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晨穿睡衣喜欢穿毛线套衫吗?

| | 骑彩虹者(作者:蒋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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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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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公开 骑彩虹者(作者:蒋方舟)
大小:217K
类型:青春
时间:2009/11/12 9:51:03
美少女蒋方舟挺身挡韩流:骑彩虹者
作者:蒋方舟
蒋方舟率《骑彩虹者》:挺身挡韩流
著名的天才美少女作家,中国少年作家协会主席蒋方舟第八部作品——《骑彩虹者》目前已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作为一个本土意识十分强烈的少年作家,蒋方舟宣称,这部新作是她对时下流行的韩国青春小说的一种抵抗。在《骑彩虹者》里,蒋方舟将笔触回归到了青少年问题上,讲述了四个少年离家出走、排遣孤独、寻求梦想的故事。
  面对图书市场“韩流”的泛滥,蒋方舟感受到了危机,同时她对这种现象也十分气愤,现在很多中学生们对韩国的事儿如数家珍,但是对本国文化所知甚少,她认为这是十分可怕的。甚至还有人为了看懂韩国明星在网络上的几句留言,专门报名韩语班学习韩语,她觉得“韩流”对中国已经不仅是“冲击”这么简单了。对韩国作家写作风格蒋方舟也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韩国作家的作品明目张胆地和“文学”划清界限,把比大白话还要白的语言扯到书里,而他们的作品之所以能在中国市场上如此热销,主要是因为他们瞄准了少女市场。每个少女都会把脸埋在枕头里幻想自己的爱情,韩国的青春文学就是满足了少女的这一点点幻想。这样的书几千几万本却都能拿一句话概括:一个一无是处的少女和几个天杀的大帅哥在明星校园里展开了一段搞笑的恋爱故事。另外,它们往往还会附赠一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贴纸和钥匙链之类的东西,来诱惑爱贪小便宜的平凡少女心。
  面对韩国作品和仿韩作品的挑战,蒋方舟没有一丝惧怕,相反她还表现得十分自信,与当红韩国青年作家可爱淘相比,她认为自己段位比可爱淘高,而且比可爱淘高出许多,并坚称即使到了作品不畅销的时候她也不会去迎合市场而写“仿韩”的青春读物。同时她坚信作为写作者至少要相信自己所写的东西,绝不能写自己鄙视的东西,所以不能像现在很多作家为了争取图书市场,假扮可爱淘的师妹、假装韩国人来写韩流小说,欺骗自己,欺骗读者。但她对于对于韩流的冲击也感到了一定的担心,担心韩流驻留中国图书市场的时间还会延续,但她笑言,作为少年作家学会的主席,她将带领四万少年作家将挡韩流的行动继续下去,因为她对自己,对中国图书市场有绝对的信心,她期待并且坚信总有一天中国青春作者的作品会打入世界,在世界书业占有一席之地!
蒋方舟访谈(1)
一、蒋方舟谈新作《骑彩虹者》
  1. 从你写第一部作品到现在新作出版已经快9年了,在这样一段写作经历中,你觉得自己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是绝对的,进步也是绝对的。我七岁的时候开始写第一本书《打开天窗》,那时书写的只是一本私人作文簿,后来《正在发育》就是生猛型的,这直接导致了我被定位成一个“早熟”,一个“说大人话的小孩”,后来我写童话,写历史,但好像都没有办法摆脱人们对我的定位。但写完《邪童正史》之后,我想我是真正可以摆脱“早熟”形象了,而现在《骑彩虹者》标志着我我已经是真的,彻底成熟了。
  2. 上一部《邪童正史》是用一种调侃的方式来讲述历史,而这部作品《骑彩虹者》是讲述四个中学生通过离家出走的方式来逃避孤独,实现梦想的故事,两部作品的转变似乎非常大,谈谈你是如何想到要构思这样一部作品?
  构思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写完了《邪童正史》之后的一天,我忽然想:是时候写一部非常牛的小说了——据目击者称,我产生这一想法的一瞬间表情是十分纠结和石破天惊的——这念头来得没头没脑却清晰,在我脑袋里搁了几天之后,我才正式决定:我要写一部很牛的小说。对很多人而言,构思本没有跑道,一开始就是直升机。但我却在一直沿着跑道寻找故事,一个包含了成长、天才、蜕变、看似波澜不起实则暗波汹涌的故事。最后,我终于在跑道尽头找到了这个故事。
  3. 你在写完上一本书后曾经说过你接下来最大的梦想是尝试拍电影,目前来讲你的梦想实现了吗?如果《骑彩虹者》作为蓝本拍摄一部电影或电视剧的话,你会选择谁作为你故事中的男女主角?
  技术上讲,我的目标没有实现。我原本打算买一个DV机,然后就雄纠纠气昂昂地赤手空拳地拎着DV机踏遍山河去取景,当世界第一独立制片人兼导演兼后期制作。后来被现实打败了,发现实现的路实在是漫漫无绝期。后来看到十五岁的伊朗女孩拍的《疯狂的快乐》,一时又羡慕又嫉妒,简直不敢看,怕她拍得太好了,越发衬出我的夸夸其谈和无力行动。但精神上,我的目标已经实现了——这部电影已经在我脑海中放映了很多遍。
  如果真的能够拍成电影的话,我想演员一定要美,他们不漂亮都可以,但一定要美,要带着不自知的迷茫的帅气。男主角我想让日本少年柳乐优弥来演,他十四岁成了戛纳最年轻的影帝。女主角的话… #8230;本人十分喜欢刘亦菲。另外林依晨也蛮可爱的。
  4.对《骑彩虹者》这部小说的四个主人翁(占乃钞,江日照,夏锦落,鱼婉),你在创作过程中是如何理解和构建这几个人物角色的?
  曾经有少女很期待地问我:“你新小说的主人公帅不帅?”我回答她:“帅!但肯定不是你所期望的帅。”我小说中的四个主人公都是你身边会出现的人,或许就是你自己:有着窝囊的一面和明显的缺点,他们平凡。而他们最大的特点是他们都是藏在少年身体里的***,他们其实看透了父母,看透了当前的生活,但一直保持缄默,出走是他们缄默太久之后的必然选择。我觉得我写这部《骑彩虹者》就是使他们发声,代替更多的青少年发声,告诉***他们所知道的,大大的吓唬他们一跳。
  另外,这也是一部关于梦想的书。
  5.在这部小说中,你最欣赏或喜爱哪些情节?说说你的原因吧?
  在这部小说中,我最喜欢的是最后的一幕。出走之后回到学校的占乃钞和夏锦落两个人打扫卫生,擦瓷砖上印着的地图,用指尖抚摸着上面的字“放眼中国,胸怀天下”。这最后的一幕反而是我最先想好的,它好像在我脑袋里存留了很久。我觉得这个场景是整本书风格的凝结,那是一种反讽而又无奈的气氛,
  6.据说最近你正在进行一项与这部小说主题有关的调查活动,是什么呢?现在有什么进展?
  是一项以青少年出走状况为主题的调查活动。目前已经列出提纲了,准备到我去签售新书的每个城市进行调查。我发现几乎所有青少年都有过出走的念头。而家长对于孩子成绩变化都能够明察秋毫,却偏偏无法洞悉孩子情绪变化和想要出走的念头。我的首期调查表发出后,还想联合某网站进行网上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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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方舟访谈(2)
7.在你写作构思这本书之前,你考虑过市场因素吗?
  完全没有。因为写作不能顾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写着写着忽然想:“呀!这样写读者接受不了。”构思之前,我已经决定这是一部很牛的小说,所以可能会放弃一部分市场。写这本书之中,我基本上是让人物自己发展情节,不管他们合不合读者的意。倒是写完了之后心里有点惶惶然,害怕书卖不出去——因为我虽然不去刻意迎合市场,但也不会仇视和排斥市场。
  二|、蒋方舟谈“韩流”
  1.韩籍作家可爱淘的几部作品《那小子真帅》《狼的诱惑》《局外人》,在中国好评如潮,你是如何看待“韩流”冲击中国市场的?
  身为一个中国的作者,我感受到了危机。尤其是听到班里女生讨论着“《天使街二十三号》出了!快点去买啊!”我才感到“韩流”实在霸占了太多中国市场,让中国一些不肯向韩流靠拢的作家丧失了市场。
  身为一个中国的读者,我觉得气愤。现在很多中学生们对韩国的事儿如数家珍,但是对本国文化所知甚少,这实在是太可怕的。甚至还有人为了看懂韩国明星在网络上的几句留言,专门报名韩语班,我真的觉得“韩流”对中国已经不是“冲击”这么简单了。
  2.从写作的角度看,你觉得韩国青春文学作品与国内的有哪些不同吗?
  刚刚看到《那小子真帅》的时候,我看到开头的一段就顿生“自己跟不上时代”的家长心态,那些符号语言已经不是“时尚”了——我们至少还能读懂时尚。
  无论电视,漫画再怎么搞怪,国内的作品还都把写作看成一件严肃的事情,还都遮遮掩掩的想和“文学”扯上边,而不像韩国青春作品,明目张胆地和“文学”划清界限,把比大白话还要白的语言扯到书里。
  3.你觉得韩国的青春文学作品之所以能立足市场,最大的卖点是什么?
  韩国的青春文学,以及仿韩国的青春作品最大的卖点就是它瞄准了少女市场。每个少女都会把脸埋在枕头里幻想自己的爱情,韩国的青春文学就是利用了少女的这一点点幻想。这样的书几千几万本却都能拿一句话概括:一个一无是处的少女和几个天杀的大帅哥在明星校园里展开的搞笑恋爱故事。另外,它们往往还会附赠一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贴纸和钥匙链之类的东西,来诱惑爱贪小便宜的平凡少女心。
  这种司马昭之心和心无旁鹜地满足少女心理应该是它们最大的卖点。
  4.你认为我国图书界刮起的“韩流”之风会在市场上持续多久?
  希望不会很久,但恐怕很难如愿。这倒不是因为读者群过于强大,而是因为有“假韩流”,假“可爱淘的师妹”,假装韩国人的人写韩流小说,因为有他们想分一杯羹的想法和孜孜不倦的推波助澜,这股“韩风”应该还会刮很长一段时间。
  5.较可爱淘,你觉得自己的作品获得观众的优势在哪?
