓶酒来了,导演扶着酒瓶寻思。“这个……我好像不大想喝了,带回去放酒柜吧,洋酒啊,我喝着总差那么一层。” “晚上到我那儿再喝点?”导演问荷兰人。 “不了,不了,休息重要。”荷兰人没精打采地比划了几下。 导演告诉荷兰人自己去过欧洲很多国家,唯独没去过荷兰,他向荷兰胖子打听风土人情,荷兰人喝了口酒,不大情愿地说起来。看来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散场了,小郑告诉导演要回去休息,明天再跟他联系。导演说好。他把那张皱皱巴巴地写着台词纸塞过来。“拿回去熟悉一下,这对老演员也就几秒钟的事儿,但你们不一样,还是先看看吧。” 小郑点点头,把那张纸揣好,拉着我同其他人告别。 “哪知道摊上这么个事,当初不答应他们就好了,现在想不干了还真有点抹不开面子。要不,……咱们明天早晨逃回去?”小郑开玩笑似的说。 “这哪像正常人干的事?”我说。 小郑又想歪的了:“导演说过,这是个机会,你不是很想做明星吗?” “想也没用,你没听摄像师说的那些话?” “对啊,虽然我不了解那个圈子,但我相信一点,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事情总不会那么简单的。” “正确……” 话是这么说的,幻想却难以抑止,那根异想天开的神经依旧闪闪发亮。我希望所有的常识在我身上统统失去作用,那位导演能意外地把我推荐到某部片子里去,从此之后走上一条万众瞩目的明星之路,人的一生总会发生一两次奇迹吧?理智暂时休眠了,但是它的呼吸却足以吹跑这个膨大而虚妄的气球。我得承认,那是缺乏依据的,胡子导演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眼下用得着我们,还有一点,我很怀疑他是不是有这个能力。 一夜无事。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小郑的手机响了,他起身接***,恭敬的坐在床沿上,口中不停的“唉”。随后,他挂断手机向我下命令。 “赶快收拾东西!” “要回去?”我问。 “不,先背着。” 我差点笑出来:“干吗背着呀?” “拍戏啊!我们不是演员了吗?”见我不动地方,小郑解释说:“导演要我们背上背包到旅店门前去,先拍进大门,然后去服务台拍对白。”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子阳光灿烂,终于开始了。我起身收拾背包,进洗手间化妆,又帮小郑整理发型,随后一起向三楼跑。大门出去,摄制组的人已经在沙滩上等着了。导演向我们的挥手,样子有些着急。我们跑到他面前,导演先审视我,“非常标题否。”他点点头,我听了觉得高兴,导演又看小郑,“你这怎么回事?”他指着小郑手里拎的塑料袋,那里面晃晃当当的只装着个水镜。 “我来的时候就拎着这个呀。”小郑说。 “你看……哎呀!”导演回头招呼剧务,“把你的包先给他背上!”剧务把背包递给小郑。小郑不知道拎着好,还是背着好,举着包看导演。 “你这悟性差点。”导演把背包带子搭在小郑肩头,退后了一步:“这就行了呀。……然后你们就拉着手进门,来的时候怎么进的,现在还怎么进,知道吧?” 我和小郑背对着摄像机,站在导演指定的位置上,那是离酒店大门约七米远的地方。小郑紧紧攥着我的手,我觉得他手心里湿漉漉的,还微微有些发抖。 “你可别紧张。”我悄声安慰他。 “没呀,你看我象紧张吗?”小郑曲着脸,简直要哭似的。 沉寂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导演的声音:“好了,我说开始你们就走啊,注意啊!”又安静了几秒钟:“开始!” 我们拉着手向大门走。开头不错,步履从容,甚至还自作主张的甩了几下手,但是不久之后小郑的脚步加快了,步幅也是越来越大,我渐渐有些跟不上他了。 “别走那么快。”我低声叮嘱他。 “没啊?……正常速度!”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双腿却唿唿生风。导演终于喊“卡”了。他跑到过来对小郑说:“你这可不是走啊!……简直是拖着媳妇逃难哪!” 小郑辩解道:“我一直就是这么走的。” 导演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他决定把我们的位置向前提,提到离大门三四米远的地方。“那就这儿吧!……要放松,知道吧?就是正常走路嘛,走进去就得了,就这么简单!”导演说罢退回去。 我和小郑乖乖站着,梗着脖子等导演下令。“好了,注意!”停顿片刻,“走!”听见喊声,我们赶忙向前迈步,走到酒店门前,小郑想推门,门边的那位女接待员突然向我们鞠了一躬,我记得来的时候可没人鞠躬啊。小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还礼,——那简直是个近乎九十度的日本式大礼啊。 “卡!卡!唉……唉!!我说干吗呢这是?!”导演大声喊着,摄制组的人随即哄笑起来。 小郑汗涔涔的回头看导演,神情尴尬。 导演气喘吁吁地走过来,瞅着小郑,自己先静了静:“……当然了!也不能象真正的演员那么要求你们,是不是?怨我想简单了,你说那么帅一个小伙子怎么就没一点悟性?” “我是学理科的呀……”小郑辩解道。 “跟那个没关系呀,你走路还分文理科吗?”摄制组的人听着导演的话笑成了一片。 听着身后嘈杂的声音,我觉得人数远不止摄制组那几个人。我偷偷回头看,只见沙滩上已经站满了游客,所有的住店客人都从房间里跑出来了,大家咧嘴笑着,简直乐不可支。 “你别紧张啊。”导演低声安慰小郑:“接待员敬礼那是我安排的,人家大酒店不都那样吗?她敬礼,你只要稍一点头就可以了,绅士一些,然后进门,这就结束了,知道吧?……最后一次了啊,直接过了。”导演说罢走回去。 “……简直是出洋相啊!”小郑嘀咕着,伸手抹额上的汗珠。 “好!……走了。”导演声音平缓了许多,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两个人并不是演戏的料。再次向大门走,接待员鞠躬,小郑点头,这回还算顺利,小郑抬手推门,门开了,大堂里站着一群服务员,笑嘻嘻的。 “好了!这回挺好!”导演在门外喊。 听见这话我如释重负,同时又有些恼火,“都愿你,让人家笑话!”我责怪小郑。 “不是没经验嘛……” “你走路还没经验啊?” “我似个二货!行了吧?”小郑一个劲擦汗,后背几乎湿透了。 重新出门,摄制组的人开始挪腾家什。导演缓步走到门前,抖着汗涔涔地衣领子,看来这工作对他也不轻松,尤其遇到我们这样的。“幸亏你这次走得不错啊。”他对小郑说:“不然我就让剧务代替你了,你看多简单的事啊?……好了,下一场对话,然后就结束了!”导演拍拍小郑的肩膀。 下一场对话。此刻我的心情已经不那么灿烂了,只剩下心惊肉跳,不知道小郑又会出什么洋相。正想进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锣鼓声,空气也跟着鼓鼓地震荡。游客们的注意力被锣鼓声吸引过去。导演也站住了,好奇地回头望。只见一大群渔民浩浩荡荡沿着从渔村向这边开拔,他们敲锣打鼓的,队伍前面还有人打了条幅。 “这是干吗呢?!”导演迷惑地望着人群。 渔民的队伍涌上了缓坡,在酒店门前停下,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把条幅展开,拉得平平整整。那是一张深红色的条幅,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黑体字:“热烈欢迎食品卫生监督局郑科长莅临指导!” 小郑看着条幅惊得目瞪口呆。 渔民们的神情一本正经又不乏严肃活泼,颇符合条幅所表达的意思。福尔马林胖子从人缝中向前挤,身后还跟着一个白头发老头,打条幅的渔民侧身让了让,胖子挤出了人群。他健步如飞来到小郑面前:“真的是您啊——!” “不是,这是……怎么……”小郑慌得语无伦次。 “我说郑科长啊,您还真打算微服私访啊?村里人知道是您亲自来了都感动得不行啊,您可真是好干部!”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推开胖子:“我就是老梁啊……” “谁?” “老梁啊……村长啊,你不记得我们见过面了?” “是吗?!” “我们知道电视台的人来了,就直接奔这儿,果然在拍您呢!”阿贵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我真没看错啊,不是好官怎么能到我家去喝酒?不是好官怎么能为了真相而隐瞒身份?不是好官怎么能不收我们的礼物?……你们说是不是?”他回头问那些渔民,渔民们纷纷点头,由近及远,像一群磕头虫似的。 小郑脸色苍白,脑门上的汗珠齐刷刷往下流,眼睛有些失神。见他这副样子,我急忙对渔民们说:“你们先等等好吗?他不太舒服,可能需要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跟你们谈?”一听这话,三胖子,阿贵以及老村长一齐冲过来,七手八脚把小郑往酒店里搀。导演靠在门边让路:“你还是领导啊……”他很惊奇。小郑被众人架着往门里走,斜眼瞅他,求救似的。 沙发上的客人见有人被扶进大堂,赶忙站起来腾地方。小郑被三胖子按在沙发上,阿贵负责扇风,村长给倒茶。 “我就知道,那么讨厌的福尔马林的一定是好人!”三胖子咬牙切齿。村长把三胖子挤到一边,茶水送到小郑面前。小郑望着茶杯,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就……就搁桌上吧……”村长把茶水放到了茶几上,恭敬的退到一边。 小郑抬起眼睛到处找,看见我之后,他声音沙哑地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你升官了吔。”