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
逍遥男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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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是中国古代长篇章回小说的开山之作。
三国故事在我国古代民间颇为流行。宋元时代即被搬上舞台,金、元演出的三国剧目达30多种。元代至治年间出现了新安虞氏所刊的《全相三国志平话》。元末明初罗贯中综合民间传说和戏曲、话本,结合陈寿《三国志》和裴松之注的史料,根据他个人对社会人生的体悟,创作了《三国志通俗演义》,现存最早刊本是明嘉靖年所刊刻的,俗称「嘉靖本」,本书24卷。清康熙年间,毛纶毛宗岗父子辨正史事、增删文字,修改成今日通行的120回本《三国演义》。
罗贯中(1330-1400间),名本,号湖海散人,明代通俗小说家。他的籍贯一说是太原今山西,一说是钱塘今浙江杭州,不可确考。据传说,罗贯中曾充任过元末农民起义军张士诚的幕客.除《三国志通俗演义》外,他还创作有《隋唐志传》等通俗小说和《赵太祖龙虎风云会》等戏剧。
《三国演义》描写的是从东汉末年到西晋初年之间近一百年的历史风云。全书反映了三国时代的政治军事斗争,反映了三国时代各类社会矛盾的渗透与转化,概括了这一时代的历史巨变,塑造了一批咤叱风云的英雄人物。在对三国历史的把握上,作者表现出明显的拥刘反曹倾向,以刘备集团作为描写的中心,对刘备集团的主要人物加以歌颂,对曹操则极力揭露鞭挞。今天我们对于作者的这种拥刘反曹的倾向应有辩证的认识。尊刘反曹是民间传说的主要倾向,在罗贯中时代隐含着人民对汉族复兴的希望。
《三国演义》刻划了近200个人物形象,其中最为成功的有诸葛亮、曹操、关羽、刘备等人。诸葛亮是作者心目中的「贤相」的化身,他具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风亮节,具有近世济民再造太平盛世的雄心壮志,而且作者还赋予他呼风唤雨、神机妙算的奇异本领。曹操是一位奸雄,他生活的信条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既有雄才大略,又残暴奸诈,是一个政治野心家阴谋家这与历史上的真曹操是不可混同的。关羽「威猛刚毅」、「义重如山」。但他的义气是以个人恩怨为前提的,并非国家民族之大义。刘备被作者塑造成为仁民爱物、视贤下士、知人善任的仁君典型。
《三国演义》描写了大大小小的战争,构思宏伟,手法多样,使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一场场刀光血影的战争场面。其中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等战争的描写波澜起伏、跌宕跳跃,读来惊心动魄。
全书的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简洁明快,气势充沛,生动活泼。
《三国演义》带来我国历史小说创作的热潮,它所塑造的一系列人物形象在我国已家喻户晓,妇而皆知。
《三国演义》的版本很多,主要有:明弘治刻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文字粗朴,内容平易;《三国志演义》,清毛宗岗增删评点本,约成书于康熙初年,该本在社会上流传最为广泛。人民文学出版社多次重印出版。
逍遥男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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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调寄《临江仙》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帝惊倒,左右急救入宫,百官俱奔避。须臾,蛇不见了。忽然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坏却房屋无数。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又海水泛溢,沿海居民,尽被大浪卷入海中。光和元年,雌鸡化雄。六月朔,黑气十余丈,飞入温雄殿中。秋七月,有虹现于玉堂;五原山岸,尽皆崩裂。种种不祥,非止一端。帝下诏问群臣以灾异之由,议郎蔡邕上疏,以为蜺堕鸡化,乃妇寺干政之所致,言颇切直。帝览奏叹息,因起更衣。曹节在后窃视,悉宣告左右;遂以他事陷邕于罪,放归田里。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惲、郭胜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帝尊信张让,呼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时巨鹿郡有兄弟三人,一名张角,一名张宝,一名张梁。那张角本是个不第秀才,因入山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一洞中,以天书三卷授之,曰:「此名《太平要术》,汝得之,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角拜问姓名。老人曰:「吾乃南华老仙也。」言讫,化阵清风而去。角得此书,晓夜攻习,能呼风唤雨,号为「太平道人」。中平元年正月内,疫气流行,张角散施符水,为人治病,自称「大贤良师」。角有徒弟五百余人,云游四方,皆能书符念咒。次后徒众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称为将军;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令人各以白土,书「甲子」二字于家中大门上。青、幽、徐、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张角名字。角遣其党马元义,暗赍金帛,结交中涓封谞,以为内应。角与二弟商议曰:「至难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顺,若不乘势取天下,诚为可惜。」遂一面私造黄旗,约期举事;一面使弟子唐周,驰书报封谞。唐周乃径赴省中告变。帝召大将军何进调兵擒马元义,斩之;次收封谞等一干人下狱。张角闻知事露,星夜举兵,自称「天公将军」,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申言于众曰:「今汉运将终,大圣人出。汝等皆宜顺天从正,以乐太平。」四方百姓,裹黄巾从张角反者四五十万。贼势浩大,官军望风而靡。何进奏帝火速降诏,令各处备御,讨贼立功。一面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俊,各引精兵、分三路讨之。
且说张角一军,前犯幽州界分。幽州太守刘焉,乃江夏竟陵人氏,汉鲁恭王之后也。当时闻得贼兵将至,召校尉邹靖计议。靖曰:「贼兵众,我兵寡,明公宜作速招军应敌。」刘焉然其说,随即出榜招募义兵。
榜文行到涿县,引出涿县中一个英雄。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昔刘胜之子刘贞,汉武时封涿鹿亭侯,后坐酎金失侯,因此遗这一枝在涿县。玄德祖刘雄,父刘弘。弘曾举孝廉,亦尝作吏,早丧。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贫,贩屦织席为业。家住本县楼桑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年十五岁,母使游学,尝师事郑玄、卢植,与公孙瓚等为友。
及刘焉发榜招军时,玄德年已二十八岁矣。当日见了榜文,慨然长叹。随后一人厉声言曰:「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玄德回视其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玄德见他形貌异常,问其姓名。其人曰:「某姓张,名飞,字翼德。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恰才见公看榜而叹,故此相问。」玄德曰:「我本汉室宗亲,姓刘,名备。今闻黄巾倡乱,有志欲破贼安民,恨力不能,故长叹耳。」飞曰:「吾颇有资财,当招募乡勇,与公同举大事,如何。」玄德甚喜,遂与同入村店中饮酒。
逍遥男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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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饮间,见一大汉,推着一辆车子,到店门首歇了,入店坐下,便唤酒保:「快斟酒来吃,我待赶入城去投军。」玄德看其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玄德就邀他同坐,叩其姓名。其人曰:「吾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也。因本处势豪倚势凌人,被吾杀了,逃难江湖,五六年矣。今闻此处招军破贼,特来应募。」玄德遂以己志告之,云长大喜。同到张飞庄上,共议大事。飞曰:「吾庄后有一桃园,花开正盛;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兄弟,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玄德、云长齐声应曰:「如此甚好。」
次日,于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拜玄德为兄,关羽次之,张飞为弟。祭罢天地,复宰牛设酒,聚乡中勇士,得三百余人,就桃园中痛饮一醉。来日收拾军器,但恨***匹可乘。正思虑间,人报有两个客人,引一伙伴当,赶一群马,投庄上来。玄德曰:「此天佑我也!」三人出庄迎接。原来二客乃中山大商:一名张世平,一名苏双,每年往北贩马,近因寇发而回。玄德请二人到庄,置酒管待,诉说欲讨贼安民之意。二客大喜,愿将良马五十匹相送;又赠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以资器用。
玄德谢别二客,便命良匠打造双股剑。云长造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重八十二斤。张飞造丈八点钢矛。各置全身铠甲。共聚乡勇五百余人,来见邹靖。邹靖引见太守刘焉。三人参见毕,各通姓名。玄德说起宗派,刘焉大喜,遂认玄德为侄。不数日,人报黄巾贼将程远志统兵五万来犯涿郡。刘焉令邹靖引玄德等三人,统兵五百,前去破敌。玄德等欣然领军前进,直至大兴山下,与贼相见。贼众皆披发,以黄巾抹额。当下两军相对,玄德出马,左有云长,右有翼德,扬鞭大骂:「反国逆贼,何不早降!」程远志大怒,遣副将邓茂出战。张飞挺丈八蛇矛直出,手起处,刺中邓茂心窝,翻身落马。程远志见折了邓茂,拍马舞刀,直取张飞。云长舞动大刀,纵马飞迎。程远志见了,早吃一惊,措手不及,被云长刀起处,挥为两段。后人有诗赞二人曰:英雄露颖在今朝,一试矛兮一试刀。初出便将威力展,三分好把姓名标。
众贼见程远志被斩,皆倒戈而走。玄德挥军追赶,投降者不计其数,大胜而回。刘焉亲自迎接,赏劳军士。次日,接得青州太守龚景牒文,言黄巾贼围城将陷,乞赐救援。刘焉与玄德商议。玄德曰:「备愿往救之。」刘焉令邹靖将兵五千,同玄德、关、张,投青州来。贼众见救军至,分兵混战。玄德兵寡不胜,退三十里下寨。
玄德谓关、张曰:「贼众我寡;必出奇兵,方可取胜。」乃分关公引一千军伏山左,张飞引一千军伏山右,鸣金为号,齐出接应。次日,玄德与邹靖引军鼓噪而进。贼众迎战,玄德引军便退。贼众乘势追赶,方过山岭,玄德军中一齐鸣金,左右两军齐出,玄德麾军回身复杀。三路夹攻,贼众大溃。直赶至青州城下,太守龚景亦率民兵出城助战。贼势大败,剿戮极多,遂解青州之围。后人有诗赞玄德曰:运筹决算有神功,二虎还须逊一龙。初出便能垂伟绩,自应分鼎在孤穷。
龚景犒军毕,邹靖欲回。玄德曰:「近闻中郎将卢植与贼首张角战于广宗,备昔曾师事卢植,欲往助之。」于是邹靖引军自回,玄德与关、张引本部五百人投广宗来。至卢植军中,入帐施礼,具道来意。卢植大喜,留在帐前听调。