  我的段位比她高,而且比她高出许多。我指的当然不是武功,而是写作上的段位。我觉得说其他的,什么文风啊内容啊都是虚的,作不了数,只有写作上的段位才是真正算数的,真正能够比拚的。
  6.你觉得你的作品也能像可爱淘的作品打入中国市场一样打入韩国市场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但我知道我不想。前几天我到一个中学讲座,有一个小胖子举着一本《麻雀要革命》带着埋怨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写这一类的书呢?”我说:“我永远不会写。”当我到了要靠写作讨生活的地步时,我宁愿去写食谱书,写美容书,也不会去迎合市场而写“仿韩”的青春读物。作者至少要相信自己所写的东西,绝不能写自己鄙视的东西,所以我不会以欺骗自己为手段,以欺骗读者为目的来写小说。
  我当然也希望自己的书打入国际市场,不过我希望那时的我已然是大师,我的所作所为也不会被视为“文化侵略”。
  三、蒋方舟谈自己的生活
  1. 据说你要和“80后”划清界限,那么你是如何区别自己的作品和“80后”青年作家作品的?
  对于急切地要和“80后”划清界限的事情,我已经基本释然了。因为自己再怎么叫喊,媒体还是会无情地把你和别人合并同类项。我想其他80后作者也同样无奈,但无奈的同时还是叫嚷着“我很不同!”我相信东西写多了,辨识度自然就浮现了,所以不如默默地写东西,读者是对你的作品嗅觉最灵敏的人,也是最能为你的作品挺身而出的人。我想脱离的,只是80后的自立山头、自封为王、搞小团体、炒作、急躁的姿态。
蒋方舟访谈(3)
2.同龄作家中,你最欣赏谁?谈谈你对他(她)的看法吧。
  同龄作家的书看的不多,比较喜欢李傻傻,因为觉得他做人比较淡泊,很多同龄作家都急功近利,但他还是慢悠悠地不紧不慢地写着东西,过着居家男人的生活,所以我很欣赏,也很羡慕他的心态。
  另外还有最近比较倒霉的郭敬明同学,其实他也有真实可爱的一面,现在人们对他全盘否定和幸灾乐祸是不好的,尤其是那些借踩他,假装义愤填膺来博得自己上位的人更是卑鄙。
  3. 9岁开始出版作品写作,可以说你是较早“出名”的或者说你已经是一个有一定经验的青少年作家,可你毕竟只有17岁,而且你以后的路十分漫长,那么你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吗,是怎样规划的?
  我对未来没有规划,只有幻想。我幻想未来的时候也不像一个“青少年作家”,而像一个普通的少女,近期想考上一个好大学。我昨天还负气地对我妈说:“我考不上大学就要去当明星!”还是想好好写书,趁着高中多写几本。现在我还有个计划就是明年十八岁了去报名参加“超级女声”!
  4. 你如何看待网友对你的批评和建议?
  他们对我的建议一般都非常中肯。有的批评我的姿态过于激进,有的建议我多写“复调”式的小说,还有的建议我烫卷发。我觉得网友都能看到我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所以网友给我建议的时候,我都会认真考虑一下可行性。
  5.有网民指责你知识产权意识薄弱,你怎样看待这样的批评?
  他这样说是因为我把过往的文字发在博客上和百度“蒋方舟贴吧”里,因为这里的网友都是认真看过我的文章的人,是真正关心我的读者,所以我觉得他们都是朋友,没关系的。不过他们在网上看过了还是要在书店买。另外一些网友在当地的书店买不到我的书,我也把网上阅读的地址给他们,不推荐他们大费周章地到外地去买书。
  6.现在你已经完成7部作品,具有学生和作家双重身份的你是如何处理学习和写作的关系的?
  要达到学习和写作的完美平衡是不可能的,那是只有漫画和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我在生活中也有手忙脚乱的一面,尤其是在初中写专栏那一阵。现在住校了,生活规律了很多,写作一般是在周末进行的,学校对我也很照顾,在寝室给我配了个电脑,就是让我写作学习两不误啊。
少年心事当拿云——评《骑彩虹者》
蒋方舟的《骑彩虹者》讲的是少年成长中必然会面对的孤独与梦想的问题。小说以学校里一次所谓专家进行的天才测试开端,写了三位初中生一段离校出走又安然返回的故事。三个少年充满不安与逃离的气息,游离在成长和蜕变的边缘。同时他们就像骑在美丽的彩虹上充满对未来的幻想,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了一段不安又充满惊奇的流浪生涯。而另一位穿插进来的逃学女孩成为激活三个少年关系中的重要因子,并且展示了某些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更加深刻明白的“独一代”在成长路口,骨骼疼痛以外的徘徊与挣扎。
  两个男孩,两个女孩。在某一个共同的境地中相遇,有着朴素的友谊和还未及萌芽的爱情。借着对未来展开追寻,只为躲避现实成长中面临的不可沟通和漠不关心。在目前泛滥的青春题材的作品中《骑彩虹者》可谓独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
  目前青春题材的小说中以十四五岁年龄段为主人公的作品极少。蒋方舟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尽管她的写作中思想语言的***化曾被人们非议,但究其实她一直的创作都是围绕她的同年龄人进行。而这部她费尽心力写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长篇小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较合体的。
  在这部作品中,她可以说彻底去掉了“少儿老成”的毛病,而以一个少年应该有的机智和非凡才华独具慧眼,挖掘出了当下“独一代”的成长中正日益增长的孤独问题。意旨不可谓不深远。这一代大多数人的童年是和长辈一起度过的,在学校这样一个公众大集体中,也缺少更多私密性的童年乐趣。情感的沟通更是缺少相应的渠道,可能他们每个人都比上一辈人智商高,有着越来越多的天才性,但的确存在着情感饥渴和孤独。小说中的每个少年更是如此。他们的家庭本身就出了问题。三个都是单亲家庭,另一个尽管家庭完满,但父母各顾各的,也没谁理睬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的儿女。男孩江日照这么大了还和妈妈睡在一起,这已经让正处于生理发育期的他极为反感和不安。女孩夏锦落在家里和爸爸形同路人,她的生活用小说中的说法是“暗恋产生于暗恋之前”,一个长相和成绩都中庸的女孩子内心极端的封闭产生下的结果必然如此。男孩占乃钞生长在一个典型的市民家庭,占乃钞的妈妈在听完儿子讲述的测试经过之后,笑道:“不知道你的未来,对你来说还好些。反正你以后不是谋杀犯就是强奸犯。”这样的环境中,占乃钞的志趣就是收藏刀具,研究想当然的所谓犯罪。另一个女孩鱼婉已经是典型的问题少女,从小由爷爷奶奶抚养,到初中就已经开始逃学,然后流落于社会中,出没于酒巴舞厅。当这四个少年某一天从自己的家庭和学校出走,来到一个陌生的社会环境中时,其可能的命运当然是不知所措又无能为力还满不在乎。他们就像四只无力的小兔子落在荒原中,孤独带给他们的性格中有本能的相互需求,但更多的是没有承担。
  其次,与其他青春文学迥然不同的是,这部小说里把少年主人公放在一个极具戏剧性的小旅馆里,显示了蒋方舟的独具匠心。当然这小旅馆也不是什么很正规的酒店,而是一个民居性质的出租屋。房客只此四人,而房东就是老板。这样的背景和极其自由又不规范的底层生活正好与规范严整的学校生活相对应了。而那四个少年在这样的背景中出场已经别有意味。这里没有花枝招展和莺歌燕舞。少年五彩缤纷的生活直接被严酷的现实生活替代。他们面临着饥饿,失眠,恐慌。但尽管这样,他们本着少年的天真,并没有真正陷入精神的绝望不安。而是作为一个对未知前途的好奇者把现实生活当成一场游戏和冒险而已。因为有寻找未来的命运这一出走的前提,蒋方舟用心地把这群少年定位于梦想者,他们尽管孤独,但“少年心事可拿云”,这也表现了少年最天真的一面。这样问题的实质还是指向社会和教育上,这群脱离了规范的少年更能说明他们成长中存在的心灵情感被漠视的问题。
  蒋方舟的机智幽默的语言风格在这部作品中更趋成熟,由于作为同龄人她对小说的主人公生活比较熟悉,因而对他们的描述在在俱是,少年心态与行为真实典型又各具个性。从这一点上看,蒋方舟是不愧于她的“天才少女作家”称号的。一个九岁开始出版作品,至今已出版七本书,并在颇具影响的《南方都市报》和《新京报》开专栏的少年,足以让人们惊诧她的才华。如果说她先前的作品还只是只言片语性的智慧的火花的话,那么这部作品应该是她创作中的一盏最闪亮的明灯。必然引起人们的更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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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像丝绸一样滑离
  2.我的妈妈和我一起睡
  3.夏锦落的暗恋产生于暗恋发生之前
  4.难道有内定的天才
  5.绝对保密的东西
  6.占乃钞想当猛人
  7.专家的地址
  8.专家不在了
  9.没有谁对自己的家庭满意
  10.可以带走的东西
  11.火车站
  12.带着欲望去旅行
  13.跑得不知其归宿
  14.会合
  15.夜
  16.刀是一种生活方式
  市
  18.善恶莫辨的中年男人
  19.最不好的预感
  20.三个人一张床
  21.我们有区别
  22.夏锦落觉得那个男人喜欢她
  23.打劫
  24.那女孩真的不丑
  25.鱼婉带路
  26.贱婢
  27.做一个智商犯罪者
  28.脸被打上马赛克的女人
  29.占乃钞的新谋生手段
  30.《犯罪报告》
  31.我的心连你的那份一起痛吧
  32.对自己这个角色好奇
  33.美丽旧衣服
  34.长得毫无危险性不再是美德
  35.《犯罪报告》卖给谁
  36.他们能够识破她
  37.知识晚餐
  38.通讯录
  39.“我要杀了你”
  40.她的病是自己熏陶出来的
  41.对方的故事
  42.谁说我要杀我老婆
  43.鱼婉的第一次
  44.笨
  45.真的很有搞头
  46.天才向前冲
  47.占乃钞的生意
  48.冠军是江日照
  49.方圆五米的净土
  50.多少人的爱情是虚假的痛彻心扉
  51.大爷我有钱
  52.彩虹骑士
  53.生日快乐
  54.开心之后最真实
  55.房东太太死了
  56.敲门声
  57.你认识被害人吗
  58.审问
  59.石灰人形
  60.从死人形里爬起来
  61.撒谎
  62.房东死去的女儿
  63.你永远不是她
  64.识破
  65.贴着墙根离开
  66.换一个班级
  67.恐惧的焰火
  68.子归
  69.坦荡无垠的心情
  70.日照真是个聪明孩子
  71.顶着天才的头衔向前冲
  72.署名报道
  73.放眼中国,胸怀世界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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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丝绸一样滑离
此书献给少男江日照、占乃钞,
  少女鱼婉、夏锦落
  ——爱情,是个难题orz
  他最后一次跑得像个男孩是因为他要追赶一样东西,追赶的就是列车。
  当他开始跑的时候,还离列车很远,那是在一条捷径上——其实不是捷径啦,是一条不用买票就可以通向站台的路。
  他那天跑得状态神勇,就像拍广告一样不可一世地跳过了消防栓,跃过了狗,绕过了卖手机链的地摊。就在这时候,他撞到了一个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妈妈,他的脸瞬间红了,准备往回走。他妈妈一把拽住他,他这才正眼看着他妈妈,发现她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8230;嗯,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和她原来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脸色苍黄得多,因为睡眠不足脸上的雀斑越发明显,她就这样严肃忧伤地瞪着他。
  江日照看到妈妈这副憔悴的样子本来应该安抚一下的,至少是反复摩擦一下她的手臂。但是妈妈的后面就是火车,她就这样叉着腰站在火车前,阻挡儿子理想的母夜叉形象未免太深入人心了一点。恰好这时火车开始冒气了,并发出呜呜的声音。这并不代表火车要开了,但是江日照一下子焦躁起来,把妈妈搡到一边就往前走。
  妈妈一把拽住他。
  江日照开始胃痛了,脸色苍白地呻吟道:“让我走!”
