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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灵》 BY绿痕[完结][HE]
  第一章
  有没有一种记忆,就算是喝过了忘川水也不会忘?
  有没有一种相思,经过了数千年亦不能烧尽成灰?
  他的某任主人曾说过,当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愈想记住的事愈记不牢。他不是人,也没那么多的痛苦,想牢牢记住的事只有一桩。
  她的最后一任主人曾说过,当人最大的烦恼,就是愈想忘记的事愈忘不掉,她不是人,也没那么多的烦恼,可是想忘的事却不少。
  就在他们以为,命运再也不会有改变的一天,那一夜……
  他有个习惯,看月。
  一个月的三十日里,他最爱的日于是初七与二十二,在初七的向晚,天候若好,只要他往上眺望,便可见一弯如钩的上弦月,默挂在渐暗的天顶。二十二日东方天色微曦时,淡粉的天际上头,会有一弯银色的下弦月躲藏在晨光里。
  以往,在他的主人利用他杀生之余,他总会把握出鞘的时机,刻意多看天上的月儿几眼,但今夜,他虽没出鞘,可他还是记得今夜是历书上所写的二十二,只要他在子夜时分转首看向东方,便可远眺相思的新月袅袅东升。
  夜半时分,窗外远处寺庙的钟声,听来很旷远,也很孤独。
  禅堂内十分静谧,便有火燃烛焰的声响、他安静地待在主人的身旁,不知主人为何要来这地方,而且一待,就这么久。
  “想通了吗?”琐事繁忙的晴空,在偷空踏入禅堂探望来客时,手上捧着一只托盘,上头端放着两盅茶碗。
  坐在蒲团上冥想的轩辕岳睁开了眼,还未开口回答,一碗茶香四溢的热茶已塞人他的手中。
  蒸腾的热气扑熏上他的脸庞,他低首静看着碗中浮沉不定的茶枝。
  “这柄剑,跟了你多久?”在他身旁坐下的晴空,有些好奇地看着始终搁摆在他身畔的雷颐剑。
  轩辕岳搁下茶碗,转身瞧了不离身的它一眼,“自我十岁起,它就一直跟着我。”
  “能借我看看吗?”一脸兴味的晴空,腼腆地朝他笑笑。
  轩辕岳不置可否地将剑交给他,晴空笑然接过,但沉甸的剑身一交至手里,晴空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收,神情严肃地打量起手中之剑。半晌过后,赫然发现此剑大有来头的晴空,慢条斯理地将它放回他的身旁。
  “看样子,你得到的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凡器。”或许,皇甫迟是真的很疼爱轩辕岳这个弟子吧,竟然连这种非凡间的东西都愿给他。
  他想了想,“听师父说,它是神之器。”
  晴空听了,面上未有讶色,只是沉定地举起茶碗吸了口茶汤。
  轩辕岳反而好奇地瞧着他的神色,“你听过神之器?”凡是听过这话的人,大多是不懂其中意,但晴空的反应却与他人不同。
  “大略知道一些。”内情知道不多的晴空耸耸肩,算了算时辰,起身向他交代,“你等我一会,我去看看黄豆。”
  “你忙。”知道他每夜都要忙里忙外,以把天明时分制豆腐工作准备好的轩辕岳,只是习惯性地颔首。
  静温若水的夜色中,禅堂恢复了寂然,轩辕岳重新在蒲团上坐正,试图想继续在佛前理清那烦琐的心绪,但在这时,一缕极细微的声响泛进了禅堂宁静的空气里。
  对爱剑所发出的啸音已是相当熟悉的轩辕岳,低首看了看它,再偏首回想一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后,他体贴地问。
  “雷颐,你想看月吗?”
  无法有语的雷颐剑只是回以啸音,在轩辕岳想一如以往地拔剑出鞘,好让它能见见窗外的新月之时,轩辕岳突然停止了手边的动作,目光如炬地瞅看着手中之剑。淡淡的啸音逐渐在禅堂内散去,并没有打扰到陷于沉思中的轩辕岳,或许是感于它的贴心,亦可能仅是同病相怜,轩辕岳深吸了口气泪袖中取来一张黄符,在上头施了解咒法后,一手拉开衣襟,以剑尖在心房处轻划出一道血痕,取心口之血将它沾染在黄符上头。将黄符贴在剑身上,施法加以焚化之时,轩辕岳对着另外一名身心同样不自由的男人说着。“今日起,你自由了。”
  急卷而来的狂风瞬时狠吹进禅堂内,掀煽的窗扇止不住地急打着窗棂,堂内所有烛火告灭,四下蓦然幽暗。在堂中,点点冥色的星芒腾升而起,等候了数千年终于重获自由的雷颐剑,在轩辕岳注视的目光下,自禁锢的咒语及剑身中解放,化为人形重新出世,轩辕岳朝旁一扬手,禅堂内的火烛顿时覆燃,静静燃烧的烛焰,将堂内拖曳出两道影子。
  坐在地上的轩辕岳站起身,直直看向这名数千年来遭封在剑中,他总没有机会见着的男子,在雷颐张开双眼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名在剑中与他共处了多年的男子,一点也不似他所想像的那般。
  冰冷一如铁器的问句,透过雷颐的口,一字字在禅堂内响起。
  “放了我,不怕我危害人间?”
  “你若希望我再去背人间这个责任的话,那就为所欲为吧。”轩辕岳平淡地看向他的眼眸,“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你的心底有数。
  “你相信我?”
  轩辕岳感伤地垂下眼眸,“若连你也不能信,我还能信谁?”
  很久以前,他曾深深信任过两个人,一个是他崇拜尊敬的师兄,一个,是他奉若真理的师尊,但这两人一前一后,粉碎了他的信任不说,更让他怀疑起他所认知的一切来。
  离开师门后,他漫无目的地走遍了大江南北,在走至这座山头时,遇上了曾在人鬼大战时,以只字片语即镇下众生的晴空,但他这回见着的晴空可不是那日高站在宫檐上手执法杖的圣僧,而是个平凡简朴的豆腐小贩。吃过一碗晴空亲手制的豆腐后,不知怎地,他就随晴空来到了这座位在山里的小小禅堂,禅堂旁的磨坊里,每日,都嗅得到阵阵令人感到是非逐渐沉淀的黄豆香。
  “你呢?”雷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个还他自由,且是最后一任的主人。“真不再回师门?”
  他沉默了一会,果决地摇首,“不回。”
  “不打算去找燕吹笛吗?”跟在他身边多年,知晓他所有心事的雷颐又再问。
  听了他的问话后,轩辕岳的身躯显得很僵硬,颇不自在地偏过脸,“我……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去见他,我更不知,他是否还肯认我这个师弟。”
  或许当年燕吹笛执意要离开师门,不顾他苦苦的挽留,多少,都是因他吧?因为在他知道燕吹笛的身份前,他曾奉师命,对那些人间众生做了那么多难容于燕吹笛眼中的事,为了不让他为难,也为免有朝一日,他得在师命下去对付自己的师兄,因此燕吹笛才会选择离开他。
  身为旁观者,将他们这对师兄弟的底细都摸个透彻的雷颐,有种想冷笑的冲动。
  “姓燕的才不会在乎那么多……”这个轩辕岳,他该不会以为,燕吹笛会不顾他的挽留而离开师门,就是因为燕吹笛身份的小秘密吧?那个不敢把自己的感情透露给他知道的燕吹笛,会在乎那小小的身份心结、会不认这个宝贝师弟?哼,只怕姓燕的见着了他,不笑歪了嘴乐坏了才怪。
  “什么?”没听清楚的轩辕岳,不解地转过身来。
  “没事。”雷颐反而封了口。“待你做好准备。真正想找他的时候,再去找他吧。”算了,说得太清楚,岂不让姓燕的小子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还是让他继续挣扎下去好了。
  “嗯。”
  “现下呢?你打算何去何从?”边活动着久未使用的身躯,雷颐漫不经心地问:“继续留在这吗?”
