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看到鬼了。眼一眨又财经郎眼怎么没有了了。回头一看又出现了。

回应: 《鬼怪公寓》非常给力好看的鬼故事【全 完结】
2011-02-09 20:15:00
(开着我的小摩托,去看我大哥~)
滚滚的岩浆从地底喷薄而出,熔化了天地万物,包括这脆弱的美景。
  大家的身影站在岩浆的幻境中,慢慢消失。
  回到熟悉的绿荫公寓门前,看着这个还没消失掉的世界和诡异的公寓,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温乐源想说一句什么,一抬手,忽然惊讶万分地自视一圈:“啊,乐沣,换过来了换过来了!”
  他蹦踏两下,好像还不敢确定,自己已经不是那毛茸茸的身体了。
  “是啊。”温乐沣说,“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她的世界。”
  神犬用力地抱紧了一坛骨灰。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世界。
  她的世界……崩溃了。
  十几天后的某个淩晨,天将亮而未亮,少数早起的人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如同幽灵。
  温乐源睡得香甜,梦中的他正沉湎于美女的怀抱里,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残酷地将他从梦中摇醒。
  “哥!醒醒!快醒醒!”
  “天塌了再来叫我……”他一把将温乐沣挥开,转身,又继续与周公约会。
  温乐沣摇得更用力:“她要走了!你不是也说要送她的吗?”
  温乐源满腹怨怼,却无话可说,只好慢吞吞地爬起来:“要不是你说要送她,我才不要……”
  “别那么多话了,我先下去,你快点。”
  温乐沣拎起外衣,开门走了出去。
  温乐源穿好衣服,也抬脚准备出去,却忽然想起什么,又折转回来,拉出墙角的箱子翻找。
  女妖精、冯***、宋先生和宋昕已经站在了公寓外,恢复原形的藏獒站……不,应该说,是“蹲踞”在他们面前。
  “温乐源呢?”宋先生问。
  “他马上就下来。”说完,他躬身伸出一只手,藏獒伸出一爪,与他握手,“为什么一定要走?而且还变成这样……你还打算回到自然界去吗?”
  藏獒用女性的声音轻轻地叹了一声:“能有什么打算呢?我还有无尽的时间……说不定去找找他,他应该已经转世了吧。这次我不接近他,我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
  “那……如果他又死了呢?”温乐沣问,“难道你还要创造这样的世界?他不想你这样。”
  藏獒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温乐沣知道她根本不想听自己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开导她,竟只有住嘴。
  “别去找了,”温乐源从公寓里走出来,“你永远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你在,他就没有善终,就像他转世这么多次的原因一样。”温乐源将手伸到她面前,却不是握手,而是伸开了手掌。他的掌心中,是一颗青色的、仿佛玻璃弹珠一样的东西。
  藏獒看着它,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它不是毁了吗?”
  “你的世界毁了,所以我又做了一个给你。”那张满是胡子的脸笑得非常温柔,“这是我的补偿。”
  藏獒瞪着他:“我不要什么补偿……”
  “我们把他的魂魄打散又重组,又做了点小小的手脚。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新魂,既不记得你,也不会再接近你。”
  “我不要……”
  “你非要不可,”温乐沣温和却坚定地说,“这个玻璃球里是我哥哥做的世界,你也可以用它做出你的世界……你甚至可以在里面做出一个新的他来……”
  “那是假的!”藏獒愤怒地说。
  “……是啊。”
  那是假的,是一个梦。但即使是梦也是美好的,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即使知道不是真的,却义无反顾地沉浸梦中,终生不醒?
  藏獒神犬终究是走了,却没有拿那颗玻璃球。
  他们看着那个消失在孤单街道上的黑色大犬,心里微微地有些酸。
  因为他们说谎了。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身后的某个窗口里,有一张年轻的脸,正在呆呆地看着神犬离开的方向。
  You created th eworld.(你创造了世界。)
  You are the controler of the World.(你是世界的主宰。)
  How long will you keep staying in this fake world?(你还要停留在虚假的世界多久?)
  Stop.(停止。)
  End.(结束。)
  PS:遥远的某拘留所。
  “员警先生请您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那家伙拿着***对我─所以我给了他一***呀!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您的车─”
  “再胡说一句试试看!”
  “我拿我脑袋发誓!真的是那个抓了我哥的家伙……哎哟哟哟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就是让你记住!那个抓了你哥的人是我的朋友,他早就死了!他在戈壁滩巡逻的时候,被其他偷猎者杀了,还是我给他穿的寿衣!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毙了你!”
  “那……那……不可能呀……我真的……呀呀呀呀!员警先生!先别打!能不能告诉我我哥在哪儿?”
  “放心,你进去了绝对能和他住隔壁。”
  “啊?可是我听他说,他那间里面条件不太好,您看是不是……”
  “找个杀人犯和你住吧。”
  “……”
  “怎么不说话……嗯?怎么这就吓晕了?”
2011-02-09 20:17:46
(开着我的小摩托,去看我大哥~)
哟西,翻页了,今天给力结束了~吼吼~~~
2011-02-10 21:14:25
(开着我的小摩托,去看我大哥~)
第十一个故事 人头
人头说:“你害死了我们。”
  他说:“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他从噩梦中惊醒,习惯性地看看窗户,发现睡前拉得好好的窗帘掉到了地上,挂窗帘的铁杆断成几截,戳在窗台上。
  窗外,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气球一样的东西,在眼睛下面飘来飘去。
  他从床上猛地弹跳起来,打开手边的台灯,又跑到房间的另一边找日光灯的开关。
  一个漂亮的玻璃艺术灯挂房间中央的房顶上,长长的装饰琉璃串垂挂下来,在跑来跑去的他肩头上轻拂。
  所有的灯都亮了,他抹一抹脸上的冷汗,再去看窗户,那只眼睛已经不见了。
  他呼了一口气,却没有发现窗外柔软攀爬的长条物体─像舌头一样。
  跟在冬天的尾巴后面,春天施然而来。
  今天是晴天,阳光照得懒懒的,虽然还没什么温度,但对于一冬天都没见到几次蓝天的人们来说,已是很大的惊喜。
  绿荫公寓的天台顶上,早早就挂满了被子、褥子、单子……等温家兄弟起床,抱着被褥准备来晒的时候,天台上连插足的地方都没了。
  “看吧……让你早起你就是不听,这可怎么办?”温乐沣苦恼地说,“这些盖了一冬天,再不晒咱非得生病不可……”
  温乐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而是鬼鬼祟祟地查看每一件晾晒的东西,最后选中一串床单,折一折、两折、三折……条条都折得跟蛇一样细长细长,然后极其利索地把他们的被褥搭上去。
  “看!这不就行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这太过分了吧……”
  “过分?那你就别放吧。”
  温乐沣犹豫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搭了上去。
  反正已经折成那样了,不放白不放……
  大毛二毛三毛─那三只已经长得半大的小猫,在扶栏附近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来踱去,不时厮打一架,小爪子时不时地就踩空在外面。
  温乐沣发现了它们的危险游戏,吓了一跳,扑上去就想抓,哪知三个小家伙还没等他靠近,就已经警醒地四散逃开,趴得远远地看他。
  温乐沣气急,却又不能不管,只得追着它们跑来跑去。
  温乐源叼着菸站在旁边,不仅没有帮忙的意思,而且还很无耻地,为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哈哈大笑。
  “哥!”发现他的恶劣行径,温乐沣都快气死了,“你快点给我来帮忙!把它们挡住!”
  “不要!”温乐源哈哈笑着,断然拒绝,“它们小骨头太脆,我怕一不小心压断了。”
  “谁让你用特异功能了!”
  “赤手空拳也一样。”
  温乐沣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正巧最傻呵呵的三毛钻了出来,大概是觉得没危险了,很高兴地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一把抓起这个自投罗网的小家伙,投球─准确无误地落在温乐源的脸上。
  温乐源嚎叫……
  温乐沣拍拍手,心里冷笑着想三毛的爪子磨得不错。
  在温乐源不情不愿的帮助下,经过满天台的搜捕行动,温乐沣又抓住了躲在花盆后面的大毛,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二毛的踪影。
  “这家伙,不会掉下去了吧……”
  兄弟二人只记得在晾衣竿的世界里找,却没发现楼梯口有一个人,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山峦起伏的被子、单子、褥子、尿布片子……落在温乐沣的身上。
  二毛窝在那人的脚边,正在施施然地舔毛。
  两人找得近乎绝望,不禁开始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失足掉了下去。
  正当他们从最后一层被单中钻出来,准备到楼下去找找看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托着二毛送到了他们眼前。
  “你们是在找它吧。”
  “没错没错!你在哪儿找到的?”
  温乐源一迭声地说,上前将小家伙抓过来,让三胞胎在自己肩膀上会合。
  “在下面,我看见你们。”
  “咦?”
  温乐沣也想去接的手突然停住了。
  “乐沣?”
  “温乐沣。”
  几乎同时发出的声音,前者是温乐源,后者是那个人。
  温乐源一愣:“你们认识?”
  那是个有些苍白的男人,双目无神,两颊凹陷,身材高挑而消瘦,整个人的感觉有点神经质。
  他身边好像有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声音忽大忽小。
  温乐沣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平复某种情绪,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异常平静:“他是我大学的同学,梁永利。”
  他在床上嘶喊着救命醒来,头上身上汗流如注。
  那个巨大的眼睛依然在窗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痛苦地揪住头发,好像要将头皮也一起揪下来地呜咽。
  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他要摆脱这种生活……他受够了!
  三胞胎在温乐沣的脚边缠来缠去,温乐沣坐在他们房间的地板上,身体深深弓下,额头靠着膝盖。
  “乐沣?怎么了?”
  温乐源一进门,便发现他的不寻常,有些担心地地叫了一声。
  “……没事。”
  声音平静,但很微弱,还有点结巴。
  “怎么可能没事!”温乐源大步走过来,一把拎起他的领子,迫使他面对自己,“你看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
  温乐沣的脸色已经近乎青灰,嘴唇死白死白,还在微微发抖。
  “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而已……”
  温乐源放手,温乐沣无力地向后倒去,温乐源跨骑在他的身上,照他的脸就是一巴掌,温乐沣的脖子差点扭断。
  “……别打那么用力……”
  “不用力行吗?”
  “喂……”
  反手又是一巴掌,再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一样劈里啪啦的巴掌声,三胞胎卷着尾巴逃到了屋子角落里。
  清脆的巴掌声终于停下,温乐源起身,温乐沣捂着脸,愁眉苦脸地坐起来。
  “牙都快打掉了。”
  温乐源按着他的头顶,把他的脸抬起来。
  尽管被打得两颊都是纵横交错的紫红指印,整个人都好像肿了似的,但看起来却比刚才好很多,面色正逐渐恢复正常,嘴唇也泛起了血色。
  “管他牙怎么样!现在好点没?”
