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发愁要不要下《使命召唤4》,今天玩叛逆连队 使命召唤2,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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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个故事
长空觉得这两天的事有些诡异。
  先是自己好好的睡在榻上,莫名其妙地被唤醒,却站在自家庭院中。
  夜来无风,也无声。
  四下里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公子……”
  空气里似乎飘来幽幽呼唤声。
  长空的心里嗖地发紧,头皮发麻,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谁,谁在唤我??
  长空屏息,猛地回头。
  墙角除了那个小水池,什么都没有。是呀,会有什么呢?
  大概是在做梦吧!长空搔搔头,心跳也平缓下来。重新摸回屋中,呼呼大睡了。
  长空做起了美梦,在梦中,一片烂漫的桃花林,正是草长莺飞、落撄缤纷的时节……长空漫步在其中,有一种和煦的暖意,将全身包裹。花林之中迷雾缭绕,看不清尽头。
  前方出现一桃树,花儿压满枝头,遮掩了去路。攀下花枝,忽地发现迷雾中现出一窈窕女子,在恍惚中,纤柔的身躯缓缓移近。不大时,长空看清了她的模样。与此同时,女子朝他嫣然一笑……
  “哥!”
  长空还在梦中兀自傻笑,忽地感到一阵剧痛,猛地惊醒了。他揉揉眼睛,眼前哪有什么窈窕美女,只有一个胖胖的丫头,叉腰嘟嘴,横眉竖目地怒视着自己。
  原来是表妹长烟。
  “哥!太阳都要正当午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人家好不易来找你玩,你却再也睡不醒了!!”长烟恨恨地挥起拳头。
  有这么晚了么?长空赶紧翻身下床。推开院门,下到庭院。唔!太阳果真升起老高了!
  长烟跟屁虫似的跟在身后。
  正在长空伸懒腰打呵欠之际,忽地眼瞪的溜圆,打呵欠的嘴也没合上。
  长烟疑惑地随他的目光看去。
  一株桃树。
  “怎么了?哥,有什么不对吗?”
  长空使劲摇摇头,闭上眼,再猛地睁开,桃树仍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睡糊涂了么?自己怎么不记得何时院中有一棵桃树?
  长空有些慌了:“老姚!”
  一个老仆应声而至:“ 少爷有何吩咐?”
  长空手指树:“老姚,这是哪里来的树,怎在自家院里?!”
  老姚奇怪地看着他:“少爷,你睡糊涂了吗?这桃树分明是你去年扫墓,路过一家桃园,莫名看上了它,花了30两银子买回来的。去年就栽在这里了。”
  长空愣愣地立着,愣愣地看着树。
  也许自己是真的糊涂了。“长烟,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你先回吧。”说毕,长空手扶门框,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哥——”长烟气的直瞪眼,撅着嘴走了。
  恍惚梦境中,耳畔似传来一片哭声。
  有人长叹一声:“ 夫人节哀吧,公子这病已入膏肓,恐时日已不多了。”
  一妇人恸哭道:“儿啊,你怎能早早就去了…… ”
  长空迷迷糊糊地想,这是谁?为何要哭泣呢?……想着想着,长空醒了,屋里空落落的,半个人影也没有,除了自己。
  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长空想的头疼也还没想明白,更奇怪的事找上门来。
  “少爷,”老姚匆匆进屋来,压声说,“有个陌生姑娘找你,让我挡在门外了。我说你不在,想赶走她,可她非见你不可。赖着不走呀!你看,这……”
  “姑娘?”长空皱皱眉头,自己身体不好,一直深居简出,交往的友人也是屈指可数,哪又认识什么姑娘。
  “少爷,我知道少爷断不认识那女子。”老姚像是读懂他心思一般,“只是那女子也脸皮太厚!见不到你,死活不肯离去呢。我怕她在门口站的久了,让老爷夫人知道……万一再被长烟***撞上,可就麻烦了……”
  长空深知父母的脾气,最讨厌在外花天酒地的子弟,身后不净,总有些女子寻上门来。这事自己虽冤枉,但万一处置不好,也难免被父母误会。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出去看看的好。
  长空来到大门前,不由猛地眼前一亮。面前一窈窕少女,十七八岁模样,脸上未施粉彩,却也清丽脱俗,让人心神荡漾。
  长空忽地觉得她很眼熟。
  少女嫣然一笑,近身上前:“公子,许久不见,还记得青叶吗?”眼圈竟有些红。
  怎么可能,难道自己以前真的见过她吗?
  不容长空多想,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让她离开这个地方,免得旁人看到。
  “姑娘若方便的话,还是进里面说话吧。”长空看到少女微笑着点点头,心里立即松了口气。
  长空房内。
  少女似乎一点也不陌生,她充满柔情地抚过一样样物什,仿若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充溢了深深的回忆。
  长空仍是紧张,毕竟与一个陌生女子同处一室,总是不太光彩。“姑娘,你……?”
  少女拉开院门,望着院中的桃树。“终于找到了……”
  “什么?”长空来到她身后,一眼便看到了这株树。又是这株树!莫名其妙地出现,一系列诡异的事,难道与此树有关?
  “哥!”背后传来呼唤,长空猛地惊出一身冷汗,转身。长烟如从地中冒出来一般,笑嘻嘻地站在面前。身后,老姚气喘咻咻地赶来,一脸愧疚:“少、少爷……长烟***猛地往里闯,我、我……”
  长空脸色变青,惊疑不定地回身,却发现那少女如蒸发一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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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个故事
我是一个偶,一个头发如夜般漆黑,双眸如明媚星空的偶。
  莲。这个不知是谁赋予我的名字,自我存在那天起便被唤以千年。
  宣武年间盛传圣上爱偶,大大小小数以千计。藏于箱底的我终于又见天日。我眼前的这个男人赠我锦衣华裳,他是万里挑一的偶师,手脚绑于丝线,一切便在他的掌握。我的行走,我的颔首,我侧身的回望,我稳坐的仪容。他不与我说话,他知我只是偶,一身木头,毫无皮肉。可他却忘,花木百年成妖,千年成精。我早已化做有感情的偶精,红唇有血,双目有泪。只是在夜,阴盛时我才得以做肉身,白阳就只是为人所纵的偶。
  明日我便就要被送进宫,夜晚偶师将我置于花园的池边,让我平躺在草地上,汲取夜间的露珠,每隔半个时辰翻身一次,这样,第二日的我木头皮肤便柔软湿润,更加富于人的味道。今夜阴气很重,我的肉身和快恢复,肤色白里透红,容颜精致细腻,全身赤裸的我就那么被搁置于草地上,手心不由的泛凉。偶师不愧为偶师,依旧每隔半时辰为我翻身一次,而我在那时又必须变回偶,在他最后一次为我翻身时,他温热的掌滑过我的双臂。“莲。”他唤我,刹时,阳光从东方撒来,洒我一身,一地。我的肌肤又化为木,刚到眼角的泪侵入木头化做泪痣。他扶手离去,差下人将我抱回房内,梳妆,更衣。
  皇宫大殿,金碧辉煌。他牵我行走,风过,便有莲的花香。
  “圣上。”
  “平身,朕知道你又为朕带来偶,这次又是怎样的偶?”
  他掀开我脸上的面纱,绝世倾城的面容,圣上惊起。
  “这便是陌为圣上带来的新偶——莲。”
  “好美的偶!哈哈!陌你真是了解朕的心意!赏!赏!”
  陌,一个遥远又极近的名,我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他的喜悦,他的满足的笑。若是久留于此我原呆在那阴暗的箱子里,至少还能感受我生生世世至爱的人的呼吸。可陌,未曾忘记你的我,你是否已经将我忘记?
  在皇宫的日子甚为无聊,有无数偶师想纵于我却都被我挣脱丝线。这样一个不能动,不会舞的偶注定要被冷落,可圣上依旧每天来看我一次,他抚摩我的面容喃喃,“莲,为何你不会动?莲,为何你只是偶?”陌却自那走后再也没再来见过我。有时我亦能觉他离我很近,我甚是希望再见他,这个叫陌的男子,无论几千年前,亦或是几千年后的今,那个给我于实体的陌。
  和陌的故事漫长而久远。时间之轮请向前转动。
  我是被如来佛主建万罗殿时遗弃的一块木,偶然被来采莲的陌拾到。他眉宇的痣,他隐忍的笑,他呼吸时温暖的气体,至今我仍能感觉。
  他将我抱于怀中,惹了满身泥。同游的人便笑,“拾快木头做甚?”
  “闻着有莲的芳香,定是件灵气之物。”
  “陌凶好兴致,拿去做件箱柜之物也可。”
  “做箱做柜愈觉可惜,这木让人心生怜爱。”
  “那便凿一个偶罢。似人非人,无情尔。”
  “此言即是,无情甚有情,何来尝人世这般苦。”
  “陌兄衣食无忧何来苦?”
  “林兄,凡事自有其甘苦,你这般问,我又该做何答?哈哈。”
  陌抱我回家,九九八十一天才凿我成形,画眼描眉,上等蚕丝为发,锦绣罗帛为衣。他为我起名,“既然身携莲香,那便唤做莲吧,出淤泥而不染,不蔓不枝,这般精致乖巧,你便是上天赐我的,莲,我绝世倾城的女子。”
  此后无论陌在何处总有我相伴,虽我不能语可我会舞,只需他动动手里的丝线我便可以舞出华美的步。他牵我在花园行走,摘下娇艳的花朵为我别的耳上。他总是温暖的对着我笑,眼里的情愫荧荧闪动,这一刻我便不可自拔的爱上我眼前的这个男子。陌,这个内敛的名刻在我心最柔软处。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与他共渡此生,共偕白头。
  陌是洛城大户苏家的长子,深得父母长辈的宠爱。终于到了腊月底开始有媒人给陌说亲,各个提亲的女子不是千金***便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但都被陌一一回绝,“我已有心爱之人!请回吧!”大家都说苏家大公子是被一个偶迷去了心志,苏父请来法师说是要为陌除去心中的魔,法师在陌住的轩堂院内贴满了咒符,处处是桃木的篝火,连妖都未成的我不禁轻笑,做这些又能把我奈何?陌偷偷把我放在一个檀木的大箱子内,檀香防虫,这样我的木身便不会被虫蛀。轻纱滑落,陌,这里可还能感觉你的温度?
  “莲,请在这里等我。”他抚摩我的脸颊,亲吻我的额头。“若是娶也只是你!”陌盖上箱子,一切归于沉寂。借助檀香,经这若长时间,我终于成妖成精,只是陌未再来过,未再将这箱子开启,未再将我拥入怀中轻唤我,“莲。”可我一直记得,我爱你,陌。我爱你。
  直到这世的陌已成为绝世的偶师,我终于又见你,又见阳光。
  这天夜里我在皇宫的小圆内散步,月光落在我的长发上。我鱼池内与鱼儿们嬉戏,水声引来了提着灯笼的宫女。
  “这么晚了会是谁?”
  “这儿是偶住的殿,不会是偶复活了吧?”