  “我该走了,你呢?”深想了多日,轩辕岳决意在还雷颐自由之后,也前去寻找自己的出路,靠一己之力,去找出他混浊中的方向。
  雷颐顿了顿,“我想去圆个梦。”
  “梦?”他有些意外。
  “数千年来的一个梦。”在说着时,雷颐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许。
  转首瞧了瞧窗外在子夜东升的月儿,若有所悟的轩辕岳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鼓励地对他一笑,在即将离去前,不放心的回首望了他一眼。“有事,找我。”虽说他能尽的力不多,但好歹他也算是雷颐最后一任的主人。
  不语的雷颐只是静看着他,但在禅堂外的廊上响起脚步声时,雷颐目光霎冷地转眼瞥向那边。
  “你要走了?”手边的工作才告一段落的晴空,未进堂内,就在廊上与正要离开的轩辕岳撞上,他讶异地瞧着事前也没知会一声,就突然打算告别的轩辕岳。
  “嗯。”轩辕岳感激地向他颔首致意,“谢谢你这阵子的收留。”
  晴空微微绕高了两眉,“想通了吗?”
  “也许。”轩辕岳只给了他一个模糊的***。“告辞。”
  边放下两袖的晴空,边瞧着在星光下默然离去的轩辕岳。在轩辕岳走出山门时,晴空回首瞧了瞧身后的陌生男子,对于雷颐的出现,他并没有意外,只是笑了笑,走进禅堂弯身自暗柜中摸出一坛老酒。
  “有没有兴致喝酒?”在挖出酒杯时,想找个酒伴的晴空,拿着手中的酒杯笑邀。
  雷颐先是看了他一身出家人的打扮,而后挑高了剑眉。
  “和尚也喝酒?”按他的阅历,以及眼前人身上所隐藏而不愿彰显出来的气息来看,很显然的,这家伙并不是人间普通的凡人。
  “怎么,和尚的酒不能喝?”自顾自在廊上找了地方坐的晴空,回答得也很妙。
  “你知道我是谁?”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雷颐在廊上坐下时刻意地问。
  晴空好笑地睨他一眼,“不就是剑灵吗?”
  冷淡的笑意微勾在雷颐的唇角,他举杯吸了一口酒,而后偏首远望着东方天际的月儿。“你似乎对我怀有敌意。”晴空边瞧着他边在心底回想,佛界究竟是何时曾经得罪过这个三界共创的产物。
  “应该的。”
  “自由后,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晴空对他那听似暗藏着威胁的话语并不怎么在乎,反而很好奇这个被困数千年之久的剑灵,在重获自由后,会在人间做些什么。“找人。” 望着月儿的雷颐,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语调平稳地道。
  但晴空还是看出了异样,“你的眼,还看得见吗?”
  雷颐一怔,颇讶异于他的眼这么锐利。“快瞎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坦承的晴空,顿了片刻,收起了笑意,转首凝视着他胸膛,试图想看清他那颗原本由铁石所造的心。
  过了不久,他又问:“在它全瞎了前,你最想见的人是谁?”
  “一个女人。”体内的灵魂呼唤他快去找寻,仰首饮尽杯中酒的雷颐,留下了***后立即起身,准备去找回他相思的源头。
  晴空的问话追在他的身后,“她生得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对于她的记忆,在经过岁月的冲刷后,早已所剩不多。
  他只知道,她是他渴望回来尘世的原因。
  苍凉的岁月令人历尽沧桑,百转的轮回使人遗忘,数千年来,那些他原本埋藏在心底的故事,即使他有心要保留珍藏,亦无奈地被命运烧成点点灰烬。只是,不管他已遗忘了多少关于她的那些记忆,她那美丽得有若荠荷映水的笑颜,至今还依然悬留在他的心上。
  那种渗入血肉的思念,偶尔,会令他感到些许刺痛,偶尔,会让对任何事物都已麻痹的他,感觉到自己仍真正地活着。
  停下了步伐的雷颐反复在心底思索许久,而后,他抬首看向天上那轮朦胧的弯月。
  “她很美,很美。”
  夏夜虫唧,点点流萤在夜风里追逐流窜,逐渐上升的月儿,映不清她的身影。
  行走在草丛间的弯月,衣袖沾满夜露,熟稔地找到几乎被恣生野草掩盖的小道后,她在草间抬首看向远处灯火未熄、炉烟袅吹的丹房,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嗅到的,依旧是记忆中不变的丹药味,而来到丹房前映人她眼帘的,也依旧是那具同样执着的身影。
  在丹炉前弯蹲着身子的燕吹笛,两目炯炯凝视着丹炉里的变化,在察觉她的存在后,抬起一手朝身后勾了勾。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每回踏出门去就没半点消息,就算他派式神也别想探到她蛛丝马迹半分,爱来就来,说走就走……哼,他这里又不是她偶尔路过的客栈!
  “主人。”踏进丹房内的弯月站在他的身后唤道。
  一根青筋瞬间在他的额上浮起,“我说过别那样叫我。”
  “燕吹笛。”
  颇粗的剑眉开始隐隐抖动,“除了这种硬邦邦的叫法外就没别的吗?”
  “燕家小子。”
  “不要用那张比我还年轻的脸叫我这种名!”愈听闷火愈旺的他,索性握着拳转过来朝她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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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你的眼,还看得见吗?
  快瞎了。
  她生得是什么模样?
  她很美,很美……
  涛声如泣浪花朵朵拍击岸线,阻不断的海潮掩盖了风中的回音。
  在这天色将明的时分,身负重伤的晴空,带着一身的血湿, 拖着脚步来到了原有一大片桃林,如今却仅剩袅袅残烟的山丘,在走至其中一处时,他停下了脚步。
  低首瞧着一地的灰烬、瞧着那块藏在微弱星火中的铁石、瞧着铁石中再次回到了原点的男女,薄薄的泪雾蔓盛在他的眼中,他努力想眨眼看清,却再也看不见原本叱咤一方的刀灵与剑灵,亦看不见,他甘冒风险,私心想成全的一段小小情缘。
  不知情的风儿踏海而来,吹扬起漫天残火与尘灰,晴空仰起脸庞,仿佛在灰色的天空里,再次瞧见了雷颐那双望月的灰色眼眸。
  当神之器毁灭……
  “因你们,我终于成为人了。”他喃喃向残烬哽诉,“但我……却情愿不懂你们的心痛。”
  杀一人,救众生。他伤众生,只为救二人,但到头来,这双空费的双手,却是谁也救不了。
  是他错了吗?他不明白,而雷颐一圆他的梦了吗 他亦不知,可是他却在这块在经历过了数千年岁月、染尽爱恨悲喜、杀戮恩怨,到了最终仍是被烧得只剩原形的铁石里,明白了何谓相思,什么是死生与共,以及什么又是笑靥与眼泪。
  染血的衣袂遭风儿吹拂得婆娑作响,静心思索许久之后.下定决心的他扬起一掌,召起地上沉重的铁石在面前冉冉浮起,再以另一掌唤出焰色如莲的浮屠之火。
  “这一回,就由我将你们炼出来吧。”
  猛烈燃烧的彩焰,将已逐渐冷却的铁石再次烧红,灿烧的火光与海上旭日初升的光芒流映在他的脸庞上,晴空虔心地祈祝,将纠缠在一块的刀与剑,炼熔成无数颗细碎的铁石,把他们的相思乘着风遍洒在山丘上的每一处,将他们的爱恨深埋在那棵曾是他们亲手合种,如今却只剩烟灰的桃树下,而后,他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期待能再次听见桃花绽开的清音,以及下一个红尘轮转的足音再次到来。
  树苗破土的微弱声响,在许久过后自他的足前传来,晴空小心地走上前,弯下身子,赤手在灰烬中将那株桃树的幼苗掘出,撕下衣袖将混着他们血泪的尘土与树苗一块包裹起来,打算将他们带回去种***间的桃树。
  粉色的花瓣飞掠过他的眼前,如细雪落下的花瓣,在盛绽的桃林中随风四处扬舞。
  在带着桃树踏浪离去前,晴空回首看了桃花遍开的山丘一眼,微笑地想着,往后,这座种满相思的仙海孤山将不再孤独,而他,在回到人间后,他将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站在风中聆听刀与剑的吟咏歌唱,在夏日桃熟结果时,将他们摘果下来酿成相思,待中秋来临时,再开坛与他们共敬天上那轮终于圆满……不再残缺的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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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空只是缓缓抬眼看向那几道欲攀上夜空的身影,在刹那间,原本滞留于地的佛火亦追上了他们的身影,在风中编织成一道火网将他们拦下。
  “我不想破戒,因此,别再苦苦相逼。”已经有与三界大战一场的心理准备的晴空,在以佛火伤了数名天官之后,还是希望他们能看在他的份上到此为止。
  无视于他的天官风巽,朝他亮出了手中的方天戟,很显然的,这一回并不愿再放过他这名碍事者。
  “那日还听你说得满嘴大义,说来说去,你不也还是偏颇于他们?”
