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单独的时候老是梦见死人想到 死人

作者:康奈尔·伍尔里奇 更新时间:2010-09-08 19:44:03
    第四十章
   她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车库门。比尔习惯用的那辆敞篷小汽车不在,不过那辆大轿车停在车库里。她把车子倒了出来。然后她从车里出来。锁好了车库门,再回到车里。
   在这么做时,她又同先前一样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种恍恍惚惚如梦隔世的感觉,一种梦游的状态,然而她整个人的神志却是异常的清醒。在水泥的车库道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听来像是另外一个人的,然而却是她自己的— #8212;就从她自己的脚下发出。这就好像她的躯体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分裂,一半是她自己的,惊恐万分孤苦无助,看着一个幽灵似的女谋杀犯从躯体的分裂处出来,开始去执行她要处死一个人的请求。她只能与自身的这另一半,这个黑色的幽灵步履一致,可一旦它分裂出去后,她就既无法控制,也无法把它再度召回。(或许)这样客观上便使她听到了两种脚步声,像看镜子一样看到了自己一切活动的映像。
   再度进入车子后,她将它倒到了街上,让它调过头,向前驶去。车子开得十分平稳,完全表现出一个非常沉着镇定的驾驶员的娴熟技能。另外一个人的手,不是她的手— #8212;如此稳定,如此有力,如此完美— #8212;没忘了伸出手抓住车门把手,门轻巧地一碰,可靠地关上了。
   外面的街灯就像一个个发光的地滚球,顺着一条地滚球的滚槽旋转着迎面而来,又向后滚去,每打出的一个球都是不中,它们不是远离这一边,便是远离那一边。她和她的车子始终位于地滚球的主柱位置上,可它们从来无法击中。
   她想:这就必定是命运,旋转着朝我滚过来。但我不在乎,让它们来好了。
   接着汽车又停下了。去杀一个人真是太容易了。
   她并没有仔细去研究这个问题,去想想这可能会是怎么一回事。不管它是怎么回事,这无关紧要;她要到那儿去,那么这事就会在那儿发生。
   她又一次踩下油门,将车开过了大门,绕过一个转角。然后,她将车调了个头,因为这条路是个反向单行道。她将车头重新对着她来的那个方向,将车开到人行道边,不在人们注意的视线之内,停好。
   她拿起放在身边座位上的手提包,就像一个女人在离开汽车时总会做的那样,把包牢牢夹在胳膊下。
   她让车子熄了火,然后出了车子。她向回走去,绕过转角,朝她刚开车来的方向走去,她的步子迈得很快,全神贯注,就像一个深夜归家的女人,急着要走过这条街。人们多次看见过女人的这种归家的神情:更专注于考虑自身的事,因为他们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们要比在白天更容易受人纠缠,有着更大的危险。
   她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夜间十分陰暗的人行道上,面前是一长幢不规则的两层楼混合建筑,一半是商业办公楼,一半是住宅。底层是一排暗无灯光的商店门面,上面是一长排窗户。在其中的一扇窗户的窗台上有一个白色的牛奶瓶。一扇窗户里的灯亮着,但窗帘放下了。它并不是那个放牛奶瓶的窗户。
   在两家店铺之间的四进处,几乎相当隐秘而一点不引人注意地有一个单扇门,门上安着多块方格形的小玻璃。由于门背后门厅的某处有一点暗淡的光芒,在一片黑暗中,这点灯光很显眼,使人一眼就能看清这扇门。
   她走到门前,伸手推了推,门毫不费事地就推开了,它没有闩上,只是掩上了,让人从外表看觉得门是关上的而已。门里有一个生了锈的暖气装置,一道水泥楼梯,在楼梯角靠门这边,有一排信箱和按钮。她浏览了一下,看见他的名字在第三个信箱上,不过并不是他自己的名牌,而是写在了前一个房客的名牌卡上,原来的卡片依然留在那儿。他用钢笔划去了先前房客的名字,然后写上了自己的。“ #183;乔治森”。他的字写得并不好。
   他什么事也没干好过,除了毁掉别人的生活。这事他干得相当有本事,他是这方面的一个专家。
   她贴着墙这一面走上了楼梯。这是一幢蹩脚的建筑,不是用来作为久居之地的。一定是在战时东西匮乏的年代,人们拆除了阁楼或是底下店铺用作储藏货物的上层部分,然后再草草地造起了上面这一层房子。
   生活在这么一种地方可真够受的,她模模糊糊地想道。
   死在这么一种地方可真是活该,她毫无怜悯之心地想道。她能看见从他的门底下透出的那盏灯的微弱光芒。她敲敲门,接着她又敲了一下,依然像第一次一样敲得很轻。他在房间里开着收音机。隔着房门她能听得十分清楚。
   就在这么等着的时候,她抬起手,往后抚了抚头发。你抚平你的头发— #8212;如果需要抚平的话— #8212;是在你准备去看什么人,或是什么人打算见你之前。这就是她现在这么做的原因。
   人们说,在这种时候,你总是十分害怕。他们说,面对一种无法把握的局面,你十分紧张。他们说激动的心情使你显得一片茫然。
   他们说。他们知道些什么?她什么感觉也没有。既不感到害怕也不感到激动,更没有盲目的愤怒。只感到全身充满了一种木然的、痛楚的决心。
   他没有听见,要不就是他不想开门。她拧了拧门把手,就像底下的那扇大门一样,这扇门也没闩上,门向里开开了。为什么要锁门,他有什么要害怕别人的?她有理由这么去推断。
   她在自己身后把门关上,让这道门把他们两人跟其他人隔开。
   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房间里充满了他的痕迹,不过这是一个有两个房间的套间,卧室和起居室,他一定在另一间里,在她到达这一带时,他一定刚进屋。她能看见从里间射出的灯光。
   今晚他和她在车里时穿戴的外衣和帽子扔在一把椅子上,外衣摊开在整个椅面上,帽子在外衣上面。他刚才未吸完的一支香烟搁在一个玻璃烟灰缸上,依然在不停地慢慢发出烟雾。一杯酒,一杯他刚喝,还没喝完而随时会再从里面出来喝的酒— #8212;一杯他为了庆贺今晚的成功而喝的酒— #8212;还放在桌子的边缘。可以看见浮在杯子里浅***威士忌里的白色冰块还未完全消融。
   眼前的这幅景象令她想起了纽约的一个出租家具的房间。他喝着一杯冲得很淡的酒;他非常爱喝酒,但他在喝自己的威士忌时总是把它冲得很淡。“总是有别人的酒可喝的,”他老是这么对她说。
   现在可不一样了。这是他的最后一杯酒。(你本该把这杯酒冲得更浓些,她心里嘲讽地想道。)
   一阵沙沙声惊动了她。一种刺耳的绿动声。这是一种音乐,不过从她目前的情况来说,她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音乐。她高度紧张的感觉将这种音乐听成了一阵刮擦一张白铁皮的刺耳声。要不,她听到的这种声音发自她的内心,并不是外面什么地方来的声音。
   “Che gelida ma ina— #8212;”①远远传来一阵唱歌声;她不知道这歌词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不是戏剧的爱情场面,这是死亡场面。
   
   ①原文为法文,意为:“啊,多么冰冷的手— #8212;”
   她的手凶狠地猛拧了一下,就好像在拧断一只鸡的脖颈,在他的这两个龌龊的房间里,这儿的这个房间,和那里的那个房间,出现了一片令人麻木的静寂。
   现在他就会出来看看是谁在这么干了。
   她转过身面对着通里间的门口。她把手提包举到了胸口前。打开包,取出了手***,把***握在手里,她的手就该这样去握住这支***的。不慌不忙,不惊不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和谐。
   她举起***对准了里间门口。
   “史蒂夫,”她对他说,在这一阵死寂中,她的声音就像是隔着房间在进行的谈话。“到这儿来一下。我要见你。”
   没有怕,没有爱,没有恨,一片空白。
   他没有现身。难道他在一面镜子里看见她了吗?是他猜出来了吗?他难道是这么个胆小鬼,就这么从一个女人身边逃走了吗?
   烟蒂仍在不停散发出烟雾,忽而分散忽而又缠结成一团。高脚玻璃酒杯里的冰块依然方方正正,没有融化完。
   她走到了里间门口。
   “史蒂夫,”她厉声说。“你的妻子来了。到这儿来看你了。”
   他没有动静,他没有作出回答。
   她在里间门口转身进去,手***在胸前挥动着,就像在躁纵着一个缩小的车辆转向机构。里间并不是同第一个房间相平行,而是正好跟第一个房间成直角。这个房间很小,只不过是一个供人睡觉的凹室。上面有一个电灯泡,就好像从天花板上长出了一个发光的气泡。在铁制轻便床边还有一盏灯,这盏灯也亮着,不过它是倒下的。灯朝天倒在地上,而从灯底部延伸出的电线则古里古怪地戳向半空。
   她看出他是在准备上床睡觉。他的衬衫放在铁床脚跟前。这是他刚脱下的。而现在他却躺在地板上的什么地方,就在铁床底下的另一头,想躲开她。他的手从那儿伸出来— #8212;他忘了自己的手露在外面— #8212;抓住了床单,把床单拉出了一条条皱褶。他的头顶露了出来,顶着铁床— #8212;只露出了一点头顶心— #8212;他是想把头全部缩到床底下去的,但缩得不够深。还有,在铁床的另一边,尽管他的另一只手没有露出来,然而,在那个地方的床单边却拉出了更多的皱褶,就好像这张床单就要给拉到底下让人看不见的什么地方去了,却硬撑着垂在那儿。
   当她去看地板时,就在铁床运端那一边,她瞥见了一条腿的下半部分,从他身后懒洋洋地伸了出来。另一条腿却看不见,想必是收拢在身体旁边。
   “起来,”她讥刺地说。“我想,至少我恨过一个男人。现在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她绕过铁床脚走过去,便见到了他的背部。他一动不动,但他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表现出一种抑制住的想逃跑的冲动。
   她的手提包啪地一下打开了,她拉出了什么东西,朝他扔去。“这是你以前给我的五美元。还记得不?”东西掉在了他的肩胛骨之间,横搁在他的脊椎上,正好盖住他弓得很突起的背部,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标签或是标牌贴在了他的背部。
   “你这么爱钱,”她刻薄地说。“这儿是利息。转过身来拿起它吧。”
   还没等自己明白过来,她已扣动了***。就好像不必等她多说什么,有人就用话提示这支***自动发射了。***响声让她吓了一大跳,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给往上抬了起来,好像有人在她的腕骨上拍了一下,相当痛;同时***口有火光闪了一下,使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将头扭到一边。
   他一动不动。甚至那张五美元的纸币也没有从他身上飘落下来。从铁床床头的铁管孔中发出了一声古怪的低沉的声吟,与此同时一阵颤抖在慢慢平息下去,在石灰墙的正右边出现了一块黑色斑孔,这块斑孔似乎是在她看见它时才第一次赫然显现。
   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肩上,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却想说“我没有— #8212;我没有— #8212;”他慢悠悠地翻过身,在地板上缩成了一团,他的样子相当好玩,就好像她一直在威胁要呵他的痒痒,而他拼命想躲开一样。
   他的姿势似乎表现出一种懒洋洋的放荡无羁。甚至他的嘴边还咧开来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的眼睛似乎死死地盯住了她,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他向来对她表露的那种冷漠的讥嘲神情。好像要说,“现在你想怎么样?”
