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传武器升级什么魂石能封印到武器上?

,最后更新:2011-3-30 15:21:36
第九卷   
  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两壁黄上红岩,树木茂密,山西南折返东南,绕成一个弯曲的弧线。烈烟石淡淡道:「过了这红黄裂谷,就是本族境内了,距离赤炎城不过六百里。」拓拔野与蚩尤俱大喜。
  当是时,突听红黄裂谷中传来凄厉的兽吼声,此起彼落,交相呼应。暖风迎面吹来,满是腥臭之气,如浊浪阵阵扑面,令人烦恶欲呕。
  又听「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从西南面狭长的山谷中传来,宛如钱塘大潮,奔腾将至。众太阳乌极是兴奋,盘旋缭绕,嗷嗷乱叫。拓拔野凛然道:「看来又有许多兽群来了。」
  大荒中倘有大量不同族种的兽群一齐狂奔,通常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有极大的自然灾害。其二,有惨烈的战事发生。将近赤炎城,突然听见万兽齐奔的蹄掌声,三人不由均生不祥寒意,当下缓缓降落在裂谷北面的山坡上,察看究竟。
  狂风卷舞,腥臭逼人,满山的树木倾摇摆舞,长草起伏如浪。三人站在山坡上,向下眺望,隐隐觉得万兽狂奔的强烈震动,经由脚下山坡传导体内。心跳如狂,血液也仿佛随著那狂猛的节奏汹涌流动起来。
  吼声震天,蹄声越响。南侧山谷突然冒起滚滚烟尘,一大群狮虎、角鹿、羚羊等野兽混杂著惊嘶狂奔。
  「蓬」地飞出几十株断木,枝叶纷飞;百余只巨大的兕象龙兽猛冲而出,长鼻甩舞,将断树与中小型猛兽不断地重重抛出,尖利的兕角上还残留著皮毛血肉。紧接著成千上万的兕象龙兽汹涌冲出,无数的野兽被它们抛撞在两侧的山石上,血肉兕象笼兽群怒吼狂奔,每一只龙兽上,都骑坐了一个恶丑巨汉;个个秃头黄毛,阔嘴撩牙,赤身裸体,尾部都有一条斑斓豹尾,身上也有淡淡的豹纹,只有私处挂了一个红布囊,或是系了几张绿叶。奔行之时,绿叶翻动,长尾起伏,极为丑怪。
  豹形巨汉嘶声狂叫,嘶哑难听,似乎在欢呼,又像在怒吼。手持巨型弯弓,箭如长矛,「嗖嗖」怒飞,将兕象龙兽抛摔出的猛兽陡然穿透。矛箭在空中染血呜呜飞舞,突然盘旋转折,回到众豹人手中。豹人身後,龙兽背臀上,横堆了许多动物尸首,显是一路劫掠所得。
  烟土滚滚,万余豹人族的龙兽骑兵如怒海狂浪,从山谷中呼啸穿行,朝著东南方向狂奔而来。
  烈烟石面色雪白,冷冷道:「这些都是南荒豹人,被赤帝限定生活在南荒林原,不知为何今日竟敢越境闯入。」
  其时大荒,除了金木水火土五大族外,也有诸多蛮族,或臣服五族,或游离境外。这南荒豹人族便是极为凶残剽悍的蛮族,善於御使猛兽,以兕象龙兽为坐骑,曾经纵横南荒,所向披靡,也是火族的一大边患。一百多年前被赤帝打得大败,又惨遭火族「烈火将军」烈十苗的灭族屠戮,几乎一蹶不振,彻底臣服,自此隶属南荒林原部,由现下的火族「火蛇将军」统领,一向不敢异动。不知为何,今日竟敢大张旗鼓,越境肆虐。
  突听号角呜呜怪响,「霍霍」之声大作,豹人怪叫声中,无数矛箭破空怒射而来。豹人族龙兽骑兵已经发现了盘旋於上空的七鸟三人。
  蚩尤哈哈笑道:「他***紫菜鱼皮,你当我们是这些牛羊马鹿,任你宰割吗?」呼啸声中御鸟俯冲而下,太阳乌见猎心喜,嗷嗷怪叫纷纷闪电扑击。拓拔野心中也不由起了少年顽性,这些豹人族骑兵气焰凶狂,教训教训也好,当下也与烈烟石御鸟俯冲而去。
  青光爆舞,矛箭纷纷断折,冲天激撞。太阳乌巨翅横扫,炎风红光如飓风卷席。兕象龙兽悲吼声中,被巨翼狂风拍得翻飞而起,无数豹人咿呀怪叫著摔落在地,被万兽蹄掌踩得肚破肠烂,登时殒命。
  蚩尤纵声长啸,苗刀碧光怒放,横扫千军;鲜血激射喷舞,溅得两壁红岩黄土斑点血红。龙兽悲嘶,豹人惨叫……当他哈哈大笑著御鸟冲天飞去时,豹人族骑兵已经乱做一团。
  狭长的山谷中,最前的骑兵突然纷纷被斩成两段,断头龙兽朝前狂奔十余丈,撞在两壁山谷,颓然倒地,血柱从断口喷涌不息。
  巨尸堆积,血流成河。轰然连声,惊吼怒叫,龙兽骑兵相继撞在一处。无数豹人被撞得朝前抛出,飞到半空时正好被後面怒射的如雨矛箭穿透,流星般飞舞,纷纷钉在远处岩壁上,悬挂摇摆。
  烈烟石打从见著这豹人族骑兵的一刻起,心中就突然有些不祥之感。心想:豹人族千里辗转,自西南穿绕红黄裂谷,奔向东南方,其目的地必是赤炎城无疑!难道赤炎城发生了什麽变故吗?心念一动,俯身探手,猛地抓起一个豹人,与拓拔野、蚩尤一道冲天飞去。
  太阳乌嗷嗷欢鸣,盘旋绕舞,冲上高空。如雨矛箭呼呼追射,到了半空纷纷掉落。豹人族惊叫怒駡了半晌,无计可施,只好移开前方尸体,继续奔行赶路。但气焰已大为收敛。
  蚩尤、拓拔野哈哈大笑,心情畅快。见烈烟石用手掐住那豹人,用奇怪的蛮语冷冷逼问,那豹人哑哑乱叫,极是凶悍。烈烟石脸色突然微变,目中闪过疑虑之色,猛地松手,将那豹人丢下万丈高空。转头望著拓拔野二人,淡淡道:「这蛮子说,是烈碧光晟让他们赶往赤炎城的:除了豹人族外,还有南荒八支蛮族,也都在近日调兵赶往赤炎城。」
  拓拔野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齐齐闪过一个念头——赤炎城必有大变!心中大凛,当下刻不容缓,骑乘太阳乌朝赤炎城急速飞去。
  太阳乌穿行极快,刹那间将下方的豹人族远远地抛在後头。
  飞到距离赤炎城三百里的凌暝山时,突然瞧见数以千计的百姓在火族骑兵两翼护送下,朝著东北凤尾城方向缓缓撤离。人群绵延数里,老弱妇孺占了大半,俱都张惶忧惧,心事重重。
  三人心中惊疑更甚,当下盘旋俯冲,想向火族骑兵盘问究竟。
  山谷中众人听见太阳乌嗷嗷叫声,纷纷抬头上望。火族骑兵勒马盘旋,认出鸟上骑坐的烈烟石,登时面色大变。一个卫宫厉声喝道:「是叛贼烈烟石!她果然来了!」一声令下,箭矢纷纷怒射而上。
  烈烟石又惊又怒,驾鸟俯冲而下,势如狂风,箭矢辟易。太阳乌嗷嗷怒啼,巨翅横扫,立时将那卫官连人带兽一齐拍飞,重重地摔在十余丈的草地上。那卫宫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正要逃跑,太阳乌擦身飞过,狂风凛冽,登时又是一跤坐倒。
  烈烟石探手一抓,拎住他的衣领直冲蓝天。
  风声呼啸,那卫官只往下看了一眼,立时便魂飞魄散,闭起眼睛全身打颤。
  烈烟石淡淡道:「我现在问你话,你回答时只要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就将你丢下去。」烈烟石的脾气在火族乃是出了名的外冷内爆,那卫官早有耳闻,闭眼颤声道:「小的不敢。」
  烈烟石道:「谁说我是叛贼?」语气森冷。
  卫宫牙齿格格乱撞,道:「烈长老说八郡主、烈候爷和祝火神交结汤谷叛党和龙族妖贼,又和雷老妖勾结,盗走了琉璃圣火杯,乃是……乃是本族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心中大凛:「烈碧光晟果然阴狠,终於还是抢先动手了!」原以为烈碧光晟尚不至於怀疑烈炎与烈烟石,即便怀疑,也不会这麽快下手。纤纤可以暂时由烈炎保护。但是,现下烈炎身为阶下囚,纤纤岂不是大为危险吗?
  「是了!」拓拔野低呼一声,陡然醒悟——既然土族白驼乱党与烈碧光晟等人也有勾结,自然早有人将烈烟石与自己、蚩尤一道相助姬远玄,取得七彩土的情形透露给烈碧光晟。以他的老谋深算,当然可以猜测出他们取七彩土所为何事,所以才抢先动手,阻止他们将复合的圣火杯送回赤炎城!
  烈烟石冷冷道:「赤炎城里发生了什麽事?你们将这些百姓带往哪里去?」
  卫宫道:「火正仙……啊,不!吴火神两日前观测星象地理,测算出明日凌晨子时,赤炎山将会苏醒喷发。长老会说赤炎神震怒,乃是因为族中叛贼勾结外人,盗窃走圣杯;因此……因此烈长老决定由吴火神举办祭神大典,将那盗走圣杯的处*女纤纤做为祭奠圣山火神的祭品,投入赤炎山口……」
  「什麽!」拓拔野与蚩尤齐声惊呼,蚩尤一把掐住那卫官的脖子,吼道:「你***紫菜鱼皮!你说什麽!」卫官登时面红耳赤,吐出舌头,赫赫乱叫,眼白直翻。
  赤炎城之所以为火族圣城,乃是因为城中赤炎山是大荒境内屈指可数的火山之一,相传为火族远古大神赤炎神死後所化,自上次大喷发以来,它已经沈寂了三百六十六年。恰逢每次喷发之时,族中必有重大之事,所以有「赤炎神震怒」之说。
  拓拔野连忙拉开蚩尤,沈声道:「你掐死了他,找谁问去?」贵尤一凛,恨恨松手,面目狰狞,怒火欲喷。
  那卫官被他瞪得肝胆俱裂,尿水涔涔,渗透了半边裤子,抓著脖子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哑声颤抖道:「今夜子时,吴火神要在赤炎山口设立典坛,进行祭神大典。烈长老担心祭奠失败,赤炎山又要大喷发,因此让城中百姓全部撤离。」
  烈烟石淡淡道:「烈候爷和祝火神呢?」
  卫官牙齿格格乱撞,摇头道:「不……不知道。他们应当是囚禁在赤炎大牢中,烈长老还未下令将他们处死。」
  烈烟石淡然道:「看来你只知道这些了。继续赶路吧!将百姓带到安全地方去。」手指一松,那卫官登时往下掉去,手足乱摆,嘶声狂叫,险些晕死;突然发觉已经稳稳当当地骑坐在原先的马兽上,丝毫末损,这才知道烈烟石手下留情,力道用得恰到好处。
  惊魂未定中,颤声拜谢道:「多谢八郡主!」带著瞠目结舌的众士兵,策马前行。
  蚩尤咬牙道:「今夜子时!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五个时辰了!」大喝道:「走!」驱鸟疾飞,朝著赤炎城闪电般地飞去。拓拔野与烈烟石御鸟追上,并肩翱翔。
  狂风猎猎,白云飞散:三人倏然穿行,瞬息千里。
  拓拔野思绪如飞,忖道:「那烈碧光晟知道我们取得七彩上,必定要想方设法阻挠我们救出赤帝。但他会怎麽做呢?在琉璃金光塔附近埋伏重兵等待我们现身麽?除了这个笨法子外,他还会有什麽法子呢?……为什麽会预测出赤炎山爆发,遣散百姓呢?」突然灵光一闪,失声道:「不好!」转头问烈烟石道:「八郡主,请问琉璃金光塔在何处?」
  烈烟石道:「在赤炎山山腰。」
  拓拔野沈声道:「倘若我猜得没错,烈碧光晟不是要祭奠赤炎神,阻止火山爆发。恰恰相反,他是想要引爆赤炎山!」
  蚩尤讶然道:「引爆赤炎山?那烈龟蛋疯了吗?」
  烈烟石面色瞬间苍白,缓缓道:「不错!他定是想要抢在我们赶回赤炎城之前,引爆赤炎山,藉助无坚不摧的火山熔岩,将琉璃金光塔彻底毁灭!」她极为了解六叔,适才听说烈碧光晟将百姓调离赤炎城之时,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被拓拔野这般一说,方才恍然醒悟。
  蚩尤大骇,道:「他***紫菜鱼皮,这老贼为了做赤帝,连圣城圣塔都敢尽数毁了吗?」这念头实在太过荒唐,但烈碧光晟既然敢联合外族,盗走圣杯,这种疯狂之事想必也做得出来。
  烈烟石低声道:「赤炎城现在必定已经空空汤荡,我们想找一个人做公证也是不成了。」
  他们原本计划赶回赤炎城长老会,将圣火杯出示给众长老,众目睽睽之下,烈碧光晟想要扣下或毁坏圣火杯都绝无可能。但眼下烈碧光晟以赤炎山即将爆发为由,将城中的贵侯长老、军士百姓尽数遣散,城中留下参加祭神大典的,必定都是他的亲信高手。即使拓拔野三人在赤炎山爆发之前拿著圣火杯赶到,也无人为他们做公证,只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这一招釜底抽薪可谓阴毒之极,彻底断绝了拓拔野三人的後路。
  拓拔野缓缓道:「他明知我们必定要想方设法解救纤纤,所以故意以纤纤做为诱饵。烈候爷与祝火神已被囚禁,单凭我们三人的力量,在这等紧迫的时间里,想要开启琉璃金光塔,同时又救出纤纤,实在难於登天!」
  蚩尤又急又怒,事关纤纤安危,脑中登时一片混乱,忽然想起一事道:「是了!赤炎山既然已经沈寂了三百多年,烈老贼又怎能将它引爆?」
  「倘若以本族的紫火冰晶混合其他火族圣物,投入火山中,再以仙级以上高手的赤火法术与真气激化,就可以在火山内部引爆极大的能量,促使岩浆大肆喷发。」烈烟石碧翠的双眼凝视著蚩尤二人,苍白的脸透明如冰雪,低声道,「这定然就是今夜祭神大典的真正目的。」
  三人心中寒意森森,背上沁出颗颗冷汗,狂风吹来,遍体侵寒。饶是镇定如拓拔野、狂傲如蚩尤,这一刻也是恐惧茫然,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赤炎城内必定已经戒备森严。他们三人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中,扭转干坤,救出纤纤、赤帝、祝融、烈炎,阻止赤炎山爆发吗?
  拓拔野聚意凝神,努力摒除脑中纤纤如花笑靥、银铃笑声,心中不住地对自己呐喊:「静下心来!决计不能乱了方寸!」但纤纤的笑脸与声音是如此鲜明,一次又一次地钻入脑海,让他几乎要失控狂吼,过了半晌,方才逐渐平定下来。闭眼沈思,嘴角习惯性地露出微笑。
  蚩尤全身火燎火烧,心中焦躁狂怒,想要嘶声怒吼,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胸口仿佛堵了一块东西,郁闷已极,恨不能伸手将心肺尽数掏将出来。眼见拓拔野逐渐镇定,微笑沈思,他焦躁如狂的心态才开始渐渐平稳。
  三人神色各异,满怀心事,御鸟飞行。
  拓拔野沈吟半晌,突然睁眼道:「他们既然以纤纤为祭品,多半会将紫火冰晶捆缚在纤纤身上,用她做为引爆赤炎山的引子。所以我们要阻止赤炎山爆发,就必须先捣乱祭神大典,救出纤纤。」
  烈烟石淡淡道:「那麽赤帝呢?」
  拓拔野道:「倘若火山不爆发,琉璃金光塔自然就安然无恙。因此破坏祭神人典,救出纤纤才是关键。」
  蚩尤脱口道:「不错!只要阻止火山喷发,烈老贼的阴谋就得逞不了!」
  烈烟石犹豫半晌,缓缓点头。拓拔野见她没有异议,精神一震,道:「但是我们在救纤纤之前,却必须要虚张声势,解救赤帝。烈碧光晟最怕的便是我们将赤帝放出来;只要琉璃金光塔附近一有风吹草动,他定然就会调集大量高手防护,那麽祭神大典的防守力量自然就会相对削弱,我们要救出纤纤自然就容易些。」
  烈烟石蹙眉道:「但以我们三人之力,想要骚扰琉璃金光塔,声东击西,救出纤纤姑娘,只怕是飞蛾扑火。」
  蚩尤眉头一拧,正要发话,却听拓拔野微笑道:「不错,单凭我们三人,确实难了点,所以我们必须先救出祝火神和烈候爷!我们五人联手,想要阻止烈老贼就有五成胜算。况且现在烈老贼忙於防守琉璃金光塔和祭神大典,对他们的防护必定最小。」
  蚩尤、烈烟石心中一振,烈烟石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了!还有一个人……」
  拓拔野脱口道:「赤霞仙子!」
  烈烟行徐徐道:「不错,我师父赤霞仙子!」
  赤霞仙子乃是火族圣女。圣女专司族中祈天祭地的典礼圣事。烈碧光晟以赤炎山即将爆发为由,驱散贵侯军民,但却独独不能请走圣女。即便今夜的祭神大典由新任火神吴回主持,也少不得有赤霞仙子在场。
  赤霞仙子素以典雅稳重,公平慈爱著称,又是烈烟石的授业恩师。倘若烈烟石能将事情真相告白,说服她相助,立时便胜算大增。
  三人心中登时振奋起来,眼见艳阳西斜,时间不多,纷纷长啸催促太阳乌。太阳乌怪叫声中,振翼高翔,朝著两百多里外的赤炎城急速飞去。
  将近赤炎城时,为避免被人觉察,三人驾御太阳乌沿著山势低空疾飞。树影横掠,石崖扑面,穿过几个高峭的山头,终於看见了火族圣城赤炎城。
  透过奼紫嫣红的花树枝头,远远眺望,青丘起伏,绿林如海。群山之中,一座高峻的碧翠山峰巍然矗立。山顶参天摩云,白雪皑皑,黑烟缭绕。半山赤树红花,绚烂如霞,风吹而动,又如火焰跳跃,漫漫一片,正是火族赤炎圣山。
  赤炎山下,城楼险峻,暗红色的砖墙在绿树掩映下显得分外夺目。远远望去,如一条火龙在群山之间婉蜒穿梭。赤炎城面积极阔,环山而建,气势雄伟,足有阳虚城十倍之大。
  其时大荒有「至险昆仑山,至深海龙宫,至富雷泽水,至雄赤炎城」之谚,盖因赤炎城倚借四周山势而建,雄伟高峻,中立赤炎山,更添威霸气势。赤炎城的墙砖又都是取自赤炎山冷却的浮石、熔岩,涂上火族特制的「赤龙血」之後,只需点上一把火,整个赤炎城的外墙顿成漫漫火海,而且永不会将岩石本身灼坏。倘若有敌军想要攻城,面对这熊熊火焰的城墙,也是无计可施。所以赤炎城才被称为「天下十三名城」中的第三名城。
  此时红日西斜,已是接近黄昏。如血残阳、似海蓝天映衬之下,这赤炎山更显得说不出的雄伟壮观。
  拓拔野三人骑乘太阳乌,环绕赤炎城缓缓飞行,寻找入城的隐密路径。烈烟石素手遥指,低声介绍城中主要建筑及其布防。
  城墙上士兵寥落,想必除了撤离的大部军士外,烈碧光晟都已将可信赖的精锐卫士调往山顶和琉璃金光塔了。整座火族圣城,几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
  烈烟石指著赤炎山南面山腰的一座白塔道:「那便是赤帝闭关修行的琉璃金光塔。」拓拔野、蚩尤一凛,凝神眺望。那白塔屹立於艳红如火的赤树红花之中,高约十丈,共分十层。式样古檏无奇,玲珑剔透,莹白如冰雪,全由雪璃石砌筑而成。塔顶八个檐角弯弯朝上,塔尖如梭,宛如雪莲绽放。阳光下,莹白塔身反照四周火云赤霞似的花树,金光流离,如仙界宝塔。此时塔下山坡刀戈晃眼,林木丛中站了数百个劲装卫士;白塔上空十余只三头怪鸟盘旋飞舞,尖锐的叫声清楚地传入他们的耳中。
  蚩尤眯起双眼道:「将琉璃圣火杯放到那塔尖上,就可以打开这塔了吗?」
  烈烟石摇头道:「开启这琉璃金光塔需有专门的法诀。除了帝、女、神之外,族中只有我知道这法诀。」顿了顿道:「只是我从未试过。」
  拓拔野仰头眺望那赤炎山巅,心中默默测算琉璃金光塔与山顶的距离。
  环绕赤炎城飞翔了三圈之後,拓拔野与蚩尤已将赤炎城的建筑布局与方位牢记在心。三人寻著一处卫兵稀少、颇为隐密的城墙,准备入夜时分从那里越入。
  日薄西山,彩霞漫天,蝙蝠在空中茫然飞舞。
  眼看著夜色一点一点地降临,晚风渐冶,拓拔野、蚩尤的心中,却越来越发炽热。
  黛蓝色夜空中,淡淡的星辰已经寥落出现,赤炎山顶的白雪在星光下折射著幽冷的光芒。一条红光跳跃的火线沿著山腰,徐徐向山顶蜿蜒绕行,鼓乐声断断续续,苍凉而诡异。
  烈烟石道:「祭司和巫神们开始上山了。」拓拔野与蚩尤心中一紧,蚩尤哑声道:「纤纤……纤纤也在里面吗?」
  烈烟石见他这般紧张,心中微微妒怒,淡淡道:「通常祭礼三天前便已沐浴更衣,焚香入匣,放到山口中了。」
  蚩尤大怒,喝道:「什麽?那她岂不是三日没吃没喝了吗?」
  烈烟石淡然道:「为了确保祭礼洁净,自然不能契喝。你们放心,三日前她就已经被圣药昏迷,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
  蚩尤听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语气冷漠,更为恼怒。想到纤纤已经昏迷三日,心中焦虑更盛,恨不得立即驾御太阳乌飞到赤炎山顶,将纤纤救离险地。
  拓拔野心中亦疼如刀割,纤纤素来娇惯,到这大荒之後备经磨难,原本以为还原圣杯之後,可以轻松将她救离,岂料反倒使她身处险境。也不知这些日子被火妖如何折磨?心中不敢去想,咬牙握拳,仰眺山巅,暗自心道:「好妹子,今夜我们一定将你救出来!」
  虫声密集,流萤飞舞,赤炎城已经完全笼罩於夜色之中。赤炎山顶灯火通明,山顶冰雪堆积处,无数道彩光冲天射起,光柱在深蓝的夜空中纵横交错。鼓乐喧哗,隐隐可闻。
  拓拔野霍然起身道:「走吧!」三人翻身骑上太阳乌,穿过急速拂动的长草、横斜凌乱的树木,无声无息地朝著那赤炎城飞去。
  这时明月刚刚升上东方的树梢。
     明月初升,清辉普照。七只太阳鸟贴着山头高低起伏,在树影中低低飞掠,转眼便到了赤炎城墙下,突然展翅滑过墙头,鬼魅般穿入城中。
  拓拔野三人轻飘飘地跃下鸟背,蚩尤将太阳鸟封印入苗刀,随着烈烟石高窜低掠,在屋舍街巷之间闪电穿梭,朝着城西赤霞仙子的“栖霞山苑”飞掠而去。
  偌大的赤炎城中空荡无人,长街冷落,空巷清幽。两侧房舍高低错落,夜风吹窗,柴扉摇荡,寂静得如同梦魇。月光照在瓦顶、巷墙,清冷如霜,三人影子倏然穿过。
  烈烟石对赤炎城了如指掌,穿掠拐折,一气呵成毫不停顿。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城西栖霞山苑外。
  栖霞山苑坐落於城西的两座小丘上。山上碧树密集,绿草如织,山溪迤逦;山丘顶上珊瑚树如火如荼,烂漫成片,仿佛云霞栖山,因而得名。珊瑚树高低交错中,两座暗红色的沉香木宫苑巍然而立,檐角弯曲,仿佛火苗跳跃。晚风拂面,带来阵阵幽香。
  拓拔野三人足不点地,直接自街巷墙头御风飞掠,斜斜穿入山丘西面的暗影中。几个纵跃,便已到了栖霞山苑中。
  苑中红墙起伏,碧树错落,珊瑚丛立,石径蜿蜒,颇为幽深雅致。
  一阵夜风吹过,花木簌簌,流萤飞舞,沉香木宫的灯火突然一盏盏亮了起来,四周响起一片悠扬的音乐。杀气锋寒,芒刺在背,三人周身的寒毛陡然竖起!