  “呀!你可别吓我!”
  我向池中的假山跑去,希望可以暂时躲避。她们愈走愈近,让我感到惊慌。
“别过来了,是我。”一个男声突然响起。
  “是偶师陌吗?对不起,我们只是听着有响动便过来瞧瞧。”
  “恩。没事。下去吧。”
  “奴婢告退了。”
  陌,怎会是你?!我看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池边,因为夜黑所以看不太真切。我提了裙依旧躲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莲,过来。”
  我就那么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他朝我的方向伸出手,“莲。”我终于急急向他跑去,水花在身旁溅开。陌。陌。你终于出现。你终于记得我!我扑近他的怀里失声痛哭,陌,请带我走,只要是与你,我便甘心。
  “变回偶吧。你始终不是人的。”
  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陌,我爱你!。”心中却有绞痛,这个眼前熟悉的男人,到底不是我的陌么?
  他拂手转身,“爱你的不是我,那个陌已经逝去千年,纵是转世,也与我无干。”
  我跪坐在地,因手握得太紧指甲已陷入掌心,血液汩汩向外涌出。“你说你会回来的!你说你爱我的!才过千年难道就忘记了么?!”我向天绝望的喊。
  “莲,人死都在阴间都会喝下一种叫做孟婆汤的东西,它让你忘记今世的爱与恨,从容的进入下一轮回,做另一个与你前世无干的人。那个深爱你切你深爱的陌因为父亲的逼迫早已在你离开后的第七天悬梁自尽。今世的我只是一个为宫廷服务的偶师,爱你的,答应你的,是那个死去的人,不是我,你可能明白?”
  “你只是早已不爱我罢。”我冷笑。
  他没有开口。
  “一切都是我太过执着,天若有情天亦老。是我太可笑了。哈哈哈哈……”我转身想水池跑去,趁我还为化回偶身,趁我还可以沉入池地。水渐渐没过我的头顶,让我死去。我是个多情的偶,幸福是偶得不到的一个美仑美奂的梦。陌。我依然会记得,我爱你!纵使我现在对你有千般的恨。我闭上双眼,看见陌依旧白衣。他如第一次见我时那样的对我笑。莲。我又听见他的声音。
  “莲。”站在池边的男人终于流下眼泪。
  第二日,莲的偶身浮在池面被宫女们发现。圣上得知消息以后急急赶来,木头因水的浸泡早已发胀,面目不清。圣上微叹,“自古红颜多薄命,连偶亦是如此。”唤来偶师陌将其偶带出宫外葬掉,偶师当日午后便带其行装及莲偶出宫,至此无归,销声匿迹。圣上因为新偶,终日郁郁寡欢因疾而死。
  “莲,不是我不爱你,只是太爱而忘了在爱你。”
  记:锯上山打柴的人说,在山顶有时会看见一对神仙倦侣闲庭信步的赏花,近了才会发现原来那女子不是人是偶,模样像极了当年圣上爱的偶姬——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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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个故事
  长街诗酒倦,剑意已阑珊。
  他拄着铁剑,微微喘息,对面站着的人不多了,只剩下几十个,从他们的眼眸里,他看到了恐惧。
  他笑了,浑身浴血,如同一位血人,更如同一尊战神。“来吧。”他冲他们轻轻勾了勾未持剑的左手食指。众人对视一眼,鼓起勇气大喊,再度挥刀向他冲来。
  “这才象江湖的汉子!”他拖着铁剑也迎了上去。
  他是嗜杀的,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然而谁又知道,在十年前他不过是位柔弱的文人。那时他书画双绝,一手琴艺冠绝世间,弱冠之年,他赴京参加会试,就高中天下榜首。
  那时的他离江湖很远,若不是因为遇见她……
  “绮舞,绮舞!”他喃喃自语,格开迎面的一刀,闪过侧身的一掌,在刀光剑影中回忆往昔……
  他记得自己认识绮舞,是在乍暖还凉的五月。
  落花时节落花轩,是江南最美的地方,他特地慕名前去观赏,却在落花下看到了一位比落花还美,烟视媚行、风华绝代,让自己砰然心动的女子。他当时傻呆呆地站着,仿佛中了魔一般,直到女子款款走近身前,向他弯腰一揖,笑吟吟地问道:“这位可是今年的状元爷?”他方蓦然惊醒。
  这女子就是绮舞,也是落花轩主。
  2、
  他永远忘不了和绮舞成亲那夜,自己颤微微掀开盖头时,艳艳红布下的那抹不胜娇羞。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数百武林人士突然闯进落花轩,他们高喊着‘铲除魔教余孽’的口号,杀光了轩内杂役,并一把火烧尽落花轩的九曲十八回廊,将他和绮舞团团围住。
  他们挥舞着刀剑叫嚣着,从他们嘴里,他知晓了绮舞原来是三年前逃匿的魔教圣女。
  他不管什么魔教神教,他只是一个文人,不懂得江湖事,他只想和心爱的女子平静生活、白首偕老。
  他跪下哀求他们放了自己和绮舞,换来的却是一片嘲笑。
  那是怎样的一夜啊!遍地的鲜血和火光。
  杀!他忽然怒吼一声,一剑把一个使双钩的汉子从肩膀到腰下斜劈做两半,一低头,伸手又将右边人的心脏血淋淋掏了出来,用力攥碎……
  就是你们杀了绮舞,杀了我的绮舞……我也要杀光你们!他发狂地大喊,和身扑进密集人堆,铁剑舞成一团灰光,过处残损的肢体纷纷乱飞。
  迷蒙血色中,他仿佛又看见那伤心、惊心的一幕……
  3、
  他看见在数百人围攻的刀剑丛里,绮舞穿着火红的嫁衣翩翩起舞,身姿轻盈、动作妙曼,直若壁画上的飞天、传说里的仙女。
  他看得心神俱醉、目驰神摇,险些要当场赋诗一首,或弹奏一曲。
  然而对方终究人多势众,他亲眼瞧着绮舞慢慢地舞倦、舞累了,然后飘然落下,象一瓣落花……
  他张开双臂接住她,她躺在他怀里,温柔地抚摩他脸颊,渐渐阖上双眼,鲜血染红了嫁衣和凤冠霞冕。
  众人散去,无人再理睬他,也没有人伤害他,毕竟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更因为他是当朝状元,谁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背上一个同朝廷做对的杀官罪名。
  只留下他抱着绮舞的尸体,号啕大哭。
  他痛哭了一夜,第二天天色未亮,就跳下了落花轩后的高崖。
  绮舞已死,他觉得自己独活也没什么意思,黄泉路冷,他应该陪伴着她。
  4、
  可是老天却不收他,他在崖底静静躺了两天,复又醒转过来。
  天不收他,他便遂了天的愿望,他明白,这是老天要他继续活着,活着亲手为绮舞报仇,杀尽那些武林人士!
  他返回落花轩,从废墟里寻了把铁剑,又去街头武馆买了本初学者剑谱,带回崖底。
  靠着这把铁剑,和这本随意买来的剑谱,他在崖底开始埋头苦练。
  为绮舞报仇的目标支撑着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不知疲倦,亦不识饥渴。他一边按书修炼,一边自己参悟。
  三年后,他感觉自己的剑术略有小成。
  他找到众武林人士中功夫最弱的一个,在绮舞祭日那天登门挑战。
  那是他初出江湖的第一战,对手也是一位使剑的人,当年曾在他下跪哀求时嘲笑过他,不过现在已经完全认不得他了。他和对手翻翻滚滚激斗了一天一夜,最终他靠一招险招取胜,将对手刺倒在地。
  他割下他的首级带回崖底,放到绮舞的尸骨前。
  这一战,令他对自己的剑术树立起信心。
  养好伤势,不久他又去找另一位仇人挑战。
  5、
  然而这次他却败了,败得很惨,仇人只用了三招就将他轻松击倒,他几乎是爬着回到崖底。
  但他在重创之下并不气馁,潜思对手的一招一式,埋头重新苦练。
  一个月后,他再度前去找仇人挑战,这次他接下了仇人十招方才不敌逃回。
  两个月后,他接住了仇人百招……
  三个月后,他和仇人交手千余招不分胜负……
  四个月后,仇人被他打得败逃……
  五个月后,他在闹市里寻到伪装出逃的仇人,三招取了仇人首级。
  此后,每隔一月他就进入江湖,杀一位仇人。
待他割下第二十个仇人的头颅,天下震动,大家都在猜测他的真实身份,有人猜他是一位冷血杀手,背后有庞大的组织;有人猜他是归隐的前辈魔头,不甘寂寞重新复出江湖;亦有人猜他是大内高手,奉命铲除朝廷异己……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他就是当年跪求在他们刀剑下的柔弱文人。
  6、
  其实在不断的杀戮中,他也曾犹豫过,那是面对一对衡山派的夫妻时。
  当时这对夫妻中的男子紧紧抱住他的腿,大声叫他的妻子快逃,而他的妻子却颤抖着不肯逃走……他从那女人的眼睛里,读到一抹温柔、不舍还有同生死的凄绝,象极了绮舞那夜,最后躺在自己怀中的眼神。
  那一刻他内心十分迟疑,甚至想放过他们算了。
  但是最终他还是拧断了男子的脖子,杀死了悲痛欲绝的女人。
  天下谁人不情深?当年又有谁怜悯过他和绮舞?他跪下来哀求的时候,又有谁流露出丝毫的同情?没有,没有一个人!
  既然他们不曾同情过自己和绮舞,我又何必同情他们?他恨恨地想。
  7、
  他最终暴露身份,是在一年前。
  那天他杀了青城派的主持守拙道长,于围攻的众多青城派弟子中,他认出了一位自己的远房子侄,他留下这位远房子侄的性命,并向他询问了些家中近况。
  事后,这位远房子侄在闻讯赶来的武林人士们的审逼下,供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众人大惊,方知晓这连串神秘杀戮背后,竟是一位柔弱文人在为当年的魔教圣女复仇。
  所有参与了昔日落花轩一役的武林人士听闻这个消息后都股瑟难安,他们纷纷联合起来,开始四处搜寻他,想先置他于死地。
  这时他的剑术已经大成,丝毫不再畏惧。反倒将计就计,故意四处频繁显露行踪,吸引众人来找自己,然后聚而歼之。
  此次,他在京城最热闹的燕子楼上公开露面三天,便把当年所有的、还没有被自己杀死的参与者都吸引过来了。
  十年了,他也有些疲倦,想来个痛快的、干净的了断。
  8、
  杀!杀杀杀!杀尽这些人,给绮舞报仇。
  他仿佛陷入疯魔状态,一脚踢飞身后使***者偷袭的长***,连同握***的两条手臂,反过身,在使***者的痛嘶声还未传出喉咙,他便挥剑斩下他的头颅。铁剑一转,剑尖又刺透一位拿着九环紫金砍山大刀的老者的胸膛……
  “他不是人!他已经疯了!成魔了!”一位手握娥眉分水刺的青衫女子终于抵受不了这血腥的场景,失控地惊惶大喊。她双手掩面,转身欲逃,忽觉后背一凉,整个人已经四分五裂。
  恐惧迅速在剩下的众人中传播开来。“快逃啊~!”不知谁发出一声大喊,众人慌做鸟兽状散开,往四方逃逸。
  可是在他鬼魅般的追杀下,无组织的逃窜只能让屠杀变得更直接、更血腥。
  转瞬之间,整条殷红长街上还站着的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仰天长啸一声,随手抛去已经被砍得卷刃的铁剑,他缓缓转身,踏着一地的血泊和尸块,向长街另一头走去。
  夕阳在他身后悄然坠落,把他萧杀的身形越拉越长……
  9、
  “绮舞,我终于替你报了仇,我杀光了我们的仇人,我再也不用出去了,可以永远陪伴着你,你高兴吗?”站在一个堆满森森骷髅头的山洞中,他温柔地对躺在山洞一角,一具身穿火红嫁衣、头戴凤冠霞冕的白骨说道。
  一边说,他一边慢慢脱下身上披了十年的、将自己浑身包裹,连头脸都遮挡住的血迹斑斑的破旧盔甲。
  山洞里,阴暗的光线下,渐渐现出另一具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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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个故事
  一时冠盖如华,百年之后又当如何?