   你简直闹不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只眼睛的外角有一块很小的黑痕,好像是用一块漆皮代替鱼胶软膏贴在了那儿;好像是他自己把那儿弄伤后再贴上去似的。就在他的头侧靠在拉到一边的床单那儿,有一块奇怪的污痕,污痕外圈的颜色要比中心稍稍淡些。
   有人在这间小房间里叫了起来。并不是放声尖叫,而是一阵粗哑痛苦的叫声,几乎就像一只受惊的狗发出的吠声。这一定是她,因为房间里除了她,没人在叫。她的声带受了损伤,似乎给绷得太紧而拉碎了。
   “噢,天哪!”她低声啜泣起来。“我根本不必来— #8212;”
   她战战兢兢,一步一踉跄地离开了他的身边。并不是那块有光泽的小班痕,那块黑色污痕,也不是他躺在那儿的那副松松垮垮、懒懒散散的模样,那样子就好像他们刚闹了一通玩得精疲力竭,再也没法挺起身子送她出去似的。是他的眼睛,带着恐惧一再刺入她的身体,使她全身充满了痛苦,这么多的痛苦似乎要从一个小孔夺路而出。是那对眼睛似乎死死盯住她的样子,是她在一步步后退、它们也紧随着她的样子。她稍稍走向一边,但也没法摆脱它们。她又稍稍走向另一边,依然没法摆脱它们。还是那种蔑视一切、居高临下、嘲讽的神态;从来没对她显示过真正的温存。他活着的时候就总是用这种眼光看她,死了还是用这种眼光看她。
   她几乎能听到这种眼光在拖腔拉调地说:“你现在想到哪儿去啊?你为什么这么慌张?回到这儿来,你!”
   她用心声尖叫着回答他:“离开这儿— #8212;!走出这个地方— #8212;!趁没有人来之前— #8212;!在让人看到我之前!”
   她转过身,飞快地跑出了里间的门口,拼命挥动两臂,她好不容易走出了外间,似乎这一段路并非短短几码,而是在她的脚下有一架无止尽的踏车,在向相反方向转动,想把她带回到他的身边似的。
   她走到门口,一下就撞到了门上。可就在这时,这扇门经历了第一下冲击,在她的身体停下来靠在门上以后,并没有静止下来,相反,却还在不停地颤动,不停地颤动,似乎有十几个她,在用身体无止尽地不停撞击它一样。
   不该这样敲木门,不该这样撞击木门— #8212;她赶快把两只手伸到两只耳朵上,捂住了它们。她快要发疯了。
   这阵敲击毫无节制,没有间隔。它们显得毫不松懈、咄咄逼人、连续不断。它们已经在发怒了,随着每一秒的拖延,它们的怒气在不断增加。它们完全盖过了她耳朵里听到的自己第二次发出的闷声闷气的痛苦尖叫。这阵尖叫所包含的痛苦要比刚才在里间发出的第一次痛苦的尖叫显得更为真实。现在是一种亲身感受到的恐惧,而不是什么超然物外的恐惧;是一种更为直接,更为强烈的恐惧。是一种非但痛苦而且还得拼命压抑的恐惧,她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恐惧。是失去了你最钟爱的东西时的一种恐惧。是最大的恐惧。
   声音很大,穿过了房门,声音很温和,但透出一种不肯轻易放弃的顽固,还带着不耐烦,这是比尔的声音。
   还在声音传进来之前,她的心就明白了,等到声音传进来后,她的耳朵便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了,而在声音传进来后,声音表达的话语也告诉了她这是谁。
   “帕特里斯!开门。把这扇门打开。帕特里斯!你听出是我了吗?我早知道我会在这儿找到你的。把这扇门打开,让我进来。要不我就把它砸碎了!”
   她即刻便想到了门锁,但已略嫌稍晚,因为就在同一刻他也想到了。整个这段过程中门一直未锁上,一直保持着她先前进来时的状态。她猛地把整个身子贴到了门上,发出了一阵绝望的怞泣,可已经来不及了,门把手转动了一下,门缝开始在扩大。
   “不!”她强硬地说道,连气也透不过来了。“不行!”她拼命想用自己整个不停颤抖的身体的重量压住门,不让它打开。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流直接打在她的脸上。“帕特里斯,你— #8212;一定— #8212;得— #8212;让— #8212;我— #8212;进— #8212;来!”
   随着他说的第一个字,她脚下开始站立不稳,她的脚跟毫无指望地在地板上向后滑去。
   尽管由于他们彼此相持的力量而使门忽而开得大些,忽而又关拢些,接着又开得更大些,但透过逐渐变大的门缝,他能瞧见她了,她也能看见他了。他的眼睛跟她的眼睛贴得这么近,眼睛里透出的强烈指责的神色远比里面那个死人的眼神更为可怕。别瞧着我,别瞧着我!她在内心里向它们发出了绝望的恳求。哦,转开去,我实在忍受不了!
   她稳稳地、不可抵抗地转过身子,尽管到头来,他的胳膊,接着是他的肩头已挤进了门,但她依然想拦住不让他进来,她绷紧整个身子无情地抵挡着他,用两手紧紧抵住门,两只手全然失去了血色。
   这时,他用力作了最后的一推,结束了这场非势均力敌的抗争,她的身体顺着门打开的整个弧度被推到一边,就像一片被人轻易拿走的树叶或是一片软绵绵的布片。他进了房间,站在了她的身边,他呼吸急促,胸脯一起一伏。
   “不,比尔,不!”尽管她已无须再作恳求,但她依然不停地机械地这么说道。“别进来。如果你爱我的话。出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生硬地问。“是什么事情让你到这儿来的?”
   “我需要你爱我,”她只会像一个心烦意乱的孩子一样小声说道。“别进来。我需要你爱我。”
   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撼了她一会儿。“我看见你了。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你在这种时候到这儿来干什么?”他又放开她。“这是什么?”他捡起手***。她在刚才这阵慌乱中早已把这支***忘得一干二净。它一定是在她从里间逃出来时,从她手中落到地上的,要不就一定是她把它扔到地上的。
   “是你把它带在身边的?”他又走回她的身边。“帕特里斯,回答我!”他异常强硬而凶狠地说,她从来没见到他有这么凶过。“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老梗在喉咙口,似乎就是没法把话说出来。最后,总算迸了出来。“来— #8212;来— #8212;来杀死他。”她木然地靠到了他的身上,他不得不用力紧紧拢住她,不让她倒下。
   她想用手抓住他的衣领,抓住他的衬衫前胸,一直到他的脸,就好像身子不停扭动的生白化病的乞丐伸手乞讨施舍一样。
   他的手一挥,她的手便从他的身上落了下去。
   “你这么做了?”
   “有人— #8212;这么干了。有人— #8212;已经把他杀了。就在里面。他死了。”她浑身颤抖,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身上。有一点是明确的,你再也无法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了。你一定得去依附一个人。你一定需要有一个人来抱住你,即便他马上还是想再次把你拒之于门外,而且你也明白这一点。
   突然他的手臂垂了下去,他离开了她。独自一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即使只是一会儿。她真不知道这些个月以来,这些年来自己是怎么忍受住的。
   生活是这么疯狂的东西,生活是这么畸形古怪的东西。一个男人死了。一片爱情就此毁于一旦。不过一支香烟还在烟灰缸里冒出烟雾。高脚酒杯里的一块冰块还浮在酒里没有融化。你想保留的东西,却失去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却依然存在。
   接着他从里间出现了,他站在里间门口又一次看着她。用那么古怪的神情看着她。他看的时间太长了些,沉默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8212;她说不清自己不喜欢的是什么,但是她不喜欢他看着她的这副模样。换了别人,这么做无关紧要。但不该是他。
   然后他抬起了***,那支***依然握在他的手中,把它靠近自己的鼻子。
   她看见他的头严肃地点了点。
   “不。不。我没干。噢,请相信我— #8212;”
   “这支***刚开过,”他平静地说。
   这时在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悲哀的表情,似乎这对眼睛想这么对她说:为什么你不想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来使自己摆脱困境,那么做我是会理解你的。他没这么说出来,但是他的眼神似乎表明了这个意思。
   “不,我没干过。我对准他开了***,但没打中他。”
   “好吧,”他平静地说,流露出一种倦怠的神情,在你不相信一件事情时,你往往就会流露出这种神情,以此来把这件事掩饰过去,免得伤害对方。
   突然他把***塞进了他外衣的边袋里,好像它无关紧要了,好像它是一件过去了的琐细小事,好像现在有一些更要紧的事得关心似的。他毅然决然地扣上外衣的扣子,转身向她走来;现在他的举止中有一种先前所没有的轻松的专注。
   一种激情,一种冲动。
   他重新用一只手臂保护性地搂住了她。(她活了这么些年,一直在寻找这么一个庇护所。可只是到现在才找到,有点太晚了。)不过这时他是在急匆匆地把她推向门口,而不仅仅是对她的扶持。“离开这儿,赶快,”他严峻地命令道。“尽快回到下面的街上去。”
   他拉扯着她,用他那只保护她的手臂搂着她,让她匆忙地跟着他走。“快走吧。不能让人发现你在这儿。你一定是失去了理智,才会让自己这样地来到了这儿!”
   “我是这样的,”她怞泣着说。“现在我还是这样。”
   她现在有点跟他不一致了,她不想让自己靠近这扇门。她突然一下使劲地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后退一步,面对着他。在他的两臂一次次想搂住她时,她却一次次地用两手将它们推开。
   “不,等一等。你首先得听我把一些事告诉你。你必须知道这些事,以前我总不想让你卷入这件事,但是现在你到了这儿和我在一起。我在这件事上走得太远了;我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接着她又加上了一句,“不想再像我现在这样下去了。”
   他伸出手,愤怒地使劲摇撼着她。似乎想让她清醒一些。“不是现在!难道你不明白吗?里间有一个男人死在那儿。你难道不知道,如果让人发现你在这儿将意味着什么吗?随时随地会有人把脑袋伸进这个地方来— #8212;”
   “噢,你这笨蛋,”她可怜兮兮地冲着他大声嚷起来。“你这人就是脑子不开窍。这场祸已经闯下了。你没看见吗?我已经给发现在这儿了!”她几乎让人听不见地说道,“是给唯一的一个关心我的人发现。现在我还能逃到哪儿去躲起来呢?”她无力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让他们来吧。现在就去把他们带来吧。”
   “如果你不考虑自己的话,”他狠狠地用话激她,“你该想想妈妈。我原以为你是爱她的,我原以为她在你心目中还占有一定的地位。你难道不知道像这样的事会对她产生什么后果吗?你想怎么样,杀了她吗?”