  温乐沣微微张开嘴,满口都是血。
  “一点都不好。”他含含糊糊地说。
  “……真的打掉了?”
  “差一点……”
  温乐源拍拍他,温乐沣爬起来钻到浴室里,哗啦哗啦地漱口。
  温乐源舒展一下身体,躺在地板上:“你今儿个那同学是怎么回事啊?”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继续说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强人呢!居然能把你逼到这份儿上,不容易!”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有些不耐烦了:“我问你话啊!你应一声行不行?”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跳起来冲到浴室里,把脑袋还滴着水的温乐沣拖出来。
  “你又怎么了!”温乐源仰天长吼。
  温乐沣不答,只是卧在地板上不停地干呕。
  无奈的温乐源闭上嘴,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那小子到底对你干了什么?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反应!”
  温乐沣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不过他知道温乐源不得到***是不会甘休的,万一跑去杀了梁永利那他就罪过了,他努力打起精神,摆了摆手:“没事……他什么也没干……你别瞎猜……”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怀孕了?”
  温乐沣一拳打中他的肚子,那家伙嚎叫着打起滚来。
  “我说了你别瞎猜!”愤怒的温乐沣精神好得很,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了,“我这模样的确是他的问题,但不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你听明白没有!”
  “开个玩笑嘛……”温乐源抱着肚子呲牙咧嘴地笑。
  虽然“看起来”是没问题了,但其实还是有“点”问题存在。
  温乐沣方才那一下只是回光返照,很快又无力地倒回地板上。
  “刚才咱们在天台上,阳光又很好,所以,哥,你没注意对吧?”
  “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而且也没异味。”
  温乐沣翻了个身,深深地叹口气:“那时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没发现啊……如果我那时候够敏锐的话,说不定也不会发生后来的……”
  “后来的什么?”
  温乐沣不回答,也不动。
  “喂,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
  温乐沣还是没反应。
  温乐源凑近点,按着温乐沣的肩膀把他扒拉过来,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也许是昏倒?
  他不以为然地挑了一下眉毛,把温乐沣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想了想,又挠挠乱糟糟胡子,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忽然对着窗外做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一张苍白的脸在窗户上仓皇退去,玻璃上留下五道淋漓的鲜血痕迹。
  他哼一声,又砰地甩上窗户,回到温乐沣身边坐下,关灯,开电视。
  房间里很黑,电视机的光影在这黑暗的世界里跳跃闪动,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开辟出的另外一个空间,与我们的世界相同,又不同。
  大毛和二毛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三毛举着尾巴轻盈地走来,坐在乐源身前的地板上,屁股对着他。偶尔很严肃地看几眼电视,更多的时候都在舔自己的毛。
  三毛的背影很肥,是那种肥得就剩下一个大屁股的肥,看着这样的它,温乐源的心中燃起了欲望……
  狠狠掐住它的肥屁股,把它的肥肉挤出来的欲望!
  他伸出指头,戳了它屁股一下。
  三毛甩甩尾巴,没理会。
  温乐源又戳一下。
  它的尾巴甩得不耐烦了点。
  温乐源又戳一下、再戳一下、还戳一下……
  三毛终于回头─狠狠就是一口。
  “死三毛我炖了你!”温乐源嚎叫。
  “喵─嗷呜呜呜││”〈翻译:活该!谁让你调戏淑女!〉
  休憩的地盘被打扰,三毛不满地站起来,优雅地甩着尾巴离开,准备再找个安静的地方舔毛。
  在它准备跳上窗台时,忽然发现屋子角落里多出了一个人,蹲坐着,看不到头,朦胧看来和刚才温乐沣的姿势有些相似。
  这里是它和它兄弟们的地盘,那两个人类就算了,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来?
  它缓慢而谨慎地向对方接近,稍微呲出兽齿,想表现表现自己的威力,可毛还没立起,就被一股力量拖着后爪拖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一只粗壮的手指头在它的脑门上点点,“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都不矜持。”
  委屈地喵呜一声,想声明自己不过是一只遵从本能的猫,可惜语言不通的它,只得到了被对方拎起后颈皮,随意丢到一旁的待遇,它悲愤地抗议,嗷呜嗷呜声不绝。
  “好啦,别叫了,是不是饿了?就一起去咱姨婆那儿吃晚饭吧……对了,你大哥二哥呢?”
  它喵呜一声,声明自己没有见到。
  温乐源爬起来,带着三毛在屋子里四下寻找另外两只。
  “小帅哥,两位小帅哥……”这个魁梧的男人头上顶着一只猫,在各个角落里轻轻地叫,“你们去哪儿了?再不出来,今晚就让你们吃黄瓜餐减肥……”
  角落里的身影缓慢地展开了身体,从一条胳膊,一条腿,扁平的身躯……像一张卷起的画一样,非常非常缓慢地被展开,一张仿佛无头人一般的影像趴在地上,慢慢向温乐沣蠕动。
  温乐源在洗手池里找到失足掉下去的大毛和二毛,把它们努力地爬两步又退两步的笨姿态大肆嘲笑了一番,然后才把它们拎出来,加上头顶的三毛一起,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身影骤然加快蠕动的速度,爬行的身体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爬到了温乐沣的身边,向他毫无抵抗的身体席卷过去。
  仿佛按下了某个调音失败的琴键,温乐沣的身体发出剧烈的“嗡”一声,全身上下泛出色彩斑斓的光芒。
  那身影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开去。然而那斑斓的光芒并没有放过它,而是在它身后锲而不舍地穷追猛打,最终在它即将逃出窗户前的那一瞬间化作光环,将它牢牢扣在地上。
  那身影持续尖叫,身体在环的两端激烈地拉长又迅速缩小,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光环的禁锢。
  “温乐沣”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它发疯般挣扎的样子,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悍然冷笑的表情。
  “赶这么多遍还不放弃?是不是真要我打碎你们才安心?”
  那无头的身影痛苦地尖叫,在光环中挣扎扭动,鲜血流了满地板。
  “温乐沣”站起身,习惯性地想抓自己的下巴,却记起那里没有胡子,便又把手放下。
  “别在那儿装可怜,”他嘿嘿冷笑,“我不是乐沣,你哭死给我看也没用,快滚,别在这儿装可怜。”
  那身影不断扭动,从喷薄而出的血液中发出绝望的哀鸣。
  “温乐沣”毫不理会,过去踢了它两脚,说:“如果乐沣想管,我一般没什么意见,不过现在他‘不在’,不管你是想找自个儿脑袋还是想借张嘴,都别指望我们帮忙。有本事就去附你仇人的身,别害乐沣这么难受。”
  身影一把抓住了“温乐沣”的脚,他一脚将它踢开:“我说了不会让他管吧!真没记性!”
  转身,大步走开。
  “限你们在最短时间内全部滚出去,要是等我回来还看到哪个没走,看我不斩草除根!”
  身影的手在半空中晃了一下,无声地落回地上。
  空气中泛起一波波涟漪般的呜呜声。
  阴老太太的房间里,温乐源的身体躺在几条凳子拼成的简易床板上,三只猫在他肚皮上滚动打架,阴老太太坐在他头朝的方向包饺子。
  “温乐沣”走进来,看一眼仿佛熟睡的温乐源,一股淡淡的气从他的天灵盖钻出,钻入温乐源的天灵盖里。
  温乐源身体一动,闭着挤挤眼睛,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三胞胎被震动惊了一下,纷纷跳到了地上。
  “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温乐源笑。
  “……你太过分,也不知道积点阴德。”温乐沣皱眉。
  温乐源狂笑:“我才不在乎呢!和你的命比起来,阴德值多少钱?”
  温乐沣无声叹气。
  阴老太太冷笑:“莫说恁好听哈!是你自己嫌麻烦,可找着借口把莫钱的工作推出去咧!”
  温乐源用同样的表情冷笑:“我至少还找个借口,有些死要钱的人,借口都不找就把活推给别人做,不知道是谁更无耻点?”
  空气中静电摩擦,劈里啪啦……
  “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行不行……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温乐沣撑着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总有一天会因为头痛欲裂而死。
  那天的晚饭兄弟二人都吃得很不舒服。温乐源用尽办法想探出温乐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温乐沣则跟个蚌壳一样,十问十不答。
  以往也曾有过这种情况,不过当温乐沣明确表示不想说的时候,温乐源一般也不会逼他,因为他知道温乐沣闭口不言总是有原因的,终究有一天会告诉他真相。
  可这次不同,梁永利出现时携带的“东西”里,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杀气,然而在他们看到他之前,却全没发现它的存在……这种不寻常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如果这事和温乐沣无关也就罢了,反正他温乐源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问题是,现在的温乐沣满身都写着“没错就是我,一切和我有严重的关系”,要他甩手不管,除非他死了!
  所以,“哥哥之心”受伤的温乐源,做了一件很符合他性格的蠢事─把一肚子火全发到阴老太太头上。
  阴老太太是好欺负的么?所以她当然也会做一件很符合她性格的事……
  温乐沣扶着一步一“唉呀”的温乐源,慢慢地摸黑上楼,温乐源嘴里嘟嘟囔囔一直痛骂不停。
  “哥,别骂了,”温乐沣劝他,“当心被她听见,又把你扔出去……”
  温乐源怒吼:“扔!她扔我还扔得少吗?!死老太婆,我总有一天把你XXXX……”
  正骂着,脚下一个踏空,温乐沣想拉没拉住,温乐源“亲林匡啷”的就滚了下去。
  他临掉下去的时候,无意中抓了温乐沣一把,差点把他也拽下去,就在温乐沣也开始摇摇晃晃欲站不稳之际,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稳稳地扶住了他。
  “没事吧?”是冯***阴阴凉凉的声音。
  温乐沣定了一下神:“没事,但我哥……”
  根据刚才的声响判断,那家伙不死也得重伤……
  “该死的老太婆!你又坑我!”温乐源中气十足的吼声从楼梯下传来。
  “又干我莫事哈!”阴老太太在房间里回吼。
  “看吧,摔不死他的。”冯***凉凉地说。
  难以否认的温乐沣选择了沉默。
2011-02-10 21:14:58
(开着我的小摩托,去看我大哥~)
那之后的很长时间,梁永利没有再出现,事情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当然,只是似乎而已。
  半个月以后,一楼最里侧106房间的住户搬走了。
  又过了一周左右,一辆写着“蚂蚁搬家”的汽车,停在了绿荫公寓门前,从上面下来指挥其他人搬东西的人─可不就是梁永利么?