  长笑一声:师父,我愿自此云游四方,破执念,渡惘碍,无牵无挂。
  师父低沉了两道白眉,良久一声长叹,转回禅房去了。我又向师兄长揖到地:以后寺中诸俗事就有劳师兄了。悟慧师兄颇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扬了扬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而起,进退拮据间我微微一笑,掉头不顾而去。任背后云卷云舒,自由自在。
  离寺三十日,尘垢满面,市中人避我如虎,掩鼻皱眉,面有不忿,我自昂然而过。世上万千,不过法象百种,世人于我,又何必介怀?我自有自在。
  2
  我已在这树下苦参三日了。那天信步到此,见这树枯荣参半,生死两途,不由心有所动遂静坐苦思,以求突破心中那最后一丝桎梏,我想我已隐约捕捉到它了。
  蓦地,头顶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嘻嘻笑声:我看大师已在些呆坐三日了,莫不是长久斋用不足,在这里坐以待毙?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仅过了一会,如我所料,上面的人就沉不住气了:咦,难道早已断气了不成?唉,可怜大师一世苦修,竟要弃尸荒野,,真是可叹可叹!也罢,今日我就做个善事,送你随水而去也正合了大师淡泊无挂的性子呢。
  话音未落,噌的一声,竟是从树上跳将下来,就那么一把抱起我径向前面的小河而去。我不由低吧了一声;三年清修看来是白费了。见自己被识破,也不生气,只嫣然一笑:大师刚才何必执着于缄默呢?看来破执一道大师还是在多费神了。
  我端庄了宝像,闭目道:答即是不答,不答即是答,破执又从何说起?嗯,她顿了顿,仿佛思索了下:那大师为何现在不敢睁眼呢?莫不是因为在一个女人怀里怕冲撞了清戒?说完又故作豪迈地哈哈了两声以示得意,只可惜有些中气不足。我陡然睁目,满面讶色:女人?哪里?你么?她气急败坏地就那么一把把我 在地上,冲天而去,紧接着两只绣花鞋啪啪响亮地打在我的头上还有鼻子上,还带着新鲜的布料气息,想是她刚从集市上顺手牵来。光脚而去?
  我不由的摇了摇头,以后的路还长,而天下还大,不过一个开始罢了。
  3
  外形衣着不过随意而现,一路之上,我或俊或丑,忽贵忽贫,一年之间尝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诟辱,阿谄,泰然自若,细辨人性之种种。
  “妙哉!妙哉!”她拊掌笑道:“刚才还僧衣飘然的大师片刻之后竟会被几个剪径的毛贼捆成了个大南瓜,不知一向以自渡渡人的高僧有何见解呢?”看她以一副懒洋洋的姿式来幸灾乐祸,我微笑不答。皮囊何用?万法自然。见我无动于衷,她不由有些兴趣索然:“看来大师过会免不得要吃顿鞭子呢。”独自哂笑着去了。
  快点,快点!妈的磨蹭个什么!趁老子高兴,给你来个痛快的!匪首不耐烦地推捺几个猎物丰走向小树林。
  杀人灭口,不留后患,看来他们已是习以为常了。
  心有所感,我不由微微地吁了口气。匪首本就因从我脸上没看到那那种习以为常的恐惧有些不快,仿佛剥夺了他的什么重大权力,这会又看我这副模样不由大怒,突的一拳直冲我面门而来,只是不知为何稀里糊涂地扑了个空更是怒火中烧,狞笑着当头一刀,我躲避不及竟一下子被斜斜劈成了两半,一颗人心却还突突的在胸腔里颤抖不已,血气愈发的激起了匪首的兽意,不由发出一阵快意的嘶吼,一时血肉横飞,俨然阿修罗王再世。陡然间,昔时的魔王却倒地抽搐痛嚎不止。背后是无欢那张惶愤怒而扭曲的脸。
  4
  “山涧之水清兮 ,可以濯我足。”尘垢一去,清净无碍。只不过把以前受害者的感受与怨怒还有他自己的暴虐一一在他梦里展示而已,长柯一梦醒来,怕是一世都再提不起刀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已放下,那以前的罪衍又与他何干?
  那一日前言笑晏晏的女子正气恼的跟在我后面,不远不近,不离不弃。
  “众生平等,杀人偿命,大师也宽宏的虚伪了些,为了杀戒么?“
  我停步,转身笑道:佛曰金刚,除魔卫道,沙门本色。只是恶心已毙,又何必再杀?至于避杀以求自渡,其实大谬,吾不取也。
  她不由一楞。
  种如是因,得如是果,万法不过一个心字。青灯佛经16载,还是放不下么?
  无欢眼光不由的一亮又猛地一黯,像是触到了什么极痛的东西。
  低喧了一声佛号:苦海无边,姑娘还是回头吧。
  我感到什么别样的东西正从她身上幽幽地水样流向四方,像笼住四围的夜幕,无边无际。
  “兄长!”她像是惶恐极了似的大叫了一声。
  “世俗的称呼,贫僧早已忘却了,施主以后好自为之,再不必跟随于我,也免得自生聊扰。”我淡淡扬声道。
  清风徐来,我自御风而去。“无欢,无欢,莫要负了大喜无欢的本意呵!”我喃喃道。心中不由一痛。宝像庄严,佛曰无常么?
  5
  升腾,扩大柔软却不可抗拒的将我包围。
  随心而生,随意而去,遍历无端,禅心之道。
  “哥哥抱抱,哥哥抱抱,”我看见她张着小手蹒跚而来,天真的小脸写满幸福与期待,却由于兴奋异常跌了一跤,呜咽着哭了起来,呵呵,只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呢。
那嘟着小嘴气恼地用脚把溪水踢来踢去的女孩是在等待迟归的兄长一起吃饭么?深秋了,冷么?人际罕至,寂寞么?可那满是笑意啊。
  雾霭四合,云烟袅袅如同一丝哀伤遍游我的胸膛。
  “景因情生,万法自然。”蓦地一惊,幻梦俱碎。秋虫寂寂,落叶无声。
  梦么?我长出一口气。
  十世修行抵不住一世牵挂?我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法像端方,羁系而已。
  6
  三年后再次见到无欢,她早已是扬州城中最大一家妓院的头牌了。
  满城公子佳少趋之若鹜,一宵缠头价千金,据说千金也只不过能与她于夜间谈诗论画而已。二年前就连一向淫色无双的端王也慕名而来,进楼之前狂言不断,定要一享花魁,却不料和众人一样碰了一鼻子灰。但据人讲,当时大失脸面的端王并不怎么恼怒,怅然若失的神色人们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叹息不断中身上竟自生出一丝儒雅之气。三日后,他差人来送信,2年后当再次拜会无欢姑娘。谁都知道,他必是有了些办法志在必得了,发起狠来,端王的手段却是任谁都有些胆惊的。
  今夜一过就是2年之期了。
  江南可采莲。潭中的寒莲开了谢谢了开,田田荷叶如风摇摆。昔日武皇帝看到的也不过如此吧?只是少了个采莲人罢了。
  我想我也是时候去看看无欢了。
  暗夜色中茶香四溢,房间里清爽略略,不沾一丝脂粉气息。三年不见,无欢依然旧时模样,只是一向赤裸的脚上多了双精致的鞋子。
  小时候是没钱,长大后是不愿,无欢老是同我讲少些束缚倒是自在些。只是这三年来想她也知世上之路艰辛了吧?
  看我不出声,无欢气恼地坐在床上双脚乱晃,哪有一丝诗文闺秀的模样。神情一样的倔强,恍然间回到少年,赌气不肯吃饭的小女孩么?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略有些忧伤的沧桑与怆然。
  宝像俱去,不染铅华。僧衣 随风飘然,今夜羁拘一去,我再无挂碍。
  “无欢,”我忽然笑道,“还记得那道歌么?屈指算来八年前寒潭之上竟是这么多年来最后一次呢,唱我听好么?”