  “谁教我是个凡人?”他微微一笑,“人间待久了,我懂得你们不懂的心痛。”
  立于崖上,冷眼看着晴空代替弯月与三界对上的郁垒,在晴空正式动起手时,眼眸中玩闹的意味不再,严肃的神情上,眉心紧竖成一道切痕,而同样也是一语不发的藏冬,则是在晴空洁净的衣袍沾染上血腥之时,心绪万般沉重地合上了眼。
  “你竟还敢找上门来?”
  带着雷颐想趁晴空拖延住三界之时,乘机离开孤山的弯月,在来到岛上另一处曾经植满桃树,如今只剩枯木的山丘上时,难以相信地看着这个怎么也不肯死心的拦路人。
  在此恭候大驾已久的心魔,等待着的,就是这个时机。
  “在三界封了你们之前,由我先封了你们吧。”
  “你别轻举妄动。”一整晚下来都安静异常的雷颐,慢条斯理地将弯月推至身后,好整以暇地问向他:“你就这么想得到我俩?”
  心魔放声杨笑,“只要能够同时拥有两件神之器,三界我岂还会看在眼里?到时,魔界就不再只是必须屈服于三界之下的小界,改由我魔界一统众界!”
  “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那个贪宇。”太过了解他的弯月,紧锁着眉心,“何时起你抢起申屠令那只贪魔的饭碗了?”
  “别同我耍嘴皮。”凭恃着三界已消耗过他们实力后的心魔,黑眸在他俩身上频频流转,“我知道他瞎了,而你,你的伤势可痊愈了?”
  “对付你,哪需要她出手?他算什么东西?
  有过上回的经验后,这次赶在心魔再制造出心之狱的雷颐,虽是看不见,但仍是牢牢锁住了他的气息去向,在他还未及动手前,先他一步地手擒佛火奔向他的面前。
  为免因心魔伤势加剧的弯月,紧掩着胸口退出了数步,看着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雷颐,在佛火之后,以魔攻魔地施展出魔界的术法,彻底堵绝心魔任何一个可辟心之狱的时机,再以自轩辕岳身上得来的人间术法,在他面前排出七星大阵,将心魔的脚步困绑在地上七颗由黄符所造的星子之间。
  攻势一波接一波,来不及喘息的心魔方要结界自保,根本不认为他是对手的雷颐微微一笑,手刃结界,在指尖刺破那层薄膜之时,将剑气灌注至掌心,一手刺穿他的胸膛。
  “你……”掌指深深掐陷进他肉肤里的心魔,紧紧攀握着他的肩,怔然望向那双死灰空洞的眸子。
  他靠在心魔的耳畔低语,“把东西还给她。”
  竭力做到冷眼旁观的弯月,从没想过她的最后一道心锁,会是在这样的夜晚宣告解开,踏着仍不太置信的步伐上前的她,非要亲自以自己的这双眼,亲眼看他形消骨蚀。
  “弯月?雷颐回过头,在碰触到她时,赫然发觉到哆嗦个不停的她,竟是一身的冷汗。
  “不……”止不住浑身抖颤的弯月,在心魔不复存在后,抬首怔望着夜空,颤颤地摇首,“不会的……”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雷颐,忙将她扯进怀里,“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祝融……”心底最深的恐惧,映在她的眼中不肯离去。
  “奉三界之命,我特来收你们回火中。”乘着火云缓缓降落在他们面前的祝融,面无表情地看着由他一手所创之物。
  “走!”明白严重性的雷颐,立即推开弯月,要她与他分头走避。
  祝融不疾不徐地探出双掌,“你们哪也走不了。”
  被雷颐推开的弯月,在急忙逃命而去之前,担忧地止住了步伐,看向被留在一片黑暗中的雷颐,当她急于折返回去救他之时,自她与雷颐脚底下猛然窜出的火团,只在眨眼间即高耸成一片牢笼似的火墙。
  “雷颐,不要动! 她忙出声喝止看不见的雷颐,并在顶上重若千斤的焰火朝她压下之时施法撑顶住它。
  “坏了,来晚了……”拖着自家师弟姗姗来迟的燕吹笛,两脚才踏上山丘,就见他要找的两人已被祝融给困在火里。
  “祝融?”眯着眼在火光中认出那张熟面孔的轩辕岳,难解地抚着额,“我不是早就……”早在数年前嘲风与祝融对决之时,他就已经收了祝融,怎么祝融会……
  “神界释放了火神。”燕吹笛随口将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他,在快步奔向前时不忘回头叫醒站在原地的他,“别尽是愣着,咱们得快点摆于他!”
  回过神的轩辕岳,在试着想解救雷颐他们的燕吹笛招去了祝融的注意力之时,边跑边结出金刚印,尽全力攻向祝融的身后。冷不防受这一袭的祝融,在熟悉的痛感传来时,登时目露仇光。
  “我可没忘记你。”深记前仇的他缓缓侧过脸,一双精目直盯在轩辕岳的身上。“上回是你运气好,这回,你不会再那么走运了。”身为火神,竟被区区一介凡夫收伏?此辱不刷,日后他如何在神界立足?
  气势不让他分毫的轩辕岳,再以一记添上劲道的金刚印想封上他的嘴,“上回我该牢牢封死你的!”
  祝融即刻扬火回攻,在神火抵达轩辕岳的顶上如雨落下之时,一抹身影疾快地来到轩辕岳的面前。
  “糟老头……”替他顶住了火雨之后,燕吹笛火冒三丈地奉还给他千缕银针。“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
  祝融挑了挑眉,“怎么,联手?”