  三人心中蓦地一沉!难道赤霞仙子竟也是烈碧光晟的同党吗?刹那间心如沉到谷底。
  突听周围响起一片哈哈狂笑声,其中一个女子格格而笑,笑声妖冶***,骚媚入骨,拓拔野、蚩尤登时莫名地面红耳赤。
  烈烟石淡淡道:“什么妖魔丑物,竟敢闯入栖霞净地?”
  又听另一个女子叹道:“既知是栖霞净地,你怎敢将这外族贼人带到此处?”那声音轻柔和缓,极为动听。
  烈烟石面色一变,低头恭声道:“师父!”
  拓拔野、蚩尤心中一凛:“这便是火族圣女赤霞仙子吗?”
  丝竹声声,曲乐悠扬,栖霞山苑中突然灯火通明,一片透亮。墙头上人头攒动,每个都是极为奇怪的龟甲人,光头尖耳,手拉长弓,但弦上却空无一箭。几列彩衣蛮族美女从四周红墙圆门鱼贯而入,或横吹长笛,或怀抱弦琴,语笑嫣然,媚眼横飞。
  沉香木宫的房门次第打开,六个人从中缓步而出。左首第一人乃是一个高瘦老者,不苟言笑,木无表情,正是拓拔野当日见过的火族长老米离。
  第二人红衣曳地,雪肤明眸,端庄典雅的脸上满是淡淡的哀伤,当是火族圣女赤霞仙子。
  第三人乃是一个姿容曼妙,妖冶艳丽的彩衣蛮族女子,弯弯的柳叶眉下,水汪汪的大眼勾魂摄魄,浅笑吟吟;彩衣如两片薄布,以三根凤翎穿夹,里面空无一物,衣裳摆舞之间,丰乳雪臀若隐若现。手上提了一支五弦琴,随着步履节奏前后摇荡。
  第四人长得如同一只巨大的黑猩猩,红眼如血,恶狠狠地瞪着拓拔野三人,长嘴不断咀嚼,一双毛茸茸的长臂时而挠挠胳肢窝,时而挠挠臀部。
  第五人仿佛一只大鸟,周身长翎短羽,尖喙圆睛,一双巨大的翅膀缓缓张开,稍稍扑搧,又缓缓合上。双翅之下,一双长臂肌肉蚪结,手中紧握两个尖锐的铜椎。
  第六人也是个龟甲人,圆头短腿,背负长弓,木楞楞地望着拓拔野三人,沉默不语。
  烈烟石嘴唇翕动,向拓拔野与蚩尤传音介绍这六人身份。原来后四人都是南荒十三族的蛮族高手。那彩衣妖媚女子,便是素以歌舞著称天下的南荒鸾凤族三大酋长之一的曼陀铃;擅长媚惑术与五弦琴箭,外表骚媚,却是极为凶残狠毒。
  那黑猩猩似的怪物,是南荒枭阳国的第一高手毛金光,喜食人肉,凶猛无比;狂性大发之时,骨骼蜕变,更加勇不可挡。
  第五人是南荒羽民国的炙天羽,羽民国与东海翼人族相同,都是天生怪异,并非因先祖罪罚而受困兽身;性情残忍,以掳掠为生。这炙天羽是国中第二高手,行动快如鬼魅,双锥重逾山岳,擅长追踪术。
  第六人乃是墙头上那数百名龟甲人的族酋,南荒蜮人族的酋首射工。蜮人族擅长无影箭,箭势无影无踪,凌厉奇准,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射手;射工更是以“含沙射影”称绝南荒。
  当年南荒各族中,以豹人族之狂肆声威,亦不敢对蜮人族的边境有秋毫之犯。
  赤霞仙子是大荒五大圣女之一,修行一百五十六年,仙法真气无不是天下超一流高手境地。以她的本领,拓拔野、蚩尤、烈烟石想要联手将她打败都几无可能;何况在阳虚城与应龙对战之后,拓拔野、蚩尤经脉之伤还未痊愈,再加上这四个勇悍凶残的南荒蛮人、数百蜮人射手,拓拔野三人今夜莫说救出纤纤、赤帝,想要逃离这栖霞山苑都难如登天!
  身陷重围,强手环伺,拓拔野却不怒反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与蚩尤内伤未愈,八郡主又是赤霞仙子的徒弟。以赤霞仙子一人之力就足以对付我们,但烈老贼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想必他对赤霞仙子还不很放心。”既然敌人有隙,想要逃离便有机会。
  当下施施然地环顾众人,微笑道:“晚辈龙神太子拓拔野冒昧拜会赤霞仙子,不想竟惊动这么多朋友。敢情各位都喜欢这栖霞山苑的风光,饭后到此散步吗?”
  米离冷冷道:“拓拔太子可真会说笑话。本族赤炎大牢里的朋友们每天愁眉不展,拓拔太子不妨到那里给他们解解闷去吧!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拓拔野哈哈笑道:“如此说来,米长老天天哭眉丧眼、愁眉不展,一定是从赤炎大牢里逃出来的喽?”
  蚩尤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送他回大牢吧!”
  米离是烈碧光晟的亲信,倘若先发制人,抓他为人质,不但可以冲出重围,还可逼问出眼下的情势。两人心意相通,突然闪电般冲出,青光电舞,一左一右,朝米离掠去。
  红影晃动,一道烈火似的真气轰然击来,周围仿佛突然卷起烈焰狂风。耳边听到赤霞仙子柔声道:“两位既是来拜会赤霞,又岂能反客为主,肆意妄为?”拓拔野、蚩尤被那真气拍击,立时奋力翻掌,藉着冲撞之力,乘势冲天飞起,朝着沉香木宫的屋顶掠去。口中笑道:“主人既然这般不好客,我们便只有先行告辞了!”
  “嗖嗖”轻响,月光中亮起无数道淡青色的光影,四面八方朝着拓拔野二人怒射而去。蜮人无影箭瞬间同时脱弦,连珠密雨,无影无形。
  拓拔野踏风疾旋,念力感应,借助定海神珠之力,将无影箭纷纷倒射而回;青光倒窜,缤纷夺目,蜮人纷纷缩头,龟壳上“咄咄”之声大作。十几个蜮人闷哼一声,从墙上仰头跌落。
  拓拔野二人哈哈大笑,凌空踏步,跃上房顶朝南奔去。
  赤霞仙子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到寒舍喝杯淡茶再走吧!”翩翩飞起,红袖翻飞,素手一弹,一面暗红色的铜镜急速飞旋翻转,在月光下闪起一道红芒,仿佛流霞飞舞,无声无息,朝着拓拔野与蚩尤射去。
  烈烟石站在庭院之中,面色苍白,身形微颤,失声道:“流霞镜!蚩尤小心!”
  流霞镜乃是火族神器之一,相传远古大神女娲在南海观落日流霞,心中喜欢,便以南海红铜为镜,将流霞紧数收入镜中,以便时时观赏。女娲大神登仙之后,流霞镜也不知所踪。
  七百年前,火族圣女霍坷灵在南海海底掘得此镜,又加入紫火冰晶与逆光泠,威力更盛。赤霞仙子得此神镜一百多年,仙法真气多浸淫於此,对流霞镜的掌控使用,可说古往今来无出其右者。
  蚩尤突听“流霞镜”心中登时大凛,大喝一声,双手拔出苗刀,回身怒斩。青光爆舞,气浪狂烈,闪电般破入那流霞红光之中;但是那红光稍稍波动,继续如水纹一般漾入,“嗤嗤”轻响,如丝带般将蚩尤周身卷缚。
  蚩尤周身一紧,险些连呼吸也不能通畅,心下大骇,猛地气运丹田,真气四爆,想要将那红光震开。孰料碧木真气刚一溢爆,立时如江河入海,滔滔不绝地被吸纳入那红光之中,红光爆涨,眩目回旋,将他捆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
  拓拔野大骇,登时了悟,这流霞镜的霞光带便如水娘子姬泪垂的水带一般,都是借助反弹真气,聚散无形,遇强更强。蚩尤以刚猛之力强行突围,正好受其所制。当日自己在东海之上,能“因势利导”反旋水娘子的定海神珠与水带,乃是因为自己的真气远在水娘子之上,所以才能侥幸胜之。
  但赤霞仙子的真气远胜自己二人,又有这火族神器流霞镜,自己即便有定海神珠,想要仿效当日之法,未必能奏效。
  刹那之间想不出更好的破解之道,只有传音道:“鱿鱼!因势利导,随形转动!”自己则御风穿梭,躲避飞卷而来的第二道霞光。
  蚩尤大喝声中,体内真气随着那霞光带的旋转方向急速飞旋。身体飞转,刹那间从红光之中脱身飞出,冲天而去。
  赤霞仙子红衣飘飞,流霞镜翻卷飞旋,道道霞光纵横怒射,“嗤嗤”破风。蚩尤避之不及,刹那间又被团团缚住,从空中重重甩落。赤霞仙子低叱一声,流霞镜突然亮起一道眩目无匹的七彩霞光,脱镜怒飞而出,在空中突然变形为巨大的凤凰,朝着蚩尤当头击去!
  烈烟石与拓拔野齐声惊呼,这正是火族的“赤炎火凤诀”!以赤霞仙子的真气、念力以及这流霞镜之威,这烈火真气形成的七彩凤凰比之烈烟石的火凤不知强了多少倍!蚩尤全身被缚,内伤未愈,真气不畅,倘若被其击中,重则殒命,轻则经脉伤毁。
  烈烟石魂飞魄散,叫道:“师父手下留情!”不顾一切地御风飞掠,彩石链爆然飞舞,瞬息之间与她掌心迸飞出的红光真气交织怒放,形成红光火凤凰,朝着赤霞仙子那只七彩凤凰猛撞而去。
  与此同时,拓拔野闪电般掠到,眼见火凤凰已经咫尺鼻息,不及多想,猛地迎身挡在蚩尤身前。气如潮汐,瞬息飞涌,定海神珠飞旋转动,大喝声中,蓬然真气爆起绿色光球,耀眼刺目,从他双掌中倏然冲出。
  “轰!”那只七彩凤凰猛地将斜冲而来的火凤凰撞得光碎形裂,夜空中突然绽开绚丽缤纷的彩色光晕,仿佛涟漪一般刹那间层层荡漾开来。烈烟石“啊”地一声,嘴角沁出鲜血,猛地朝后飘飞。
  七彩凤凰稍稍晃动变形,立时又雷霆闪电般撞上拓拔野仓促间发出的碧木光波。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冲撞声,那翠绿色的光波轰然炸裂,几道绚光冲天射起。
  拓拔野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撞到身后的蚩尤。两人朝后翻飞,重重地往庭院中摔去。“喀嚓”一声,压断了一株大树,摔在卵石小径上,痛得齐齐呻吟失声。
  烈烟石见蚩尤龇牙咧嘴,“他***紫菜鱼皮”接连不休,心中反倒安定下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险些便要汹涌流出。
  曲乐大作,“咻咻”密响,蜮人无影箭再次暴雨怒射。四道人影飞冲而出,朝着躺在地上的拓拔野与蚩尤扑去。南荒四大高手适才一直袖手旁观,直到此刻才乘隙偷袭。
  拓拔野二人被赤霞仙子的真气凤凰撞得真气岔乱,虽然经脉并未再受损伤,但一时间也无法以定海珠将密雨似的无影箭反弹激射。当下一面忍痛凝神,真气鼓舞,将射来的无影箭矢震落开来;一面翻身跃起,背靠背,调息戒备。
  毛金光率先攻到,大吼一声,泰山压顶,两只巨大的手掌当头拍下,十爪如钢刀,锐利生风。蚩尤正怒火如沸,见这丑怪猩猩当头扑下,红眼狰狞,口涎涔涔,更添厌憎怒意,吼道:“滚你***大龟蛋!”猛地翻身飞腿,闪电般穿过毛金光的两只大爪,一脚迅猛地揣在他的丑脸上。
  毛金光想不到他受伤之后竟然恢复如此之快,骠悍至斯,丝毫不及闪避。
  “喀嚓啦!”一声脆响,毛金光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痛吼,巨大的身躯冲天飞起。鼻梁骨和右颧骨已经被蚩尤一脚踢得粉碎,右眼珠竟然朝外挤飞,带着血丝与绿脓划过半空,落在一个鸾凤族蛮女的双乳之间;血红色的眼珠在那莹白粉嫩的肉球中间跳了一跳,夹在乳沟中,狰狞地瞪着那蛮女。蛮女大骇,尖声大叫,忙不迭地丢了手中乐器,手指乱弹,将它弹飞。
  毛金光剧痛攻心,十爪掩脸乱抓,变形的脸上血痕遍布,痛声狂吼,更如疯魔。重重地摔在一株大树上,登时将树干打得粉碎。
  蚩尤哈哈狂笑,身形一转,苗刀电舞,狂飙似的撞上炙天羽当空砸下的雷霆双椎。“轰隆”巨响,嗡嗡不绝,炙天羽双手发麻,身不由己地朝后翻了五、六个筋斗,方才顿住,急忙振翅翔空,心中大骇。
  蚩尤适才不明究底,被赤霞仙子制住,险些身受重伤,心中已是羞怒交集,狂性大发。被南荒众高手乘隙围攻,脑中更加怒火熊熊,烧得双目赤红。狂野真气瞬间爆发,倍增倍长。
  电光石火之间,一脚踹飞体重逾千斤的毛金光,连气也不喘,又是一刀将炙天羽震飞。骠悍狂野的气势,登时将庭院中众人震住。
  烈烟石翠绿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蚩尤,嘴角淡淡微笑,但泪水却终於淌落下来。瞧着蚩尤狂野怒吼,在无影箭雨、鸾凤歌舞之中纵横来去,将南荒高手打得不住后退,心中暗自欢喜。
  突然听见赤霞仙子传音叹道:“冤孽!到沉香亭去,我有话要对你说。”烈烟石心中一凛,不敢抬头望她,猛地飞身掠起,朝着庭院外飘然飞去。
  赤霞仙子假意叱道:“你往哪里走?”红影飘飘,紧随在后。
  米离闻声变色,立时也翻身越起,紧迫而去,但刚越过墙头,却见月光如水,四野空荡,山下城舍街巷空幽冷寂,哪有半个人影?
  烈烟石御风疾飞,刹那间便掠到半山的沉香亭中。赤霞仙子如影追随,突然双袖一振,“哧”地一声,四周蓦地晃动,如水波荡漾,一道透明的光墙将二人笼罩其中。而此时远处,米离恰好掠出墙头,四下张望,瞧不见她们的身影,在墙外踌躇片刻,又跃回栖霞山苑中。
  赤霞仙子施放幻觉仙法中的“隐身墙”,四周之人在一刻钟内瞧不见她们身影,也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烈烟石见赤霞仙子凝视自己,脸上又是哀伤又是失望。她自小师从赤霞仙子,心底将她视为母亲一般,乃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让她敬畏的人。见她这般神情,心中登时大为惶惑紧张,跪倒在地,低声喊道:“师父!”
  赤霞仙子叹息道:“烟石,你……你太让我失望啦!”
  烈烟石心中委屈、难过同时一道涌将上来,泪水涔涔,颤声道:“师父!弟子没有叛族!六叔他……”
  赤霞仙子摇头道:“我知道。”烈烟石一怔,她知道?既然知道又为何帮着米离一道捉拿他们?她失望的又是什么?心中一阵迷惑,又蓦地一跳,晃过一个念头,苍白的睑颊登时变得通红。
  果听赤霞仙子淡淡道:“你体内的紫火真气、情火真气是怎么来的?”烈烟石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低声回答,声音细如蚊吟。
  赤霞仙子喝道:“大声一些,我听不见!”
  烈烟石全身一震,自小到大,赤霞仙子慈爱和蔼,不管她做错什么,从未疾言厉色;她这般发怒,更是见所未见。委屈、害怕,泪水更加汹涌而出,大声道:“我……我去了宣山帝女桑。”
  赤霞仙子猛地一颤,脸上闪过悲伤、痛苦的神色,缓缓道:“果然如此。”声音低沉悲凉,竟似伤心已极。
  烈烟石惶恐、担忧、难过、畏惧一齐翻涌,交相陈杂,心中突然一阵后悔,忖道:“早知师父这般难过,我便不上那宣山了……”但忽然又想起蚩尤那桀骛不驯的脸容和那愤怒的神情,心中登时一阵颤动。蓦然觉得,即便是此刻时光倒转,瞧见蚩尤冒着危险冲上炽热的宣山,她多半还是会不顾一切地紧随而去。
  见她茫然望着前方,碧翠的泪眼中闪过柔和的光泽,苍白的脸上突然一片嫣红,赤霞仙子心中登时“咯咚”一响,淡淡道:“你体内的元神是南阳吗?”
  烈烟石微微一震,点头应是。当下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一一讲述,自己对蚩尤的微妙感觉自然略过不提。但说到“蚩尤”二字时,声音忍不住有些波动,眼神也变得柔和朦胧起来,仿佛春水乍破,涟漪荡漾;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地漾出温柔的笑意。
  赤霞仙子心中大震,先前那强烈的不安在这一刹那得到了证实。八郡主自小便是爱恨两极,强烈的极端性子;孤傲冷漠,自小除了对她与烈炎之外,从不关心其他任何人或事。她提到蚩尤时,那不自觉变化的眼神、笑容与声音,以及念力的强烈波动,都是从未有过之事。那勇武桀赘,狂野如不驯凶兽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在短短十馀天之内,彻底震碎并融化烈烟石冰山似的心扉?竟能让烈烟石方才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冒犯恩师尊严而拼死相救?赤霞仙子的心里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恐惧,难道一百多年前那令她悲痛欲死的一幕,注定偏偏要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重演吗?
  赤霞仙子凝神敛意,淡然道:“蚩尤?就是你适才拼死保护的少年吗?”
  烈烟石脸色“唰”地苍白,又突然变得嫣红一片,低声道:“是。”从师父那平淡而奇特的语气中,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被其锐眼完全洞悉;害怕、愧疚、羞涩、欢喜交叠翻涌,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但等了片刻,却不见任何下文。悄悄抬头,看见赤霞仙子正怔怔地凝望着自己,神色疲倦,竟似乎在刹那间苍老了许多。烈烟石心中难过、惶惑,低声道:“师父?”
  赤霞仙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你走吧!和那蚩尤走得越远越好,今生今世,永远不要回来了。”
  烈烟石宛如当头挨了一棒,脑中轰然作响,心中迷乱,哭道:“师父!我……我绝不离开你!”
  赤霞仙子淡淡道:“在你心中,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么?”
  烈烟石哭道:“我自然当你是师父,我……我……”泪水汹涌,喉咙堵住,想说却不知说些什么,心中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赤霞仙子目中突然泛起一丝泪光,厉声喝道:“既然当我是师父,我说的话你怎么一句也记不得?我告诉你多少次,决计不要去宣山,决计不要靠近帝女桑!可是你听了么?”
  烈烟石泣声道:“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赤霞仙子怒道:“知道错了有什么用?眼下南阳的元神,还有那紫火、情火都已经到了你的体内,你知道从今往后,要受多少苦痛折磨么?”说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烈烟石此时方知师父乃是担心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又是羞惭,哭道:“师父……”
  赤霞仙子瞧着烈烟石哭得这般难过,心中怜惜疼爱,叹道:“你……好生糊涂啊!”探手轻抚她的头发,摇头道:“一百多年来,我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你体内的南阳仙子。当年你师姐南阳仙子,天资远胜於你,却和你一样的性子,好走极端,爱恨两极。结果因为一段孽缘,终於落得生死两难的下场,在帝女桑里忍受几百年的煎熬。难道…
  …难道你也要像她一样吗?“
  烈烟石全身一震,又听赤霞仙子说道:“当日我眼睁睁看着赤帝将那孩子焚烧於三昧紫火中,仿佛那烈火也烧在我身上一般。圣女必须心如磐石,但是那一刻我却忍不住痛哭失声。
  我知道赤帝的心底比我更痛苦,但是她是亚圣女,是未来的火族圣女,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全族的荣辱。她……她不能不死啊!“
  言语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却带着说不出的哀痛。赤霞仙子素来典雅从容,烈烟石极少见到她如今夜这般喜怒哀乐强烈波动。
  赤霞仙子摇头道:“南阳在三昧紫火中那淌着泪的笑脸,始终在我脑海中挥散不去。她为了那段孽缘,竟至死不悔!喜欢一个人,竟会让她决断地抛弃这世间的一切吗?我的心中竟然有些害怕,倘若第二个弟子也是这样呢?於是自那以后的一百年里,我再也没收过任何弟子。但是我终於老了,不能永远做这火族的圣女;十五年前,我重新开始寻找合适的传人。”
  赤霞仙子叹道:“但是圣女与赤帝、长老不同,必须由天生火灵的女子担任,而这女子又必须是长相清秀,聪明伶俐的处子,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能像南阳那样!我在全族少女中足足挑了三年,才在你父母的葬礼上发现了你;那时厅堂中一片悲伤,你哥哥烈炎伏在父母的灵柩上痛哭不己,而你却笔直地站在一旁,眼中没有一滴泪水。我非常惊讶,心想:”
  只有这样坚强冷漠的女孩,才能做心如磐石的火族圣女。‘於是我选中了你。“烈烟石心中微震,又想起蚩尤几次三番说的话。难道自己当真是一个冷漠而自私的人吗?心中刺痛难过。
  赤霞仙子道:“我将你带回栖霞山苑,传给你所有的仙法、武学以及圣女的礼仪。十二年来,看着你一点一点成长为亚圣女,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欣慰、骄傲。只希望你能尽快地替代我,做这火族一百零六城的圣女。”
  烈烟石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师父希望我成为圣女,我也是一心一意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赤霞仙子的瞳孔渐渐收缩,摇着头淡淡道:“但是你还是辜负了我的期望,步南阳后尘,舍弃全族,舍弃圣女的责任,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烈烟石思绪狂乱,泪水一颗颗掉落,几乎立时想要答应师父,从此再不惦念蚩尤,但话到唇边,立时心痛如刀割,险些岔过气去。只觉得倘若今生今世当真再也无法见着蚩尤,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这一刹那,周身的情火突然沸腾起来,烧得她痛入骨髓。
  见她迷茫苦痛,泪水滚滚滑落,赤霞仙子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难过又是忧惧;多么想紧紧地抱住她,就此放手,不再逼迫她啊!但是事关全族荣辱,眼下又值火族存亡时刻,决计不能感情用事。当下硬起心肠,淡然道:“你一贯坚强,见了他之后,就变得这般脆弱吗?难道你忘了做为火族圣女,必须心如磐石吗?”