  无欢有些惊异的望了我,似是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是不担心的。
  很久以前开始,我的要求她就一向很少拒绝。
  歌简直不能算做歌,记得我当年为了让她通些佛理也为了磨磨她的心性有些女孩儿家的气息就从法华经和金刚经中专找了些拗口的话拼到一起给她唱。却料不到她对这个欢喜的紧了,寂寞山林中她还自编了段舞,兴之所至,足之蹈之,手之舞之倒也浑然天成,说不出的逍遥自在。只是我修行悟道执意出家后,再难见她欢颜,那场景也就再无缘见到了。
  无欢开始还有些不自然,后来竟是愈发的兴起,干脆脱了鞋子光脚踩了椅子上,叮当敲起茶碟来,至音不绝,和音而歌,自有一种风韵,本来的平和谦冲之境却染上了丝丝凄婉,长歌纵欢飞扬跋扈中竟隐隐有些催人落泪的味道。
  我清楚地知道无欢要哭起来了。每次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山林荒野中回去看她,她都会在这支歌唱到这里的时候哭出声响。三年不见,但有些东西怕是一生都不会改变了。
  我知她为何而来为何而去。自甘风尘,顽劣异常,极端却不可怕,也只不过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孩子罢了。只是我不能回头,她不肯回头。
  我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头,今日无酒,无欢却沉醉样的茫然睡去了。“无欢,无欢”我喃喃地叫道。
  英雄荒冢,美人迟暮,但有些超越了所有这一切的纯真依恋我却不知有什么话可以渡人自渡。佛法无边,人却有限。既然放不下,那不如散去了的好罢。
  万法皆空,最后一眼望过,我不再回头。
  一觉醒来,也许只不过一个略带凄凉的梦啊。月起月落无涯。今夜一过,那扬州城中风月无双的少女就再无人记得了。
  大喜无欢。
  7
  二个月后,有僧觉因于帝都中开讲法华经,精妙之处万众喜然,天花坠地,诸佛现身。兴奋异常的五皇子转头正想向新婚不久的爱妻赞叹一番,却猛地发现自已的爱妃正呆呆地望向觉因大师出神,既是迷惘又有些期茫,像是灵光一闪忘记了什么又徒劳地竭力的去寻取。皇子不禁有些爱怜地抱了抱妻子。自打两个月前在围场打猎时见到她那一刹那,他就深深地迷上了她。漫天风雪中一声低唤,蓦然回首,不明前路不见归途,满身的茫惘写满寂寞与无助,一只美丽的裸足却像是在昭示着某种倔强,不甘与留恋。
  许是受了什么惊吓或外伤失了记忆吧,御医们都如是说。皇子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有这么一个人去保护怕是一生的幸福与责任呢。
  尾声
  红尘紫陌春来早。晚市烟光好。灯发万枝莲,华月光中,天净开蓬岛。 老人旧日曾年少。年少还须老。今夕在天涯,烛影星桥,也似长安道。
  西方极乐净土之上,佛祖拈花,三千诸佛法像庄严,唯伽叶尊者展颜一笑,透出些说不出的落寂,千百年后还依然那无人无我涅磐境中不老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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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个故事
一.求药
  “我一定要得到类!”刘邦暗暗发狠道。
  身为大汉开国的始皇帝,纵然拥有万里的疆土和万众的臣民,刘邦此时也只有在偏殿里暗自切齿着恼,皇后吕氏公然在朝廷上反对分封刘姓子弟为王,令自己一番王土的美意落了空。他顺手捋下头上沉甸甸的高冠,慢慢舒展着有些酸疼的脖子。“我终究是老了。”刘邦在心里概叹着。这时,帘外闪进一个人影。
  “谁?”刘邦下意识抓紧了佩剑,全身瞬间充满了力量,和先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来人马上惶恐地匍匐在地。原来是个宫女。只见她全身颤抖,竟是不敢仰视天颜。
  刘邦皱起眉头,微怒道:“何事冒冒失失,这样慌张?”
  宫女叩头如捣蒜一般:“禀圣上,兰氏令奴婢前来寻圣上救命。”
  “怎样了?”刘邦急怒之下,一把拎起宫女。
  “皇后寻到了雨榭。”
  刘邦大惊,拔脚就走。
  兰氏啊兰氏,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你要等着寡人来啊。吕氏你这个妒妇,你活生生分开了寡人和戚氏的恩爱,连寡人聊以消磨时日的兰氏也不放过么!
  一路心急如焚的赶来雨榭,却见吕后正笑如花枝一般乱颤,扳着饭团,一小块一小块的喂榭外池中的鱼;曲裾式丝绵袍上的菱纹大小重叠错落有致,宽大的裙裾上金线绣就的凤凰正展着翅膀。亭中,血泊里卧着头发闪乱的兰氏,鲜红的血正源源不断从她的身下流出来。
  刘邦又惊又怒:“你,你,你把她怎样了?”
  吕后从容施礼,道:“圣上,有人举报兰氏伤风败俗,竟敢和医人私通。妾已依礼法将这贱人处以幽闭之刑。”
  刘邦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你也太狠了吧。幽闭之刑是极刑啊。”
  吕后正色道:“不以极刑,难以正我宫闱之风。”
  “那何人举报,又与何人私通?寡人倒要查个明白!”眼见近日夜夜相伴的人儿气息微弱,不得活了,刘邦不禁怒道。
  “举报之人是兰氏贴身宫女傅女,因举报主子而畏罪自尽了。至于奸夫嘛,妾为保全宫闱名声已令廷毙。圣上身系国家社稷,操劳事多,这些不上台面的事,就容妾代了,请圣上容妾分忧!”吕后的话娓娓说来,掷地有声,而饱含关切之情,最后,竟含了泪,楚楚可怜的凝视着刘邦。
  容妾分忧——一句话就打倒了高祖皇帝,恍惚中又看见征战的当年。唉,英雄气短啊,刘邦不禁感念吕氏随军奔波的劳苦和战乱中所受的种种惊吓,一腔怒气顿时消了大半,挥挥手,道:“好好安葬了兰氏。”
  独自回来偏殿,刘邦召来心腹大夫审食其。
  “巫医告诉寡人,据说在檀爰之山上有种小兽,名叫类,食其肉,妇人就可免去妒忌之心。你看如何?”
  审食其自然知道皇帝的用意,故作吃惊,道:“臣今日方知有此兽。但圣上行事,须得有名。遣人寻找不是难事,如若皇后知晓,恐怕会有言语的。”
  刘邦沉吟道:“吕氏和寡人结发于患难之中,恩情深厚。而近年妒忌之心日重一日,非但不许旁人亲近寡人,动辄以残暴极刑相加,连戚氏也长久不得相见一面。妇人罢了,寡人恐怕她的妒忌之心转移到如意的身上,那就对社稷不利了。”
  审食其深知皇帝甚为疼爱戚氏所生的幼子如意,而吕氏的儿子刘盈已立为太子多年,于是试探道:“如意渐渐长大了,圣上还没有封他的地呢。”
  刘邦是个绝顶的聪明人,听弦而焉不知雅意。对众多的儿子封地之事本就极为头大,听他提起,不悦道:“寡人自有主张。你去找个可靠的人,要得力的,命他前往澶爰之山寻兽,不得有误。此事要做的机密,不可声张!”
  审食其知天下满布皇后的耳目,谅必瞒不过去,请示道:“如若皇后问起,臣该如何分说?”
  刘邦面露厌色:“就说替寡人求长生药。她想必也没有话说。”
  二.问巫
  宗庙就建在长安城外的泊山山顶,据说,越到高处,凡人就离神的距离越近了一步。
  审食其很厌烦来宗庙,每来一次,自己的喘病就犯一次;也不耐烦和况祝打交道,他们说话总是充满玄机,令人头疼;偏偏这次他不能不来。因为大汉的第一医者,正是宗庙的第一况祝。皇帝日复一日老态毕露,连求妒忌药这样无聊的事也居然信之不疑。看来真的得来问问朝廷的未来和自己的前途了。
  坦率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审食其如释重负。太常静静的盘腿坐在席上,脸上仍然毫无表情。良久,方说:
  “我王慈悲,劳神而寻类。做臣子的,尽力而已。审大臣一片侍奉之心,可嘉的很哪。”
  审食其看他的模样,是一定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了,只好转开话题,道:“老臣知道太常神算,阅人已多,识人也多。万望太常帮忙,推荐个合适的人选。”
  太常点头道:“我这里倒有个人,正好历练他一番。”
  转身轻唤“明环”,殿堂里走出一个年轻人。只见他身形轻捷,行走之间竟是悄然无声。审食其心下暗赞。
  “你知道澶爰之山么?”太常问。
  “小人听说过,那是从招摇之山往东一千七百里,须经过五座奇山。途中多异兽怪水。据说澶爰之山并不可以攀援到达。”
  “以你的身手和脚力,应该没有问题。”太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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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一惊,明环问:“那么,小人一定要去吗?”
  太常点头道:“我要你去取来类。”
  明环默然,在不可估算的生死面前,他退缩了。他不能象一个真正的侠士那样面带着微笑去死,他还有丢不下放不开的瓜葛缠绕着:那个令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傅女不能没有他,在这世上,她只认得他!
  太常似乎瞧破了他的心意,缓缓道:“你可知澶爰之山再往东六百里,有青丘之山,山上有鸟名獾獾,食之肉可治疯傻之症,佩之羽可令人神智清醒。”
  明环眼中一亮,分明听出了太常的言下之意。
  傅女有救了!
  他毫不怀疑太常作为医者的见识和能力,太常说能医治的必然就能医治。
  心中一阵狂喜,他向太常瞧去,似乎想要验证什么,却见太常也正瞧着他,极缓极缓地点着头。
  审食其在旁,总瞧着这2人有点什么古怪。旋即,一阵痰意涌上喉头,忍不住大咳。
  三.情长
  “吕用事兮而刘危,迫胁兮强受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乱国兮上曾不寤。志士兮何故弃国?自叹中野兮苍天举直!于嗟不可悔兮谁者怜之!吕绝理兮讬天报仇。”
  傅女总爱独自哼唱这这首曲子,咿咿呀呀的唱,唱着唱着往往就流下泪。问她,也记不得是谁教的曲了,再问,就会非常的惊恐,死死抓着明环的手,大嚷大叫:“兰夫人,兰夫人,快跑!”明环轻轻拍着她的手,温言相慰,她大哭道:“大哥……好多血呀……大哥……别丢下我呀,我好怕呀……”
  瞧着疯疯傻傻失去神智的傅女,明环心如刀割。他那天闯进雨榭,刚找着了傅女,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吕后就带着人杀气腾腾的驾临。躲在一旁,目睹吕后下的毒手,只见棍棒乱下,棍棍都很专业的打在被令站立的兰氏的腹部,几十棒之后,兰氏腹下荡然坠下一物,鲜血立时狂涌而出,可怜兰氏来不及发出痛声,倒在地上,眼见得死了过去。无奈之下,明环只好挟着傅女越墙而出。傅女眼睁睁的看见了残暴的一场,自此就失了聪慧。
  疯掉了的傅女,可怜可爱,柔弱得连呵口气都要立马化掉,无辜无助的神情,总会勾起明环一腔的温柔。冷漠的外衣下,往往隐藏着多情的心啊。暗自流着泪,明环把傅女哄睡了。转身找着了做饭的大婶,千叮万嘱交代一番。
  扎好随身的包袱,正要出发,却见太常的驾车早已候在了门外。
  只见太常一脸的忧虑,道:“我占了卜,卜上说西行不利,大凶。查了查古籍,发现类是很有灵性的兽,雌雄同体,捕杀它会不祥。近日我朝天象月与五星自东而西逆入,犯于五帝坐,无法化解。也许,会给我朝带来一场祸事。”
  明环傻了眼:“那怎么办?”
  太常肃然:“君子趋利而避凶。而君命难违。明环,我只得你一个子侄,事出无奈,你要珍重啊。”
  “就是说——还得捕类?”
