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仰望半月之空][桥本纺][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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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贴] 轻小说:[仰望半月之空][桥本纺][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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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造反有理幕 我的收藏品被里香发现了。 发生了可怕的事。 真的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 最近,我和里香的关系进展得很顺利。里香还是一样任性,可偶尔也会说些温柔的话,眼神交会时,也会说“干吗啊”之类的话,一副害羞的样子。 这样的里香真的好可爱。 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紧紧抱住她。 总之,就像奇迹发生了一样,里香变得温柔起来,使我高兴得忘乎所以。别人探病送来的美味布丁,她为了我特地留下来;有时还邀我一起吃午饭;刚剥好的橘子分一半给我,我每天就像生活在天堂里。我手里拿着分给我的一半橘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我感到格外幸福。 不过还差一点。 要问还差了点什么……嗯,就是它了,总之还差一步! 可是,那已经被抛诸九霄云外了。 就在一瞬间。 那件事发生在新年过后的第二个星期天。 那时,我的同班同学山西来医院看我。山西经常说些无聊的笑话,我们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相识了。可自从进了高中,我们俩就不太说话了,总觉得无形之中产生了距离感。可是,山西最近却常常进出我的病房。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我的收藏品。 离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不到一个钟头,他就到了我的病房。据本人说是来探病的。可山西只用了五分钟左右大概说了下他在学校的情况和新交的朋友,接着说了声“那我回去了”,然后站了起来,假装是突然想到的样子,对我说道: “啊,对了,顺便借我几本书看看好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钻到床底下去了。 “喂,山西。”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半是吃惊,半是佩服,说道: “你还真伟大。” “哎?你刚刚说了什么?” 说这话的山西声音非常含糊。 因为他正在床底下拼命寻找我的收藏品。 “为达目的不顾体面,这不叫伟大叫什么?” “听不见!你说什么?!” “在称赞你!” 我一时无明火起,怒道。 “你是个伟大的傻瓜!” “都说了听不到啦。真厉害!” “是,是吗……” “真的很厉害!戎崎,你要看吗?” “哦,好的……”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想看。该怎么说呢,嗯,应该叫做男人的交际吧。既然受到邀请,是个男人都不能拒绝,对吧? 我一起身,与山西一样,钻到了床底下。 “哇--” 山西赞叹着。 “噢--” 我也赞叹着。 “真厉害啊。” “确、确实。” “我要翻到下一页了。” “稍微等一下。” “哇--” “噢--” “接下来……这里也很厉害!” “嗯,嗯--” “呼--” 当我们边说话边沉浸其中时,忽然我感到一股人的气息。 令人恐惧的气息。 一瞬间,我的脊梁直打颤,手抖得厉害,脑海中一片空白。山西察觉了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了,可我无法回答他。应该说我不想回答他。如果说出口,就不得不面对这现实了。 当然,即使不说,也得面对这现实。 我从床底下爬出来。 “啊,里香……” 正如我所预料的,里香在病房里。 “在干什么呢?” 她用快活的声音问道。 这时只要敷衍一下,一定能蒙混过去。可当时我头脑混乱到了极点。编个适当的理由让她离开,理由、理由、理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镇定点,里香还没发现,而且我们躲在床底下她不可能知道我们在干什么。阿姨说过在掌心写三个“人”字再吞下去就能镇定下来,算了别去管它了,总之现在-- 我混乱地想着,总觉得背上有虫子在蠕动。 “喂,怎么了?” 山西的声音。 那个白痴山西。 “戎崎,怎么了?” 白痴山西手拿着我的一册收藏品,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啊--”
看到收藏品的我,发出了声音。
“咦--”
看到里香的山西,发出了声音。
我们三人当场僵住。
白痴山西,快把它藏起来!!快藏起来!! 我虽然在心中狂叫着,可是没能说出口。 而且已经迟了。 里香看着我们俩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刚才的满面笑容早已不知去向,也许被吹到了比北极圈的彼方更遥远的地方,完全没有返回的迹象。接着,比北极圈中心更刺骨的寒风刮遍了病房。 里香突然弯下腰窥探床底。 然后眉头越皱越紧。 在她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汇集成旋涡状。 里香从我们身边走过,钻到床底下。我和山西一直呈冻结状态,对于眼前的突发事件一时失去了理解能力,不……也许是不想去理解。 没过多久,里香从床下钻了出来。 “裕一。” 平静地喊着我的名字。 “那些是你的东西?”
“…………”
“有这么多啊?”
“…………”
“不止一、两百册吧?”
“…………”
“裕一,你很厉害嘛?”
里香笑了。令人害怕的笑容。接着,她哼着歌走了出
我和山西被留在了病房里。
“那是谁?”
“…………”
我还没办法开口说话。
“你女朋友?”
“…………”
“是嘛。”
好象悟到了什么似的,山西缘个讳莫如深的得道高僧以奇异的节奏拍了我的肩。
“没办法,放弃吧。”
我打了下去。
朝着山西。
这是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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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上) 冬天就是冬天啊! 迎面吹来的风很大很刺骨,抬起头,一望无际的天空很晴朗。睡衣外面套了衬衫,又套了夹克衫和大衣,上半身肿胀的就象一个不倒翁,但下半身只穿了睡裤。刚才脚尖还因为寒冷疼痛着呢,现在却渐渐开始感觉不到那种疼痛了。已经冻到骨子里去了,觉得腰这里很重。应该说是很痛吧! 这样下去,肯定会冻死。 “冻死在医院的屋顶上啊!”我自言自语。 取出上衣口袋里的手表,确认一下时间。 下午3点。 为了将要进行的手术,需要一定的体力,所以里香最近每天都会在医院里慢走锻炼体力。屋顶是她运动路程的中途折返点,根据这几天的统计,她大概3点过一点会到这里。 最早的一次是3天前,3点01分。 最晚的一次是昨天,3点15分。 我想得提早一点,准备3点前到屋顶做一下准备,但可能是我太急了吧,我到屋顶的时候才2点半,于是站在
屋顶吹了足足30分钟的寒风。 寒冷…… 难堪…… 痛苦…… 我已经到了极限。 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我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到这儿来的。 “里香,快点来吧!” 我吸了吸鼻子。 我开始觉得,她不来也许更好。 见到里香,让我觉得很害怕。 光想就吓得身子缩成一团。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个星期来,里香的反应有点太无情了。我的收藏被发现后,我马上冲到了里香的病房。不管要我做什么,即使让我跪下来求她都行,我只希望她能原谅我。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 里香的声音。 “是我。” 沉默。 “里、里香,我能进来吗?” 沉默。 “听我解释呀。” 沉默。 此时,我心中萌生了希望。她不说话就表示允许我进去解释吧。如果愿意听我解释,就是说她还是有一点想原谅我的吧。肯定是有那么一点想原谅我的。 对! 我决定了。 满脑子全是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把手搭在了门把上。我本应该注意到的,门稍稍开着,而且门比平常重。但我还是就这样踏进了里香的房间。 “里香,对不……” 我停住了。 咚-- 随着一声响声-- 事后我才知道,里香在稍稍打开的门上面放着一本日语大辞典--25厘米长,18厘米宽,7厘米厚。我一开门,辞典就掉下来了,辞典的一角正好砸在我头上。 我看到了星星。 绝望的同时-- “啊!啊!啊!” 我抱着头在地上乱滚。里香则一点也不体恤我,把我推出了门外。我在门外足足蹲了5分钟。大概在这5分钟内,我被超过20个人院患者和护士笑过了。 第二次挑战是在翌日。 这次要注意门上面了。 但好象上面什么也没放。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手放在门把上,打开了门,走进了里香的病房。 “里香,对不……” 我又停住了。 磅! 随着一声响声-- 真是非常古典的手法啊。门的下方绑了一根绳子,门开的时候,绳子就被拉直了。我被绊了一下,直直地摔了下去。 脸撞到了地板上。 撞到了鼻子。 先是脑袋很痛,然后觉得鼻子热乎乎的,从捂着鼻子的手指间滴下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是鼻血。 “啊,我流鼻血了。” 我很老实地说。 因为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即使是里香,我流血了,她应该会看不过去的吧。可能会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火,会跑到我身边来吧。可能还会对我说些温柔的话吧。 鼻血也许会和我的收藏抵消吧。 对于怀着邪恶的希望的我,里香似乎相当鄙视。她仍旧轻描淡写地把痛得乱叫,在地上滚来滚去,看到鲜红的血很慌张的我推出了门外,不容我辩解。 安慰的话呢? 没有! 道歉呢? 当然也没有。 “别再来了,笨蛋!” 我被她唾弃了! 我一边忍受着疼痛和绝望的煎熬,一边看着天花板发呆,知道鼻血己止住。 天花板上的花纹好象渗了下来一样。 我打消了再去里香房间的念头。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受不了。如果不足够小心的话,下次倒下来的可能会是点滴架。不,点滴架倒还好,也许更可怕的东西会飞过来。毕竟医院里到处都是凶器。 所以,我只能换成伏击的作战方式了。 “好……冷……” 真不愧是里香,这么顽固。 这一个星期来,有没好好说过话。也没好好见过面。
我这个人格外的不拘小节,有些小事两、二天就忘得干干净净,但是里香的性格却完全相反。 女孩子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我正想着的时候,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了。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铁制的门被缓缓打开,透过门的缝隙我看到了一双细瘦的手。 是里香。 我屏住呼吸,在脑子里理顺我想说的话。 “里香,对不起。” 叫出来的同时,我跪了下来。 “全都是我不好。” 我的头在有些脏的水泥地上来回的蹭着,不管怎样先不停地道歉,一直到里香原谅我为止。 什么,很难堪? 不管了。 什么,不像男人? 顾不上了。 这些东西全都被我抛到了冬天湛蓝的天空去了。 只要里香肯原谅我,我什么都肯做。 “呼--” 里香的吐气声。 里香就在那里。我闭上眼睛,我不能让这个机会逃走。 我跪着,大声叫着。 “里香,对不起!” 太好了,和我计划的一样。 然后,我就尽可能的讲了很多道歉的话。 对不起里香,那是山西擅自拿来的,那家伙真是个笨蛋无药可救了。但我没办法,谁叫我是他朋友呢。他都拜托我了,我拒绝不了。朋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也很讨厌这样的。可是真的没办法,我知道这是借口,我真是笨蛋,我道歉,里香原谅我吧!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做,从今天开始我每天到图书馆借你喜欢看的书,我送你一套彼得兔图画本作为礼物吧。都是我不好,原谅我里香一 我一直这样喊到喉咙痛,才惶恐的抬起头。 里香不见了。 哪儿都没有她的影子。 我站起来,走到门前,门关得死死的。似乎里香看到我就马上转身离开了。 而我一直都是对着门在道歉。 “呜--” 真难堪,我真想哭。 难堪也好,我只想和里香说话,想看到里香笑,想看到里香飘逸的长发。里香任性的时候,想顺顺从从地说“好” “好”。我并不是喜欢被虐,只是不管什么都行,能做和里香有关的事就好。
我喜欢里香。 把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里香重要。 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震惊让我无法站起来。这样一直被里香讨厌怎么办?我受到很大的打击。如果真这样的话,我的人生就结束了。没有希望了,怎么办啊-- 我终于站起来了,那已经是30分钟以后了,我全身已经冷透了。 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总之要让她原谅我。 我吸了吸鼻子,把手放在了门把上。想转,但是转不动。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是真的吧,我用力地转,但是仍旧转不动。然后用力地拉,纹丝不动。踢!踢得脚好痛。敲打!手麻了。 看来是被锁上了。 “不会吧--” 冷风嗖嗖地吹着。 太阳开始下山了,屋顶上所有东西都沉人影子中了。再过一个小时,天就全黑了。东方的天空褪去了最后一丝阳光,白色的弦月挂在淡蓝色的天空上,闪着淡淡的光。我抬起头,眼前浮现的是今天早上7点的新闻。年轻的天气预报员提醒过,今天是今年最冷的一天,出门要穿好毛衣,大衣哦。走好! “冻死”这个字眼出现在我脑中。 怎么会这样!