时张角贼众十五万,植兵五万,相拒于广宗,未见胜负。植谓玄德曰:「我今围贼在此,贼弟张梁、张宝在颍川,与皇甫嵩、朱俊对垒。汝可引本部人马,我更助汝一千官军,前去颍川打探消息,约期剿捕。」玄德领命,引军星夜投颍川来。
时皇甫嵩、朱俊领军拒贼,贼战不利,退入长社,依草结营。嵩与俊计曰:「贼依草结营,当用火攻之。」遂令军士,每人束草一把,暗地埋伏。其夜大风忽起。二更以后,一齐纵火,嵩与俊各引兵攻击贼寨,火焰张天,贼众惊慌,马不及鞍,人不及甲,四散奔走。
杀到天明,张梁、张宝引败残军士,夺路而走。忽见一彪军马,尽打红旗,当头来到,截住去路。为首闪出一将,身长七尺,细眼长髯,官拜骑都尉,沛国谯郡人也,姓曹,名操,字孟德。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为中常侍曹腾之养子,故冒姓曹。曹嵩生操,小字阿瞒,一名吉利。操幼时,好游猎,喜歌舞,有权谋,多机变。操有叔父,见操游荡无度,尝怒之,言于曹嵩。嵩责操。操忽心生一计,见叔父来,诈倒于地,作中风之状。叔父惊告嵩,嵩急视之。操故无恙。嵩曰:「叔言汝中风,今已愈乎?」操曰:「儿自来无此病;因失爱于叔父,故见罔耳。」嵩信其言。后叔父但言操过,嵩并不听。因此,操得恣意放荡。时人有桥玄者,谓操曰:「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南阳何颙见操,言:「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汝南许劭,有知人之名。操往见之,问曰:「我何如人?」劭不答。又问,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操闻言大喜。年二十,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部尉。初到任,即设五色棒十余条于县之四门,有犯禁者,不避豪贵,皆责之。中常侍蹇硕之叔,提刀夜行,操巡夜拿住,就棒责之。由是,内外莫敢犯者,威名颇震。后为顿丘令,因黄巾起,拜为骑都尉,引马步军五千,前来颍川助战。正值张梁、张宝败走,曹操拦住,大杀一阵,斩首万余级,夺得旗幡、金鼓、马匹极多。张梁、张宝死战得脱。操见过皇甫嵩、朱俊,随即引兵追袭张梁、张宝去了。
却说玄德引关、张来颍川,听得喊杀之声,又望见火光烛天,急引兵来时,贼已败散。玄德见皇甫嵩、朱俊,具道卢植之意。嵩曰:「张梁、张宝势穷力乏,必投广宗去依张角。玄德可即星夜往助。」玄德领命,遂引兵复回。得到半路,只见一簇军马,护送一辆槛车,车中之囚,乃卢植也。玄德大惊,滚鞍下马,问其缘故。植曰:「我围张角,将次可破;因角用妖术,未能即胜。朝廷差黄门左丰前来体探,问我索取贿赂。我答曰:『军粮尚缺,安有余钱奉承天使?』左丰挟恨,回奏朝廷,说我高垒不战,惰慢军心;因此朝廷震怒,遣中郎将董卓来代将我兵,取我回京问罪。」张飞听罢,大怒,要斩护送军人,以救卢植。玄德急止之曰:「朝廷自有公论,汝岂可造次?」军士簇拥卢植去了。关公曰:「卢中郎已被逮,别人领兵,我等去无所依,不如且回涿郡。」玄德从其言,遂引军北行。行无二日,忽闻山后喊声大震。玄德引关、张纵马上高冈望之,见汉军大败,后面漫山塞野,黄巾盖地而来,旗上大书「天公将军」。玄德曰:「此张角也!可速战!」三人飞马引军而出。张角正杀败董卓,乘势赴来,忽遇三人冲杀,角军大乱,败走五十余里。
三人救了董卓回寨。卓问三人现居何职。玄德曰:「白身。」卓甚轻之,不为礼。玄德出,张飞大怒曰:「我等亲赴血战,救了这厮,他却如此无礼。若不杀之,难消我气!」便要提刀入帐来杀董卓。正是: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
毕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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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张翼德怒鞭督邮 何国舅谋诛宦竖】
且说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官拜河东太守,自来骄傲。当日怠慢了玄德,张飞性发,便欲杀之。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岂可擅杀?」飞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其实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别处去也!」玄德曰:「我三人义同生死,岂可相离?不若都投别处去便了。」飞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朱俊。俊待之甚厚,合兵一处,进讨张宝。是时曹操自跟皇甫嵩讨张梁,大战于曲阳。这里朱俊进攻张宝。张宝引贼众八九万,屯于山后。俊令玄德为其先锋,与贼对敌。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搦战,玄德使张飞击之。飞纵马挺矛,与升交战,不数合,刺升落马。玄德麾军直冲过去。张宝就马上披发仗剑,作起妖法。只见风雷大作,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杀来。玄德连忙回军,军中大乱。败阵而归,与朱俊计议。俊曰:「彼用妖术,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令军士伏于山头;候贼赶来,从高坡上泼之,其法可解。」玄德听令,拨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高冈之上,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次日,张宝摇旗擂鼓,引军搦战,玄德出迎。交锋之际,张宝作法,风雷大作,飞砂走石,黑气漫天,滚滚人马,自天而下。玄德拨马便走,张宝驱兵赶来。将过山头,关、张伏军放起号炮,秽物齐泼。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风雷顿息,砂石不飞。
张宝见解了法,急欲退军。左关公,右张飞,两军都出,背后玄德、朱俊一齐赶上,贼兵大败。玄德望见「地公将军」旗号,飞马赶来,张宝落荒而走。玄德发箭,中其左臂。张宝带箭逃脱,走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俊引兵围住阳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报,具说:「皇甫嵩大获胜捷,朝廷以董卓屡败,命嵩代之。嵩到时,张角已死;张梁统其众,与我军相拒,被皇甫嵩连胜七阵,斩张梁于曲阳。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送往京师。余众俱降。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朝廷复卢植原官。曹操亦以有功,除济南相,即日将班师赴任。」朱俊听说,催促军马,悉力攻打阳城。贼势危急,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朱俊遂平数郡,上表献捷。时又黄巾余党三人: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望风烧劫,称与张角报仇。朝廷命朱俊即以得胜之师讨之。俊奉诏,率军前进。时贼据宛城,俊引兵攻之,赵弘遣韩忠出战。俊遣玄德、关、张攻城西南角。韩忠尽率精锐之众,来西南角抵敌。朱俊自纵铁骑二千,径取东北角。贼恐失城,急弃西南而回。玄德从背后掩杀,贼众大败,奔入宛城。朱俊分兵四面围定。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俊不许。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公何拒韩忠耶?」俊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围如铁桶,贼乞降不得,必然死战。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东南,独攻西北。贼必弃城而走,无心恋战,可即擒也。」俊然之,随撤东南二面军马,一齐攻打西北。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俊与玄德、关、张率三军掩杀,射死韩忠,余皆四散奔走。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贼众到,与俊交战。俊见弘势大,引军暂退。弘乘势复夺宛城。俊离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吴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之后。年十七岁时,与父至钱塘,见海贼十余人,劫取商人财物,于岸上分赃。坚谓父曰:「此贼可擒也。」遂奋力提刀上岸,扬声大叫,东西指挥,如唤人状。贼以为官兵至,尽弃财物奔走。坚赶上,杀一贼。由是郡县知名,荐为校尉。后会稽妖贼许昌造反,自称「阳明皇帝」,聚众数万;坚与郡司马招募勇士千余人,会合州郡破之,斩许昌并其子许韶。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坚为盐渎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今见黄巾寇起,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前来接应。
朱俊大喜,便令坚攻打南门,玄德打北门,朱俊打西门,留东门与贼走。孙坚首先登城,斩贼二十余人,贼众奔溃。赵弘飞马突槊,直取孙坚。坚从城上飞身夺弘槊,刺弘下马;却骑弘马,飞身往来杀贼。孙仲引贼突出北门,正迎玄德,无心恋战,只待奔逃。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翻身落马。朱俊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俊班师回京,诏封为车骑将军,河南尹。俊表奏孙坚、刘备等功。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三人郁郁不乐,上街闲行,正值郎中张钧车到。玄德见之,自陈功绩。钧大惊,随入朝见帝曰:「昔黄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鬻爵,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以致天下大乱。今宜斩十常侍,悬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赏赐,则四海自清平也。」十常侍奏帝曰:「张钧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张钧。十常侍共议:「此必破黄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待后却再理会未晚。」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克日赴任。