  烈烟石脑中飞闪过十几年来的一幕一幕,赤霞仙子亦母亦师的教诲,殷切期望,从前的点点滴滴都在这瞬间变得如此鲜明,仿佛绳索一般将她紧紧捆缚,无法动弹,不能呼吸。她点着头,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泪水一颗颗流入口中,在舌间迅速泛开,是那么地苦涩。
  赤霞仙子强忍心中的难过,凝视着烈烟石,一字字道:“你是圣女传人,是未来的火族圣女。我决不能让你像南阳一样,为了一个异族男子,抛弃全族!”
  她从袖中缓缓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玛瑙玉锁,低声道:“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栖霞山苑中,拓拔野、蚩尤与南荒众凶激斗正酣,逐渐控制了战斗局势。
  蚩尤狂野剽悍之性已经被完全激起,苗刀狂舞,青光纵横。庭院中的树木随之韵律摆动,丝丝脉脉的绿光从四面八方涌入苗刀之中,刀光越来越强猛,每一次挥出都如风雷呼啸,地裂山摇。众凶节节后退。
  数百名蜮人在墙头不住地射出密集的无影箭雨,准确无误地穿过众人身形交错的空隙,往拓拔野、蚩尤的身上射去。倘若是旁人,对付这无影箭未免有些吃力,但拓拔野借助腹中定海神珠之力,反击得轻巧自如。
  道道淡光激射反弹,仿佛长了眼睛般射回原处,逼得众蜮人每发一箭,就必须将脑袋缩入龟壳中,直听得“咄”地一声,箭矢击回在龟壳上之后,才敢重新探出头来。但拓拔野反击时的力道远远强於来势,因此许多蜮人虽然缩头及时,但被一箭击中后,仍然从墙头飞跌而下,震得晕厥不醒。
  如此过了一阵,墙头的众蜮人越来越少,馀下的缩头缩脑,威力也大大减小。
  鸾凤族众妖女在外游离不定,曲乐妖媚,扰乱拓拔野与蚩尤的意志,时而以乐器中隐藏的暗器与兵器突然袭击。但她们曲乐的媚惑力远不如清冷峰上众失聪美女的“清冷天魔舞”,暗算突袭虽然凶残毒辣,但对拓拔野二人亦没有多大威胁。
  拓拔野怜香惜玉,不忍对这些女子痛下杀手,经常是在身形交错时,将彼等经络穴道封闭,令其动弹不得。但蚩尤狂性已发,顾不得是男是女!苗刀刀气及处,常常有鸾凤族女子被当场斩杀。拓拔野瞧得不忍,索性清啸一声,冲入众女群中,十指如风,将她们如木头般一一封穴击倒。
  片刻之间,庭院中满地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鸾凤妖女,墙头上也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光头伸缩。南荒四凶虽然凶狂,但此时也不禁露出畏怯之意;唯有毛金光被蚩尤一脚踢碎了半边脸,怒发如狂,嘶吼激斗。
  拓拔野见赤霞仙子与烈烟石消失这么久还未回来,心道:“以赤霞仙子的本事,要擒住八郡主无须这么久。难道……”嘴角泛起微笑,倘若自己先前猜测无误,赤霞仙子应当是友非敌。当下振奋精神,仰望明月,笑道:“鱿鱼,咱们时间不多了。将他们全收拾了,去找八郡主!”
  蚩尤长啸一声,突然周身急速旋转,如同陀螺般冲天而起,扬眉喝道:“我先宰了这只小麻雀!”嗡然龙吟,青光怒舞,闪电般划过一道圆弧,朝着炙天羽怒斩而下。炙天羽怪叫声中,奋然挥锥,两只尖锥“呜呜”声响,黑光飞舞,猛然格挡。
  “当唧!”青光飞处,那两个大锥招架不住,轰然倒下,炙天羽一声惨叫,已被自己双锥击中脑袋。“喀啦”
  一声脆响,颅骨迸裂,脑浆横飞。继而那道青光继续急电般当头劈落,铜锥如西瓜般裂开,在空中翻成两片,重重砸落在地。青光挥过一道弧线,带着几滴血珠虚劈当空。
  炙天羽的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突然裂成了两半,鲜血朝天怒射。
  蚩尤哈哈狂笑,空中踏步,朝着射工喝道,“龟儿子,现下到你了!”射工骇得魂飞魄散,倏地朝后疾退,挽弓搭箭,“咻咻”连响,无影无形疾射蚩尤面额。蚩尤哈哈笑道:“牛毛细雨,一吹就散。”青光眼碧光怒放,默念“开落花诀”,突然“哧”地一声轻响,一道淡淡青光射到他眼前时蓦地顿住,猛地翻成数瓣,彷佛香蕉皮般朝后剥落。蚩尤猛一鼓腮,吹了一口气,那青光登时“嗖”地朝着射工飞去。
  射工连忙空中翻身,光头与四肢刹那间缩入龟壳之中。“噗哧”一声轻响,青光没入那龟壳中,穿透飞舞,一直洞穿了两株树木,才在红墙上顿住,嗡然震动。
  射工痛吟一声,一道血箭从龟壳中喷出。龟背朝下,“当”地掉在地上,滴溜溜转动半晌,突然伸出脑袋,在地上一顶,翻过身去,飞也似地窜上了墙头,逃之夭夭。满墙的龟甲人也纷纷尖叫,消失得一乾二净。
  拓拔野青光爆舞,将曼陀铃的五弦琴箭瞬间震散,碧光一闪,断剑轻轻地架在曼陀铃的脖颈上,笑道:“美人还是专心唱歌跳舞来得可爱。这刀呀剑的,可别再沾手了。”
  曼陀铃花容失色,格格笑道:“小哥哥嘴甜手辣,真讨人喜欢,姐姐还会找你。”娇躯一拧,彩蝶般翩翩飞舞,刹那间消失在红墙外、夜色中。
  毛金光突然仰天狂吼,双手不住地捶击胸膛,獠牙森森,口涎滴落。“喀啦啦”一阵连珠爆响,他的骨骼突然暴长了两倍有馀!骨节浑隆,长毛密集,全身上下倏地闪过一道褐色的金属光泽。十爪如三尺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冷光泽,交错闪舞,朝着蚩尤大步冲来。
  拓拔野正要上前,蚩尤笑道:“乌贼,这猩猩还是归我!”将苗刀缓缓插回后背,昂然而立,双拳紧握,骨节爆响。
  毛金光嘶吼着狂冲而来,每一步踩下,都是轰然巨响,地动山摇。待他冲至一丈开外时,蚩尤吼道:“这回是你的左脸!”猛地凌空飞起,闪电般踢出一脚,整个人如利箭似地穿透毛金光十爪的雷霆夹击,再一次重重地踹在这黑猩猩的左脸上。
  “喀嚓”脆响,毛金光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左脸登时粉碎。左眼珠与数十片碎骨一道射入后脑,冲破颅骨,带着丝丝脑浆一齐飞出。
  蚩尤右脚再顺势一踩,朝后翻身落下,狂飙似地冲入毛金光肋下,真气爆舞,齐聚右拳,大吼一声:“回你的林子里去吧!”轰然电击而出。
  “当”地一声脆响,仿佛击在钢板铜石上一般,蚩尤登觉拳头刺痛钻心。毛金光嘶声悲吼,冲天飞起,朝着山下急速飞去;身在半空,左肋突然裂开,几根雪白的断骨蓦地刺穿黑毛,凌厉交错体内,然后周身响起裂骨碎声,皮肤纷纷裂开,黑毛丛中突然长出无数绿色的藤蔓,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缭绕,将他紧紧束缚。但是在这些藤蔓将他勒死之前,他已经被那道可怕的气劲打碎了心肺,魄散魂飞。
  米离木无表情,站在墙角,眼见南荒群凶的重围在拓拔野、蚩尤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以他一向的沉稳镇定,此刻也不由感到森寒惧意,面色大变,正要腾空逃离,忽听赤霞仙子淡淡道:“这便是你们请来的南荒高手吗?”
  红衣飘舞,赤霞仙子霞光带缠卷着烈烟石从红樯外翩然跃入,明眸扫望庭院狼藉场面,微露诧异之色;她没想到以南荒四凶、数百蜮人之力,竟会这么快一败涂地,对这两个少年更为刮目。烈烟石低着头,眼眶微红,苍白的脸上又恢复为最初冷漠的神情。
  米离大喜,不顾她语中的讥诮之意,朗声道:“这两个小贼凶顽异常,请圣女将他们擒下。”
  蚩尤杀意凌厉,与拓拔野并肩而立,哈哈笑道:“回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他适才被赤霞仙子瞬间制住,兀自羞怒交集,眼见她回来,决计无论如何也要一雪此耻。
  忽听烈烟石传音淡淡道:“我师父已经知道烈碧光晟的奸谋,要和我们一道阻止。你们装做失手被擒,她就可以将我们押送到赤炎大牢里,救出我大哥和祝火神。”
  拓拔野大喜,自己的推测果然不假,微笑传音道:“此计大妙!”朗声道:“仙子,适才我们兄弟念你是火族圣女,所以才谦让於你,这一次绝对不会客气了。”对蚩尤使了一个眼色,朝着赤霞仙子踏步而去。蚩尤一楞,强忍怒气,哈哈大笑,也装腔作势冲上前去。
  两人呼喝声中,穿花蝶舞,围绕着赤霞仙子激斗不休,苗刀无锋光芒爆舞,在月色中亮起一道接一道眩目绿光。气势惊人,瞧得米离眼花缭乱,他的武功法术都稀疏平常,以他眼光看来,三人确在殊死决斗无疑。
  突然霞光流彩,“哎呀”连声,拓拔野与蚩尤齐齐被赤霞仙子霞光带缚住,动弹不得,口中犹自愤愤大骂不绝。
  米离大喜,心道:“赤霞仙子毕竟是族中顶级人物,这两个小贼丝毫不是对手。”又想:“先前竟然想以那南荒四凶和几百蜮人看住赤霞仙子,实在是忒也小瞧她了。”老脸微红,大声道:“还请仙子将几个小贼捆往赤炎大牢,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后,听从长老会发落。”
  拓拔野、蚩尤大喜,口中怒骂不已。赤霞仙子淡淡道:“这三个贼子已经束手就擒,还请米长老向长老会通报一声。”
  米离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道:“是,辛苦仙子了。”
  赤霞仙子不答,牵起三人,朝外走去。
  米离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心中一凛,叫道:“且慢!”大步上前,念力四扫,在拓拔野、蚩尤与烈烟石三人身上搜查一遍,却没有感应到琉璃圣火杯,心中惊怒,正要喝问,却听拓拔野哈哈笑道:“你找圣杯么?倘若在我身上,我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进这赤炎城吗?”
  米离大怒,赤霞仙子淡淡道:“到了大牢之中,自有人会问出圣杯下落来;米长老不必费心了。”
  米离微笑道:“不错,只要进了赤炎大牢,就是石头也要说话!”当下恭敬行礼道:“仙子请吧!”
  望着赤霞仙子四人出了栖霞山苑,消失在幢幢树影之后,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冰冷而狰狞的微笑,喃喃道:“只要你们进了大牢,有没有圣杯又有什么打紧?”
  他抬头了望夜空,明月如钩,悬挂在东山梧桐树梢,距离祭神大典已不到两个时辰了。
     赤霞仙子红衣飘舞,三条霞光带吞吐飘忽,缠缚着三人朝着城中高峻的赤炎山走去。
  长街空荡无人,月光斜照,青石板大道都成了惨白色。潮湿闷热的夜风吹来,寥落的落叶在街巷之间翻飞不已,偶尔一只黑猫倏然穿过,无声无息。远远地听见赤炎山顶传来的悠远乐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伴随着四人空洞的脚步声,显得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不要出声!这城中到处都是菌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落入他们的耳朵里。”
  拓拔野三人心中一凛!南荒菌人闻名已久,但却从未见过。相传在南荒桂林八树形成的万里参天密林中,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菌人。菌人外表为人形,身不盈寸,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与繁殖力。生活在丛林巨树之中,是极为贪婪的肉类掠食者;大到猛犸,小至蚂蚁,无不是他们的腹中食物。
  生性凶残多疑,耳目聪灵,对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也了如指掌。行动快捷,善於团队合作,能从口中喷出各种毒雾,手指如毒爪,是天生杀人利器。菌人是南荒蛮族中最小却也是最为难缠的一族,当年火族倾尽全族之力,也不能将他们消灭,反倒因此损失惨重,不得已只有招降加以利用。
  想不到烈碧光晟竟然将他们招入赤炎城中,做为最独特的侦兵部队。蚩尤青光眼绿光流离,四下扫望,果然发现半启的门扉、摇曳的窗子以及那巷墙的阴影之中,都有极小的身影瞬间忽闪而过。
  拓拔野心想:“适才进城时虽然小心翼翼,定然还是让这些菌人瞧见了。有这些附骨之蛆跟踪,行动大大不方便。”
  正寻思间,耳旁听到烈烟石的传音。原来适才在那沉香木亭中,她已将烈碧光晟勾结水妖、木妖、土妖之事告知,并将复合的圣火杯交与赤霞仙子。但赤霞仙子早已猜到此事,只是赤炎城中大半都是烈碧光晟的势力,祝融与烈炎又已被囚禁,她势单力孤,难以扳倒烈碧光晟,是以唯有装聋作哑,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静候时机。然而烈碧光晟对她依旧十分疑忌,藉故不让她插手祭神大典,而由吴回主持。
  烈碧光晟猜到烈烟石、拓拔野三人进城之后必定会去找赤霞仙子援手,便令米离调集南荒高手紧随赤霞仙子;倘若她与烈烟石三人联手,就立时将他们一道拿下。是以适才在栖霞山苑中,赤霞仙子不得已才对他们动手。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你们猜对了一半,但是烈长老的目的还远不止於引爆赤炎山、谋弑赤帝。”
  拓拔野、蚩尤心下大奇,难道那烈老贼还有什么比这更为出格的阴谋?
  赤霞仙子传音道:“赤炎山内的赤铜盘封印了本族千年前的图腾凶兽赤炎金猊……”
  烈烟石与蚩尤脑中灵光一闪,齐齐失声,不由对望一眼;两人目光对视的刹那,烈烟石面容瞬息苍白,翠眼中突然闪过悲戚欲绝的神色,别过头去。蚩尤微微一楞,心想:“她的神情好生古怪,见了她师父之后反倒变得这么伤心吗?”
  拓拔野不知这赤炎金猊兽究竟是何方神圣,愕然四顾;蚩尤传音稍加解释。原来那赤炎金猊兽是千年前大荒的十大凶兽之一,肆虐火族南荒,使得火族千里焦土,十年大旱。战历***八年,火族赤帝等三十六位顶级高手与之激战九日九夜,终於将它制服,封印入火族神器赤铜火玉盘的赤铜盘里,镇在赤炎山中。赤铜火玉盘是子母神盘,由赤铜盘与火玉盘契合而成,彼此感应,威力无穷。赤铜盘封印赤炎金猊兽,被镇在赤炎山中;而火玉盘则做为解印神器与封印诀一道被藏入金刚塔中。
  赤霞仙子传音道:“火玉盘与封印诀一直藏在金刚塔中,由火神祝融守护;但自从火神被长老会以勾结外贼盗窃圣杯的罪名囚禁之后,火玉盘与封印诀就不翼而飞。本族之中,能在金刚塔内来去自如的人,除了火神、赤帝与赤霞之外,只有烈长老。因此这火玉盘与封印诀定然是他乘着火神被囚之时取走的。”
  拓拔野心下凛然,点头传音道:“赤炎山一旦爆发,赤帝驾崩,赤炎城成了一片焦土,赤炎金猊兽重新肆虐,南荒蛮族乘势劫掠,火族又要陷入空前劫难,那时烈老贼以火玉盘封印赤炎金猊兽,收服入侵的南荒九大蛮族,平定大乱,自然可以建立空前威信,由他出任赤帝也就顺理成章。”
  蚩尤大怒,传音道:“他***紫菜鱼皮,敢情这些南荒蛮族竟是烈老贼故意招来捣乱的!”
  赤霞仙子传音道:“烈长老当年曾任南荒将军,这些蛮族对他极为畏惧。此次由他亲准入境,夷蛮自然乐得乘火打劫。”
  四人一边传音交谈,一边御风飞掠,转眼间距离赤炎山不过两三里距离;山势险峻,迎面压迫,仰望如此高山,自身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远远望去,半山灯火辉煌,琉璃金光塔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金光闪闪,流彩变幻。树影浓荫之间,刀光耀眼,漫漫一片,镇守兵士似乎比黄昏时多上一倍。
  拓拔野传音道:“仙子,眼下城中的兵力部署究竟如何?”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烈长老此次蓄谋已久,志在必得;除了将南荒九大蛮族招入赤炎城外,还调遣了各地数十位一流高手。眼下琉璃金光塔由本族两大仙级幻法师因乎和不廷胡馀,以及十几位南荒凶人镇守。”
  听到“不廷胡馀”与“因乎”这两个名字,蚩尤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露出兴奋之色。这两人乃是火族七仙中的两位极富盛名的仙级幻法师,成名极早,在荒外南海,也被贡为海上诸神之列。
  “不廷胡馀”精擅赤火仙法,武功超卓,居住在南海一个小小的沙洲上,但方圆一千二百海里的岛国都要对之朝贡,所行礼仪不下於朝贡赤帝。“因乎”号称“南风大仙”,居住南海极风岛,传说每当他吹响“紫炎风螺角”,则南海之上便要刮起南风。这两人都是极为狂妄自大的人物,想不到烈碧光晟竟能将他们同时招抚。
  蚩尤传音道:“那么赤炎山顶上呢?,又有什么高手?”
  赤霞仙子道:“烈长老、火正仙吴回、火浣仙红袍、玉勾双真,以及南荒蛮族高手。”
  赤霞仙子轻描淡写,将她所知的城中兵力部署一一道来,三人越听越是震惊。仅就她所知,赤炎山顶便有不下二十名一流、超一流的高手,近三千名剽悍蛮军;琉璃金光塔下两大超一流高手、十馀一流高手,以及近两千名蛮军。以这样的兵力,单凭他们四人,决计难以救出赤帝或是纤纤来;心中都更加觉得,最为稳妥可行的方法,便是潜入赤炎大牢,救出祝融与烈炎。磨刀不误砍柴功,有祝融与赤霞仙子相助,火族四仙便不足惧。
  拓拔野心道:“烈碧光晟为了今夜的‘祭神大典’,藉故遣散城中军民,将‘火族四仙’与南荒九大蛮族尽数调来,部署周密,对我们防范有加,定然经过了详密计划……”突然之间,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发强烈。总觉得适才米离让赤霞仙子将他们带往赤炎大牢时太过爽快。难道在那赤炎大牢中,也已经安排好了圈套吗?一念及此,登时冷汗涔涔。
  但是倘不能将祝融救出,即便有赤霞仙子相助,以四人之力要彻底破坏烈碧光晟的周密阴谋,对付这诸多高手,胜算仍然不高。况且眼下万千菌人虎视眈眈,势如在弦之箭,不得不发;即使那里是火海刀山,也只有闭眼往里跳,搏上一搏了!又想:眼下赤炎大牢中的防守必定最为薄弱,即便烈碧光晟猜到他们最先营救祝融,也不敢做此豪赌,将大部分兵力埋伏在赤炎大牢中。思及此,心中稍定。
  这时,听见赤炎山顶传来一声怪异刺耳的号角,继而鼓乐阵阵,密集如雷雨,跳跃如火焰,高低跌宕,伴着呜呜咽咽的刺耳号角,妖邪诡异;拓拔野几人无不听得心中发痒。
  赤霞仙子澄净明眸中飘过一丝阴云,脸上微微露出惊异之色,淡然道:“他们将时间提前了。”
  拓拔野、蚩尤闻言大骇,赤霞仙子道:“现在山顶已经开始祭神大典的前礼,推算起来,我们只有不到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了。”
  众人心中急怒交加,寒意森冷;耳中鼓声激越,密集如雨,仿佛一声声捶击在他们心上。
  当下四人急速飞掠—片刻之后出了街集,到达赤炎山西侧山脚。
  既出街集,四周房屋寥落,树木增多;大路逐渐转为崎岖小路,凹凸不平,两旁野草荒芜。
  沿着山势蜿蜒而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时有巨石突兀横斜,挡住去路;两旁古树密集,浓荫绵绵,月光透过枝桠叶隙,斑点洒落;流萤飞舞,虫声如织,山顶的乐鼓声被山石隔挡,反倒淡远模糊起来。
  绕过一个峭壁陡崖,终於来到了火族关押重犯的赤炎大牢。身在险崖,山风凛冽,万丈裂谷横亘前方,裂谷中红光吞吐,映照着两侧山壁。对岸壁立千仞,中有玄冰铁索悬桥连接,峭壁上,一个巨大的石洞森然豁开,上书“赤炎大牢”四字,红光闪闪。石洞中,一扇玄冰铁门正往上徐徐打开。
  数十名红衣卫士疾奔而出,在石洞外拜倒,齐声道:“恭迎仙子圣驾。”
  赤霞仙子淡淡道:“起来吧!”翩然而行,拖着拓拔野三人从那玄冰铁索悬桥上走过。悬桥摇曳,叮当作响,一股炽热炎气直冲脑顶。裂谷下突然响起惊涛骇浪似的怪吼声;拓拔野朝下望去,只见那裂谷中火焰熊熊,无数蛇蝎纠缠盘绕,密密麻麻地蠕动,数十条巨大的火蟒突然箭般地怒射而上,长信卷舞,似乎想将他们卷落,但始终构不着,当空坠落,吼声益响。
  四人从悬桥而过,迳直穿入石洞,朝里走去。数十名卫兵紧随而入,玄冰铁门“铿唧”一声紧紧合上,四人的心中猛地一紧,洞壁上的两排火光随之蓦地一暗,重新跳跃奔窜。
  前方幽深曲折,灯火窜跃,明暗不定。刹那间,四人心中都闪过一丝茫然与寒意。他们究竟是走了一条捷径呢?还是自投罗网?但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就算前面是地府鬼殿,也只有拼死一闯了。
  洞壁凹凸不平,光影跳跃;脚步声声,回音响亮。洞中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尽是极为雄壮骠悍的精兵,瞧见赤霞仙子纷纷拜倒。前方玄冰铁门次第打开,转眼间便过了六道厚达两尺的闸门。
  拓拔野与蚩尤一面行走,一面留心观察,将所有经过的闸门以及路线牢记於心;大约每两百步便有一个两尺厚的玄冰铁门,每道门都有二十名精壮卫士护卫。洞壁两侧每隔几丈便有一个由玄冰铁杆隔拦的深穴,穴中必有一只极为狂猛的凶兽,听见众人脚步声,立即狂吼着冲到玄冰铁杆前,跳腾嘶叫。烈烟石低头不语,苍白的脸上木无表情,一路行去,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个卫士快步上前,弯腰随行,恭声道:“仙子,这些要犯关押何处?”