   “以前有人这么对我说过,”她茫然地对他说。“我记不起那是谁了,也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了。”
   他已经小心地打开了房门,朝外看了看。又把门掩上,回到了她的身边。“什么人也没有。我真不明白怎么会没人听见那***声。我想毗邻的这些房间都没人住。”
   她并没有改变主意。“不,就是现在,就在这儿。我已经把这事拖了太久一直没告诉你。我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我不会从这儿的门坎上迈过去一步— #8212;”
   他咬紧牙关。“我会抱起你,把你从这儿带走,如果非得要我这么干的话!你准备听我的话吗?你想恢复自己的理智吗?”
   “比尔,我没资格受到你的保护。我不该— #8212;”
   他突然把手贴到她的嘴边,捂死了它。他用力把她从地上抱起,把她托在自己的手臂里。她给控制在他的手臂里,只能瞪大一双眼睛默默地无能为力地看着他。
   接着眼睛闭上了。她并没有在他的手里挣扎。
   他就这么抱着她出了门,顺着门厅走去,从才不久前她跟现在截然不同地上来的楼梯上走了下去。一直到了门外的街,他才把她放下,重新让她自己站着。
   “在这儿站一会儿,我去瞧瞧动静。”这时她不再那么犟头倔脑的了,顺从地听了他的话。
   他缩回了脑袋。“外面没人。你把车子停在转角那儿了,对吧?”她没有时间去捉摸他是怎么知道的。“紧紧跟着我,我要把你带到那儿去。”
   她用两只手臂挽住了他的手臂,就这样紧贴在他的身上,于是他们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贴着这排建筑的墙角— #8212;这儿显得最陰暗,一起匆匆地走了出去。
   这段路显得很长。没人看见他们;四下毫无声息,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们没被人看见。只有一次,一只猫打他们前面的地下室的通风口里窜出来。她一下子更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不过没发出一点声音。经过短短一刻的停顿后,他们又继续往前走去。
   他们转过了街角,汽车就停在那儿,刚刚就在转角口。
   他们很快地径直向车子走过去,他为她打开车门,把她拥进了车子。接着车门又突然关上了,他却留在了车外。
   “钥匙在这儿。现在你把车开回家,再— #8212;”
   “不,”她异常激动地低声说道。“不!你不走我也不走!你要去哪儿?你要去干什么?”
   “你还明白吗?我想让你安全离开这儿。我还要再到那儿去一趟。我必须去。我要去看看,决不能让任何跟你有牵连的东西留在那儿。你一定得帮助我。帕特里斯,他想对你怎么样?我不想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时间,我只想知道他干了些什么。”
   “要钱,”她简捷地答道。
   她看见他用手紧紧抓住了车门边缘,都想要把手抓到车门里面去了。“你是怎么给他的,是现金还是支票?”
   “一张支票,”她十分慌张地说。“只给过一次,大约在一个月前。”
   这时,他说话的口气显得更为紧张了些。“在支票兑付后你把它撕毁了还是— #8212;?”
   “我根本没拿回来过。他有意让那张支票留着。一定还在他身边的什么地方。”
   从他浑身绷紧,深深地吸了口气的模样她就明白了,他现在很害怕,要比他至今为止听到她说的任何事都害怕。“天哪,”他尽量控制住自己,“我一定得去把那张支票取回来,即便要花上一整晚的时间。”他低下头,把头伸进车里,凑近她。“还有什么?有什么纸条吗?”
   “没有。我从来没给他写过一行字。他身边有一张五美元的纸币,但我不想要它了。”
   “我最好还是把它拿走。还有么?你能肯定吗?快,再想想,帕特里斯。好好想想。”
   “等等;那天晚上在舞会上— #8212;他好像记下了我的***号码。我们家的。就随手记在他带在身上的一个黑色小笔记本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别怕,告诉我。是什么?”
   “比尔— #8212;今晚他逼着我跟他结婚。是在黑斯廷斯。”
   这回他举起了手,像锤锤子一样用手锤在车门边缘上。“我真高兴他— #8212;”他恶狠狠地说。他没把这句话说完。“你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吗?”
   “是我的姓。我不得不写。这是他所干的一切的最终目的。过一两天,那儿的地方法官会把那张结婚证明寄给他,就寄到这儿,这个地址。”
   “这么说,处理这件事还有时间。我明天可以开车去那儿,就在那儿把它给一笔勾销。有钱能使鬼推磨。”
   突然间,他好像下定决心该怎么做了。“回家去吧,帕特里斯,”他吩咐道。“回家去,帕特里斯。”
   她害怕地贴紧他的胳膊。“不— #8212;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回到那儿去。我必须得去。”
   她拼命想把他拖住。“不!比尔,不!说不定会有人来的。他们会在那儿发现你。比尔,”她恳求着,“为了我— #8212;别到那儿去。”
   “你还不明白吗,帕特里斯?不能把你的名字留在那里。那儿楼上的一个房间里躺着一个死人。一定不能让人们在他身上发现任何跟你有牵连的东西。你从来就不认识他,你从来就没见过他。我必须去把那些东西拿回来— #8212;那张支票,那本笔记本。我必须把它们处理掉。如果我能把他从那儿搬走,把他扔在别的什么地方,远离这儿,那就更好了,人们或许无法十分容易地查明他的身份。或许人们永远没法查明他的身份。他不是本地人,他的突然失踪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追问。他来了,他又走了;一个过客而已。如果人们在那个房间里发现他,那么立刻就会查明他的身份,那样一来会带出一连串的事情。”
   她看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汽车车身,似乎在目测汽车的尺寸是否有可能当作一个棺材。
   “我会帮助你的,比尔,”她突然下定了决心。“我要帮助你— #8212;你想去干什么我都帮你去做。”见到他迟疑不决地看着她,又接着说道,“让我去吧,比尔。让我去吧。这场麻烦都是我引起的— #8212;让我出点力作出补偿吧。”
   “好吧,”他说。“反正没有这辆汽车也不行。我需要它。”他弓身进了车子,在她身边坐下。“让我来开一会儿。我会让你明白我要你干什么。”
   他只将车子开了两码路,便又让车子停了下来。这时,只有车头露出在这排建筑物转角外,而车子的其余部分依然给房子挡住了。驾驶员的座位正好跟转角处的前排店铺对齐。
   “你就坐在位子上看着那个方向,”他吩咐她说。“从这儿你能看见那幢房子的门口吗?”
   “看不见。不过我能看见那儿附近的一切。”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我会站到门里,点着一根香烟。当你看见亮光,就将车子开过转角,开到那扇门前。在这之前,你就一直等在你现在呆的地方。如果你看见任何别的东西,如果你看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别再呆在这儿。你就将车子开走,不要拐弯,一直开回家去。”
   “不,”她执拗地想道,“不,我才不那样做呢。我不会一个人把车开走而把你丢在这儿的。”不过她没把这话告诉他。
   他又下了车,面朝她站在那儿,头稍稍转动一下,而身体则一动不动,用眼睛的余光向身子两边睃睃,先是这边,再向另一边,警惕地察看着四下的情况。
   “没事,”最后,他说道。“现在一切都没问题。我想现在我可以去了。”
   他轻轻摸摸她的手背,要她放宽心。
   “别害怕,帕特里斯。说不定我们会很幸运的。干这样的事,我们可都是生疏得很哪。”
   “说不定我们会很幸运的,”她重复了一下,只感到害怕极了。
   她看着他转过身,从汽车旁边走开了。
   他像平常一样大大方方地向前走去,他走得既不藏首躲尾,也不畏畏缩缩。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她真有点奇怪,此时此刻,为什么他走路的样子对她这么要紧。但是,它多少使得他,他们要去做的事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他转过墙角,走进了那个人死在里面的房子里去。
    
   第四十一章
   似乎他进去已经有无穷无尽的时间了。她真从来不知道时间竟会过得这样慢。
   那只刚才让她骇得要命的猫又出现了,她看见它慢慢地绕行到了他们刚才突然遭遇到它的那个地方。当它还是走在人行道上时,她能看见它,可等它贴紧建筑物的墙角时,黝黑的陰影便将它吞没了。
   你能杀死一只老鼠,她发现自己在内心里妒忌地这么对它说道,人们为此而赞扬你。你们消灭的老鼠只是咬坏东西,它们从来不吸血。
   那儿有一点亮光在闪耀,马上又熄灭了。
   真令人惊奇,她竟能这么清晰地看到火柴的火焰。她根本没想到能看得这么清楚。火光很小,但有一会儿显得相当明亮。就好像有一只灿烂的蝴蝶张大了翅膀给人钉在一块黑色的天鹅绒背衬上,但只过了一会儿,竟又让它逃跑了。
   她迅捷地发动了车子,缓缓地转过了墙角,神不知鬼不觉地娴熟地将车子向他开去。轮胎发出了一阵轻轻的沙沙声。
   还没等她驶近,他已经转身再一次上楼去了。那支他点着了为她发信号的香烟已经给他扔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他想— #8212;他想把他带出来的东西放到哪儿去。车前还是车后。她伸出手去,打开了靠他那面的后车门,就让它那么开着,准备等他回来。
   这以后她就透过挡风玻璃直视前方,显出一种古怪的僵硬,就好像她的头颈没法动弹了。
   她听到房子的大门给打开了,可是仍然没法转动她的脖颈。她用足了劲扯动自己的脖子,可极度的恐惧竟使它处于某种僵直的状态,根本没法让她的头向大门那儿转去。
   她听到满是沙砾的人行道上传来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8212;是他的脚步声— #8212;伴随着还有一种更轻微的声音,一种刮擦声,就好像两只鞋子翻了过来,由较软的鞋面或者只是鞋帮着地,人体的重量没有全部压在鞋上,就这么一路拖曳着过来。
   突然传来了他呼吸急促的说话声(听起来就像是在她的耳边),“打开前门。前门。”
   她没法转过头去。幸好她的手还能动。她看也不看地伸出手去,为他打开了前车门。她能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就好像一把茶壶在慢慢沸滚,就要四下溢出来时所发出的那种声音。
   有谁给安顿在她身边的座位上。跟任何人坐上座位时一样,车座的皮革发出了一阵吱嘎声。他触碰到她的身体,不时挨近她的身边。
   肌肉的僵直解除了,她的头猛地转了过去。
   她正对着他的脸。不是比尔的,不是比尔的。黑暗中这双嘲讽的眼睛大睁着。就像她把头扭向他一样,他的头也正好扭向她这边— #8212;这颗脑袋不可能是无生命的— #8212;完全成了一种可怕的面对面的局面。他即使死了,也不让她得到安宁。
   一阵窒息的尖叫卡在了她的气管里。
   “行了,别这样,”是比尔的声音,声音是在他那一边发出的。“坐到车后去。我来把方向盘。让我来坐在他的旁边。”
   他的声音让她镇定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含混不清地说。她出了车子,再进了车后座,就在从前面移到后面这很简单的移动过程中,她一直用手扶着车子,以求得支撑。尽管她人坐到了后面,可她一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移过来的。
   他一定知道她现在的这般状况,尽管他并没有看着她。
   “我说过要你回家去,”他不动声色地提醒她。
   “我没事的,”她说。“我很好。走吧。”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就象一根带羽饰的唱针在一张磨损的唱片上划动对发出的声音。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们向前开动了。
   一开始,比尔的车开得十分迟缓,只用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她看见他用另一只手把他身边那个死人戴的帽子拉下来盖住了他的脸。
   意识到她就坐在自己的身后,他便怞空档对她说上一句,给她打打气,尽管他依然没向她转过脸。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是的。”
   “尽力别害怕。尽量别去想它。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直很幸运。支票和那本笔记本在他的身上。不管我们干还是不干。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事只有这么办。你也在帮助我。你看,如果你太紧张,那么我也会紧张起来。你会影响我。”
   “我很好,”她依然像先前一样机械地回答道。“我会平静下来的。我能控制住自己。你只管开。”
   这以后,他们没交谈过。在这样的行车途中,怎么可能交谈?