玄德将兵散回乡里,止带亲随二十余人,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署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后,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广坐,关、张侍立,终日不倦。到县未及四月,朝廷降诏,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玄德疑在遣中。适督邮行部至县,玄德出郭迎接,见督邮施礼。督邮坐于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关、张二公俱怒。及到馆驿,督邮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阶下。良久,督邮问曰:「刘县尉是何出身?」玄德曰:「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黄巾,大小三十余战,颇有微功,因得除今职。」督邮大喝曰:「汝诈称皇亲,虚报功绩!目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吏!」玄德喏喏连声而退。归到县中,与县吏商议。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耳。」玄德曰:「我与民秋毫无犯,那得财物与他?」次日,督邮先提县吏去,勒令指称县尉害民。玄德几番自往求免,俱被门役阻住,不肯放参。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公;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那里阻挡得住,直奔后堂,见督邮正坐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么?」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喧闹,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玄德忙去观之,见绑缚者乃督邮也。玄德惊问其故。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终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傍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今反被督邮侮辱。吾思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玄德乃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责之曰:「据汝害民,本当杀却;今姑饶汝命。吾缴还印绶,从此去矣。」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往代州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在家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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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不从己者,诛之。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者奏罢职。皇甫嵩、朱俊皆不肯与,赵忠等俱奏罢其官。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坏,人民嗟怨。于是长沙贼区星作乱;渔阳张举、张纯反:举称天子,纯称大将军。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径到帝前大恸。帝问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帝曰:「国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言罢痛哭。帝怒谓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斩之。刘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怜汉室天下,四百余年,到此一旦休矣!」
武士拥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谏去。」众视之,乃司徒陈耽,径入宫中来谏帝曰:「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帝曰:「毁谤近臣,冒渎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谞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见崩摧矣!」帝曰:「封谞作乱,其事不明。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陈耽以头撞阶而谏。帝怒,命牵出,与刘陶皆下狱。是夜,十常侍即于狱中谋杀之;假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不五十日,报捷,江夏平,诏封坚为乌程侯。
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引兵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挫动锐气。张纯专一凶暴,士卒心变,帐下头目刺杀张纯,将头纳献,率众来降。张举见势败,亦自缢死。渔阳尽平。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除下密丞,迁高堂尉。公孙瓚又表陈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玄德在平原,颇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刘虞平寇有功,封太尉。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那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进由是得权重任。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嫉妒,鸩杀王美人。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侯之子,是为灵帝。灵帝入继大统,遂迎养母氏于宫中,尊为太后。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帝亦偏爱协,欲立之。当时病笃,中常侍蹇硕奏曰:「若欲立协,必先诛何进,以绝后患。」帝然其说,因宣进入宫。进至宫门,司马潘隐谓进曰:「不可入宫。蹇硕欲谋杀公。」进大惊,急归私宅,召诸大臣,欲尽诛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请细详之。」进视之,乃典军校尉曹操也。进叱曰:「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正踌躇间,潘隐至,言:「帝已崩。今赛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宣何国舅入宫,欲绝后患,册立皇子协为帝。」说未了,使命至,宣进速入,以定后事。操曰:「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一人挺身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进视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侄:名绍,字本初,现为司隶校尉。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绍全身披挂。何进引何颙、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相继而入,就灵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毕,袁绍入宫收蹇硕。硕慌走入御园,花阴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硕所领禁军,尽皆投顺。绍谓何进曰:「中官结党。今日可乘势尽诛之。」张让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止蹇硕一人,并不干臣等事。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何太后曰:「汝等勿忧,我当保汝。」传旨宣何进入。太后密谓曰:「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耶?」何进听罢,出谓众官曰:「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其余不必妄加残害。」袁绍曰:「若不斩草除根,必为丧身之本。」进曰:「吾意已决,汝勿多言。」众官皆退。次日,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其余皆封官职。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何进之妹,始初我抬举他。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我将如何?」让奏曰:「娘娘可临朝,垂帘听政;封皇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大事可图矣。」董太后大喜。次日设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共预朝政。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于宫中设一宴,请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妇人也,参预朝政,非其所宜。昔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此国家之幸也。愿垂听焉。」董后大怒曰:「汝鸩死王美人,设心嫉妒。今倚汝子为君,与汝兄何进之势,辄敢乱言!吾敕骠骑断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劝,何反怒耶?」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辈,有何见识!」两宫互相争竞,张让等各劝归宫。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何进出,召三公共议。来早设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宫中,合仍迁于河间安置,限日下即出国门。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家人举哀,军士方散。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举柩回京,葬于文陵。进托病不出。司隶校尉袁绍入见进曰:「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乘此时不诛阉宦,后必为大祸。昔窦武欲诛内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若使尽力,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不可失也。」进曰:「且容商议。」左右密报张让,让等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苗入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专务杀伐。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此取乱之道也。」后纳其言。少顷,何进入白后,欲诛中涓。何后曰:「中官统领禁省,汉家故事。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也。」进本是没决断之人,听太后言,唯唯而出。袁绍迎问曰:「大事若何?」进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绍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此时事急,不容太后不从。」进曰:「此计大妙!」便发檄至各镇,召赴京师。主簿陈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旁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视之,乃曹操也。正是:欲除君侧宵人乱,须听朝中智士谋。