  赤霞仙子道:“他们与祝融、烈炎是一夥的,将他们关在一起,待到今夜庆典之后,一起发落。”
  那卫士连声应是,抢在前面引路,带着众人曲曲折折,往山腹深处行去。
  “铿啷”连声,玄冰铁门在身后次第关闭。
  过了片刻,石洞渐宽,灯火明亮,又过了一扇玄冰铁门后,四人便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厅堂中;厅堂四壁各有两条甬道,幽深延伸,厅中坐了百馀名精壮卫士,瞧见赤霞仙子连忙起身行礼。
  赤霞仙子四人随着那卫士朝着西侧的甬道行去;甬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两壁都是青黑平滑的玄冰铁,在灯光映照下闪烁刺眼的白光。赤霞仙子将霞光带蓦然收起,押送三人随着那卫士往里走去。
  眼看即将见到祝融与烈炎,四人心中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决意只要一见到祝火神与烈炎,便立刻救出他们,杀出重围。
  卫士突然站定,恭声道:“到了。”—人随之在狭窄的甬道中站定。那卫士伸手在墙上轻轻地拍了拍,“当当!”空洞的声音清脆响亮。
  不知为何,拓拔野的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周身寒毛陡然竖起。
  正要提醒三人,忽然一凛,眼花缭乱,头顶似有千钧巨力陡然压下!继而脚下蓦地一空,摔不及防,立时掉了下去;眼前一花,耳中听到蚩尤等人的惊呼声,心下大骇,立时拔身疾跃,却已不及!一头撞到冰冷坚硬的玄冰铁壁上,脑壳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剧痛攻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拓拔野又惊又怒,猛地翻身跃起,火目凝神,四下扫望,只见四周漆黑一片,依稀可以看见身处斗室六壁浑然合一,竟是一个毫无缝隙的大匣子;手指弹击,铿然脆响,尽是厚逾两尺的玄冰铁壁。
  突然听见有人笑道:“四位辛苦了,烈碧光晟恭候多时。”声音亲切和蔼,彷佛就在耳边激荡。
  拓拔野心中猛地一沉,终於还是被老奸巨滑的烈碧光晟候了个正着!刹那间,心中沮丧、懊悔、恐惧、愤怒交相混杂,大喝一声,猛地拔出断剑,激爆周身真气,重重地砍在玄冰铁壁上。铿然脆响,火星四溅,玄冰铁壁却是毫发无损。
  他震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心中寒意森冷,仿佛刹那间掉落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中自责懊悔,恨不能狠狠地搧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自恃聪明,但与这老谋深算的奸人相比,终究相差太远。自己谋划的每一步,无不都落在烈碧光晟的算计中;他不费一兵一卒,利用他们急功近利的心理,仅以一个甬道机关,就将他们尽数擒获!
  又听见烈碧光晟笑道:“赤霞仙子,你以圣女之尊竟然勾结外贼,盗窃圣杯。现在圣杯就在你身上,可谓人赃并获。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后,烈某便会请长老会给你一个了断。”
  突然哈哈笑道:“是了!倘若你们活不过今晚,被赤炎山神惩罚处死,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话音刚落,就响起嗡嗡嘈杂之声,像是赤霞仙子的声音,似乎又交杂了蚩尤的怒吼声,但杂乱模糊,听不真切。
  拓拔野又气又怒,想到眼下距离祭神大典不过一个多时辰,纤纤即将被这群奸人做为祭礼投入火山,登时如遭重锤,恐惧悲痛,猛地跳将起来;嘶声狂吼,眼泪竟然忍不住流了出来。
  悲怒之下,真气如海啸狂潮,汹涌澎湃,拳打脚踢,青光爆舞,接连不断地撞在玄冰铁壁上。火光爆射,“磅啷”轰响,震耳欲聋。真气在斗室之中反弹激射,大部分又回击到他的身上。但那火烧火燎的剧烈疼痛,竟比不上他心中万一。泪水滚滚,狂呼怒吼,连嗓音都变得嘶哑起来发狂似地打了半晌,只觉身心交瘁,精疲力竭;喘着气,颓然坐在地上,汗水与泪水一齐从面颊上流下。拓拔野呆呆地坐了半晌,想着纤纤的笑脸,心中抽疼,一下接着一下,如此强烈而迅猛,仿佛心被一瓣一瓣地撕裂开来,烈火在喉咙熊熊燃烧,乾渴而疼痛;弓起身子,捧着头在黑暗中无声痛哭。
  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像今日这般失控无助过。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迷茫无助的孩童。当他父母双亡,初次在山林中流浪,迷失於荒凉而陌生的暗夜时,他也是这般抱着头无声痛哭。
  滚滚热泪滑过脸颊,脑中不断地闪过纤纤的音容笑貌。她调皮俏丽的笑靥,插着腰说话的霸道神态,温柔痴情的眼神,撒娇时可怜巴巴的神情,还有那夜伤心欲绝、迷乱苦痛的眼睛……拓拔野喉咙窒堵,哭不出声,喘不过气。心中不住地想:难道又要失去她了吗?但这回倘若是死於火山烈焰之中,就算他有通天之能,收齐天下回生神草,也不能将她救回来了!
  心中痛不可抑,猛地站起身来,调整呼吸,将岔乱狂暴的真气逐渐收纳回拢。心道:“拓拔野!倘若你再这般婆婆妈妈痛哭流涕,又怎能救出纤纤来?”狠狠地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吼道:“纤纤!我要出去!我要救你出去!”这般怒吼了几声,心中那抑郁悲痛之意才烟消云散。
  拓拔野深吸一口气,绽开一个笑容,嘿嘿乾笑几声。然后又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响,由起初的枯涩乾涸逐渐变得圆润欢悦起来。哈哈大笑了一阵,心情登时大为轻松,微笑道:“烈老贼,你用这么个铁笼子就想困住拓拔野吗?”
  心想:“是了!我既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自然就能再从上面出去。只需找到机关,或是找到裂缝,就可以贯注真气於断剑,将它撬开。”突然想到那日在洞庭湖底,赤松子以断剑斩断紫火赤晶索,震塌洞庭山的威霸气势,心中大振,忖道:“他***紫菜鱼皮,虽然我比不上那赤老前辈,但离开这破笼子当不是什么难事。”
  精神大振,决计先仔仔细细搜索一遍这玄冰铁斗室,找出机关所在。当下气如潮汐,瞬间涌至右手指尖,又以火族法术“燃光诀”在指尖烧起一团火焰。他虽然不善火族法术,但真气强猛,指尖火光也颇为明亮。当下轻轻跃起,真气蓬然,吸附在顶壁上,借着手上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检查扫视。
  寻了片刻,终於在顶壁与周围四壁交接处发现细密的裂缝,心中大喜;忽然想起当日在无尘湖底,雷神便是以雷神锤猛然击裂玄冰铁壁的交接处,然后再以巨尾猛扫将之击碎,冲出重围。心中登时又是一阵振奋,连忙拔出断剑,贯注真气,想要插入缝隙之中。
  但那缝隙极为细小,试了半晌始终不得刺入,心下沮丧。
  当是时,隐隐又听见烈碧光晟的说话声,虽然声音颇小,但却丝丝脉脉钻入耳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欢喜地险些大呼出声,一个筋斗从顶壁上翻落,微笑着喃喃道:“他***紫菜鱼皮,拓拔野你当真吓得傻啦!既然能听见那老贼的声音,这破笼子就必定有透气孔!”
  当下借着指尖跳跃的红光,循着声音来处,在斗室中细细查寻。念力毕集,很快就找到了那声音来处。在两面墙壁的交接处果然有三个细小的圆孔!大喜之下,又想以断剑撬此,但剑锋太阔,依旧插不进去。当下又想以指尖灌注真气,将这细孔震裂,试了几回却殊无效用。
  正旁徨无计,忽听细微的“仆仆”振翅声在耳旁萦绕,抬头望去,一只小灰蛾正围绕着他指尖的光芒盘旋飞舞。莞尔道:“蛾兄弟,你也和我一样被关在此处了么?”心生怜意,指着那透气孔微笑道:“蛾兄弟,你倒可以从那里出去。”
  那灰蛾依旧环绕飞舞,朝着他的指尖飞撞不已。拓拔野笑道:“你可以出得去却偏生赖着不走……”心念一动,猛地顿住呼吸,惊喜莫名:“是了!倘若我是飞蛾岂不就可以出去了吗?”刹那之间,心中闪过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以“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将元神附在这飞蛾上,从透气孔中离开此地!
  心下狂喜,哈哈大笑道:“妙极!蛾兄弟,难道你竟是上苍遣来助我脱险的吗?”
  突然想到,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乃是极为凶险的法术,念力极高者虽然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躯壳,寄据他人身体。但若九日之内不回原身,则原身坏死,永不能恢复。而且寄体元神的弱点没有原身庇护,则弱点益弱。倘若所寄之身孱弱,对寄体元神也无庇护作用,极是危险。所以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虽然了得,不到万不得已极少人为之;像他这般想要寄体於小小飞蛾的,更加是空前疯狂。
  拓拔野心道:“倘若寄体於这飞蛾之后,被一个真气强猛的人一掌击来,避无可避,岂不呜呼哀哉?”这赤炎大牢之内,强手环伺,倘若运气不佳,以飞蛾之躯命丧他人掌下,那可是冤枉之极。又或者在自己寄体元神救出自己的真躯之前,真躯已遭火妖毁灭,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么?心下不由踌躇起来。
  沉吟片刻,突然心想:“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登时冷汗遍体。时间紧迫,当下不容多加思索,心道:“即便是化做飞蛾扑向烈火,也只有搏上一搏了!”更不迟疑,探手将那灰蛾轻轻拢在手心,凝神聚意,默念“元神离体寄体诀”
  念念有词,耳边轰然作响。然后一切杂音逐渐消隐,越来越寂静,终於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一片空灵,突然之间,意识飘飘,仿佛整个人悠扬飞起,如同三月春草,随着春风破土而去。元神积聚,似滔滔江水欢腾澎湃,顺着经脉直抵指尖,又由指尖集聚於一只小小的飞蛾体内。
  青光霍霍,从周围急速闪过。他仿佛飞翔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中。
  脑中又是轰然一响,忽然听见“噗噗”振翅之声,然后眼前一亮,重新清醒。
  眼前是五个包拢的手指,而自己果然成了指掌中的飞蛾!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喜,但想到自己首次使用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竟然就化做一只飞蛾,又不禁觉得滑稽。哈哈大笑,却成了嗡嗡低哼之声。
  当下从“自己”的五指之间挤了出去,振翅飞翔,绕着自己真身飞了一圈,见自己真身微笑闭眼怔怔站立,略有所思,更觉好笑。嗡嗡声中,朝着那三个透气孔飞去。
  拓拔野在一个透气孔边缘立住,扑打扑打翅膀,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那数尺长的透气孔竟仿佛成了几百丈的狭长甬道,从彼端透来刺目的亮光。烈碧光晟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响。
  所幸虽然寄体飞蛾,但念力真气都随着元神附着这小小昆虫之上。拓拔野聚集真气,在通气孔中急速行进,刹那之间便到了彼端出口。
  灯光耀眼,拓拔野扑打翅膀,突然升起扑向那灯火的念头,猛地明白这乃是飞蛾本性,顿住身形,莞尔微笑,嗡嗡作响。仔细打量,这里也是一间斗室,和适才自己所待的并无二致。只是四壁上多了四盏明灯,室内亮如白昼。
  斗室中盘腿坐了两人,面对着自己的是一个温文俊雅的中年男子,身着赭红色长袍,长眉细眼,目光炯炯,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笑容亲切和蔼,令人如沐春风。而背对自己的那人披头散发,双手双脚都被玄冰铁链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谁。
  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眼下大局已定,你又何苦如此固执……”拓拔野听那说话声音,登时惊怒交集,这风度翩翩的男子赫然便是烈碧光晟!
  烈碧光晟道:“炎儿,在我眼中,你始终便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咱们叔侄一场,你难道竟要帮着那些不识时务的外人么?”
  拓拔野猛地一喜,难道这背对自己之人,竟是烈炎么?那人冷冷道:“从前在烈炎心中,你的确如我父亲一般,对你敬爱有加;但今日在我眼里,你却是连一只狗也不如!狗尚能明辨是非,忠心护主,你却连这起码的是非忠奸也不能做到!”声音刚直响亮,果然是烈炎。
  烈碧光晟不以为忤,微笑道:“炎儿,以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是非忠奸呢?三十年前赤帝闭关修行,族中无人主持大事;烈某责无旁贷,日理万机,几十年来,为火族安邦定国,为百姓鞠躬尽瘁。眼下这繁荣稳定的太平局面,难道不是我烈某之功吗?我对火族究竟是忠是奸呢?”
  烈炎道:“你从前所为对本族贡献极大,大家看在眼中,这功劳谁也抹杀不去。但是,六叔,你今日为何又要做出这些不忠不义、大逆不道的恶行呢?”口气稍稍缓和。
  烈碧光晟摇头道:“炎儿,你错了!我忠於火族,但不等於要忠於赤帝。赤飙怒任赤帝近两百年,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火族百姓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不过是一介穷兵黩武的独夫而已!他闭关修炼之后,我好不容易平定南荒,避绝刀兵之祸,带着全族百姓狩猎鱼耕,缔造了这太平之世。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这番心血重新毁在他的手上吗?忠於这种蛮勇独夫,对本族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他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但却颇有力量。拓拔野虽然不知火族之事,但见烈炎一时语塞,知道多半不是胡诌捏造。心想:“原来这老贼自以为是火族的莫大功臣,不愿将自己成果拱手让给重新出关的赤帝,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做出这等事来。”
  烈炎沉默片刻道:“六叔,纵然赤帝有不足之处,但他也非凶暴独夫。你身为大长老,带领长老会辅佐他乃是权责所至;他有不是之处,加以规劝、阻止,君臣同心,岂不是更好吗?”
  烈碧光晟嘿然道:“炎儿,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赤飙怒不适合做一个族长君王,只适合做一介武夫;在他心中,最为重要的乃是无敌天下,两百多岁的人,仍然争强好胜如毛头小子。眼下神帝登仙,天下无主,烛真神野心勃勃,赤飙怒一旦出关,必定要与他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嘿嘿,倘若他侥幸胜了,那也罢了;但倘若他输了呢?难道当真让烛真神做神帝之位么?到了那时,本族岂不是成了水妖的藩属?以烛真神的脾性,我火族还会有好日子过吗?炎儿,难道全族一百零六城、数百万百姓的前程幸福,都要萦系在一个蛮勇武夫身上吗?”
  烈炎道:“六叔,赤帝闭关修行三十年,未必就像当年般好胜。再说即便他出关之后,想与烛真神争夺天下第一,那也不过是法术武学上的比试。神帝之选,最重要的乃是德高望重,即便赤帝败北,也不见得烛真神就能做神帝。”
  烈碧光晨微笑道:“傻小子,你太不了解赤飙怒了!倘若赤飙怒在五帝会盟时挑搠烛真神,以烛真神老奸巨滑之性,必定会诱使赤飙怒做出诸如、倘若败北便认他为神帝。之类的承诺来。赤飙怒自以为天下第一,定然一头栽进圈套之中;一旦败北,赤帝所做的承诺,难道我们火族还敢不认吗?”
  烈炎道:“既然长老会知道赤帝的好胜脾性,齐力阻止他挑战烛真神便是!五帝会盟上,只要我们团结其他几族,不以武力争胜,推选出德高望重的前辈做神帝,烛真神又能奈我们何?”
  烈碧光晟哈哈笑道:“炎儿,烛真神几年来蓄谋已久,背后也不知部署了多少奸谋,其他几族早已被他整得元气大伤,更有许多软骨奸人成了他的奸细爪牙。赤飙怒在五族之中人缘素来不好,你以为他复出之后,能团结天下英雄扳倒烛真神吗?他的权谋心智,与烛真神一比,便如孩童一般,定然要被烛真神耍得团团乱转。”
  烈炎沉默不语,拓拔野暗暗心惊道:“糟糕,这烈碧光晟辩才伶俐,烈炎千万不要被他说服了……”正暗自担心,突听烈炎厉声道:“不管怎样,你也不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勾结外贼毁坏圣杯,陷害忠良,眼下竟然又要引爆赤炎山,毁灭圣塔、圣城,谋弑赤帝!当今天下,动乱四起,烛老妖又虎视耽眈,你这般党同伐异,自相残杀,岂不是正中他下怀么?倘若赤帝、火神当真因你而死,圣城毁灭,境内大乱,本族才是真正的元气大伤,更加没有和烛老妖对抗的能力!“
  拓拔野舒了口气,又听烈碧光晨微笑道:“炎儿,火族眼下的盛世是由我所创,你认为我忍心将它毁灭吗?不错,我的确做了这些事。但我将城中的军民尽数迁走,你当我是什么用心呢?圣杯已经被八丫头复原了。圣塔、圣城毁灭了,倘若能挽救整个火族,那又算得了什么?烛真神老奸巨滑,但也太过自大,他以为烈某只要能坐上赤帝之位,就心甘情愿依附於他,为他做任何事。嘿嘿,我正是要给他这种假象,让他当我是胸无大志的小人,瞧我不起。眼下族中虽然乱象频繁,但实力并无多大损耗;等我坐上赤帝之位,就可以团结五族义士,一步步实行我的计划。嘿嘿,炎儿,到了五帝会盟之时,你就会明白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细眼之中光芒闪烁。拓拔野心中一凛:“这老贼计谋深远,忍辱负重,也不愿依附烛老妖之下。他们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也不知对於往后之事,他还做了什么样的布局?“他向来自恃聪明,但见识了白驼、烈碧光晟、烛龙等人的奸谋,方才知道自己与他们相比,终究是不经世事的少年。虽然在事后能猜出真相,但倘若当真与他们即时斗智交锋,多半还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但他素来开朗达观,虽然知道自己与这些老奸巨滑之徒相去甚远,却并不因此妄自菲薄。心中暗暗道:”从今往后,须得格外小心,不能太过轻信,着了这些奸人的道。“
  烈炎冷冷道:“原来六叔不仅要做赤帝,还想做大荒神帝。”
  烈碧光晟坦然微笑道:“不错!当今天下,劫难纷陈,倘若没有称职的神帝,几年之内,大荒将回归战历时悲惨恐怖的乱世景象!难道你忍心看到天下苍生大众流离颠沛、尸横遍野的场面么?六叔我有济世雄心,也有治世之才,自然责无旁贷。”
  拓拔野心中骂道:“他***紫菜鱼皮,果然是厚颜无耻,大言不惭。”不知不觉中,振翅飞出,朝着墙上的一盏明灯飞去。
  烈炎怒道:“好个责无旁贷!当真是冠冕堂皇!难道为了救济天下,就可以不择手段,丧尽天良吗?”
  烈碧光晟面色微变,缓缓道:“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必定不拘小节。倘若能使大荒和平,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死数万人、数十万人,又有何妨?烈某的个人毁誉,又算得了什么?”
  烈炎被他说得一时语塞,怒不可遏,却又说不出话来。
  烈碧光晟温言道:“炎儿,你是我们烈家年轻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六叔对你,一直抱有极大期望。倘若你能助六叔一臂之力,将来六叔做了神帝之后,这赤帝之位还逃得出你的掌心吗?那时我们烈家便是大荒第一显赫世家……”
  烈炎冷冷打断道:“倘若你光明正大地救济天下,就算是明着与赤飙怒争夺赤帝之位,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支援你。但是你这般耍尽奸谋,不择手段,烈炎化作厉鬼也要与你为敌!”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再无丝毫转圜馀地。烈碧光晟耸然动容,脸上笑容渐渐退去,眉宇之间尽是说不出的凄凉失望。半晌才徐徐叹道:“炎儿,难道你当真要帮着外人与六叔为敌?”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瞥向振翅飞来的拓拔野,摇头道:“你瞧见了吗?那只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你当真要做那只飞蛾吗?”
  拓拔野见他疾电似的眼光猛然瞥来,心中陡地吃了一惊,见他不过是拿自己做个比方,方才放下心来。索性展翅盘绕那盏明灯嗡嗡飞舞。
  烈炎淡淡道:“烈炎宁做扑火飞蛾,也绝不做投暗蝙蝠。”语气虽转平缓,但却更为坚定不移。
  烈碧光晟身体微微一震,叹道:“好……”连说了几个好字,再说不出其他话。当是时,有人在上方轻叩玄冰铁壁,铿然回响。
  烈碧光晟皱眉道:“什么事?说!”那顶壁徐徐打开一道缝隙,探出一个红衣卫士的脑袋。拓拔野心中一紧,紧张狂喜,想要立时振翅飞出。但生怕惊动烈碧光晟,功亏一篑,当下强忍心跳,盘旋飞舞。
  那红衣卫士传音说了几句话,烈碧光晟的面色登时一变,立时又恢复正常。拓拔野心中一动:“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吗?”突然一喜:“莫不是娘带着六侯爷等人赶来赤炎城救助了?”心中砰砰乱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荒唐。一时之间也猜测不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烈碧光晟缓缓道:“炎儿,你好生考虑考虑;倘若你改变主意了,六叔随时欢迎你回来。只是时间不多了,你多保重吧!”转身便欲跃出。
  烈炎突然拜伏在地,“通通”叩了九个响头,额上鲜血淋漓,大声道:“六叔,这九个响头是答谢你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烈炎自小无父,十几年来蒙你眷顾栽培,情同父子,原想好好报答於你,让你后半辈子无所忧虑。但从今日起,烈炎与你恩断情绝,势不两立!倘若今夜烈炎侥幸不死,他日相见之时,必要取你颈上头颅!”说到最后几句时,眼圈通红,语声已有些哽塞。
  烈碧光晟眼眶突然微红,哈哈大笑,喃喃道:“恩断情绝,势不两立!好……好!”欲言又止,淡淡道:“倘若你在仙界见着你的父亲,便转告一声,说六弟对他不起,没能将你抚养成材。”纵身一跃,再不后顾,大步朝外走去。
  拓拔野心中一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猛地聚集周身真气,在那玄冰铁顶壁即将关闭的刹那,振翅闪电般穿出,冲到那斗室之外。
     “铿”地一声脆响,拓拔野刚刚飞出那斗室,玄冰铁壁便闪电般关上;拓拔野舒了一口长气,振翅嗡嗡飞舞,飞到甬道外的厅堂中,看着百馀名火族卫士在厅堂中来回穿梭,烈碧光晟带着一行侍卫消失在重重闸门之后,心中砰砰直跳:“现下如何救出其他人呢?”
  蓦地闪出一个念头:“是了!既然我可以寄体於这飞蛾体内,自然也可以寄体於这些卫士身上!
  只要以‘摄魂诀’控制他们的元神,自然就可以找出开启这些玄冰铁密室的方法。“
  当下精神大振,四下扫望,发觉一个红胡子的卫士似乎是这里的长官,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地命令周遭卫士;拓拔野心道:“妙极,就是你了!”嗡嗡地朝那红胡子飞去。
  红胡子正指着一个小个子卫士瞪眼喝道:“辣他***,还不快去检查侧山壁的甬道!这般磨磨蹭蹭的,想被岩浆熔成焦碳吗?”飞起一脚,踹在那卫士尖瘦的臀上。那卫士连滚带爬地与几个卫士朝右侧的甬道奔去。周围卫士见了,纷纷低头疾行。
  红胡子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骂道:“辣他***,你们这群龟毛灰,老子踢一脚,你们才走一步,害得老子被烈长老这般训斥,全他***丢进蛇蝎沟里喂火蜴子去!”