   她尽量不朝前看。她尽量朝旁边看;等这样看累了,她便抬起头看一会儿汽车顶,调节休息一下。要不就直视脚前的车地板。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唯独不看前面,不看前面那两颗脑袋,它们在车子的每一下颠簸中必定会同时轻轻动弹一下(她知道一定是这样)。
   她尽力按他的要求去做。她尽力不去想这事。“我们是从一场舞会上回家去。”她对自己说。“他正带我从乡村俱乐部回家去,就是这么回事儿。我戴着那张镶金片的黑面纱。瞧,不是吗?我穿着那件镶金片的黑裙子。我们有言在先。因此,我— #8212;我就坐在后面,他一个人坐在前面。”
   她的前额有点冷潮潮的。她将冷汗抹去。
   “我们看罢电影,他正带着我回家去,”她对自己说。“我们看了— #8212;我们看了— #8212;我们看了— #8212;”这回在她的想象中,出现了另一片那样的街区;可想不起来了。“我们看了— #8212;我们看了— #8212;我们看了— #8212;”
   突然她大声对他说,“我们刚看过的那个电影是什么名字?”
   “好,”他马上回答道。“正是这样。那是个好主意。我会告诉你的。就这么想下去。”他花了一点时间去想。“马克·克蒂文斯主演的《我不知道谁正在吻她》,”他突然说。他们一起在一千年前(上星期四)的阳光下看过这部影片的。“就从开头想起,一直想下去。如果你在哪儿卡住了,我会帮助你的。”
   她费劲地呼吸着,她的前额一直在不停地渗出汗来。“他写了好多歌曲,”她对自己说,“他带了他的义妹去— #8212;去看一个歌舞杂技联合演出,他听到有人在舞台上唱歌— #8212;”
   汽车转了个弯,前面的两颗脑袋碰在了一起,一颗脑袋几乎靠在了另一个人的肩头上。有人在恳求他们赶快分开。
   她赶快把自己的眼睛闭紧。“那首片名歌是在什么时候— #8212;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有点吃不准了。“是不是开始时的第一支歌曲,就是他们在楼座上听到的那首?”
   前面是红灯,他停下车,一辆出租车跟着在他们的车旁停下,车头碰齐。“不,那是— #8212;”他看看那辆出租车。“那是— #8212;”他又看看那辆出租车,他的眼神就跟一个在尽力回忆什么时,两眼会茫然地看着外界的某样毫不相关的东西一样。“那是‘嗳,我的宝贝’,阔步舞曲,你不记得了?片名歌曲直到片子终了才出现。他没法记起那首歌的歌词了,你不记得了?”
   交通灯变换了。那辆出租车开到了前面,它的起步动作要更快些。她用手背紧紧捂到嘴上,连牙都咬到手背的肉里去了。“我没办法了,”她对自己叹息道。“我没办法了。”她真想对他放声尖叫,“哎,把门打开!让我出去!我再也没勇气了!我原以为我有,可我办不到— #8212;我不管了,我现在只要让我下去,回到我们该去的地方去!”
   恐慌,人们把这叫做恐慌。
   她下死劲咬着自己的皮肉,这阵发了疯似的冲动给制住了。
   这时他开得稍稍快了些。不过也不是很快,不是快得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或是会招致任何人的注意。这时他们已到了市郊,沿着公路开去,这条公路与下陷的铁路线地区并行。到了这儿或许会让旁人觉得车开得有点过快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主要的危险已过去了。他们已经完全离开了考尔菲尔德的地界;至少已离开了它的中心地带。什么事也没发生。没碰到什么麻烦事儿。他们没有与其他车辆碰擦。没有***走近他们,因什么违规而向他们提出质询,向他们的车内窥望。她所担惊受怕唯恐发生的事,一件也没发生。这是一次安然无虞、毫无意外的旅行。以他们会遭遇到的种种危险— #8212;外部的危险— #8212;来看,他们两人本该单独呆在车内的。然而就内心所经历的危险来说— #8212;
   她感到内心全然枯竭了,衰老了;就好像她的心上留下了永不磨损的皱痕。
   “他不是今晚死的唯一的一个人,”她寻思着。“我也死了,就死在这辆车一路开过的某个地方。因此,这么做毫无意义,一无所得。最好还是呆在那儿,还活着。承受着那一切的责备和惩罚。”
   他们现在来到了空旷的乡村地带。最后的一座纸板盒工厂(由于市民的关注而将它建在了与城市边缘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最后的啤酒厂废弃的旧烟囱,即便是这些都远远地落在了后边。公路开始逐步上升,令人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对比感,似乎底下两条铁轨间的开阔路基陷得更深了。公路路基表面是水泥铺就的,线条清晰,水泥一直铺到路基下面,不过,再往远处就不是水泥路面了;到了这儿有一个自然的斜坡,相当陡峭,但表面上长满了野草和灌木丛。
   他突然把车停住了,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将车子的两个外轮都开到了靠铁路这一边的路基外,他就将车停在了这儿。只有这么一点地方,只容得下汽车的两个轮子;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位置。车门外面几乎就是很陡的斜坡。
   “为什么停在这儿?”她低语道。
   他用手一指。“听。你听到了吗?”传来了一阵好像在敲碎胡桃的嘎嘎声。好像地上铺了一层胡桃,它们在不停地滚动,受到挤压,壳被压碎了。
   “我就想把他带到城外,”他说。他下了车,顺斜坡往下爬了一段,使她只能看见他的腰以上的部位,他就站在那儿往下瞧着。然后他捡起什么东西— #8212;可能是一块石头,或是别的什么— #8212;她看见他把那东西扔了出去。然后他的头稍侧,似乎在侧耳倾听。
   最后,他费劲地重新爬回到她的身边,两脚使劲踩在路边,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那是趟货运慢车,”他说。“往外开的。它是在里面的轨道上,我指的就是我们下面的这条轨道。我能看见有一节车厢上的提灯在一点点过来。这列火车特别的长— #8212;我想这列火车是空载的— #8212;它开得非常慢,几乎是在爬行。我扔下去一块石头,我听到它打在了一节车厢的顶上。”
   她已经猜出他想干什么了,不禁感到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俯下身子,在放在前座的那个人体所有的衣服口袋里仔细搜寻着。他从外衣的内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画。一张标签之类的东西。
   “这些货车并不总是像客运快车那样准时。它或许得在前面不远的那个公路大道口停下,你明白我指的那个道口。现在机车想必差不多就要到达那儿— #8212;”
   她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她已经再一次下定决心,尽管这一次的情况甚至要比在先前那儿的大门口时的情况更糟。“我— #8212;你要我— #8212;?”她准备下车去帮助他。
   “不,”他说,“不必。你只要呆在车里,看着公路。这个斜坡实在太陡,你只要带着— #8212;带着任何东西下到一定的地方,剩下的路它自己就会一路翻滚下去。斜坡底下有一个突然的断口,那是个陡峭的下坠。”
   这时,他把汽车前门尽最大可能开大。
   “路上的情况如何?”他问。
   她先是朝后面一路看了看。然后再朝前看了看。前面的路在逐步上升。因而看过去更为清楚。
   “什么也没有,”她说。“哪儿也没有移动的光亮。”
   他弯下身子,用他的手臂抱起了什么,然后,只见两颗脑袋和两个肩膀靠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前座便空无一人了。
   她扭过身去,看看公路,凡她能看到的地方都不放过。
   “我再也不会去坐在这辆车的前座上了,”这个想法涌上了她的心头。“他们会奇怪这是为什么,但我会极力推诿,我总会想到今晚前座上放的是什么。”
   把那个死人弄下斜坡可真叫他费了一番力气,他必须同时制住他们两人的下坠力,承受双重分量。有一次,一个踉跄,两人一起往下滑,她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喉咙口。真好像她的心和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个滑轮,有一个平衡锤在起作用。
   接着他又一次让身体保持了平衡。
   等她只能看见他腰部以上的部分时,他弯下身子,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身前,等他重新直起身子,便只有他一个人了,她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然后他就站在那儿等着。
   这是一场赌博,一次疯狂的推测。一辆晚行的汽车很有可能会突然开过来,还有— #8212;再没有载着货物的火车货车开过。只有铁路路基躺在下面,等到天一亮,路基上的东西便会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不过,他估计得完全正确。压碎胡桃壳的声音变得细弱,并逐步消失。前方开始传来了一阵木头的震颤声,从他们这儿经过,一直向后传去。接着又传来了第二阵。然后一片静寂。
   他又俯下身去。
   她赶快用两手捂到耳朵上去,可已经来不及了。声音撞击着她的耳廓。
   是一种令人恶心的、空洞的嘭的一声。就好像把一只沉重的麻袋扔了下去。不同的是,这样一扔,一只麻袋会破裂开来。这个东西却不会。
   她的头差不多要垂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她用两只手捂住了眼睛。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他的样子满像一个能把握自己的男子汉,但不能肯定他刚才就没呕吐过。
   “一直下去了,”他说。“就撞在了车厢顶当中往下的那条狭窄通道,或是这样的地方上。黑暗中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的帽子没一起落下去。它飞走了。”
   她真想尖叫起来:“别说了!别把这些告诉我!不要让我知道!我已经知道得太多了!”但她没叫。不管怎么说,到这份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他又进了车子,把住了方向盘,不再等底下那辆火车重新开动。
   “它就要开了,”他说。“它会开的。它已经开了一段路。它不会一晚上停在那儿的。”
   他重新把车子开回到路边,然后他将车子绕了个U形弯,朝向考尔菲尔德。还是没一辆车子过来,也没有车子超过他们的汽车。在其余的晚上,这条路不可能一直这么空寂无车的。
   现在他打开了他们车子的头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你想到这儿来坐在我的身旁吗?”他平静地问她。
   “不!”她用一种窒息的声音说。“不可能!我不要坐在那个座位上。”
   他似乎理解。“我只是不想让你感到孤独,”他很动情地说。
   “从现在起,我将一直是孤独的,不管我坐在哪儿,”她喃喃道。“你也一样。我们两人都将是孤独的,即使我们呆在一起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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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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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8 07:09 五具尸体
刘玫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分配到这个宿舍来的,这实在是她十九年人生经历中一次惨绝人寰的失误。她活泼开朗,爱说爱笑,怎么会碰上一屋子冷冰冰,爱搭不理的舍友呢?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她本来胆子就小,偏偏还让那个女生和自己邻铺,想吓死她吗?