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且听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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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
且说曹操当日对何进曰:「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败也。」何进怒曰:「孟德亦怀私意耶?」操退曰:「乱天下者,必进也。」进乃暗差使命,赍密诏星夜往各镇去。
却说前将军、鳌乡侯、西凉刺史董卓,先为破黄巾无功,朝议将治其罪,因贿赂十常侍幸免;后又结托朝贵,遂任显官,统西州大军二十万,常有不臣之心。是时得诏大喜,点起军马,陆续便行;使其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自己却带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提兵望洛阳进发。
卓婿谋士李儒曰:「今虽奉诏,中间多有暗昧。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大事可图。」卓大喜,遂上表。其略曰:「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之故。臣闻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臣敢鸣钟鼓入洛阳,请除让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何进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进曰:「汝多疑,不足谋大事。」卢植亦谏曰:「植素知董卓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祸患。不如止之勿来,免致生乱。」进不听,郑泰、卢植皆弃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卓按兵不动。
张让等知外兵到,共议曰:「此何进之谋也;我等不先下手,皆灭族矣。」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将军矫诏召外兵至京师,欲灭臣等,望娘娘垂怜赐救。」太后曰:「汝等可诣大将军府谢罪。」让曰:「若到相府,骨肉齑粉矣。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前请死。」太后乃降诏宣进。
进得诏便行。主簿陈琳谏曰:「太后此诏,必是十常侍之谋,切不可去。去必有祸。」进曰:「太后诏我,有何祸事?」袁绍曰:「今谋已泄,事已露,将军尚欲入宫耶?」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后可入。」进笑曰:「此小儿之见也。吾掌天下之权,十常侍敢待如何?」绍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护从,以防不测。」于是袁绍、曹操各选精兵五百,命袁绍之弟袁术领之。袁术全身披挂,引兵布列青琐门外。绍与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前。黄门传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将军,余人不许辄入。」将袁绍、曹操等都阻住宫门外。
何进昂然直入。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进大惊。让厉声责进曰:「董后何罪,妄以鸩死?国母丧葬,托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辈,我等荐之天子,以致荣贵;不思报效,欲相谋害,汝言我等甚浊,其清者是谁?」进慌急,欲寻出路,宫门尽闭,伏甲齐出,将何进砍为两段。后人有诗叹之曰:汉室倾危天数终,无谋何进作三公。几番不听忠臣谏,难免宫中受剑锋。
让等既杀何进,袁绍久不见进出,乃于宫门外大叫曰:「请将军上车!」让等将何进首级从墙上掷出,宣谕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余胁从,尽皆赦宥。」袁绍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诛恶党者前来助战!」何进部将吴匡,便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袁术引兵突入宫庭,但见阉官,不论大小,尽皆杀之。袁绍、曹操斩关入内。赵忠、程旷、夏惲、郭胜四个被赶至翠花楼前,剁为肉泥。宫中火焰冲天。张让、段珪、曹节、侯览将太后及太子并陈留王劫去内省,从后道走北宫。时卢植弃官未去,见宫中事变,擐甲持戈,立于阁下。遥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植大呼曰:「段珪逆贼,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太后从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吴匡杀入内庭,见何苗亦提剑出。匡大呼曰:「何苗同谋害兄,当共杀之!」众人俱曰:「愿斩谋兄之贼!」苗欲走,四面围定。砍为齑粉。绍复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不分大小,尽皆诛绝,多有无须者误被杀死。曹操一面救灭宫中之火,请何太后权摄大事,遣兵追袭张让等,寻觅少帝。
且说张让、段珪劫拥少帝及陈留王,冒烟突火,连夜奔走至北邙山。约二更时分,后面喊声大举,人马赶至;当前河南中部掾吏闵贡,大呼「逆贼休走!」张让见事急,遂投河而死。帝与陈留王未知虚实,不敢高声,伏于河边乱草之内。军马四散去赶,不知帝之所在。帝与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饥馁,相抱而哭;又怕人知觉,吞声草莽之中。陈留王曰:「此间不可久恋,须别寻活路。」于是二人以衣相结,爬上岸边。满地荆棘,黑暗之中,不见行路。正无奈何,忽有流萤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飞转。陈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随萤火而行,渐渐见路。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冈边见一草堆,帝与王卧于草堆之畔。草堆前面是一所庄院。庄主是夜梦两红日坠于庄后,惊觉,披衣出户,四下观望,见庄后草堆上红光冲天,慌忙往视,却是二人卧于草畔。庄主问曰:「二少年谁家之子?」帝不敢应。陈留王指帝曰:「此是当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乱,逃难到此。吾乃皇弟陈留王也。」庄主大惊,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故隐于此。」遂扶帝入庄跪进酒食。却说闵贡赶上段珪,拿住问:「天子何在?」珪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贡遂杀段珪,悬头于马项下,分兵四散寻觅;自己却独乘一马。随路追寻,偶至崔毅庄,毅见首级,问之,贡说详细,崔毅引贡见帝,君臣痛哭。贡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还都。」崔毅庄上止有瘦马一匹,备与帝乘。贡与陈留王共乘一马。离庄而行,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一行人众,数百人马,接着车驾。君臣皆哭。先使人将段珪首级往京师号令,另换好马与帝及陈留王骑坐,簇帝还京。先是洛阳小儿谣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至此果应其谶。
车驾行不到数里,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枝人马到来。百官失色,帝亦大惊。袁绍骤马出问:「何人?」绣旗影里,一将飞出,厉声问:「天子何在?」帝战栗不能言。陈留王勒马向前,叱曰:「来者何人?」卓曰:「西凉刺史董卓也。」陈留王曰:「汝来保驾耶,汝来劫驾耶?」卓应曰:「特来保驾。」陈留王曰:「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卓大惊,慌忙下马,拜于道左。陈留王以言抚慰董卓,自初至终,并无失语。卓暗奇之,已怀废立之意。是日还宫,见何太后,俱各痛哭。检点宫中,不见了传国玉玺。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带铁甲马军入城,横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卓出入宫庭,略无忌惮。后军校尉鲍信,来见袁绍,言董卓必有异心,可速除之。绍曰:「朝廷新定,未可轻动。」鲍信见王允,亦言其事。允曰:「且容商议。」信自引本部军兵,投泰山去了。董卓招诱何进兄弟部下之兵,尽归掌握。私谓李儒曰:「吾欲废帝立陈留王,何如?」李儒曰:「今朝廷无主,不就此时行事,迟则有变矣。来日于温明园中,召集百官,谕以废立;有不从者斩之,则威权之行,正在今日。」卓喜。次日大排筵会,遍请公卿。公卿皆惧董卓,谁敢不到。卓待百官到了,然后徐徐到园门下马,带剑入席。酒行数巡,卓教停酒止乐,乃厉声曰:「吾有一言,众官静听。」众皆侧耳。卓曰:「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今上懦弱,不若陈留王聪明好学,可承大位。吾欲废帝,立陈留王,诸大臣以为何如?」诸官听罢,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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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于筵前,大呼:「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发大语?天子乃先帝嫡子,初无过失,何得妄议废立!汝欲为篡逆耶?」卓视之,乃荆州刺史丁原也。卓怒叱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剑欲斩丁原。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生得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怒目而视。李儒急进曰:「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众人皆劝丁原上马而去。