  拓拔野嗡嗡地飞到他的头顶,轻轻地停在他的后脖颈上。红胡子兀自谩骂不休,挤成几条肥肉的脖子颤动不已。拓拔野念力集聚,默诵“元神离体寄体诀”。
  青光一闪,那红胡子突然“哎哟”叫了一声,全身猛地一震。众卫士转头望来,见他满脸古怪的神情,脸色变成猪肝色,抬起手掌,似乎想要拍击脖颈但却拍不下去。口中“赫赫”喘了一会儿,脸色方才缓转。双眼一瞪,喝道:“辣他***?瞧什么!还不做事去?”众卫士心内暗骂,纷纷走开。
  满厅众人却不知此红胡子已非彼红胡子。拓拔野寄体其内,顾盼自雄,暗暗好笑。念力四扫,又以“摄魂术”迳自进入那红胡子昏迷的元神中竭力搜寻,过了片刻,终於查明祝融、赤霞仙子等人被囚禁困囿之地。原来适才自己四人走入的那条甬道机关遍布,其下是六十间玄冰铁壁的密室,所有要犯都被困在其中。
  继续在红胡子的元神中追查,拓拔野越来越惊讶。原来这赤炎大牢之内格局错综复杂,既有一个至为坚固的安全密室,也有许多构造巧妙的斗室牢狱,那些斗室牢狱中不仅关押了祝融等人,还有一百多名反对烈碧光晟的火族长老和将军。
  子时祭神大典过后,赤炎山便将剧烈喷发,那时烈碧光晟及其党羽便立即逃入这赤炎大牢的中心坚固密室。同时将大牢靠近山侧的甬道机关打开,让喷发出的岩浆从那裂口中流入,透过机关暗道,将困在大牢内的祝融、赤霞仙子等人尽数烧死。
  片刻之后,拓拔野已对赤炎大牢布局了如指掌,起身喝道:“辣他***,烈长老有密令,你们这些龟毛灰快快跪下!”
  厅中众卫士吃了一惊,纷纷转身跪下。烈碧光晟对这红胡子极为信任,又时常有临时密令,是以虽然突兀,却并不怀疑。
  拓拔野道:“速将所有牢室打开,将逆贼全部提出来,赶到中厅来。等到火山喷发之时,将他们祭献给赤炎神,”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都不敢起身领命。拓拔野喝道:“辣他***,还不快去!想让我踹你们么?”
  一个胖卫士嗫嗫道:“圣女几个反贼都没有玄冰铁链捆绑,这般……这般打开牢门,我们还有活命么?”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辣他***,你怕死,老子就不怕死吗?倘若那些反贼生龙活虎的,老子还敢放他们出来吗?烈长老英明神武,早已给他们下了蛊毒,此刻他们都像死狗一般趴着,你怕什么?”
  众卫士互相观望,仍然面有惧色。拓拔野皱眉喝道:“辣他***,你是怀疑烈长老的能耐吗?”
  众人吓得连称不敢,一个大汉忍不住道:“烈统领,这等重要密令,为何刚才烈长老没有提起?”
  拓拔野大怒道:“辣他***,那你是怀疑老子假传命令了?”闪电般跃出,当空一脚踹在那大汉的肚子上。那大汉惨叫一声,抱着肚子倒飞出七、八丈外,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拓拔野生怕露馅被众人瞧出,故意选了族中最为平常的“炽火冲天”。
  岂料众卫士面色大变,纷纷拔刀,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原来这红胡子武功法术都极为稀疏平常,不过仗着是烈家中人,奸猾狡变,又善於揣测烈碧光晟的心思,才被委以重任,做这赤炎大牢中的统领。拓拔野适才所下的命令实在太匪夷所思,已经引起众卫土的猜忌,这 -> | 魔炼大陆游学记
,最后更新:2008-6-21 14:10:36
第九章 灵魂女神   在比上古诸神时代更远古的创神时代,灵魂女神仅仅是冥界之主的属神。该神的职责是看守人间与冥界的交汇处,为逝去的生灵唱响引魂之曲,安魂之心,指引那些迷失的死者灵魂顺利归入幽冥,重蹈轮回。
  至创世神陷入彻底沉眠之前,其赐灵魂法则予灵魂女神,神族称之谓“灵魂宝典”。后数代女神均习宝典,施灵魂魔法,对灵魂拥有补愈破毁之力,不仅能操控生死,亦能裁决神魂,遂晋位主神。
  诸神羡慕,以为此举昭示着创世神的无上恩宠。虽对创世神没来由的偏爱心有不满,但无神敢质一词。然而,修习宝典的代价之大,诸神难知,灵魂女神也不自知。万万年的传承至今,伴随着灵魂女神强大力量的,始终是不祥的命运与无尽的苦难,以及“永生不死”的最后归宿之谜。
  ——引自普旭珂的宝典修习笔记
  “我杀了你!”
  派拉夫城主府的废墟之上,遥遥对峙的三位神明和周围的诸人都被皮炎刹那间爆发出的强烈杀气震撼了心神。若干束含义各异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的身上,有忧虑、有惊讶、有担心、有不满、有同仇敌忾、有幸灾乐祸……
  “当心……”沉默许久的哈迪斯突然出言提醒,接着便举手一扬,给帕塞芙加持了一个禁绝精神传导的防御结界。但对方毫不领情,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一个瞬移便出了他的结界范围。
  这时的赫墨斯只隔着皮炎一步的距离,被她的情绪变化影响最大。眼见她霍然抬起头,露出一双几近血红的双眼,赫墨斯心中“咯噔”一下,竟然情不自禁后退几步,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皮炎的目光渐渐上移,最终汇聚到帕塞芙的身上,唇角缓缓绽开一缕诡异的冷笑。
  皮炎就这么远远望着帕塞芙,无声的笑了起来。极冰冷无情的笑,蕴涵着说不出的阴森惨烈,让在场的神、人都不寒而栗。尤其是哈迪斯,他死死盯着皮炎的脸,似乎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这样的场景,与十万年前的那场神族巨变何其相似!一想起当年那抹诡艳肆意的冷笑,他的心头不由自主的涌起无限惧怖之感。
  “哼,等你成神后就该感谢我了!”帕塞芙有些不安,却依然嘴硬无比,“再说一遍,你若是不听话,那姓越的小子就永远是石头了!你赶紧跟赫墨斯走,不要损伤了小珂的寄体!”
  “又是小珂……真遗憾呀,我可不是她……”皮炎看着帕塞芙娇美胜花的容颜,倏然敛了笑意,冷冷喝道,“生命封印是么?哼哼,不知道比起我的灵魂魔法,哪个更厉害呢?”
  她的话里带着一股比刀锋还要犀利的气势,隐有几分金石之音,和她平日里柔美动听的嗓音大不相同。但此时无人注意这种细节,除了宋槐皱了皱眉,大家全都被场中剑拔***张的气氛吸引了全副心神。
  皮炎此言一出,哈迪斯便知不妙。但他还来不及有所动作,皮炎身周蓝光大作,无数晦涩的字符像舞蹈精灵般在蓝光中跳跃,漾起一道道光雾的波纹,这是施法的起始。眼见蓝光之中,皮炎已经闭上双眼,微微抖动着身子,颂念起魔法咒语。低低的声音带着直刺灵魂的强大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迫得空中的三个神族不得不降到地面来。
  “是心石?”赫墨斯喜忧参半,上前伸手直探,右臂陡然没入蓝色的光罩,企图和心石进行沟通。但和他预期的状况不同,素来温柔友好的心石对他的呼唤极为抗拒。一股麻痹之力由右臂传至心脏,他猛的弹开老远,撞到一堆瓦砾之上,瞬间断了几根骨头,连口鼻唇角都溢出血来。
  蓝光更盛,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在场中流动,在场几神极不安的给自己加持着精神类的防御手段。此刻,没有人能听到,在一片无尽虚空之中,一个女声正快意道:“果然,憎恨与愤怒的力量才是施行灵魂魔法最佳的源泉!”清脆的声音渐渐陷入陶醉的自语,“真怀念啊,这种感觉!”
  “女神殿下!求求你……施放高等级的灵魂魔法,主人的心神是无法承受!”另一个女声苦苦哀求着,“她现在根本不是灵魂女神,还无法掌控灵魂之力!若真的施法成功,她会死的!”
  “哼,你给我闭嘴!谁说我要用高等级的灵魂魔法啦?我吓吓他们不行啊?哼,我这不是没做什么嘛!”头一个声音恶狠狠道,“哈迪斯,哈迪斯,你竟然还活着!这实在太好了!嘿,我要让你历尽千痛万苦,受尽心灵煎熬!所以……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的!”
  这两股精神的交流发生在隔绝外界的空间,没有人能感受到她们的存在,就连此刻的皮炎也完全意识不到。她只觉心中恨意绵绵,还伴随着极度的愤怒与羞辱,除此之外便是浑噩一片。心底最深处,除了杀意以外,还有一股妖异诡谲的冥黑在驱动着她的心神,令她身不由己的颂念着习自灵魂宝典的魔法咒语,彷佛身在梦中。
  “快阻止她!”远处的宋槐突然冲着呆呆的黑武士大叫起来,“皮炎她很不对劲!”
  黑武士一个转身,径直冲入蓝色光罩之中。但他的下场和赫墨斯一样,被猛的弹了出来,在地上砸了个深坑。
  “皮炎,皮炎!”黑武士身上还在冒着袅袅白烟,却不管不顾的大喊着,“皮炎,快醒醒!皮炎,皮炎!”
  他的声音低哑狰狞,却是带着无比的担忧焦灼,直直送到皮炎的耳中。虽是几句淡淡的呼唤,但转瞬间,皮炎心中那股冥黑倏忽变淡,她恍然惊醒一般,眸中冷光尽去,脑子顿时变得无比清醒。
  “帕塞芙,赶紧到我这里来!”哈迪斯急呼。虽说不太可能,但若是眼前这位魔音使真的领悟到灵魂宝典的最高重,就能如当年的海卡丝一般,无论那种生灵的灵魂,她都能瞬间撕裂!即便她只能施放第二、三重灵魂魔法,那操控灵魂之力也是在场所有神族无法抵挡的!在场的神族里,只有冥王对于灵魂之力稍有研究,或许能勉力抵住对方攻击。但他的好意,对方再次无视。
  帕塞芙看着那团蓝光,恨恨的一跺脚,自怀中取出一颗透明的玻璃珠来。那里储存的正是被她收取的越加的生命力,只要她一松手,越加的生命便会彻底消逝。凭着她对魔音使的了解,她不信这丫头真的会对自己下狠手,除非她真不想管朋友的性命了。
  如她所愿,皮炎霍然睁开眼睛,停了咒语,蓝光中字符的跳跃舞动也突然静止了。帕塞芙得意的晃动着手里的透明珠,娇笑道:“我知道越加是你最重要的朋友。为了朋友,你也该慎重一些,对吧?”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道无声无息的精神攻击波裹挟着蓝光猛的打中了她的心口。帕塞芙浑身一麻,头脑一凉,瞬间便被夺去了意识。
  “把那颗珠子交给我!”皮炎高声叫道,“再解除你的石化魔法!”
  “是!”帕塞芙盯着皮炎,呆呆的移不开眼,只定定道,“交给你……解除……”她慢慢移到蓝光外围,将玻璃珠递了进来,又走开几步,对着地上的石头雕像念起咒语来。
  “糟糕,是精神魔法!帕塞芙被她控制了!”哈迪斯大呼不妙,心中懊恼不已——这魔音使果然是虚张声势!她口口声声说着灵魂魔法,还使用了增幅神器心石。结果她趁大家不备,使用的却是最适于偷袭的精神魔法!而且她的精神力也太过可怕,竟能毫无阻碍的穿透神之领域,连帕塞芙这样的上位神一时不察也立时中招。自己方才慑于灵魂魔法的凶名心神大乱,竟然也入了她的套!只是……那股令人胆寒的蓝光威势,的确是灵魂魔法出现的先兆呀!
  哈迪斯正百思不得其解,爱洛斯却是捂着嘴笑出声来。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哈迪斯不同,爱洛斯没经历过海卡丝之乱,对灵魂魔法没有那么强烈的惧怕之心。而且,他自以为掌握着关于灵魂魔法的“秘密”,笃定皮炎现在还无法拥有撕裂灵魂的力量,正看戏看得开心。见帕塞芙中了精神魔法,他偷笑着,心中盘算开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毁掉那石头人,激怒魔音使来杀掉帕塞芙呢?只是……若那丫头暴走,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他正想着阴晦的心思,哈迪斯突然向他发起了攻击。爱洛斯猝不及防,领域顿时被冥界的死气融了一半,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他心里暗恨:该死的哈迪斯,果然够谨慎!我还没动手呢,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两位知根知底的神明又打到一处,皮炎根本不管他们,只是命帕塞芙用自己的领域护住朋友们,再继续进行解封。但越加身上的石化魔法是帕塞芙借助冥界力量才施放出来的,现在只靠春之女神的力量很难成功解封。此刻她中了精神魔法里的摄神之术,整副心神只听从皮炎的命令。因而,她浑浑噩噩的念起召唤冥界力量的咒语来。
  “不要!”哈迪斯一听那咒语,失声叫道,“快让她停止!贸然将冥界力量引到现世,会让大陆生机尽绝的!”
  “你可是冥王大人,收束一下冥界力量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吧?”皮炎眼皮都不抬的答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大陆安危,那等会儿的善后工作就麻烦你了,冥王大人!”
  哈迪斯没想到这魔音使胆子大极了,控制帕塞芙不说,还敢要挟他!他是堂堂的一界之主,竟然被一个人类所制!他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帕塞芙还在她的掌握之中!
  爱洛斯情不自禁的大笑出声,这下他可出了口恶气!他心知肚明——哈迪斯绝不是为了什么大陆的生灵安危才喝止皮炎的,而是帕塞芙的本命属性所限,一旦借助冥界力量必会损伤她的神格,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要使用。那冥界力量用的次数一多,春之女神又会陷入几千年来神格融蚀、缠绵病榻的境况了——这才是哈迪斯不愿看到的局面。
  浓重的黑暗降临大地,笼罩了一切,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使绿色领域中的众人都极不舒服。只有黑武士反而在黑暗之中更加惬意,浑身的白烟也消失了。趁着自己力量逐渐恢复,他赶快来到皮炎身边,暗暗盯牢了受伤倒地的赫墨斯。
  帕塞芙的魔法接近完成,哈迪斯一边攻击着爱洛斯,一边还得分神控制那些冥界的气息。好在这力量对他的伤势大有裨益,他才能一心两用,勉力和爱洛斯打个平手。
  时间在流逝,皮炎紧紧注视着地上的石像。许久,死寂的黑暗最终融于无形,露出清朗的天地来。地上,帕塞芙因脱力而歪倒在地,石像上的灰色慢慢消褪了去。先是腿脚、腹胸,慢慢的,俊美的脸庞也恢复了应有的颜色,最后是比太阳还耀眼的灿烂金发。除了已经破碎掉的一臂外,彩色的活生生的越加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唔……”越加低低呻吟一声,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睁开眼来,“张渺……”
  听到这个称呼,皮炎心头一疼,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倚在瓦砾堆边喘息疗伤的赫墨斯。这个人欺骗她、利用她,把她的感情彻底践踏,可是为何自己此刻却生不出憎恨之心来?明明刚才还那般气愤怨恨,现在却可怜起他来。
  越加坐起来,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正好望见状况凄惨的赫墨斯,还有怏怏倒地的帕塞芙。一瞬间,他被石化前的一幕幕闪现而过,亮晶晶的眼睛里顿时多出了一层阴霾。他心中的恨怨酸楚,夹着怒意,一股脑发泄了出来:“帕塞芙,赫墨斯,你们还张渺的命来!”
  越加一跃而起,锋利的风刃凝聚在他身边。但还未发出风刃,他眼前一黑、身子几晃,慢慢软了下来。
  “别乱动!”皮炎一把按住他,“你失血太多,不要再施法了。”
  就在皮炎的注意力转移到越加身上的一瞬间,哈迪斯突然丢开爱洛斯闪移而至,抱过呆愣愣的帕塞芙就跑。这下时机极好,恰是皮炎分神的刹那,一下子就让他得手了。
  “杀了他!”皮炎冷冷道,没有丝毫迟疑。
  帕塞芙此时神力耗尽,但一听此言,她奋起精神,摸出腰间的短刀就往哈迪斯身上刺去。哈迪斯一把扭住她的手臂,冲着皮炎怒道:“好,好!这笔帐我记下了,总有一天叫你百倍偿还!”
  “轰!”金色的光团升腾而上,狠狠击打在哈迪斯的身周。两方受敌的冥王眸子里闪过掩之不去的怒气恨意,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银光一闪,终是消失在现世的半空。
  “这就回去了?”爱洛斯摆摆手,旋即把头转向皮炎,笑道,“小丫头,告诉你一个常识——现世和冥界是两个不同的位面,你施放在帕塞芙身上的精神魔法到了冥界就会自然失效。所以我给你个忠告,下次要杀什么神,可以考虑动作快些……”
  “若是要杀你呢?”皮炎抬头望向半空的光明神,“这个忠告还管用么?”
  “真是没意思!”爱洛斯一耸肩,“你就这么报答我的提醒之恩?”
  “我会报答你的囚禁之恩!”皮炎毫不示弱的盯着爱洛斯,看得对方心里一阵发毛。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淡淡笑道:“小丫头口气这么大了?别吓唬我,我可不是哈迪斯那个笨蛋,不会被你一骗就信的!”
  “喔,这么说你想试试灵魂魔法?”皮炎也淡淡应道,“正好,我想找个实力够强的试验品,就你吧!”
  “臭丫头,一会儿不见,装腔作势的本事大涨啊!”高空中,一团火云逼近了,还伴随着魔炎猫越来越强的“桀桀”笑声。冥王离去后,被压迫得无法近前的两头超阶魔兽终于赶到了。等它们围绕到爱洛斯身边,魏小五那张可恶的脸也出现了。这下子,去了两个强敌,又来两个凶恶强悍的魔兽,众人的心再度提到嗓子眼。
  “该死的!”毛毛球等人忿忿击打着尚未解除的魔法阵,想要强行破阵。方才帕塞芙还来不及放他们出来便被冥王带回了冥界,众人只能傻傻看着无法帮忙,这种心情真是难受。但魔法阵不同于魔法,不会自然失效。一帮人又急又忧,却总是突破不了那圈桎梏。只有黑武士挡到皮炎身前,就连脸色苍白的越加和远处几乎动弹不得的赫墨斯也焦急的挪动身体,想要来帮手。
  “喏,基美拉、魔炎猫,陪她玩玩。不过,注意别伤了小丫头。”爱洛斯云淡风情的笑着,心里头却在盘算——她到底是在吓唬人,还是真的有恃无恐呢?不如让它们试试吧!
  溢满火红气息的金毛怪兽大吼着上前,魔炎猫则是“桀桀”怪笑着,飘移到另一侧。两头超阶魔兽一前一后围住了皮炎。
  “先和我打!”黑武士瓮声瓮气的说完,随手一招,一股淡淡的甜香弥散开来。
  “呀!”皮炎一声低低的惊呼,不可思议般看住了黑武士。
  许久没有闻到过的那股香味,令皮炎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曾经嘻哈放肆的陪伴在她身边,如今却已化为烟尘、永远离她而去的哈罗因。
  心中一苦,旋即,悲哀的感觉被惊讶完全压过,为何黑武士能使用和小哈一样的毒气?这一刻,她几乎要叫出声来,要唤出那个她曾不愿再记起的名字。但记忆里黑武士的话随即涌上心头——他说过,小哈是他的师弟,亡灵毒气由他所授。既然如此,他也能释放出那熟悉的味道吧!
  皮炎释然了,情绪也渐渐归于平静,但心中激起的涟漪却怎么都平复不了。在心灵深处,惊喜、遗憾的起落过后,是隐痛不止的忧伤。
  “皮炎主人!”天真突兀的插话道,“你到底喜欢哪个?”
  “啊?”皮炎一边关注着黑武士同两头魔兽的对峙,一边回应着魂宠,“什么意思?”
  “你好像一直很在乎哈罗因那个白痴呢!你是喜欢他的吧?”天真大咧咧道,“皮炎主人,你好像总是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张渺还是哈罗因呢!依我看,你终究是喜欢哈罗因多一些呢!瞧你那副模样,只有死了心上人才会像你那般痛不欲生的!”
  “嗯?”皮炎有些讶异,又有些迷惘——哈罗因?我对他的牵挂思念,是因为喜欢他么?
  情不自禁的,她将目光移到赫墨斯的身上,对比哈罗因遇害时的情景,再联想到天真的问题,她突然心有所悟。
  小哈闭上双眼的那一刻,那种锥心刻骨的疼痛,让她以为自己就要那样死掉。那样极端的心痛和迷茫,恨不能立即追随他而去的绝望和哀伤,是她这辈子从未经历过、也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最痛苦无助的时刻。那一刻,她心中空空荡荡,就像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不会再有任何欢喜的奢望。直到今日,她所努力争取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为了让他能再回到自己身边,向自己展露笑颜。
  可对张渺呢?相比于小哈死后的颓丧难过、心如死灰,她好像并没有对张渺给予过同样的待遇。当他远离时,当他负伤时,当他音信全无时,当他迷失在空间风洞中时,她想念过、担忧过、焦虑过、心急如焚过,却没有如对小哈那般牵肠挂肚、感同身受、恨不得立刻见到他的极尽思念!
  她总是被张渺强势的爱推动着,被动的接受他的情义。从他表白时起,她是带着一丝感动、一丝憧憬、一丝窃喜、还有一丝受宠若惊,追寻着那张俊逸无双的脸庞;怜惜的待他,企图为他冰冷孤寂的眼神中增添一缕温暖和笑意。但平心而论,她真正习惯并享受的,是同哈罗因打打闹闹、嘻嘻笑笑的生活。即使在他失忆后,成为她的敌人后,她依旧回味着那个白痴败家子的一切,希冀着能和他再度重逢。
  在小哈死去以后,她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记得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所有和他相处的细节都能在脑中清清楚楚的呈现,就连他开玩笑时的口气也不曾忘记。
  她总是忘记和张渺说过的甜言蜜语,却忘不了哈罗因笑话她时的肆意表情和翘起的嘴角!
  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脾性中,做出种种令张渺不满的事情来;却能清楚的知道哈罗因喜欢些什么,讨厌些什么,又害怕些什么!
  她总是放任张渺的远离,也不曾追问对方独处时的事端;却把失忆后的哈罗因牢牢抓在身边,哪儿都不许他去,宁可让他百般胡闹都不肯放手!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自己到底是对谁抱有着无法言说的特殊感情?
  她陡然醒悟,想起自己方才对张渺的愤恨怨艾,已是明白过来。她从未如此清晰的剖析过自己的心思,现在只得苦笑着,在心中自嘲道:我真是个虚荣的人啊!不过因为被小珂比了下去,失了他的喜爱,便恼羞成怒起来。他是欺骗我、利用我不假,但说心里话,我最无法面对不是这个,而是他竟然没有喜欢过我!他喜欢的只是小珂!我痛恨这点——比起小珂我什么都不是的事实!就是这种偏爱让我心理落差太大,生出无尽的恨怨来。其实我最在乎的,不是他的感情,而是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是我的虚荣和脸面啊!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爱他!爱到足以生恨的地步!说到底,不过是些旁杂心思在作怪吧,我这个可怜的糊涂蛋……
  极度的冲击过后,两相对比之后,她终于弄清了自己的心意,喃喃道:“原来,我喜欢的……是他啊!”