  当时温乐源正打算出门,抬眼看见那辆车,愣了一下,再转眼看见梁永利,脸当即就绿了,也不顾梁永利对他善意的一笑,转身就往回冲。
  阴老太太躲在房间里喜孜孜地数钞票,温乐源匡的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
  “老太婆让钱蒙了心吧!那种人你也敢让他住进来!”
  听到踹门声的时候,阴老太太用惊人敏捷的速度把钱揣进了怀里,等到发现是他,冷笑一声,又掏出钱继续数。
  “我敢?公寓是我哩〈我的〉,我为啥不敢?”
  温乐源气得发抖:“公寓是你的!可我们也是住户!掏钱的!”
  阴老太太举起手中厚厚的钞票,笑得满脸只见皱纹不见五官:“别人比你掏钱多哈,三倍。”
  “所以我说你利欲薰心啊!”温乐源真的快气昏过去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那是个垃圾桶!他在前面走,后面就有几吨苍蝇追着呢!”
  “噢,”阴老太太回答,“那又咋?”
  温乐源的脸生生儿泛出了黑紫色,再刺激他一下,说不定就能欣赏到脸部喷血的奇景。
  “咋……你问我那又咋……你还能不明白那会咋!我不信你没看到!那儿全是─那儿全是─”
  阴老太太不慌不忙地示意他平静一下:“我明白,我咋不明白?他是垃圾桶,可咱这还不是个垃圾场?怕麻烦就怕麻烦,莫找借口。”
  “什么叫怕麻烦!就算是垃圾场也只收垃圾不收桶吧!你自己喜欢连桶一块儿收,别人可不喜欢!为别人想想行不行!”
  “喔─”老太太恶意一笑,用力抖一抖手里的钱,“那你也和他一样,多交点这个哈。”
  温乐源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厥倒过去……
  不管温乐源是不是七窍生烟,总之梁永利要住下来的事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温乐沣对此没有什么表示,但温乐源看得出来,他一直在极力掩饰自己害怕106房间和梁永利的事─如果一个人永远对某人或某地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的话,肯定连傻瓜也看得出他的恐惧。
  梁永利入住绿荫公寓一周后,不只是温家兄弟,整个公寓里的所有住客─包括活的和死的,人类和非人类的─情况都越来越糟了。
  首先是公寓的气流混乱,人鬼之间,人妖之间,妖鬼之间,精气之间,全部丧失了原本的平衡与默契,不仅在非规定之间内横冲直撞,还时常发生情绪失控的问题。时不时能看到虚空中有影子劈里啪啦地打,打完了就散了,过一会儿又聚集到一块儿打。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只是小儿科而已,再发展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没准鬼节时间之外的鬼流也会发生,到时候这里的混***况才好看呢。
  “我讨厌那种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方,反而喜欢钻别人房间的家伙!”女妖精愤愤地投诉,“谁能让他们老实点儿?”
  “家里多了很多蟑螂……”何玉困惑地投诉,“怎么会有蟑螂的?公寓里不是从来没有蟑螂吗?”
  胡果投诉的次数,多得连温家兄弟都会背了:“进门是那东西、出门是那东西;睁眼是、闭眼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人安安静静活两天啊─”
  沉默者倒没有投诉过,但他的房间里经常有像猫捉老鼠似的扑打声,然后就有许多黑黑的东西被丢出来。
  冯***不再没事飘在楼梯上下,因为有东西强占了她的地盘,她只要下来就上不去,上去就下不来。
  宋昕和宋先生不知何时起就没再回来,温乐沣在外面见过他,据说,连他们的地盘也不保了。
  按理说,以现在的情况,最着急的应该是身为管理员的阴老太太才对,但事实正好相反,公寓里最逍遥的就是她了,对这些投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整日光顾着数她的钱,好像那才是她活命的意义似的。
  匡当!
  砰!
  温乐源照着房间大门使劲地踹了几脚,随着可怜的门垂死的惨叫,仿佛某种软体动物似的东西,劈里啪啦地掉下来,从各个可以找到的缝隙中,惊惶失措地逃走。
  “这日子还让人怎么过?啊!还让人怎么过!”温乐源一边踹门一边咬牙大骂,“死老太婆!利欲薰心!那点儿钱我让你一辈子也数不清楚!”
  温乐沣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进浴室,把搭在前额的毛巾丢到水底下冲一冲,拧一拧,盖在头顶上,又摇摇晃晃地出来。
  “其实……这不算是姨婆的错吧……”他无力地说,“别老一口一个老太婆地骂了行不行,有点礼貌……”
  “礼貌!”温乐源再次狠踹一脚,门又是一声惨叫,“有礼貌的温乐源早就被她气死很多年了!你别给她找借口,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把梁永利弄进来,是绝对不会有这种问题的!”
  “……但问题其实在梁永利本身吧?”
  没错,问题是在梁永利本人身上,可更大的问题是,梁永利根本就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也许他连自己导致了什么结果都不清楚。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他是一块糖。当这块糖放在冰箱里时,也许几天,也许几年都不会有“客人”光顾;若这块糖放在桌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蚂蚁排队前来品尝;可这块糖若被放在蜂窝附近,你马上就能欣赏到糖球变“蜂球”的奇观。
  现在,绿荫公寓就是那个蜂窝,可要命的是那块糖本身却毫无自觉,不仅傻呵呵地把自己晾在蜂窝附近,而且还在想尽办法往里冲!
  原本蜂窝里的蜜蜂是相安无事的,你干你的事,我做我的活,但现在糖进来了,平衡劈哩啪啦地碎了满地,蜂窝能不炸么?
  如今让温乐源郁闷的还不只是这个,糖本身没有自觉也就罢了,至少让他知道这块糖为什么会变成糖也行是不?只要能寻个对策,保住自己兄弟两个,其他人管他去死!
  可温乐沣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宁死也不愿意跟温乐源说实话─他敢拿自己的胡子发誓,温乐沣绝对知道让梁永利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又不敢逼急了,否则温乐沣还会甩给他一句:“有话能说,有话不能说,真想我死不如换个方式,别在这问题上逼死我!”
  第一次被甩下这句话的时候,从来没被弟弟这么呛过的温乐源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小玻璃心碎得一片一片的,险些吐出血来。
  不过话说回来,温乐沣很少对温乐源隐瞒什么事,如果某件事连温乐源都不能知道的话,那温乐沣必然有最充分的理由。
  所以,困扰温乐源的问题,还是从“乐沣到底在隐瞒什么”逐渐转到了“乐沣为什么要隐瞒”上去。
  与其他人的狼狈或气愤相比,梁永利那边显得非常安静。
  他每天早上准时出门,每天晚上准时回家,房间里从来没有类似***的声音,也没有类似朋友的人来找过他,他就那样一个人静悄悄地住着,要不是公寓里现在乱到这个地步的话,可能连温家兄弟也会忘记他的存在。
  “我不明白他到底住这儿想干啥?”温乐源不无愤怒地说,“看他这样也不像经济有困难的!而且他为了住进来,还足足给了那老太婆三倍的房租呢!这么些钱租多好的房子没有啊?干嘛非削尖了脑袋往这儿挤?”
  温乐沣用毛巾遮住眼睛,默然不语。
  “温乐沣!”
  温乐沣拿下毛巾,疲惫地揉揉眉心,“你想让我说什么?”
  “原因不能说,那家伙是个怎样的人,总能说一下吧?”
  又是沉默。
  “连这个也不能说?”
  “不……”温乐沣稍微挣扎了一下,犹豫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怎么样,他似乎是说好也很好,说不好的话,似乎还是有点……”
  梁永利不和公寓里会说话的生物打交道,对大毛二毛三毛倒是亲热得很,那三个家伙也很喜欢他。经常是温家兄弟想起来把它们弄回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它们的小肚子已经吃得滚瓜溜圆。不必问,这八成是在梁永利那里蹭过的。
  “我觉得,既然能喜欢这三个小家伙,那他这个人应该不算太差才对。”说着,温乐沣叹了口气,“但是……所谓的好人和坏人,我觉得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分界线……”
  温乐源想一想,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笑……反正你也‘不能说’,对不对?既然这样,那不如就让我来亲身‘感受’一下那家伙……”
  “什么?”
  “嘿嘿嘿嘿……”
  “……哥,你笑得很恐怖。”
  “咦?是吗?”
  尽管三胞胎吃得不多,但毕竟也是三坨往五公斤的重量上奔的肥肉,霸王餐吃一两次可以,长此以往,主人又还装作没看见,就太欺负人了。
  所以几天后,温乐源怀里抱一个,肩上蹲一个,头上顶一个,潇潇洒洒地出现在梁永利的房间门前。
  开门的梁永利显得很惊喜,忙把这一人三猫往房间里让。
  温乐源站在门口,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一脚向内踏去,然而在他的脚刚刚越过门槛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房间里轰的一声撞到他身上,他眼前瞬间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温乐源缓缓张开眼睛,天花板上一盏六爪琉璃灯映入眼帘。
  “这玩意看起来不眼熟……”他不太清晰的意识如此说。
  “你醒了?”
  温乐源咚的一声跳起来,在他肚子上玩的三毛骨碌一下被翻到地上,打个滚,撒爪子逃走。
  按著有点眩晕的头,温乐源环顾四周。
  那个叫梁永利的人,正坐在他对面,脸上带着温和却有些僵硬的微笑,大毛二毛挂在他的肩膀上打盹,似乎很满意那个位置。
  温乐源低头,用力揉揉太阳穴:“不好意思,可能是最近有点累,所以身体柔弱了点……”
  “柔……柔……”梁永利的表情活像生吞了那三胞胎一般,干笑,“哈哈哈……你真幽默……”
  “幽默?”温乐源冷哼。
  这小子胆儿肥呀!敢说他“幽默”?他以为他为啥这么“幽默”!老天作证!他整日里在温乐沣身边赶“那些东西”,吃不好、睡不香加上精神紧张……还能不比以前柔弱?
  当然,这种柔弱的身体,要对付个把梁永利这种体形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许是发现了温乐源不太友善的态度,梁永利沉默了下来。
  温乐源知道自己这种态度根本查不到什么,可他看到这小子就一肚子不高兴。
  罪魁祸首啊!罪魁祸首啊!这公寓里最近乱成这样,这小子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啊!但他却还是带着那一副无辜得要命的表情坐在那里,好像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似的!看着就想揍!