走好,去天国?
不会吧?
2 “发烧了吧?” 我躺在床上,听到了亚希子的声音。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自己发烧了。全身很烫,如果把水壶放在我额头上,1分钟水就开了。全身的关节很痛。喉咙更痛。鼻涕也流个不停。 我吸了吸鼻子,说: “几度?” “38度7。” “不会吧!” “应该是感冒。先让医生看一下吧。是肝炎的话就麻烦了。” 我就是因为肝炎住院的。 肝炎的症状和感冒相似,所以不能草率地断定是感冒。如果是我的肝炎恶化了,就必须要采取相应的措施了。比如每天打2个小时的点滴,三天一次的检查,谢绝访问。出院时间延后。 亚希子一边甩着温度计,一边问我: “裕一,你为什么会在屋顶上?是新的自杀方法?还是想冻死在屋顶上追究我们管理失误的责任?” “不、不是的。” “那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确实如此。 我被“救”出来是在晚上的11点,我被关在屋顶整整8个小时。寒风吹着,屋顶上的温度不断下降,就像是身处于冷库里一样。 我靠着水塔坐着,身体像乌龟一样蜷缩着,抵御寒冷。 我已经有被冻死的觉悟了。 我会死在这种地方吗?我死了里香会觉得过意不去吗?会为我哭吗? 我脑袋里一直在想这些事。 我能得救,多亏了警卫江户川先生到屋顶上巡逻。头发已经秃得差不多的江户川先生--四十二岁,已婚,有2个孩子--发现我的时候, “呀--!” 像女人一样发出了悲鸣。 他大概以为看到幽灵了。 我本来想马上站起来的,但因为身体被冻的时间太长了,行动有些迟缓,再加上两只手抬不起来,只能贴着身体两边。 我的举动确实有些像幽灵。 “呀--!” 江户川先生依旧像女人一样尖叫着,冲下了楼梯。 我现在仍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江户川先生的秃头像日光灯一样在黑暗中发光。但是,我也只记得这些了。 等我恢复意识,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不是江户川先生的秃头,而是真正的日光灯在天花板上发着光。 “被关在上面了。” 我很坦白地说。 亚希子紧锁着眉头。 “被关?被谁?不会是里香吧。” “嗯。” “为什么?” “那个……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什么被发现了?” 我躺着,指了指床--确切地说东西在床下面。 亚希子很疑惑地看着我手指的地方。 沉思。 看了看床底下。 然后再沉思。 笑声突然爆发,大约维持了7秒。 “被发现了!肯定要生气的。绝对会生气!哈哈--所以被关在屋顶上了?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子痛。” 抱着肚子,亚希子尽情地笑着。她笑得毫无保留,我知道她肯定是觉得很好笑。但是笑好像还不够,她还拼命地敲我的床。 我被她深深刺伤,叫道: “不用笑得那么夸张吧。” “可是可是……” “我差点就死了。” “死吧!” 亚希子一边咯咯地笑,一边叫着。 “干脆死了吧。” “你是护士,说什么呢。” 可恶! 我感到很羞辱,眼泪就快涌出来了。 被里香无视,我真的很难过。看到的一切就像幻影,吃饭也不香,电视也很无聊,知道了什么叫做灰色的人生。被女孩讨厌竟然会变成这样,真是羞耻,如果这是别人的事,我也许也会像亚希子那样捧腹大笑。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真的是非常非常痛苦。想到以后里香也许不会再和我说话了,我就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呜呜……” “你哭了,裕一?” “才没哭呢。” 我抽了抽鼻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介意。” “够了,别管我!” “没想到你竟然被她发现了。她那个年纪的小女孩多少有点洁癖的,而且里香一直在医院里生活,就更严重了,她肯定要生气的。你也真是的,一直藏着这个。” 全是你的错,亚希子想要确定什么似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不用再强调了。问题在于怎样才能让里香原谅我。 这时我突然想到。 亚希子也是女生。 和里香一样同为女生,而且是一位成年女性,应该对这种事情很清楚。她可能会给我一些有用的建议。虽然我还是有点介意她刚才那么笑我,但是我现在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决不松开。如果亚希子能教我什么让里香原谅我的方法,我可能会跪下来求她。 我提心吊胆地问道。 “亚希子,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里香一直很生气,怎么也不肯原谅我。你说我该怎么做她才会原谅我。” “不可能。” 她说得很干脆。 我眼前一片漆黑。 “不会吧……” “女孩子都是很残酷的。我有个朋友,她男朋友不守约,就是戒烟什么的,马上就和她男朋友分手,去和别的男人结婚了。” “不是吧!” “真的!别人看来可能是小事,但对本人来说却很重要。有一首老歌就是这么唱的。” 亚希子突然开始唱歌了。 “想要紧紧抱住你 可是你却不在我身边 不要为了那种事 离开我 I MISS YOU” 格外清澈的声音,在狭窄的病房里回荡。 也在我心里回荡。 “呜呜……” 鼻涕呼呼地流着。 是鼻涕! “裕一,是男人就不要哭。要不这样,我再介绍个可爱的女孩给你。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里香一个。” “呜呜……” 对我来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里香。 其他的女孩我不要。 看到我流鼻涕不止,亚希子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你得了重病。” “重病吗?” 突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抬起头,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子。感觉像大学生,但是仔细一看,似乎年纪要更大些,大概30岁出头一点。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干净,衣服也净是褶子。 感觉是个很邋遢的男人。 “不是说感冒吗?” 亚希子慌慌张张地说: “啊,夏目医生。重病是开玩笑的……” 夏目医生? 谁? 亚希子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就向我说明: “你不认识啊,这是外科的夏目医生。大概是你人院的时候,请了长假。是今天开始上班的吗?” “昨天。” 夏目医生生硬地回答道。 很深沉的声音。 “嗯,昨天开始上班的,今天我值班,所以来看看你的病。” “啊?” 在我发呆的时候,夏目医生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我的手,为我把脉。 “身体如何?喉咙痛吗?” “痛。” “听说你被关在屋顶上了。” “啊?” “在屋顶上悠闲地数星星吗?” 夏目医生笑着说。 虽然满脸胡茬,但是却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可能是我住院久的关系,能分出医生的好坏。好医生能马上和患者打成一片,更准确地说,就是对人不抱有戒心。 夏目医生的眼睛就象个幼小的孩子。 充满好奇心的眼睛。 “嗯,差不多。” 我用较为缓和的语气说道。 这种事和第一次见面的人难以启齿。 站在夏目先生背后的亚希子拼命地忍着,双手捂着肚子,不让自己笑出来。 可恶,真是倒霉!
3 医院的屋顶上,晾着的无数床单和毛巾飞舞着。 就像是在跳舞。 我看着这样的景色,发着呆,晒着太阳。天空很蓝很清澈,万里无云,风温和地吹着,就像春天一样暖和。在太阳底下坐着,全身都暖和起来了,开始有些犯困。整整睡了3天,感冒差不多好了,就是觉得人懒懒的。 说起来,多田先生也很喜欢这样坐在屋顶上。 就像一只老乌龟。 多田先生住过的病房里住进了一位新患者。好象是一个腿骨折的大学生。令人羡慕的是,不,一点都不令人羡慕,每天都有一个女朋友模样的人来看他。在屋顶上朝他的病房看去,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充满阳光的房间里,两个人很快乐地说着话。男的笑了,女的也笑了。我真想拍拍他的肩膀,说: 一切都过去了…… 我想走进他们的房间,告诉他们曾经有一个叫多田的色老头在这个房间里住了十几年。想告诉他们,这个叫多田的色老头收集了几千册的***书刊,在他临死之前,把这些书都给了我。 多田先生确实曾经活着。 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存在了80年。 当然,我不可能跟他们说这些。 “啊?” 他们可能会惊讶地看着我。 “那又怎样?” 或许会这么说。 多田先生呀,你真的很过分。都是因为你,我被里香厌恶了。 死了都要给别人添麻烦,最差劲了。 天国里的多田先生肯定会“哈哈哈哈--”地大笑。 是他的话,肯定会捧腹大笑。 在我发着呆的时候,“你在干嘛呢?”从头顶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去,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穿着白色的外套,应该是医生吧。以前没见过,是从大学派遣过来的新医生吗? 那是我人院的时候知道的,像若叶医院这种地方小医院,都是从属于某个地方的大学研究生院的。其实就是像便利连锁店一样。所以有时候会从本部,也就是从那个研究生院派遣年轻的医生过来。一方面地方医院就靠这个保证医生的数量,另一方面年轻的医生也可以在这里积累经验。对双方都有好处。 我学着多田先生的样子笑着。 “在晒太阳。” 年轻医生轻轻地“哼”了一声。 “趁天气还没转凉快回房间吧。你感冒还没好呢。” “啊?”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感冒的事? 这家若叶医院虽然是家小医院,但不管怎么说,患者也有100多人,患者的病症不可能所有医生都知道,一般只有主治医生知道。更何况是刚刚从大学研究生院派来的医生,更加不可能知道我的病症。而且我是最近得的感冒,真的很奇怪。 医生注意到了我的疑惑,笑了笑说: “你还没反应过来!” “啊?” “我呀!” “夏目医生!!” “嗯!” 眼前的美男子微笑着。 “我是不是很帅啊?” 难以置信!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满脸胡茬,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就象个邋遢的大叔。 而眼前的这位,明显是一个温和的良好青年。头发修剪得很时尚,稍稍有些长的头发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脸部轮廓清晰,漂亮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颜色很淡的眼珠,虽然他嘴角上扬微笑的样子让人觉得很不爽,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一个美男子。 真火大! 是男人看到他这样的美男子都会火大。可恶,都会这么想。 确实是,可恶! “我去爬山了。” 夏目医生说。 不对,叫夏目就可以了。 我在心中换了对他的称呼。 没有必要在他的名字后面加“医生”两个字。 “是我学生时代就开始的兴趣爱好。整整两个月,把自己关在山里的小屋,一个人生活。你说,过不过份,我刚下山就叫我来值班。我在山里待了整整两个月,没洗澡,胡子也没刮,连头发都没好好修剪过,把来看急诊的小孩都吓哭了。” 夏目“哈哈哈”地笑了。 “值好班,马上就去洗了个澡,然后去了理发店。有种从猿人又变回人类的感觉。喂,戎崎,我说的你听懂了?干嘛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看着我?” “没什么。” 似乎有什么令他高兴的事,他一直笑眯眯的。然后他在我身旁坐了下来。他似乎抽过烟,因为飘来香烟的味道。我看了看坐在我旁边的夏目,果然超过30岁了。已经到了结了婚,有一两个小孩都不奇怪的年龄了。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却非常年轻。或许说是不老吧。 学校里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老师。率真的性格,比起教师,感觉更像是兄长,很会说话,很受女学生欢迎。 但是我却很难和这种类型的老师融洽相处。 所以我肯定很难跟夏目相处融洽。 嗯,肯定是这样的。 不会错的。 “你是不是和里香吵架了?” 他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 “里香跟我抱怨。她真的很生气,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感觉好吓人。还怒吼着,‘男生都是笨蛋!’她生气起来真的很恐怖。” “真的很恐怖!” 我使劲的点头。 一想到里香愤怒的眼睛,我就觉得背脊发凉。 “那可是里香啊!” 但是,我听到夏目的话,莫名地开始火冒三丈。仔细一想,夏目竟然直呼里香的名字。被别的男人,而且还是这样的美男子直呼名字,想想就火大! “你认识里香吗?” “当然认识啊,我是她的主治医生啊。” “主治医生?那你是心脏科的?” 被我这么问,夏目似乎很惊讶。 “里香的病,她告诉你了啊。” “嗯。” 夏目轻轻叹了口气。 “真难得啊,里香会提到自己的病。” “是吗?” “我认识她很久了,从在静冈的医院开始,5年了吧,不,6年了。她至今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过自己的病。” “啊?” “可能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吧。至今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她是很避忌这个吧。” 夏目似乎很高兴。 “对里香来说,你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是一个可以跟他聊聊自己的病的人。以后也要好好和她相处哦。” 他笑得很开心。 我对他改观了。 也许,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差劲。 “能有你这么个朋友,也不错。” 朋友?他刚才特意强调了“朋友”两个字。 是我的错觉吗? “朋友真的很重要,无话不说。和恋人不同,恋人和朋友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没办法的。说什么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友情,那是哄小孩的。你和里香不就是朋友吗,对吧!” 我越听越火大。 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是恋人? 我和里香才不是什么普通的朋友呢!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和里香的关系绝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瞪着夏目。 他也看着瞪着他的我,厚脸皮地笑着。 “以后也要好好相处哦,作为朋友!” 我前面还对他改观了呢,现在又改回来了。 我还是讨厌他。 非常讨厌!