  淡淡的叹息溢出唇角,如今知晓又有何用?已经晚了!怪只怪自己软弱虚荣、感情迟钝,完全闹不清自个儿的心之所属。她只能寄希望于那灵魂宝典真的和传说中一样厉害,能有起死回生般的神奇力量。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这样的自己,和那个心心念念要复活小珂的黑暗神,又有什么分别呢?仔细想想他所作的一切,那不过是个痛失至爱的可怜家伙!虽然无法原谅他的欺骗,更痛恨他利用自己感情的行为,但皮炎再望向赫墨斯时的眼光里,无谓的愤怒和敌意已经少了些许,反而多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来。
  可惜,这种眼光落在旁人眼里,又是另一种意味,至少,那个瞬也不瞬盯着场中看的宋槐就误读了。他大皱着眉,很不解——为何皮炎这么快就对那可恶的“张渺”消了气,还颇有不舍的望了他好几次。
  场边的人各有所思,场中的两头魔兽可实在没闲暇功夫去考虑旁的事情。原本是耀武扬威般的来教训小丫头,没想到还没和正主对上面就先在一个混蛋小子手上吃了亏,基美拉和魔炎猫都郁闷极了。这两位的魔抗能力在超阶魔兽中也算数一数二的,但呼吸间中了几息亡灵毒气,它们便感到自己的动作完全慢了下来。这还不算,亡灵毒气好歹是魔法能抵抗的,随后几缕甜香则是掺杂了药物性质的毒气。正要喷火攻击的基美拉只觉眼前发黑、脑中一晕,狠狠一个趔趄就地摔了个狗啃屎,半晌爬不起来。黑暗系的魔炎猫稍好些,意识依然清醒,但它的身体也有些软沓沓的不听使唤,偏偏四肢却像是针扎一般,麻疼不止。这样的身体状况,完全没办法正常施法。因此,双方还未正式交手,光明神那边就先失了两战力。
  “不错,能将亡灵魔法和毒药混合使用到这种地步,你也算厉害了。”爱洛斯轻轻拊掌赞叹道,“让我数数,虚弱、疲劳、迟缓、麻痹、混乱、幻音、目盲、晕眩……唔,负面效应还挺多,效力也不错。”
  不错,仅仅是不错!黑武士心中猛的一抽。他从小钻研亡灵毒气,现在继承了赛奇的巫妖魔力,又全盘吸收了千机毒医红蝎的毒人本事,是大陆上绝无仅有的魔医双修的毒学大拿。这次对敌他并没留手,但在神族眼里仅仅只是“不错”,看起来根本无法对神族造成致命伤害!
  他心头微悸,爱洛斯那方立刻感觉到了,不禁笑讽道:“你能得到我这一语,足以说明用毒一途上你已是世间难有敌手。怎么,你还指望靠这个打倒我么?那真是不自量力了。”他带着一丝傲慢说道:“你的不死之躯已是神族的恩赐,却还满脑子想着打倒神族。人类,果然是最薄情寡意、忘恩负义的族群啊!”他说着说着又吃吃笑起来,“不过你忘的是哈迪斯的恩,和我没关系。嘿嘿,那家伙总是这般笨……我真替他不值。”
  黑武士大恐,心知对方看穿了自己掩盖在厚实衣甲下的本质。他是不属于这世间的不死生物,这个身份他绝不想让皮炎知晓!见爱洛斯唠叨着还要说话,他一着急,便主动攻了过去!
  “呀!”皮炎低呼一声,担忧溢于言表,“别冲动啊!”
  由不得她不担心。方才黑武士面对着火焰系的基美拉和黑暗系的魔炎猫,能完全不落下风,也有属性不相克的因素在其中。但爱洛斯可是光明系的主神!以亡灵系对光明系,这本身就是找死,何况对方是曾经的主神!
  爱洛斯的脸上还带着笑意,眸子里却是杀气十足的寒光。居然真的向他动手,那小虫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爱洛斯不会放过这种胆大之极的冒犯,他抿了抿嘴,渐渐变得面若寒霜。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风在他的身侧开始规则流动,他的双眼中两点银芒陡然亮起!
  刹那间,汹涌的金色光辉吞没了天地。场中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有亮眼之极的金光!它是那么强烈和耀眼,照得人完全无法睁眼。
  “啊!”长长的惨叫声中,黑武士滚倒在地,猛然抱住了自己的头脸。极度的、难以忍受的疼痛加上对天生克星的惧怕,他凄厉的叫着,在地上翻滚不已!眼见他的黑色衣甲下又开始冒出缕缕白烟,竟还有烤焦烧糊般的气味传了出来!
  “轰!”一声暴响!满天的金光似被飞快的切了成千上万刀,瞬间化为支离破碎的金色光条,再不复遮天盖地、居高临下的那份威能。金光一减,如在火上煎烤般的黑武士便好受许多,只喉头还在“荷荷”的低哑呻吟着。
  此刻睁眼的众人突然发现,天空中多出了三道色彩:一道是蓝色,一道是青色,还有一道黑色。那蓝光是皮炎身周的颜色,属于心石的力量;那青色是越加强自支撑着发出的风系魔法;但那股蓬勃的黑色能量,属于谁呢?
  爱洛斯斜着眼,停止了攻击,淡淡道:“赫墨斯,我可不想现在和你打。”
  原来那道黑色能量是赫墨斯发出的,皮炎心神稍松。以三对一,己方虽然个个有伤,但未必就保不下黑武士来。更何况……爱洛斯是不敢马上杀了自己的,她笃定着,决定赌了。
  球状的蓝色光罩处,盈盈的蓝色光芒突然急剧震动起来。亮丽的、清冷的一道蓝光自光罩内而出,瞬间化为细长的离弦之箭,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疾速狠狠扎进了爱洛斯的青色领域!
  “嗡……”一声轻响,在场者无人听到,爱洛斯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这声振荡空气波纹的低鸣。他眉头一蹙,似乎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里,灵魂女神的神器心石除了振幅灵魂魔法,并没有直接攻击的能力啊!这道蓝光是怎么回事?魔音使要做什么?
  很快,他的疑问得到了回答。一股僵直的感觉从灵魂深处涌起,竟让他瞬间动弹不得!真是不可思议!他,堂堂光明主神,竟然被一道极不起眼的蓝光束缚了动作!爱洛斯心中大恐,这是闯破了他的神之领域,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封束!莫非,魔音使已经会第二重以上的灵魂魔法了?
  一时间,爱洛斯的脸上露出一种纯粹的震惊到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是那么惊讶,以至一贯心机深沉的他竟然脱口而出:“不可能!你怎么会使用灵魂魔法?你还未成神,怎么能使用高重的灵魂魔法?不可能啊!哪怕神力再强,没有灵魂神格基础仍是无法使用灵魂魔法的呀!”
  “咦,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皮炎也很疑惑,“似乎你知道很多关于灵魂魔法的东西?”
  爱洛斯顿时哑口无言。他怎么能告诉这个小丫头,他知道一些……在至高神的亲身试验下收集到的关于灵魂之力的秘密!情况已经变了,再待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爱洛斯这样想着,突然嘻嘻一笑:“这可是我的秘密!等你成神后,我再告诉你。所以,你记得喔,一定要来找我……”
  他轻佻的笑着,于银光中消失了身形,顺手还捞走了魏小五、澳萨卡,以及两头软绵绵的魔兽。
  见他走了,皮炎也是长出一口气。不同于先前对哈迪斯、帕塞芙时的满腔怒火和充盈能量,她此刻似乎没太多驱使灵魂魔法的力量了。刚才的束缚一击已是她目前所能达到的最厉害水平,爱洛斯纯粹是被她吓走的。皮炎眨眨眼,有些苦恼于自己的灵魂魔法时灵时差,不由得丧气的嘀咕道:“哎,我果然是暴走型的!”
  给越加补充魔力、令黑武士趴地休息、让天真帮忙“破译”帕塞芙留下的那个禁锢众人的魔法阵。忙活完这些,皮炎才有空去关心一下身在瓦砾堆的赫墨斯。在派拉夫城聚首的四位神明,走了三位,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了。可惜,这个是最麻烦的一个。皮炎瞅了瞅赫墨斯,他在伤重的情况下帮了黑武士一把,这会儿快要脱力昏迷了。看着那张俊逸之极的俏脸上血迹斑斑,犹自带着执拗的深情和歉意望着她,皮炎心下一软,转而叹起气来——赫墨斯啊赫墨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有“万能翻译器”之称的天真出马,禁锢众人的魔法阵很快就被解除了作用。花花急匆匆跃出,全力给越加施放疗伤魔法。但石化的魔法不同于一般的肉体损伤,他那变得粉碎的左胳膊终究无法复原。在众人难过眼神的注视下,花花无奈的摇摇头,轻声告诉其他人——越加他,从此便失了一臂!
  “该死的!”猪猪铁青着脸,恶狠狠瞪向赫墨斯,“原本我以为你是受了帕塞芙的胁迫,不得不跟在她身边。没想到你根本就是同她一伙的!都是神族的坏蛋!看看越加被你们害得这么惨,你就没有一点儿歉疚的感觉?他以前对你多好啊……哼,真是混蛋!”
  赫墨斯呆着脸,张了张嘴,喉头似有言辞涌出,却说不出话来。面对这样的指责,他能说些什么呢?明明当初答应过张渺,要好好对待越加的。但他却眼睁睁看着帕塞芙将之石化,如今更是令他少了一条胳膊!
  为了小珂,他能什么都不顾的投身黑暗。他可以负尽天下人,可以杀光所有生灵,但惟独对越加,他始终有强烈的愧疚和淡淡的悔意。
  “帮他治疗一下吧。”皮炎抬手示意花花,“等他能走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不是吧,还给他治疗?”猪猪气愤的挥舞着双臂,双颊气得通红,“皮炎你脑子坏掉了?你不是现在还对他心存幻想吧?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除了长得好看点……哼,他一直在骗你!根本不是喜欢你!你睁大眼看清楚,别被他的俊脸迷傻了!”
  皮炎有些不悦的瞪了猪猪一眼,心道你这家伙对我这么没信心么?随即她又有些心虚的想——当初我会喜欢张渺,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帅了?这样一想,她便浑身不自在起来,期期艾艾回答:“那个……他刚才救了黑武士……我们,我们总不能就这么扔下他不管吧?而且,我还有事情要问他的!”
  这倒是真话。对赫墨斯口中的女神复活,皮炎是最相关的那个人。不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她如何能心安。不过其他人可不那么想,猪猪气乎乎的一扭脸,硬梆梆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其他人看着皮炎心虚的模样,误以为她果真仍是心系黑暗神,纷纷大翻白眼,实在是无语。
  皮炎耸耸肩,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心境上的改变,自己明白就好。倒是刘盈冷冷看了她一眼,轻推了花花一把:“给他治疗。”
  在花花开始治疗赫墨斯时,黑武士被众人抬到一边,宋槐开始为他捣鼓担架。由于他是害怕光明系魔法的体质,花花无法治疗他的伤势,只得将他连人带甲一起抬了走。另外那些大魔法师和精灵的面色都很古怪,勉强来道了声谢便各走各路了。只有那位冰系女魔法师艾琳娜表现得真诚些,但她走到撒鲁身边几次欲言又止,踌躇半晌后终于还是跟着其他大魔法师一起离去了。
  “师父啊……”皮炎手搭凉蓬向艾琳娜冰气朦胧的背影做眺望状,“你怎么不挽留一下准师娘?”
  “胡说什么呢!”撒鲁死板的老脸被徒弟调侃得犹如酱茄子一般。训斥几句后,他突然意识到徒弟的言语间带了些难得的轻松坦然,不禁诧异的望过去:“怎么,你现在似乎心情不错?”
  “嗯!”皮炎大点其头,“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感觉整个人都解脱不少。”
  “喔?”撒鲁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徒弟身上溜了一圈,复又瞥了担架上的黑武士一眼,唇角微微一翘,不再发问了。
  等到花花的治疗全部结束,一行人即刻转移了。因为人数太多,众人又不愿用赫墨斯的那枚载人空间戒指,两头苦命的巨龙便成了运输工具。飞行一天后,众人终于离了西方大陆,赶到位于中部的奥斯帝国。
  寻了处不知名的村落住下以后,皮炎终于单独见了赫墨斯一次。他的伤势已经全好,见皮炎进屋来,他脸上露出情不自禁的欣喜。
  “别这么看着我。”皮炎此刻再见那份能融化冰山的炙热目光时,只觉浑身上下不舒服,“我不是小珂……”
  “你是。”赫墨斯执拗的回答。
  皮炎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脸说:“你见过这么难看这么笨蛋的小珂吗?”
  “别这么说。”赫墨斯眼中一暗,“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个男人,不,是男神,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我和小珂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啊!皮炎又叹了一口气:“你听我说,小珂的灵魂并没有全部消散,我曾在她的魂珠里见过她……所以我和她完全是两个人!不要把我当作她,这样对你、对我、对她都不公平……”
  “小珂没死?”赫墨斯这一惊非同小可,霍然起身,猛抓住皮炎的胳膊,急切的问,“那魂珠在哪里?”
  “疼……”皮炎别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道,“疼死我了,快放手!”
  “对不起……”赫墨斯愣了愣,垂下头来,“是我太激动了。”
  “小珂死了,但她的意识似乎没有消逝。她的魂珠在我身上,不过我给你也没用。”皮炎抬眼,直直注视着对方,“自从封印冰月昙时魂珠发挥过一次作用以后,它就变得和普通石头一模一样。即使我注入大量精神力,里面也再无反应。”
  “那你说在魂珠里见过小珂,她,她……”
  “她说魂核没有碎,但只能待在魂珠里头。她还叫我告诉你,她以前最喜欢的那句诗是错的。”
  “诗?错的?”赫墨斯皱眉轻喃,“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皮炎同情的望望他,随即话语一转,“所以啦,你现在知道了,我不是小珂,我也不会成为小珂。”
  “不,不会的。”赫墨斯双手抱头,咬牙道,“只要你是新的灵魂女神,小珂就将在你身上重生。你就是小珂!”
  “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对于这位固执己见的黑暗神,皮炎彻底无语。
  “等你成神之后,你和小珂定会合二为一。”赫墨斯的目光坚定得可怕,“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若不是这样,你怎么会拿到小珂的神格碎片?你怎么会得到灵魂女神的力量?你又怎么会进入魂珠见到小珂?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万年前的预言不会错,我付出的代价也不会白费!”
  “我……”皮炎不打算和一根筋的家伙辩论,摇摇头,她换了话题,“那……最后一块灵魂神格的碎片在哪里?”
  “你愿意成为灵魂女神?”赫墨斯眼中一亮,“我还以为……你不会原谅我……谢,谢谢你!”
  “我并没有原谅你,也不是为了你才要成神的,更不是为了成为小珂……”皮炎咬咬牙,极直白的说,“若我能帮到你和小珂,我一定会尽自己所有的努力。但……前提是……我要首先完成自己的心愿……我要成神,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人,只是为了我自己……对不起,我,我是个自私的人。”
  赫墨斯有些惊讶的望着她。似乎,在自己的身份暴露以后,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同了。以前,在他的面前,她只会尽量表现自己最好最乖的那一面,决不会说出“我是个自私的人”这种话。可现在,她那副坦率的模样令他觉得陌生……尽管那才是她真正的脾性,但赫墨斯心中没有惊喜,反而生出丝丝恐慌来。
  “不要这么盯着我看。”皮炎长出一口气,缓缓的把自己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说了出来,“我知道,你爱的是小珂,而我并不是小珂……所以,我们的关系应该……应该不是那个,那个……反正,以后,我们两个只是相识,不再有更亲密的关系……你的爱应该给予小珂,不该错用在我身上,对吧?”
  “我相信,你就是小珂……”
  “好了好了,我们目前不要纠缠这个问题。”皮炎好不容易挤出“分手”的话,赶紧把话题再次转移到灵魂神格碎片上去,“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找到最后一块碎片,然后,顺其自然……”
  “是,你需要那块碎片。”赫墨斯也不再专注于皮炎和小珂的关系问题。在他看来,皮炎成神以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最后的碎片在黑暗神殿。”
  “不对,我去过蓝月河……”
  “碎片在……在我留在神殿的那具身体里面……”赫墨斯想起张渺,神情一黯,“只有我才能取出它。若是你单独一人去到那里,碎片是不会出现的。”
  “说到这个,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这具身体是你从真正的张渺那里抢夺来的么?”
  “不……”赫墨斯急切道,“我只是借用!张渺他,真的只有十六岁的生命……在借给我这具躯体后,他延长了十年的寿命,我并没有强迫他……张渺灵魂已经归于冥界,这具躯体其实已死去三年了……”
  “是么……”皮炎幽幽叹息,“越加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
  赫墨斯想起越加对战帕塞芙时疯狂绝望的神情,心中一寒,喃喃道:“我没想到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那么大!他似乎……一心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想我们都没料到这一点。”想到越加自疗伤醒来后像是变了个人,路上一直没有开过口,皮炎心中泛出苦意。能理解啊,就像她失去小哈时的痛苦心碎,越加在得闻张渺死讯时,也是同样的心情吧!无法言说的感同身受,皮炎鼻子一酸,几乎要坠下泪来。
  “嗯,嗯,那个……我还有问题……”她赶紧侧了脸,寻个话题来避免自己失态,“你所谓的献祭魔法是怎么回事?教给你献祭魔法的那个女神到底是什么身份?
  “什么女神?”赫墨斯满脸不解。
  “就是你神戒里的那个!号称是你姑姑的那个!”皮炎心有不满,心想在黑暗神殿里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又想瞒我?
  “神戒?姑姑?”赫墨斯明显一呆,“神戒里有什么么?我从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姑……啊,对了,哈迪斯说过,小珂之前的那位灵魂女神是父神的姐姐,那该是我的姑姑吧……”
  “你还在装傻!”皮炎气道,“为什么又要欺骗我?”
  “我,我没有……”赫墨斯委屈极了,“献祭魔法在创神时代便已有了,怎么会多出个什么姑姑女神来教我?至于你说的那枚神戒,仍在属于赫墨斯的躯体之上,等我们去了蓝月河,你可以去察看!”
  “那你是怎么把灵魂弄到张渺的身体里的?”皮炎紧追着问道,“若是没有其他神明的帮助,对灵魂魔法一窍不通的你怎么会完成灵魂的转移?”
  “帕塞芙在十多年前找到了我,并唤醒了沉睡中的我。是她帮我找到灵魂契合度极高的张渺,也是她帮我转移了灵魂……”
  “春之女神怎么会转移灵魂的方法?不是只有灵魂女神才能使用……”
  “她说她借助人类最新发展出的生物炼金术的力量,再加上得自冥王的上古秘法……”
  “哼,和普拉客合作的果然是她!不过,你确定……真的没有其他女神帮忙?”
  “的确没有!我这次没有骗你!”
  “咦……”皮炎紧盯着他,精神波动显示他没说谎!那他是真的忘记了么?还是自己看到的是幻景?不管怎么想,他都没理由在这事上骗自己吧?那是怎么一回事呢?皮炎糊涂了。
  “在半年前我才从哈迪斯的口中得知姑姑的事情……”赫墨斯一五一十的把海卡丝之乱的大概说了一遍,“哈迪斯一心要致你于死地,就是因为他害怕你成为又一个海卡丝……”
  “喔!”皮炎脸色一白,“是冥王要我死啊!小哈……原来他才是害死你的真正凶手。”心中对冥王的恨意又多了几分,转眼看到赫墨斯依旧眼巴巴看着她,皮炎挠挠头,一个大胆的推测突然在脑中一闪——既然小珂的魂核能存活在魂珠里,那海卡丝的魂核也能存在于属于她的魂珠里!若是那枚神戒就是她的魂珠,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只是为何赫墨斯对她的存在茫然不知?是被抹除了记忆么?那为何自己又能在黑暗神殿看到两神对话的那一幕?因为自己是灵魂女神的继承人么?真乱啊!平白无故多出的这位前前任灵魂女神,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啊!”皮炎拍着头,大叫了几声。真是的,为什么自己的脑瓜子这么不灵光?怎么想都弄不明白!算了,不想了,等去了黑暗神殿,好好检查那枚神戒,也许能发现点儿什么……
  “等我把大家送回炎雍,就和你去黑暗神殿!”皮炎信手抚了抚已经留长的黑发,拔腿就走。到了门口,她突然停了脚步,回首一笑,最后甩下一句话,“赫墨斯,若你又骗我,或是利用我的朋友,或是阻碍我的行事,那你就是我的敌人!我发誓,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一刻,她的身上迸发出惊人的自信与无比的决心,让赫墨斯觉得万分震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着她方才坦然坚定的言辞,赫墨斯心中百感交集。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怯生生的女孩,似乎一昔间完全变了个人。那个让他下意识觉得只能生活在他保护引导之下的女孩,竟也表现出如斯主动强势的一面。他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刻般展露的令人目眩的绝丽。犹如浴火的凤凰,耀眼夺目,令他变得渺小,也令他觉得陌生。
  然而,凤凰涅槃,虽是一种解脱,一种重生,却需经过浴火的痛苦和抉择的两难。就如皮炎现在心中盘算的事情一般——既已决定成神,就要有必死的觉悟。她快步走到另一间房外,敲响撒鲁的房门:“师父,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这是她对自身力量的忧虑,也是她该做的未雨绸缪。她想对这个世间最懂得杀人技巧的亲近之人说:若我失控,或是被制,请——杀我。
  小哈,若我不能成功,那么我会去冥界找你——未成神的准灵魂女神这般想道。
  夜已深,外间寒风呼啸,房里的众人都安寝了。
  皮炎在床上辗转难眠,天真的呱噪实在令她难以入睡。耐不得,她翻身而起,开始于脑中大骂魂宠。过不多久,她突然愣了愣,感到一道熟悉的精神波动自顶方传来,令她有些不安。索性,她起了身,披衣走到外面去。
  此时年末时节,屋外极冷,皮炎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抬眼望去,果见一个挺拔修直的身影斜斜靠在房顶,呆呆的凝望着星空。皮炎心下一叹,跃上房顶。
  “越加,这里太冷,你的伤没全好,还是进屋吧!”皮炎担忧的望着他,“尤其房顶上还有碎雪冰棱,你这般躺着,非冻成冰棍不可!”
  “我不冷。”越加用仅有的右臂一指自己身下,“有风托着我,没沾地,你不要担心。”
  越加的风系魔法更加出神入化了,皮炎感叹着。只见一层薄薄的风膜紧贴在他身下,将他整个人轻托着。人看似躺在房顶,实是躺在清风之上,这种妙手,也只有越加使得出来。只是,听着他那依然温柔如水的嗓音,皮炎心里很难受。越加,你如今这般情状,还叫我不要担心?
  “进屋吧!你在这里待着也没事干,不如回房里陪我聊天!”皮炎干巴巴的建议道。
  越加不理,自顾自说道:“你看,今天的星星不多,月亮倒是又大又亮。”
  “月明星稀,你没听过这种说法么?”见他不愿进屋,又不像白天那般一言不发,皮炎索性也在屋顶上躺了下来。只是她的风系魔法全不入流,一个飘浮术半天才使出来,结果整个人还是直愣愣横不下来。越加看得直摇头,随手一抚,皮炎便也多了个风制的睡椅。她顺势躺到越加身边,望望漆黑的天幕,果然月色盈亮,星星却是黯淡朦胧。
  “月明星稀……果然,月和星注定无法一起灿烂。”越加幽幽一叹,“人间完满之事总是不存在的。”
  “也有月亮又大又圆、星星又多又亮的夜晚啊!”皮炎不怎么擅长安慰人,只能绞尽脑汁没话找话说,“而且,那个……月亮和星星总在同一个天空出现,对吧?那个……”
  “那种夜晚,实在太少了。”越加凄然一笑,“就像我和张渺,自相识之日起,统共不过处了三个月,他就离开炎雍了。那时想着以后总有时间去寻他,谁知那年一别,我们竟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那个……俗话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只要心意相通,时间的长短并不会妨碍相知的程度……”皮炎很辛苦的找话来劝他,“那个……既然张渺已经魂归冥界,你还是……接受这个现实吧。那个……他一定不想你像现在这般不开心,他是希望你快快乐乐生活的……”
  “是啊,我在冥界遇上他时,他还哄着我发了誓。”越加微嘲道,“我真的是个那么令人不放心的家伙么?”