  为了平复自己“有点”波动的情绪,温乐源坐正身体,装作稍微伸展四肢的模样,暗暗观察四周。
  没人会对自己租来的房间尽心装修,这间房也同样,加上梁永利毕竟是个单身男人,又刚搬来不久,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可称得上是装饰的东西。光秃秃的墙,光秃秃的窗户─连窗帘都没有,地板擦得倒很干净,却因家俱太过稀落,而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冷冷清清。
  房间里,唯一还让人感觉温馨的装饰,便是那盏吊灯了。
  吊灯是玻璃质地的,中心一个莲花座,周围展开六只飞檐般的触手,触手尖处垂下许多和手掌差不多长的琉璃串,玻璃罩上不太均匀地分布着红色的细丝花纹,温乐源不太懂这种东西,不过看起来那应该是前卫的艺术设计。
  这的确是很漂亮的装饰,但在这种加点铁条就跟监狱差不多的简陋房间里,一个单身男人─应该连女朋友都没有的男人房间里─出现这么一盏灯,那就有点奇怪了。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跟梁永利攀谈:“对了,谢谢你照顾这三个家伙,它们真是太不听话了,不管我怎么说就是不听,非来你这儿吃……难道是你这儿的饭比较好吃?”
  梁永利笑笑,从茶几下拿出一包东西:“不是饭,它们是追着它来的。”
  那东西的包装袋上印着一只肥硕的猫,品牌名字温乐源没注意,但那上面巨大的“猫粮”二字,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几个馋嘴的家伙,是指着这种高级玩意去的啊!
  温乐源不禁大怒,怪不得都不爱吃剩饭了!有这玩意当然比剩饭好得多!它们还真会挑!
  不过……冷静!冷静!现在那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梁永利说:“啊……我知道了……实在不好意思,这几个饭桶,八成吃了你不少猫粮,一定很贵吧……”
  梁永利笑着说:“不贵,不贵,其实我也很喜欢它们来的。”
  他的笑容也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他身边的东西影响的……
  温乐源甩甩头,又抬头看刚才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东西─那盏吊灯,哈哈的干笑了两声,硬是转了话题,指着房顶上的那盏灯说:“挺漂亮的灯,你哪里买的?”
  他没说出来的是,这灯漂亮是漂亮,但怎么看怎么容易碎,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以前的地方搬过来的?
  出乎温乐源的意料,梁永利愣了一下,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灯?你看见了什么灯?”
  温乐源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傻住了。
  那巨大的眼睛好像更大了,也许更接近了?
  大概是灯太暗了……已经九年……灯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
  那之后呢?
  他抖抖瑟瑟地伸出手去摸手电筒,想在这已经很明亮的房间里多加一点光,就在这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眼睛变成了徐徐裂开的巨嘴,露出阴森的白牙向他诡异地笑。
  “的确很奇怪,”温乐沣把已经快拧烂的毛巾继续搭在额头上,闭着眼说,“连你也没发现它不对劲……这说明它的问题不只一点两点。”
  “喂……”温乐源阴沉地说,“不要装得和你没关系一样!你肯定知道那玩意是怎么来的吧!”
  毛巾慢慢从额头往下滑,温乐沣接住,面颊肌有点抽搐地看着自己的兄弟:“我不知道……”
  看他的样子,温乐源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告诉你,我可没耐心了,”他狠狠地说,“你再不说的话,我就去拷打你那位同学!”
  温乐沣无语。他这位兄弟绝对干得出来的……这一点他太清楚了。
  “说!”凶神恶煞。
  温乐沣叹了口气。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不能全都说,因……”
  “为什么?”温乐源怒吼。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温乐沣头疼得都快死了,哪里还有精力和他争辩,只能狠狠瞪他,直到他安静下来,“我不能全都告诉你,因为这里面有不能说的部分,这些部分已经变成了‘咒’,只要我说出来,你明天就得给我送葬。”
  温乐源恍然,啪地以拳击掌:“啊!是‘诺’吧!”
  “你明白就好。”温乐沣捂脸,“反正我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猜的。”
  温乐源不满地说:“没这么严重吧,你现在连有‘诺’这回事也不能说了?”
  “你看看公寓里这情况……”温乐沣说,“我还敢吗?”
  “哦,也对……”
  “总之,事情是发生在我上大一……”
2011-02-10 21:15:33
(开着我的小摩托,去看我大哥~)
温乐沣其实不是一开始就和正常的小孩一样上学。由于身体上的一些原因,他上高中前完全没有去过学校,学业完全靠温乐源边学边教。
  温乐源十分宠爱这个差了他四岁的弟弟,弟弟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加上家人对这个体弱的么子也是尤其疼爱,导致温乐沣在家中十分骄横。
  但凡见过温乐源和弟弟相处模式的人,都为这条暴躁的狼怎么会老老实实听羊的话而惊叹,但他们不知道,其实这条“羊”只是披了条羊皮而已,皮下面绝对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狼。
  大学,是温乐沣的重要转捩点。
  高中时,为了不让弟弟受委屈,温乐源可以用他的肌肉,逼迫学弟们给温乐沣特别照顾,但大学不行,那些半大的臭小子,谁愿意听谁的呢?所以直到上大学以后,温乐沣才真正尝到了人情冷暖,也是那时候发生的许多大事,对他后来的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学业对温乐沣来说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人际关系上。
  他不懂要如何与人交际,甚至不懂如何搭讪,不会道歉,不会开玩笑,不会和人打成一片……而且受尽宠爱的他太过骄横,不时便与人大吵甚至动手,这一点令人非常反感。他这回才真正像一只被放在百兽中的羊,傻呵呵地,不知所措。
  但他的不知所措,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大家只觉得他这个人很傲,傲得让人不敢接近,于是渐渐被周围的人孤立了起来。
  在离开家门时,温乐沣曾发下豪言壮语,他说他会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并对哥哥的担心不屑一顾。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温乐源诉苦,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听他倾诉,那段时间,是他最痛苦的时候。
  他不只一次地想回家去,但家与学校有千里之遥,即使是他魂魄脱体也无法一夜来回,更何况在他来之前温乐源曾告诉过他,他的魂魄太松,脱体太久不是好事,加上学校里普通人居多,万一被人发现他能够随意脱体而去的话,很可能就被人当猴子一样参观。
  清醒时的过于压抑,导致温乐沣睡眠时魂魄不稳,时常便会逃出身体去,无意识地在外面游荡。由于他的魂魄可虚可实,外面的人总以为他是在外面玩,宿舍里的人则只以为他在老老实实睡觉。
  就在那段时间,他认识了一个对他的性格产生了非常重要影响的人,当然,是以魂魄状态认识的。
  温乐沣的魂魄在他睡梦中游荡时大部分是无意识的,但也有清醒的时候。那天便是他难得地忽然清醒,发现自己居然坐在校长半身铜像的头顶上,一个瘦瘦小小,好像猴子一样的男同学站在铜像下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温乐沣冷汗都下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上来的?那位同学是什么时候看着他的?他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在那几乎能扎透他的崇拜目光中,温乐沣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滑下来─就好像他现在不是魂魄而是真人一样,僵硬地对那男同学笑一笑,僵硬地转身,僵硬地迈开步伐,想就这么僵硬地逃开……
  “那位同学!你真是太酷了!”瘦小同学在他身后喊,他的声音有点低沉,还带了一点点暗哑。
  如果有身体的话,温乐沣背上八成已经湿了一片。
  “什……什么酷……”
  “你刚才跳上校长脑袋的动作,真如行云流水一般!帅得惊天动地!酷得无人能比……”
  校长铜像,底座高约两米,加半身共约三米。
  温乐沣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了……八成是一只手攀着底座,然后往上一飞……
  幸亏是个搞不清状况的文科生,不然光这一上一下,就够他死几次的了。
  “多……多谢你的夸奖……”
  希望他一直这么搞不清状况下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反正学校里几千学生,到时候他想找也找不到。
  瘦小男生根本没听到他心中的呐喊,又激动万分地追了上来,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想参加校运会对不对?我也是!那玩意太麻烦了!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温乐沣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秘密……这不就是说,他已经有了把柄在那小子手里?
  “这位同学,我知道你不想表露你身怀绝技的事,但是既然见到了,就说明我们有缘,咱们打个商量,我一定一定帮你保守秘密!你……你能不能稍微教教我……那个往上一飞……是怎么做的?”
  瘦小男生的脸上带着面对英雄时的谄媚表情,温乐沣却头昏目眩……
  果然……是飞上去的……这下可怎么办?说什么谎才能圆过去?
  温乐沣闭口不言,瘦小男生却不放弃,死跟在他旁边继续喋喋不休:“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我对不对?那能不能这样,我也不问你的名字,也不问你的班级,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不管狂风暴雨,我绝对风雨无阻,直到你来为止!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啊师父─”
  温乐沣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真想跪下去的姿势硬生生挡住。
  “你不要这样,刚才我什么也没干,你也什么都没看见,事情就这么完了,我也不追究你偷窥的责任,OK?”
  “不要!”回答得很干脆。
  温乐沣想把鞋子脱下来塞到他嘴里……“那你想怎么样?”
  “收我当徒弟,我就帮你保守秘密!”理直气壮。
  温乐沣气得发抖:“保守秘密……我有什么秘密需要你守!就算你刚才看到……也没有证据!我不承认你又能怎么样?”
  “你不承认?”瘦小男生伸长他细瘦的脖子,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以为你不承认就算完了?”
  温乐沣心里突地一跳。
  那男生嘿嘿地诡笑两声,忽然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向周围大吼:“来人啊!刚才有人踩校长的脑袋呀─”
  温乐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虽然现在他更想做的,只是捏断他的脖子。
  “好了……你赢了!”踩校长脑袋的罪过比会飞的罪过大多了……即使是当时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温乐沣,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咬牙切齿地捏紧那小子的双颊,就好像捏着他的脖子一样,“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要是敢迟到,当心我杀了你!”
  甩下他,温乐沣拂袖而去,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居然还在后面口齿不清地喊:“西西西虎〈谢谢师父〉!吼疼〈好疼〉……西虎慢酒〈师父慢走〉!”
  静了几秒钟,那小子的声音又追了过来,“西虎〈师父〉!偶一名组西〈我的名字是〉刘相机……”
  到底他是叫刘“相机”还是别的什么,温乐沣有很长时间都没搞清楚过,只是刘相机刘相机地叫,那小子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愣了一下,后来就应得很顺了。
  刘相机是个勤奋的学生,温乐沣也不是很差的老师,问题是灵魂出窍这种事不是说学就能学的,那小子真的是一点那种天赋都没有,而且温乐沣既不能告诉他自己飞行的秘密,也不能随便教他一点东西算作敷衍,整日面对那个满脸写着“期待”的学生,他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师父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飞?”
  “嗯……嗯……就快了……”
  “那这个‘快了’是多久?”