  妈妈重复着:“不行!”指甲深入到他的肉里。
  这时候周围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尽力掩饰自己围观者的身份,假装自己只是经过,只是头微微扭向他们这边关注着,而双脚还慢慢踱步。站台的工作人员,牵着小女孩的母亲,都带着这种假装毫不在意的好奇表情望向他们。只有穿白背心的民工不是很在乎被定位为生活空虚的人,大大咧咧地在母子俩周围松松地围了一圈,不时拍掌叫好。
  江日照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逃跑者,因为他一边挣扎,一边注意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一边还向妈妈叫嚣着一些无意义的威胁的话。当他听到广播叫送亲友的旅客下车时,才意识到战争拖的时间太长了,便使了一把劲,从妈妈那里挣脱出来,慌里慌张地跑向火车。民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看到故事的结局,都高兴得大喊大叫,鼓掌跺脚。
  他经不住众人的喝彩,又要画蛇添足地修改故事结局。以极快的速度冲回去,从妈妈的臂膀上,把她常年挂在身上的包包硬是拽下来。如他所愿的,众人的喝彩又上了一个台阶,声音更大了,其中还夹杂了对他妈妈的喝倒彩声:“哦——哦——”还有人对江日照喊道:“跑快一点,免得她追上你了!”
  在众人响亮的声音中,江日照跑到脚软,腿几乎瘫成原来的一半长,却以惊人的速度跳上火车。
  江日照站在火车的两节车厢之间,打开车窗,表情复杂,不,表情简单地朝外看着。
  民工们指着他的脸,大概在问他的妈妈:“那是不是你的儿子?”或者是在说:“你儿子真不像话。”
  妈妈忍受不了他们在自己的肩上戳来戳去,抱头蹲下。这时,江日照怀揣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把印着卡通图案的钱包从妈妈的大包里取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打开窗户,把装着卫生棉、水笔、电费收据的包扔出去。就在这些东西停在半空的时候,火车启动了。
  记忆起这个,江日照还是有些感慨的。妈妈是唯一阻挡这件事的人,尽管并不是因为她远大的预见性。除了这件无效果的阻挡,江日照离家出走的旅程就像在丝绸上航行一样顺畅,直到通向一桩谋杀案才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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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和我一起睡
不久以前,江日照还等待着从初中毕业。
  老师给他一个工作,就是更新后面的“中考牌”。他每天早上来到教室,先拿着黑板擦和粉笔走到教室的角落里,把“距离中考还有X天”中间的数字擦掉,然后添一个新的数字。没有什么人感激他的工作,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逐渐就忘记了这个职责,也许是因为这个职责把他变得特殊了一些,他还是喜欢做被漂白的底片这一类的角色。
  班上还是有一些光彩夺目的男男女女,江日照仅有的朋友就是这个团体里面的人,长得很像普京,而且能言善辩。有一天下课,他一屁股跳上江日照的桌子,把头发往后一捋,像喝醉了酒一样没头没脑地说:
  “我觉得男人还是要打扮。”
  然后几乎是亲热地用手撩开江日照额前的刘海。江日照拍开他的手,说:“你今天得意忘形了吧。”
  有好几次,他的普京朋友和女生打闹完回神看到江日照,总会走到江日照面前,或兴奋或嫌弃地提出对江日照的改造计划。他向江日照隐约表达了自己愿意和江日照做雄雄双煞,共同除暴安良、共同调戏***妇女的真挚愿望。
  江日照诚惶诚恐地对这段友谊感激得不得了,有好几次差一点把自己一生中最大的羞辱和秘密告诉那位同学。有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忽然狂想说这个秘密,这个欲望简直灼烧得他睡不着觉,半夜起来打***给他,幸而那位同学不在家。
  “我的妈妈和我一起睡。”这是江日照生活中最大的不幸,而它实际上要比它听上去震撼得多。江日照的爸爸是不在家的,从一开始,江日照的爸爸就没有出现过,一开始的一开始。于是,江日照从一开始就搞不清楚是因为他和妈妈睡,爸爸才不在家的;还是他爸爸不在家,自己才和妈妈睡的。他从来没有跟他妈妈提过爸爸的问题。
  还好只是睡觉而已。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江日照蜷着睡,妈妈蜷得幅度更大一些,微微地贴着江日照,手习惯性地搭在江日照的肚子上。江日照印象最深的是妈妈的脚,她的脚总是偷偷地摩擦着他的,用脚后角质了的皮,十分粗糙地在他的脚踝一带摩擦,十几年下来,两只相互摩擦的脚默契得像长在一个人身上。
  长久以来,江日照都没有自己的空间。他没有自己的房间(他的床放在客厅里),没有自己的桌子。不过他有一个自己的架子,三层,有一米高,边缘用白铁皮包着,桌面是木头的,上面有被热杯子烫过的一圈圈的痕迹。他记得妈妈那天一共买了三个架子,请人背上来,让他选一个,于是他就选了这个最大的架子。
  架子放在床边上,江日照睡觉时一定要一只手抓着铁架子,一方面是因为这样手心会感觉凉凉的,很舒服;另一方面是因为抓着架子做的梦才可能是好梦,才会梦到他抓着刀杀人,而不是别人拿着刀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不久之后的一天,在江日照曾奋力追赶的火车上,江日照可以毫无障碍地把以上的话讲给夏锦落听,本来是当作少男梦魇来讲的,夏锦落却笑了出来。这个笑对他们后来生活的一系列变化有一个开启作用,因为意义重大,所以江日照在记忆中不断美化她那时的笑容,无论何时想起,心脏都像被狠狠地踢了一下,共振许久。
夏锦落的暗恋产生于暗恋发生之前(1)
在心智成熟的人看来,少男都是相同的。只有在少女看来,每个少男都各有各的不同。不知道少男反过来看少女是否也是这样的呢?
  这应该是夏锦落的心情写照。我想还是交代一句好:夏锦落喜欢江日照。当她成为他的同桌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在夜晚的时候,她常常幻想江日照从她家窗台上跳下来,跳到她的卧室,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在黑暗中问他:“你来干吗?”
  江日照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被我爸妈赶出来了,我就想到了你。”
  夏锦落从床上爬起来,说:“你等一会儿,我给你铺床。”
  然后就像一个母亲一样麻利地在自己床的旁边,给江日照张罗了一个地铺。江日照在铺上很快就睡着了,而她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脸,忽然意识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危险性。
  夏锦落做完以上的幻想之后,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摆好被惊醒之前的睡姿,是躺着好,还是趴着好?辗转反侧之间,也就睡着了。
  夏锦落很失望地想,江日照肯定是不知道的。他不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这是夏锦落喜欢他的地方——夏锦落是一个内心戏很多,但是表情少到无趣的女生,所以不仅外人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猫腻,当事人中的一半也不知晓。
  在这个期间,夏锦落还同时恋着好几个人,她自以为这是对江日照感情木讷的报复。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夏锦落才有勇气承认:其实她很为自己的暗恋感到可耻,因为她的暗恋产生于暗恋发生之前。别的少女容易发情,但是她们都暗恋于看到某个帅男生之后。而夏锦落却是时刻都饱含着暗恋的情绪,在第一眼看到任何一个男生的时候,那情绪就迅猛地浮现出来,使夏锦落产生心跳加速、脸变红之类暗恋的状态。
  一度,她觉得自己连女生也可以暗恋,但幸亏她及时阻止了这种想法。
  “我觉得我会终身铭记这个下午。”
  这句话是夏锦落身边的同学说的。夏锦落问:“为什么?”
  她的同学说:“因为今天那个人终于问了我的***。”
  那个人是江日照的朋友,夏锦落觉得他把江日照衬得处处无光,所以对那个人的态度通常是报以冷笑。
  女同学看着她的脸色,问:“你不高兴?他向我要***你不高兴?有本事你自己把***给他呀,看看他要不要!”
  夏锦落展开微小和苦苦的笑。女同学觉得有责任炫耀一下,说:“其实,我也不想和他谈恋爱。就是玩玩而已。我们都是那种不容易陷入感情的人,你说我们感情成熟也可以,因为我们感情确实比一般的少男少女要成熟… #8230 #8221;
  夏锦落几乎听疲倦了。她温柔地注视着操场上的两个人。其实那只是两个中年男子。夏锦落却觉得他们的行为——停自行车的动作,公文包不小心掉出来,捡的时候还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在看——真是可爱极了,是不是中年男人都会有这样不自信的笨拙?
  “他们是谁呀?”这是夏锦落问的。
  她的朋友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说:“***吧,听说二班所有抽屉里的东西都被偷走了。”
  夏锦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了好心情,对刚走过来的一个同学说:“你知道吗?便衣来了!” 那位同学看了一眼却惊呼道:“啊?是他们!这么快!”
  夏锦落惊诧道:“难道是来抓你的?”
  她冷嗤道:“要是他们能把我抓走就好了。他们是专家。是市心理研究所的。”
  夏锦落忽然感到心情低落起来,她不喜欢学校里来外人,他们总会带来很多看起来很新鲜实则很残忍的东西:各种学科竞赛、知识竞赛、心理测试。每一个类似的东西都证明了夏锦落与之无关。
  “他们到学校里干什么?选几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回去解剖?”