4 这世界上有数不尽的事。非常非常多。我活了17年,从没有一件一件的数过,也知道数也数不清所以放弃了。 但是! 但是在这些事情中,规模宏大地在眼前发生的事就不一样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正因为有限度,有些事情是怎么也无法认可的。 “吃吗?” “吃的、吃的。” “不要急呀。” “没关系的。” “不要急啦。” 我现在非常火大。火大到想要把面前的椅子踢倒。刚才已经气得两次抬起了脚,但都在快爆发的时候忍住了。 我的病房里现在有4个人。 第一个不用说,是我。 躺在床上,控制着各种情绪。 第二个是司。 站在床边,暧昧地笑着。 第三个是住在隔壁病房的大学生。 坐在我一直想踢倒的椅子上,翘着他绑着石膏的脚。 真想把他踢翻在地上。 . 第四个是这家伙的女朋友。 站在大学生身边,手里拿着叉子,叉子上叉着蛋糕,在喂这家伙吃。 “别吃得太快哦。” “快让我吃呀!” “很好吃的,要细细品味!” 大学生咬了一口蛋糕,啊--,好吃!用近乎撒娇的声音叫到。 那女的满足地笑了,但却是对着我和司的。 “谢谢你们。但是叫我们来没关系吧。” 虽然我很急躁,但我还是笑了笑。 “当然没关系,对吧,司!” 然后狠狠地瞪了司一眼。 司眨了眨眼,点点头。 “嗯。” 就像木偶一样点点头。 而大学生很爽朗地说道: “这蛋糕烤的真好吃,真的是你做的?明明是男生,竟然去烤蛋糕,你还真怪啊。喂,弓子,快让我吃呀!” “啊--” “啊--” 杀!我在心里嘀咕着。又狠狠地瞪了造成这样悲惨局面的司一眼。 做点心是司的兴趣,所以他每次来看我都会带些自己做的蛋糕、饼干什么的。我很喜欢甜点,所以很欢迎司来探病。有时也有失败的作品,但总的来说,司做点心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但是! 司带着慰问品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和夏目在屋顶上说话。所以,病房是空的。站在空病房,拎着蛋糕的司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隔壁的情侣正好从门前走过。司就和他们搭上话了,司很喜欢和别人攀谈。可以说,对别人从来不抱戒心。在等公车的时候,就和一个不认识的老婆婆聊上了,老婆婆还给了他10个“伊势名产七越馒头”。 见我我一直不回来,他就和他们聊起天来。 “吃蛋糕吗?” 然后,燃烧着怒火的我--当然是对夏目--回到了病房,就看到那对情侣在我房间亲热地吃蛋糕。 有句话说,爱是盲目的,真是太对了。 我和司虽然就在旁边。但他们俩却旁若无人地调情。 “好吃吗?” “嗯,好吃。” “还要么?” “还要还要!” “只要蛋糕?” “在小孩面前,不好吧!哈哈哈!” “讨厌,好色!” 我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叫了出来。 “喂……” 他们两个一起朝我看过来,调情时的微笑依旧残留在嘴角。很幸福的样子。即使旁人看来他们像傻瓜一样,但是那种不断涌出的幸福感就像迷幻药一样麻痹神经。 看着他们俩这样的笑容,我把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全吞进肚子里。沉默,一秒,两秒,三秒…… 司吸了口气。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终于回过神来,这样问道,想蒙混过去。 我们花了几十分钟听完了他们的恋爱故事,充分确认好了自己的爱情的两人,依旧甜甜蜜蜜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房间里只剩我和司了。 “对不起。” 司马上向我道歉。 “你一直不回来,我就送给他们了。” 我望着天花板说: “没事,别介意。” “那个……” “怎么?” “裕一,我还以为你刚刚一定会发火。” “呵呵。” 确实。 “为什么没生气?” “我看他们真的很幸福的样子。” “幸福?” “他们俩笑的很开心。我们在旁边,还能那么亲热,我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司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般人会觉得很难为情的。” 不是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只是看着他们的笑容,就觉得这种幸福真的很珍贵。所以这么珍贵的瞬间,怎么也不想破坏。并不是羡慕,也没想过要效仿。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不想去破坏。 虽然也想跟司说明我的想法,但最终还是作罢了。 说了也没用。 如果要我直说,也许我会对大学生说:你病房里原来住的是一个叫多田的老头,这老头狡猾,又好色,在床底下,也就是你睡的那张床底下,堆着很多***书刊。 不可能这么说吧。 我想说的话被埋藏在了我的言语之间了。 所以不能说。 没说出口的话,难以启齿的话,都被我藏在了心底。好象那些话都会在我的心里面消失,不会再出现了。 这样,也许会比较好。 “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我适当地转变了话题。 “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第三学期很无聊,又没有文化祭和运动会这样的活动。裕一,你还不能出院吗?学分没问题吧?” “麻烦喽。” 我开始淌汗了。我已经3个月没去学校了,而且可能还要住一个月的院。出勤天数肯定不够,而且缺的课的内容肯定一点都不知道。 “之前班主任川村来过,他狠狠地威吓过我了。” “那,重读?” 重读。 留级。 多恐怖的字眼。 “本来这样肯定是要留级的,我的出勤率太低了。但因为是生病造成的,所以还有补救措施。只要把所有科目的论文交上,所有科目都及格,就不会留级了。” “太好了。” 司高兴得象是自己的事一样。 “那我们可以一起上三年级了。” “你是小学生啊!” 我很想厉声说他。 但是我没这么做。我最欣赏司的就是他这点。司和我年纪一样大,境遇应该和我相似,也应该像我这样感叹世事,但是他却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天真无邪的话。 我做不到。 所以我挺喜欢司的。拥有职业摔跤选手一般的体格,很受女生欢迎,自己却毫无自觉,喜欢星星和蛋糕,像孩子一样笑的司,我很喜欢。 但我不会把这话挂在嘴边。 对于男生,有可以说的话,和不可以说的话。 还有正因为很重要,更不能说的话。 “很难的哦,要把所有科目的论文都交齐的啊。” 我故意大声感叹着。 “而且,还有考试!” “努力一下一定可以。我们一起上三年级哦!” 嗯! 我在心中大声叫着。 “一定要一起上三年级!” 之后,我又继续向司抱怨着开学的种种艰辛。司微笑着,听我抱怨。 突然他好象想起了什么。 “对了,山西说有东西叫我带给你。” 然后把手伸进了包里。 “什么呀?MD?” 司用他的大手递给我的是一个橙色的MD。 “他说要向你道歉什么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还挺客气的嘛!” 是因为惹里香生气了,而向我道歉的。这家伙还挺不错的嘛!那时侯我还狠狠揍了他一顿,他竟然还向我道歉。 “山西很厉害呢。” “厉害?怎么说。” “他和东高的不良少年们打了一架。他被5个人围攻,结果他一个人把他们都摆平了。不过脸被打伤了,很痛的样子。我一直以为那家伙只会说大话,这么看来他还挺勇敢的。” 等一下。 “司,山西的脸被打了,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 没错。 那是我打的。
“你该不会觉得他很有男子气概吧?”
“嗯,周围的人似乎都对他改观了。”
“川川”
“怎么了,裕一?”