卓问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卢植曰:「明公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虽幼,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主废立之事?圣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卓大怒,拔剑向前欲杀植。侍中蔡邕、议郎彭伯谏曰:「卢尚书海内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司徒王允曰:「废立之事,不可酒后相商,另日再议。」于是百官皆散。卓按剑立于园门,忽见一人跃马持戟,于园门外往来驰骤。卓问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义儿:姓吕,名布,字奉先者也。主公且须避之。」卓乃入园潜避。次日,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卓怒,引军同李儒出迎。两阵对圆,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随丁建阳出到阵前。建阳指卓骂曰:「国家不幸,阉官弄权,以致万民涂炭。尔无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废立,欲乱朝廷!」董卓未及回言,吕布飞马直杀过来。董卓慌走,建阳率军掩杀。卓兵大败,退三十余里下寨,聚众商议。卓曰:「吾观吕布非常人也。吾若得此人,何虑天下哉!」帐前一人出曰:「主公勿忧。某与吕布同乡,知其勇而无谋,见利忘义。某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吕布拱手来降,可乎?」卓大喜,观其人,乃虎贲中郎将李肃也。卓曰:「汝将何以说之?」肃曰:「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号曰『赤兔』,日行千里。须得此马,再用金珠,以利结其心。某更进说词,吕布必反丁原,来投主公矣。」卓问李儒曰:「此言可乎?」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马!」卓欣然与之,更与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李肃赍了礼物,投吕布寨来。伏路军人围住。肃曰:「可速报吕将军,有故人来见。」军人报知,布命入见。肃见布曰:「贤弟别来无恙!」布揖曰:「久不相见,今居何处?」肃曰:「现任虎贲中郎将之职。闻贤弟匡扶社稷,不胜之喜。有良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献与贤弟,以助虎威。」布便令牵过来看。果然那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后人有诗单道赤兔马曰:「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布见了此马,大喜,谢肃曰:「兄赐此龙驹,将何以为报?」肃曰:「某为义气而来。岂望报乎!」布置酒相待。酒甜,肃曰:「肃与贤弟少得相见;令尊却常会来。」布曰:「兄醉矣!先父弃世多年,安得与兄相会?」肃大笑曰:「非也!某说今日丁刺史耳。」布惶恐曰:「某在丁建阳处,亦出于无奈。」肃曰:「贤弟有擎天驾海之才,四海孰不钦敬?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何言无奈而在人之下乎?」布曰:「恨不逢其主耳。」肃笑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见机不早,悔之晚矣。」布曰:「兄在朝廷,观何人为世之英雄?」肃曰:「某遍观群臣,皆不如董卓。董卓为人敬贤礼士,赏罚分明,终成大业。」布曰:「某欲从之,恨无门路。」肃取金珠、玉带列于布前。布惊曰:「何为有此?」肃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将此奉献。赤兔马亦董公所赠也。」布曰:「董公如此见爱,某将何以报之?」肃曰:「如某之不才,尚为虎贲中郎将;公若到彼,贵不可言。」布曰:「恨无涓埃之功,以为进见之礼。」肃曰:「功在翻手之间,公不肯为耳。」布沈吟良久曰:「吾欲杀丁原,引军归董卓,何如?」肃曰:「贤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迟,在于速决。」布与肃约于明日来降,肃别去。
是夜二更时分,布提刀径入丁原帐中。原正秉烛观书,见布至,曰:「吾儿来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为汝子乎!」原曰:「奉先何故心变?」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级,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杀之。肯从吾者在此,不从者自去!」军士散其大半。次日,布持丁原首级,往见李肃。肃遂引布见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将军,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纳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弃,布请拜为义父。」卓以金甲锦袍赐布,畅饮而散。卓自是威势越大,自领前将军事,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李儒劝卓早定废立之计。卓乃于省中设宴,会集公卿,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是日,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酒行数巡,卓按剑曰「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庙;吾将依伊尹、霍光故事,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有不从者斩!」群臣惶怖莫敢对。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汝欲废嫡立庶,非反而何?」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否?」袁绍亦拔剑曰:「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两个在筵上对敌。正是:丁原仗义身先丧,袁绍争锋势又危。
毕竟袁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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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废汉帝陈留践位 谋董贼孟德献刀】
且说董卓欲杀袁绍,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杀。」袁绍手提宝剑,辞别百官而出,悬节东门,奔冀州去了。卓谓太傅袁隗曰:「汝侄无礼,吾看汝面,姑恕之。废立之事若何?」隗曰:「太尉所见是也。」卓曰:「敢有阻大议者,以军法从事!」群臣震恐,皆云一听尊命。宴罢,卓问侍中周毖、校尉伍琼曰:「袁绍此去若何?」周毖曰:「袁绍忿忿而去,若购之急,势必为变。且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倘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山东非公有也。不如赦之,拜为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伍琼曰:「袁绍好谋无断,不足为虑;诚不若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卓从之,即日差人拜袁为渤海太守。
九月朔,请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卓拔剑在手,对众曰:「天子暗弱,不足以君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宜为宣读。」乃命李儒读策曰:「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毋乃有阙?陈留王协,圣德伟懋,规矩肃然;居丧哀戚,言不以邪;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李儒读策毕,卓叱左右扶帝下殿,解其玺绶,北面长跪,称臣听命。又呼太后去服候敕。帝后皆号哭,群臣无不悲惨。
阶下一大臣,愤怒高叫曰:「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挥手中象简,直击董卓。卓大怒,喝武士拿下:乃尚书丁管也。卓命牵出斩之。管骂不绝口,至死神色不变。后人有诗叹之曰:「董贼潜怀废立图,汉家宗社委丘墟。满朝臣宰皆囊括,惟有丁公是丈夫。」
卓请陈留王登殿。群臣朝贺毕,卓命扶何太后并弘农王及帝妃唐氏于永安宫闲住,封锁宫门,禁群臣无得擅入。可怜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即被废。卓所立陈留王协,表字伯和,灵帝中子,即献帝也;时年九岁。改元初平。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
李儒劝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因荐蔡邕之才。卓命征之,邕不赴。卓怒,使人谓邕曰:「如不来,当灭汝族。」邕惧,只得应命而至。卓见邕大喜,一月三迁其官,拜为侍中,甚见亲厚。
却说少帝与何太后、唐妃困于永安宫中,衣服饮食,渐渐少缺;少帝泪不曾干。一日,偶见双燕飞于庭中,遂吟诗一首。诗曰:「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洛水一条青,陌上人称羡。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何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怨!」董卓时常使人探听。是日获得此诗,来呈董卓。卓曰:「怨望作诗,杀之有名矣。」遂命李儒带武士十人,入宫弑帝。帝与后、妃正在楼上,宫女报李儒至,帝大惊。儒以鸩酒奉帝,帝问何故。儒曰:「春日融和,董相国特上寿酒。」太后曰:「既云寿酒,汝可先饮。」儒怒曰:「汝不饮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曰:「寿酒不饮,可领此二物!」唐妃跪告曰:「妾身代帝饮酒,愿公存母子性命。」儒叱曰:「汝何人,可代王死?」乃举酒与何太后曰:「汝可先饮?」后大骂何进无谋,引贼入京,致有今日之祸。儒催逼帝,帝曰:「容我与太后作别。」乃大恸而作歌,其歌曰:「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兮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唐妃亦作歌曰:「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速兮心中悲!」歌罢,相抱而哭,李儒叱曰:「相国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耶?」太后大骂:「董贼逼我母子,皇天不佑!汝等助恶,必当灭族!」儒大怒,双手扯住太后,直撺下楼;叱武士绞死唐妃;以鸩酒灌杀少帝。
还报董卓,卓命葬于城外。自此每夜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尝引军出城,行到阳城地方,时当二月,村民社赛,男女皆集。卓命军士围住,尽皆杀之,掠妇女财物,装载车上,悬头千余颗于车下,连轸还都,扬言杀贼大胜而回;于城门外焚烧人头,以妇女财物分散众军。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见卓残暴,愤恨不平,尝于朝服内披小铠,藏短刀,欲伺便杀卓。一日,卓入朝,孚迎至阁下,拔刀直刺卓。卓气力大,两手抠住;吕布便入,揪倒伍孚。卓问曰:「谁教汝反?」孚瞪目大喝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罪恶盈天,人人愿得而诛之!吾恨不车裂汝以谢天下!」卓大怒,命牵出剖剐之。孚至死骂不绝口。后人有诗赞之曰:「汉末忠臣说伍孚,冲天豪气世间无。朝堂杀贼名犹在,万古堪称大丈夫!」董卓自此出入常带甲士护卫。