  同学却异常严肃地说:“他们这回是在全市做一个研究,看全市有多少个天才。而且,天才不一定是学习好的人,比如说我吧,你们看我整天吊儿郎当的吧,说不定测出来,啧啧… #8230 #8221;
  夏锦落笑道:“那还是和我没什么关系。”
  她的朋友认真地看看她,说:“嗳,那倒是实话。”
  同学打圆场:“其实我们都不可能啦,他们要找的是绝对天才,他们的智商满得溢出来能喂饱一个人。不是爱因斯坦估计也差不多。他们之前去过我姐姐的学校,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选出来。”
夏锦落的暗恋产生于暗恋发生之前(2)
夏锦落听到这里就放心了,满意地朝下面看着专家,对他们的高标准严要求表示诚挚的感谢。这时,专家停好自行车,无意中向上看了一眼,目光却突然停在夏锦落脸上,并示意另一个专家看。
  他们就虔诚地盯着她,就连眉毛也兼任观察的工作。
  夏锦落紧咬着下唇不放弃和他们的对视,紧张得颅骨都要裂出一条缝来。
  最后,他们移开视线,准备上楼来找夏锦落了。夏锦落飞快地跑到走廊的尽头,往楼下跑,跑时她不断地对自己低语:
  “你要相信,天才是可以从脸上看出来的!”
  这是正在上楼的专家一定会经过的楼梯。她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心跳。在看到专家的头顶时,她两手都放开挺直腰板,对自己说:神态安详,嘴角上翘… #8230;哎呀,只需要一点上翘就可以了,目不斜视,想象自己很高,保持保持。
  专家终于走到她身边,她轻轻地说:“请你们让一下好吗?”
  专家一直面带笑容地注视着夏锦落,在她说话之后,粗暴地拉住她,问:“你是这儿的学生吧?”
  夏锦落皱起眉头问:“请问你们有事吗?”她不知道天才应该怎么说话,但是略带清高的礼貌总是永远合时宜的做法吧。
  “你是老夏的女儿吧?”
  戴眼镜的专家问,又问旁边不戴眼镜的专家:“你看她长得像不像老夏?”
  那个专家也喜悦地抓住夏锦落,问:“你是老夏的女儿?”
  夏锦落说:“是的。”
  眼镜专家得意地说:“我就说嘛,简直和她爸长得一模一样。”
  另一个专家嬉皮笑脸地说:“人家是小姑娘,怎么说人家长得像个大男人呢?”
  夏锦落露出尴尬的神色,那个嬉皮笑脸的专家继续说:“小姑娘,你不要理他,他是个坏人,他看上去像个骗子吧… #8230 #8221;
  夏锦落羞涩地笑,对戴眼镜的专家说:“伯伯好。”
  他摸着她的头说:“我和你爸是战友,另外那个伯伯也是,我们在当兵的时候是最好的三个朋友了。不对,还有一个吧,对,我们四个人放在现在叫什么,F4啊… #8230 #8221;
  不戴眼镜的那个说:“肥肥现在干什么了也不知道,好像当***了,还是警长啊?听说很是破了几个大案子… #8230 #8221;
  夏锦落不敢再说话,因为她话一多就有莫名其妙的不招人待见的特质,因此就一味地笑。
难道有内定的天才(1)
江日照以为夏锦落是专家内定的天才。
  江日照是全班最后一个知道专家要来的人,他是从老师那里得知的。老师宣布的那一刻起他就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闭目设计台词。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认真而轻松的工作,他思考的主要阻碍就是脑海中不时爆发出下面的句子:
  “老子终于等到这一天啦!老子等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思考的次要阻碍就是他不时地幻想中选后的经验之谈:“其实就是做我自己啊!不过我做我自己能选上,你们做你们自己估计就很难了。”
  他睁开眼睛的当儿,刚好看到两个专家正在上楼。而两个专家中间夹了一个女生,他们还交谈甚欢。江日照并不是看到中年男人和少女在一起欢快地走路就心生邪念的人,但这时候他在内心的咒骂不输于任何一个浅薄恶毒的妇女。
  专家在这样特殊的时刻还不避嫌地接近的人无疑就是内定的了,内定的天才,妈的!
  他看清那个女生的容貌之后就低下头。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因为焦距过小,由清晰的实像变成模糊的虚像,世界变成灰色,捉摸不定,只有慢慢走过来的两个专家和一个女生组成的“凹”形才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江日照自己充其量就是在夜幕里一闪一闪的小星星而已,不是真实存在的实体。他身后坐着的两个女生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专家讨论着,其中一个女生问:“你说我到时候应该说什么呢?”
  “说什么说什么我也不知道。”
  “哎呀,你肯定想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说着,一个女生就拼命地摇晃着另外一个的肩膀,那位女生也生气了,一把推开她的手,说:“烦不烦啊你,都不知道别人要问什么,哪儿知道要说什么呀,神经病。”
  那个女生悲怆地低下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说:“我只是问一问都不行。”
  江日照看着她渐红的眼圈,并没有一点心疼的感觉。只是因为学校里来了两个人,同学们就像暴雨来临之前的蚂蚁一样惶恐,甚至已经开始内讧、吵架。而江日照自己是同学们中的一个人,这让江日照觉得自己和她们一样渺小,别人世界里的一点火星就能把他们的世界烧得片瓦无存。
  说来不好意思,最重要的环节——也就是心理问答的情节江日照全部忘光了,他几乎是一边经历一边遗忘,就像下巴脱臼的人吃着饭,饭却全部从嘴里漏出来掉在地上。他猜是因为每个环节,甚至是空气的气味和颜色他都想记住,结果反而什么都没有记住。
  他只记得自己的感觉,具体来说,是裤裆里的感觉。他的汗几乎全部是从滚烫的腹部——一测试完他就撩开自己的T恤,看看自己有没有奇迹般地长出良田一样的腹肌——和屁股上面凹进去的腰际产生的,汗从他的内裤上滴下,流进他一点吸水性都没有的便宜袜子。
  他还记得他不停地气急败坏地向前后左右的人索要纸巾,他的问答一结束就冲向厕所,根本无心看别人的表演。
  还好他当时带着自己的记事本,他把当时经历的都记了下来。他只有根据上面记着的只言片语找回一点自己的记忆。
  “讲台”——哦!对了,专家是坐在讲台上问别人问题的,他们手里还拿着纸和笔。
  “排队”——56个同学排成两队,有同学抱怨说:“操!只听说采访别人要排队,还没听说过被采访也要排队。”大家都喜欢被那个年轻一点的专家问问题,因为老的那个一说话鼻毛就会露出来。
  “理想”——简直一点保密性都没有!江日照站在最后一个,能听到专家问的问题是:“你的理想是什么?”江日照还以为专家会变化问题,没想到他们真的只有这一个问题。看抢在第一个排队的人还笑得出来!
  “俗”——大部分的***都是一本正经的,或死皮赖脸地说:“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天才。”
  “更俗”——竟然还有人宅心仁厚地说:“我的理想是当一名人民教师。”
  “吃”——一个胖胖的女孩歪着脑袋说:“我的梦想是有个人对我说:‘你呆在这儿别动,我给你弄点儿吃的来。’我想我的梦想就是这个。”然后重重地点头,然后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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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有内定的天才(2)
“爱”——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女孩歪着脑袋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人能够喜欢我,开始他是一个阳光少年,后来他成了一个戴金丝框眼镜,穿西服的男人,他还是喜欢我,一直喜欢我永不变心。”她后面的那个男生说:“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够结婚。”他们两个倒是可以在20年后同学聚会时凑成一对。
  “阴险的王八蛋”——今天最出风头的是江日照惟一的朋友,当专家问他的理想是什么的时候,他回答说:
  “大概是开悟吧。”
  专家奇怪地问:
  “就像二郎神开天眼一样?”
  他低下头,大家都以为他伏首认罪了,后面的人已经开始推他了,他才猛然抬起头,眯着眼睛仰头望向远方,轻声反驳说:
  “不,是拥有智慧。”
  专家恍然大悟:
  “你是指你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哲学家?”
  他向专家眨了一个意为“不可言传”的眼,补充道:
  “当一个以发展智慧为生活目标和生活方式的人。”又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黑板最高处,运筹帷幄道,“利用强制或非强制的手段使人类获得统一。”
  男生基本上对他的回答都是一阵骂娘了。他是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吗,他最天才的举动不过是给女同学讲“蚂蚁小鸡鸡上长脸,大象脸上长小鸡鸡”的笑话,后来还被揭穿这个笑话甚至不是他自己编的。
  他这次根本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在家里背了一遍《理想国》,其实本质上还是烂人一只。江日照在他走后狠狠地踢了桌角。
  队伍中有人用家乡话长叹了一声:“人生呀,就是这样残酷。”令江日照很是触动。
  “我的回答”——奇怪的是,除了记得自己开口回答问题的时候,刚好有一滴汗在裤管里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江日照到底说了什么,他… #8230;一点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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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保密的东西(1)
在宣布结果之前的日子里,江日照简直无法忍受跟夏锦落并排坐在一起。他做了很多梦都是关于自己落选而夏锦落当选的情景。这些梦其实夸大了这个测试对江日照的重要性。如果江日照被提前告知他的生命中,不久的将来会出现一桩谋杀案,但却不告知他凶手和被害人,江日照一定会认为是自己手刃了夏锦落。
  幸而很快地,老师就轻慢地宣布了通过初试者的名单:“以下同学通过了初试,到阶梯教室去集合。周大宝、王小福… #8230 #8221;
  没有鼓点,没有音乐。这样倒还好一些,得失之间打打闹闹、骂骂咧咧地就混过去了。
  忽然,他的同桌兴奋地抓着他的胳膊,说:“老师喊你的名字,你快点去集合吧。”江日照明智地迅速停止了内心纠葛,开心地笑了,不断地向周围的人确认说:“真的喊我的名字了吗?”