我凝视着手中的MD。
这恐怕不是赔罪,而是遮口费吧。
5 山西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我一点也不明白。他给我的MD里面全塞满了动漫歌曲。我听着从耳机里传来的热血沸腾的歌声,抱着头。山西,为什么是动漫歌曲? “GO! GO! COCOGO! 前进! 战斗! 把他们打飞! 一定要赢! 不要输! 把他们打飞!” 动漫歌曲!经典的类型!而且还是十年前的名曲。我被歌里的叫声吵得头痛欲裂。山西让我听这个难道别有用心,我忍着继续听了下去。 第二首还是动漫歌曲。 第三首也是。 听到一半,我关掉随身听。 “川川’, 从随身听里取出橙色的MD,朝垃圾筒的方向丢去。
MD砸在墙壁上,然后漂亮地掉进了垃圾筒,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世上,莫名其妙的事还真多。 比如夏目。 脸长的帅,但个性恶劣。而且还是里香的主治医生。 比如山西。 那么自大,那么轻浮,但是却越来越有人气。 比如这MD。 里面录的竟然是这样的歌。 我朝窗外看去,有如春天般的阳光从窗外面照射进来。我呆呆地看着那阳光。那时侯也是冬天。也是被这样的阳光照射着。我忍着剧痛,在地上匍匐着,明明是冬天,为什么背上是暖的? 我回忆起了过去。 对。 那是过去的事。 我曾经有一次和父亲大打出手。父亲是在我14岁的时候去世的,而那次是在3年前。和大人打架必须要有能和对方势均力敌的实力才行。十岁的孩子和大人打架,就算再怎么恨对方,也不可能打得成架。也就是被大人打一顿,然后结束。 我很了解。 为什么,因为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身体体会着。 九岁的时候-- 被一巴掌打得流鼻血,结束。 十岁的时候-- 和一年前没多大差别。 十一岁的时候-- 春天开始,我长高了很多。以前够不到的最高的单杠也能轻松够到,而且还能翻转上去了。一旦和父亲发生口角,还是会一如既往怒气冲冲地找父亲挑战。结果还是被一巴掌打败。 那时候,我其实并不是那种老是恶作剧,一天到晚被家长大声责骂的坏孩子。只能说不是个乖小孩。 接着,我郁闷地迎来了我的14岁。 那一年,父亲做了件很过分的事。他把母亲一个月辛苦打工赚来的钱一分不剩地全拿去***了。当然,父亲输了,输得精光。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因为7场赛马比赛一下子全泡汤了,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看着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母亲,心中有种莫名的东西涌了出来。 我并没有恋母情节。 反而对母亲有些厌烦。 毕竟我这年龄的男孩都是这样的。 我自己都不明白这莫名的怒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必要寻根问底这怒气是因何而起,我只是飞也似地向父亲跑去。 父亲在狭小的院子里抽烟。 那时候,我已经不再叫父亲“老头子”, “老爹”,
“爸爸”之类的,都是叫“喂”、“唉”之类的。 那时我也像往常一样, “喂!” 叫了一声。 父亲用他黯淡的眼睛看着我。 “干嘛?” “还钱!” 我怒吼着! 我本并不打算这样的,但等我意识到时,已经在扯着嗓子叫。 “叫你还钱!” “我哪有钱啊!全没了!” “你用掉了吧!” “我说了没钱了!” “还钱!” 父亲把烟蒂丢在地上。父亲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礼节”这个词,老是把烟蒂丢在院子里。 “喂,你说什么!” 父亲的声音变得很低沉。 “你怎么跟父母说话的。” 连我自己都很意外,虽然我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但脑中的某个部分仍保持着冷静。那时候的我不但体格健壮了起来,连变声都变好了。只是和父亲比起来还是相差了一大截,手臂还没父亲一半粗,要是真和父亲打起来,肯定会被打得很惨。 只能突袭了! 我仍然清醒的那部分脑子这么想。父亲把两只手插进了裤袋里。我得试试,就是现在! 父亲正要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我从檐廊上跳了下来。
“呀~!”
孤注一掷的落地踢。
连我自己都很惊讶,竟然进展得这么顺利。我的腿直直的踢了出去,身体也完全舒展开了,我就象一支箭,直直地击中了父亲的肚子。完全出其不意。父亲的腹部深深下陷,嘴里发出了好象什么被弄碎了的声音。 当然不可能漂亮地着地,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飞起来的石子撞在我的手肘上,但我那时相当兴奋,一点也没有觉得痛。我马上爬了起来。父亲是个很顽强的人,如果不马上爬起来,他肯定会过来给我两脚,把我踢飞。 但是,他却没有过来踢我。 拳头也没过来。 父亲抱着肚子,蹲着。 当时他发出的声音我至尽记得。 “啊?” 那声音像十足的笨蛋! 因为太意外了,我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以前我的攻击对父亲都未曾奏效,而那天值得纪念的第一次攻击竟然奏效了,而且还把父亲打败了。预想之外,常理之外,期待以上! 但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一直傻傻站着,直到父亲站起来。 缓缓站起身的父亲,怒视着我。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就像发疯的公牛一般。他的视线扫过来的瞬间,我的脚怎么也不听使唤,无法动弹。汗流如注。我想逃,然而脚还是动弹不得。逃啊,喂,逃啊,快逃啊!父亲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我本应该快点抉择是逃还是继续战斗,然而我却无法动弹,呆立在那里。不光是脚,我的心也动弹不得。 咚!父亲攻击了过来。 一拳打在了我脸上。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头昏。然后又是一击,这下,我觉得脸火辣辣地痛。然后又是一击,打的是肚子。我被打得无法呼吸,只听到从自己的嘴巴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我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父亲,但是父亲的眼里只有愤怒。我想逃,发现自己的衣领被父亲死死地拽着。父亲动真格了。他不停地打我的脸,肚子。我被打得站不住了,倒在地上,他就踢我。他踢我,我哭了。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羞辱,我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 父亲到底踢了我多少脚呢?我感觉有一两个小时,但其实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之后父亲口齿不清地说了些什么,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他嘴里唱着我小时侯每周都看的动画片的主题曲。 当我听到走调的歌声远去,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到他不会再打我时,突然觉得更痛了。嘴里充满了血腥味。似乎还吃进了泥土,嘴里还有土腥气。站起来,我洗了洗沾满血和泥土的脸和手。用水冲洗时,伤口阵阵发疼。我把上衣脱下来时,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此刻,浮现在我脑中的并不是自己凄惨的样子,也不是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母亲的样子,而是被我踢得蹲在地上的父亲的样子。 等我回过神时,病房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中了。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肚子饿了。医院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但肚子饿了还是很有食欲的。人就是这样。渴了,即使是泥水也会大口大口地喝。 我听到了脚步声。 是护士来了。 两个护士并肩进来了。 “志贺先生量过体温了吗?” “没。你一不注意他就会蒙混过去的。” 我只听到这些,然后声音和脚步声都远去了。 过了一会,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应该是亚希子。 “内田先生!那个可不是食物!” 亚希子厉声喊道。 “啊!可恶的老头……老大爷!那个不可以吃!!”‘ 所有一切都像是幻影。 完全没有实感。 脚尖一种柔软的感觉苏醒了,是踢父亲时的感觉。已经过了3年了,但踢父亲的感觉,还有被打的疼痛,满嘴血腥味,羞辱感,还有父亲蹲在地上的样子我仍清晰记得。 我下了床,走到了门边,打开了灯。 垃圾筒里的MD,里面有父亲最喜欢的歌,MD上的荧光标签发着光。 我有时会想。 如果我生活在深山里的话,那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和熊、野猪、猴子一起快乐生活?不可能!又不是迪斯尼的电影。肯定会被熊攻击,被野猪追得满山遍野地跑,被猴子耍着玩。 前一阵子看了部叫《蚊子海岸》的电影。 是讲一个父亲非常热爱自然,说要全家融人到自然中去,然后举家搬进了雨林,吃了不少苦头。最后父亲发疯死了,全家又回到了文明社会。 主义? 主张? 也许是有这个必要,但事物不可能一直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可能会因此遭遇不幸。 重要的是要做最适当的事。 适当里也有好事和坏事,但适当里没有好过头或者坏过头的事。 嗯,差不多就这么回事。 我至今一直抱有这种想法,所以生活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虽然生活并没有闪光,但也不至于全是坏事。无聊并快乐着,我笑着过我的生活。 但是,这次是最糟糕的。 里香仍旧一直在避开我。在走廊上碰到也会扭头走开。我开口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我追她,她就用手肘顶我。我大声呻吟,她也不会理我,径直走开。 真是过分。 差劲。 我今天仍旧在想办法让她原谅我。我每天,24小时都在想这事。但是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我可能真是笨蛋。 里香不也这么骂我嘛。 “裕一,笨蛋!” 用她可爱的声音。 “你是笨蛋!” 生气的脸也很可爱。 我在屋顶晒太阳。风有些刺骨,寒流马上就要来了。医院的生话太无聊,近日里只能看看天气预报消磨时光。早上NHK的新闻会一遍一遍地放天气预报。我也想看其他频道的娱乐新闻,但是没办法,大厅里电视的频道选择权全在入院比较久的老爷爷们手里。 好困啊。 “哈--” 打着哈欠,我打开了教科书。 还是看看书吧,否则就不能升级了。首先第一道关卡是论文。可惜我死也抓不住文章的重点。 我拼命翻着书。然后从头顶传来了声音。 “哎--不错嘛,在学习啊!” 抬起头,看到亚希子站在那里。 嘴里叼着香烟。 “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你说什么?” “痛,痛,痛,住手啊--” 亚希子狠狠地踩我的背,我的身体像麻花一样拧在了一起。她用脚尖站立着,弯曲膝盖,试图把全身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你干什么!你还是护士吗?” 我逃开,大叫。 亚希子笑着,吐了口烟。 “啊?什么?” “我是说……” “你想说什么?” 亚希子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芒。她似乎心情愉快,精力充沛的样子。她已经把虐待我当成是兴趣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护士! 我很后悔,哈哈哈地笑了。 “没什么。” “我这人很宽宏大量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不介意的。” “真的没什么,啊哈哈,哈哈。” “那就好,啊哈哈,哈哈。” 我们大声笑着。 天空出现了晚霞,我们仍旧笑着。 “哎,裕一。” “嗯?” 这次又是什么。 我定住了。 我想她不会突然踢我吧…… “你是不是还在和里香吵架中啊。” “…………” “是吧。” “…………” “里香也真顽固。象你这样年纪的小鬼藏一两本黄书也很正常,原谅你不就好了。” 对啊! 就是啊! 虽然我藏的不止一两本。 “可是,那孩子似乎有点心软了。” “心软,里香吗?” 亚希子点了点头。 “那孩子,以前从来都不会外露自己的感情,所以我们都不太了解她。连续的检查很辛苦,她也没露出过辛苦的表情,高兴的时候她也不会露出高兴的表情。所以听到你和她吵架的时候,我松了口气。” “亚希子……” “什么呀!” “里香从不表露自己的感情,对吗?” “是啊。” “她会很彻底地生气和高兴的。” 