  如果可以,温乐沣真想告诉他三个字─“下辈子”……
  基于这种种原因,刘相机的飞行学习永远没有进展,总是在离地两秒钟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
  好在刘相机似乎也并不太在意。温乐沣愿意教,他就学;温乐沣烦了不想教,他就很谄媚地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师父地叫,陪他聊天开心。
  时间长了,温乐沣才渐渐发现,其实刘相机想要的,并不是一个能教他飞行或是什么特殊能力的师父,而是一个能和他说话的朋友,即使温乐沣不理他,他自己也能在那里一说大半天,好像只要有一个听众就满足了似的。
  当然温乐沣并不排斥这样的人,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只要知道有个人愿意与他说话就行了。
  “你要是想要人和你说话,直接说不就行了?干嘛要用那种手段要胁我?”温乐沣问。
  刘相机呆了一下:“啊……你发现了?”
  “……”没发现才是呆子。
  “没错,我就是想要个人和我说话,因为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我总是不能尽兴,是你的话就没有问题。但是我又怕你走了就不回来……”刘相机笑,“所以用了点小手段……”
  “什么叫是我的话就没问题?”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骑在高高的民宅顶上,坑坑洼洼的瓦片和飞檐札得两人─不,其实只有刘相机一个人─屁股疼,但他没有诉苦,反而笑起来时瘦得窄窄的脸上带了些狡黠。
  如果是现在的温乐沣,一定能感觉到在他笑容之下些微的异样,但那时的温乐沣,只是一个刚刚离开兄长羽翼的小雏,他感觉不到笑容之后的意义,只是觉得那种笑有点冷,就像初夏的夜晚,不知何处而来的丝丝寒意。
  第一个学期中间时,温乐源来学校看他,一见面,多日不见的高大男人,便一副贱得让人恨不能跺两脚的德性扑了上来。温乐沣躲闪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然后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我最亲爱的弟弟呀─”之类的恐怖声音。
  宿舍里其他人都躲了八丈远,如果有可能,他们甚至不想承认这里是他们的地方……
  温乐沣都快气昏过去了,偏偏力气没他大,怎么也摆脱不了他。
  “你这个人……放开!你这样不难受吗?我不是小孩了!”
  “弟弟永远是弟弟……”温乐源陶醉地说。
  温乐沣一脚踢在他腿骨上,温乐源嚎叫。
  当温乐源〈在温乐沣的威胁下〉终于表达完最亲密的兄弟情谊时,宿舍里的闲杂人等已经都被他恶心出去了,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行了,说吧。”温乐沣坐在已经卷好,只剩下光板儿的床上冷冷地说。
  “说什么?”温乐源嬉皮笑脸。
  “我知道你发现了。”
  温乐源双手插在口袋里,暖暖地笑起来:“是啊,你脱体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得我在家里都感觉到,所以就追来……”
  “我不是说过不准你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
  温乐源弓下身体,眼睛与他平视,笑得依然温暖:“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弟弟,一定行的。不过……”他揉揉弟弟的头顶,“记住不要脱体太久,你离开太久我能感觉得到,而最重要的是,那对你身体不好。还有……”
  温乐沣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还有什么!”
  “还有……”温乐源的手转而按上了他的肩膀,他的力气很大,压得温乐沣有些疼,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冷峻,表情严肃异常,“我不知道每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不过我不喜欢那小子,你和他接近的时候,小心点。”
  温乐沣心里突地一动:“鬼?”
  温乐源笑一笑:“你把他当鬼也没差。”
  “……”
  刘相机是人是鬼?也许说出那些话的温乐源反而并不清楚,但温乐沣本人却再明白不过,所以他很快明白了温乐源的意思。
  他们真的成了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第二年,他们的第三个学期开学以后,温乐沣依然在约定的地方等。
  但是有一次,刘相机没有出现。
  他在那里等了三个星期,没有刘相机的一点消息。
  直到一个月以后,刘相机才终于戴着口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出现在他面前。
  “实在对不起,我想回来但医生不放。你看我这体弱多病的,一个感冒就把我折腾成这样……”
  为了失约的问题,刘相机又在他耳边叨叨了许久,一边说,一边擤鼻涕、咳嗽、打喷嚏,忙得让温乐沣一句也没能插上嘴。
  所以温乐沣保持了沉默,只是一直在注意喋喋不休的刘相机。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刘相机看起来和以前不同了?不是口罩的关系,而是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他说感冒……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就能把一个年轻男人整得三个星期都不能出现?
  分手的时候,刘相机本来就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变得更红,声音也似乎愈加嘶哑。他向温乐沣伸出手去,当温乐沣也想伸手时候,他却又讷讷地收回,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
  “对不起,我本来想和你最***个手……虽然不一定传染到你,但是……算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闪烁得厉害,温乐沣看着他脚边,终于明白了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用这样,我都知道了。”
  “什么─”刘相机露出了异常震惊的表情。
  “其实那天我不是跳上去的,而是飞上去的。我试过,只有飞行才能到那个位置。但是你一点都不惊讶……因为其实你自己也能做到是不是?”
  刘相机苦笑。
  “你说想学飞,却根本没有学习的诚意,一般人怎么会傻到你这个地步?当时注意到这一点我就该想到才对。我哥哥说让我不要接近你,那时候我才真正发现到问题所在。今天看到你,总算完全确定了……”
  刘相机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微微一眯,表情似乎在淡淡笑,他脚边的草地被路灯照得明如白昼,没有一丝阴影。
  “不要经常离开身体,你的魂魄和身体本来的接系就很松,这样对你身体损害太大了,回去吧。”
  刘相机取下口罩,呼了一口气:“损害大?反正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回去也是受罪而已。再说了,你不也天天往外跑吗?”
  温乐沣摇摇头说:“我和你的情况不同。”
  “有什么不同!”刘相机激动地说,“反正一样是脱体,一样是对身体有损害,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也没有几天了!”
  温乐沣没有和他对吵,仅仅沉默地盯着激动得全身都在散发淡淡黑气的刘相机,直到他慢慢平静下来。
  “回去吧,你的病不适合让你做这些事。你那边的身体应该还在昏迷中吧,你家人就不担心吗?”
  刘相机不语,半晌,道:“你知道我的病……”
  “嗯,你当时带着身体时候我看不出来,但今天看得很清楚。”
  “能为我保密吗?”
  温乐沣微笑:“没问题,只要你回去。”
  “之后那小子就病死了?”温乐源猜测。
  “不是……”
  电突然停了,有些住客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但兄弟二人没有动,一坐一卧,如塑像一般。窗外梧桐的枝干被风吹得哗啦啦地甩动,叶子与叶子之间碰得沙沙响。
  “不是……他不是病死的……其实他那时候还是度过了危险期,但是后来……”
  刘相机的确死了,但不是病死,而是自杀。
  不过温乐沣并没有看见刘相机是怎么死的,他只知道那天学校里来了很多员警,用盖着白布的担架抬走了一具学生尸体。
  他不明白,那个瘦小的男生是那么想活下去,那么困难才摆脱病魔,几乎是拼了命才回到学校,为什么一个星期后会忽然自杀?他真的是自杀吗?为什么?有什么事会比他的病更让他恐惧?
  在刘相机头七的晚上,他在他们经常约见的地方做了一个招魂阵,他想当面问问刘相机本人,他为什么要死?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生命,为何就能如此轻易放弃?
  他在招魂阵中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招待了不计其数的游魂野鬼,却没有见到刘相机。
  “没见到他啊……他不是说过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当时应该会回到那个地方才对。”温乐源也有几分奇怪地说。
  “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温乐沣把已经被体温焐热的毛巾从额头上取下来,说,“但我肯定不是他最后想见的人,如果不是特别强烈的牵系的话,他不会无视我的招魂阵。所以我想他八成不是自愿去死的,那时候,他应该是在害死他的人身边才对。”
  虽然温乐沣希望自己的猜测错了,但后来发生的事却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从那时候起我才真正明白,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事都是很无奈的,不管是刘相机也好,其他人也好。
  “我们做的事情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我很庆幸离开了家,至少我学会了怎么去体谅别人,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而不是一味地无理取闹。”
  “咦?你也知道你那时候挺无理取闹的啊?”
  温乐沣猛踹……温乐源嚎叫。
  “可是你说了半天……”纳闷的温乐源终于找到了重点,“你到底是没说到梁永利的事嘛,那个叫什么相机的家伙,和梁永利有什么关系?难道就是他杀了那个相机?还有那个灯,你根本没提到嘛!”
  温乐沣张了张嘴,又闭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毕竟是‘诺’,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你也知道,就算全天下人能违反‘诺’,咱们家的人也不行,是不是?”
  温乐源嗤之以鼻:“我最烦就是这种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能说,就我们家人不行!凭什么!”
  温乐沣笑笑:“就凭我们家还愿意信守‘诺’,就凭我们家人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违反‘诺’被天打雷劈。”
  温乐源看看屋顶,好像那里马上就会劈雷似的,然后摸摸脖子,没有再说话。
  “最后,还有一件事……”
  “嗯?”
  “那家伙其实不叫刘相机,他叫刘‘想继’。”
  想活下去,即使被病痛折磨也想活下去,所以他必定不是自杀。
  刘“想继”。
2011-02-10 21:16:13
(开着我的小摩托,去看我大哥~)
巨大的鼻子不断地在窗口上撞,撞得砰砰的,每撞一下,他的身体就会猛抖一次。
  窗户还能支撑多久?
  灯还能支撑多久?
  ─放我进去!
  ─你欠我的!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放我进去!
  他抱住头蹲在角落里,脸色蜡黄,双目无神地自语:“我没欠你……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放过我……九年了……放过我吧!”
  公寓中外来异物的捣乱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连阴老太太的房间里,也出现了用苍蝇拍四处拍打的声音。但即使是这样,那个见钱眼开的老太太还是死守着她的钞票,任其他住客们─包括温家兄弟─磨破嘴皮,也不愿意把106的住客赶走。
  温乐源七窍生烟,可打也打不过,就算打得过,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整日郁闷得要死。
  其实他很想带着温乐沣到梁永利的房间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多发现点什么,但温乐沣死也不去,劝得多了就装出一副柔弱得快死的样子倒地不起,把温乐源气得直跳脚。
  辗转到最后,温乐源还是非常在意梁永利房间里那个奇怪的灯。
  普通人看不见,温乐源却看见了,这种情况只说明了一种可能。但最让他不得不在意的地方还不是这个,而是那盏灯为何会引起他的注意?为什么他连灯本身的异样都没有看出来,却还是忍不住想问它?