  “至少我们可以替他们解决你这个火神!”在燕吹笛打开护住他们的防线之后,主导攻势的轩辕岳放手奋力一搏。
  “做梦!”朗朗神音,伴随着天际响雷的落下,在一道刺眼的电光击中他俩头顶之时,他们忙不迭地跃离祝融数尺之遥。
  抬首一看前来替祝融助阵的人马,燕吹笛与轩辕岳霎时呆住。
  “该死,除了佛界外,居然全到齐了……”没想到除了晴空得应付的三界外,神鬼两界竟再派出另一批人手前来。未曾见过这等空前阵仗的燕吹笛紧咬着牙,不仅更是为雷颐他们的处境忧心忡仲,也开始怀疑他与轩辕岳该如何自保。
  轩辕的心房一紧,“看样子,三界是真的不想留给他们一条活路走……”
  在初登孤山的两界众生,将他们团团围住时,燕吹笛拉过轩辕岳,与他背紧抵着背,眼见他们不是来者的对手,心念电转的燕吹笛,当下用力扯开了嗓门。
  “老鬼,我知道你在,给我出来!”搞什么?平日老是四处晃来晃去没个正经,该出手帮忙的时候偏偏躲个不见鬼影,这种大场面交给他们这两个凡人干嘛真正厉害的人物都躲哪去了?
  率八神将而来的天乾,朝他冷冷轻笑,“藏冬不会插手神界的家务事。”
  “大师兄,你若是还交了些什么朋友,那就快点叫他们出来。”在来者逐渐逼近时,一颗冷汗滑下轩辕岳的额际。
  “真该把臭老头带来的……”在这节骨眼上讨不到救兵的燕吹笛,也只能大叹平时做人太不成功,就连亲爹也不到场帮忙。
  “现下怎么办?”退至无路可退时,轩辕岳急忙征询他的意见,“硬拼?”
  回首看了看受困在神火中的雷颐与弯月一会后,决定豁出去的燕吹笛,深吸了口气开始分派工作。
  “听着,你的七星大阵比我的管用,因此鬼界的就交给你,剩下的神界由我来。”
  不给面子的轩辕岳,质疑地转过头看他,“你行吗?他可不记得皇甫迟教过他们什么对付神界的术法。
  “当然不行!”硬着头皮上场的燕笛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复而自袖中亮出八张黄符,“可就算是不行,我还是要赌他一赌,再不快点解决那个祝融,他们俩会被烧成铁石的!” 皇甫迟不教他没关系,他可是自申屠令那边偷了一大堆。
  “知道了,你自个儿当心点。”火速将双手结印的轩辕岳,在他一跃离身后时,马上在鬼界众生的面前排出看家本领七星大阵,准备再次重操旧业。
  飞快地以八张黄符封锁众神去路的燕吹笛,在咬破指尖滴血划地为境之后,朝那些不把他看在眼里,只识得轩辕岳威名,故而打算先助鬼界击退轩辕岳的神界之军咧齿一笑。
  “你们就入魔境陪我逛逛吧!”
  刹那间破土而出的一双巨大的骷髅手,迅速朝天顶窜出再重重覆盖而下,包括燕吹笛在内,在场神界众生登时被自天际军下的黑雾笼罩在其中。
  就在轩辕岳与燕吹笛忙得不可开交之时置身事外的祝融,隔着火帘,扬首地看向十指紧密交遇,力持稳住心脉并以术法顶住烈焰的弯月。
  “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他边说边抬起一掌加强火势,“万物相生相克,我既可炼你,自可毁你,你逃不出我掌心的。”
  竭力在心中说服自己别受他话语影响的弯月,咬牙苦苦力撑,紧闭着眼眸执意不看向他那双会动摇她的眼。
  无法打动弯月后,祝融改而踱至雷颐的面前,淡淡审视着这个灵力胜弯月一筹的雷颐。
  “身怀五界之法,你确实是无敌,我承认在短时间内我无法将你融毁或焚灭,但你可曾想过,他人可与你一般?你想让弯月和那两个凡人因你而死吗?”既然那两名凡人会为了他俩联袂而来,甚至不惜与两界干戈相向,想必他们在雷颐的心中,必定也和弯月一般,占了些许的地位。
  视弯月为心头肉,也原本就不愿让轩辕岳扯进这事里头的雷颐,在听了他的话后,持印的掌指登时颤动了一下。
  “别听他的!”不愿自己成为他的弱点,弯月的声音随即自一旁传来。
  “我就让你亲眼看看弯月的处境吧。”知道他双眼已瞎的祝融,一掌探人火中,以指轻抚过他的眼皮。
  双眼灼热刺痛的雷颐,在眼中的热意稍微退去之时,勉强地掀开眼睫,几番眨眼后,猛然察觉到,他竟正视着祝融那张久违的脸庞。
  祝融示意地往旁一指要他看清刻不容缓的现况。“她的伤势很重,再撑,恐怕撑也不过多久,在你被焚灭之前,她会先你一步。”
  “弯月……”再次看见弯月的雷颐,心惊胆战地看着也被困陷在火中的她。
  “不要理会他!分神对他呐喊的弯月,在话一出口后,身旁朝她挤压而来的焰火更是朝她靠近一分,令她不得不赶紧集中注意力持法对抗。
  眼看着罩在她顶上的重重焰火即将垮下,无法袖手旁观.却又因灵力全被围锁在火内什么也做不得的雷颐,无计可施之际,只好代她朝一旁交战方酣的前任主人求援。
  “轩辕岳!”
  “他自身难保。”祝融轻声一笑,用他指了摇指后,回身再以掌劲加重弯月身旁的火势。
  “住手……”心似油煎的雷颐,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冲出火帘将她救出火窟。“快住手!”
  威胁的低嗓压在他耳畔,“那就别抵抗,让我融了你。”
  眼看着弯月裙摆着了火,一颗心剧烈摇摆的雷颐,在她看似再也撑不下去之时,忍不住想启口,就在这时,不顾自身安危的弯月,又转首看向他,目光盛满将遭弃离的凄楚。
  “雷颐,你答应过我的!”他忘了吗?他们许过承诺的。
  祝融淡淡再问:“难道她不值得你拿性命来换吗?”
  珍贵的时光在火光中不断流逝,在生死与承诺之间被迫抉择的雷颐,在跳动的火花烧上她的衣袖之时,忍痛地合上了眼。
  “不要……”凄声央求着他的弯月不断向他摇首,“别丢下我!”
  心如刀割的他紧握着双拳,“我不能……”
  “看着我,我可以捱过去的……”被火势压跪在地的弯月,不愿放弃地朝他伸出手,“求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弃我而去……”
  带着泣音的声声呼唤,钻窜进雷颐的耳里,一声一句,都是痛。
  他的月儿,合该是无忧美丽地高悬于天际俯看苍生而不是因他受累,围缚于火中旋生旋死地挣扎,他回来她的身边,是为再见她一笑,而不是为她带来毁灭的,他并无意,在将她遭众生撕碎的芳心黏合之后,再将它撕裂一回。
  雷颐哑声低喃,“你是我的一切……”
  “不要,雷颐……”不愿与他分别的弯月,还想抗拒他脸上那份割舍的模糊,但凶猛的焰光却掩去了他的脸庞。
  “我只有一个要求。”雷颐侧过首,静静望着这在数千年前一手将他们造出,令他们获得了生命,可在如今却在收回他们血肉的神汶。
  为了他的眼神,祝融一怔,半晌,他勉为其难地开口。
  “说。”
  “放过弯月。”炯亮的灰眸,仅仅只盛住一个心愿。
  “一言为定。”祝融朗声允诺。
  双掌都遭烈焰烧红的弯月,忍着刺骨的疼痛,在终于拨开令她看不见的火墙之后,愕然地张大了水眸,蓦然间,岛上的星月。似乎都已在火光中俱减,周围扰嚷的众生也似消失至远处,四下无声。
  时间似乎变得很缓慢,眼前的这一幕像潭缓缓流动的水,她怔怔地看着雷颐在回首看了她最后一眼后,万般不舍地合上眼眸,撤去顶挡住周围丛丛燃烧神火的术法,任一涌而上的狂焰将他吞噬,在那一刻,无法思考的她,眼中闪过恐惑、惊煌、不甘,最后则是悲怆,胸臆里那片经雷颐细心重新打造的小小天地,在几近悲绝的酸涩中开始轰然倒塌垮落,感觉自己被刨碎成一片片永不能再拼合的她,仰起螓首,将哽在喉间的心碎化为一声划破月夜的悲啸。
  被燃烧的梦。
  被摧毁的明天。
  别再分开了好吗?