亚希子眨了眨眼。 “真的?” “嗯。” 生气得发疯别提有多恐怖了。比亚希子恐怖多了。恐怕比亚希子还要恐怖的女生,也只有里香了。哭啊,喊啊,不停的埋怨,里香是个感情会爆发的人。 亚希子嘟哝着。 “折磨过你啊……” “啊?” 她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楚。 亚希子为了掩饰,先开口了。 “差不多了。” 她看了看手表。 “有事吗?” “里香下午打完点滴,可能会上来。我叫她来的。听好,这次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她跑的不快,你在栏杆之类的地方先藏起来,然后,在人口这里堵住,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关在这儿了。” “亚希子……” “下跪也好,什么都行,总之先道歉。虽然是我的想法,但我想其实里香也想和你言归于好。下跪,最好再哭一下,然后对她说愿意为她做100年的仆人之类的话,她肯定会原谅你。” 亚希子笑着,把吸完的烟蒂扔进了随身携带的简易烟灰缸里,就下去了。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谢谢!亚希子!亚希子真是天使!神仙再世!佛祖转世! 我仍然无法相信,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先藏起来。 我慌张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就躲在水塔旁边吧。太阳已经下山了,很冷。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过了5分钟左右,门被打开了。 里香来了。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总之,下跪,流泪,头在水泥地上蹭,什么都行,只要她原谅我。要我发誓做她100年仆人也行。 我竖起耳朵,听到了脚步声。 她在到处转着。可能是在找亚希子。脚步声慢慢靠近了。我吸了口气,在算着时机。还差一点,一步,两步,三步-- 就是现在。 我冲了出去,趴在了水泥地上。 “里香,对不起。” 抬起头。 竟然是夏目。 沉默持续了多久,我不知道。 我呆呆地看着夏目的脸,夏目也呆呆地看着我的脸。 先反应过来的是夏目。 “你在干嘛?” 他惊讶地说。 我脸一下变得通红。我站了起来。 “没什么。” 可恶,我竟然给这家伙下跪了。 “突然趴在我面前,我快被你吓死了。对了,戎崎,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呀!” “看!” 夏目拿出来的是进口的***书刊。给人非常强烈的印象,实在是太大胆露骨了,让人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给你。” “啊?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呢!” “好了好了,拿着吧。长辈的好意一定要收的哦。” 夏目说的很快,然后把书塞进了我手里,急忙离开了。他到底要干什么。总之,现在我手里只剩那本黄得不得了的书。 所谓书,就是那种在手上就想翻一下的东西。 不是吗? 打扫房间的时候,会翻出买了还没看的书。那时,我会产生一种愧对于书的感觉,买了却束之高阁,对书而言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啊。 就是这样。 也并不是很想看。 我翻开了书。 就在这个时候。 脚边多了个影子。细瘦的影子。我也没细想,就抬起了头。 是里香。 站在那里。 我一瞬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夏目会那么慌张,为什么他带着这本书,为什么他硬要塞给我。夏目那混蛋肯定知道亚希子的计划。 但我最深刻明白的是自己的愚蠢。 明明知道里香要来,为什么要翻开书?! 我是白痴吧? “里,里香!” 我丢掉书,叫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但是,里香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我追了上去,但是被她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下肚子,脚下一个不稳。里香趁机快步地跑了出去。我忍着疼痛拼命地去追她,但是门就在我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咚-- 然后传来了不祥的声音。我慌慌张张地把手放在了门把上。似乎能转动,但转不动。被摆了一道,又被锁住了。我用力拉,打不开;踢,脚痛;敲击,手痛。 我站着。 太阳已经落山了,风开始变冷了。 “不是吧……” 对了,今天早上的天气预报更新说今天是今年最冷的一天。
7 我把手搭在栏杆上,盯着对面看,心想是不是能够下到下面的阳台上去。我越过齐胸高的栏杆,跪在了一米宽的突起上,确认对面的情况。对着峭立的水泥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冬天的寒风中,我的手和我的心都变得很冷。 咚咚咚-- 秋庭里香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她的脚步声在空间里回响着。夕阳的红色光芒从靠近天花板的窗子照射进来,把楼梯、墙壁和少女染成了红色。少女的长发在红光里飞扬。少女的头发在飞舞着,就像她虚幻的梦一样飞舞着。少女自言自语着,笨蛋,大笨蛋!眼里噙着泪水。谷崎***为什么要叫自己上去,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头绪。也知道在上面等待的不是谷崎,而是那个笨蛋。只要他低头认错,虽然有点勉强,但还是打算给他机会的。本来不想这么快原谅他,想再整整他。竟然把她当傻瓜。都已经有她了,还藏了那么多那种东西。男生都是笨蛋。笨蛋,好色,不知羞耻! 但她恐怕没有时间了。 而且时间还在不断减少。 没办法。不想就这样结束。而且那笨蛋对她的无视已经不能再忍受了,最近变得很灰心。这样的他还是有点可爱的,虽然只有一点。 所以决定原谅他。 嗯,想原谅他。 我叹了口气。知道这个方法行不通,只能作罢。去那边看看吧,我又翻过了栏杆。打了一个喷嚏,又打一个。 夏目吾郎在紧急出口旁边站着。 脚步声靠近了。 咚咚咚,就像是要把楼梯踢飞似的。似乎非常生气。脚步声来到了夏目身边,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夏目把自己的身体缩得更小。 脚步声穿过了紧急出口,消失在东边的病房。夏目嘿嘿地笑了--作战成功。要是晚离开一分钟就惨了。里香非常生气,她那双可爱的眼睛确实吊了起来。 认识里香很久了,所以很了解她的性情脾气。这样,那个小鬼就不会再靠近里香了。里香不会原谅他的。下跪也好,哭喊也好,里香都不会理他的。 夏目嘿嘿地笑着,然后越笑越厉害,接着变成捧腹大笑,蜷曲着身体,不停地笑。最终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笑。 好不容易制定了逃脱路线,但最终发现还是徒劳的我,终于完全放弃了。我决定还是等警卫江户川先生上来巡逻。 我在风吹不到的水塔边蹲了下来。吸了吸鼻子。也许是因为寒冷吧。 也许是因为悲伤吧。我嘟哝着:“里香,不是我的错…………” “內田先生,那不是食物,不可以!” 谷崎像往常一样生气。 患者们都是一样的任性。他们都认为自己的遭遇很不幸,任性一点也是应该的。对家人撒娇,没关系。毕竟是家人嘛。 但是请不要这样对护士。 护士也想尽可能对患者们好一些。以前被人称为伊势的女王也好,红色的恶魔也好,现在自己是一名白衣天使。 觉得很难为情,至今也没向任何人提起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憧憬着要当一名护士--要做一名漂亮温柔善良可爱的护士。 想要一直都笑咪咪的。 像天使一样。 但是要对一个有重度糖尿病而被强制执行饮食限制,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但却在偷吃点心的老头微笑实在是太难了。 被发现了,还会抱着点心逃跑,真是差劲。 当然会生气。 “快给我,你想死啊!” 追着逃跑的老人。 老人怀里的点心堆得像小山一样。 要是全吃了,肯定死。 必死无疑。 “不--许--吃!” “我--没--吃!” “骗--人!” “我--没--吃!真--没--吃!” “那,那是什么?你抱着的?” 真的想微笑。 可是现在只能叫啊,骂啊,像个鬼一样追着跑。如果患者能因此害怕自己的话,或许也不错。 害怕她,能听她的话,他们就能活得更久了。 能早点出院了。 本人不用说了,家人也会很高兴的。 所以现在为了能从那个顽固、性格别扭的内田先生手里把点心抢过来,只能怒吼了。 “可恶的老头,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把手里的东西丢了!” 我抬头望着天,冬天的星空有几颗一等星在散发着光芒。下弦月缓缓地爬上了东方天空。 夏目坐在紧急出口旁边。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夏目医生--,虚幻的声音。但是夏目没有站起来,仍然坐着发呆。刚才歇斯底里的哄笑消失不见了,剩下的是一张空白的脸。 夏目把手插进了上衣口袋,取出了一直带在身边的打火机,用力捏紧。 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关节处开始泛白。夏目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动作。 他的眼睛盯着远处,好象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追随着那温暖,追随着那温柔的声音。知道再也回不来了,仍旧追了过去。 “哎!” 甜美、虚幻的声音。 “哎!” 夏目回过神来,环视了一下周围,样子很慌张。但是映在他瞳孔中的并不是他所追寻的东西,而是油漆剥落的紧急出口的门,亚麻油毡地板和白色的墙壁。 夏目苦笑着,笑自己的愚蠢,笑容马上又消失了,变得像被人欺负了的孩子一样,露出一付软弱的表情,嘴唇蠕动着,好象在说些什么。 只是声音太轻了,谁也听不见,连他自己也听不见我靠着水塔抱膝坐着,眺望着远方的下弦月。 少女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站在黑暗中。 视残落在床边桌子上的书上。一样的标题,一样的封面,只是标题下面的数字不一样的四本书--只有标有数字“1”的那本在枕边。 特地拜托母亲买的,而没有拜托那个笨蛋。因为是秘密,总有一天,到那时侯为止,都不想让他知道。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的自己真像个傻瓜。 真丢脸,真的很丢脸。泪水又涌了出来。少女用力擦了擦眼泪,快步走向桌子,站在桌前,把桌上的书横扫到了地上。 书掉在地上,发出啪沙啪沙的声音。然后拿起枕边的手,举了起来。扔掉吧,书,以及所有的一切,忘了吧。 但是举起书的手在空中停了下来。 一动不动。 一直。 过了十秒,还是三十秒,或者一分钟……少女放下了手,凝视着书的封面。 黑暗中,嘴唇颤动着。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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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中) 三十分钟前还挤满了吵吵嚷嚷等待诊疗的病人的走廊,现在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清清楚楚。傍晚五点三十七分--诊疗时间结束,来看病的患者都回去了。茶色长椅在空落落的通道里排列得井然有序。椅子上,沉默像尘埃般积聚。即使如此,这空间的某处还残存着浓烈的人的气息,也许是类似思念的东西。各式各样的病人来到医院,还有,病人的家属。长期住院后我才初次明白,他们比一般人拥有更加强烈的思念,并在无意识中散发出去。 对,这是当然的。 生病,是桩非常痛苦的事。我的病虽然不太严重,可也有过浑身发软,难受得不得了的经历。那时,我连一动都不能动,而且强烈地感受到了痛楚。能够忍受住痛苦的人,可以说不存在。痛感会夺取你的一切,包括生命以及内心。 那气息所遗留下的残渣,现在正飘在走廊上空。 “呼--” 在候诊椅的最前面,也就是电视机的正前方,我占了个座位。这个时间不会有老人来走廊,我拥有换频道的主导权。可是,有个问题。现在是傍晚五点半,说到五点半播放的节目-- 穿着短外套的女主持笑容可掬。 “今天,我们介绍一下位于千叶县的在全国屈指可数、卸货量惊人的渔港。” 声音格外刺耳。 画面背景上,有一位大叔正拾掇渔网。 “啊,这里正好有位渔夫。我们上前去采访一下他--”
下一个--
被一大群孩子包围的大哥哥和大姐姐。
孩子们穿着蜜蜂的服装。
“来,和大哥哥一起唱歌好吗!我们--是-”
大哥哥和大姐姐蹦蹦跳跳。
扮成***的孩子们也蹦蹦跳跳。
下一个--
穿着灰色西服的新闻播报员。 严肃的表情。 “--议员因涉嫌收受贿赂被逮捕--议员从选举区内的建筑公司处收取三千七百万曰元,其中包括国外进口的高级车--” 真好,高级车。 是奔驰? 还是宝马? 竟然收了三千七百万?!