  “是的。然而,”太常沉吟道,“如若中途遇见了什么变故,你最好先传消息给我,再行事。”太常取出一个匣子,道:“这里面是我豢养的虻,善于传达消息,你只需对它说话,它自会传送给我。”
  明环好奇的接过匣子。它不过一尺来长,做工极其精美,上面以朱砂描绘了很多图形和文字,更奇特的是,匣身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这东西要靠酒养着的,是个酒鬼哩,呵呵,”太常笑道。
  四.獾獾
  鹊山是一群极为古老的山脉,从招摇之山始,至箕尾之山止,共计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群山临于西海,山与山之间皆有青气环绕,神秘莫测,多矿产,也多上古的草木和怪兽。
  明环一路使起脚力,轻功如飞一样,靠着罗盘的指引,从西绕过箕尾之山,到达了青丘之山。仰头望去,只见一片黑色遍布山上,而寸草不生。耳边闻得婴儿一样的咿唔之声,间或有隐隐约约的歌唱,偌大的天地间,显得尤为怪异难言。
  明环使出绳索,绳头套着铁钩,用力甩出去,抓着一处所在,作为落脚,再飞绳出去。如此反复动作,兔飞鹘落之间,已然到了山腰。喘息时,忽然眼前一片白色闪动,无端的就觉着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明环反应奇快,立马向后一翻身,暴退一丈余,双手顺势捏了个口诀。抬眼看去,面前躬身伏着一只大白狐狸,玛瑙一样红得通透的眼睛,身后摆着九条又长又大又软的尾巴,口中发出尖利的哭声,正咻咻作势不已。
  九尾狐纵身扑来,明环侧身让过,看似柔软无比的大尾巴趁势打来,甩得又快又笔直,显然鞭子一样的有力。来势甚为凶狠。
  明环只好就地拔身而起,跃到半空,顺手掏出一物,劈头就打,那物“轰”一声散开来,原来是一阵红色的迷雾,九尾狐兜头就着,缓缓的倒下去,口里居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
  落下身,正欲向擒着的野物动手,空中蓦地卷来一阵狂风,风停处,落下一位鸟首龙身的神人来,大喝道:“谁敢动我的爱宠?”发怒间,只见神人浑身血气大涨。明环施礼,道:“凡夫明环,冒犯了神仙,请恕罪。”那神人道:“我这里向来不通世事,你来做甚?”明环一番解释。那神人摇头道:“獾獾是稀有之兽,岂是你凡夫俗子所能妄想!你把九尾狐药醒了,还是回去吧。”
  明环双目含泪,长跪不起:“万望神仙可怜小人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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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明环,道:“如若你肯以寿延来交换,我是本山山神,倒也作的这个主。”
  明环慨然应允。
  山神挥手招来一物,道:“这就是獾獾了。你把它用药迷住即可带走。不过,你须记得,回国之日即是寿尽之时。”原来獾獾是状如斑鸠样的飞鸟。
  明环收好了獾獾,再施一礼,道:“小人斗胆,还想请求山神。”山神听完分说,面露难色,道:“澶爰之山和本山向来并无交往,如何代你求得那物呢。”
  这时,一旁的九尾狐忽然口吐人言,道:“尊神怎么忘了会唱歌的赤儒呢,澶爰之山的山神可喜欢听她唱歌呀。”
  五.赤儒
  山神禁不住明环的苦苦哀求,带着他来到青丘山旁的即翼之泽。明环自踏上行程来,已不知看见了多少稀奇之事,连面前这位青丘山山神已是古怪之极,明明长得鸟首龙身,偏偏行走昂然,步履间自有一副脱俗之态,常人哪里及得上半分。听那九尾狐说起赤儒,心想不知又是如何的模样。
  正在胡乱猜测时,耳旁竟然传来歌声,如天籁般清俊无比,似乎是在沉吟中的久久回味,令人不得不倾听,令人不得不遐思。只听那歌声唱道:
  “万物知春兮,和风淡荡兮,凛然清洁兮,雪竹琳琅。凤凰之鸣兮,足乱浮云,绝云霓兮,负苍天兮,翱翔乎杳冥之上。”
  歌声芬芳四溢,倚迷情思,正自恍惚间,听得山神大笑道:“赤儒赤儒,你越发唱的销魂了。”只听得一个女声远远答道:“山神莫笑。只为得唱出一份好晴朗,赤儒唱来一份好心怀。”
  眼前只见一片幽蓝幽蓝的海,海水足有半山样深,水面安静,波浪不惊,没有寻常飞鸟掠过,连一根水草也不见,寂静里隐隐藏着空旷。
  “这就是即翼之泽了。”山神向明环说道。
  “也叫死海哩。”女声接口道。
  这时明环方才瞧见海边半坐半泡着的一样物事,浑身幽蓝,发出淡淡的光泽,似乎随时都可融入海水里去。看它模样,也不像人,头颅的部分又大又圆,只得一双眼睛和一张嘴,身体上肥胖多脂,胸前却长着一对硕大的乳房,没有双手,下肢完全浸泡水里,依稀看见巨大的长尾巴。说它是兽吧,那嘴里分明说的是娇滴滴的人声,分明唱的是晴空万里。
  赤儒向他望来,嫣然一笑。
  山神道:“这位小朋友想去澶爰之山哩。”
  赤儒惊讶:“澶爰之山根本不可攀缘呢,如何到达。”
  山神笑道:“澶爰山神不是经常来你这里听歌么?如何就想不到办法了!”
  赤儒面露凄然之色,低声道:“那是澶爰山神可怜赤儒将化为鱼身,不能再有歌唱和欢乐了。”
  明环闻言,不禁叹息道:“可惜。”
  赤儒黯然道:“当初赤儒为躲避战乱甘愿藏身水下,手脚少用,时久日久,竟化为了耆,头发也自此不生长,面貌一日改于一日,眼见得声音也将渐渐消失。赤儒将绝人形而化作鱼身,自此为水中族类了。”
  明环方知这看似怪物的原来竟是人,心下不由带了几分怜惜,道:“赤儒,不能再做人了么?”
  赤儒摇摇头,道:“故而赤儒唱的不停气,唱得一日算一日了。”
  山神听得也露出恻然之色。
  沉默了半晌,赤儒问:“何事要去澶爰之山?”
  明环一一告知。
  赤儒沉吟道:“澶爰山神本允诺过我礼物,作为酬谢。既如此,我便替你索取,你明日来好了。”
  明环心想自己命都快没了,还能有什么可以付出作为交换的,于是问:“要以什么来换取吗?我现今什么也没有了。”
  赤儒面露讶然,问:“为什么要换取?”
  明环有点不敢相信:“白白给我的?”
  赤儒莞尔,道:“无需了。”
  且不说一夜来,歌声分外婉转。
  莅日,赤儒倚在水中,将岸边的包裹指给了明环,道:
  “它就在里面。不过,类是上古的灵物,雌雄集合一体,得类之人凭此能转换自身的雌雄;而类天生嗜血,凭此养命,得类之人也会以血为生。澶爰山神再三叮嘱我,行事须得好生斟酌。”
  明环拿出行囊收拾好,称谢不已。
  赤儒道:“何必再三言谢。赤儒曾经为人,自当为人之念想。即使成了鱼,也当作粘板之鱼,任人宰割而已。”言罢,唏嘘不止。
  别去,只听得赤儒的歌声不绝于耳:
  “天地中和兮春风舞雩,万汇敷荣兮不可铅华,我有好怀兮无所控诉,离合无凭兮与谁言欤,自惜韶华兮天各一方。”
  六.服药
  明环走至中途,渐觉体力不支,知道自己大限不远了,急忙掏出匣子。
  一打开,酒香扑鼻而来,但见琥珀色的美酒里,卧着一条蚕子一样的物事,浑身呈现淡黄的颜色,无头无足,偏偏长着两个腹部,缓缓的蠕动着,自是古怪恶心。明环依言在地上放下虻,对着它大声道:“太常,快来接应我,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见那物应声入地,转瞬间就没了踪影。明环恍然,原来,属性木的虻,生于水,依靠相克,才能顺利潜土。只是不知速度如何。
  勉力行至了边界,脚下再也挪不动了,卧在地上,精神恍惚,只觉鲜活的东西,正从身体中一丝一丝被抽走。这时,太常的接应赶到了,明环使尽力气,道:“小心类,会吃血的。。。。。。”言未毕,竟然已经气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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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服药后的傅女显然清醒了过来,睁着一双分外明亮的眼,含泪喃喃道。一直依赖着,一直挂牵着,他是她的性命,是她在懵懂之中的守护,而今她醒过来了,还了魂,他却没了,教她如何承受这等痛楚。
  太常长叹:“命数如此。明环不负于朝廷,我会给他请封的。”
  傅女不由冷笑道:“人都没了,封诰何用。”
  太常悚然而惊,此话说来大逆不道之极,欲加呵斥,却可怜她的哀哀之痛;而事关大节大义,不由人不理会。于是端正面容,肃然道:“明环此举,于家国极有干系,大则清君侧,小则宁家事。如何不该万人瞻仰。”
  傅女不再言语,含泪垂下头,眼泪便如雨滴一般泠泠而落,直湿了半个衣襟。
  只听得太常道:“你服了药也复原了,我得给宫里送去药呢。如若发生意外,不要来寻我,你速速避去远方吧。”
  傅女问:“宫里?”
  太常闭口不言,脸色却晦暗下来。
  傅女突兀道:“给皇后?”
  太常暗自称奇,好个聪颖剔透的女子!难道是獾獾的药力使然?带着疑问望向傅女,她仿佛知晓他的心思一般,坦然道:“不知何故,而今我感到灵台里特别的清明。”
  沉吟之下,竟拿不准尺寸,暗暗卜算一番,却是前路壅塞,大凶。如若贸然进药,不但赌上了身家,倘是给天下人带来了灾祸,那就万劫不复了;如若不进药,这欺君父的大罪却又如何承担得起。无奈之中,只好试试傅女的识见,将寻药一事大概说了,道:“类现今有了,进与不进,其中厉害颇大。以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傅女忽然起身,拂袖,忿忿道:“皇帝只道是妇人的妒忌在作怪,焉知吕氏本性原来残忍。只怕是类也不能够医治好她的毛病!”言毕,发足狂奔而出,不知所向。
  七.审夫
  自从献了药,审食其的日子就越来越好过,皇后直接提拔他,升到了“太尉”的官位,名立三公,可谓风光一世。审食其在朝中自是结交甚广,左右逢源,而每每退朝回府,却又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模样,殷勤相问,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这叫审夫人看在眼里疑在心里。
  说起这审夫人,来的却也蹊跷,是审食其在庙里认识的,一见之下,惊若天人,谈吐雅致,仪态万方,尤其眉间气色一片清疏朗俊,更非寻常人可比。结识后,方知她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审食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提了亲,未料她倒也爽快,自此成了一家。这天外的艳福,时常令审食其如在梦中。审夫人平素操持家务,极为贤淑,就是有一点很令人头大:她喜欢过问政治。
  这天朝上,皇帝终于分封了诸王,刘氏子弟终于得以执掌天下。审食其下来,闷闷不乐,他是皇后的那派,久受恩萌,尽力未果,自是恐怕主子的责怪。
  “丈夫又在为分封一事不开心吗?”审夫人温柔的问。
  “唔。。。。。。圣上作主的事,谁敢反对呀。”审食其支吾道。
  “就是说。。。。。。已经封了?”审夫人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着。
  “咳,木已成舟,不可挽回了。”审食其烦恼道。
  审夫人转身泡了一壶清香扑鼻的茶,缓缓坐下,徐徐端给他。道:“妾想,其实丈夫所担忧的,不仅是诸王势力过大而胁迫朝政吧?”
  审食其有点窘迫。
  审夫人续道:“妾看丈夫时常进出宫中,行动甚为秘密。妾就妄自猜想,一定是丈夫有难言之隐了。”
  审食其听她说得言语切切,俨然一片关怀,不禁心中感动,握了夫人的手,道:“难得夫人关心。”
  审夫人深情款款道:“我以赤诚待君,难道君尚有疑于我么?”