  不会了,谁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我们要在一起到永远。
  他所说的永远,难道只能是这么短暂的一瞬间?她紧贴在心房的誓言,怎会成了永不能实现的承诺?
  干涸了千年的眼眶,如久旱后重获新生,汩汩不绝的泪珠,似断了线地自眼角滑落,颓然跪坐在地的弯月,泪流满面地看着她一直求之不得的泪水,滴落在她什么都留不住的指间,再翻落至足下熊熊的烈焰里,在一地的鸣咽中消失了踪影。
  在这夜,她终于流下了眼泪,可是,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当她终于完整如初,衷心欲与他偕首自头,然而,大限却已来临。
  “雷颐——”乍见雷颐遭焚,万般不舍的轩辕岳急忙抛下手中尚未收势的七星大阵,然而方自魔境中脱身的燕吹笛,紧急把他拉回来,大声在他耳边喝斥。
  “你疯了?那不是凡火!”
  “灭火……”遭架住了的轩辕岳红着眼眶,扭头愤瞪向祝融,“马上灭火!”祝融冷淡轻哼,“不然呢?”
  “你!”身躯剧烈颤抖的轩辕岳,眼中的杀意是前所未见的。
  “想弑神吗?”祝融有恃无恐,“你所守护的人间会失去平衡喔。”
  当遭困在魔境里的神界追兵,冲出了封锁的境域,而鬼界修罗也在他们身后排出冥界大法时,自身处境转眼间变得危难,当下顾不得他人的燕吹笛,硬是将满脸愤恨的轩辕岳拉回身后护着。
  他边说边拉来轩辕岳的掌心与他合创出一个保己的结界,“别上当,现下你要是离开我半步,你就死定了。”
  被众生遗忘在一旁的弯月,茫然地自地上站起身。
  饱尝烈焰焚身的她,在祝融实现承诺前来为她灭火时,以眸光冷冷回拒了祝融之后,扬首看向那为了她已算是仁至义尽的前任主人,“燕吹笛,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不答应!”燕吹笛想也不想地就脱口拒绝。
  “我不想再与他分开。”
  “你敢……”知道她将做出何事的燕吹笛,浑身气抖地咬着牙。
  只能将所有的感谢化为一笑的弯月,在他来不及、亦无法阻止下,转身冲出受困的火墙,跃人雷颐所处的烈火之中。
  “弯月!”差点想跳出结界的燕吹笛,在轩辕岳的拉扯下,只能眼睁睁地看她与雷颐同时付之一炬。
  绵绵的火势中,有一种听来格外缠绵的声韵,步至火中的弯月,在找着雷颐时跪坐在他的身旁,费力将他拉至自己的身上,终于可以尽情流下的泪水,纷纷滴落至他的面额上。
  意识模糊的雷颐,在身躯融化前试着眨了眨眼,映入他眼中的秀容,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绽出他最想再看一回的笑靥。
  “你笑了……”
  “是啊。”在雷颐所有的灵力消失,窜烧过来的朵朵焰火烧上他们时,弯月将他放妥在地,俯身卧靠在他的胸前。
  感觉血液正炽热燃烧的雷颐,费力地伸出双掌环抱住她。
  “今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将他紧密拥住的弯月,闭上了眼睫在他胸前低语,“再也不会了。”
  满足的微笑在雷颐的双眼骤然合上之时,悄悄出现在他的脸庞上,在他们双双睡去之时,数千年前,令他们诞生的火光,灿灿地围绕在他们四周,一如混沌之初,不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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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他不确定,现下的他,究竟是醒着,抑是梦着。
  头一回踏进心魔所创的心之狱里的雷颐,隐约地记得,方才他还自床榻上起身去点燃房内快灭的火烛,可在下一刻,不设防的他,却中了魔界的术法,转身来到了个看似眼熟的老地方。
  金色的战甲,在日光下刺目得令人不愿直视,一手撑着下颔独坐在巅顶的斗神无冕,身后的战袍迎风飘摇急打,制造出一连串扑籁簌的响音。
  无冕在看些什么?
  好奇于无冕面上那副专注的模样,雷颐顺着他的目光向山巅下的云海看去,看见了各有异心的神界众神,再往下看得更深入些,是一片繁华热闹的人间,让早就与无冕一道看惯了此景的雷颐,在觉得百般无趣,正想收回目光时,飘散开来的云朵,却让他再次瞧见了始终没有在他心中遗忘的过去。
  仙海孤山上,与无冕交手却败在他手下的雷颐,在被封入剑中之时,闭目不忍聆听欲救他的弯月遭到三界收伏的泣声,看着眼前一再上演的情景,高站在云端上的雷颐别过脸,拒绝再次踏进旧梦,就在此时,身旁之物与他云之景霎时消散一空,只留下挥之不去的黯色,伸手不见五指。
  总算有些明白自己踏进了何处的雷颐,面对着眼前这片在未来他必须屈服的黑暗,他淡淡问向身后。
  “这些日子来,你躲在哪?”
  “人心之中。”现身在他后头的心魔,得意地巧笑,“自弯月离开妖界后,我便一直躲在她的心底。”愈危险的地方,亦愈安全,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躲在心中?怪不得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扬掌点燃十来朵鬼火照明前路的雷颐,缓缓回过身盯着这名他找了许久的债主。
  他扳扳两掌,“别怪我,是你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甲之矛尖,乙之盾厚。”并不为自己安危担心的心魔只是笑笑地问:“这矛盾的道理,你可听过?”
  雷颐遗憾地扬起嘴角,“可惜的是,你不是可当矛的那块料。”
  “既然无人可敌神之器,那么神之器对神之器呢?”有备而来的心魔,老早就为他做了周全的准备。
  什么?
  他朝身后拍拍掌,“好好面对你自己吧。”
  一抹抹自地面浮起的人影,在青冥色的鬼火掩映下,徐徐地显露出面容,雷颐张大了灰眸,错愕地看着眼前一个个的敌人,竟全都是他自己。
  “竟然来这套……”当所有在他面前站定的剑灵,齐抬首将灰眸望向他,同时也将手中之剑对准了他时,不得不对自己出手的雷颐连忙迎风唤出惯用的长剑。
  打算一举将雷颐成擒的心魔,原以为这回只需要利用雷颐心的缝隙,就能坐享其成地将他封人剑中,可在这片属于雷颐的心之狱里闯进了另一抹倩影之时,他发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眼看着救兵已到,心魔恼怒地敛起一双墨眉,在心底计较了一番后,不得不退让地先行退出幻境之外。
  手扬弯月刀潜人的弯月,在张眼搜寻着心魔的身影之时,意外地在迷离锁雾之中,发现雷颐心中之魔,竟是斗神与他自己。只是处于远处,一直拍手旁观的斗神,似乎并无意杀了雷颐,而被迫与一个个相同的自己厮杀的雷颐,则是在以寡击众的景况下,渐渐败下阵来。
  定眼在面貌皆同、身形亦同的剑灵中看了一会,弯月微微眯细了美眸,将其中一人给认出来后,不由分说地扬刀解决其他的剑灵。
  乍现的刀光在黑暗中闪耀如电,忙着与自己交手的雷颐,以剑架住对手的动作后,愕看着追他追至这来的弯月,不留情地趁那些剑灵齐攻向他时,自他们的背后偷袭,当她持刀亲刃他眼前最后一名剑灵之时,他还因她止不住煞势的刀气被震跌至地。
  “我不相信……”他愣着眼瞳,“你居然下得了手。”这算不算是杀夫呀?