其实“那个女生”比刘玫胆子还小,整天一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样子,谁碰她一下她都会一惊,有时还吓得直往床里缩。几乎不出声,像躲在角落里的小耗子。这种女生还吓人吗?是的,她实在是不宜夜行。她似乎营养不良似的,头发有些发干,尤其是长发的末梢,有时甚至会干枯的蜷缩起来;眼睛由于经常受到惊吓而显得失神;最恐怖的是她那张脸,白得毫无血色,牵连着嘴唇也是苍白的。刘玫不敢看她,不过看了看她的名片卡:甘灵,江苏。
邻铺是个活鬼,上铺的陈晨除了看书还是看书,不仅是和刘玫,和任何人都不说话。对铺的菲姚整天就是梳妆打扮逛街买衣服首饰,问得最多的一句话也是:“我穿(戴)哪个更好看?”还有一个叫李笑,人却和名字不一样,整天里板着个脸像别人欠她一百万,还是美元。原本在宿舍里是个活宝、一天不说话就憋得吐血的刘玫,搬到这间宿舍里可真是让她吐血了。
没办法,谁让她转系了呢。在全校闻名的建筑系里成绩差的离谱,大红灯笼挂了一房檐,险些被强制退学回家,幸亏还有那么一层薄薄的关系网,勉强保住她的学位,却调到了这个垃圾系来学中文。
搬宿舍的第一夜,刘玫郁闷的睡不着。
“怎么还不关灯!!”楼管阿姨的嗓门和脾气成正比,吼声差点把刘玫从床上震下来,她一吐舌头,瞄了一眼上铺的陈晨——只有她开着台灯,为了看书。
陈晨的嗓门和脾气绝对是成反比,她平时可是一句话不说的,这会儿关键时刻突然变成了母老虎,手里一本至少和辞海一样厚的书本“咣”的一声砸在了门上,紧跟着台灯就被关了。门外没了动静,纸老虎楼管早被吓跑了。
周围的舍友早见怪不怪,刘玫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想真是个泼妇。想到要和这群人生活将近三年,刘玫只想哭。这么胡思乱想着知道半夜12点多,刘玫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嗯?谁在晃床?难道是上铺那个母老虎?算了,少惹她。可是这么晃着,刘玫都快要晕了。她实在忍不住爬起半个身子,探头向上铺看了看,却发现陈晨还睡得真是沉沉的,呼吸都很均匀,哪儿有晃床啊。
难道是错觉?刘玫刚躺下,就觉得又晃起来了,颤巍巍颤巍巍的,就像有人在发抖。
刘玫干脆一个翻身坐起来,感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现“震源”来自于邻铺的甘灵,那个惨白如纸的女生。
刘玫刚要伸手掀开两张床之间的布帘,忽然莫名的一个哆嗦,心里有点发毛了,深更半夜的看见甘灵的脸,那可真是会吓死她。刘玫咽了口口水,准备躺下忍受一下,当坐摇篮算了。她宁可晕车,也不要被吓死。
她还没完全躺下去,就听见一声低低的抽泣,虽然她明明知道是甘灵发出来的,仍然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哧溜钻进被窝,把脑袋蒙得严严实实。
谁知到甘灵的抽泣声时断时续的越来越清楚,最后几乎像是响在耳朵边儿似的,刘玫的睡衣都被汗水塌透了,同时在心里发誓坚决不再看恐怖片和恐怖小说了(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说得出做得到,她可是个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怎么会有这么鬼气的女生!难怪恐怖片喜欢用女人做主角。刘玫正在跟着床一起发抖的同时,对面的菲姚突然转过身骂了一句:“你吵什么呀,三更半夜招鬼啊!”妈呀,还提那个字!!刘玫身上又出了一层汗,想想明天只好去洗澡了。
甘灵的声音不仅没小,反而更大了,低低的抽泣变成了连续的哭,呜呜呜呜呜呜,更吓人。
菲姚气得不行,拎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没砸中,掉在地上,终于把其他俩人也吵醒了。陈晨不知道是扔了什么还是砸了什么,“咚”的一声吓得刘玫直哆嗦;李笑倒没什么,只是哼了一声就没动静了。菲姚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骂道:“你有完没完了?”
哭声戛然而止,宿舍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刘玫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还没看清楚方位,就听见布帘后面传出甘灵那阴侧侧的声音:“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刘玫吓得“哇”的一声,捂着被子就哭起来。菲姚气恨恨的盯了甘灵一眼,就脸向墙躺下了。甘灵突然又用低低的,轻轻的,就像平时被吓到了的声音轻轻叫:“……菲……姚”,还没叫完,她自己先“哇”的一声,然后就是抑制抽泣的声音。
菲姚张嘴刚要骂,不知怎么的突然打了两个喷嚏,想了想又把话咽回去了。
刘玫记不清自己怎么醒来了的,只记得她醒来后陈晨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甘灵和李笑都不在,菲姚还裹在被子里。刘玫只觉的头沉沉的,好像根本没睡似的,勉强起来洗漱好,只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看了看目不转睛的陈晨和丝毫没有意思起床的菲姚,刘玫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上自己从前的宿舍去了。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在,刘玫一看见她就差点而哭出来,两个人只不过一天没见,却跟久别重逢似的都热泪盈眶(三分夸张),刘玫口快的把昨晚的事一口气倒了个干净。
舍友的表情忽然紧张起来:“你住的是1楼D?”刘玫点点头:“是呀,一楼D房。”舍友一把拉住刘玫:“你还是换个房间吧。”刘玫一撇嘴:“我也想啊。”
“不是的,”舍友郑重其事的说,“其实我也是听说的,中文系去年一年之内,死了至少六个女生,其中除了一个是车祸死在校外的,剩下五个都是死在学校里,最可怕的是,这五个女生都是1D的!”刘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舍友继续说:“早听说1D的女生都邪邪的,没人敢去1D住不说,1C1E的也都不敢和她们说话,可是学校不让搞迷信,学生也只是说说而已。”
刘玫听得寒毛倒竖:“邪邪的是什么意思?”
“听年纪大的老人说,有的人就是招鬼,不知道是生不逢时还是怎么的,反正他到哪儿都吸引鬼,不过一般鬼都不招惹这种人,所以他们自己没事,他们身边儿的人可就惨了。”
刘玫身上一个哆嗦:“甘灵…………”
舍友拉过刘玫小声的说:“不妨再告诉你,那个你所说甘灵,更恐怖!她的资料背景,都没人知道,她是江苏的,江苏哪儿的?多大了?生日?没人敢问!!好多人都说…………”舍友更压低了声音,“她说不定就是前几个死了的女生,阴魂不散,混到学生里来的,你不觉得她怪怪的,挺吓人的吗?”
刘玫吓得一个冷颤,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我不要回去了!!”舍友赶紧安慰了她半天,说没事儿没事儿,她又不认识你,不招惹她就没事儿。
联想到甘灵昨天晚上的古怪举动,刘玫在校园里无所事事的逛到下午7点还不敢回宿舍里去!
站在宿舍门前,刘玫满脑子都是甘灵低沉的抽泣和阴森森的嗓音,突然一只手拍到她肩膀上,吓得她妈呀一声,直跳起来,才发现身后的是李笑,冷冰冰的冲她说:“让开!”
刘玫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吓自己,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神,甘灵可能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才怪怪的。说归说,一想到甘灵,她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跟着李笑走进屋里,刘玫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一时又说不清。她四下看了看,甘灵不在,她的班好像今天有晚课,陈晨仍然在上铺看书,只不过不是坐着而是躺着了,李笑在干她自己的事儿…………对了,菲姚!!她怎么还躺在那儿?而且连姿势都没变,跟早上一个样子,脸向墙,被子裹了一半,也就是说,她睡了一整天没起来??
刘玫看了看四周,奇怪怎么也没人问问,想想陈晨和李笑都是爱搭不理的人,她还是自己走上前去碰了碰菲姚:“你不舒服吗?睡了一天了。”
菲姚没反应。
刘玫又使劲推了她一把:“起床了,菲姚!!”
菲姚身子一歪,竟然被刘玫推的脸向下趴在了那里!
刘玫吓得一跳而起:“她!她!”不知所措的看看陈晨,又看看李笑。
陈晨把手里的书一把摔在床上,响声吓了刘玫一跳,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不敢出声了,李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么爱管闲事,就把她送医院去啊!”
刘玫虽然胆子小,不过可是个一根筋,经不起激,被李笑这么一说,她倒是一点儿不怕了,伸手就把菲姚往起来拖,恨恨的说:“没人味儿,都没人味儿,舍友呀!!”
她只拖了一半就不敢逞强了,因为菲姚两只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全翻了上去,只露出吓人的白眼仁,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刘玫一动也不敢动,就着么拖着菲姚的半个身子傻站在那里。
“你倒是送她去医院啊。”李笑嘲讽的说。
刘玫咬了咬牙,自己给自己打气:“没事儿,她就是得了急病……”然后继续把菲姚往起拖,可是菲姚像死了一样没有知觉,刘玫用尽了力气也只能把她上半身拖离床铺,而且她也根本背不动她!
刘玫有些恼怒的看了一眼没事儿似的陈晨和用嘲笑的目光看着她的李笑,大声说:“你们就不能来帮个忙嘛!”
陈晨不理,李笑也不理。
刘玫气哼哼的把菲姚放回床上,转身出门去找人帮忙,可是找遍了整个儿一楼,愣是没一个人愿意。刘玫气完了才站在走廊里发呆:“难道舍友说得是真的?1D就那么恐怖?”自己也忍不住有点儿发冷了。
“同学,你站在这里思考相对论吗?”
吓了刘玫一跳,一转身是一个笑嘻嘻的女生,戴着大大的眼镜,说话声音都甜甜的。
刘玫忍不住笑了:“我想找人帮忙,送我同学去医院。”
“没问题,我帮你。”女生马上答应了,让刘玫很感动。
“你住哪儿?”
刘玫犹豫了许久吐出一句:“1D。”
果不其然,那女生愣了一下,看样子帮手要泡汤了,那女生突然说:“走吧!”