  只有他的同桌响应他的热情,无论江日照问的是谁,都是由她代替回答:“是啊,是啊,你真的进入复赛了!跟我一样。”
  江日照第一次作为一个男人深深地看了夏锦落一眼。与刚坐同桌时的粗略印象并无多大的出入:总而言之,不是一个好看的姑娘。单看还好,但与同年龄女生的纤细对比着一看,就显得粗大了些,同时她红润润的脸颊和厚密的头发看起来也蠢笨了一些。夏锦落有一头浓厚得像狼一样的长发,即使分成两股,也粗得令人尴尬。
  江日照作为一个并无临床经验的女人鉴赏家,负责任地下了结论:她不特别美,更糟的是,她甚至不是一块璞玉,不是开发开发就能打造得光芒四射的女孩。她是最糟糕的一种:已经开发过了,但是失败了。这是一个注定不会有繁花似锦年华的少女。
  后来证明,江日照的确没有临床经验啊。
  夏锦落并不聪明倒是确实,江日照自己也不是一个聪明孩子,功课故意不努力,只求勉强过关。照这样看来,那么夏锦落应该比江日照还不如。江日照看她每天都在认真听讲一笔一划写作业,几乎抄下老师的每一句话,而成绩却比自己还差。这样凄惨的局面就连看者也觉得难堪。
  综上原因,江日照和夏锦落作为两匹黑马,在同学的注视中并排走出教室的时候,江日照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他站在阶梯教室门口,看到了一副令他震惊的景象。被甄选出来的优良品种全部躺在黑色的折叠床上,当然不是一张床上。
  每个人头上都被笼罩了一个巨大的头套,看上去就像在烫头发一样。更诡异的是,他们的上衣扣子都解开了,露出胸脯——那些女生躺在床上羞愧欲死,还有一些女生早上上学时竟然忘记穿内衣,分明是嫌死法不够壮烈——胸脯上用小橡皮粘上几根电线,同时,脸上和头皮上也贴了几根电线,这些电线接入一个庞大的仪器。躺着的人们大声地调笑叫骂,做着夸张的嘴脸,尝试摆脱动弹不得的窝囊形象。
  江日照看到那些仪器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流动的线条,每个同学的线条形状差异极大。他先是怀疑这个仪器是心电仪,如果那些同学鼻子里再插上一个管子,就跟电视剧里面的植物人一模一样了。但他很快否定这个猜想,是因为有几个同学的线条完全是一条笔直的直线。
  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机器人制作流水线一样。一个专家喊:“时间到,第二批。”于是那些躺在折叠床上的人下了床。他们松了一口气,江日照也松了一口气:“机器人终于制作完成了!”
  他迅速而凶狠地插队,挤开了等在床边正准备上床的“第二批”,自己躺到床上,并不顾被插队者的反对,自己把电线往身上招呼。看到他自残般的行动,一个专家走过来不耐烦地把他身上的电线拆了重新贴。而他就只好无聊地打量周围的床位,他看到另一个专家亲切地牵着夏锦落的手,把江日照左边床位上的那个人硬生生地拽下去,扶着夏锦落上去。
  江日照听到一声起哄的怪叫,他差一点以为是自己叫的。
  测试开始了,专家叫接受测试的人平静下来,脑袋里回想自己的理想——专家提问时自己回答的理想——江日照实在回想不起来,就放弃了,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其他接受测试的人都凝神皱眉,一脸聪明样,只有一个和他一样东张西望的男孩——他叫占乃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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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保密的东西(2)
他看到江日照正在看他,就朝江日照喊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睛戳爆!”
  江日照不禁像感叹世风日下的老先生一样摇头叹息说:“接受复试的都是些什么素质的人!”
  “时间到,第三批!”
  江日照下床时,忽然看到他旁边那个巨大的仪器正在打印什么东西,他凑上去想看个究竟,一个专家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江日照挡住,自顾自地捣鼓起来。因为有专家庞大的背影挡着,所以江日照什么也看不清楚,只依稀看到巨大的仪器打印出名片大的小纸片,专家迅速地把小纸片收到随身携带的盒子里。
  夏锦落不知道何时凑到江日照身旁,和江日照同时问:“这是什么呀?那个小纸片。”
  专家却只看着夏锦落,回答说:“这个是绝对保密的东西。除了这个机器和我们,别人不能看。这是根据你们的脑电波和心跳频率作出的评估,比如说你的天才程度,是哪种天才,最重要的是,上面有对你们未来的预测。”
  另一个专家补充道:“而这是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知道的。”
占乃钞想当猛人(1)
占乃钞的妈妈在听完占乃钞讲述的测试经过之后,笑道:“不知道你的未来,对你来说还好些。反正你以后不是谋杀犯就是抢劫犯。”
  虽然占乃钞在全世界的疯子排行榜上排名不算前,但是他在班里的强人榜还是有一席之地的。他本能地觉得他的同学全都怕他,当占乃钞认为自己的威慑力已经过期的时候,就会用在教室里撕钱、喝墨水等行为来吓吓他们。
  但是,占乃钞想: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彻底生活在无人区。也就是说,他还是无法当一个彻底疯狂的人。目前,他处于正常人和疯子的交界处,离猛人还有一长段路要走。“猛人”是个什么概念?猛人不是个概念,猛人是个境界。“当世界上最强的猛人”一直是占乃钞的理想,每当这个词浮现在占乃钞脑海中的时候,他一定会用粗鲁的方式叫周围人收声,慢慢感觉力量从手臂开始上升,每到这时候,他就觉得力量太多,要打那个坐在最角落的同学发泄一下——没事儿,那个同学比他还要傻,打打没有关系。
  要当猛人,技巧再高也没有用。按说占乃钞的技巧已经很够了:经验不少,理想也够坚定,身体条件也不错。但是他却总是输给其他半路出家者,一些对猛人的概念其实并不了解的人,他们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同学的赞叹:“啊!好厉害!”
  占乃钞既然打定了要当猛人的主意,妈妈的疯言疯语也无法打击他。占乃钞无所谓地耸耸肩,两只手插在并排的膝盖之间。妈妈说:“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抢劫犯,不对,像个小偷。”
  占乃钞把妈妈的酒杯从茶几上拿起来,然后把茶几一脚踹倒,说:“你说我是什么都无所谓,就是不要说我是个小偷。”
  妈妈很冷静地看着他,凑近他低声问:“你告诉妈妈,你今天偷了什么?”
  其实所有人都看错占乃钞了。
  占乃钞说:“今天快放学的时候… #8230 #8221;
  今天快放学的时候,老师不让放,老师说:“今天因为有专家来做调查,我们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知识能不能耽误啊?”紧接着自问自答憋出童声道:“不能——”
  同学们都没有说什么,拿出眼镜准备抄笔记,老师忽然又发了怒,生气道:“你们不愿意听我讲,我就去给五班讲,你们听不到是你们的事情!… #8230 #8221;
  坐在窗边的同学统一扭过头,看着窗外:已经天黑了啊!
  老师终于开始讲题,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可以看到,有一些学生正在抄笔记,有一些学生已经心不在焉,看到其他班级已经放学,小声而愤怒地说:“老师,已经下课了!”后面的同学拍拍他的肩,说:“有本事你大点声音说呀。”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像学校官员的人背着手从走廊走来,经过占乃钞的班级时,从窗户里看教室的动静,教室里的人相互提醒:“来了来了。”然后都做出抄笔记的姿态。刚刚那个要求下课的学生也一样,手忙脚乱地戴上眼镜抄笔记,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官员,官员走了,教室里松懈下来。
  占乃钞思考了一下,用笔敲敲桌子,就站起身来,向教室门口走去。刚要出门,站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就问他:“哎哎,干什么呢?”
  占乃钞回头嬉皮笑脸地说:“老师,上厕所。”
  老师没有理睬,回过头继续写板书,冷不丁地说:“丢不丢人啊。”
  占乃钞回头看看,老师表情很吓人,最终仍是没有行动。占乃钞于是走出教室门,还把门仔仔细细地关好。教室里不知是谁,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占乃钞并没有朝厕所的方向走,他下了楼准备到操场上逛一逛。
  他看到专家歪歪扭扭地骑着歪歪扭扭的自行车穿过操场,在学校大门口消失了。
  再一看教室门口,咦?占乃钞也消失了。
  他推开老师办公室的窗户,跳上——介于跳和爬之间——窗台,再从窗台跳下来,不是很稳地落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期间撞倒了一把椅子,这使他不是他想象中那样敏捷如猫女侠。
  刚跳进办公室,就看到教导主任小跑着从窗口经过。
  “好险!”占乃钞虽然叛逆不规矩,但是“翻进老师办公室”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危险性也颇大。
占乃钞想当猛人(2)
办公室里,占乃钞摸黑随便在桌子上乱摸了一气,发现实在是黑得连自己的手指头都找不到,于是打开了开关,根据每个老师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的照片,找到了自己班主任的桌子。占乃钞还是犹豫了一下,才一鼓作气地拉开了老师的抽屉。
  “你在找期中考试的卷子?”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身形巨大的老师站在门口看着他。
  占乃钞头也不回地说:“当然不是啦。”
  那个老师冷哼一声说:“最好不是。”转身走了,走时还带上了门。
  当然不是偷期中考试卷。对占乃钞来说,白卷是光荣,零分是资本。占乃钞发颤的粉红指尖在抽屉里四处移动。占乃钞有一双美手,应该可以这样说吧。他手形流畅而优美,两只手经常自发地自主地交叉摆出优雅的姿势。占乃钞经常把手放在眼前观赏。有一次被人发现了,占乃钞在那人的笨脑袋想到嘲笑的词语之前,把手捏成拳头,凶狠而痴迷地看着双手说:“这双手多么适合杀人哪。”
  占乃钞发现自己的视线被双手吸引过去时有一些气馁,打了自己一巴掌:“别忘了我是来找什么的,我是来找专家对自己的评语的。”
  不只是评语,更重要的是找到专家对自己未来的预测。
  其实占乃钞大多数错误的举动都有正当的动机。比如说这回。动机… #8230;也许是好奇。与其说是对自己是否天才的好奇,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可能性的好奇。他想看看专家对他的评语,以及对他未来的预测,如果科学实验验证出他没有当猛人的资质和可能性,那么他现在就干脆放弃,改变志向算了,降低标准当一个“强人”、“疯子”就算了。
  最后,占乃钞承认自己只是把老师的抽屉弄得越来越乱而已。当他甩上抽屉的时候,一张纸片掉到占乃钞的脚背上,他捡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张名片。占乃钞把这仅有的资源看了又看,奇怪地笑了一下:“这也可以凑合用吧。”
专家的地址(1)
江日照并不了解夏锦落是了解他的。她知道江日照在各个时段暗恋的女生,但这仅是凭她身为女性的直觉。作为夏锦落这个个体,她也知道江日照在想什么。她感到江日照对她有所不满,对她的话语和动作都是有棱有角的。
  他怨恨我在他之前得到了专家的地址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又何尝不愿意让你先得到专家的地址呢,但如果这样的话,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它告诉我的吧。夏锦落埋怨地微微偏过头,盯着江日照亮面运动裤在大腿处的一道刮痕,这样想到。
  夏锦落得到专家的地址纯属偶然。
  运动会时,老师选她当运动会的接待员,大概是因为她没有犯什么大错误,也比较老实,应该适当地用职位来拉拢和表扬一下。但是夏锦落并不感激这个像安慰奖一样的职务,简直是感激的反面。她下定决心要逃离老师,逃避任务,所以决定逃到学校门口。
  老远就看到有一个男生站在那里,夏锦落研究了好久才确定他不是裸体,是穿了灰白色的背心短裤。夏锦落很想开始暗恋他,马上知道这是徒劳。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他的长相,忘记自己看到他第一眼时心跳加速的感觉,也许只能记得他近乎裸体,从而引起了自己的恶心感。夏锦落只好向肺输送大大的一口气,缓慢地走向他,觉得自己像正在跳舞的美人鱼,痛苦得几乎渗出眼泪。
  那个男生又何尝轻松,他是某年某月某日上午八点十三分世界上所有穿着衣服的人中穿衣服最少的人。今天他要参加八百米跑步比赛。比赛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但是其他参加跑步的选手还穿着校服,到了广播已经开始喊人的时候,才会到厕所把衣服脱掉,只穿着背心和短裤,但外面还是要罩着校服外套。等到广播开始骂人的时候,才会把校服外套甩到一旁,最好能够甩到跑道旁边站着的热情但不好看的啦啦队员脸上。
  而他早上四点半左右就到了学校门口,然后就一直这样近乎赤裸地站在这里。最初,他是把在寒风中伫立四个小时当成一种行为艺术,为了颠倒生活习惯,成为一个彻底的规矩又特立独行的人… #8230;
  夏锦落瞥了一眼他结了一层薄冰的脸和无法动弹的身体,却不小心从他松垮背心的大袖口里看到奶头。
  学校里传来不很清晰的广播的声音:“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看!那一面面迎风飘舞的彩旗, 是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在全国上下普天同庆… #8230;的喜庆日子里,我们迎来了我校第40届田径运动会的胜利举行… #8230 #8221;
  今天是季节变更的一天。夏锦落闭上眼睛,觉得季节交换的场所是在自己身上,风和阳光在穿过她的毛衣时巧妙地做了一次交接,默契地朝相反的方向流出,然后,旧的世界就悄无声息地融在新的背景里了。那我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我遁往何处了?夏锦落在平静无波的表情下哭喊着。
  “听说学校女厕所有个男式尿池,是不是真的?”