时袁绍在渤海,闻知董卓弄权,乃差人赍密书来见王允。书略曰:「卓贼欺天废主,人不忍言;而公恣其跋扈,如不听闻,岂报国效忠之臣哉?绍今集兵练卒,欲扫清王室,未敢轻动。公若有心,当乘间图之。如有驱使,即当奉命。」王允得书,寻思无计。一日,于侍班阁子内见旧臣俱在,允曰:「今日老夫贱降,晚间敢屈众位到舍小酌。」众官皆曰:「必来祝寿。」当晚王允设宴后堂,公卿皆至。酒行数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众官惊问曰:「司徒贵诞,何故发悲?」允曰:「今日并非贱降,因欲与众位一叙,恐董卓见疑,故托言耳。董卓欺主弄权,社稷旦夕难保。想高皇诛秦灭楚,奄有天下;谁想传至今日,乃丧于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于是众官皆哭。坐中一人抚掌大笑曰:「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否?」允视之,乃骁骑校尉曹操也。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禄汉朝,今不思报国而反笑耶?」操曰:「吾非笑别事,笑众位无一计杀董卓耳。操虽不才,愿即断董卓头,悬之都门,以谢天下。」允避席问曰:「孟德有何高见?」操曰:「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实欲乘间图之耳。今卓颇信操,操因得时近卓。闻司徒有七宝刀一口,愿借与操入相府刺杀之,虽死不恨!」允曰:「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遂亲自酌酒奉操。操沥酒设誓,允随取宝刀与之。操藏刀,饮酒毕,即起身辞别众官而去。众官又坐了一回,亦俱散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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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曹操佩着宝刀,来至相府,问:「丞相何在?」从人云:「在小阁中。」操径入。见董卓坐于床上,吕布侍立于侧。卓曰:「孟德来何迟?」操曰:「马羸行迟耳。」卓顾谓布曰:「吾有西凉进来好马,奉先可亲去拣一骑赐与孟德。」布领令而出。操暗忖曰:「此贼合死!」即欲拔刀刺之,惧卓力大,未敢轻动。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卧,转面向内。操又思曰:「此贼当休矣!」急掣宝刀在手,恰待要刺,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镜中,照见曹操在背后拔刀,急回身问曰:「孟德何为?」时吕布已牵马至阁外。操惶遽,乃持刀跪下曰:「操有宝刀一口,献上恩相。」卓接视之,见其刀长尺余,七宝嵌饰,极其锋利,果宝刀也;遂递与吕布收了。操解鞘付布。卓引操出阁看马,操谢曰:「愿借试一骑。」卓就教与鞍辔。操牵马出相府,加鞭望东南而去。
布对卓曰:「适来曹操似有行刺之状,及被喝破,故推献刀。」卓曰:「吾亦疑之。」正说话间,适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儒曰:「操无妻小在京,只独居寓所。今差人往召,如彼无疑而便来,则是献刀;如推托不来,则必是行刺,便可擒而问也。」卓然其说,即差狱卒四人往唤操。去了良久,回报曰:「操不曾回寓,乘马飞出东门。门吏问之,操曰『丞相差我有紧急公事』,纵马而去矣。」儒曰:「操贼心虚逃窜,行刺无疑矣。」卓大怒曰:「我如此重用,反欲害我!」儒曰:「此必有同谋者,待拿住曹操便可知矣。」卓遂令遍行文书,画影图形,捉拿曹操:擒献者,赏千金,封万户侯;窝藏者同罪。
且说曹操逃出城外,飞奔谯郡。路经中牟县,为守关军士所获,擒见县令。操言:「我是客商,覆姓皇甫。」县令熟视曹操,沉吟半晌,乃曰:「吾前在洛阳求官时,曾认得汝是曹操,如何隐讳!且把来监下,明日解去京师请赏。」把关军士赐以酒食而去。至夜分,县令唤亲随人暗地取出曹操,直至后院中审究;问曰:「我闻丞相待汝不薄,何故自取其祸?」操曰:「燕雀安知鸿鹄志哉!汝既拿住我,便当解去请赏。何必多问!」县令屏退左右,谓操曰:「汝休小觑我。我非俗吏,奈未遇其主耳。」操曰:「吾祖宗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吾屈身事卓者,欲乘间图之,为国除害耳。今事不成,乃天意也!」县令曰:「孟德此行,将欲何往?」操曰:「吾将归乡里,发矫诏,召天下诸侯兴兵共诛董卓:吾之愿也。」县令闻言,乃亲释其缚,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忠义之士也!」曹操亦拜,问县令姓名。县令曰:「吾姓陈,名宫,字公台。老母妻子,皆在东郡。今感公忠义,愿弃一官,从公而逃。」操甚喜。是夜陈宫收拾盘费,与曹操更衣易服,各背剑一口,乘马投故乡来。
行了三日,至成皋地方,天色向晚。操以鞭指林深处谓宫曰:「此间有一人姓吕,名伯奢,是吾父结义弟兄;就往问家中消息,觅一宿,如何?」宫曰:「最好。」二人至庄前下马,入见伯奢。奢曰:「我闻朝廷遍行文书,捉汝甚急,汝父已避陈留去了。汝如何得至此?」操告以前事,曰:「若非陈县令,已粉骨碎身矣。」伯奢拜陈宫曰:「小侄若非使君,曹氏灭门矣。使君宽怀安坐,今晚便可下榻草舍。」说罢,即起身入内。良久乃出,谓陈宫曰:「老夫家无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来相待。」言讫,匆匆上驴而去。
操与宫坐久,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操曰:「吕伯奢非吾至亲,此去可疑,当窃听之。」二人潜步入草堂后,但闻人语曰:「缚而杀之,何如?」操曰:「是矣!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获。」遂与宫拔剑直入,不问男女,皆杀之,一连杀死八口。搜至厨下,却见缚一猪欲杀。宫曰:「孟德心多,误杀好人矣!」急出庄上马而行。行不到二里,只见伯奢驴鞍前鞒悬酒二瓶,手携果菜而来,叫曰:「贤侄与使君何故便去?」操曰:「被罪之人,不敢久住。」伯奢曰:「吾已分付家人宰一猪相款,贤侄、使君何憎一宿?速请转骑。」操不顾,策马便行。行不数步,忽拔剑复回,叫伯奢曰:「此来者何人?」伯奢回头看时,操挥剑砍伯奢于驴下。宫大惊曰:「适才误耳,今何为也?」操曰:「伯奢到家,见杀死多人,安肯干休?若率众来追,必遭其祸矣。」宫曰:「知而故杀,大不义也!」操曰:「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陈宫默然。
当夜,行数里,月明中敲开客店门投宿。喂饱了马,曹操先睡。陈宫寻思:「我将谓曹操是好人,弃官跟他;原来是个狼心之徒!今日留之,必为后患。」便欲拔剑来杀曹操。正是:设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来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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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发矫诏诸镇应曹公 破关兵三英战吕布】
却说陈宫临欲下手杀曹操,忽转念曰:「我为国家跟他到此,杀之不义。不若弃而他往。」插剑上马,不等天明,自投东郡去了。操觉,不见陈宫,寻思:「此人见我说了这两句,疑我不仁,弃我而去;吾当急行,不可久留。」遂连夜到陈留,寻见父亲,备说前事;欲散家资,招募义兵。父言:「资少恐不成事。此间有孝廉卫弘,疏财仗义,其家巨富;若得相助,事可图矣。」操置酒张筵,拜请卫弘到家,告曰:「今汉室无主,董卓专权,欺君害民,天下切齿。操欲力扶社稷,恨力不足。公乃忠义之士,敢求相助!」卫弘曰:「吾有是心久矣,恨未遇英雄耳。既孟德有大志,愿将家资相助。」操大喜;于是先发矫诏,驰报各道,然后招集义兵,竖起招兵白旗一面,上书「忠义」二字。不数日间,应募之士,如雨骈集。
一日,有一个阳平卫国人,姓乐,名进,字文谦,来投曹操。又有一个山阳巨鹿人,姓李,名典,字曼成,也来投曹操。操皆留为帐前吏。又有沛国谯人夏侯惇,字元让,乃夏侯婴之后;自小习***棒;年十四从师学武,有人辱骂其师,惇杀之,逃于外方;闻知曹操起兵,与其族弟夏侯渊两个,各引壮士千人来会。此二人本操之弟兄: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过房与曹家,因此是同族。不数日,曹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余来助。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二人弓马熟娴,武艺精通。操大喜,于村中调练军马。卫弘尽出家财,置办衣甲旗幡。四方送粮食者,不计其数。
时袁绍得操矫诏,乃聚麾下文武,引兵三万,离渤海来与曹操会盟。操作檄文以达诸郡。檄文曰:「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操发檄文去后,后镇诸侯皆起兵相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第九镇,济北相鲍信。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瓚。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且说北平太守公孙瓚,统领精兵一万五千,路经德州平原县。正行之间,遥见桑树丛中,一面黄旗,数骑来迎。瓚视之,乃刘玄德也。瓚问曰:「贤弟何故在此?」玄德曰:「旧日蒙兄保备为平原县令,今闻大军过此,特来奉候,就请兄长入城歇马。」瓚指关、张而问曰:「此何人也?」玄德曰:「此关羽、张飞,备结义兄弟也。」瓚曰:「乃同破黄巾者乎?」玄德曰:「皆此二人之力。」瓚曰:「今居何职?」玄德答曰:「关羽为马弓手,张飞为步弓手。」瓚叹曰:「如此可谓埋没英雄!今董卓作乱,天下诸侯共往诛之。贤弟可弃此卑官,一同讨贼,力扶汉室,若何?」玄德曰:「愿往。」张飞曰:「当时若容我杀了此贼,免有今日之事。」云长曰:「事已至此,即当收拾前去。」玄德、关、张引数骑跟公孙瓚来,曹操接着。众诸侯亦陆续皆至,各自安营下寨,连接二百余里。操乃宰牛杀马,大会诸侯,商议进兵之策。太守王匡曰:「今奉大义,必立盟主;众听约束,然后进兵。」操曰:「袁本初四世三公,门多故吏,汉朝名相之裔,可为盟主。」绍再三推辞,众皆曰非本初不可,绍方应允。次日筑台三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请绍登坛。绍整衣佩剑,慨然而上,焚香再拜。其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读毕,歃血。众因其辞气慷慨,皆涕泗横流。歃血已罢,下坛。众扶绍升帐而坐,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坐定。操行酒数巡,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国家,勿以强弱计较。」袁绍曰:「绍虽不才,既承公等推为盟主,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众皆曰惟命是听。绍曰:「吾弟袁术总督粮草,应付诸营,无使有缺。更须一人为先锋,直抵汜水关挑战。余各据险要,以为接应。」
长沙太守孙坚出曰:「坚愿为前部。」绍曰:「文台勇烈,可当此任。」坚遂引本部人马杀奔汜水关来。守关将士,差流星马往洛阳丞相府告急。董卓自专大权之后,每日饮宴。李儒接得告急文书,径来禀卓。卓大惊,急聚众将商议。温侯吕布挺身出曰:「父亲勿虑。关外诸侯,布视之如草芥;愿提虎狼之师,尽斩其首,悬于都门。」卓大喜曰:「吾有奉先,高枕无忧矣!」言未绝,吕布背后一人高声出曰:「割鸡焉用牛刀?不劳温侯亲往。吾斩众诸侯首级,如探囊取物耳!」卓视之,其人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关西人也,姓华,名雄。卓闻言大喜,加为骁骑校尉。拨马步军五万,同李肃、胡轸、赵岑星夜赴关迎敌。