下一个-- 并肩坐成一排的裸体男人。 发髻。 兜档布。 在他们旁边,女主持突然出现。 “什锦火锅里放小松菜的话,营养均衡非同寻常
哦--” 相扑力士们低声叫道: “好-!” 回头,看向女主持。 “你们都是吃了它之后变强的吧?” “是--!” “小松菜给你无限力量!”
“是一一”
“小松菜!”
“小松菜!”
“是一!”
“小!松!菜一一!!” 啊,全军覆没。 下午五点半多,只有这些无聊到死的节目。没办法,我只好把声音关掉,横躺在长椅上。天花板上映着电视的光,淡红、淡蓝的颜色在跳舞。有人要说,反正不看电视,直接关了不就好了,可有种不知名的寂寞缠着我。这样的话,还不如看着天花板上的跃动的光比较好。 躺下来,感到身体一阵懒倦。由于第二次被困在屋顶的关系,我的感冒还没好,现在也有少许热度。 里香依然在生气。 到了这个地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 深知自己无颜见她,这几天,我一直尽量避开她。避开?不,也许说逃走更正确。 啊,我该怎么做…… 天花板上的光线还在跳跃,电视上,原偶像、现在的节目主持人正对着话筒说些什么,脸上虽满面笑容,两眼却没有一丝笑意一一 “喂,在干什么啊?” 与此同时,有人探头过来。 “死了吗?” 是山西。 我慢吞吞地坐起身。 “听说你最近人气上升?” “是,是啊……” “跟东高的那群家伙大打了一场?” “是,是啊……” “那MD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放进去的歌都是很好听的啊?” . “相当不错吧。听了以后保证精神大振。” 我砰砰地敲着椅子。 “坐吧。” “干,干什么?” “先坐下。” 山西弯下腰一一那一瞬间,我使出一招headlock(将对手之头紧挟于腋下的一种摔角法)。见横躺在地的山西,我又上去扣住他的手脚,完成了“魔神风车”职业摔角手平田淳嗣的必杀技。 “好痛,好痛一一!!” “都是因为你,我才这么倒霉的!你知道吗!” “快死了,死了一一!!” “吵死了!去死吧!” “呜啊啊啊一一!!” “哼!!” 虽然我拼命地把山西的肩膀和手腕摁住,可是没过多久开始体力不支地喘气,“魔神风车”看来十分费劲啊。再加上山西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于是我放过了他。 “好过分,戎崎……快被你弄死了……” 顺顺喉咙,山西说。 我吐出一句话。 “去死。” “啊,你真的很过分耶。” 我确实稍稍起了杀机。 可想想这么做太难看,最后还是没下手。 啊,话说回来真难看啊。 我到底在气什么? 不是山西。 因为这家伙,我的收藏品暴露,被里香讨厌,可是我已经重重地揍了他。这事也扯平了。 难道,我在生自己的气? 我们俩谁都没再说话。山西好象很痛的样子,不停地摸着脖子周围。我无意中转向电视,画面上不知为何正在播放游乐园里战队表演的节目。红衣勇士一边防御,一边把小喽罗一个个打倒。蓝的、黄的、黑的、粉红色衣服的勇士也活跃在舞台上。只是,当敌人一一怪人出现时,情势立刻逆转。勇士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就在这时,镜头转向观众席。本以为全是小孩,谁知大半是年轻的母亲。 “变成闲着没事干的家庭主妇的偶像了嘛。” 山西说道。 “一般演英雄的都是帅哥啊。” 我的语气带着嘲讽。 “好象是这样。” “我去看过一次,那个所谓的战队表演。幼儿园的时候怀着兴奋的心情去看的。那时我还以为是真正的英雄呢,他们演得太真了。演到一半时,也像刚才那样,勇士陷入了危机。怪人很强,怎么也赢不了。这时,主持人大叫起来。” 山西不说话了。 好象在等待我主动问他。 心不在焉的我回应了山西的期待。 “为什么叫?” 山西站起来,模仿主持人大叫。 “大家!快叫加油!这样大家的勇气就会传达给勇士!来,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来!一,二,三!加油一一!!加一一油!!声音太小,传不到勇士那里去!来,再来一次!加油一一!!” 攥紧的拳头,拼命往上挥。 山西怀念地笑了。 “待我们声嘶力竭地喊过之后,勇士马上振奋精神,变得非常强,轻轻松松就把怪人打败了。现在看来,那完全是骗小孩的把戏。可当时还在幼儿园的我却相信是自己的力量拯救了勇士,还把它写在暑假日记里呢。”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观察山西的脸。 右边脸颊上有刚发出来的粉刺。山西的体质容易得粉刺。他之所以时不时眯起眼睛,是因为明明近视,却固执己见,认为戴眼镜很逊,所以一直没戴。他眯眼的时候相貌凶恶,本人似乎并没有察觉那样更逊。算了,反正不是什么美男子。头脑也很差。不记得具体时间了,有一次上课,老师问他: “发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这句话是谁的名言?”他挺起胸膛,大声回答:“圣德太子!”自那以后,山西的绰号就叫“圣德太子”了。就连现在都被朋友们叫成“太子”。 总之,山西是个真正的笨蛋。 像这样的笨蛋,也有可爱的孩提时代。 “加油一一!!” 扯开嗓子大叫的时刻也有过。 我猛踢山西的膝盖后面。 “呜哦!!” 他惨叫一声,倒在长椅上。 “你干什么啊!” “吵死了。自说白话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看了就火大。” “因为你看上去不太有精神,我想安慰你……你真是无趣……” “你这也叫安慰我?!” “嗯!” 我们又陷入沉默。亚希子快步穿过走廊,看到我时,右手做***状,嘴里说“砰”一声后又离去了。我故意难受地按着胸口,躺在长椅上。喜欢女人的山西兴奋地问我,刚才是谁?真是个美人。我就这么躺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别和她扯上关系为好。 “那我回去了。” 没过多久,山西站起身。 “你到底来干吗的啊?” “嗯,消磨时间。” “我说……” 正当我想开口,山西的脸上浮现出迷惘的神情。消失,又出现……最后,他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我被女人甩了。不想回家。不管谁都可以,只想找人说说话。” “你原来有女朋友啊?” “没有。告白后被拒绝了。” “啊,是这么回事。” 被甩了。 “哎,没劲。” “去找下一个吧。女人多的是。” “嗯。” 山西走路的时候,轻轻摆动双手。 “回去吧。” “哦,你开心点。” “你也是。能与她重修旧好吗?”. “算了吧。她现在还气得要命。” “如果三天以后你们还是这样,我去跪下来求她。” “……不用了。你去了不过是火上浇油。” “她叫里香?很可爱嘛。” 听到他说可爱,我突然觉得骄傲。啊,里香的确可爱。那么可爱的人不多见。接着,我想起了她的性格恶劣,产生了向不知内情的山西抗议的心情。把她的任性娇纵、斑斑劣迹一个个列出来…… “戎崎,我很羡慕你。” 山西说着连头也不回,走了。 因为山西,我遇上许多倒霉事……。不过,现在仍继续来往,说明我早已原谅了他。他也背负着很多事。不论谁都一样。 并不只有我。 闭上双眼,侧耳倾听,有声音传来。
加油一一!! 叫喊声在空旷的走廊回响。 当然,是幻觉。睁开眼,那悄无声息的走廊、寂寞非常的世界在眼前延伸。啊,我明白。所以,没错一一。不知是谁,在为了我,为了山西,更为了里香叫喊着。加油!直到喉咙嘶哑。 我们不得不和怪人战斗。 名字叫做“现实”、荒谬绝伦的怪人。 当然,只是声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首先要战斗。这是应该的。即使胜算极小,也许会无功而返,可还是得迎战。一味逃避战斗,连微小的胜利机会都会溜走。这就是所谓的胜负。 胜负……对于胜负,我所想到的,是小学三年级时的运动会。 那时,像奇迹般的,我跑得奇快。现在虽然很普通,甚至可以说非常慢,可小学二年级的我宛如赛跑之神降临一样。成绩不好、球类技术拙劣,可不知为何只有跑步快得惊人。 因为这个原因,我在班级对抗接力赛中被安排在最后一个接棒。 运动会当天,天气晴朗,作为最后的比赛项目,接力赛开始了。身上斜挂红色布条的我紧张地关注着同班同学跑步的身影。跑在最前面的是竹田,他和我的脚程差不多一样快,因此已经遥遥领先于其他班。于是,他以绝对优势把接力棒交到下一个选手手上。接棒的是弓月。受女孩欢迎的弓月。通常像这种家伙肯定被男生讨厌,可他的性格非常随和,使得男生也很愿意和他亲近。弓月跑得不是很快,在接力赛中,被女生追捧、受男生欢迎等等是完全没有关系的。结果,连竹田保持的优势都丢了,最后甚至吊车尾。第三个跑的良太拼命地向前冲,差距虽说渐渐缩小了,可还是最后一个。啊,我想,真是丢脸。不管怎么努力,第一名是没指望了……。不过看着跑向自己的良太,我又燃起了斗志。他跑步姿势像只猴子,一看就知道他很拼命、吃力,也许是他的那股干劲传染给我了。 不知不觉,我开始奔跑。完美的配合。我一边自己加速,一边接过良太手里的接力棒。跑的过程中把右手的接力棒移到左手。接力棒上良太的余温传递到手心,我跑得更快了。 超过了前面一个三班的。就在一瞬间。然后,稍稍跑在前面的二班。与他并列一排跑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我马上轻松超了过去。再前面的两个速度并不快,我绕过他们,继续往前冲。 跑在我前面的,只有一个人了。 四班的那家伙。 情况不妙啊…… 我被绝望感吞没。 四班的选手跑得飞快,不论我怎么追,距离都没有缩短。他的背影离我好远。 可恶,我想。 没办法。 追不上。 不管怎么说,第二名。 不算坏吧? 我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了喊声。 “裕一!!” 爸爸的声音。 站在终点线前面的爸爸手里挥着被卷成圆筒状的运动会宣传小册子。 爸爸朝我喊道: “冲啊一一!冲刺一一!!” 他两眼充血,唾液星子乱溅地大叫,旁边正在拍DV的其他家长都一副为难的表情,我差点没当场挖个地洞钻下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裕一!!就差一点了一一!!” 啊,什么家长嘛…… 把可爱的小孩当成马。 最后,我摔了一跤。在终点线前漂亮地摔倒在地。看到爸爸的那副样子,我的注意力分散了。 回想起来,好差劲,爸爸…… 总之. 突发事件固然是有的,可不战斗不行。在我后面不远处跑的家伙,没有放弃,最后得到第二名。 对,我要战斗。 当然要战斗。 呼吸急促,我蜷曲自己的身体。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被找到。可是,好冷那。指尖哆哆嗦嗦地颤抖。哎,为这种事浪费可贵的体力,真的好吗……虽说身体差不多快康复了,可我好歹是个病人。如果被亚希子发现,她一定会乱骂一通。 嗯? 我竖起耳朵。有脚步声。这节奏……不会有错!粗略估计一下,距离我还有三米、两米、一米一一 就是现在! 我大叫着,从清洁用的橱柜里冲出来。 “里香!” 我一直埋伏在那里,等待里香来例行检查,准备当她接近橱柜时跳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我大叫: “原谅我一一” 那声音没能持续到最后。 里香突然猛踢橱柜的门,门角正中我的前额中央,
“咕呱”,我发出青蛙般的声音,抱着头蹲在地上。 好痛。 痛得要死。 啊,星星在飞…… . 等额头的痛楚稍稍减轻之后,我慌慌张张环顾四周。不见里香的身影。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精神恍惚地经过我身边. 可恶,我决不会放弃。 “里香!” 我再一次跳了出来。 这次挑了附近没有门的地方,嘿嘿嘿,这样门角攻击是行不通了。里香看到我的脸,一言不发地从提在手里的篮子里拿出橘子,轻轻丢向我。我下意识地接住它。如果她像平时那样狠狠砸过来倒也好,可轻轻丢过来,我只能接住。又丢过来了。我又接住了。又一个、两个、三个 我的双手被橘子占领了。 “里香,听我说!” 抱着橘子的我叫住她,可她走过我身边,在我头上放了什么东西。 “是玻璃杯。” “咦?” “要是掉下来,会碎掉哦。” “里,里香!” 里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话说回来,玻璃杯? 为什么她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两手堆满橘子的状态下,想拿玻璃杯是不可能了。没办法,我只好呆立着。想动也动不了。 不久,亚希子来了。 “在干什么啊,裕一?” 她惊异地问我。 “亚希子!把玻,玻璃杯拿掉!” “啊?玻璃杯?” 亚希子把我头顶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是橘子。
“里香!”