  收刀回鞘的弯月,莞尔地瞥他一眼。
  “难道你希望我放过他们吗?”不好吧?放过假的,她可不保证真的能够不被那些假的劈死。
  自顾自地在嘴边咕哝了一阵后,他搔着发,赖坐在地上问。
  “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分明看起来就是一模一样,就连他自己也找不到破绽,可她怎有法子将他给认出来?
  “伪物与真品,哪有分不出来的道理?”她伸指轻点着他的鼻尖,“更何况,我并不博爱。”
  挑高一眉的雷颐,在微暗的四下中微眯着眼,在她欲将指尖收回时,拉来它刻意轻吻,面颊微绯的弯月,掩饰性地一把拉起他。
  “走吧,我带你出去。”
  雷颐淡淡地看着对此种情境已经处之泰然的她,“你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鬼地方。”
  “看过太多回了,不想习惯也很难。”按着燕吹笛教过她的解咒法施咒的弯月,熟练地念完咒文之后,举刀劈出一线光芒。
  人间的月光重新洒落在他的身上,走出幻境的雷颐,团簇着掌心,伸手轻掬一份清丽的月光,而后猛然想起一事的他,连忙警戒地张望着四下。
  “心魔呢?”
  “他不会留在这等你砍下他的头。”同样也遍寻不着心魔的弯月,朝他摊摊两掌。
  白白错失一回机会的雷颐直握着拳心。
  “你怎没先拦住他?”谁知道下一回心魔会如何、会在何地出现?在她赶来救他之前,她不该让那家伙有机会逃走的。
  她柔声提醒他,“我不能动他,只能自保,记得吗?”单是闯进心魔的幻术里,就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气力,而在解决那些心魔所制造出来的幻术,也让她的内伤加剧,再动心魔,只怕她会提早投胎。
  差点忘了她受咒法所缚的雷项,在听完她的话后,自掌心中施放出数朵冥火照路,试着想趁心魔未走远前追上他,但明白他想做什么的弯月,却一把勾拉住他的臂膀不让他前去。
  “弯月?”任冥火在顶上飞舞照耀的雷颐,不解地看着她将双掌环上他的颈项,并把面就贴合在他的胸膛上。
  她在他的心房外头轻声说着:“今后,让我来当你的眼。”
  怔于她所言的雷颐,多心地想着她为何会突有此话。
  “就由你来代我笑代我哭,好吗?”
  “你要我放弃心魔?”想通她话意的雷颐,一双剑眉不赞同地锁紧。
  早已看淡的弯月,并不似他那般执着,“与其让你再去冒险,我情愿不要拿回那些,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但——”才想劝她的雷颐,遭她一指按住唇瓣。
  “今日我才发现,其实我是很感谢上苍的。”她捧住他的脸庞,似捧回一份失而复得的真爱。“因为,就算我失去的再怎么多,她还是将你给了我。”
  他不禁放软了声调,“你真这么想?”
  “嗯。”盈盈的水眸清映着他的眼“当年我们之所以会被分开,一定是为了今日的重逢,就算这段漫长的分离旅途让我们变得伤痕累累,可是我知道,我们一定能够冶愈对方,因此我们一定要过得比以往更幸福。”
  近在飓尺的瞳仁绚丽如虹,岁月的沧桑如昨夜急雨,在天晴后逝去无踪,情不自禁陷入其中的雷颐,以为自己在她眼中,看见了一道雨后的彩虹,润凉的指尖抚过他的脸庞,他低首靠近她,以唇轻轻触碰这轮圆满光华的月儿。
  她在他的唇上哺哺,“别再分开了好吗?”
  “不会了。”雷颐的十指在她的腰后收拢缠握。“谁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我们要在一起到永远。”无论他们是为何被造出,也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他知道,就算三界都容不下他们,他们还是能够拥有彼此。
  “我们回家去吧。”偎靠进他颈肩的弯月感激地闭上眼,“把三界、心魔,还有人间的事都忘了,我们回家。”
  夕阳在海天之处缓缓沉坠,远处的海面辉煌璀璨,在海天的更远尽处,有着另一片燃烧的十丈红尘。
  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回到仙海孤山,赶在日落时分来到海岸的山崖边,并肩坐下欣赏日落景致的雷颐与弯月,静看着炫目多彩的夕霞,将海面点缀得光粼四射。迎面而来的海风吹扬起他俩的发丝,唤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弯月将手伸向雷颐的掌,悄悄握紧了他,他微扬起唇角,揽着她的肩头让她靠在他的颈间。
  当最后一丝霞光隐没在海洋的边缘时,等不及接手来到的夜色已将孤山掩覆,贪恋久违多年美景的两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眼,打算在月儿自孤山另一面的海上东升之前,转移阵地去欣赏另一份让他俩迫不及待想重温的回忆。
  知道雷颐在夜间完全看不见的弯月,挽住他的臂膀,小心地带着他远离山崖边,走向早就不再绽开桃花的枯林间。
  “雷颐?”走了一阵后,在他突然停下脚步疑心地回首四望时,她不解地唤道。
  “我们似乎有客人来了。”失去笑意的雷颐,森冷着一张俊容,没想到那票人物竟连这个地方也追来。
  “哪门子的客人?”也因这份气息而感到忐忑难安的弯月,不抱希望地看向远处黑暗的海洋。
  “三界。”他轻推着她的肩,“你离开这避一避。”若是在他时,他相信她定能把这班自以为正义的家伙打发掉,但现下的她伤势未愈,若要应付三界齐攻,太勉强了。
  “你呢?”弯月质疑地看着无半分离开之意的他。
  “他们针对的是我不是你。”三界不把她当一回事,是因她厌倦杀生,故而对她不存有戒心,若让三界见着她与他一道,只怕三界会连她也算进去。
  “日落了,你也等于瞎了。”心火暗涌的她不客气地横他一眼,“你若留在这,不是被他们封回剑中。就是等着我来收尸。”好不容易他们才躲到这地方来,盼望能重新展开生活,但他却要她走?要她再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她而去?
  “放心,妖孽都是长命的。”他微微一晒,再次举手推着她,“走!”
  她拧起秀眉,“你以为看不见的你打得过他们吗?”失了惯用的双眼,就算三界的凡器伤不了他,可不代表三界之法就伤不了他,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是三界的对手。
  “你再不走就走不成了。”在三界的气息愈来愈近时,一刻也不能等的雷颐板起了脸孔。
  弯月索性直接以一手架上他的颈间。
  “别这样。”不愿让她冒险的雷颐,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见她此时的模样,但他却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决定代他出手的弯月,在制住他后,不疾不徐地自袖中掏出黄符。
  “弯月……”看不见她在做什么的雷颐在发现她竟在他身上施法将他困在由她所造的防护结界中,忙不迭地想要解咒,但她那自燕吹笛身上习来的巫术,却不是在轩辕岳能解咒的范围中。
  “待在里头,别动。”兀自向他交代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遭火炬照亮的山崖边。
  他使劲拍打着看不见的结界,“弯月!”