  审食其惭愧道:“此事干系甚大。我本是皇后陛下的臣子,效忠已久,皇后一直反对分封一事,嘱咐我等须极力从中斡旋。而今分封已定,辜负了皇后的旨意,我正愁不知如何交这个差呢。”
  审夫人恍然“原来如此”。
  良久,方问道:“丈夫以为皇后行事如何?”
  一提起皇后,审食其不觉面布愁云:以前的皇后,要风要雨,一切皆明明白白;服了药的皇后,也不在宫里面闹腾了,却是内蓄甚深,令臣子琢磨不透,只得提心吊胆的侍侯着,惟恐犯了天威。
  见他这样惶恐,审夫人不禁笑道:“不如妾改日晋见皇后,也好为丈夫通顺下仕途。皇后有甚天机,我们女人间,也方便说话得多。”
  审食其未想有如此贤内助,大喜。
  八.晋见
  此番晋见,审夫人特意花了些时间收拾自己,卸掉了钗环佩饰,擦去了胭脂水粉,只着一袭青衣,腰间挂着一个小小的玉色的结。向来听说吕后奇妒无比,因而打扮朴素,倒希望能初见就有个亲近之意。
  在寝宫等了足有二三个时辰功夫,等得连陪侍的丫头也发着怨言,偏是审夫人好耐性,依旧的气定神闲,依旧的彬彬执礼。终于一阵环佩声响处,露出一张几乎不施脂粉的素面孔。
  “呵呵,”来人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一边轻笑道:“想不到审食其眼光倒出众,”审夫人不知来者何人,看她打扮,并不雍容华贵,不似尊贵人等,面孔上也颇有岁月的痕迹,口唇边汗毛微深,说话口中毫无遮拦,不似豪宅大院的女眷属,然而却挟有凛然气势,不怒自威。心中惴惴,不免陪着笑,道:“妾出身贫寒,有失调教,夫人夸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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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很随意的坐下来,低声笑道:“是么。”
  脑中忽然电光闪亮,审夫人陡然明白了面前人的身份,不禁浑身冒汗,跪下请罪:“贱妾有眼无珠,冲撞了天颜,万望皇后娘娘宽恕。”
  此时,说什么也不由得她不信,只有天下之母的皇后方能如此收放自由。这就是那个专擅皇帝宠爱奇妒无比的吕后么?这就是那个心狠手辣视他人若粪土的吕后么?
  意外的,带了点迷惑。
  吕后也有点惊讶,好个冰雪一样的女子。
  “不用拘礼,起来说话吧。审大夫是哀家的重臣,审夫人平日持家有道,哀家也知道的。”
  方能放下悬在半空的一颗心,微微抬头起来。
  “贱妾对娘娘倾慕已久,今日得见天颜,实乃平生之幸。娘娘之名如雷贯耳。”
  吕后皱一皱眉,尔后,苦笑道:“只怕是哀家的恶名在外,而卿家然后得知吧?”
  审夫人见皇后说话如此随和,不禁释然,笑道:“世人皆爱毁谤他人,娘娘何必耿耿于怀。但凡皇家的行事,自是有规矩的。娘娘开心,即是社稷之福,臣下之福。”
  吕后起身镀到窗边,望着远处出神,半晌,方道:“哀家近日常为过去之事不能释怀,谈何开心。”
  审夫人行过去,扶起窗纱,试探道:“娘娘……”
  吕后转身凝视审氏:
  “不知为何,哀家对卿一见如故,似乎认识了很久呢。”
  审夫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声道:“贱妾愿意随时听从娘娘召唤。”
  九.深宫
  朱红的宫墙将人世隔为两个世界,墙外花红柳绿垂髫自乐,墙内莺声燕语红袖添乱。得到皇后的青眼,审夫人自由进出宫墙,审大夫和朝廷的关系自是格外的亲密了许多。志得意满之余,不禁捋须对夫人笑道:“都道妇人见识短,我看我家的夫人倒是个豪杰呢。”审夫人失笑道:“丈夫此言差也!若论豪杰,我看世间的许多男儿,也及不上娘娘呢——熠熠明月之辉,妾身何谈光芒!”
  每每接近吕后一分,审夫人就感到多一分迷惑:吕后多次向自己表示亲昵之意,不知其用心何如?
  万般不解中,只好向丈夫询问:“娘娘以前嫉妒名声在外,服药后大改了,相必圣上很高兴吧?”
  审食其沉吟道:“这倒罢了。圣上如今天天得以和戚夫人相会,龙颜甚悦。娘娘那里,目前并不在意这些,一旦动作起来,我看可有些不妙哩……”忽然发觉自己有点说漏了话,审食其立马闭嘴。
  审夫人是何等的聪明人物,就这一句,何尝听不出来言下之意。心里大惊,暗自揣摩着对策,面上却不露声色,仍笑道:“我们作臣子的,管他皇家的事有么用哩。”审食其自是乐得随声附和。
  这日,吕后又宣人来召,审夫人简单收拾一下,便进宫去。
  寝宫里红缦低垂,一层又一层的宫纱掩着,就连白日里也看来有些昏暗。墙上低低的挂着几盏宫灯,也是不明不暗的点着,倒显得有种难言的诡异。宣诏的宫人到了门外就早已退去。喏大的房间里四顾无人,隐隐只听得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粗重的喘气不迭。
  正疑惑间,帘内忽扑出一人,紧紧抱住审夫人的脚,嘶声道:“救我……救我……”,言未毕,竟訇然倒下地,没了气息。审氏大惊,没料到森严的宫墙中有此等怪事。只见倒毙之人竟是个宫女打扮的少女,脸上雪白的一片,颈间竟有牙洞,正汩汩向外流出鲜血。正欲呼喊起来,却见吕后施施然踱了出来,脸上颇有神采。
  吕后含笑道: “卿家没受惊吧?”
  一拍手,轻手轻脚进来两个太监,很麻利的把那死者抬了出去.显然对此颇有经验了。
  审氏战兢兢伏倒在地。
  吕后走上前来,搀起审氏,细细端详一番,抬手轻抚审氏面容, 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耳鬓有意无意的擦着她的脸,动作间但觉带些狎意。审夫人只觉又惶恐又怪异,不觉微微避开些许。
  吕后也不着恼,反而长声大笑不已。这疯狂的笑声中带些得意,带些落寞。审氏只觉背心一片冷汗淋淋,她现在才体会到了什么是天威难测。
  胡乱思想间,却被吕后抓过手去,紧紧揉捏着,只听得吕后发出男人一样的喘息声,又浑浊又粗重。审氏虽恶心之极,却不敢挣扎,只好任她玩弄一番,肚里尽自翻肠倒肚,只想去畅快淋漓的呕吐一场。
  吕后渐渐平静下来,索然放开审氏,索然踱到窗边。
  红烛高烧,滴着深红的残泪,慢慢的从高处流下来,红缦紧紧上挽,一丝风也不透,吕后倚在宫墙上,脸上放着奇异的光彩,审氏流着汗,听吕后逐渐吐露后宫里惊心的一幕幕。
  十。秘事
  原来自服药以后,吕后就渐觉自己性情大变,不再喜做女人身,偏偏对姣好可爱的女子充满兴趣。而皇帝也自然乐得不来应付面孔日渐苍老的旧爱,成日里与戚夫人泡在一起琴瑟相奏,鸾凤相鸣。
  “戚氏这个贱人,哀家日后自叫她好看!”吕后每每念及,仍然是一派的切齿痛恨,她面目上迸发的狰狞之态,看了令人心惊肉跳,那种渗透骨髓的恨意,不可抑制的发散出来。
  “?”审氏疑道,不是已转性不争宠爱了吗?为什么还对戚氏如此仇恨?
  “你以为哀家妒忌她么?”吕后嗤然,道:“区区颜色粉黛蒲柳之姿,怎会叫哀家耿耿呢!”
审氏恍然:却原来,和天下做母亲的一样,是为了现太子刘盈。
  吕后仿佛也看透了审氏的心意,缓缓点头,道:”戚氏窥探皇位已久,仗着圣上的宠爱,,想扶持她的儿子如意。”
  说着,不禁面露怒色,一把撕扯下了宫帏,恨恨道:”可叹哀家竟然生出来一个懦弱不堪的儿子!”
  言罢,狂性大发,跳上前来,抓住审氏的肩头,扳开脖子,张口就咬下。事出突然,审氏全然没有防备,但觉吕后力大无比,慌张下来不及呼喊,只得引颈闭目,眼里流下泪来。
  吕后吸得两口,呼吸平稳下来,神智转瞬也清明许多,看见眼前竟是审氏,大惊失色,移开嘴,握住审氏颈项的创口,跺脚道:”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审氏面色雪白,吁口长气,低声道:”皇后不知道么?”
  吕后撕下一截裙幅,替审氏扎上伤口,打量了几眼,欣慰道:”天幸伤得不深。”
  审氏追问:”皇后当时身不由己么?”
  吕后点头:”每当药性发作,就不能自控,非得饮血才能平复。”
  “那……皇上知道么?”
  吕后带了羞恼,恨恨道:”这全是他的作为!他为了和戚氏日日欢会,又不能贸然除去我这个碍眼的结发妻,就派人弄来了这药令我服下--他倒自己解脱了,不顾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反正也不再和我照面。这就是他对待结发妻的手段!”