  “嗯,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皮炎眨眨眼,信手拈起越加的一缕金发,缠在指头上瞎玩起来,“越加你平时太和气啦,反倒让人担心。你要知道,但凡温柔平静的家伙,发起飙来才是最最可怕的!花花是这样,你也是!”
  越加侧过头,熟悉的动作唤醒了他昔日的记忆,他盯着皮炎缠满金发的手,感伤道:“张渺……他对自己的发色总是耿耿于怀,老爱黏着我,揪着我的头发大叫不服气……唉,能如此亲近的朋友,他是第一个,黛思是第二个,你是第三个。我常常想,若是没有遇上张渺,也许我现在就和普通世家子弟没什么分别,整日堆着虚假的笑容挤在热闹的人群里,却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张渺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教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开心,我很感激他。只是如今,他又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伤心,我有些恨他……”
  很少听到越加谈及自己心事,皮炎小心翼翼的趴在他身边听着,不敢多嘴。越加似乎很想找人倾诉一场,于是从和张渺认识说起,一直讲到心石帮他重温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然后是冥界的重逢,以及得闻他死讯的那一刻。林林总总说了大半宿,越加才淡了声音。在说出许多心里话以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彷佛把日间的浓重忧伤发散掉一些,情绪渐平。
  “赫墨斯说,他绝没有缩短张渺的寿命。那个……”皮炎挠挠头,“你信么?”
  越加默然,好久,才艰难的挤出一句:“我最恨的是那位春之女神。”
  这话皮炎听懂了。既然他不想再同赫墨斯纠缠,皮炎也不再谈及黑暗神,只是点点头道:“以前我觉得帕塞芙可怜,现在只觉她着实可恨。她吃了苦,便也要叫别人吃苦,一切定按自己的意思来办,真没见过这般自私任性的女神。”
  “春之女神的力量虽然强悍,但最可怕的还是她能引来冥界能量,吞噬生灵。”越加眸中恨意一闪,细细描述完和帕塞芙一战的经过,叹道,“便看她为了一己之私而无视大陆所有生命,实在想不到她竟是代表生命绿意的春之女神。以后我们若再遇上她,一定不能让她有机会使出这招数。”
  “唔,我记下了。”皮炎很高兴,听起来越加似乎放弃了寻死念头,总算能放心些了。她晃晃脑袋,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和从赫墨斯口中得知的一切也详细讲了一遍,末了,她贴近越加的耳边,悄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我想复活……哈罗因。”
  “复活?”越加一愣,接着便苦笑道:“你是期待成神后能完全发挥灵魂魔法的作用?但是,起死回生,逆天而行,希望太渺茫。况且,即使你能成功也必定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还是莫要抱太大希望。”
  皮炎呆了呆,没料到越加对复活之事一点儿不动心。她原本是想给心伤甚深的越加一个希望,但瞧他那副模样,反倒不赞同自己的做法。
  “也许代价很大,但总要试试吧。”皮炎抬眼望四周,低声道,“你知道么,这里是奥斯国,哈罗因就死在这里。只要一想起他满身鲜血的死在这里,我就恨不能拿自己的一切去换他回来……既然那些神族都说灵魂魔法有复活的力量,我,我一定要试试!”
  “你征求过他的意见么?你知道他愿意复活么,特别是当你要付出极度惨重的代价时?你为他做的一切,他会同意吗?又会开心吗?”越加定定看向她的眼中,“你方才还在劝我,我看你倒是需要被劝。”
  “越加你……你难道不希望张渺活过来,回到你身边么?”皮炎不服气的搓着他的头发,“如果有一丝希望,你连试都不试就放弃吗?”
  “张渺已经向我表明了态度,我知道的。”越加声音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只是叫人心里莫名发紧,“他不愿我死,也不愿我难过,更不愿我为了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所以,我会顺着他的心意,尽量帮他完成活着时没实现的梦想,也要尽量开心的活在这个世上。这样,身在冥界的他就不会内疚和伤痛,也会过得开心一些。”
  他转过头,轻轻一笑。那笑容中饱含悲凉,却带着几分极尽凄美的感觉。皮炎心中一震,听他缓缓说道:“当我知道张渺已逝,一心求死时,在最后的时刻,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脑中响着,是张渺的声音。他好像在骂我,骂我是懦夫,还骂我放弃了自我。”他停了停,嘴角微扬,“那家伙最爱标榜的就是什么保持自我和个性……他说我是个不守信用的胆小鬼,明明答应他要帮他实现梦想,却说话不算数。他还说什么……一个人孤独的踏上旅途,这是最勇敢的人才能做到的。很臭屁的说法,实在很像他说出的话。”
  “他不需要,也不希望我就此死去,那我自然要好好活着。在我被石化前,我似乎听到他说——越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强的活下去,你要代替我仰望明日的星辰,看遍世间的美景。这是我们的约定,也是他的最后请求,我会做到。”越加坐起身来,背影挺拔而坚定,“我会把思念和悲伤都藏到心里,只是为了,让他感到快乐和幸福。”
  皮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哈罗因他,乐意被自己复活吗?如果他已经开始另一段生命历程,自己还要剥夺他新的人生么?若是成神真的需要极大代价,自己一意孤行,哈罗因又会开心吗?他八成也会骂自己的吧!但……眼看成神希望就在眼前,放弃让哈罗因回到她身边的机会,她说什么也不甘心。
  越想越乱,皮炎气乎乎的坐起来,“啊啊啊”大叫了一阵,这才觉得心情恢复了。越加太会为人着想,一般人却是做不到的!她撅着嘴,托着脑袋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先试试再说。
  “皮炎,原来你喜欢的是哈罗因。”越加突然冒了一句,“我早就觉得你对他太好,果然直觉没错……唔,我现在倒是开始同情那位黑暗神了。”
  皮炎一吐舌头,正想嘱咐他保密,却见对方脸色一沉,低声喝道:“是谁?!”
  来者能突破自己的精神探察覆盖!皮炎即刻反应过来,猛然站起娇叱一声:“来的是哪个臭巫妖?别躲躲藏藏了,快点滚出来吧!”
  是的,只有亡灵类魔法师才能在她面前隐藏起精神波动。而敢潜到她跟前的,不是巫妖又能是谁?
  远方的草丛里站起一个人影。一看那有些眼熟的战裙,皮炎马上认出来者:“逆天唯我?你不是被帕塞芙碾成碎末了么?这么快就重塑形体了?巫妖果然是人间最强的不死生物,恢复得还真快!”
  巫妖怒气冲冲的扫了她一眼,径直向越加问道:“你怎么会发现我的行藏?”
  “当然是风告诉我的。”越加被风托着,站于半空。虽然少了一只胳膊,但整个人长身玉立,衣襟随风轻扬,更显卓然英气。皮炎看着他不再颓唐自伤的脸庞,心中暗喜。少了担心后,她全副心思便放到来敌身上。见对方不太理会她,她便也施放个风系魔法,歪歪扭扭飘到近前,冲着巫妖冷笑道:“哼,你来得正好!幽灵两位长老那笔帐,我们该算算了!”
  浓雾顿起,遮蔽了巫妖的身影,连同那身灿灿的战裙一起消失在皮炎和越加的眼前。
  越加仅剩的右臂微抬,一缕清风无有而生,瞬间扩为强劲的飓卷,张牙舞爪向着浓雾猛吹过去。几息间,骤起的雾气便淡了许多,只是那巫妖依旧不见踪迹。
  越加眉头好看的皱了起来,随即拉过歪歪扭扭飘在空中的皮炎。两人背靠背落于地面,静静待在防御结界中,等待对手的后续手段。对手有心掩盖行踪,说不定有什么极厉害的杀招埋伏着,由不得两人不小心。
  皮炎刚要闭目施法,就听越加轻咦一声,讶然道:“看那边……”皮炎抬头望去,在雾气周边,淡得有如轻烟的浅灰中虚化出一只巨大的凶兽来。
  应该是巫妖召唤来的助力,皮炎冷哼了一声。一惯嚣张、喜用武力硬碰硬蛮干的逆天唯我也使起花招。看来他被帕塞芙虐过一次后心理阴影犹在,战斗方式完全不同了。以前从未见他用召唤术,这次他倒是够小心,自己不露面,先让魔兽上。
  越加唤出的飓卷还在呼啸着,雾气渐消,那只不知名凶兽总算露出真容来。它个头略小于巨龙,鳄鱼脑袋河马身子,怪模怪样不说,浑身还冒着肉色的脓包般的恶心事物,看起来令人作呕。再加上凶光四射的双眼和嘶吼着的血盆大口,这看起来不似大陆生物的魔兽显得格外狰狞血腥。
  “是鳄头怪!”天真害怕的叫嚷道,“皮炎主人当心,那家伙活着的时候就专吃腐肉,还喷毒液,很讨厌的!”
  “是够讨厌的。”越加偏偏头,低声道,“在冥河边时,我险些叫这家伙一口吃了!幸亏风系魔法逃跑快,不然我就永远留在冥界,连灵魂都叫它吞了去。”
  “喔……它是吞吃灵魂的冥兽?”皮炎的右手不知不觉拽紧了悬挂在胸口的心石,脑子里飞快回忆着灵魂宝典里有没有对付这家伙的方法。
  “它应是亡灵系的上古魔兽!”越加沉声道,“我在冥界时听说它曾是人神之战中凶名赫赫的超阶魔兽,被某个主神杀死后得到冥王的垂青,成为冥河边吞噬恶灵的清道夫,是最贪婪的捕食者!一般亡灵魔法是无法召唤它来到现世的,定然又是冥王的许可!”
  “那它,它能吃活人的灵魂吗?”皮炎看着那黏乎乎血乎乎的脓包皮,好一阵恶心。
  “这个……”
  越加迟疑的推断还未出口,那鳄头怪突然仰头大吼,遍体骤然发出血红的光芒。它的皮肤似乎在瞬间腐烂,翻露出体表的肉团来。原先的那些肉色脓包下,触目惊心的肉团耸动着,一滴滴鲜红粘稠的液涎渗出血肉,不住的滴落在地。很快,地面便满是血红的皮肉怪涎,腥臭之气叫人欲呕。
  “它要攻击了!”越加右臂疾点,金光和淡蓝的光团在夜空中缤纷亮起,绚烂夺目。光明系和水系的圣洁气息顷刻包裹住鳄头怪身周的大片空间,连那些皮肉血迹统统罩了进去。紧接着,越加的风刃有如划破长空的利剑,密密麻麻迎向被光团层层笼罩的怪兽。
  “砰砰砰砰……”风刃无一例外都避开那巨大的怪兽,落在空地上,冰雹般的回响着实出人意料。越加眉头皱得更紧,皮炎则是惊讶的大张着嘴:“为什么它不怕风系魔法?”
  越加来不及回答,鳄头怪已经愤怒的一摆头,身上那些不知道是血水还是脓液的东西四散而出,直接击穿它身周的光明系和水系光团,飞向越加和皮炎所在之处。
  “快躲开!”越加一把揽过皮炎,脚下疾风吹送,身形一飞冲天。他飞得如此之快,皮炎就像在坐最刺激的过山车一般,心都差点震飞了。但回头看看,皮炎更觉大受刺激——那些血红色的液涎沾到之处,无论草木虫蚁、岩石泥土俱化为乌有,只剩袅袅的焦黑轻烟和压抑的死亡气息。
  “好可怕的腐蚀力!”皮炎不禁乍舌,“沾上一点儿就完了!”
  “更可怕的是,防御光团挡不住那玩意!”越加苦笑一声,“只能靠自己的停挪躲闪……”
  “只能靠攻击施放者了!”皮炎反身扣紧风系卷轴,“估计它对风系魔法免疫,越加你换个试试!我来负责防御!”
  越加腾开右臂,立时出手如风。除了方才的三系魔法外,火、土、电、黑暗、植物等各系魔法都试了一遭,但两人心焦的发现,鳄头怪真的无视这各系的魔法攻击!
  “越加你来防御,让我来试试攻击!”皮炎随手一道心灵冲击术发了出去。但在那道连魔抗最强的巨龙都难以抵挡的精神冲击面前,鳄头怪竟然纹丝不动、毫发无伤!这下不仅是皮炎,连越加也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这意味着什么?——这个丑陋恶心的怪兽竟然能免疫所有魔法!
  两人躲闪着试施魔法期间,鳄头怪的血色液涎已经喷洒得下方空地一片焦土,可怕的气味十里内都能闻见。到得这时,皮炎反而担忧起屋子里的同伴来。先前战斗还未开始,为了不惊动屋内的众人,越加设置了一个隔离的风系屏障。但那玩意隔不了太久,此间气味这般难闻,怕是不一会儿就要惊动其他人。到时候那些人可不像越加这般能飞,随便被碰上一点儿,立刻就得灰飞烟灭!而且,还有个不知行踪的巫妖躲在一边虎视眈眈!这样想着,皮炎越发心急火燎。见越加眸中忧色更重,显然也是想到此点了。
  但经历过同两神的战斗、在生死边缘徘徊多日、又刚刚抛弃死志的越加在心境上的提升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反而镇定下来,心神从未如此敛集而平和。一边安抚皮炎,他一边冷静道:“理论上不可能存在免疫所有魔法还能使用魔法的生物!那鳄头怪不会真的全系免疫,其中定然有什么蹊跷!”
  “就是,就是!”天真也高声叫道,“上古时代的鳄头怪可不会魔法免疫!它除了皮厚抗打外,还是挺惧怕魔法攻击的!虽说上古时代魔兽种类众多,但我听过的能免疫魔法的魔兽,只有不会魔法的蝠鼠一族,没有其他了!”
  越加的眼波沉静无痕,叫皮炎没来由的一阵心安。听了天真的话,再想想这怪兽的来历,她脑中灵光一闪:“我明白了!这是巫妖的本事,那个恶心家伙身上肯定有……”
  越加与她同时脱口而出:“亡灵蝠鼠!”
  “吼!”鳄头怪已经跑到两人下方。就在两人得出结论的时刻,它大吼一声,吼声振散了越加的风系魔法,也振两人耳膜发痛。
  “是禁风术!”越加咬牙切齿。这飘浮在半空的风系魔法一破,两人立刻全身僵直,呼呼的直往下栽倒。眼见两人就要和被血色腐蚀殆尽的剧毒之地来个亲密接触,皮炎和越加同时放出了魔宠。
  银光闪过,只听得一声长吟。巨龙双翼急拍,拎娃娃般拎着两人离了那片焦土,停在了半空。黑黝黝的冥妖紧跟在后,顺便还用影系魔法骚扰了鳄头怪几下,延阻下它的下一波攻击。鳄头怪紧盯着半空的巨龙,呼哧呼哧直冒粗气,似乎对巨龙很是火大,但又有几分忌惮,一时倒是停了动作。
  皮炎爬上巨龙的后背,叹了口气。从内心来讲,皮炎并不想让曾经的神之座驾知晓诸神聚首的事情,因此她在这几日一直没有放出冰系巨龙。但此刻生死悬于一线,她不得不使用瑞佛吉若特,这会给它知道各神事端的机会。她不知道,巨龙在得知自己和帕塞芙闹翻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若是从此分道扬镳……皮炎无奈的翻翻眼,这档子事还是以后再想吧!
  巨龙似乎很惊讶对手是鳄头怪,但它很快就平静下来,一口携着极度冰寒的龙息自嘴中喷涌而出,直朝对方扑去!
  鳄头怪的行动速度显然不那么快捷。它刚挪动了一下脑袋,龙息已经扑到面前。如风刃一样,龙息并未击打到怪兽身上,而是擦过它的身子悉数倾于地间。但龙息呼啸而过后,鳄头怪身周血红怪液的涌出竟然越来越慢!
  “啊,原来它怕冷!”皮炎大叫起来,“太好了,瑞佛吉若特,再给它几下!”
  是啊,虽然冰系魔法对鳄头怪本身造成不了伤害,但却能带来低温,妨碍它的施法!只要能让那些腐蚀性极强的液涎停止喷洒,皮炎和越加联手,拖也能把它拖垮!
  “呼!”数十米高的火焰腾空而起。亮眼的红莲之光映得半边天都鲜艳起来。鳄头怪刚一受挫,巫妖便现身了。有他的火系魔法帮忙,鳄头怪身周的怪液又开始滴滴哒哒流淌起来,腥臭依旧。
  “不公平啊!”皮炎在巨龙背上狠狠一跺脚,“巫妖可不怕被腐蚀殆尽,反正他命匣不毁,就能再塑一副骨头架子……”
  这般说着,她突然心中一动。命匣……为什么我不能找出他的命匣连线呢?西德尼曾经说过,只要毁掉命匣,巫妖就无法保持永生不死的特权。而命匣和巫妖本体之间是有灵魂连线的!只要自己能找出那被西德尼称为“命运之丝”的灵魂连线,进而毁掉命匣,就能真正杀死巫妖!
  皮炎忍不住激动起来。是的,灵魂魔法能发现一切和灵魂相关的事物,包括巫妖最宝贵的——灵魂连线!好,就拿面前这位逆天唯我做祭品吧!皮炎默念着,幽暗和灵明两位长老啊,即使你们在冥界,也请睁眼看着,看着我为你们所做的这场祭奠吧!
  蓝光陡然大盛,夜空顿时流光异彩。逆天唯我仰起头来,硬压下心中的强烈不安和不祥的预感。
  在不惊动黑武士的情况下干掉魔音使!这是薇薇安的命令……她的命令,我要做到!趁着这难得的时机,干掉她!逆天唯我默念着,举手施法。顿时,场间卷起惊涛骇浪般澎湃的魔法元素!
  巨龙的冰寒之息仍在源源不断的袭向鳄头怪,巫妖的火莲之红却在持续为怪兽升温。两方僵持着,巫妖竟还能腾手向巨龙下方的越加发起攻击。越加一边替顶方的皮炎加持防御,一边施法同巫妖周旋。而皮炎却是闭眼不语,似入定一般。
  几息过后,“在那里!”皮炎霍然睁眼,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看到了!那根银蓝色的命运之丝,给我指引出你的命匣所在!那缕漂亮的银丝,正在为你吹响死亡的号角!”
  银光大作,巨龙背上的皮炎突然消失了踪影!
  “她去了哪里?”逆天唯我忽然有些慌乱起来,“为什么她会扔下同伴逃跑?她不是最在意同伴安危的么?”
  又是一道银光,皮炎回到了巨龙背上。脸色虽泛白,但她情绪很高!连续两次使用空间魔法导致冥想力被抽取一干,但她浑不在意,因为她的手上擎着一只古朴的黑色匣子!
  巫妖一眼瞥见那只匣子,只觉心底一凉,极浓重的悲凉之气顿时泛了起来。原来,她竟是为了那东西离去的!只是,她为什么能找到……自己藏在隐秘处的命匣呢?那万年前被他掩埋在黄土堆中的不起眼小盒,此时就是一道催命的咒苻!
  逆天唯我心中突的平静下来。他已经意识到,万年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这一刻,很难说清他心中的百般滋味。只是为什么,心底似乎有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盼望与喜悦?难道这永生不死的日子不是自己万分追求向往的结果吗?在选择了万年的长生以后,自己竟后悔了?
  他被脑中的想法搅得发胀,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看着那位本该令他憎恨的魔音使右手一展,一把冒着寒光的大刀朝着黑色匣子狠狠劈了下去,他竟然无一丝怨意,身子动也未动。依稀间,他记起,那把刀似乎叫作“幽灵的怒火”。
  “咔嚓!”轻轻一声响,幽灵部落的宝刀如切豆腐般切开了那只匣子。几乎在匣子破碎的同一秒,存于命匣中的灰色灵魂倏忽飞起,在皮炎的目光注视下以极快的速度直奔冥界而去。
  “薇薇安……”逆天唯我留下最后一声叹息。在一瞬间,他就化为了不知是砂子还是骨屑之类的东西,死去了。
  四周一片安静。大家都知道,这一次,这位脾气超臭却喜欢穿金色战裙的巫妖,他再也不会复活了。
  作为召唤者的巫妖一死,鳄头怪连同它体内的那只亡灵蝠鼠一起,不情不愿的归回冥界。
  我们再也不用惧怕巫妖了!皮炎侧过头,对着越加略带得意的微微一笑。眼睛的余光瞥见风系屏障的那边已经多出数人,她不禁感叹巫妖死得正是时候。再拖得片刻,同伴中那些足够警醒的家伙就要冲出来了,会不会有损伤便很难说。
  黑武士静静站在窗边,亲眼目睹逆天唯我的命匣被毁,心中万感交杂。他对鳄头怪的降临察觉得晚了些,只赶上巫妖的谢幕表演。但短短几息内皮炎万里瞬移,竟是顷刻间取了巫妖的性命。这让他很清楚,当命匣的弱点被人掌握之后,在湛蓝大陆强横了一万年的巫妖终于遇上了命中注定的克星。他想着赛奇灵魂消散前对他说的话,又想着薇薇安对他的严厉教育,心中迷茫不已——到了皮炎要杀母亲的那一刻,我该怎么办呢?
  “换作以往你早冲出去了,这次怎么一直赖在屋里不动窝?”同房的宋槐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是顾忌巫妖那方的情谊么?到了今天,你还奢望两边能小打小闹、和和乐乐?”
  “对于巫妖的这种结局,我早有心理准备。”黑武士哑着嗓子说,“可……我虽然很恨薇薇安大人,但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啊!”
  宋槐呆了一呆,很快回过味来:“巫妖王是你妈?天哪!你,你……”
  倾心的对象和亲生的母亲互相敌对,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这个大难题要怎么解决……宋槐不晓得自己遇上这情况会怎么做,他只觉得黑武士很可怜。
  “没法子,只能到时候……”黑武士垂下头。既然他能在巫妖王的手中救下皮炎,也应该能从皮炎的手下救出母亲吧!他知道,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宋槐同情的拍拍对方的肩头,却被坚实的黑色肩甲磕得好生手疼,不禁埋怨道:“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个在房里,你不需要睡觉还穿着这么硬梆梆的衣服吧!”
  黑武士发出一声隐隐的凄笑,嘶哑着嗓子回答:“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若是你想夜夜做噩梦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
  “不就是骨头架子么?我早看习惯了,你不用这么介意吧?不过……”宋槐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喂,你就不怕皮炎用灵魂魔法发现你的身份?”