  他很少对什么事好奇,平时最烦的就是探听他人隐私,温乐沣喜欢管人闲事─从大学毕业后这种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但他可怕麻烦得很,只要与自己和家人无关,一律都会被他的五感遮罩。
  可是这盏灯让他不得不在意,甚至萌生出了想偷偷摸到106室把它弄回来的想法,他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绝。话说回来,即使他深恶痛绝也好,捶胸顿足也罢,对于那盏灯不太正常的在意情绪,还是让他做出了自己最鄙视的事。
  看着温乐源喜孜孜地抱着一盏艺术吊灯回来,温乐沣手里正准备拿去洗的毛巾缓缓落地……
  温乐源可不是会买这种灯的人,要他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如遣他去买一袋水泥来得轻松。是哪里来的,还用问吗?
  “你……你你你……”温乐沣指着兄长,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居然偷……偷……如果让姨婆知道,你信不信你死定了!”
  “哦,你会让她知道吗?”
  兄弟就是兄弟,总不能在这种事上出卖他吧!
  “那不就行了?反正只要让你看完,我就马上送回去,没人会知道的。”
  温乐源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吊灯往前递。没想温乐沣一看它接近,自己就唰的白了脸,非常狼狈地拼命后退,一不小心绊在什么东西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反而把温乐源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抱着灯想扶起温乐沣,温乐沣却更加惊惶失措,甚至连最难看的四肢着地姿势也使了出来,硬是快速地爬到了墙角。
  “不要过来!你快点把它还回去!别让它接近我!”
  “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眼而已……”
  “够了!我看了很多眼了!把它还回去!”
  即使是温乐沣还受到所有人的关爱而很骄纵的时期,他也从来没有对温乐源用这么无礼的语气说过话。温乐源当然很生气,不过比生气更多的还是惊讶,自从温乐沣成年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这么惊恐的模样了,这盏灯里究竟有什么秘密,竟能把他吓到这种地步?
  温乐源抱着灯,它的重量和普通的灯一样,摸上去也没有特殊的感觉,他的鼻子更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那么,温乐沣到底在恐惧什么?梁永利又为什么看不见它?
  为了不吓到弟弟,他只好抱着灯到楼顶上去研究。
  虽然最近天气回暖,但今天是阴天,暖暖的太阳躲得无影无踪,温乐源一上了楼顶,小风儿就吹得他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真冷……温乐源大怒!
  他找了个背风处坐下,把那灯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还没看出什么端倪,摸着玻璃灯罩的手已经冻得僵硬了。没办法,他放下灯,一边在心里痛骂温乐沣臭小子,一边把灯放到地上,想把手揣在怀里取暖。
  奇怪的是,他的手刚一离开灯,冰冷僵硬的手就立刻恢复了活力,刚才还冻得疼痛难忍的手指也恢复了正常感觉。
  温乐源瞪着眼睛看自己的手指,然后又将一只手指触在灯上,果然,指尖感觉到了从灯体中传来的冰冷寒意,当然,不是玻璃本身该有的过低温度。不过这种寒意并不明显,如果不是有意去感应的话,即使是他也会忽略掉。
  这盏灯的确有古怪。
  他敲了敲玻璃罩,和普通的灯罩没太大区别;他又用力晃了晃灯体,只有琉璃珠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想用超能力探进去,却怕用劲太大导致灯体或者玻璃碎裂─不管梁永利是不是真的看不见这玩意,他也不想因为这种二手货被扣个小偷的罪名。
  烦恼……真烦恼啊!要是乐沣愿意帮忙就好了,他灵魂脱体的技术比他哥熟练多了,也不会因为脱出一次就让肌肉酸痛好几天……要是他愿意帮忙多好啊……
  温乐源高大的身躯用难看的姿势叉腿坐在地上,一手按灯,仰头看天,唉声叹气地做着不可能的梦。
  温乐沣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指不断在地板上打着杂乱的节拍。一会儿,他站起来,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兜兜转转,不时叹一口气。
  不知何时,阴云竟逐渐泛出了乌黑的颜色,低低地压向建筑物,等温乐源从唉声叹气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雨滴劈里啪啦地砸下来的时候了。
  温乐源咒骂一声,抱着灯爬起来就想跑,刚站起来,却突然发现原来虽然雨很大,却没有一滴落在自己身上─因为有一把伞罩上了他的头顶,执伞的人不知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乐沣?”温乐沣叹气,伸出没有那伞的那只手,在灯上轻轻地抚摸。
  “你不是很怕它吗?”
  温乐沣垂下眼睛,摇摇头。
  “你不是害怕它?”
  继续摇头。
  “那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仍是摇头。
  温乐源急了:“你光摇头我怎么猜得出来!”
  温乐沣犹豫了一下,说:“你跟我来。”
  温乐源一头雾水,只得在温乐沣的指示下将灯在天台上藏好,跟在他身后走下楼梯。
  站在一楼的最后一层台阶上,满眼都是兵荒马乱的景象。所有的房间都被打开,有人乒林邦啷地往外扔东西,扔完了这房扔那房,一边翻还一边叨叨:“哪儿去了!哪儿去了!哪儿去了……”
  可怜白天还留在房间里的住户们,都站在自己门口傻傻地看,不知是被吓呆了,还是把那个翻东西的家伙当成了危险的疯子。
  温乐源指了指那个在各房间窜来窜去的身影,哑口无言地看着温乐沣。
  温乐沣微微点了一下头,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让你把它还回去……想不到你宁可在上面独自研究……”
  “原来你那样不是害怕啊?”又是摔跟头又是连滚带爬,原来都是假的?
  “不,我的确是害怕了。你不清楚情况,所以才敢大大咧咧地把这东西偷回来,如果你知道的话,可能也会像我那样……”
  “喂!不要把我说得和你一样……”
  “你看。”
  在各个房间窜来窜去的梁永利,身后的影子在窗外光线的扭动下忽长忽短。
  “他的影子有什么不对吗?”
  温乐沣叹气─今天他已经叹了无数次气了:“今天他该有影子吗?”
  温乐源忽地一个激灵,心中泛起了轻微的寒意。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在乌黑阴云的压迫下,这个没有廊灯照耀的走廊里,暗得连人脸都看不太清了,他怎么还会有影子?
  温乐源仔细去看,终于发现他的影子本身就有点怪异。
  普通人的影子都有较为固定的形状,即使被光线的方位影响而忽长忽短,也绝不会变成与那个人的身材相差过大的形状─你可以想像某个人的影子,忽然变得像蛇或是大象一样吗?手影的舞蹈除外。
  梁永利的影子倒没有变得跟大象一样,却比像一头大象更糟。
  他的影子根本没有边缘,不过不像灯光不够强时的那种模糊状态,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影子里蠢蠢欲动,将那片阴影扯得一会儿向这边凸出一块,一会儿又向那边凸出一块,没有固定的边缘形状,再定睛去看,还可以发现那本应是二维平面的“影子”中间竟有东西在蠕动,像即将沸腾一样。
  “那是什么东西?”
  温乐沣不答。
  “喂,是你要我来看的吧,又在这儿故弄什么玄虚!”
  “……我告诉过你……”温乐沣低声说,“让你快点把灯还给他,你就是不听。”
  温乐源大怒:“说什么呢!你那叫‘告诉’?分明就是在吓我吧!你以为我会为这个放弃?见鬼了!”
  温乐沣知道,温乐源之所以这么锲而不舍,其实不是为了梁永利,也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纯粹是因为自己……他在此时上的沉默,使温乐源异常焦灼,不够了解情况的他,的确很难就此视而不见─换作温乐沣肯定也是一样的。
  “但是我以为你会明白……”
  “我又不是老太太那种多心眼儿!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哪知道!”
  温乐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压低声音,吼出的这几嗓子,很快就把其他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包括梁永利。
  “温乐沣!”他急急地奔过来,满脸是汗,以及隐藏不住的惊慌,“你有没有看见!你有没有看见!它不见了!”
  温乐源一把抓住他即将碰到温乐沣的手。他身边有太多不好的东西,没碰到就已经把温乐沣害成那样,谁知道碰了以后会怎么样?
  梁永利一愣,好像现在才发现温乐源的存在似的,狠狠地就想把他甩开:“干什么!放开我!我有重要的话和他说!”
  温乐源不为所动:“有话就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梁永利神经质地颤抖着看向温乐沣,发现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连句阻挡的话也没对温乐源说,便也不再大吼,只是用力挣开他。
  见温乐源松手,温乐沣才开了口:“是那个不见了吧?”
  “是,今天早上还在,中午回来想拿个东西,就发现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见了?即使梁永利和温乐沣语焉不详,温乐源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他偷走的那个吗?不过……他不是说看不见吗?
  他整了整表情,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什么?你到底丢了什么?”
  他毕竟不是阴老太太那种说变就变的嘴脸,如此僵硬的转圜不仅他想抽自己,连梁永利的表情都有点抽搐,温乐沣更是向他射来了警告的眼神。
  见这三个人波涛暗汹,那些被从房间赶出来的住客趁机一哄而散,把自己的东西都搜罗搜罗扔回房里,然后转手锁门不出。
  警告是警告,温乐沣却没说什么,转头又问道:“你丢了东西,翻别人家干什么?”
  “我……”梁永利有点窘迫,“我觉得它还在公寓里,应该离我不远,所以一定要找到才行。”
  温家兄弟无语,那种行为无异于抢劫啊……要不是公寓里的“非人类”之流都知道他不好惹,恐怕现在他已经被捆起来扔警局里了。
  “找不到那个也没关系。”温乐沣终于又开口了,“我告诉过你吧,如果它离开了,就说明你们的缘分到头了,以后你只能靠你自己。”
  梁永利露出了异常震惊的表情,“缘分到头……不可能!那绝不可能!我们定下的是十年契约!现在还有一年才到时间,它怎么可能主动离开!”
  “那……你可以问问你自己,”温乐沣扶着栏杆弯下身体,看着他的眼睛说,“问问你自己,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梁永利慌乱地自语,“我干了什么吗……我最近什么也没干……”
  “不,是你以前。”温乐沣说。
  “以前?以前?”梁永利的表情更加茫然无措,傻傻地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温乐沣知道他不可能明白了,叹息一声,回身上楼。
  依然一头雾水的温乐源跟在他身后。
  “以前……以前我到底干过什么呀!温乐沣你老说话说一半什么意思!”站在楼梯口,梁永利吼。
  “他以前干过什么?”温乐源好奇地问。
  “他自己也不知道吧。”温乐沣头也不回地说。
  “啊?他记性这么差吗?”
  “不是记性差……”温乐沣的脚步停了一下,握着扶栏的手愈加用力,“而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啥?”