  审氏默然,原来,事情并非如自己心中的所想,眼前这空有荣华至尊的女人,由于丈夫的变心,而变得不男不女,不人不怪,显然也是生活的痛楚多于快乐,仇恨多于幸福。
  刹那间,审氏心灰若死,原来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女人,原来牺牲了色相、潜伏隐忍许久,为的不过是一个弃妇!兰夫人的惨死,不过是宫廷里政治斗争的殉葬,明环的早逝,不过是权贵互相欺诈的牺牲……这一切如果能够早一日看的清楚,那些舍身的付出,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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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个故事
在我13岁那年,他离开了草原,离开了我的生命。
  那天的云很浅,很淡,丝丝缕缕地浮在天上,使天看起来是这样的完整,浑圆,而我的心,在完整的蓝天下裂成碎片,零落成尘。
  我躲在喀鲁依人群中看他高高地骑在马上,豁朗地笑着频频挥手,白亮亮的牙齿在阳光下一闪似乎直接啮在我心的碎片上,于是心就化成了灰蝴蝶,围在他鞍前马后飞呀飞。我努力地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可是他的身影仍是越来越小,最后就凝做蓝天和绿原间的一个黑点。
  这以后每当我极目远眺就会看到草原尽头朦胧地有一个黑点。我知道那是他,却不知道他是溶于天地了还是化做永恒。
  13岁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每天望着天边的一个点就叫做相思,也不知道他们喀鲁依部落和我们扎哈部落世代为仇对我一生一世的爱意味着什么。我只是每天牧羊时对着蓝天碧草反复地,反复地唱一首古老的草原情歌。那是草原上广泛流传的关于如何求得爱情的一种神秘传说:如果哪位痴心女子肯用心口的血染红她所爱的那个男人的剑尖,那么她就可以永远得到那个男人的心。这个说法人人都知道人人都相信,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试过。
  我们这片草原的男人都会舞剑,喀鲁依和扎哈两个部落每年秋际都在谷雨那天举行比剑会。比赢了的自然是英雄,比输了的那个只要不怯步也一样受人尊敬。所以很多剑客都是越战越勇,宁死不降,谷雨这天草原上也就往往会多出几座新坟。谷雨不一定下雨,天却一定是阴的,因为人的心头是阴的,就算是得胜的大英雄也不一定轻松,因为赢了代表他明年要继续抉择生死胜负,胜的次数越多,败的耻辱越重,胜过的英雄最终几乎无一例外是死在剑下了,因为他们既然胜过,就不能再败了。但是比剑中杀死过对手的剑客却可以从此不再参加比试,因为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的剑已饮过人血有了戾气,不可以再多杀伤了。要么战死,要么杀人,没有第三种选择,于是两个部落的仇越积越深。
  我17岁那年谷雨剑会上,他持一柄青铜宝剑回来了,身手矫捷,剑术精湛,连败17剑客,全胜而归。难得的是,他的剑法总是点到为止,往往刺中对手的腕部或是膝部使人无法举剑只有罢斗,却不至丧命。那几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比剑会上没有任何人死亡,所以那天虽是谷雨天却是晴朗朗的,晶莹如一块透明的玉。喀鲁依的人们围着他兴高采烈地起舞歌唱,扎哈的人恨恨地看他,却也衷心钦佩。而我,我望着久违了的我的英雄,心儿又化做翩翩蝴蝶活泼泼拥围着他,追随着他。有位喀鲁依姑娘向他邀舞,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本是来自两个敌对的部落。
  虽然游牧于同一片草原,可是两个部落都是这样的居无定所,我很久很久才能偶尔见到他一面,不是擦肩而过,便是遥遥相望,蝴蝶心追着他飞了一春又一夏,他的目光却总是掠过我的长发着落于远方的某个山头。
  谷雨剑会是唯一可以容我尽情注视他的机会。他仍是胜利者,从我17岁那21岁,他是谷雨会上的常胜将军,可是奇迹般的,他的剑下却从没有死过一个人,所以他仍得比下去,年复一年参加比剑,年复一年做冠军。他的剑术越来越精湛,他的人越来越沉默。
  我知道有许多喀鲁依姑娘向他示爱,可他除了牧猎和练剑外心无旁骛。他是草原上孤独的英雄。
  我悄悄离开扎哈的帐篷在草原上流浪,寻觅了3个月又7天后才找到喀鲁依的踪迹。我等在他放牧归来的路上,于夕阳下静静立成一个纤瘦的剪影。他的马停在我身旁时我低下了头,不知该怎样向他表白我的痴念,不知道什么样的语言可以消弥喀鲁依和扎哈千百年的宿怨。星星在他背后闪烁,我仿佛听得见夜色渐浓的声息。许久,我忽然矮下身去,蹲在他脚前解开了他左靴的靴带,草原上女子为男子系鞋带就表示托系终身,我用这种无言的方式告白自己8年的痴心。
  他迟疑了,我看到他宝蓝色的袍襟湖水一样地抖动,我看到他持马鞭的手握紧又松弛。我噙着泪水将左靴的鞋带解开又系拢,指尖刚刚触及右靴时,他忽然退后了一步,我含泪抬头望他,他不看我,拔出脚卷起长袍打马而去,一人一骑转瞬间驰出了我的视野。
  我久久地久久地立在草原上不肯回头,仿佛怕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回首盐柱。泪水无声无息地从我的双颊悄悄滑落到长草尖上,夜的清冷一直渗到心里去。
  我趟过河滩又穿过一片坟茔,草原上时凸时凹的铺陈是谷雨惊心动魄的遗迹。坟碑上镌刻着死去剑客的名字,他们都还非常年轻,他们是草原上最英勇最热闹的青年,如今却寂寥地躺在这荒落的坟堆里无人祭扫。我在一个最高的坟头上抱膝独坐,风诉蛩吟是我同剑魂们的对白,在这一刻天地无言时光留驻,宇宙洪荒间我在黑暗中居然清楚地看到目尽处的一个黑点。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驰到我面前时我仍不敢相信是他去而复回。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目光深冷不可捉摸,我呆呆看着他一言不发,我们就这样默默对峙了很久,在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却突然用马鞭指了指周围的坟堆,低沉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一愣,他已弯身将我一把掠上马背,“啪”地一响,骏马向前驰去。我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整个人便升腾在一片云雾之中。
我希望他就此带我去天涯海角,他却只是将我送回了扎哈部落。当我们的帐逢遥遥在望时,他勒住马缰跳下马来,我们第一次面对面地平视对方。他微一点头,语气决然:“回去吧。”忽然挥剑一扬,我鬓边飘拂过肩的一条细辫翩然落下,还不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已一把抄住,随手放入怀中,一翻身又跃上了马背,骏马长嘶声中,他的背影已消溶于茫茫黑夜。
  我知道这一次他走是再也不会回头的了,他不可能属于我,因为他已经属于了剑。除非他的剑杀死一个对手,否则他就永远不能停止比剑,如果他不愿意杀人,那么自己就总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剑下亡魂。他的英勇和我的痴情是同样的孤独,我的英雄哦,让我怎样才可以结束你的痛苦,怎样才可以得到你的心?
  又到谷雨,我的英雄目光沉着,剑光凛冽,在他击败第12个对手的时候,我看到他额头密密的汗珠,而他的剑式依然那样小心谨慎。我知道如果他再不肯下杀手刺死一个对手结束比赛,他早晚会久战脱力,死在别人的剑下。我换上早已预备好的男装,蒙上面纱倒提长剑走到了阵前。
  我们再一次对峙了。他的眼中微露出困惑,似乎在猜想我是谁。然而催战的号角声已经响起,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我今生至爱的男人对着我举起了长剑,剑尖寒芒发出异常清冷的光,冷得凄厉。我凝视着剑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似乎要将他望进永恒,望着他,我猛地扑向长剑,剑尖贯胸而入,黑色面纱倏然落下,我在椎心的刺痛中欢然微笑。
  他大惊失色,急忙抽出长剑,剑尖鲜血淋漓而下,我痴痴地望着他缓缓倒下,他发疯地冲上前将我抱在怀中,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这样紧地抱着我,第一次这样痛地望着我,是第一次!我更加灿烂地笑了——             
  “后来呢?”当库勒木老爹将故事讲到这里时我已经潸然欲泣,却仍忍不住要追问最后的结局。“后来——”库勒木老爹回顾着周围的坟茔,“后来,她就被葬在这里,就是前面这座坟。”“她死了?”我惊呼。“死了,是我亲手杀死的。”老人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悲喜,他始终注视着远方,仿佛望向一个不可知的世界,又仿佛是对着自己的心,“她死前的那一笑,真美——因为终于杀死一个对手我可以不再比剑了,可是我杀的,却是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在她面纱落下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那么爱她,才知道爱一个原来可以做到这样。我剑尖上的血再也擦不干净了,我用它砍断了自己的右手——”老人举起右臂,臂端甩甩荡荡令我不忍目睹。
  我低下头,听老爹仍用他一成不变的平淡语调缓缓诉说:“给她送葬的那一天,喀鲁依和扎哈的人都去了,她是唯一一个葬在这片剑客冢中的女人。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很大,两个部落的人都在流泪,后来比剑会就取消了。”我也流泪了,忽然想起一个疑问:“那个传说,关于用心血染红爱人剑尖就能得到爱情的,是真的吗?”
  老人看看我又看看眼前的坟头,长叹一声起身走了,他孤独的身影在天尽处化做一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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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个故事
莫呼洛迦
那天,我看到了佛的微笑。
  跳跃的烛光仿佛精灵,随意扭动身躯,明明灭灭的脸色烧尽了人间喜怨。佛于一次假寐的甜梦中清醒,嘴角犹残留隐约优雅的浅笑。虔诚的我眼光里满含疑虑,佛也有梦么?
  佛洞悉我眼神打出的询问,坦然安详地一指殿外明媚如洗的春光。紧贴冰凉坚硬的地面,我缓缓滑过五百罗汉傲慢的脸。
  殿门外,人间很近,天地如常,回首望远处恬然微笑的佛,我还他了悟的一瞥。佛也是平常人。只是懂千古事。
  “只想旁观?”
  “或你该去亲历一场。”
  那一瞥,看到佛的心。他不曾言语,笑容里却有诱惑的劝说。我收住悸动不安的狂燥,静静游回佛的脚下,在佛身边默默守侯千年,我求的也只是他脚下方寸地的安稳。鼻端嗅到檀香熏人欲醉的气味,不知不觉,眼前泛起雾濛濛的迷思,一股百骸欲醉的倦怠感袭上心头。
  眼一闭,我已不再是我。
                 
  银钩明月,流水浮桥,夜归弱女春衫薄。忽见柳枝轻摇曳,疑是鬼魅降人间。
  “哎呀!”错步跌坐,却倒在个伟岸修长的身躯上。
  只一眼,已是不解孽缘。这人,竟有张似曾相识的脸,忍不住生出贴近的欲望。
  玉臂轻舒,青丝缠绕住他雪白的头颈,好一个剑眉朗目的翩翩儿郎。
  “好痛。”呀,脚是真伤了吧。
  “***仙居何处?”热诚的语气深藏渴望。
  “不远。”纤指所向,是前面柴门暗掩的小户人家。
  情分便如此开始,一如每对痴男怨女。谁敢说起初不是情真意切?
  我打翻了屋里唯一的灯。星星成了老天的眼睛,见证巧遇下的一见钟情。
  “你是我的。”
  情浓时的絮语如雁过无痕,但彼此都宁愿相信。今夕何夕,片刻欢娱亦显得漫长无际,足够今生牢记。
  夜半,悄然离开熟睡而陌生的身体,我在月色的清辉下凝视铜镜中的自己。海棠压枝百花乱,云鬓松软如烟罗,恩爱缠绵的痕迹幸福地溢在眉梢眼角。一个时辰,命运划出两道人生,昨日今朝,快乐来得如此轻易与意外。
  回首望去,勾人心魄的仍是那一张脸吧。记不得何处见过,竟生出海枯石烂的依恋。
  只是东方发白时,他说要走。愕然哑然默然。相逢匆匆,别离无踪,舍不得再瞧不见这张脸。不要走。可是已有妻小了么。世事偏爱弄人,想求的总是奢望。爱的是你娇柔无依的媚,但名不正啊。越过雷池,才知道回头么,太迟。可是你无法永远留下我。那就再给我一夜。
  怕看我风情艳绝的容颜,怕听我糯软香甜的玉音,他眼观鼻,鼻观心,冷若路人。这张脸也会有决绝的表情,一如朝阳没后黑夜的狰狞。无泪,看他走,远走。
  纵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而我的心,又在哪里?