一只拖鞋冲我飞来。
“里香!”
逃进了女厕所。
“里香!”
在走廊里就不好了。
当成性骚扰,当场被看病的病人制伏。 “里香!” 突然,她露出痛苦的表情蹲下来,低声说,“心、心脏。”我慌忙跑去叫医生,回来一看,里香已经不见了。 原来是演戏。 心生一计。 我肩膀上的可不是西瓜。虽然我头脑空空,但起码还可以思考。 重量也和西瓜差不多,因为里面塞了些东西。 “里,里香!” 我又冲出来,仰望着她叫道。 平常一看到我的脸就眉头紧锁、逃离现场的她,这次却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脚,脚扭伤了。” 我现在正坐在轮椅上。不仅如此,右脚还缠满绷带一一感觉相当夸张一一层层绕着。因为是自己缠的,算了,没办法。 朝着沉默的里香,我赶快说道: “上,上次你不是绊了我一脚吗?就是那时受的伤啊。啊,不过别放在心上,不是你的错。虽然是你绊我的,可是我自己不当心。你不必感到内疚一一” 当然,目的就是想让她感到内疚。 里香相当固执,不过也有心软的一面,只是平时没有表现出来。总而言之,处理人际关系大有问题。 如果正常去学校,无论是谁,人际关系的处理方面都会得到磨练。 可是,里香一直没去上学。 无法磨练。 不太了解里香的人,会说她任性一一嗯,的确很任性,难以应付--确实难以应付,狂妄自大一一这可不对,里香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被人指责自己让人家受伤,心底应该觉得有些伤心。 “里香,听我说。都是我的错。而且,那黄……不,那本书是我代夏目医生保管一一”
“啊一,找到了!”
身后传来人声。
亚希子的声音
“那轮椅,现在人家要用耶!笨蛋裕一,别随便拿出去用! “啊,亚希子!那,那是一一” 我慌张地盯着朝我走来的亚希子,又望向里香,接着又转头看亚希子,望向里香一一 里香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笨蛋裕一。” 她用食指戳着我胸口。 “咦?” 轮椅转了个方向,开始滑出去。胸口一阵骚动。这是……这感觉是……所谓的不祥之兆? 我看向后方。 下坡台阶就在眼前。 “呜啊一一!!” 想从轮椅上跳下来,可是已经迟了。
咚,咚咚一一!! 伴随着巨响,我与轮椅双双从台阶上滚落。手臂、脚、肩膀、头都撞到了。 等我意识到时,人已经倒在楼梯平台上。 轮椅就横躺在我身旁,车轮喀啦喀啦空转。 “裕一!还活着吗?!” 楼梯上,亚希子叫着。 我就这样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纯白的天花板。楼梯平台意外的高。午后的阳光从狭长的窗口照射进来,那光柱中无数尘埃在飞舞。滴溜溜,轻飘飘地飞舞着。也许人的心情正像那尘埃,也许也在滴溜溜,轻飘飘地飞舞着,连思考的事也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亚希子咚咚咚冲下来。 “裕一!” 探头看我的脸。 “还活着吗?” 稍举起右手,摇晃着我的身体。 我无力地自言自捂。 “不……我死了……” 星目吾郎毫无疑问是个成年人。既然是成年人,吸烟当然没什么关系。可是医院里当然也禁烟。像不良高中生般躲在厕所抽……算了,偶尔怀念一下从前也不错…… 一般情况下,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难得抽支烟。换个好心情。因此,夏目吾郎正在楼顶抽烟。牌子叫做“short piece”,味道很不错。不过对身体有害。 夏目一个人自言自语。 “真自在……” 伊势的街道在眼前伸展开去。 乡下地方嘛。 十万人口在三重县来说是可以被称为中心城市的规模。不过,夏目长大的城市是个人口数百万的大都市。与之相比……不,连比较的力气都省了。 车站前的商店街萧条衰败。 百货公司仅存一家,濒临倒闭。 游乐园? 没有,说清楚点就是没有。 小的电影院有两、三家。稍微热映的电影肯定不会上映。 自己会来这种乡下地方,真连想都没想过。 “算了,管他去呢。” 又在那里自言自语。 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乡下,市级医院,没象样的电影院,车站前的小饭店烦人地招揽客人,都不关自己的事。 一支烟抽完了,接着第二支。他把烟刁在嘴里,到处找打火机。右边的口袋,没有。左边口袋,没有。也许是掉在哪里了,他有些焦急。想起自己刚用过打火机,应该在某个地方。找到了.在右边的口袋里。颜色素雅的石油打火机。点上火,深深吸了口烟,深深地想到所有的毒在攻击自己的肺和气管。烟草的危害不能小看,口腔癌的发病率,吸烟者比非吸烟者高三倍、食道癌高两倍、肺癌高四倍,至于咽喉癌,竟然高达三十二倍。话虽如此,他并不打算戒烟。大概是自己想求死吧…… 一直,盯着打火机看。 “嘴巴说叫我戒烟,为什么还送我打火机?” 最近,自言自语似乎成了癖好。 第二支烟快吸完,是回去工作的时候了。这吋,楼顶的门开了。正想是谁,原来是护士谷崎亚希子。 虽然性格过分好强,可是个十足的美人。 “你好啊。” 他装作开朗的样子,打招呼。 谷崎眯起眼睛,浮现出不愉快的表情。真老实。虽然他并不讨厌诚实的女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来。 “ (short piece)吗?” “是啊。” “对身体不好。” 好象相当讨厌他嘛。 谷崎倚着栏杆,从口袋掏出“seven star”。 “什么啊。你也是来吸烟的啊。是seven star吗?和我这牌子差不多么。” “你那烟的尼古丁和焦油含量比我的高出一倍哦。好象。” 谷崎说完,就闭口抽起烟来。熟练的姿势,用手指夹着烟,稍微倾斜吸上一口。大概年轻时就开始抽的吧。从其他护士那里也略有耳闻,她以前好象是暴走族。原来如此。 “我说,谷崎?” “什么?” “你,难道很讨厌我?” 被一道可怕的视线瞪了。 有如此锐利眼神的女人可不多见。 “没错。” 简洁明了。 “对你没什么好感。” “为什么啊?” 又被瞪了。 那视线,让他背脊阵阵发凉。这可不是开玩笑。没有经过血肉横飞的战场,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年轻的时候.曾在小酒馆和黑道的人发生过纠纷。当时,摆平了这事的店里的欧巴桑,正好也露出过这种眼神。 “首先,有人会问得这么直接吗?” “嗯。” “还有,明明在讨论这种话题还笑眯眯的。” “原来如此。”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戏弄裕一我非常不爽。他们好不容易能和好了,你偏偏在那边搞破坏。裕一受不了,里香也受不了。” “是吗?” “为什么要做那么过分的事?” 原暴走族的护士又狠狠瞪了他。真是个好强的女人。好象不知道“恐怖”这词的含义似的。稍微回瞪过去,她也不胆怯。所以他只好转移视线,望向天上。蓝蓝的天空微微泛白,万里无云。从神话时代保护街道至今的群山,为了不被高楼挡住,在远处延伸开来,遥遥可见。少年的叫声传来。紧接着,是凄厉的悲鸣。看样子少年在继续与病魔作斗争。顽强的家伙。没想到竟是这么的顽强。 “没什么。没什么理由。” “那么,夏目医生只是爱恶作剧喽?” “大概吧。” “你笑什么?” “是什么呢?” 谷崎咬牙切齿。皱着脸。护士帽后面露出的头发蓬乱。护士帽也有点歪了。啊,真麻烦,他说。 “敬语就不用了。你简直差劲到了极点。戏弄小孩有什么好开心的。裕一他虽然是个傻瓜,可是个好孩子。里香不也是这样吗?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好吗?” “你!既然是主治医生,就应该明白吧。里香……已经是那样的身体了。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那两个孩子能在一起的时间剩下不多了。你连那仅有的时间都要剥夺,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是知道,还要做出那种事的,对吧?” “是啊。” “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谷崎开始动真格了。他想,这下可糟了。背脊的凉意比刚才更甚,尤如在走钢丝一样。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会倒栽葱摔下去。心里的某个角落,有另一个自己正以此为乐。真能笔直摔下去,就这样死了就好了。会有多么轻松啊。那以此为乐的自己,开口了。 “因为很开心。” “你一一!!” 话音刚落,配合腰和膝盖以下的动作,堪称完美。动作太快,虽然它的轨道难以预测,可他还是能够避开。不过,刚才那个觉得事情发展很有趣的自己只是站在那里。 强烈的一记侧踢正中左腿! 剧烈的疼痛。他不禁笑出声。抱着腿,蹲在地上的他,脸上浮现笑容。嘿嘿,他还在笑着。也许是痛得发了疯也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你这混蛋!” 刚想她是不是来安慰一下爱伤的人,可她丝毫不理他,好象正打算离开。啊,话说回来,多么有趣的女人啊。太棒了。 “喂,喂……谷崎……” 由于疼痛无法继续说下去,更没力气抬头,只是忍耐着痛楚。不过凭着气息知道,原暴走族的护士脚步停下来了。 “我去……说服……里香……” “说服?” 诧异的声音。 嗯,他点头。 “劝她和戎崎……重归于好……,里香……她很听我的话……,不管怎么说,我们认识好久了……” “天要下红雨了吗?” “因,因为……好玩啊……” “川川” “喂,喂……你的侧踢很漂亮啊……我痛得要死……还以为会断呢……” “川川” “真的……很痛……” 他倒在地上,就这样看着谷崎的脸。谷崎的脸上犹疑不决,呆立在那里。他朝她一笑,她当然不可能还笑给他。
啊,是吗。
望着泛白的天空,夏目想。
我只想给自己惩罚啊。 风吹着。 安适、悠闲地吹着。 今天意外的很暖和,空气中洋溢着春天的味道。在我们停下脚步的期间,季节确实在变换。摇摆、变化。再过一个月,就能听到真正的春天的脚步声。 不过,好寂寞…… 孤身一人的自己,忍受孤单的自己,陶醉在自我满足中。一般在电视剧里,不是都会出现孤独、空虚的敌人吗?对,在屋顶上吹着风的我,就是这么帅! “哎……” 无聊。 好无聊。 不管怎么耍酷,现在的我只是个被女朋友甩掉的可悲男人。宛如被淋得湿透的丧家犬。把孤独当成帅,真是天大的错误。虚张声势罢了。我寂寞得受不了,想在里香身边,想听她声音,想和她说话,想碰触她。 光想着这些事,我的眼泪就出来了。 “哎……” 只剩下叹气声。 自己竟然是这么怯懦的男人,以前连想都没想到过。不过,也不认为自己很坚强。一次也没有。小学时,曾掉进阴沟大哭一场,边被大型犬追赶着边哭鼻子。害怕被同伴排挤,而去排挤其他人。 我一点也不强。 即使不想知道,现在的我也很清楚这一事实。 可是,软弱的自己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啊,一点都不愉快。 “哎……” 天空蓝又高。 伸出双手也够不着。 远处有拱顶的商店街。快倒闭的百货公司的蓝招牌。不远处茂密的神宫森林映人眼帘。世界无限扩展,渺小的我心怀微不足道的痛苦和欲望,站立着。 一但抱有如此想法,就会察觉到少许空虚和安慰。 “想变得坚强。” 谁都听不见。我小声喃喃自语。 我想变坚强。