  降临在两处山崖之间的崖谷中,高举着火炬,将孤山边缘的山崖,映照得明亮如昼的三界众生,在远见一抹人影前他们走来时,纷纷手荷兵器屏息以待,但当火光映照至弯月的身上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兵器。
  “弯月,我们要找的不是你。”鬼界为首的修罗,首先向她表达来意。
  “我知道。”款款走来的芳足停顿在他们的面前,阻止他们往雷颐的方向前进一步。
  “那就让开。”携来神界三圣兽助阵的泽兑也不希望她来趟这池浑水。
  她徐摇螓首,“可我要找的是你们。”
  “你想与雷颐一块与三界作对?”愈看她的面容愈觉得不对的观莲使者,恍然明白了她的来意。
  “是你们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积藏在身上的杀意一点一滴地被唤醒,感觉自己仿佛从千年睡眠中苏醒的弯月,慢条斯理地召出一把几乎与人等高、状似弯月的大刀。
  当下原本打算放过她的三界,再次各自摆出了阵式齐举刀械。
  “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们就是在这岛上将我封入刀中的。恩怨由此而生,也由此作结,很适合吧?”复仇感在心中油然而生的弯月,再也不想压抑那份跟随了她千年的仇恨。“不同的是,这一回,你们没有斗神可作后盾,而我,也不再是当年灵力不济的刀灵。”
  天官风巽颇不以为然,“纵使你是神之器,也未必见得你就有雷颐的本事,不然,当年斗神不会只要雷颐不要你。”
  不理会他话中贬意的弯月,水眸四顾了在场众生一会后,没找到半张熟面孔的她,动作缓慢地拉刀出鞘。
  “我该庆幸,你们皆不曾是我的主人。”或许,这就是她流落在三界之外的额外收获吧.
  “不是你的主人又如何?”冷意四散的刀风阵阵袭来,素来对她不存戒心的神界众天官,在地面因她而隐隐震动之时,意外地抬首看向她。
  “这样,我动起手来就不需顾忌!”
  话语未竟,已一跃而起的弯月,执刀重重朝他们劈下,连忙闪躲刀气与神力的众生,在回过头时,眼中皆盛满讶愕地瞧着谷中其中一面已遭毁去泰半的山崖。
  大开杀戒的她下手丝毫不留情,“是你们的错,你们不该把全副注意力都搁在雷颐身上的,当年火神炼出来可毁灭三界的神之器可不只有他而已!”
  挥舞在空中的弯刀,在疾速之中,看来仅是明媚的月光,但它太快,任谁也挽留不住,当残碎的光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破空而来的,并非清冷如水的月光,而是寒意弥漫的杀气。
  不顾同僚的死活,也懒得理会其他两界是否将因此死伤惨重,特意来此观战的郁垒与藏冬,此刻正高站在另一面崖上冷眼旁观。
  “啧。”往下眺看的郁垒,有感而发地撇撇嘴角,“隔了几千年再看,还是一样可怕。”好险当初他没答应上头来办神之器这件差事,哈,瞧瞧下头那些不自量力的三界代表,在今晚过后,八成都无法完整无缺的回三界去。
  “上回跟咱们交手的不是她,是他。”藏冬懒洋洋地更正,一手指向被弯月困在后头的雷颐。
  郁垒白他一眼,“还不都是神之器?”
  “想阻止她吗?”眼看下方的战况对三界愈来愈不利,而难得大开杀戒的弯月似乎杀上了瘾头,藏冬抚着下颔认真地问。
  郁垒消受不起地哼了哼,“我可不想跟那玩意再打一回。”
  “那咱们还是看戏吧。”同样也不想下水搅和的藏冬大刺刺地将身子往崖壁上一靠,大有置之不理之意。
  “那个卖豆腐的也会乖乖看戏吗?”郁垒将目光移至也同样位在山崖上观战的晴空身上。
  差点忘了在场还有一个旁观者的藏冬,转首看向手持佛珠,迎风坐立崖上闭目喃念的晴空,他想了想,没什么把握地应着。
  “很难说。”近来,也不知这个豆腐小子是怎么了,往常不到该出手的关头,任旁人再怎么横劝竖劝,他也绝不轻易出手,偏偏在神之器这一事上头,他却一反常态从头管到尾。
  山崖顶处,盘腿而坐,手拈菩提子串成的佛珠,始终没有睁开眼观看下方战况的晴空,在弯月手中之刀再次撼动大地,山崖落石纷纷跌坠之时,阵阵喃诵声戛然而止,他睁开眼,静看着在串珠绵线断裂后,自他指尖颗颗滚落的佛珠散了一地。
  他深深一叹。
  该是避不过,注定躲不过。
  “晴空?”当晴空翻身跃下山崖,降立在交战方配的两方之间,并迅速采取行动,将鬼界一名已到了弯月刀下的阎罗给救回来。三界众生诧异地看着救过雷颐一回的他,这回不再站在神之器那一方,反而对三界出手相助。
  救回一名阎罗后、晴空抬掌示意三界后退至弯月的刀风之外,在三界众生照办之后,一夫当关的晴空,紧接着以两掌接了弯月朝他眉心砍下的一刀,受制的弯月在手中之刀不能动弹之时,随即转身使劲抽刀,飞扬在风中的发丝拂过他的脸庞,面颊上传来的触感,令晴空怔忡了一会,在弯月又举刀挥向他之时,他连忙回神,掌心朝上地向她伸出一掌。
  袅袅的火光自掌心中窜出,流光溢彩绚烂得有若初绽的红莲,乍见火光的弯月连忙收势,一改一视同仁的前态,怀有惧意地往后退了数步。
  她不确定地问:“浮屠之火?”当她还在心魔手上之时,她记得心魔曾遭佛界的佛重创过一回,而那一回心魔之所以会败,就是因她这柄弯月刀败在这种足以融化她的火焰之下。
  晴空低沉的叹息沉淀在夜色里,“我虽不乐见三界收伏你们,但我亦不能任你毁灭三界。”
  对眼前男子的面容无丝毫印象,亦不知他是何许人物,但识得浮屠之火的弯月,心弦紧绷地握紧了刀柄,对这名不似其他的佛界之辈的不速之客格外留神,就在她想着该怎么避开浮屠之火,或是与他硬拼之时,晴空抬起头正正地凝望着她。
  或许是因夜色过于昏暗,也可能是受那丛丛在他掌心中燃烧的佛火所影响,弯月用力地眨了眨眼,试着想将她所看到的疑惑自眼中逐去,只因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不该出现在三界身上的东西,看见了……太过类似怜悯的眸光。
  不知为什么,在恍然间,她忽然想起雷颐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该不会……这就是那个身怀七情六欲,懂得心痛为何物的佛?
  不顾佛火的威胁,弯月当下重振旗鼓.眼中替换上更深沉的杀意,防备地以身子挡住他看向雷颐的那个方向。
  “你是雷颐见过的佛?”今夜他会来此,是来实现佛界的那个传说的?
  对于她的举动有些明白的晴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以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她,许久过后,他怀疑地问。
  “你愿为雷颐而死?”
  她冷声反问:“有何不可?”