终于来了个不怕的!刘玫赶紧领着她到了自己宿舍,女生边走边说:“我可能背不动,我帮你,你背着她。”
刘玫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两个人走进宿舍,刘玫背起菲姚,直到她们走出宿舍,陈晨和李笑始终不说话,陈晨甚至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有女生帮忙扶着,刘玫觉得轻多了,一路还能和那个女生聊聊天。两个人都是活泼外向的,说笑起来叽叽咯咯没完。到了医院门口,女生指着路,跟在刘玫后面往急诊室冲。刘玫冲出去两步,突然觉得背上一沉,好像突然多加了一个人的分量似的,顿时她脚一软,一个趔趄往前扑过去。菲姚摔出去一米远,刘玫疼的喊爹叫娘。
刘玫哎哟着爬起来,走廊上探出无数个头来,看的她脸蛋红的像番茄。赶紧回头叫女生帮忙,菲姚不死也差不多了,这么摔都没反应。
那个女生不见了!!刘玫站在那里发楞。直到旁边经过的一个同学拍了拍她的肩:“同学,你没事儿吧?我刚才就看见你摔了,你发什么呆?”
刘玫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叫她的女同学放下手里的资料,帮她把菲姚扶起来,刘玫赶紧上去帮忙。
“她怎么了?”女同学问。
“不……不知道。”刘玫觉得菲姚是见鬼了,不过她不敢说。
女同学看了看菲姚,又看了看刘玫:“我陪你们去急症室。”
菲姚躺在急诊室的床上,刘玫和女同学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你是1D的吧?”
刘玫吓得一惊,差点而从座位上跳起来,直愣愣的盯着女同学,她微微的笑,向急诊室里扬了扬下颔:“只有1D的人才会有这症状。”
刘玫心里开始乱跳,身上的冷汗开始一层层的出,她今天的澡又白洗了,也许以后还得为了洗澡去打工赚钱。
女同学笑笑:“你的舍友今晚留在医院,如果你有什么事儿的话,可以打这个***找我。”她递过来一张名片,刘玫念出声来:“民族语外国语系2003级校卫生部部长 天漩。天漩?古怪的名字。”说完刘玫发觉天漩在盯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吐舌头。
天漩笑笑:“你很可爱…………所以大家会注意你的……”
刘玫被她说愣了:“大家……注意我?”
天漩又笑:“没什么,你回去吧。”
刘玫满腹狐疑的刚走进宿舍楼,就看见神秘失踪的女生站在那里向她招手,刘玫赶紧迎上去问:“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你半天。”
女生拉住了刘玫的手,刘玫一惊,本能的往回抽:“你手真冷。”
女生脸色惨白的说:“是的,因为我遇到…………她了。”
“她?谁啊?”刘玫一脑袋的问号,一个头变两个大。
“天漩……”
“天漩??!!”刘玫脱口大喊,喊完赶紧捂嘴,还好没人听见。
女生脸色更白:“你和她说话了??”
刘玫点点头:“是啊。她还给了我一张名片。”
女生触电似的喊:“快丢掉!!”吓的刘玫一哆嗦。
女生知道自己失态了,咬了一下嘴,下决心似的说:“我不能和你多说了,总之别那她的东西,别打她给你的***。你不要问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她对1D了如指掌,她知道1D的一切……只不过她还没有行动罢了……记住,千万别拿她的东西,别去找她,也别和她再说话了!”说了几句让刘玫一头雾水的话,女生飞也似的走了。剩下刘玫站在那里发楞,想起来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哪个宿舍的也没问。
一只脚踏进宿舍就吓得刘玫一个趔趄,缩在床角里的甘灵直勾勾的盯着她。刘玫一想到她可能是……身上就不寒而栗,越想就越觉得像,越看就越觉得恐怖,赶紧躲过她的目光,溜回自己床上去。
陈晨依然在看她的书,李笑盯了她一眼就不再理她了。刘玫今天见识到她们的人情冷暖,也懒得理她们,转身拿了毛巾什么的就去水房了。
刘玫把洗具留在水池里,自己回头去了厕所,还没从厕所里出来,就听见“嗡”的一声,头顶上的灯一闪一闪,灭了。
该死!什么破灯,老是白天不坏晚上坏!还好这个水房的地形不复杂,摸黑也能摸出去。刘玫推开门,刚走出一步,脚底下就被什么东西一绊,一头往前栽过去。
糟了!前面是水池!刘玫正准备闭目迎接水池的吻,忽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站住了。
“给你手电筒。”有人递过来一个手电筒。
“谢谢。”刘玫接过来刚打亮,头顶上的灯“呜呜”两声又开了。
“邪了门了。”刘玫抓抓头皮,回头去看是谁拉住自己救了她一命。
面无表情的甘灵站在她对面,两只眼睛仍然直勾勾的瞪着她,刘玫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舍友的话:“说不定她是混入学生里的……”吓得她头皮发麻,也不敢洗漱了,手电筒塞回甘灵手里就跑。
甘灵在后面小声的叫,叫的很急:“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刘玫什么也没听清就跑出了水房,后面似乎还传来甘灵的惊叫声。
今天发生太多事儿了,刘玫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感叹这么下去自己可要变成夜猫子了。又翻了两个身,突然想起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告诉她不要拿天漩的东西,登时心里一惊,赶紧爬起来翻腾自己白天穿的衣服。衣服口袋里,没有;钱包里,没有;裤子口袋里,也没有!!怪了!难道那名片凭空飞了??看着黑暗中朦朦胧胧的宿舍,刘玫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身上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她把手里的裤子一扔就准备把自己蒙在被窝里。
裤腿上怎么有东西?透过窗子透进来的反光,刘玫看到裤腿上白了一片,好像洗多了洗发白了似的,伸手一摸,那一块硬硬的,像浆过了,怪了,她没沾上什么东西啊。嘀咕了一句什么破裤子,刘玫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进被窝里。
又有人哭!!刘玫不看也知道是甘灵,只有她哭得可以吓死鬼。她天天晚上就着么哭吗?是不是有什么病?刘玫的恻隐之心又发了,鼓足勇气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头:“甘灵?”
甘灵的哭声蓦地滞住了,好像被塞住了一样:“什,什么?”
刘玫镇定了一下:“你为什么哭?”
甘灵沉默了,一阵死寂让刘玫窒息,她不自觉的伸手摸娑床上的褥子。
甘灵突然大声的喊起来:“我怕!我怕!!”
刘玫被她吓的更怕,身子一缩裹进被子里,只露出鼻孔和眼睛,就着么团着坐在床上,隔着布帘子听着甘灵又开始抽泣,夹杂着的喃喃自语在深夜分外清晰:“不敢,我不敢……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布帘子晃了一下,大约是甘灵躺下时碰到了。
安静了,刘玫反而不敢睡了,她不敢闭眼睛,彷佛一闭眼睛就会有人出现在她床边把她带走。
“扣扣扣”
敲门声!!
刘玫事后猜想自己的脸大概吓得比甘灵还白。
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然震耳欲聋,刘玫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她的耳膜快要受不了这种折磨了,为什么最讨厌响的陈晨都没有反应?其他宿舍的同学都没有被吵醒?还是…………她们根本听不见?刘玫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就像很多人看完了鬼片在午夜里又回忆起来的感觉一样,全身似乎都没有体温了。
敲门声突然停了,一切静的可怕,邻铺的甘灵轻轻哼了一声,彷佛是在做梦哭。
过了很久很久,好像几个世纪,刘玫除了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其他身体部位的存在都彷佛没有了。
“踏……踏……踏……踏”
皮鞋敲地的声音!有人在走!
刘玫快要窒息了,不,是快要忘了呼吸了,她咬着被子角,拼命大喊:“我不怕我不怕,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不怕!”可是她根本没有喊出来,因为她脸上都是冷汗,被子几乎都要浸透了。
脚步声沉稳缓慢,从门口渐渐移动,向着她的床慢慢移动…………可是没有到她床边来,又慢慢的移动回到门口,好像重重的跺了一下地,然后就消失了。
没有声音了,刘玫终于累了,一头栽倒下去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刘玫几乎忘了昨夜的惊险,朦胧中伸手拿过闹表:“哟,9点了,我可真能睡……”
“糟了,今早有课!”刘玫一个激灵爬起来,才发觉宿舍里已经没人了,对了,前天报名,昨天分宿舍,今天第一天上课啊!”捞着衣服就穿,紧跟着跌跌撞撞冲出门,这是她一贯的清晨奏鸣曲。
教室里已经满了,想不到中文系的人上课这么积极。刘玫嘟囔着,随便找了个最后一排的座位坐下来,然后就开始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直往桌子上栽。
“你怎么能上课睡觉呢?”有人拍了刘玫一把,刘玫睁开惺忪的双眼,看清了对方是一个很文气的戴着眼镜的瘦弱女生以及那紧张的郑重表情之后,咯咯一笑:“没事儿,我从来不听课。这个习惯是从高中保留下来的,嘻嘻。”然后接着睡。
“叮…………”下课铃一响,刘玫还没清醒,就被人一把抓住,几乎是拖出教室的。刘玫还以为自己被绑架,刚要喊才发觉是昨天晚上告诫她不要和天漩说话的那个不知名的女生。
“是你啊?”刘玫立刻清醒了,“我告诉你,我昨天…………”
不料她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刘玫吃了一惊:“难道你…………”
她看着刘玫,好像心里在做着挣扎,最后终于咬咬牙说:“我告诉你吧!”
“你就叫我遥遥吧。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我…………我不是普通的人……”
刘玫的脊梁骨往上冒冷气,心想:“不是普通人,那不是超人,就……就不是人……”
遥遥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多么特殊的,只不过我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刘玫似乎听说过这一类事,脱口说:“阴阳眼?”
遥遥点点头:“对,就是阴阳眼……能看到一些…………一些,另类的东西。”
还好是大白天,刘玫除了抽了口冷气外,表现还算镇静。
遥遥继续说:“昨天晚上我经过水房,看到一个……一个……那种东西,她拉住了你的裤子,让你摔倒了……抱歉,我来不及阻止。”
刘玫哪里顾的上想她是不是对自己抱歉,只觉的一股冷气从脚底往上跑,她低头看自己裤腿,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昨天夜里!!对,昨天夜里,她分明看到裤腿上的两道白!这么看来,那分明是…………鬼手印!