我小声说。 小郑瞅着那几位渔民,口中讷讷着:“……我只是个搞化工的呀。” “是啊,我们知道啊,现在的领导都是知识型的,听说都是硕博呢。”几个渔民点头。“化工好啊!搞食品安全不懂化学哪行?” “你们……”小郑央求道:“先出去行吗?……先让我把片子拍完?”他苦着脸指着摄制组。 村民们听了这话,顺从地出了大门。 导演笑呵呵地倚在服务台旁边,渔民出去了,他感慨的说道:“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就是领导了,还这么得人心,一定是个好干部!……那咱继续拍片?”导演说着回头看其他人,大家都笑起来,连那位一直对我们冷若冰霜的女主持人也跟着笑,领导拍片的确有喜感。 小郑不说什么,也不解释,安静地听导演说戏。 “你们要亲昵一些,神态什么的,这不用我告诉你们……两口子嘛,是不是?”导演停顿了一下:“不是秘?哈哈……怪我多嘴!” 小郑傻愣愣地看着我:“两口子……” “你有些不对劲儿,咱下午回去吧。”我低声说。 “可是,我必须把事情搞明白啊,否则回去了也留个心病,这事太奇怪了。” 导演凑过来,侧耳听着:“你们说啥呢?……不是对台词啊?” “可以开始了吗?”小郑问他。 “都记住了就开始!”导演让小郑擦汗,又亲自给小郑整理了一下发型。摄像师眯着眼睛找好位置,导演站到他旁边,又嘱咐了几句,随后喊道:“开始!” 也许是小郑背着我研究过台词,也或许是他记忆力好,那几句词说得既流畅又自然,神情也很对劲。我接台词,转向镜头,顺利的说完了最后几句,沉寂片刻,导演领头拍起了巴掌:“好!……简直太好了!”他冲小郑一个劲点头:“领导还真有潜力啊,再挖掘一下都可以当明星了,我说的是真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突然就入戏了呢?和刚才走的那两步简直判若两人啊,……看来你适合感情戏!”导演一阵狂笑。“你还有工作要忙,我就不耽搁你了,再次向你们表示感谢!另外呢……别忘了晚上一起喝酒!啊,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小郑笑了一下,默默点头。导演和其他人收拾设备离开了,临走还瞅着小郑。 酒店门外,渔民们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对于领导拍电影,起先他们是非常不理解的,经过讨论之后得出结论,——这其实跟领导跳舞一样,都是领导在为艺术领域作贡献,这只能证明领导各方面的修养都比较高。这样正确的想过之后,崇敬之情便油然而升。小郑向门口走,垂着头,非常疲乏,我劝他回去休息,让我去跟渔民解释。可是小郑坚持自己去,说无论怎样也得把事情搞明白,否则他休息不好。小郑在我的陪同下走出了酒店大门,门前的人群骚动起来,阿贵带头拍巴掌。一阵“哗哗”地掌声之后,福尔马林胖子又凑上来:“您可真是多才多艺啊!”他谄媚地竖着大拇指。 “你拉到吧!事情就是由你引起的!……你这是要我好看哪!”突如其来的责难瞬间击垮了胖子的神经,他毛骨悚然地问道:“您……您,这话怎么说的?我可是一直都很敬仰您啊!我从来都没……” “你就别客气了!你看哈,我和朋友第一天上岛,就有人给我送礼,说我是什么检查员,我还以为我解释清楚了呢,事情已经过去了,可现在又把我弄成了什么郑科长?……你们这不是拿我开玩笑吗?!” 渔民们认真地听,但是听不明白,都望着面如死灰地三胖子。村长搔搔花白的头发,上前一步,问小郑:“您不姓郑?” “我姓郑!” 村长叹了口气:“我说郑科长啊!你就听我一句吧,您微服私访也没必要到这个程度啊,我们可是有一大堆心里话要跟您说啊,您就别跟我们逗闷子了!我们,我们……渔民不容易啊!!”老头子喊了一嗓子,接着就嗷嗷哭。 暂时发蒙之后,小郑的理性脑袋启动了,他先安慰了老村长,然后开始向渔民们打听情况:“你们怎么知道那位郑科长要来岛上?” “***通知呀!昨天刮大风,岛上的通讯中断了,今天一早食品监督局就来了***,说是有一位郑科长已经上岛了,前天就应该到了。” 福尔马林胖子赶忙插话:“坐的就是我们见面的那条船!” 小郑听了苦笑:“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儿?这误会可大了……我的确姓郑,也是坐那条船来的。”小郑揉了揉脑门子:“可惜不是我啊,我只是一个研究所的研究员,这样吧,我现在就把我单位的***号码给你们,你们打***去核实!……你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必要再伪装呢?” “可是不对呀!”阿贵喊道: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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