  经过那番话,灯暂时是不能还给梁永利了,虽然温乐沣对把它拿回房间还是有点心理障碍,却也不能在这种寒雨天气把温乐源赶到楼顶去,只好各退一步,允许温乐源把它拿回来……坐在房门口研究。
  温乐沣把那个吊灯翻来覆去地探究了半天,也搞不清它到底神秘在什么地方,不由也心烦起来。
  “乐沣……乐沣?乐沣!”他叫。
  “什么事?”温乐沣叼着牙刷从浴室里伸出头问。
  “你说过你对人有‘诺’,不是梁永利那家伙吧?”
  “不是,怎么了?”
  “那这玩意……”他背对着门内,将灯高举过顶,“是哪来的?总不可能是他从古董店买的吧?”
  温乐沣没有说话。温乐源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又钻浴室里刷牙去了。
  “温。乐。沣!”温乐源快气昏过去了,“你居然敢无视你大哥的问话!”
  浴室里传来漱口的声音,一会儿,温乐沣一边擦嘴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是不会说出它的秘密的。只要是和梁永利有关的,必定与我的‘诺’有关,可惜,我的‘诺’不是和他成立的。”
  温乐源扭曲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做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却忽然又笑了。从表面上听来,温乐沣似乎什么也没有说,但在与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兄长耳中就不一样了。
  他至少透露了三点资讯:一、问题不在梁永利本人身上,而是他被人害了;二、害梁永利的人与温乐沣曾有过的“诺”有关,也许就是同一个人;三、温乐沣是故意透露出这些消息的,说明他本人也并非真想遵守这个“诺”,也许当初就是被迫的,也许是后来发现了什么问题,所以现在非常后悔,却不能违背“诺”,只能以隐蔽的方式解脱。
  综合一切线索和猜测,温乐源已经更加确定关键的秘密就藏在这盏灯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怎样才能在不破坏它结构─包括“咒”的情况下,将它完美地弄开?温乐源对此非常烦恼。
2011-02-10 21:16:41
(开着我的小摩托,去看我大哥~)
公寓的大门匡当一声巨响,一楼传来女人毫不矜持的尖笑声,间或还有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在劝她小声点,不过成效并不显著。
  女人一路飞奔上楼,老旧的木梯上只有轻微的点地声,男人上楼的声音就重多了,而且较为缓慢。
  “冯***冯***冯***!我给你带礼物来了!咦?冯***?怎么今天不在?”
  “你忘了?她被占了地盘,所以到别的人家去暂住……”
  “哦!想起来了!希望她别在那儿吓死一两个哦─”
  “……”
  那个嘈杂又不懂事的女人─女妖精欢快地跑上二楼,发现温乐源正盘腿坐在202门口,怀里抱着一盏很漂亮的灯,眼睛怒视她。
  女妖精脚步慢了下来,显得有些心虚:“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我知道了!你别生气!这次我只给鬼带了东西,但是下次我一定会记得给人也带一点的!你想要什么?对了,我告诉你哦,我今天发芽了!”
  她在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最后从腰带里捏出了一个一指长的小嫩芽,“你看你看!好难得!而且是一大─片哦!不是只有这么一小个哦!我这么大年纪居然还可以发芽呢!”
  她当然不是在说她这个身体发芽,而是她的本体。那棵老槐树只是她的寄居之所,而她身为妖精的本体─也许是花和草、也许是树、甚至也许是空气或水─则藏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现在她说的,就是那个藏在看不到的地方的那个“本体”。
  不过温乐源对她的本体到底是开花还是结果,还是直接又生出个娃娃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这个该死的妖精居然敢打断他本来就不太清晰的思路!
  “老来俏……你个老不死的老妖精!”他咬牙切齿地骂。
  女妖精的脸唰的就变了,大怒吼道:“你说我什么!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居然敢骂我老妖精!你长得有我年轻吗?你有我漂亮吗?你在人类里已经是中年老男人!我在妖精里可是刚刚成年!你懂不懂这里面的差别─呀!老公你不要拽我啦!”
  不知何时上来的王先生一只手提着大塑胶袋,另一只手拎起没什么重量的女妖精就往他们房间里拖,顺势丢给温乐源一个抱歉的眼神。
  “你多大年纪了,跟人家小孩计较什么,一点都不庄重。”
  “我才不是跟他计较!”女妖精拼命挣扎,脚却始终落不了地,“讨厌讨厌讨厌!我最讨厌别人说我老了!”
  王先生的声音仍然波澜不惊:“噢……那你希望别人说我们是老夫少妻?”
  “讨厌!老公你才不老!呵呵呵呵呵……”
  “当然,哈哈哈哈……”
  温乐源:“……”这两个老不修……
  当温乐源在心中百转千回地痛骂了那个没神经的女妖精一千八百回之后,低头看向手里的灯,却发现它竟出现了奇异的变化。
  原本它的外表和平常的灯没什么区别,但现在,最外层的玻璃壳外出现了淡淡的白色光晕,笼罩着整个灯体,若是不知情者看来,恐怕还以为它是被通了电的。
  温乐源纳闷,心想刚才我碰了什么机关吗?明明之前哪儿都按过了,没一点反应的,不应该呀……他把灯稍稍倾斜了一下,一个嫩绿色的小树芽滑落到了地上。
  捡起它,温乐源恍然,哈哈大笑起来。
  要在平常来说,女妖精那种无聊的打扰很正常也很平常,被打扰的人也只能说一句“真倒楣,该死的女妖精!”就作罢而已,但是今天,她的确在无意中帮了个大忙。
  妖精是纯洁无瑕的,她的本体更不必说。最纯洁的东西是最肮脏的东西的敌人,这盏奇怪的灯内部应该有肮脏的东西,所以才会在接触到树芽后做出激烈的反应─也即是那圈光晕。
  这圈光晕是保护者,也是温乐源打开缺口的关键,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不高兴才是傻子。温乐源捡起树芽,在灯具的玻璃面上小心地画圈。树芽每划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光圈就亮几分,重复划过时,就有激烈的光晕透出来,像白炽灯一样耀眼。
  雨水落在窗外搭的雨蓬上,又像有人在倒水一样哗啦啦地流泄下来,雨帘的遮盖已经连对面的建筑都快看不见了。
  梁永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没有开灯─不,其实他开了,房里所有的大灯小灯,甚至联手电灯、手机灯、电脑萤幕都亮着,但房间里仍然黑暗异常。
  他看不清身边的东西、看不清自己,所有的东西似乎都笼罩在灰色的影子里。他脚下拉着一个长长的、变形的影子,连他自己也能看得到,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蠕动,从这里凸出来,又从那里凹下去。
  他蒙着脸,闭上眼睛,心里绝望地念叨着─灯呢……灯呢……灯去哪儿了?真的是缘分尽了吗……不可能……时间还没有到……不可能……
  树芽接触过的地方都透出了强烈的光线,只其中一个莲花瓣的下方,有一个指肚般大的圆圆灰点,不管怎么用树芽去擦,那儿也亮不起来。
  温乐源将手指探了进去,在那个灰点上一按,指尖竟从那里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灯身刺目的亮光啪的就灭了。
  公寓里有瞬间的寂静,包括雨声、鸟叫声、虫鸣声……寂静,寂静,好像这世界所有活着的东西都死了。
  那种寂静只是几秒钟,接着就是不知何物的吼叫,震得人连脑子也在抖动。
  那仿佛是一个信号,有无数难以形容其颜色与形状的物体,随着这声信号从各个房间钻了出来,发出各种杂乱的声音向一楼飞奔而去。有几个房间有短促的惊叫,但很快就被盖住。
  接着,便从一楼传来了一声巨大的……仿佛不是人类的痛苦嘶吼声。
  温乐源惊得几乎把灯摔到地上。
  温乐沣大步跑出来,扶着门框叫:“怎么回事?哥!你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些东西都跑了!还有这个叫声!难道是梁……”
  一低头,他的视线落在温乐源手里没了光彩,显得比之前更灰暗几分的灯上,脸色都变了。
  “你……你把它破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温乐源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我拿它不就是用来破的吗?”
  温乐沣腿一软,差点倒下去。
  “我……你……”他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情绪,“人都快被你害死了……把东西放下!走!我们去救人!”
  “咦?救谁?”
  他从温乐源的肩头一跃而过:“灯的主人!”
  “你不是很讨厌梁永利吗?”
  “不是他!”
  温乐源更是大惑不解:“不是他?那是……喂!臭小子你今天身手俐落得很嘛!又不带身体是不是!”
  “你到底去不去!”说这句话的时候,温乐沣早已跃下了一楼。
  “你也得给我点喘气儿的时间哪!”温乐源快气死了,“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钱……”
  梁永利的房间已经被蒙蒙黑气所笼罩,好像某种柔软物体的触手,从房间里伸出来向四面爬开,逐渐增扩自己的范围。
  温乐沣暗道一声糟,他现在才来已经太晚了,“那些东西”八成连梁永利也吞掉了……怎么办……
  又有一声惨叫,穿破黑色气团钻了出来,是梁永利的声音,他还没有死!
  温乐沣精神一振,抬脚就往里冲。
  就在他即将接触到那些黑气的触爪时,诸多分散的黑气忽然内收,互相扭曲、纠结,凝成一个巨大的锥形物体,向他迎面砸去。
  温乐沣大惊中拧身转体,却赶不上那黑气拳头的速度,被一拳砸中背部,又顺着拳力狠狠撞上墙壁,又弹向另一面墙,最后摔到地上,又滚出老远,撞在某样东西上,终于停了下来。
  几乎被摔个半死的温乐沣晕头转向,朦胧中看到温乐源狞笑着弯下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拽起来。
  “小子,尝到冒失的滋味了吧?谁让你不等我!”
  好像不是在做梦……
  温乐源不耐烦地又晃了他几下:“让人打傻了吗?怎么不吭气儿?”
  “我……在想……”温乐沣抬起一只胳膊,用大拇指指指身后,“你有它厉害没?”
  触手爬出了房间,像爬山虎一样爬满了106门口的那整面墙壁,又向其他方向扩展。
  温乐源看了一眼:“嗯,也许是个平手。”
  “吹吧你……”温乐沣无力地讪笑,“那可是积聚了整整九年的怨气,就算你修炼到姨婆那样,能不能对付还是问题呢……”
  “你嘲笑我!”温乐源气急败坏地狠命晃他。
  “我没有……”温乐沣嘴边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只是我们的力量,还不是九年怨气的对手……”
  “恨”是这世界上最强的力量,当它被什么东西压制住时,它不是像爱情一样缓缓熄灭,而是呈几何数增加,就像荆棘里的火种,看不见,却在慢慢积攒着巨大的杀伤力,最终,在你能看到它产生的火苗之前,荆棘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对于梁永利这个人,温乐沣和温乐源既不爱也不恨,也许温乐沣很讨厌他,但“讨厌”这种情绪,还是远远比不上仇恨的。所以不要说九年,就算只积攒三四年的时间,温乐沣和温乐源都要在,是不是必须对付对方这件事上还要多推敲几次,更何况现在这么长时间……
  “你为什么老给我找这种事……”温乐源头痛地说。
  “因为你是我哥。”
  兄弟等于哥哥一辈子给弟弟收拾烂摊子……温乐源绝望了。
  他放下温乐沣,看着那堆不明所以的物体,道:“这玩意,和你有关对吧?”