  夏锦落把头发捋到脑后,露出淡淡的鬓角。没有答腔。
  “我叫占乃钞,你叫什么名字?”
  直到这时,夏锦落才感到不安。这是一件不好的事,她必须从名字开始洞悉这个人的秘密。
  夏锦落把自己原来蹬在墙上的腿放下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还是决定把脚重新蹬到墙上,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又沉默了许久,占乃钞恶意地模仿夏锦落蹬墙的动作。夏锦落忽然觉得这样很舒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和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单独呆在一起,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而自己仍孤独得像半夜三点钟被扔进深海的箱子。这感觉出乎意料地恬静美妙。这只是因为自己对这个男孩毫无爱恋。
  占乃钞像叹息一样地低吟道:“真的没有吗?挂在墙上的那种?”
  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听到之后,夏锦落问占乃钞:“你是跑步的吗?”
  占乃钞笑道:“你终于理我了,我是跑步的又怎么样?”
  “几百米啊?”
  占乃钞说:“八百米的。”
  夏锦落拽住占乃钞背心的前襟说:“八百米的已经开始跑了,八百米是第一个项目,广播刚刚还在召集队员呢,你赶紧去吧,不过可能已经来不及,你还是去吧… #8230 #8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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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的地址(2)
因为拽动,占乃钞的奶头都露出来了,大量的风,从他的袖口灌进来。
  占乃钞挣脱开夏锦落的手说:“我靠,你烦不烦啊?你一定要问到底才行啊?”
  夏锦落立刻向远处走几步,把头扭到另一边。
  占乃钞“咻——”地长叹一口气,手脚同边地跑到夏锦落面前,在她面前一蹿一蹿地像猩猩一样跑起来,做出怪声音问:“你生气啦?你生气啦?”
  夏锦落不明白他是不是想逗自己开心,因为从来没有人有逗她开心的企图。
  占乃钞看到丝毫不起效果,就认真地站定,说:“那我给你东西你要不要?”
  夏锦落难得耍小女生脾气,说:“不要。”
  占乃钞揉搓着双手说:“好东西啊!”这样猥琐的神情反而让夏锦落生了气,想:我看起来就像个容易被破烂货收买的人吗?愈发强烈地不要了。
  占乃钞说:“我告诉你专家的地址。”
  “什么‘专家’?”
  “还有什么专家。”
  夏锦落就是这样得到了专家的地址。她从占乃钞手上接过名片之后,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撒丫子就跑”。
  找到一个可以倚靠的柱子,夏锦落才停下来。她气喘吁吁地振振有辞:“占乃钞是第一个知道的,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是第二个知道的,是听占乃钞说的;江日照将成为第三个知道的,是听自己说的。自己是三人关系中的核心人物。”这种算法让她觉得自己像女皇。
  在教室里,她对着江日照不住地笑,从他进教室的一刻到坐定。江日照被她异乎寻常的热情吓了一大跳,路都走得心惊胆颤。
  夏锦落在离他还有两米左右的时候,就笑眯了眼睛,说:“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江日照坐下后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好,我给你一秒钟的时间。叮!一秒钟到。”
  夏锦落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个笑话应该很好笑的,但是江日照没有笑,只是缓缓地正视她,夏锦落拿起一条辫子,把辫梢放在嘴里,假装惊恐,说:“我不说,我给你写吧。”
  夏锦落红着脸把江日照的本子移到自己面前,江日照厌恶和不解地看着她,看她准备在本子背面写字,提醒道:“用铅笔。”
  夏锦落在本子上用Q体字写:“你想知道你天才测试的成绩吗?”接着写上一行地址,再画了一个箭头,箭头上面写着:专家,专家在这儿。底下再划一道很漂亮的线。
  江日照睁大了眼睛,问:“你怎么知道的?”又马上冷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回答。”
  江日照说的是内定天才的事儿,但夏锦落以为他看到了自己和占乃钞单独在一起的情景,急得不知道如何表示自己的忠心和贞洁。
专家不在了(1)
夏锦落虽然只和占乃钞见过一面,但是却觉得已经十分了解占乃钞了。
  夏锦落装作对世事都很明白的样子,装得甚至有###分像了,但只有一点是露了怯:她总是很容易地认为人是好人。一些小恩小惠——有的甚至不是给她的——就会让她轻易地、一脸迷醉地感叹:“他人真好啊!”她自己并未察觉,但就连陌生人都能够很快发觉。
  有一次吃饭,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已经面目模糊的长辈对她说:“你这样将来会吃亏的。”
  她马上气血冲头地红了脸,羞涩地说:“放心吧,我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给出去的。”意思是说自己会坚守处女身份。
  长辈听完往椅背上重重地一靠,脸就立刻隐在黑暗里。夏锦落对自己如此婉转地表了决心有些得意,身子向前匍匐着,追问道:“我这样说你就欣慰了吧?啊?啊?”但黑暗中,看不到那位长辈的任何认可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像你这样,将来得吃个大亏才会得到教训。”
  当时的酒桌上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若是有人问起夏锦落对占乃钞的印象,她一定会很真诚地说:“他是一个好人。”然后瞳孔里装的就像是浓咖啡一样浓浓的液体,缓缓回旋着流动。她也许还会“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给你与占乃钞相处的小贴士:“他脾气挺好的。尽量欺负他别客气。”
  她自己似乎小小地实践了。
  夏锦落在星期天下午按着占乃钞给她的地址来找专家。在路口,占乃钞刚刚看到她就开始拍手,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8230;你知不知道专家走了,不在这儿了?”
  夏锦落捂嘴笑了。他说:“哎,我说的是真的。”夏锦落笑得更是前仰后合,一下一下地捶打着占乃钞。看他没有和自己一起笑,就推开他,自己走到四十一号建筑物的前面。明明是“研究所”却用的是餐馆的铁门,拉下来会有巨大响声的那种。整个建筑矮小破旧,完全能够想象是什么样的人在那里工作,他们一定戴宽边眼镜,衬衣塞在西裤里,轻薄的深蓝色袜子长得快到膝盖,而他们手上一定会拿一个圆柱形的杯子,里面装着茶叶水,透明瓶身上印着“一生平安”或者表达相同意思的诗。
  夏锦落赏析完了这栋建筑之后,才开始拿拳头捶门,边捶边回头笑着看占乃钞。
  等到她拳头开始生疼,她才不笑了。觉得大腿上的细细的汗毛都成了导热的铜丝,制造一阵阵的热浪从下至上地涌。她冲到占乃钞面前几乎要和他厮打起来了,她叫喊道:“我还把这个地址告诉我的同学了!我同学要是知道我是骗他的,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占乃钞被她抓挠得有些要发狂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劝解:“你同学现在还没有来,看来是不会来了,你明天上学了再跟他说也行。”心想:她要是再哭闹一声,自己真的要一脚踹上去了。占乃钞是一个没有什么职业道德的人,不扁小孩儿不扁女人,对占乃钞来说简直是不存在的。
  江日照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一来就看到奇怪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他很***地向夏锦落一点头,说:“忙呢!”
  看着江日照上了台阶,台阶上的两人同时说:“专家不在这儿了!”
  江日照因为和他们不熟络,也不打算和他们熟络起来,所以不想在他们面前流露什么情绪。他只是诧异地说了声:“是吧?”说完就充分表示了对两人的不信任,死命地敲这铁门,敲完又踹,每一声巨响之后都俯身贴着铁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这样细心地检查终于确定里面没有人。
  江日照下了一级台阶,和另外二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和他们一样举头望着这栋建筑。
  三人心中发出同样的感叹:真丑啊!太可怕了,这种丑陋不是偶然可得的——偶然可得的丑陋是有诗意的——而是刻意制造出来的。在长年累月的积累中,它如愿以偿地越来越丑陋。“它”是这幢建筑,又是在里面工作的专家。
  三人心中又同样一个转折,一个激灵,一个由无力而导致的屈服:专家丑是丑点儿,但是他们还奇迹般地掌握一些人的未来。
  三个人都希冀地朝对方看了一眼,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使劲地踢门一脚,把门踢开。但随即,所有人又都低下头:别指望我,我不行的。
专家不在了(2)
占乃钞先动了,他缓缓地前进,步履沉着地一步一步踩在台阶上,忽然一屁股坐下,坐在一级台阶上,手整齐地放在脚面。夏锦落也走下台阶,坐在最下面一层台阶上,胳膊抱着大腿,头枕在膝盖上,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动作,一定会导致T恤后面太短,露出一截背来。“占乃钞会看到的吧。”想着,自己就像一人分饰两角,既演调戏者,又演***妇女。一半是洋洋得意,一半又是羞愧欲死。
  江日照虽然百般不愿意,但还是朝占乃钞开了口:“喂!你还有什么门路吗?”