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坚强。
咳咳一一 干咳。 背后。 我反射性地看向身后。随后又反射性地转过身。背着手抓好栏杆,眼睛睁得大大的。 是里香。 睡衣外面罩了件开襟毛衣,站在那里。 我当场冻住,不知该如何是好,里香也和我一样楞住了。不过,她的样子很奇怪,并不是发怒。何止如此,看上去和我一样迟疑。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里香。 “那,那个……” 害羞地躲开我的视线。 “天,天气不错。” “嗯,嗯……” “很暖和啊。” “是,是啊。” “风也很舒服。” “嗯,嗯。” 话到这儿断了。一瞬间,里香别到一边的视线回到我身上。与她视线交会的刹那,胸口深处有什么在变化。我醒悟了,这双眼睛、这视线,正是我一直想要的东西。无法用语言表达,毫无道理,只是感觉。只要里香陪在身边,心头就会涌上一股不知名的东西。像泉水般,把心浸泡在里面。 里香又转移视线。 那不是拒绝,我的直觉告诉我。里香既没离去,也没生气,站在我眼前。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里香。 是什么呢……? 虽然自己也不太清楚,可是有股不可思议的感情吞没了我。 不久,里香往前跨了一步。一步、两步一一,慢慢靠近我。我不由屏住呼吸。里香一向捉摸不定,我猜不透她想做什么。甚至可能会突然冲上来打我。 可是,里香只是来到我身边,靠在栏杆上。 “裕一,我讨厌你。” “…………” “傻瓜一个,又罗嗦……又色。” “…………” “讨厌。” 也许我应该赌上男人的尊严反驳,可我没有。不可思议的是,她嘴巴上痛骂我,声音却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不如说是在闹别扭。而且,我确实是个傻瓜,话又多……又有点色。 “对不起。” “道个歉就行了吗?” ’ “对不起。” “嗯。” 里香点点头。 她说“嗯”? 算是接受我的赔罪了? 我不禁再次道歉。 “对不起。” “嗯。” 又点点头。 “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当然的吧。” “是,是啊。哈哈哈,这是当然的。” 里香瞥了我一眼。 看到她的脸,我清楚地明白了。 里香在害羞。 “裕一,我讨厌你。” 难以想象。听到她说讨厌,我的心逐渐被填满。充满了温暖的东西。整个世界都属于自己。什么事都能做到。堆积如山的报告,也能用一天时间完成。我调整姿势,与里香一样,依靠在栏杆上。 “我快死了。” “死?为什么?” 太幸福了,我暗想,可说不出口。 多难为情。 “真的很辛苦呢。” “…………” “啊啊。太好了。” 我感慨地说。 里香扑哧一笑。 “真没出息,裕一” “不行吗?” “不是不行……” “那不就好了。” “啊,将错就错吧。” “复活喽,复活喽。” “刚才还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没这回事。” “再逗你一下肯定哭出来哦。” “我很善良的呦。” “善良……自己说的吗?” “是事实啊。一一哦,有飞机。” “咦?哪里哪里?” “看,神宫的那边。飞机后拖着云呢。” “真的耶。飞去哪里呢?” “哪里呢。去国外就好了。” “奇怪,又不是裕一你坐在上面。” “不是很好吗?去远方。” “远方吗?” “想去天涯海角啊。” 我和里香说着漫无边际的话。我稍稍开个玩笑,她就嘻嘻笑个不停。像傻瓜一样不断重复。听到她的声音,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这样的时光。 她的声音。 温暖。 温柔。 分开之后才发现那是多么珍贵的东西。绝不能失去一一 是宝物。 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什么嘛。” 里香害羞地说。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嗯,不由自主。” “肯定在想***的事情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啊。” “哼!” 闹别扭的脸太过可爱,我笑了。 “里香。” “嗯?” “为什么肯原谅我了?我以为僵局会一直保持下去。” “所以说一一” “咦?” “夏目医生他要我原谅你。” 听到意想不到的名字,我吓了一跳。 夏目? 那家伙? 心底开始翻腾。 “夏目就是外科的那个夏目?” “对啊。还会有谁。” “是你的主治医生?” “住以前那个医院时,夏目医生一直为我诊疗。有五年了吧。夏目医生调来这里,于是我也转来了。” “就是说你是随夏目来的?” “恩。” 是什么呢。胸口很不舒服。刚才的幸福早已被吹跑。里香之所以会原谅我,是因为夏目对她这么说的关系。只要是夏目的话,里香都听。刚才的幸福,全都是托那家伙的福。至高的幸福就这么消失了。 “怎么了,裕一?” “那家伙这么劝你,你就来和我说话了?” “对啊。” 里香点头道。 “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哦。” 一定是玩笑。为了掩饰难为情。虽然这么想,可另一个自己却正面接受了里香的话,并为之受伤。存在另一个因嫉妒而发狂的自己。无聊的感情。我也十分明白。无论拜托谁,无论做出什么牺牲,只要能和里香和好,我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我笑不出来。好奇怪。发神经了吧。你是渺小的人类,对着自己大叫,可声音却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吸了进去。对,我的内心有一片黑暗。它产生的大旋涡,把一切事物……连我自己都被吞没。 眼前的景色离我远去。拼命伸手也够不着。突然,车轨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总是看着车轨。车轨延伸向远方。不知名的街道、未来,就在前方。可是,对现在的我来说,遗弃这样的未来也无所谓。只要和里香在一起,其他的根本不重要。募地,有些依依不舍。真要丢弃吗?不是想去远方吗?不知名的街道、人们,都想去走走看看,不是吗?为了一个女孩,值得吗? 为了个简简单单听从其他男人的话的女孩一一 里香在对我说些什么。可惜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完全没有听进去。不,听是听进去了,只是根本不想去思考。脑袋里的某个地方发热,所有单词都被熔化殆尽。里香的嘴一上一下张合,那张脸越来越可怕。然后我也开口了。可是,到底在说些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里香的脸愈发显得可怕。看着那张脸,我的话更多了。控制力已失去作用,嗜虐的快感流窜全身,痛苦加剧,悲伤不止,使得那轮廓变得锐利。 里香在辩解些什么。 我也回了她些什么。 里香刚张嘴,就像失去语言能力一样又闭上。又张开,结果还是闭上了嘴。 我说道: “被那种家伙一一” 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然后,就在那瞬间,我也失去了语言能力。只剩下自己犯下不得了的大错的感觉…… 里香向我丢东西。 不是言语,是东西。 闪避。 那东西越过我的脸,越过栏杆,发出“啪沙”一声掉进缝隙。 突然,里香的脸结成坚冰。 “一一书!” 然后,探向栏杆的方向。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栏杆对面伸出一块约一米宽的水泥地,最前端有道垂直竖立的墙面。住院部二楼的窗沿在这面墙的中途突出。那里躺着一本书。 里香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 “爸爸的书……”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决定溜出医院。炮台山事件以来,偷溜自然被严令禁止一一应该说从来没被允许过一一很明显,这举动是违反规定的。万一被发觉,会被亚希子杀了的。 算了,也许我正希望她杀了我。 我在夜晚的街道到处溜达。夜深了,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路灯照亮了这没有人影人踪的街道,映衬出一派萧条的景象。 悠闲漫步。 一步、两步,边数边走。 路过商店街旁边,看到有便利店的灯光。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百无聊赖的店员正在看漫画。我像只被光吸引住的蛾,进了便利店。 看到我进来的店员,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欢迎光临。” 其实并不想买东西,出来时也没带什么钱。我随便在店里拿起东西左看右看。地区限定贩卖的糕点、500毫升的饮料、鲑鱼饭团、发行已有四天的《少年Sunday》。 我把他们放到收银台上。 “七百六十四日元。” “啊,好的。” 钱包里有一张千元面抄,几枚硬币。 用了全部财产的七成。 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暗暗想道。 并不想吃糕点,也不要什么饭团。 《少年Sunday》? 三年没买了吧。 “请问一一” “啊。对不起。” 我堆出笑脸,转向面带怀疑的店员。 店员的表情越来越带着怀疑。 我慌忙付了七百六十四日元,离开店里。手提放着糕点、饮料、饭团和《少年Sunday》的塑料袋,在深夜的街道上行走。 “被那种家伙一一” 嫉妒得发狂的声音。 那时,里香快哭出来了。不,眼角已挂着泪。是我的错。 渺小又无聊。那才是不必要的感情,却反而伤害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时,我是什么表情呢?与预料的一样,司还没睡。
“咦?怎么了?”
看到正在关窗的我,问道。
我爬过窗户,说:
“睡觉时要锁好窗。很危险的啊。”
“是啊,连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别把人说得像幽灵一样。”
嘿嘿地傻笑。
司也嘿嘿傻笑。
“还不睡吗?”
“嗯,想再念会儿书。”
“念书?”
“实力测验马上要到了。”
“啊,是吗。”
仔细想想,是到时候了。我们要升三年级了,成为考生。 “裕一,你不念书吗?” “我只要解决掉报告就可以了。” “是吗,真开心。” 司露出羡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