  温乐沣犹豫一下,答:“……是。”
  “你去姨婆那儿,把用得着的符咒给我拿来。”
  温乐沣一头撞入阴老太太的房间,正美滋滋看电视的老太太吓了一跳:“干啥哈!干啥哈!抢劫也得有预告么!”
  温乐沣没时间和她扯,钻进里屋就开始翻翻找找。所幸他对这里够熟悉,没过几秒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又冒冒失失地一头冲了出去。
  “有几张珍贵!要钱的哈!”阴老太太在他身后吼。
  温乐沣冲回原地,发现温乐源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上,连动都没动过。而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已经吞噬了两个房间门和两扇窗户,只要再前进几米,就可以强占一楼的一半地盘了。“哥!你怎么不动!”温乐沣怒吼。
  温乐源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啊……该我动吗?”
  温乐沣想一脚踹死他!“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遇到了什么!它占的地方就是鬼流出来的方位!万一引出不正常时间出现的鬼流怎么办!”
  “不明白,不知道。”
  温乐沣真的想弄死他了……
  “我干活,总要干个明白活,”装作没看到弟弟七窍生烟的样子,温乐源还是那么懒懒地说,“你既然不能说,那就算了,不如这一仗你来打?”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让我违‘诺’!”温乐沣将一把符咒全拍到了他的脸上,大叫,“我不是说过了永不违诺!你究竟想逼我到什么地步!”他一只手指指向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是不是要我变成那样你才心满意足!”
  出乎意料地,温乐源啪地打了个响指,蹲下身体开始捡拾符咒:“我明白了。你退后,这玩意我来对付。”
  温乐沣牙齿咬得格格响:“你……你明白什么?”
  “不多,”温乐源轻松地说,“不过至少知道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捡完之后,地上还剩下了一个符咒。温乐源举起右掌猛力向它拍去,“噗”的一声,一片纸灰扬起,他翻过手掌,手心中多出了一个仿佛甲骨文一般的奇怪金符,而那张符咒则变成了一堆堆也堆不起来的灰尘粉末。
  “老太太小气!”温乐源愤愤地骂,“平时连朱砂也不肯用,就用蓝墨水!说什么经费不足……这不是还有金水写的吗?”
  那些奇怪的东西好像能听懂他们说话,纷纷发出难听的嘶叫,产生了地震般强烈的共鸣。最粗最长的那一根尖尖地向上耸立,微微弯曲身体,像鞭子一样在空气中“啪啪啪啪”狠狠甩了几下,便在狭窄的走廊通道上向他们猛抽过来。
  温乐源一手拉过仍在发愣的温乐沣,转左手将他拦在自己身后,同时右手前伸,好像要抓住那东西,却被它狡猾地闪避过去,反而从他的手腕一直盘旋着缠到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拉。
  温乐源只觉一股大力在强行拉自己,却连反抗也不反抗─恐怕就算反抗也没什么用处─就被拉进了那团黑黑的东西里。
  “哎哟!救命呀!弟弟你要为大哥报仇─”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温乐沣蓦然清醒,却只见到温乐源消失在黑气中的身影,厉声大吼:“哥!”
  温乐源当然没那么容易死……要能那么容易死的话,他就不叫温乐源了。
  黑气中有一股腐烂的味道,直冲鼻端,令人欲呕。
  温乐源一手捏着鼻子躺在一团黑气上,手肘撑着另一团黑气,头上还枕了一团。
  “如果不是这个味道,这里倒也算是人间天堂……呵呵呵……”他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笑声,将右手心盖到了其中一团黑气上,嘴里念念有词。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半吊子,怎么可能一招没过就被吃了?所以***很简单─他是故意的。
  他手心的金字发出一阵金光,透过手指和掌心,看起来他的手就好像透明的一样。金光闪了几下,又闪几下,灭了。温乐源疑惑地歪歪头,将左手中指和食指并拢放在嘴唇上,又开始念词。
  金光再度闪起,却比刚才弱了很多,刚才还能看得到几乎透明的手掌,现在却只有指缝和手掌边缘透出隐隐的光线。
  这次的金光也没有支持太久,勉勉强强地闪烁了一分钟左右,又灭了。
  温乐源“耶”了一声,非常惊奇地看看自己的掌心,刚才从符咒上得来的金子只剩下了一半,疑为偏旁的那半边完全被黑色缭绕,看不出来了。
  “只剩下一半,怪不得没作用……呃……也许本来就没作用?”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使劲擦被黑色掩盖的半边。
  那黑色比签字笔的墨水更坚固,他越擦越是发狠,差点连皮都一块儿擦下来了,黑色仍是岿然不动。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救命啊─”
  温乐源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着耳朵倾听那声音的来源。
  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听清了,的确是惨叫。但听不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这个黑气的凝固体似乎是声音传导的绝佳媒介,当声音传来时会在各个部位不断振荡,导致那声音就好像是从所有方位传来的一样,无法分辨它的方向。
  温乐源现在唯一知道的是那并非温乐沣的惨叫,听起来倒比较像梁永利。
  他在黑暗中把被拖进来时就塞入腰带里的符咒摸了一遍,抽出其中一张,缠绕在左手食指上,对它吹了一口气,喝道:“追!”
  那张符咒忽地像弹簧般一圈一圈螺旋飞起,化作一根细长的白线像某个方位追去。这是追踪符,不管对方用什么方法躲藏都能找到,不过他们平时不太用,倒不是因为贵贱,而是它的范围实在太小了─只有十米……
2011-02-10 21:17:09
(开着我的小摩托,去看我大哥~)
梁永利的确没有死,不过也没有被吞掉。
  他正坐在自己房间里,睁大眼睛仰着脸,牙齿打架格格发抖。
  脸。一张巨大的脸。
  那张脸从门外硬挤进来,就好像一个大大的绒布玩偶,被小孩子强行塞入小小的玩具房里一样。它有些变形,但不妨碍梁永利认出它。
  梁永利坐的沙发垫子已经湿了,靠背也是一片粘稠,他不知道那是汗,还是已经僵硬许久的皮肤所感应到的错误资讯。
  既然看到了“它”,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窗子上,必定也塞挤着十几张小一些的脸,和面前这张巨大的脸一样,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看着他,一直看了九年。他以为自己能逃得过的,只要再过一年─只要一年就好,他就能摆脱了!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但是……灯不见了。他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得到灯的确不在他的房间里。
  然后这张脸又出现在他面前,冷冷的目光,堵塞他所有的逃生出口。
  他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他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有害过他!为什么他要这么纠缠不放?九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它就在灯的范围之外这么看着他,怨毒的、仇恨的、伤痛的、愤怒的情绪缠绕得像一团纠结不开的蛇体,最后化作如此冰冷的眼神,在梦里梦外,不弄死他绝不甘休。
  身后的那十几张脸他也都认识。他们之中有他的老师、朋友、同学、校友。他们都死了,舌头被拔掉─生生拔掉,然后等着他们痛死,断气,再扯掉头颅……
  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那个凶手做出这么没人性的事?
  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么残忍的折磨!
  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后来的恐惧。因为等他身边的人都死得一干二净之后,他才终于发现原来对方最后的目标─是自己。
  九年的奔逃,九年的藏匿,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那张巨大的脸,和那么多双沉默的眼睛。要不是有那盏他看不见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灯,他早在九年前就变成那十几张脸的其中之一了!
  他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无论他怎样质问、哀求,那张脸、那些眼睛都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不对他说一个字。
  他睡不安寝,食不下咽,兢兢战战,痛苦难安。
  他以为十年就够了。
  却在最后一年,前功尽弃。
  巨大的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头颅,那十几颗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命令,一个个地穿过透明的玻璃钻了进来,在梁永利的身后排成两排。
  那景象很可笑。
  他们的头不是被割下来的,而是被扯下来的,所以都连着或长或短的颈椎,看他们整整齐齐地飞进来,又排成几列的样子,活像是一批待卖的人头气球。
  梁永利可笑不出来,他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好笑,他只是扭过僵硬的脖子,一个个看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些冷冷的表情和冷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压迫着他,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巨大的脸忽然震了一下,整个房子好像也跟着震了一下。梁永利只觉得一股力量将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咻”的一下飘到半空中。他在半空中停留了整整两秒,然后看到一根细细的白线从那张巨脸的瞳孔中飞出,在他还没有想到它是好意还是恶意之前,就被缠了个结结实实,向巨脸的瞳孔中拽去。
  巨脸闭了一下眼睛,梁永利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眼皮,那条线锲而不舍地猛拽,梁永利就那么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巨脸的眼皮。那张巨脸原本便坚如磐石,如此几番,梁永利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死了。
  就在梁永利觉得自己真的要断气的时候,巨脸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度扭曲,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连五官都几乎移位了,最后竟哇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一样东西。
  他吐出来的东西,全身沾满了口水一样恶心的液体,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几圈,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那些液体在他身上丝丝缕缕地挂下来,任由他怎么运动,长长的丝都在他身上和地面之间做着顽固的联系,死也不断。
  被吐出来的东西─温乐源─一边甩胳膊,一边恶心地大叫:“见过鬼脏的!没见过你这么脏的!口水这么多,想淹死我是不是!”
  巨脸依然没有说话,沉默的眼睛盯着温乐源左手上连的东西。曲曲弯弯的白线从食指上延伸到巨脸的嘴里,又从巨脸的眼睛中延伸出来,缠在奄奄一息的梁永利身上。
  温乐源发现了他的视线,咳嗽一声,食指一转,白线立时消失,仍然挂在巨脸上的梁永利“匡当”掉下来,可惜没有惨叫,因为他已经被砸得不会叫了。
  “喂,你!”温乐源踢了一脚滚到自己脚下的梁永利,指着巨脸说,“和他有什么仇?我告诉你!你杀了他也没什么好处,不过是让他早死一点半点而已,说不定明天他就撞车死了呢?你这么干,反而让自己没法儿顺利投胎,得不偿失啊!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执意寻仇,我和老太太说说,说不定她免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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