  占乃钞说:“门路没有。出路倒是有一条。你们知不知道,这里并不是他们的总部。”
  夏锦落扭头看他,奇怪地问:“这只是分店?”
  占乃钞说:“是的,这儿只是一个办事处。还另有一个总部。”
  夏锦落朝江日照笑着说:“那真好,是不是?”
  江日照说:“哦!我知道了!专家肯定把测试的结果拿到总部汇总了,所以现在不在,对不对?”
  占乃钞耸耸肩,说:“也许吧!”
  夏锦落站起来,拍拍裤子说:“那我们赶紧去吧。”说着把圆领棒球衫的袖子卷到手肘处,江日照看到她手臂上金黄的毛,不自在地低头也绾了下自己的袖口,对占乃钞说:“不远吧?五点四十之前我要赶回去,要不然打车吧,坐公车太慢了。”
  “坐火车。”占乃钞笑道,“一点都不远,坐火车五个半小时就到了。”
  夏锦落呆了半晌,用商量的口气对江日照说:“那倒还真的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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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对自己的家庭满意(1)
江日照对于自己又和夏锦落搞到一起这个不争的事实感到十分无奈。下午放学的时候,因为江日照是值日生,负责打扫操场的卫生,所以放学较晚。他拣完操场上的纸屑,像老头一样弯腰走进教室拿书包,发现教室里只有夏锦落一个人。她戴着眼镜正在抄黑板上还没擦掉的板书。发现江日照进来了,虽然没有正眼看他,但是却红了脸把头压得低低的。
  当江日照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发现夏锦落也收拾完了东西,挎上了书包准备回家,江日照只好对她说:“一起走吧。”
  回家的路上,虽然是下午,但是傍晚的夕阳紫外线更强。江日照看到夏锦落的脖子被晒得红红的,她还没有反应,就站到夏锦落的外侧帮她挡一下,但他立刻就后悔了,是因为夏锦落又给他那种“我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的眼神。
  夏锦落几乎越走越快。江日照也并未有追赶她的意图,在她后面慢慢地踱着。江日照看着自己的鞋子。与硕大的地面相比较,自己的脚真是小啊。他又仰头望望天,天上倒是没有什么东西。他不怕夏锦落突然回头看到他这样奇怪的举动,夏锦落没有这样的胆子,她在转身之前一定会停住,也许还会原地跺两下脚,然后把头扭一个微小的角度垂下眼帘低语些什么,江日照其实从来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退回到江日照身边,胳膊几乎挨着他的胳膊。
  江日照看她不开口,只好自己说今天新听来的东西:“那些专家也到高中去测试了。”
  夏锦落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敷衍地说:“是吗?”
  江日照把手插在口袋里,说:“我刚听到也是这样反应,你说我们怎么比得过高中的。但我想了一下,觉得这样做是有深意的,这样最后选出来的天才是初中的,那才叫厉害,才叫稀罕。不过无论如何,选出来的天才里面一定会有你这个夏锦落大***… #8230 #8221;
  江日照说完之后几乎要咬舌自尽,心想:说这么一番没营养的话的人不是我!这不是我的真实水平。他索性不再开口。
  一路上,倒是夏锦落一直想说话。她经常忽然停住,但江日照并不随之停住,她只好又匆忙追上江日照的脚步。快要分手之际,她终于问:“你去不去?”
  江日照说:“哦,总部那儿?对不对?在B市呢,我怎么能去得了?”
  夏锦落说:“我是要去的。”她抬头望一眼江日照,苦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家庭… #8230 #8221;江日照并没有热切地拽住她的胳膊,连声问:“你的家庭怎么了?”
  他只是带着劝解的意味,说:“我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没有谁是对自己家庭满意的。”
  夏锦落只是不住地摇头:“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你到底不知道我的家庭… #8230 #8221;
  她重复的次数越多,江日照越是心不在焉。他为了阻止夏锦落,直接问:“你双亲都不在了吗?”
  夏锦落张大眼睛,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8230;你父母难道都不在了吗?”
  江日照说:“一个罢了。”
  他忽然后悔了——今天的第二次——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自己的家庭,他可以大声谈论仰天大笑,但事实上还是不行。只要他的思想随着他的话题来到他的家门口,江日照就会感到胃被勒紧,无法言语。
  夏锦落并没有听他说什么,但是看他脸色不对,却觉得自己好像都明白了。江日照微笑道:“我家到了,我先上去了。”
  夏锦落看着他上楼,心里其实是十分难受的,但同时也是有些怕的。她要是再仰望着江日照长一点时间,她就会发现唯一一户厨房玻璃窗是蓝色的就是江日照家。江日照小时候回家之前,经常突然在楼道上站住,因为他可以透过蓝色玻璃看到妈妈两只手在炒菜。蓝色玻璃,窗户上的油污,两只手,黑锅,嗤嗤啦啦的声音,少了其中的一样都不叫做幸福。而刚进门,就可以看到妈妈做菜的背影,看到她像波尔卡舞曲的边鼓手一样,准确而有节奏感地做饭炒菜。
  这回,江日照一进门,就发现菜已经做好了,摆在桌子上,已经冷掉了。这一阵以来都是这样,菜木头似的没有滋味,妈妈也木头似的没有滋味。她吃饭时总是专心致志地咬着筷子,或者看电视,偶尔和他说话,也只不过是反复地问着他:“你是好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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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对自己的家庭满意(2)
问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半分诚意,眼睛愣愣地盯着前方,并不像真的想确认什么,而只是想一个过渡性的话,却没有过渡出什么来。
  江日照看着妈妈的表情,越发觉得她大智若愚高深莫测,不知道接什么话,只是讪笑地点头说:“那当然啦。”
  这段时间里,江日照却总是主动抱着枕头走进妈妈睡觉的主卧室。这就是人的贱性吧,当一个人表情难解地看着自己或看着远方时,总要跑过去和她瞎闹,找借口要她帮忙,甚至胡说八道一堆,非得抓着她,巴着她,抱着她,才会觉得心安。
  江日照今天看着妈妈又是这副呆滞的模样,脱口而出:“下个星期我要出远门,去B市,和两个同学一起。”
  妈妈动都不动一下,简直不知道话有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
  江日照自己摇摇头苦笑:他希冀得到妈妈什么样的回应呢?是妈妈娇声娇气,抑扬顿挫地说“那么,你一定要加油哟——”或是更希望她捏碎自己的手腕呢?
可以带走的东西
占乃钞已经开始打量家里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他和妈妈吃饭的时候,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家里打量,看到小型轻薄实用的东西就忍不住官样地点头微笑,用手指在手心划个勾;看到同样实用的好看大型东西的时候,就皱眉摇头。
  妈妈盯着他看,用筷子头敲敲桌面,发出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大声音,问占乃钞:“嘿!嘿!你在看什么呢?”
  占乃钞听到这话的时候,货真价实地抖了一下,以前他是不相信打冷颤这回事的。
  “没什么。”这是这个问题的唯一***。
  占乃钞迅速地看着妈妈,看到她虽然似笑非笑,但眼神平静,像是知道占乃钞的计划,但她不应该知道。
  吃完饭,占乃钞坐在沙发上,看到妈妈洗完碗要坐在沙发上,起身说:“我到那边去。”妈妈拉住他的手腕说:“坐下嘛。”
  占乃钞笑着挣脱,说:“算了,我到那边去。”
  妈妈一下子在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使了劲,占乃钞疼得跪下。妈妈再次开口:“坐下!”占乃钞求饶说:“好好,我坐,你松手好吧。”
  妈妈说:“我今天喝酒了,你听话。”
  妈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最后一句话是:“我跟你说… #8230;你要严肃一点儿。”
  占乃钞吓了一跳,脸都红了,心里默念:“难道出走的打算被发现了?”要出走的事不是他唯一的秘密,却是他最近的秘密。
  但是妈妈听不见他的心理活动,又继续说了一些话,大概是说,她最近在尝试谈一些恋爱,可能会把一些男的带到家里来,“我事先跟你说,一来是让你有心理准备;二来是有人到家里来的时候,你不要搞得跟什么是的,有礼貌一点。”看到占乃钞默然的表情,害怕他生气。想想自己,怕什么立场这儿子发怒,慌乱起来,拍着占乃钞的手背说:“或者,或者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不过我觉得这样我就照顾不到你了,你还是想这样呀?那好,你自己要多照顾一下自己了… #8230 #8221;
  占乃钞交代妈妈说:“你也不小了,也要小心一点,别最后弄得被劫财劫色的… #8230;还有,你也应该晓得要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你也基本上进入倒计时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了,听到了没有?”
  说完以后,双手捧起面前的热茶杯,脸几乎埋进去,脸颊在发烧,感到十分亢奋。又感到了少年的心情,体内充满喜悦,也不知道在HIGH什么。
  妈妈脸也红了。 明明是静谧的晚上,但气氛却像静谧的下午一样,月亮都变成太阳,向窗户中射入太阳光。这对母子互相温柔地取笑着对方。占乃钞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地走了,离开妈妈了。
火车站(1)
夏锦落按照占乃钞给她的地址寻去。
  准确地说,那不是一个地址,而是一个指示。一张纸条上写着的长句里包括了“左转… #8230;直走三百米… #8230;回头”之类的短语。
  路并不陌生,她知道再往前走,拐个弯,经过中等破乱、很破乱、不破乱的三个街区就是火车站。
  火车站上面写着“火车站”几个大字,比“火车站”几个字更大的是钟,上个月那个大钟才换成荧光的。比钟更大的是一个广告牌,一个人一只手拿着一瓶酒,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脸上似笑非笑的。
  占乃钞就蹲在那张似笑非笑的大脸的正下方。他蹲在台阶的边缘,脚后跟稳当地立在地面上,脚掌凌空,下面是五米来高的台阶。同一平面上还蹲着或坐着不少人。
  夏锦落眯着眼睛望着。她的视力并不好,上课看黑板做出——她的朋友所说的——“猥亵的表情”,拼命地眯着眼睛,才能把黑板上的字挤压成清晰的影像。但是,她却能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看到前面骑自行车的女人高跟鞋跟一根粗,一根细。这样复杂的视力,看不清火车站上的钟,却一眼就看到了占乃钞脸上痴呆无助的表情。
  夏锦落由远而至,占乃钞看到了,他站起身。由于蹲得太久了,脚都麻了。他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还是从台阶上咕噜咕噜地滚下来,滚到夏锦落脚边。
  夏锦落俯下身子,对他说:“我把头发打薄了,看出来了吗?”