遥遥继续说:“后来,我又看到你们宿舍门口有…………”
刘玫擦了一把汗:“我知道,敲门,走路……”
遥遥点点头:“是的,她本来想……想对付你的……”
刘玫吓得要死,忍不住大声喊道:“我又没有惹她……为什么?!”路边走过的同学纷纷向她看,还有人窃窃私语。
遥遥拉住她,摇摇头:“不知道,她们做事的目的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她后来又没有过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玫傻傻的摇头。
遥遥看着她说:“因为天漩的名片在你的枕头底下…………我让你把它丢了,你并没听我的话。”
刘玫大吃一惊:“什么?它在我的枕头底下?不可能的,我根本没有把它放在我的枕头底下,我还在纳闷它为什么不见了…………”
遥遥看着她惊恐的样子,后悔吓着了她,赶紧伸手摇了摇刘玫:“没事的,别怕,我会帮你。”
刘玫稍稍镇定下来,毕竟是大白天,没那么害怕了。
遥遥接着说:“天漩给你名片,就像给你打上了记号,表示你是她的了,别的……别的鬼就不敢和她争了。她,她是很恐怖的,你千万不要再和她说话了……”
刘玫惊出一身冷汗,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遥遥突然惊觉起来,推了刘玫一把,说:“你快走吧!她来了。”一转身就跑了。
刘玫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天漩正向这个方向走过来,虽然离的还有丈八远,她也吓得直打哆嗦,转身跑掉的时候腿肚子还在发抖。
中午一回到宿舍,刘玫就掀开枕头,顿时抽一口冷气,天漩的名片赫然躺在那里。深呼吸了几口“勇气”,刘玫不敢动手,找了两本书夹着那张名片就远远的丢到了垃圾筒里。丢的时候名片翻了过来,背面竟然就是她的名字“刘玫”!刘玫顿时觉得那简直就是一张索命符,连书也不敢要了就逃回宿舍。
下午下了课,同学都像饿了几百年似的奔食堂去了,刘玫却没精打采的往自习室走。从前的舍友忽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冲上来,神秘兮兮的拉着刘玫说:“走,吃饭去,顺便和你说件事儿。”
刘玫摇头:“吃不下。”
舍友更紧张的看着她:“不行,一定得吃,身体不能虚弱……”
刘玫无奈的点点头:“好吧。”
舍友把饭菜堆在刘玫眼前,刘玫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就是不见饭少。舍友担心的问:“你没事儿吧?”刘玫摇摇头,看着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端着饭盆的陌生同学,她忍不住问道:“今天什么日子,食堂这么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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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8 07:10 舍友愣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几乎空着一半的食堂:“这样你还嫌挤?你可真够挑的。”
刘玫“切”的一声:“我们赶紧吃吧,好些人等着咱们的桌子呢。”
舍友脸白了。
“刘玫,你…………”舍友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在1D碰到什么了?”
刘玫脸也白了。
舍友猜到什么了:“你……”她放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见鬼了?”
刘玫的脸越来越白了,因为她看见一个人正向自己走过来————是天漩!!
“没有!!没有见过!!”惊惶失措的丢下一句,刘玫就扔下舍友跑了。
背后的舍友“唉唉”两声,无奈的说:“可是,今天中午下课,我分明看见,你在角落里……和空气说话呀……”
刘玫拼命的跑,可是却觉得背后似乎总有人跟着,而且如影随形,若即若离的,这种感觉挥之不去,刘玫只觉的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股的寒气。幸亏是九月份,天黑的晚,何况校园里人很多,来来回回,熙熙攘攘的,让刘玫多少消除了一些恐惧。即使天漩真的是一只……鬼,即使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这么多人都在,她也不怕。
“刘玫!”
是遥遥。
“快跟我来!”遥遥拉着刘玫就往行政楼跑,跑得飞快,刘玫觉得自己都快跟不上她了。一直到跑进行政楼里,遥遥才松了口气:“我们再往里面走。”
刘玫看着黑黑的走廊,有些怯步了:“我们不是应该往光亮的地方走吗?”
遥遥看着刘玫:“你忘了我可以在黑暗里看清楚东西吗?黑的地方我不怕。黑了,她就看不见我们了,也就找不到你了。”
刘玫相信遥遥的话,毕竟她有阴阳眼,于是和她牵着手往走廊深处走。
一扇门是虚掩着的。
遥遥一笑:“太好了,我们躲进去。”
屋里有个大文件柜,两个人躲在柜子和墙壁的夹缝里,由于地方小,两个人贴的紧紧的。屋里黑的什么也看不清,刘玫紧张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脚步声响起来了,轻轻的,柔柔的,但每一下都像是踏在刘玫的心上,震的她身上发冷。
在门口停了下来。
刘玫感觉到遥遥抓着她的手冷冰冰的,她心想自己的恐怕也好不到那里去,可能全是冷汗吧。
门推开了。
脚步声进来了。
刘玫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遥遥的左手突然递过来一叠文件,不知道从哪儿拿的:“拿着,如果她过来,就朝她打,然后赶快跑。”
刘玫机械的接过文件,此时的大脑似乎不管事儿了。
脚步声停在柜子前面,刘玫和遥遥大气也不敢喘。
天漩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路遥,我并不想伤害你!”
刘玫心里乱跳:“她根本是冲着我来的……”
遥遥拉紧了刘玫的手,声音发抖:“我,我不怕你……”
刘玫心里升起一股感动。
天漩冷冷的说:“你不怕我?那你的声音为什么发抖?”
遥遥带着哭腔低声说:“我不怕……不怕……我不怕你……”
“你让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天漩又向她们走近了一步。刘玫整个人都僵硬了。
遥遥突然把刘玫一推:“跑!”刘玫吓得“哇”的一声大叫,疯狂的跑出门跑出楼,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狂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跑,一直到撞上了某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刘玫也没觉得疼。
是舍友!舍友也被撞的七荤八素,好容易看清楚是刘玫,慌忙拉住她正要说话,刘玫已经虚脱似的躺在地上,连连说:“跑,跑……”舍友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墩在路边的石凳子上,小声问:“你……你又碰见…………”
刘玫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脸色都是青的。喘了一会儿,才慢慢告诉舍友刚才大概发生的事,舍友也吓的脸色苍白:“这么说,这么说,天漩,那个天漩,就是…………”
刘玫拼命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搞得,只不过换了个宿舍,竟然会碰到这么倒霉的事!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个梦,醒来以后仍然是从前的样子。
舍友喘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没关系,至少你现在还好好的……不会有事儿的……”
刘玫抬起手擦汗,才突然发觉手里还捏着那叠本来准备对付天漩的文件呢。刘玫随手往凳子上一放。
“什么东西?”舍友翻开看,“学生档案?”
“是吗?”刘玫有气无力的问。
“刘玫……”舍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哭腔。
“怎么了?”犹如惊弓之鸟的刘玫赶紧四下看,却只看到来来回回的人群。
“刚才带你逃跑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舍友的手和文件一起发抖……
刘玫向文件上瞟了一眼:路遥,中文系,出生日期 1981.3.5 死亡日期 2003.5.5……
刘玫和舍友互相对望,两个人的眸子里都写满了无限的恐惧。
“你知道了……”脸色青白的路遥一脸落寞的站在刘玫眼前,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她,脸颊两边都肿了起来,淤青的颜色,脸上的眼镜沾满了泥土,锈迹斑斑,刘玫已经吓傻了,舍友倒是很镇定的坐在那里不动,只是两只眼睛瞪得非常大。
“对不起,我骗了你。”路遥咬着嘴唇,“我以为你不会发现,至少不会这么快,谁知道……谁知道我自己亲手从柜子里把我自己的档案递到了你的手里。”
毕竟曾经自己把她当作自己信任的好朋友,刘玫虽然身体仍然发硬,但脑袋可以思考了:“你……为什么骗我?”
路遥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1D曾经有五个人死了吧?”
刘玫平稳了一下情绪:“嗯。”
“我是第三个……我是在前两个人死了之后搬进那间宿舍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你……喜欢我?”刘玫机械的重复着,被鬼喜欢似乎不是什么引以为荣的事。
路遥笑了:“是的,因为你,和我很像。”
“我刚进入1D的时候,觉得说不出的压抑,每个人都冷冷的,每个人都好自私,可是又好可怜,因为她们寂寞,失落,无助……她们总是怕被伤害,只为自己而活,可是她们却把自己伤害的很深,因为她们从不快乐。暴躁而自闭的陈晨,骄傲而自负的菲姚,还有自***险的李笑,她们能快乐吗?你不知道,我当时一度以为她们有心理疾病。”
放松了状态的刘玫竟然接了一句:“同感……”
路遥接着说:“我爱笑,希望和别人融洽相处,我试着沟通,可是一次次的失败,后来我越来越孤独,越来越觉得恐惧,不再笑了,没有朋友,我完全变了……”
“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半夜里从上铺流下来的水,早上却什么也没有;床头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甘灵那凄惨的低泣声,我精神崩溃了,于是那天我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在‘她们’掐我的时候,我没有反抗,就着样……在睡梦中死去。”
刘玫越听越惊讶,彷佛眼前站的就是活脱脱的自己,彷佛将来自己也会站在这个地方,向另一个1D的新学生讲述自己的死亡史。
“直到你搬来,我觉得又有生气了,我想要保护你,不要‘她们’伤害你,可是我的力量不够……她们不在乎我的威胁,她们一步步的引导你失落,失去生气,然后像我一样,心甘情愿的死在她们手里……”
彷佛有冷风吹过,刘玫的身上泛起一阵阵寒意,耳朵里听着路遥轻柔的说:“我帮不了你,你自己要坚强些……不要怕‘她们’……”然后她的身影渐渐消散,渐渐模糊……
“等等,‘她们’是谁?我要怎么样做……”刘玫站起来想拉住路遥,可是眼前一花,连那点儿模糊的影子都没有了。
刘玫疯狂的去摇晃舍友:“你听到她的话了吗?”
舍友软软的倒下去,吓了刘玫一跳,慌忙听她的心跳,还好活着。
“她们”是谁?是在路遥前死去的前两个女生吗?那么她们为什么要害死1D的新学生呢?为什么菲姚、李笑和陈晨却活得好好的呢?一阵阵冷风吹过,尽管校园里还有很多身影,刘玫却觉得说不出的孤寂。
“她的话我可以解释的更清楚一些。”天漩突然出现在身后,刘玫的心脏霎时间停顿,脸也白了一层。
“用不着那么害怕。”天漩笑起来,“我又不是鬼。”
刘玫现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她定定的看着天漩。
“我不是鬼,而且我看得见,真正的鬼,你正背着呢…………”
天漩伸手往刘玫身后指了指,刘玫只觉的整个头皮都冻起来了,一股股的凉风在脖颈后面吹过,耳朵边儿上分明听到低沉的呜咽声,就像有人凑近你的耳朵,从喉咙里发出的叹息。
天漩一步步的走到刘玫眼前,向她……哦不对,是向她身后微笑:“看到我还不逃跑,你一定是被别的鬼锁在了她的身上……”
刘玫感觉到后脑有晃动,凭直觉是那个东西在点头,而且是猛点头。
天漩伸手往刘玫腰上做了一个剪的动作,刘玫只觉的眼前一花,整个人突然好像轻了。等她回过神来,登时惊得心脏乱跳——整个校园里一个人影也没了,空荡荡的!!她刚才分明看到许多来来往往的人影,分明是大家忙忙碌碌的情景,一瞬间彷佛她换了一个地方一样,空旷,寂静……
天漩在她面前一笑:“看到了?看看你自己的表吧。”
刘玫抬起手腕,立刻全身一震:手表清清楚楚的指示 1:30!!