  爱,只需一眼。
  忘,用尽一生。
  及孤零终生,仓皇老去,对镜枯坐,检点平生所爱——那张脸,每一道弯曲、每一根线条,仍深深烙在心底。当时情话,虽写在风中,竟记得一字不差。
  他走远了?没有。虽然走过路过错过,但一错就留了印记,即使是伤痛的痕。
  一个爱恨情伤的结局。最后一次合上眼时,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心底奇怪地生出念头:这一切并没有了结。
                 
  舞。
  红袖。
  袜生尘。
  暗香浮动。
  天色已黄昏。
  唯有相思依旧。
  醉倒花间君莫问。
  黛眉如丝,香腮胜雪。好一个掌上美娇娘。我于杯盏间婆娑轻舞,这滚滚万丈红尘,都只是裙下之臣。
  春宵苦短,来日方长。公子,你可想千金求一醉?来来来——这一杯鸳鸯合衾,非饮不可。
  任你铁打的英雄铜打的心,怎敌我有情无情一笑倾众生。流年飞度,芳华易逝,公子,可别把奴家的爱意随处抛啊。趁酒尚温,夜未深,不如陪我再饮一阵。
  呀,你醉了……
  三更。起身。抚镜自怜。青楼笙歌无日歇,何故我一腔愁绪难排遣。仿佛忘了最重要的事,便有万千宠爱,仍无一丝留恋。哪里是我的去处?
  五更。他醒来。以为情还如旧。来,再喝一杯。公子,你走吧。没有为什么。卖笑,一夜还不够么。什么你浓我浓,说说的,你太当真了。来人,把他拖出去。
  不解。不甘。他眼神里的暖一点点被杀死,怨一点点燃起。看过太多同样的脸,由失望到绝望,我能还的唯有冷漠冰凉的背影。
  只一夜,公子,你能拥有的只一夜而已。若这是你所欲,请经历时珍惜,事过后忘记。因为我,早已没有了心。
  我的心,被一个人偷走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想不起来。
  真的有前生来世吗?那个人是我欠的债吧,今生仍为他所累。
  夜来得很快,转瞬又是一夜了,这回该轮到谁呢?
                 
  恍如一梦。前尘往事于一息间忽然清醒,向上方望去,看到佛的微笑。
  我终于知道那是谁的脸。是佛。让我两生两世忘不了的,竟是佛。
  莫非我爱的是佛?
  呼出一口再也憋不住的淤闷之气,心虚的我有分寸地对佛点头。佛却突然开口:“你求的到底是什么?”
被这句话钉住了游动的身体,我惶恐地扪心自问。我爱的是佛,只有他成为心中萦绕难去的障。佛在试我,或是点化?我不答。经过这千年,我求的不过是继续守侯在他身旁,哪怕做块无言的石头也好。匍匐在他宝相庄严的金身下,我恭敬地亲吻他的脚趾,请允我留下。
  佛摇头叹息。默然中我似乎看到那少年的决绝。我不可以爱佛吗?也许众生可以爱上任何人,惟独不可爱他,因他是至高至大至善至美的佛。对佛只能信仰,不能爱恋。
  五百罗汉看我的眼神越发嫌恶不屑,与名正言顺伺奉佛的他们相比,我的爱微不足道,甚至不如这殿中的一块砖。可我对佛的心,并不比他们轻。
  “你求的到底是什么?”
  从此,佛不再对我说话,每次看到他,这句话就撞到我心口。想得痛了累了,我依旧坚持最初的执著,安守在他脚下,永远爱着他。哪怕这一切荒谬到触犯诸天神佛。
  又一千年过去,五百罗汉的眼神化作了怜悯,我不明白这其中变化的原因。但有时想想也释然。没有结果的事我亦坚持如斯,他们是感动感慨吧。
  “你求的到底是什么?”
  佛,你还需要问吗?难道我的***错了。第一次,我有了莫名的怀疑与不安。两千年来,我为的竟不是他吗?不会的。
  “你去吧。等你真正了解所求何在,再回来!”
  不,不,不要赶我走!我嘶嘶大叫,不可以对我这样残忍。等了两千年,难道这就是我苦苦守侯的凄凉下场?五百罗汉凶恶地朝我逼近,看到的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我没有容身之地。
  在就要被推下殿堂的那一瞬间,我回望了佛一眼。那生死关头的一眼,我突然明白了佛的真意。
  我爱的不是佛,是永生。
  我对佛哈哈大笑,是的,我爱的是他可给我的永生。而那一瞬,我终于连生死也看透。
  佛也大笑,扬手着罗汉们停下。再次回到他的脚下,我看他的眼神变得干净透彻。我已经明白,再也心无挂碍。
  从此,我成为护法神,名列天龙八部之一。
                 
  我叫莫呼洛迦,是一条大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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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7-5 发表于 2008-2-25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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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个故事
窃 魂
任延庆托了托背囊,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在乱石岗。此时天色已甚晚,空中一朵朵的黑云不时遮住半弦弯月。乱石岗下是一堆堆的埋葬佃农的乱坟,此刻也显现的阴森非常。任延庆受其师葛巢甫之命前往广东罗浮之地赠送丹药与信徒,去时师傅谆谆告诫,一路上不可贪玩,不可管旁人闲事,送了丹药即刻返回。任延庆也只十五六岁,少年人贪看路景竟然错过了宿头,此刻的乱石岗道路崎岖,寂静无声,四周黑漆漆一片,乱坟堆中鳞火闪烁。任延庆虽不怕死人,却也杯弓蛇影,心头紧张,不由惴惴不安起来,仿佛乱石之后藏有强人剪径一般。
  又走了一程,前面忽然闪现出一点灯光。任延庆心头一跳,加快步子走到一块大石之后。瞪大双眼向前望去,那点灯火在漆黑一团的乱石岗中显得异常妖谲。竖着耳朵仔细听去,一个女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在喊着某人的姓名。任延庆记得曾听师傅说起过,南方一些地方的山民有叫魂的习惯,小儿受到惊吓或久病不治都被认为是魂魄丢了或被鬼怪摄去。常有母亲拿了失魂孩子的贴身衣物,到空旷之处呼叫,叫着孩子的名字,以灯笼引路,一路叫,一路寻找。待寻到失落的魂魄,即刻赶回家中,将衣物给孩童穿上,将身子裹住,再将门窗上锁,魂魄无路再走,只得回归原位。
  少年人好奇心重,屏住了呼吸躲在黑暗中观看。
  喊声渐渐近了。“三元!”母亲焦急的喊着儿子的乳名,跌跌撞撞地走来。
  任延庆悄悄探出头来,细细看去。不看则罢,这一眼看去却把他惊得打了个冷战。母亲前方不远处,一颗银白色光亮的小圆球一跳一跳地向他藏身的大石处而来。
  “魂?”任延庆轻合双目,默念了一遍清心明目咒,猛地张开双眼向那银白色光球看去。光球的亮度减弱些许,却露出下面高举双手托着光球蹦蹦跳跳的东西。任延庆运足目力仔细看去,那东西绿油油的,个子小小的,尖嘴獠牙,头上还冒着两个尖尖的角。“妖怪!”任延庆惊的倒吸口凉气,脸上一阵青白。这妖怪之说是在观中学道之时听师傅提起过的。妖怪的产生起初是出于对自然、动物的敬畏之心,人们把自己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控制的力量统统称为妖怪。其实妖魔鬼怪,最初的形态都是邪气。邪气聚的多了,再借着某个契机,便形成了妖魔。也有经过修炼的妖怪,随邪气的增多而妖力大增,对人的威胁也越大。除妖斩魔是修道之人份内之事,邪气最怕正气,面对一身正气之人连妖怪也会退避三舍。但也要随机应变,如果妖怪灵力过高,则须另寻高人前来铲除,不可强行出头。任延庆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母亲的一声轻呼,吸引了任延庆的注意,他抬头寻声望去,只见提着灯笼的母亲盯住了地上,身子激动的抖动不停。仔细看去,原来是从路旁横着爬过的一只蜥蜴,更古怪的是那蜥蜴背上居然也背着一个光球。那光球相比之下显得甚小,发出的光芒却是淡青色的。任延庆忖道:“这魂怎得如此古怪,难不成是动物魂魄么?”只见那女子慌乱中从怀中掏出一件红色兜肚,手忙脚乱地将蜥蜴扣住包了起来。
  “找到了。”女子转身对不远处的人轻声喊着,声音中带着呜咽。黑暗中跑来个高高的汉子,一声不响,护着女子匆忙往回赶去。
  任延庆张了张嘴,话又咽回肚里去了。那小妖回头看了一眼,又兴冲冲得跳了过来。任延庆抓了抓头皮,一咬牙,双指一闪将那小妖夹在指间。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将魂收了进去,转眼间又放回了怀中。
  小妖吓呆了,以往从未有人类能够看到他,而此人居然还能将他抓在手中。看到任延庆将自己举到脸前,小妖拼命的挣扎着,恐惧油然而生,双眼张的大大的,头上一撮白色的毛发都高高的竖了起来。
  任延庆将小妖前后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番,忽然顽皮的一笑,随手将小妖按在地上,拿块大石压上,起身解了裤子将一泡热尿撒在小妖身上。小妖如身在烈火之中,拼命挣扎,不一会儿便冒出了一股黑烟来。任延庆悟了鼻子用衣袖扇了扇,弯腰看去,石头下只剩下一只死蚂蚱压在那里。任延庆得意地站起身来,将背囊又托了托,摸了摸怀中的瓷瓶,面色又沉重起来。
  任延庆向那女子走的方向急步跟去。
  那女子和高汉子匆忙赶回家中。汉子上前急促地敲着门,门哗的打开了。
  “找到了吗?”门里抢出一个年老的婆婆,看到儿媳紧紧搂着怀里的红肚兜点头,用手擦了擦眼角忙道:“快进屋。”颤抖的手拉了儿媳进屋去,一边对愣着的男子道:“快将门窗都锁好。”老婆婆颤微微接过了肚兜,狠了狠心,用手将兜里的小虫掐死,紧紧的裹在躺在床上的小孩身上,母亲用被子给孩子捂上,拉着婆婆的衣袖紧张的看着。过了一会儿,见孩子没有一点反应,儿媳忍不住趴在婆婆肩头痛哭起来。
  门外传来有人叫卖的声音。
  “天赐九转还魂丹,相识馈赠有缘人。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万金不卖。”“还魂丹?”老婆婆讶然,推开泪流满面的儿媳,全然不顾不灵便的双腿,急切地开了门走出屋子。院子里,一个年轻的道士,身后背着背囊,面带微笑的立在那里,夜风轻轻的吹动着他的道袍,飘飘然如出尘一般。正是悄悄跟来的任延庆。
  “道长,救救我的孙儿。”老婆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儿媳和儿子也跟在后面跪了下去。
“老人家快快请起。”任延庆赶忙走上一步将老婆婆扶起。“贫道任延庆,路过贵地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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