众诸侯内有济北相鲍信,寻思孙坚既为前部,怕他夺了头功,暗拨其弟鲍忠,先将马步军三千,径抄小路,直到关下搦战。华雄引铁骑五百,飞下关来,大喝:「贼将休走!」鲍忠急待退,被华雄手起刀落,斩于马下,生擒将校极多。华雄遣人赍鲍忠首级来相府报捷,卓加雄为都督。
却说孙坚引四将直至关前。那四将?──第一个,右北平土垠人,姓程,名普,字德谋,使一条铁脊蛇矛;第二个,姓黄,名盖,字公覆,零陵人也,使铁鞭;第三个,姓韩,名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使一口大刀;第四个,姓祖,名茂,字大荣,吴郡富春人也,使双刀。孙坚披烂银铠,裹赤帻,横古锭刀,骑花鬃马,指关上而骂曰:「助恶匹夫,何不早降!」华雄副将胡轸引兵五千出关迎战。程普飞马挺矛,直取胡轸。斗不数合,程普刺中胡轸咽喉,死于马下。坚挥军直杀至关前,关上矢石如雨。孙坚引兵回至梁东屯住,使人于袁绍处报捷,就于袁术处催粮。
或说术曰:「孙坚乃江东猛虎;若打破洛阳,杀了董卓,正是除狼而得虎也。今不与粮,彼军必散。」术听之,不发粮草。孙坚军缺食,军中自乱,细作报上关来。李肃为华雄谋曰:「今夜我引一军从小路下关,袭孙坚寨后,将军击其前寨,坚可擒矣。」雄从之,传令军士饱餐,乘夜下关。是夜月白风清。到坚寨时,已是半夜,鼓噪直进。坚慌忙披挂上马,正遇华雄。两马相交,斗不数合,后面李肃军到,竟天价放起火来。坚军乱窜。众将各自混战,止有祖茂跟定孙坚,突围而走。背后华雄追来。坚取箭,连放两箭,皆被华雄躲过。再放第三箭时,因用力太猛,拽折了鹊画弓,只得弃弓纵马而奔。祖茂曰:「主公头上赤帻射目,为贼所识认。可脱帻与某戴之。」坚就脱帻换茂盔,分两路而走。雄军只望赤帻者追赶,坚乃从小路得脱。祖茂被华雄追急,将赤帻挂于人家烧不尽的庭柱上,却入树林潜躲。华雄军于月下遥见赤帻,四面围定,不敢近前。用箭射之,方知是计,遂向前取了赤帻。祖茂于林后杀出,挥双刀欲劈华雄;雄大喝一声,将祖茂一刀砍于马下。杀至天明,雄方引兵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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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普、黄盖、韩当都来寻见孙坚,再收拾军马屯紥。坚为折了祖茂,伤感不已,星夜遣人报知袁绍。绍大惊曰:「不想孙文台败于华雄之手!」便聚众诸侯商议。众人都到,只有公孙瓚后至,绍请入帐列坐。绍曰:「前日鲍将军之弟不遵调遣,擅自进兵,杀身丧命,折了许多军士;今者孙文台又败于华雄:挫动锐气,为之奈何?」诸侯并皆不语。绍举目遍视,见公孙瓚背后立着三人,容貌异常,都在那里冷笑。绍问曰:「公孙太守背后何人?」瓚呼玄德出曰:「此吾自幼同舍兄弟,平原令刘备是也。」曹操曰:「莫非破黄巾刘玄德乎?」瓚曰:「然。」即令刘玄德拜见。瓚将玄德功劳,并其出身,细说一遍。绍曰:「既是汉室宗派,取坐来。」命132112121212坐。备逊谢。绍曰:「吾非敬汝名爵,吾敬汝是帝室之胄耳。」玄德乃坐于末位,关、张叉手侍立于后。忽探子来报:「华雄引铁骑下关,用长竿挑着孙太守赤帻,来寨前大骂搦战。」绍曰:「谁敢去战?」袁术背后转出骁将俞涉曰:「小将愿往。」绍喜,便著俞涉出马。即时报来:「俞涉与华雄战不三合,被华雄斩了。」众大惊。太守韩馥曰:「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绍急令出战。潘凤手提大斧上马。去不多时,飞马来报:「潘凤又被华雄斩了。」众皆失色。绍曰:「可惜吾上将颜良、文丑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惧华雄!」言未毕,阶下一人大呼出曰:「小将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众视之,见其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声如巨钟,立于帐前。绍问何人。公孙瓚曰:「此刘玄德之弟关羽也。」绍问现居何职。瓚曰:「跟随刘玄德充马弓手。」帐上袁术大喝曰:「汝欺吾众诸侯无大将耶?量一弓手,安敢乱言!与我打出!」曹操急止之曰:「公路息怒。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试教出马,如其不胜,责之未迟。」袁绍曰:「使一弓手出战,必被华雄所笑。」操曰:「此人仪表不俗,华雄安知他是弓手?」关公曰:「如不胜,请斩某头。」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后人有诗赞之曰:「威镇乾坤第一功,辕门画鼓响冬冬。云长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曹操大喜。只见玄德背后转出张飞,高声大叫:「俺哥哥斩了华雄,不就这里杀入关去,活拿董卓,更待何时!」袁术大怒,喝曰:「俺大臣尚自谦让,量一县令手下小卒,安敢在此耀武扬威!都与赶出帐去!」曹操曰:「得功者赏,何计贵贱乎?」袁术曰:「既然公等只重一县令,我当告退。」操曰:「岂可因一言而误大事耶?」命公孙瓚且带玄德、关、张回寨。众官皆散。曹操暗使人赍牛酒抚慰三人。却说华雄手下败军,报上关来。李肃慌忙写告急文书,申闻董卓。卓急聚李儒、吕布等商议。儒曰:「今失了上将华雄,贼势浩大。袁绍为盟主,绍叔袁隗,现为太傅;倘或里应外合,深为不便,可先除之。请丞相亲领大军,分拨剿捕。」卓然其说,唤李傕、郭汜领兵五百,围住太傅袁隗家,不分老幼,尽皆诛绝,先将袁隗首级去关前号令。
卓遂起兵二十万,分为两路而来:一路先令李傕、郭汜引兵五万,把住汜水关,不要厮杀;卓自将十五万,同李儒、吕布、樊稠、张济等守虎牢关。这关离洛阳五十里。军马到关,卓令吕布领三万军,去关前紥住大寨。卓自在关上屯住。
流星马探听得,报入袁绍大寨里来。绍聚众商议。操曰:「董卓屯兵虎牢,截俺诸侯中路,今可勒兵一半迎敌。」绍乃分王匡、乔瑁、鲍信、袁遗、孙融、张杨、陶谦、公孙瓚八路诸侯,往虎牢关迎敌。操引军往来救应。八路诸侯,各自起兵。河内太守王匡,引兵先到。吕布带铁骑三千,飞奔来迎。王匡将军马列成阵势,勒马门旗下看时,见吕布出阵: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王匡回头问曰:「谁敢出战?」后面一将,纵马挺***而出。匡视之,乃河内名将方悦。两马相交,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挺戟直冲过来。匡军大败,四散奔走。布东西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幸得乔瑁、袁遗两军皆至,来救王匡,吕布方退。三路诸侯,各折了些人马,退三十里下寨。随后五路军马都至,一处商议,言吕布英雄,无人可敌。
正虑间,小校报来:「吕布搦战。」八路诸侯,一齐上马。军分八队,布在高冈。遥望吕布一簇军马,绣旗招飐,先来冲阵。上党太守张杨部将穆顺,出马挺***迎战,被吕布手起一戟,刺于马下。众大惊。北海太守孔融部将武安国,使铁锤飞马而出。吕布挥戟拍马来迎。战到十余合,一戟砍断安国手腕,弃锤于地而走。八路军兵齐出,救了武安国。吕布退回去了。众诸侯回寨商议。曹操曰:「吕布英勇无敌,可会十八路诸侯,共议良策。若擒了吕布,董卓易诛耳。」
正议间,吕布复引兵搦战。八路诸侯齐出。公孙瓚挥槊亲战吕布。战不数合,瓚败走。吕布纵赤兔马赶来。那马日行千里,飞走如风。看看赶上,布举画戟望瓚后心便刺。傍边一将,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蛇矛,飞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吕布见了,弃了公孙瓚,便战张飞。飞抖擞精神,酣战吕布。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云长见了,把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来夹攻吕布。三匹马丁字儿厮杀。战到三十合,战不倒吕布。刘玄德掣双股剑,骤黄鬃马,刺斜里也来助战。这三个围住吕布。转灯儿般厮杀。八路人马,都看得呆了。吕布架隔遮拦不定,看着玄德面上,虚刺一戟,玄德急闪。吕布荡开阵角,倒拖画戟,飞马便回。三个那里肯舍,拍马赶来。八路军兵,喊声大震,一齐掩杀。吕布军马望关上奔走;玄德、关、张随后赶来。古人曾有篇言语,单道着玄德、关、张三战吕布:「汉朝天数当桓灵,炎炎红日将西倾。奸臣董卓废少帝,刘协懦弱魂梦惊。曹操传檄告天下,诸侯奋怒皆兴兵。议立袁绍作盟主,誓扶王室定太平。温侯吕布世无比,雄才四海夸英伟。护躯银铠砌龙鳞,束发金冠簪雉尾。参差宝带兽平吞,错落锦袍飞凤起。龙驹跳踏起天风,画戟荧煌射秋水。出关搦战谁敢当?诸侯胆裂心惶惶。踊出燕人张冀德,手持蛇矛丈八***。虎须倒竖翻金线,环眼圆睁起电光。酣战未能分胜败,阵前恼起关云长。青龙宝刀灿霜雪,鹦鹉战袍飞蛱蝶。马蹄到处鬼神嚎,目前一怒应流血。枭雄玄德掣双锋,抖擞天威施勇烈。三人围绕战多时,遮拦架隔无休歇。喊声震动天地翻,杀气迷漫牛斗寒。吕布力穷寻走路,遥望家山拍马还。倒拖画杆方天戟,乱散销金五彩幡。顿断绒绦走赤兔,翻身飞上虎牢关。」三人直赶吕布到关下,看见关上西风飘动青罗伞盖。张飞大叫:「此必董卓!追吕布有甚强处?不如先拿董贼,便是斩草除根!」拍马上关,来擒董卓。正是:擒贼定须擒贼首,奇功端的待奇人。
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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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焚金阙董卓行凶 匿玉玺孙坚背约】
却说张飞拍马赶到关下,关上矢石如雨,不得进而回。八路诸侯,同请玄德、关、张贺功,使人去袁绍寨中报捷。绍遂移檄孙坚,令其进兵。坚引程普、黄盖至袁术寨中相见。坚以杖画地曰:「董卓与我,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将军家门之私;而将军却听谗言,不发粮草,致坚败绩,将军何安?」术惶恐无言,命斩进谗之人,以谢孙坚。
忽人报坚曰:「关上有一将,乘马来寨中,要见将军。」坚辞袁术,归到本寨,唤来问时,乃董卓爱将李傕。坚曰:「汝来何为?」傕曰:「丞相所敬者,惟将军耳。今特使傕来结亲:丞相有女,欲配将军之子。」坚大怒,叱曰:「董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吾欲夷其九族,以谢天下,安肯与逆贼结亲耶!吾不斩汝,汝当速去,早早献关,饶你性命!倘若迟误,粉骨碎身!」李傕抱头鼠窜,回见董卓,说孙坚如此无礼。卓怒,问李儒。儒曰:「温侯新败,兵无战心。不若引兵回洛阳,迁帝于长安,以应童谣。近日街市童谣曰: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臣思此言『西头一个汉』,乃应高祖旺于西都长安,传一十二帝;『东头一个汉』,乃应光武旺于东都洛阳,今亦传一十二帝。天运合回。丞相迁回长安,方可无虞。」卓大喜曰:「非汝言,吾实不悟。」遂引吕布星夜回洛阳,商议迁都。聚文武于朝堂,卓曰:「汉东都洛阳,二百余年,气数已衰。吾观旺气实在长安,吾欲奉驾西幸。汝等各宜促装。」司徒杨彪曰:「关中残破零落。今无故捐宗庙,弃皇陵,恐百姓惊动。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望丞相鉴察。」卓怒曰:「汝阻国家大计耶?」太尉黄琬曰:「杨司徒之言是也。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尽为瓦砾之地;更兼人民流移,百无一二。今弃宫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卓曰:「关东贼起,天下播乱。长安有崤函之险;更近陇右,木石砖瓦,克日可办,宫室营造,不须月余。汝等再休乱言。」司徒荀爽谏曰:「丞相若欲迁都,百姓骚动不宁矣。」卓大怒曰:「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即日罢杨彪、黄琬、荀爽为庶民。卓出上车,只见二人望车而揖,视之,乃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也。卓问有何事,毖曰:「今闻丞相欲迁都长安,故来谏耳。」卓大怒曰:「我始初听你两个,保用袁绍;今绍已反,是汝等一党!」叱武士推出都门斩首。遂下令迁都,限来日便行。李儒曰:「今钱粮缺少,洛阳富户极多,可籍没入官。但是袁绍等门下,杀其宗党而抄其家赀,必得巨万。」卓即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插旗头上大书「反臣逆党」,尽斩于城外,取其金赀。