  占乃钞爬起来,借着大钟发出的莹绿色的光仔细打量着。夏锦落把头发散开,说:“刚打完,还是蓬的。”
  占乃钞粗暴地随意把手插进夏锦落的头发里,说:“是刚打的,毛茬子还很扎手。”
  两人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夏锦落一会儿才开口:“江日照不来了。”
  占乃钞说:“我知道。”前几次他来班里找夏锦落,给她送地址她都不在,他都恰巧看到江日照,江日照的态度很可笑,他阴阳怪气地问:“你们确定要去了对不对?”却不等他的回答就又走开了。
  占乃钞不想触及这个话题,问夏锦落:“你跟家里请假了吧?”
  夏锦落脸色却顿时勉强起来,虚弱地说了声:“请了。”
  占乃钞看她的表情,心想她一定是和家里发生了些矛盾,不便说什么,只有拍拍她的肩说:“上去蹲着,上去蹲着。”意思是让她和他一样蹲在平台上,口气却豪气得像劝人不醉不归。
  夏锦落连声应着,心情却从此黯淡下来。
  占乃钞猜错了,她并没有因为外出的事儿跟家里闹什么矛盾。
  今天下午,夏锦落洗完了澡才发现自己的睡衣没有带进卫生间,只好用浴巾裹着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这时她发现坐在客厅的爸爸一直炯炯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夏锦落的爸爸曾是一个漂亮的人,虽然瘦小苍黑着一张脸,但颇为俊秀。年轻的时候是厂里颇为重要的干部,“先上车后补票”生了夏锦落。夏锦落出生以后,爸爸所在的厂就迅速倒闭了,爸爸和妈妈也都迅速长胖了——夏锦落至今也不明白这三件事之间的关系。
  穿着睡衣,夏锦落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喊了几声“妈——妈——”都没人应,爸爸说:“你妈不在。你知不知道你妈把指甲刀放到哪儿了?”
  夏锦落摇摇头。
  电视上放着一个古装剧,忽然男主角和女主角毫无预兆地开始接吻,声音奇大无比,夏锦落想说一些话盖过亲吻的声音:“爸爸,学校组织我们去B市参加夏令营。”
  爸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人,没有答话。过了好半天,电视上的两个人才分开,还有一丝口水从男主角的嘴里延伸到女主角的唇上。
  夏锦落考虑到后面该床戏了,要挺长一段时间,而她不想和爸爸再独处更长的时间了,于是她干脆一口气告诉爸爸:
  “前几天有两个专家到我们学校来测试,他们说跟你是战友,他们说跟你说‘胖子’和‘小郑’你就晓得了。”
  爸爸微微把脸扭向她,眼睛却没有注视着她。夏锦落说:
  “他们是来测试我们班,哦,是看我们学校有多少个天才。他们测得我是其中的一个天才,他们让我到B市去参加集训,一个星期,哦,是一个月。今天晚上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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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2)
爸爸一直落在电视上的脸终于完全面对着夏锦落。夏锦落感动又惊讶,因为爸爸第一次对她展现出一点热诚,当然,也只是冷淡的情绪中的一点点激动。
  爸爸说:“胖子这个人倒是可以信任的,要我送你一下吧?”
  夏锦落赶紧摇头说:“不用不用,那我自己先去准备了。”
  夏锦落的爸爸说:“好吧,你要是得了什么奖别忘记拿回来哦。”
  夏锦落想告诉爸爸没有什么奖,但是爸爸正在大笑,不知道是为了得奖可能性的荒谬,还是因为电视上男主角把女主角压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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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欲望旅行(1)
占乃钞在听夏锦落说话的时候,脑袋里的感觉和脚上的感觉是一样的。
  基本上都是渐渐麻木了。他没有发现夏锦落是一个如此多话的人。她并不是给人讲什么故事,讲什么记忆。而是把自己的思想过程外化,像是把脑袋里的筋条脉络全部暴露出来。这似乎还是发自肺腑的东西,听起来也暗波汹涌,高潮迭起的。占乃钞本想认真学习一下,听进去才发现是一点价值也没有的东西,于是他开始顺理成章地想自己的事情,想来夏锦落也不会发现。
  “我那天和江日照谈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我对自己的家庭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是我眼前已经被展示了一个新的世界,旧的那个处处都显得黯淡破旧,羞愧得要对着墙角面壁去了,但是我想,这到底是我的家啊,反而是这样,反而是因为这是我的家,所以我一想到一直会在这儿生活,才更烦躁难忍… #8230 #8221;说时,夏锦落一直观察着占乃钞,她何止是发现了他心不在焉,简直心寒。
  多话从来不是她的过错,思维混乱永远不是她的过错,她错就错在走错了这一步。专家哪里向她展示了什么新世界,她哪是要进入一个新纪元。夏锦落只是从一个没有人听自己说话的废墟,落入了另一个无人倾听,无人体贴——占乃钞甚至不帮她拿包——的废墟里。相比之下,原来的那个废墟拾掇得还整齐些。夏锦落几乎一览了自己的人生,她即使在世界的中心呼喊也不会有人听到。
  失望在长时间内不被外人体察就成了绝望。夏锦落想着,浑身就像掉入了冰窖一样。像犯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打破了监狱的门,以为自由了,却发现这哪里是出口,而是一个格局更大的监狱。
  幸而她还不知道占乃钞在想什么,她若是知道了,便不会在他身边多待一秒。
  他在想一个女人的肚子。当他还住在一条肮脏的街上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那条街铺满了烂烂的白菜叶子,走在上面软软的,就像走在女人腹部一样,街边住着像混血儿的猪肉西施,身高两米多的女人,穿着红色贴身衣服从不戴乳罩的卖红萝卜的女人。占乃钞骑着小小的自行车从她们中间穿过去,她们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他从来都很害怕这些怪异的女人。
  有一天,他在家属大院里骑自行车的时候,有一个他熟识的小男生跑过来说:“街尾有一个疯子要拿石头砸狗。”占乃钞说:“你不能让他砸狗啊。”小男生说:“好,我去阻止他。”说着,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占乃钞紧张地等待着,从没有这样紧张过。当他准备骑车出门找伙伴的时候,忽然看到他的伙伴脸上带着古怪又紧张的笑容走来了,说:“我把他打晕了。”说罢,笑容更甚,尾音润滑欢快而完美,简直像歌尾的一句“嘿——”奇怪的声调,显然自己都被吓坏了。
  占乃钞骑着车就往街尾跑,而小男孩忽然痛哭,往自己家的方向跑。
  街尾果然睡着一个人,穿着西服——占乃钞心忽然一紧:是个白领啊!——走近一看,那个男人的西服很肮脏,这才放下心。走近一看,那个人是个女的。占乃钞看到她敞开的西服里面穿着更肮脏的条形衬衫,线条显示出她是个女人,但是她的喉结和脸庞却是一个男的。
  占乃钞不敢凑太近看,但是又不想离开,随手把自行车放倒,车子刚好倒在那人的腿上,车铃发出一声响。
  占乃钞抬起头,闭着眼睛享受着潮湿的有蔬菜清香的气味,太阳把空气染成可怕的金黄。他抬起脚,踩到那人的肚子上。
  占乃钞穿着好看的球鞋,鞋后跟还会一下下地放光,它这时就随着占乃钞动作的一步步粗鲁化而一下下放光。占乃钞喜悦,两颊红得吓人。另一脚也踩上去,两只脚踩在那人的髋骨上,感觉套着皮的骨头滑滑的,很好玩。
  他把脚伸进那人的衣服里,看到她露出突兀的肋骨,就把脚放在肋骨上踩。亢奋很久才平息,占乃钞终于走了。
  占乃钞渐渐醒悟到他那时的行为有欲望在里面,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阴阳人有欲望,于是就把它简单解释成暴力,再把暴力简化成“猛人”的概念。
  ——占乃钞在夏锦落絮絮的话语中,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过去梳理了出来,自己再不能装傻了,生命中无端被加进了本来就存在的东西,自己不再是一个只想当“猛人”的少年了。
带着欲望旅行(2)
他看着夏锦落,盯着她不停运动的嘴唇,微笑着点头。
  心里想着:“带着欲望去旅行,我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人啊。”
  这时,广播说可以进站了,占乃钞缓慢而稳健地站起了身,伸出手对夏锦落说:“起来吧,该进站了。”
  夏锦落准备托付给他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
跑得不知其归宿
夏锦落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衣服的男生在奔跑。她很喜欢男生穿这个颜色的衣服,每每看见,就觉得很舒心。
  这个男孩匆匆地沿着站台跑,采用了一种朴实无华的跑法,跑得没有任何技巧性,简直让人疼爱。
  站台上站着一个小孩,大概三四岁,看到前面有人在跑,就跟在后面,也开始跑起来。虽然还踉踉跄跄的,但却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快速。他的妈妈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冲出去好远了,小孩的妈妈急忙快跑追上她的小孩。
  一个背着绿色书包样旅行包的男人,看到前面的人在跑,以为火车要开了,抬手看看表,也着急起来了,开始只是姿势难看地竞走而已,后来就干脆跑起来,还召唤落在后面的老婆也跑快一点,他老婆左手提着一个蛇皮大口袋,因为用力稍微侧向一边跑起来。
  后面还有很多刚刚进站的人,看到有人跑起来,都吓得不得了。更何况火车还不停地出气儿,鸣笛,感觉像喜怒无常又骄傲的坐骑,不仅逾时不候,而且随时准备提前出发,现在正喘着粗气不耐烦地等着。人们都吓得半死,跟随着前面那对盲流夫妇快速跑起来。
  出站的人也被感染了这份热情,速度比平常快上许多,急速地从水平的人流中纵横穿过。
  这时,要是有人高得足以俯视整个站台,那么这个人一定会笑的。
  就像气团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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