  “放心,我的一切都不同了,包括灵魂。”
  “不是,我的意思是……若是被她发现你的命匣……”
  黑武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笑,沉沉摇头道:“我不是巫妖,便没有命匣。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成为巫妖了啊!不是的,我不是……”他的语气中隐着怨意,隐着悲伤,隐着惆怅和其他说不出来的情绪,倒叫宋槐不敢再问了。
  黑武士将视线投向远处。天边,一丝鱼肚白已经泛了起来,天快亮了。
  ……
  众人起身后迅速出发赶回炎雍,一路无话。
  皮炎安全送回朋友,心中大石落地。距离新年到来只有两天,她匆匆见了父母一面,便告别众人,要同赫墨斯一起往西而去。这次除了越加和黑武士将随行外,其他人都各有任务。刘盈是必须留守国内的,加上战事仍在持续、神族现身后大陆各国必有反应,唢呐手下的情报部门也大动起来。其他各女补充完装备后,也要北上南下的分头行事。
  临行前,出身雍都的众人在学校外边的美食轩大餐一顿。依然是那个大家最常聚餐的包间,来到这个熟悉的聚会之地,众人就情不自禁的回忆起许多前尘往事,心下不免唏嘘万分:那曾经谈笑风生的金笃已成冥界幽魂,而冷若冰霜的刘盈近乎一国之主,当年只知埋头吃饭的皮炎如今快要成神,当年天真无邪的诸女如今都已双手沾满鲜血……只要想起自游学开始后这一年多来的经历种种,各人脸上都是好一阵恍惚,精豆和宋槐更是一脸的黯然。
  谁能想到最有领导气质的金笃竟会是个前来卧底的叛逆小人!他身份暴露后,连带的金氏家族也被打压得几乎没有立身之地,如今已从世家中除名。对于金家来说,这真是场无妄之灾。但无风不起浪,若非金家对不起金笃母子,他也不会拜在光明神门下了。这般想着,其他人便对金家生不出太多同情来。
  “只是可惜了金粤老师的技术!”宋槐叹道,“帝国出名的炼金术士所剩不多了……”
  “这个……公主自有分寸。”精豆悄悄和他咬耳朵,“按照其他世家的意思,金家本来是要全族发配南疆的。是公主拦了下来,理由就是看重他们的炼金术水平。”
  刘盈武技高超,六识敏锐,近卫的泄密动作怎么能瞒得了她的眼睛。只是她很罕见的微叹一口气,竟然没有责怪精豆,就连个白眼都没给。
  可精豆居然浑身不舒服起来,只觉不挨上刘盈一顿骂就皮痒得难受。这种念头一起,精豆便揪着皇宫里的人事信口胡说起来,连刘盈的皇帝老子也拿来开玩笑。他一边说一边还拿眼瞥刘盈,似乎就等着她来骂自己几句。对于他这份自虐的爱好,其他人看得有趣,纷纷抿嘴直乐。笑声一起,席间的那缕阴郁之气就被驱散了大部。
  刘盈不负人望,终于忍不住狠狠责骂了精豆几句,顺便几个大号白眼一同奉送。精豆顿时乐不可支,越发说得手舞足蹈。唢呐见大家高兴,难得一现的***笑话也开了腔,加上猪猪兴致勃勃的插科打诨,场间更加热闹,大伙都笑作一团。连沉郁默然的越加也被感染得情绪上扬,唇角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一片笑声里,大家心中都很明白,对手换作神族后,大伙儿面临更大的危险。今后众人的种种行事,可以说都是九死一生的险局。今昔酒席散后,也许就是永别。然而到了今天,大家更加清楚,再说什么保全自己、躲避退出之类全是空话。就连皮炎也一边眉飞色舞的拎着猪蹄大啃,一边笑吟吟的嘲弄精豆的低级冷笑话,再不提那些劝朋友们别参与神族之斗的话了。
  因为在经历了那么多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以后,大家已是心意相通——“我们是一体的”,这个念头早就深入骨髓。或许从进入雍都帝国大学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她们的命运是纠结在一起的。
  “大家珍重啦!”吃饱喝足后,皮炎抹了抹油光光的爪子,目光扫过桌边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你们可要好好保住小命喔,我走了!”
  “等等!”大讲***笑话却一直面不改色的唢呐突然站起来,举起一只酒杯,神情忸怩道,“你喝完这杯酒再走!”
  “咦,这杯酒有什么奥妙啊?”皮炎戏谑道,“瞧你那副小媳妇样儿!真是难得看你害羞……莫非,你有喜了?哈!”
  众人哄堂大笑,却惊异的发现唢呐羞答答的点了点头。这下包间里可炸锅了,就听得其他五个女生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几个月了?”
  “男的女的?”
  “我当干妈好不好?”
  “哇,未婚先有子!你家的家法利害不?要不要咱们的公主大人帮帮你?”
  “孩子他爹是谁?是谢桢不?还是其他人啊?”
  ……
  唢呐哭笑不得,心里暗自把这帮损友骂了个狗血淋头。见这几人越说越来劲,越讲越不堪,她不得不双手一撑,大喊道:“停!谁说我怀孕了!我是要结婚了!”
  她的声音突然低得几不可闻,脸颊也多出了两团可疑的红云:“就是今天下午……刚刚……那个,谢桢向我求婚……我,我答应他了。所以,我想让皮炎喝了手里的这杯喜酒再走!”
  “切!你早说嘛!我还以为自己要升级做长辈了呢!”猪猪很不满的回道,“白欢喜一场!哼……”
  “就是,搞得我兴奋过头,连你要结婚这么重大的消息都提不起兴趣咯!”毛毛球随后赶上,讥笑道,“你结婚就结婚呗,干吗羞答答的?你都成年几年了,连***笑话都讲得这么溜,还不好意思结婚?”
  “唉,就是!真没意思,又不是添宝宝,那才叫有喜呢!白叫人高兴了,不管不管。至于什么喜酒,皮炎你喝了吧,我们可没兴趣!”
  “……”唢呐气乎乎的盯着面前一脸不以为然的损友们,突然双手一摊,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什么打算!哼,你们休想就这么逃脱掉!给我的喜礼,你们一样都不许少!”
  看着她收起娇羞的神情,认认真真的掰开手指数起礼物来,皮炎笑了。在生死未卜的结局之前,谢桢能向她求婚,她也应允了婚事,这真是难得的大喜事。宿舍六人中,唢呐最为脱佻顽皮,结果反倒是她第一个结婚嫁作人妇。大战将起,大乱将至,或许自己再也回不到炎雍,但看到这一幕,她依旧心情高兴激荡之极。即使最糟糕的局面发生,即使神族最终灭亡了人类和大陆,唢呐她也能有倾心的爱人最后守在身边,真叫人羡慕啊!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般想的。除去唢呐以外,218的其他几女感情生活上都很不如意。所以,大家嘴上取笑,脸上装作不以为然,但欢欣开怀的话语和深深羡慕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们的真实想法。
  “好可惜啊!现在没功夫给你举行个盛大的婚礼……”花花双手托腮,眼中异彩一闪而过,“不过两人许下一生相伴的誓言,这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他真的很爱你,你好幸福啊,唢呐,我祝福你和谢桢!”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倒是担心起来。不过瞧她的神情,似乎已经走出了金笃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发自真心的感慨和祝福倒叫唢呐的双眼都蒙上一层水雾,猪猪和毛毛球也收起玩闹的模样,诚挚的送上各自的祝福。
  就在刘盈也干巴巴挤出一句“祝你和谢桢百年好合”时,猪猪猛然扭过头,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牢了就坐在她旁位的宋槐。这一下看得他毛骨悚然,头冒冷汗,其他人心中大叫不妙——这家伙不会是眼热唢呐要结婚,她也来凑热闹吧?若是猪猪这会儿向宋槐“表白”,那可就有意思了……
  幸好猪猪极认真的看了宋槐许久,只是噘了噘嘴,什么都没说。宋槐总算放下心来,却听猪猪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我总不能只要人不要心吧?等他的心也成了我的,到时候再求婚吧!”原来她真的脸皮厚到要强行向男方求婚的地步!听清了她那低得几不可闻的自语,宋槐顿时惊得坐在椅上猛一阵晃荡,险些一头栽到桌子下面去了。
  “噗哧……”隔得近的几人都听清了她的低语,纷纷挤眉弄眼,毛毛球更是笑得跟小狐狸似的。
  这一晚的包间里,笑声始终未断。就在这样一片欢迎温馨的气氛里,众人各道“珍重”,分别而去。
  “不知道大家下次再见时是什么样的境况。”夜空下,皮炎拉紧外衣的襟口,缩了缩脖子,虔诚的合掌祈祷:“希望她们都平平安安。”
  回过头来,皮炎向前来送行的罗霖、黛思和撒鲁三位老师郑重告辞,又托黛思好好照顾小绿。等他们离去后,皮炎向着越加和黑武士嫣然一笑道:“喏,这次你们两位算是我的护花使者,路上可得多费些气力咯!”
  明知她在开玩笑,为了驱散临行前的紧张压抑,但黑武士依旧十分开心。前途未知,但他丝毫不在意。因为有她在身边,一切便都喜乐如意。
  “快点走吧!”赫墨斯不安的说,“时间不多了,我们要马上赶到蓝月河。路上恐怕会遇上哈迪斯的拦截,我们越早动身越好。”
  “嗯!”皮炎点点头,突然返身贴近黑武士,将一样东西挂到他的脖子上,“这个,给你……”
  黑武士手足无措的低头看着胸口的黑底蓝边的挂坠,喃喃道:“这是你的护身宝物,为什么要给我……”
  皮炎一歪头:“不是给你的,只是借你用几天!你不是亡灵法师么?对于借助冥王力量的你来说,哈迪斯对你威胁更大。万一你被他控制了,我可没辙。心石能保护你不受冥王的影响,就暂时放你那里吧!你放心,心石只要在我身边三米内便能发挥振幅作用,你不必担心它挂在你脖子上就失效。”
  她又笑笑:“不过,你可得隔我近些。特别是打起来的时候,你千万别离开我呀!”
  听得这话,黑武士竟然呆了。恍惚间,那个暴跳如雷的女子声音直直冲出他的脑海——“不许你离开我半步!”曾经的记忆和现时的话语融和到一处,他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甜美异常的暖流。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的声音如同梦呓,“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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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明伤了,痛心疾首啊!唉,这可是精神偶像来着,这下泥巴心情爆差,伤心得都要哭了……
  加上小说都要写完了收藏数却直线下降,属于狂跌型,更伤心了……
  另外还要请假!接下来四天有两门考试,而且泥巴要仔细想一下有没有坑没填,有没有龙套忘记说,还有结局怎么简单点交代清楚,所以请假几天……
  向着蓝月河一路西行的四个人可以算是当今人类中魔法最强悍的,且每人都会空间魔法。但顾忌到空间魔法的抗干扰性太差,若是神族插手,一个不好就会被诱入空间乱流,所以,四人依然选择巨龙充当交通工具。
  此时的瑞佛吉若特已然知晓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得知临时主人决意成神,眼见万年前的预言就要实现,老巨龙激动得语无伦次。虽然一路上四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太好,尤其是越加面对赫墨斯时的满脸寒霜同难掩悲郁更令众人默然无言,但巨龙却是时刻笑得灿如春花,就像在宝库清点珠宝的守财奴一般。
  幸好它虽傻笑个不停,但飞行并不受影响。如临大敌般的在龙背上度过两夜一天,四人没有遇上任何阻碍,直接横穿大陆抵达蓝月河。这次没有小狐狸来捣乱,众人也没心思欣赏风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黑暗神殿。
  美到极致的蓝色水晶宫仍然静静的矗立在河面上,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顾不得唏嘘感叹,赫墨斯和皮炎直接进入存放黑暗神水晶棺的纯黑房间,留下越加和黑武士在房外守护。
  这里的一切还是和皮炎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俊美得近乎妖邪的黑暗神真身依旧孤独的躺在银色水晶棺中,房中还是那般清冷寂寞,没有一丝生机,寥落得犹如鬼屋。
  “这里是我的卧居,没想到我会在这里一睡达万年。”赫墨斯轻抚过灰蒙蒙的水晶棺,低低叹道,“十多年前帕塞芙带我离开这里时,我就希望能和灵魂女神的继承者一同回来这里。今天是万年期限的最后一天,你也来到了这里,但……不知为何,我突然有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皮炎根本没听对方的说话,只顾呆呆盯着赫墨斯的真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迫自己挪开眼睛,定神道:“我有个问题,你头上那个十二芒星的图案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献祭魔法的铭文……”
  “那么,水晶棺上的夜明珠也是你用来施法的么?”皮炎摸挲着那几颗已经黯淡无光的夜明珠,不停嘴的问道,“应该是你的东西吧?”
  “嗯,那个没有效力,只是水晶棺的附属物而已。”
  “水晶棺是你的卧室里本来就有的么?”
  “这个……”赫墨斯苦思好久,摇摇头,“太久了,这种细节我不记得了。”
  “喔……”皮炎吁了口气,“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了你本该知道却莫名其妙忘记的事情。”
  赫墨斯被她说得才真是莫名其妙,却见她又狠命看了几眼水晶棺里的那具完美躯体,才恋恋不舍的说:“最后的灵魂神格碎片在哪里?”
  赫墨斯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就在我的身体里,但需要我的灵魂回归本体才能取出来。”
  “那你还等什么啊?不是说今天是最后期限么?你快些回自己的身体里取出碎片呀!”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归本体。”赫墨斯有些不好意思,“我本以为只要灵魂到此,就会自然转移到本体。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我弄错了……”
  “你,你……”皮炎险些被他气死,“你不会就早说啊!前头说得把握十足,事到临头才告诉我你不会啊?!”
  “只要有你在,这个不是问题。”赫墨斯温情脉脉的注视着她,“既然你已经能使用第二重以上的灵魂魔法,那就请你帮我转移灵魂吧。”
  皮炎没好气的回答:“我从没用过,还不知道行不行呢!”
  “我相信你。”赫墨斯却是极有信心的模样,径自绕到水晶棺的一侧,盘膝而坐,抬头含笑道,“你来试试吧。”
  皮炎懒得和这一根筋的家伙较劲,拉过黑武士便开始闭目施法。但这次她念完咒语后身周的蓝光并没明显变化,她能看见存在于张渺体内的那团夺目亮眼的黑暗神魂,却无法将它从躯体中导出。在连续试了几次依然无效后,她开始焦躁起来:“不行,还是不行啊!奇怪,难道真的要我暴走以后才能发挥灵魂魔法的真正威力吗?”她上次施法成功是因痛心越加而极度愤怒,这次心情平和好像就不行了。原来自己的灵魂魔法是时灵时不灵的,这个认知让她十分失望。
  又尝试几次后,她终于放弃了努力。瞥了一眼水晶棺里的绝世俊神,她开口道:“你的那枚神戒能借我用一下么?”
  赫墨斯哪里会说半个不字,低低念了几句咒语,那口已经尘封万年的水晶棺瞬间化为灰亮的流砂,水银泻地般淌了满屋,只剩下躺在黑石上的那具本体。
  皮炎凑了近前,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和比月光还皎洁的白金长发,一时间竟然入迷到失神。黑武士在一旁看得郁闷,又是重重跺脚又是连声咳嗽。没想到她彷佛没有听见提醒般,兀自紧盯帅哥不放。直到赫墨斯轻轻走近,亲自取下佩戴在真身手上的神戒交给皮炎,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老毛病犯了。”皮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嘿嘿傻笑几声,倒叫黑武士又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她还有那种心思!
  皮炎吐了吐舌头,伸手接过神戒。赫墨斯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皮炎突然右手一转,手持神戒闪电般刺向那具本体的额头。眨眼间血花乍现,黑暗神本体额心立时渗出鲜艳的血珠来。而几乎在她刺中那具躯体的同时,赫墨斯晃了晃,软倒在地。一股灰雾弥漫在屋中,皮炎敏感的觉察到,属于黑暗神的强大灵魂在瞬间转移到本体之中。
  “咦,怎么会这样?”皮炎呆呆望着手中沾有黑暗神血液的神戒,喃喃道,“难道我猜错了?为什么海卡丝没有出现?”
  从赫墨斯对她说起前前任灵魂女神海卡丝的故事时,皮炎联系起自己在黑暗神殿中见到的那一幕,渐渐猜到黑暗神灵魂转移的奥秘。不管是令他沉睡万年的献祭魔法,还是突兀的转移灵魂到张渺体内,都不是赫墨斯和帕塞芙两位神明能做到的事情。海卡丝一定在其中扮演着某种不清不楚的角色,她甚至瞒着赫墨斯消除了他的部分记忆,让他忘记她的“殷切”帮助。皮炎笃定那位在神族中掀起血雨腥风的叛逆女神和目前的种种情态脱不开关系,但她连对方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也就无从证实自己的推断。本来以为用黑暗神的血开启神戒会使海卡丝显现,没料到却是误打误撞的让黑暗神回归了本体!
  “难道这个也是她计算好的?为了让黑暗神得回自己的身躯故意弄出这种安排?”皮炎突然觉得遍体生寒,“要不然她为何留下那段记忆,让我知晓她的存在和神戒的作用?!”
  一想到隐身幕后的海卡丝在许多年前就预见到自己的举动,皮炎顿时心如乱麻,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带血神戒。这一下又让她觉得些不对劲来,连忙分出几缕精神力往神戒里探去。
  那是一种空空荡荡的奇妙的熟悉感觉,皮炎皱起眉头,果然是这样!这种感觉和小珂的魂珠带给她的第一印象一模一样!自己最初的设想没错,这枚神戒便是海卡丝的魂珠!那么,她的魂核跑到哪里去了?为何这次以血浇灌却没有效果?
  就当她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黑石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修长的身形缓缓坐起,俊逸绝代的“神族瑰宝”赫墨斯终于真正醒来了!
  在赫墨斯得回自己的本体以后,他不再被属于人类的张渺身体所限,而是能完全支配那股属于黑暗主神的强大无匹的力量。就在这一瞬间,蓝月河上水光万丈、山间银铃无风自响、屋舍中纯净充沛的黑暗元素彷佛活了过来,就连美轮美奂的水晶宫都微微抖动,似乎在庆祝自己的主人自万年的沉睡中返回,黑暗神重临大地!
  黑武士瞳孔微缩,身子颤抖了起来!作为近系魔法元素的使用者,他能最深切的感受到,面前那位醒来的黑暗神拥有多么可怕的能量和威势!就连他的命中克星春之女神也无法带给他这种异样的压抑,彷佛要跪伏在地顶礼膜拜般的天生畏惧!原来这才是神族主神的真正实力啊!他感叹着,先前见识过身为上位神的帕塞芙,已经难以对付。但她和这位得回真实力量的黑暗神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又想到同为主神的光明神和冥神,心中忧惧更甚。前次诸神互斗,光明神身有封印、冥神早早受伤,实力大打折扣,但大家已是帮不上忙。若是他们也展现完全状况,自己这些人该怎么对付才好呢!
  他忧心忡忡,皮炎则完全没有这样的觉悟。因为黑暗神带给她的感觉,只是一股淡淡的轻柔威势,就像是轻抚情人脸颊的微风。虽吃惊于对方力量的磅礴,但她体会不到黑暗神带给黑武士的那种泰山压顶般的无力感。
  瞥了一眼黑石上还在闭目适应灵魂转移的赫墨斯,皮炎蹲下身子,扶起那具属于张渺的身躯。在失去原本主人又失去寄居的黑暗神以后,这具身躯只能称作尸体了。她细细打量着那头银灰的短发,忧郁的脸庞,对着这位熟悉的陌生人暗叹道:别了,张渺!别了,我的初恋!愿那个真正的你在冥界过得好……
  “让我来。”一只手臂绕过皮炎的面前,牢牢揽住张渺的尸身。是越加,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的。见他清俊柔美的脸上露出难以抑止的悲苦,皮炎心中一痛,放开了手。
  知道张渺早就是个死人,越加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此刻真正面对他的“尸体”,越加顿觉茫然无措。他只是下意识的走近,下意识的接过他的身躯,接下来竟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一片空白。
  亲眼看到“尸体”带给他的心灵冲击,远比他想象中大得多。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张渺的死亡,甚至头脑中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逃避。直到看到那张灰败的脸,失去神采、再也不能开口说话的熟悉的脸,他才真正的感到——这一刻的张渺已经不再是以前他所认识的那个,会狂笑,会吹嘘,会惹麻烦,会见着他就张牙舞爪攀比个不停的张渺了!
  这一刻,他终于真正意识到——这世间,从此就少了张渺这么一个人了!
  死亡,原来真的是那么可怕的字眼。张渺他的的确确死了!再也不会回来!越加几番压制,却总是无法将目光从“尸体”上挪开。想到前日自己劝解皮炎时的言语,越加头一次后悔起来——若是能有同张渺重逢的机会,哪怕只是渺茫的一丝,他也情愿付出任何代价!但为什么,他要承诺对方,他会代替对方在世间好好活着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两行清泪竟然就这般静悄悄的滚落面颊,落于尘埃。
  皮炎看着越加微微颤动的肩头,努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房中一时无比安静,只有一股冰冷入骨髓的悲凉弥漫在场中。
  彷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越加慢慢放下张渺的身躯站了起来。转过身,他双目直直的望向皮炎,脸上泪痕已干,神情似悲似喜。须臾,他用独臂在皮炎肩头轻轻一搭,随即紧紧抓牢了她的肩头,不发一言。
  皮炎不安的迎向他的幽幽目光,越加却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有些惨烈,又给人无限凄美之感。
  “逝去的,我已无法挽回,未来的希望惟有寄托在你身上。我愿不惜任何代价,助你满足心愿。我会帮你清除一切障碍,凡是阻碍你的,无论是谁——神挡杀神,魔挡灭魔!”
  越加清冷决绝的声音回响在房中。这一瞬,他的眼眸明亮坚定,凄绝动人,美得让人炫目,精致得让人窒息。他是如此从容,如此专注,简直有如神之再生。
  皮炎闻言喉头一滞,安慰劝解的话语统统咽了回去。此刻,她并不想多说什么,只能深深看入越加的双眸。对着那双眼,她读懂了其中蕴含的东西,那般虚无的怅然与近乎淡漠的执着啊!她也笑了,顺手塞给他那枚神戒,又回投给他一个无限感激与理解的目光。
  “皮炎……”泉水般清澈朗润的声音在呼唤她,黑暗神睁开了眼睛。但他那犹如天籁的动听嗓音并未吸引到皮炎,她稳稳的倚站在越加身边,沉声道:“最后的那块碎片呢?”
  赫墨斯有些嫉妒的盯了越加一眼,却惊异的发现对方的目光幽如潭水、深不见底,波澜不惊得令他生出些许异样感觉。这是第一个在身为主神的他面前还能如此保持清明沉静的人类,他敏感的发觉对方就像脱胎换骨般,心神坚毅强大得可怕。
  “碎片呢?”皮炎催促着,“你不是说在你体内么?”
  赫墨斯垂下星眸,点了点头,便抬起手来,在胸前的空气中画了几个咒语符号。刹那间,他的胸口处指头大的一处光点耀然闪现,金光大作。
  皮炎定睛看去,一小块金色的灵魂碎片正慢慢挤出赫墨斯的胸口,原来最后的那块碎片竟是被小珂放置于爱侣的心中。想来她是希冀那块储存着自己记忆与爱意的碎片能长伴恋人左右,只可惜赫墨斯对灵魂力量一窍不通,完全无法从中获取任何信息。
  碎片缓缓飘浮着,最后落于皮炎的掌心。赫墨斯热切的目光追随着它,但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我没晕倒?”皮炎同样大惑不解,“以前我都是在梦中直接吸收神格碎片,怎么这次不大相同?那……这块碎片到底该怎么用?”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赫墨斯说的,但黑暗神的微微摇头,让皮炎的心立马凉了半截。
  这是万年期限的最后一天,也是灵魂神格的最后一块碎片了!眼见就能取得完整的灵魂神格,偏偏在这里出了问题!皮炎又急又恨,气得直跺脚。心石沉寂已久、小珂音讯全绝、赫墨斯一问三不知、精灵大长老和幽灵两位长老都已逝去、唯一幸存下来的那位乌龟门徒又远在桃源三角洲……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却是连个能商讨的人都没有了!
  “沉住气,别过于着急。”越加按了按她的肩头,示意她放松点,“好好研究一下碎片,也许会有所发现。”
  皮炎双目一亮,是啊,自己应该先探察一下的!她说干就干,目不转睛盯着掌心的金色碎片,一缕精神力直渗了进去。
  脑中“嗡”的一声响,皮炎眼前一花,再看周围,越加等人不见踪影,景色已然变幻一新,恍如梦中。原来最后的碎片是要这么用的,皮炎暗想,注入精神力以后碎片就有反应,这次一定能成功!
  她抬头四顾,面前是一片雾蒙蒙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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