李傕、郭汜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前赴长安。每百姓一队,间军一队,互相拖押;死于沟壑者,不可胜数。又纵军士淫人妻女,夺人粮食;啼哭之声,震动天地。如有行得迟者,背后三千军催督,军手执白刃,于路杀人。
卓临行,教诸门放火,焚烧居民房屋,并放火烧宗庙宫府。南北两宫,火焰相接;长乐宫庭,尽为焦土。又差吕布发掘先皇及后妃陵寝,取其金宝。军士乘势掘官民坟冢殆尽。董卓装载金珠缎匹好物数千余车,劫了天子并后妃等,竟望长安去了。却说卓将赵岑,见卓已弃洛阳而去,便献了汜水关。孙坚驱兵先入。玄德、关、张杀入虎牢关,诸侯各引军入。
且说孙坚飞奔洛阳,遥望火焰冲天,黑烟铺地,二三百里,并无鸡犬人烟;坚先发兵救灭了火,令众诸侯各于荒地上屯住军马。曹操来见袁绍曰:「今董贼西去,正可乘势追袭;本初按兵不动,何也?」绍曰:「诸兵疲困,进恐无益。」操曰:「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诸公何疑而不进?」众诸侯皆言不可轻动。操大怒曰:「竖子不足与谋!」遂自引兵万余,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星夜来赶董卓。
且说董卓行至荥阳地方,太守徐荣出接。李儒曰:「丞相新弃洛阳,防有追兵。可教徐荣伏军荥阳城外山坞之旁,若有兵追来,可竟放过;待我这里杀败,然后截住掩杀。令后来者不敢复追。」卓从其计,又令吕布引精兵遏后。布正行间,曹操一军赶上。吕布大笑曰:「不出李儒所料也!」将军马摆开。曹操出马,大叫:「逆贼!劫迁天子,流徙百姓,将欲何往?」吕布骂曰:「背主懦夫,何得妄言!」夏侯惇挺***跃马,直取吕布。战不数合,李傕引一军,从左边杀来,操急令夏侯渊迎敌。右边喊声又起,郭汜引军杀到,操急令曹仁迎敌。三路军马,势不可当。夏侯惇抵敌吕布不住,飞马回阵。布引铁骑掩杀,操军大败,回望荥阳而走。走至一荒山脚下,时约二更,月明如昼。方才聚集残兵,正欲埋锅造饭,只听得四围喊声,徐荣伏兵尽出。曹操慌忙策马,夺路奔逃,正遇徐荣,转身便走。荣搭上箭,射中操肩膊。操带箭逃命,踅过山坡。两个军士伏于草中,见操马来,二***齐发,操马中***而倒。操翻身落马,被二卒擒住。只见一将飞马而来,挥刀砍死两个步军,下马救起曹操。操视之,乃曹洪也。操曰:「吾死于此矣,贤弟可速去!」洪曰:「公急上马!洪愿步行。」操曰:「贼兵赶上,汝将奈何?」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操曰:「吾若再生,汝之力也。」操上马,洪脱去衣甲,拖刀跟马而走。约走至四更余,只见前面一条大河,阻住去路,后面喊声渐近。操曰:「命已至此,不得复活矣!」洪急扶操下马,脱去袍铠,负操渡水。才过彼岸,追兵已到,隔水放箭。操带水而走。比及天明,又走三十余里,土冈下少歇。忽然喊声起处,一彪人马赶来:却是徐荣从上流渡河来追。操正慌急间,只见夏侯惇、夏侯渊引数十骑飞至,大喝:「徐荣无伤吾主!」徐荣便奔夏侯惇,惇挺***来迎。交马数合,惇刺徐荣于马下,杀散余兵。随后曹仁、李典、乐进各引兵寻到,见了曹操,忧喜交集;聚集残兵五百余人,同回河内。卓兵自往长安。却说众诸侯分屯洛阳。孙坚救灭宫中余火,屯兵城内,设帐于建章殿基上。坚令军士扫除宫殿瓦砾。凡董卓所掘陵寝。尽皆掩闭。于太庙基上,草创殿屋三间,请众诸侯立列圣神位,宰太牢祀之。祭毕,皆散。坚归寨中,是夜星月交辉,乃按剑露坐,仰观天文。见紫微垣中白气漫漫,坚叹曰:「帝星不明,贼臣乱国,万民涂炭,京城一空!」言讫,不觉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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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有军士指曰:「殿南有五色毫光起于井中,」坚唤军士点起火把,下井打捞。捞起一妇人尸首,虽然日久,其尸不烂:宫样装束,项下带一锦囊。取开看时,内有朱红小匣,用金锁锁着。启视之,乃一玉玺:方圆四0232132221212寸,上镌五龙交纽;傍缺一角,以黄金镶之;上有篆文八字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坚得玺,乃问程普。普曰:「此传国玺也。此玉是昔日卞和于荆山之下,见凤凰栖于石上,载而进之楚文王。解之,果得玉。秦二十六年,令良工琢为玺,李斯篆此八字于其上。二十八年,始皇巡狩至洞庭湖。风浪大作,舟将覆,急投玉玺于湖而止。至三十六年,始皇巡狩至华阴,有人持玺遮道,与从者曰:『持此还祖龙。』言讫不见,此玺复归于秦。明年,始皇崩。后来子婴将玉玺献与汉高祖。后至王莽篡逆,孝元皇太后将玺打王寻、苏献,崩其一角,以金镶之。光武得此宝于宜阳,传位至今。近闻十常侍作乱,劫少帝出北邙,回宫失此宝。今天授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此处不可久留,宜速回江东,别图大事。」坚曰:「汝言正合吾意。明日便当托疾辞归。」商议已定,密谕军士勿得泄漏。
谁想数中一军,是袁绍乡人,欲假此为进身之计,连夜偷出营寨,来报袁绍。绍与之赏赐,暗留军中。次日,孙坚来辞袁绍曰:「坚抱小疾,欲归长沙,特来别公。」绍笑曰:「吾知公疾乃害传国玺耳。」坚失色曰:「此言何来?」绍曰:「今兴兵讨贼,为国除害。玉玺乃朝廷之宝,公既获得,当对众留于盟主处,候诛了董卓,归复朝廷。今匿之而去,意欲何为?」坚曰:「玉玺何由在吾处?」绍曰:「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坚曰:「吾本无之,何强相逼?」绍曰:「作速取出,免自生祸。」坚指天为誓曰:「吾若果得此宝,私自藏匿,异日不得善终,死于刀箭之下!」众诸侯曰:「文台如此说誓,想必无之。」绍唤军士出曰:「打捞之时,有此人否?」坚大怒,拔所佩之剑,要斩那军士。绍亦拔剑曰:「汝斩军人,乃欺我也。」绍背后颜良、文丑皆拔剑出鞘。坚背后程普、黄盖、韩当亦掣刀在手。众诸侯一齐劝住。坚随即上马,拔寨离洛阳而去。绍大怒,遂写书一封,差心腹人连夜往荆州,送与刺史刘表,教就路上截住夺之。
次日,人报曹操追董卓,战于荥阳,大败而回。绍令人接至寨中,会众置酒,与操解闷。饮宴间,操叹曰:「吾始兴大义,为国除贼。诸公既仗义而来,操之初意,欲烦本初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固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制其险要;公路率南阳之军,驻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皆深沟高垒,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迟疑不进,大失天下之望。操窃耻之!」绍等无言可对。既而席散,操见绍等各怀异心,料不能成事,自引军投扬州去了。公孙瓚谓玄德、关、张曰:「袁绍无能为也,久必有变。吾等且归。」遂拔寨北行。至平原,令玄德为平原相,自去守地养军。兖州太守刘岱,问东郡太守乔瑁借粮。瑁推辞不与,岱引军突入瑁营,杀死乔瑁,尽降其众。袁绍见众人各自分散,就领兵拔寨,离洛阳,投关东去了。
却说荆州刺史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乃汉室宗亲;幼好结纳,与名士七人为友,时号「江夏八俊」。那七人:汝南陈翔,字仲麟;同郡范滂,字孟博;鲁国孔昱,字世元;渤海范康,字仲真,山阳檀敷,字文友;同郡张俭,字元节;南阳岑晊,字公孝。刘表与此七人为友;有延平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为辅。当时看了袁绍书,随令蒯越、蔡瑁引兵一万来截孙坚。坚军方到,蒯越将阵摆开,当先出马。孙坚问曰:「蒯异度何故引兵截吾去路?」越曰:「汝既为汉臣,如何私匿传国之宝?可速留下,放汝归去!」坚大怒,命黄盖出战。蔡瑁舞刀来迎。斗到数合,盖挥鞭打瑁,正中护心镜。瑁拨回马走,孙坚乘势杀过界口。山背后金鼓齐鸣、乃刘表亲自引军来到。孙坚就马上施礼曰:「景升何故信袁绍之书,相逼邻郡?」表曰:「汝匿传国玺,将欲反耶?」坚曰:「吾若有此物,死于刀箭之下!」表曰:「汝若要我听信,将随军行李,任我搜看。」坚怒曰:「汝有何力,敢小觑我!」方欲交兵,刘表便退。坚纵马赶去,两山后伏兵齐起,背后蔡瑁、蒯越赶来,将孙坚困在垓心。正是:玉玺得来无用处,反因此宝动刀兵。
毕竟孙坚怎地脱身,且听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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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袁绍磐河战公孙 孙坚跨江击刘表】
却说孙坚被刘表围住,亏得程普、黄盖、韩当三将死救得脱,折兵大半,夺路引兵回江东。自此孙坚与刘表结怨。
且说袁绍屯兵河内,缺少粮草。冀州牧韩馥,遣人送粮以资军用。谋士逢纪说绍曰:「大丈夫纵横天下,何待人送粮为食!冀州乃钱粮广盛之地,将军何不取之?」绍曰:「未有良策。」纪曰:「可暗使人驰书与公孙瓚,令进兵取冀州,约以夹攻,瓚必兴兵。韩馥无谋之辈,必请将军领州事;就中取事,唾手可得。」绍大喜,即发书到瓚处。瓚得书,见说共攻冀州,平分其地,大喜,即日兴兵。
绍却使人密报韩馥。馥慌聚荀谌、辛评二谋士商议。谌曰:「公孙瓚将燕、代之众,长驱而来,其锋不可当。兼有刘备、关、张助之,难以抵敌。今袁本初智勇过人,手下名将极广,将军可请彼同治州事,彼必厚待将军,无患公孙瓚矣。」韩馥即差别驾关纯去请袁绍。长史耿武谏曰:「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乳哺,立可饿死。奈何欲以州事委之?此引虎入羊群也。」馥曰:「吾乃袁氏之故吏,才能又不如本初。古者择贤者而让之,诸君何嫉妒耶?」耿武叹曰:「冀州休矣!」于是弃职而去者三十余人。独耿武与关纯伏于城外,以待袁绍。
数日后,绍引兵至。耿武、关纯拔刀而出,欲刺杀绍。绍将颜良立斩耿武,文丑砍死关纯。绍入冀州,以馥为奋威将军,以田丰、沮授、许攸、逢纪分掌州事,尽夺韩馥之权。馥懊悔无及,遂弃下家小,匹马往投陈留太守张邈去了。
却说公孙瓚知袁绍已据冀州,遣弟公孙越来见绍,欲分其地。绍曰:「可请汝兄自来,吾有商议。」越辞归。行不到五十里,道旁闪出一彪军马,口称:「我乃董丞相家将也!」乱箭射死公孙越。从人逃回见公孙瓚,报越已死。瓚大怒曰:「袁绍诱我起兵攻韩馥,他却就里取事;今又诈董卓兵射死吾弟,此冤如何不报!」尽起本部兵,杀奔冀州来。
绍知瓚兵至,亦领军出。二军会于磐河之上:绍军于磐河桥东,瓚军于桥西。瓚立马桥上,大呼曰:「背义之徒,何敢卖我!」绍亦策马至桥边,指瓚曰:「韩馥无才,愿让冀州于吾,与尔何干?」瓚曰:「昔日以汝为忠义,推为盟主;今之所为,真狼心狗行之徒,有何面目立于世间!」袁绍大怒曰:「谁可擒之?」言未毕,文丑策马挺***,直杀上桥。公孙瓚就桥边与文丑交锋。战不到十余合,瓚抵挡不住,败阵而走。文丑乘势追赶。瓚走入阵中,文丑飞马径入中军,往来冲突。瓚手下健将四员,一齐迎战;被文丑一***,刺一将下马,三将俱走。文丑直赶公孙瓚出阵后,瓚望山谷而逃。文丑骤马厉声大叫:「快下马受降!」瓚弓箭尽落,头盔堕地;披发纵马,奔转山坡;其马前失,瓚翻身落于坡下。文丑急捻***来刺。忽见草坡左侧转出一个少年将军,飞马挺***,直取文丑,公孙瓚扒上坡去,看那少年: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与文丑大战五六十合,胜负未分。瓚部下救军到,丑拨回马去了。那少年也不追赶。瓚忙下土坡,问那少年姓名。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本袁绍辖下之人。因见绍无忠君救民之心,故特弃彼而投麾下,不期于此处相见。」瓚大喜,遂同归寨,整顿甲兵。次日,瓚将军马分作左右两队,势如羽翼。马五千余匹,大半皆是白马。因公孙瓚曾与羌人战,尽选白马为先锋,号为白马将军;羌人但见白马便走,因此白马极多。袁绍令颜良、文丑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