凌晨1:30,校园里当然是空空荡荡的了。刘玫还没来得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想起自己背上的……她猛地一个哆嗦,慌忙回头,才发觉什么都没有。
天漩说:“别紧张,她已经跑了。”
刘玫这才喘着气回过身子,比较镇定的看着天漩。
天漩耸了耸肩:“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我可以解答一些你的疑问。”
刘玫突然眼前一亮:“你不是……鬼,难道你才是有阴阳眼的人?”
天漩又笑了:“那只鬼瞎编的,你也信?”
刘玫这才想起来:“对了,路遥呢?”
“幽冥台投胎去了。”天漩说,“她其实是个不错的鬼,她替自己不值,觉得自己不应该死,所以留在1D不肯走。她生前是个活泼大方,乐于助人的好女孩子,偏偏死的是她而不是1D的其他人,于是她不甘心。直到你搬进来,她觉得你就是她的翻版,决心拯救你,就像拯救自己。可惜……她的力量薄弱,对方不仅强大,而且还有两个‘人’,她却孤军作战。”
刘玫觉得眼眶湿湿的:“但愿她来世生活的幸福……”
天漩笑笑:“快乐的人在哪里都快乐。”
刘玫惊异的看着天漩:“那么……你到的是?”
天漩扬了扬眉毛:“我?用你们的话说,我应该是一个…………术士,对,术士,或者叫,法师。”
刘玫脱口而出:“就像茅山道士?”
天漩忍不住笑:“他们?算了,不要提他们。还是说说你吧。”
刘玫愣了一下:“我怎么了?”
天漩表情凝重起来:“学校里传闻1D死过五个人,也就是说,那里至少有五个魂魄……你们称之为鬼。路遥是其中一个,现在还有四个没有解决。刚才跑掉的是一个,不过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幕后策划,那个幕后的鬼,她的力量强大,又一心想对付你,我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想,她还不会杀你,因为她有很多机会可以活活把你吓死,可是她只是玩弄你,就像刚才,把那只鬼锁在你的背上,于是你产生了很多幻象。现在有三个鬼现身,至于还有其他的两个,我们还需要慢慢找。”
刘玫现在镇定多了,至少在天漩面前不用那么害怕了:“她们为什么要对付我?为什么陈晨、李笑、菲姚……对了,菲姚怎么样了?”
天漩一笑:“这就是‘她们’为什么找你的原因了吧?陈晨那些人,性格是属于阴暗面的,这些人招鬼而不惹鬼,因为鬼根本不屑于对付她们,她们不需要见鬼就已经活得很凄惨了,鬼的心眼很小,只对付比自己幸福的人。你太开朗乐观了,你太经常关心别人了,‘她们’不乐意了。”
刘玫吐了吐舌头:“太古怪了。”
天漩接着说:“菲姚只不过是吓唬你的工具,她的魂魄被锁在了身体里动弹不了,现在已经没事儿了,不过她太虚弱,最好等我把那只幕后的鬼解决了,再回到宿舍里去。应该建议楼管把1D的成员分配到其他宿舍去,这么多阴气沉沉的人集中在一起还真是百年难遇,不招鬼才怪。”
刘玫打了个哆嗦:“我不敢回到宿舍里去。”
天漩摇了摇头:“‘她们’能对付你的办法只有‘吓’,就是让你恐惧,或者是生气也可以,人在恐惧和愤怒的时候,精神会涣散,意志会薄弱,鬼才能够‘上身’,就像刚才你背着她,产生了幻象一样。平时人们说得鬼上身能控制人的行为都是猜想的,没有鬼能控制人的行为,就像没有谁的思想可以左右你,只可以影响你是一样的。”
刘玫突然想到了什么:“遥遥…………不是被‘她们’掐死的吗?”
天漩摇头:“不,她是亲手把自己掐死的。”
刘玫出了一身冷汗。
天漩看着刘玫的表情笑了笑:“没什么,看过莫泊桑的小说集吗?里面有一篇叫《手》,回去看看吧。”
刘玫狂摇头。
天漩笑笑:“我可不是吓你。你回去以后不用担心,找两面镜子——没有我可以借给你,放在床头和床尾,分别向内倾斜30度,然后安安稳稳的睡你的觉吧。”
“镜子可以避邪吗?”别说镜子,就是把一尊如来佛像摆在刘玫床头,她也不敢回去了。
“不可以。”天漩耸耸肩。
“那?”刘玫满腹狐疑。
“可以让鬼看见自己的样子,然后活活吓死。”天漩诡秘的一笑,转身就走了。
刘玫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怕自己得皮肤病:“你不要走啊…………我到底要怎么做?”
“用镜子把鬼引出来,我会去对付她。”天漩头也不回。
“那我会不会死啊?”
“镜子动了就是鬼到了。如果鬼到了我还没到,你就拼命念咒语吧!”
“什么咒语啊?”看着天漩渐渐走远,刘玫急了,喊声如雷。
远远传来天漩的声音:“鬼别来,鬼别来……”
刘玫傻在那里发楞:“真的假的啊?”
“鬼别来,鬼别来……”一边念叨着一边穿过昏黄的走廊,刘玫怀疑自己有没有勇气走到宿舍。幸亏是刚开学,为了防止有学生的火车是半夜到的,宿舍楼都不锁门,否则刘玫就要在外面游荡一夜了。不过她宁愿游荡也不想回到那个鬼窝去招鬼。
“哔”的一声,走廊上1D门口的那盏灯突然灭了,刘玫心里“咯噔”一下,马上站住了,觉得自己全身的皮都被拎起来了,就这么站在昏昏的走廊上,进退两难,刘玫直想哭。
“吱”的一声,1D的门开了。
我还没有摆镜子啊!!刘玫心里哀嚎着,天漩你在哪儿啊?
手…………脚…………衣服…………谁,是谁从1D出来!!是个人…………还是个……鬼?整个黑黑的影子站在走廊上,向着刘玫慢慢转过身来……
在刘玫晕过去的一刹那,那人终于说话了:“是你啊。”
下倒的趋势止住了,刘玫总算撑住了自己的腿:“甘……灵……”
甘灵点点头:“你才回来?”
刘玫苦着脸:“我宁可不要回来……”
至少还能看到一个活人,刘玫稍微轻松了点,哆嗦着手把镜子摆好:“30度?差不多了吧?”哆哆嗦嗦的躺下去,刘玫一把用被子蒙住头。
“啊——!”随着甘灵的一声低呼,刘玫吓了一跳,刚刚掀开被子,就看见两面镜子,已经微微的颤动起来…………
镜子越颤越厉害,最后几乎要从刘玫的床上跳了起来,刘玫的心也越颤越厉害,最后几乎要从嘴里掉出来了。
“叭”的一声,一面镜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甘灵突然哭了起来。
刘玫也想哭,可是一听到甘灵的哭声,又把眼泪咽回去了。
“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我啊?”一阵阵的凉风吹上刘玫的脖子后面,低低的嗓音环绕在耳朵背后,刘玫整个人都僵硬了,没了,身上的什么都没了,连心都不跳了…………
刘玫的眼泪大概都凝固在眼睛里了。
“***妹,你怎么不说话?”感觉到有一只手慢慢的从背后爬上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慢慢的环着自己的腰,简直像亲密的恋人那样温柔亲切,刘玫的呼吸也暂停了。
“倏”的一声,背后的一切感觉突然无影无踪,甘灵的哭声也戛然止住。
难道天漩来了?
刘玫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什么事那么开心?!!”突然一张女性的脸鼻子对鼻子的贴住了刘玫的脸,镜子反射着微微的光线照在她白得像石膏的脸颊上,她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牙齿。
刘玫这回是真的吓晕了。
“刘玫!!”被人喊醒的时候,刘玫还躺在自己床上,喊醒她的是甘灵,几乎把她又一次吓晕过去。
“没事儿了。”甘灵叫醒她,刘玫才看到天漩站在门口,手里扯着一条长长的红丝,红丝的那头缚着刚才那张脸的主人。
“她就是在我背上的鬼?”刘玫暗暗的猜测。
女鬼在拼命的挣扎,天漩扯紧红丝,厉声问道:“为什么要害人?”
女鬼继续挣扎,不理会天漩的问话。
“你全身都是怨气,到底是谁害死你的,这间宿舍里的人?”天漩试探着问。
女鬼仍然不理会她,但不再挣扎了。
“你到底说不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合作的鬼!”天漩没好气的说,“你不说是吧?好,我把你送到幽冥台,强制你去转世。”
女鬼冷笑一声,还是不说话。
“你生前是个哑巴。”天漩也不理会她,一把把红丝线甩给刘玫,“拿着。”
刘玫用指甲尖拎着丝线:“我?拿着?”
天漩不回答,自顾自往外走,刘玫刚要追上去,女鬼突然转过脸向她冷冷一笑,刘玫险些把手里的丝线扔出去,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过了似乎一整夜的漫长等待,天漩终于拿着几张白纸回来了,向着女鬼一笑:“你的面子不小,得劳动本***我亲自送你走。”说着把手里的纸拿来,三两下折成了一只纸鹤,在手里放飞了。
“哇”刘玫看的直瞪眼,刚要问这是什么把戏,就听见背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又什么事啊?”
刘玫吓得一跃而起,连连后退几步,这才敢回头看。竟然是一个比鬼还鬼的女人,甘灵和她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天漩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部下,带回你的幽冥台投胎去吧。”
她定定的看了看女鬼,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不行。”
这下天漩吃惊了:“不行??你开什么玩笑?玩忽职守啊你,我好容易替你抓到的,你竟然不要,留她在这里害人啊?”
她没说话,却用眼角斜扫了一下刘玫床上的镜子:“用招邪的镜子作为避邪之用,是你一贯的手法。”
“过奖。”天漩不理她的恭维。
“但是她的精神力量强大到可以震碎镜子,你就不奇怪吗?”
天漩皱皱眉头:“冤鬼的怨气越大,精神力量也就越大,震碎镜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只不过这次快了一点,我差点赶不上…………你别跟我扯这些老掉牙的东西。”
“就是因为她的精神力量太强,忘魂水镇不住她,根本不能转世投胎。”
天漩脸色一变:“忘魂水都镇不住?不可能,我还从来没见过冤鬼的怨气可以大到这个地步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她的尸体没有妥善处理好。她的尸体一定是在一个神秘的地方,这个地方又是她精神的寄托,两相呼应……其实这种情况也出现过,比如人死时太留恋什么,就必须毁了它,否则魂魄就不肯罢休…………这种事你们人类见多了。她的尸体所在和她的留恋同在一起,相加起来当然非同小可。”
天漩无奈的问:“那我去哪儿找她的尸体?”
“这里又不是我的管辖范围,我怎么知道?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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