  愣望着她的晴空,眼里,伫留不走的是她视死如归的眼神,耳里,徘徊不去的是她即使落到这个田地,仍然是无动摇的决心。
  有何不可?或许,这就是长久以来,他一直在追寻的***。
  下一刻,不理会弯月眼中的诸愕,忽然背过身去的晴空,改而虎视眈眈地替她把守着在场其他三界众生。
  “带他走。”改弦易辙的他,决定作得甚是突然。“我的修为有限,只能挡他们一阵。”若要神之器与三界共存,他只好采取这种作法,请两方各让一步。
  “不走呢?”根本就没打算要放过三界的弯月,微微眯细了美眸,可不欣赏他这等自以为是的援手。
  晴空冷冷回眸。示威性地扬高了掌心如莲焰,“你我都会后悔的。”
  “弯月!”知道她决计拼不过浮屠之火的雷颐,站在远处大声地唤。
  弯月回首瞧了他一眼,再看向晴空那此刻有如伟山般定立不摇的背影,她咬着过犹豫了半晌,飞快收刀回鞘,赶回雷颐的身旁照他们的意思先走再说。
  “慢着!”万没想到晴空竟临阵倒戈,导致情势急转直下,欲拦下他们的三界众生,在厉声喝道之时,纷纷往前迈出了脚步。
  也同时采取行动的晴空,衣袍一振,离开掌中的火莲霎成烈焰,在落至地上后迅速化为蜿蜒的火龙,逼得欲上前的众生不得不赶紧后撤,硬生生地遭隔挡在火线之外。
  “晴空,你想背叛三界?”再次遭晴空坏了事后,气急败坏的观莲使者,站在火线的后头朝他喝问。
  在确定弯月他们走远后,晴空这才慢条斯理地启口。
  “这辈子,我是个人,属于人间,因此说不上什么背不背叛。”背叛这宇眼,太沉重了,目前的他还担不起。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眼看难得的机会即将流失,不愿被困在此地的神界天官们,打算先突破拦阻他们的火线追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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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空冷声淡问:“不让呢?”
  深知晴空前世为何,也知在转世为人后,佛法丝毫未减的晴空有多大能耐,备感忌惮的怫界众生,在为难之余,不得不出面处理家务,以求能将晴空这个局外人撵出局。
  观莲使者往前站了一步,“晴空,你可知神之器将会对三界造成什么?”
  “说到这点,我倒想请教。”晴空嘲讽地将在场想对他说教的众生们全都扫视过一回,“当年神鬼两界为了统治人间,用他杀了多人,在场诸位有谁记得?而想得雷颐以胜神鬼两界的佛界,又是怎么将他自两界夺过来的,不知诸位同僚可也还记得?”
  “你……”万没想到他连自家人也不间情面的观莲使者,面色当下变得一青一白。
  “雷颐虽不似弯月杀生无数,但他却是三界开疆扩土的利器,为了三界,他所杀之人更甚千万,三界予以他的杀蘖,弯月如何与他相比?”双目炯炯的晴空,厉眼瞪向他们,“他不是三界手中的泥,可任三界爱捏便捏、爱塑则塑,需要他时就将他握在手里,用不着他了,便将他给毁了!”
  “他不过是柄剑罢了。”深感不以为然的天官风巽,鄙视地瞥了雷颐一眼。
  “你也不过是个神罢了。”雷颐犹未开口,抢白的晴空随即给他一***。
  “你……”被羞辱得满面臊红的风巽,喝声问向一票噤声不语的佛界众生:“这就是你们佛界的圣徒?”
  无语的佛界众生,因此行并未派来比晴空佛阶更高的上位者,因而无人敢上前挑战晴空耐性的底限。然而受不了这名坏事者的鬼界,则在佛界让步之时,摩拳擦掌地想借此一事,将晴空这根心中刺给剔出肤肉。
  较有自知之明的问命阎罗,在织命阎罗欲大步上前之时,一掌按下他。
  “别妄动,他不是我们可对付的。”
  “但——”难不成就任雷颐躲在晴空的羽翼之下吗?
  他狡狡一笑,“就让神界出手,咱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既然鬼界这回并未派出能与晴空匹敌之鬼来,那何不就让神界与佛界厮杀一番?如此一来,既可消耗神佛两界的实力,又可因利趁便,到时,能够得到神之器的,或许就会是他们鬼界了。
  “若无鹬蚌,又何来渔翁?”耳尖的晴空.黑眸立即瞥向他们
  他俩愕然以望.“什么……”
  “雷颐,去办你该办的事。”当下即向雷颐交代的晴空,决心将他们所争夺的目标远远送离此地。
  “晴空!”没想到他竟这么做的三界众生,不约而同地向他开吼。
  不想理会三界之间的是是非非,也不想在这场美其名为收伏神之器,实际上是夺剑之会的场合里去计较谁利谁失,少了他大动干戈机会的雷颐,在嘈杂的声浪中,缓缓踱向晴空身后那条林间之道。
  在经过晴空的身旁时,他停下了脚步,“我没有积欠人情的习惯。”
  “我只是在帮我自己。”双目直望着前方的晴空,并没有转首看向他。帮他自己?
  不明他话中意的雷颐,难解地侧首看着这个与初见面时截然不同的不正牌和尚。
  “走吧。”晴空轻声催促。
  “酒,很好喝。”跨出步伐前,雷颐淡淡在他身后留下了这句话。
  当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的小道远处时,在晴空的脸上,浮出了一抹知解的笑意。
  听闻雷颐四处追索心魔,且已被三界找上一回后弯月不顾碧落的劝止,伤势未愈即离开了妖界,想赶在下回三界再次找上他之前,先三界一步追上他的脚步。
  就连碧落也不知,她为何那么急于去找雷颐,其实,促使她前去寻他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日,他是这么说的。
  当神之器毁灭,佛将以人身降临人间。
  当神之器毁灭?为何那时她没有仔细推敲他的话意?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是在预告他的死期,还是她的?
  自他离开妖界后,她常心神不宁地想起,在他离开妖界前他异样的言语,以及他在听过她的遭遇后,他脸上那份过于冷静的神态。而在知道三界已展开行动后,存于她心中的隐忧亦逐渐浮上台面演化成现实,成了她最不愿去想像,也不愿再次重来一回的噩梦。
  难道说数千年前的遭遇,又要再轮回上演一次了吗?若是三界又封了他怎么办?若他真如佛界传说的毁灭了,她又该怎么办?
  在他将她的心土全部深深翻起,再次为她植人了爱恨与新生的记忆后,他不能就这样走开,这片他种植的小小园地没有他是不行的,失了他这个守花人,花儿会枯萎的。
  派出所有式神,并拜托碧落替她寻找,仍是四处找不着雷颐的踪迹后,在这根,寻遍各处的弯月,来到了魔界边境,决心在这片引发所有纷纷扰扰的魔境里赌一赌。淋着细雨入林的她,在双足一踏进境内后,赫然发觉,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踏进魔界,同时也是第一次,她能够不带着任何过往的阴影安然走进里头。
  细密如帘的雨丝,在经风儿的几番吹拂过后,雨势逐渐增大,豆大的雨点打落在身上,肤疼肉痛有着密棍齐下,弯月忍着未愈的伤势,快步在林间奔跑,绣足踩过林间泥地上的水洼,溅起一片泥泞,但她始终未曾停下脚步,直朝心魔在魔界所居之处前进,只希望雷颐在遍寻不着心魔之时,也会和她一样来这个地方寻找。
  在接近心魔居处时,熟悉的景象再次映人她的眼帘,以往,她曾很害怕再来到此地的,但现下的她却管不了那么多,就在她举步快来到心魔的家宅之前,一抹渴望见着的身影,令她急急止住了脚步。
  一进一出,不约而同止步的两人,在滂沱大雨中,远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许久许久,他俩皆无人出声。
  “你……杀了心魔?”由于雨势令视线模糊,看不清他面上表情的弯月,迟疑地问。
  “不,我找不着他。”不愿让她见到他这等模样的雷颐,在将话说了后转身就走。
  “雷颐!”眼看他又要离开,她连忙追上前去。
  但雷颐并没有理会她的呼唤,兀自朝他要去的方向继续行走,追上他的弯月两手拖抱住他的臂膀,用力扯住他执迷不悟的步伐。
  “不要找了!”太过了解心魔的她,仰起脸大声地说着:“就算你找到他也没用的,他情愿玉石俱焚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
  雷颐的冷眸动了动,“总会有法子。”
  “别再找了,跟我回去吧……”在他又要举步离开时,她拉着他的臂膀软声央求,“好不好?”
  “回哪去?”三界欲封他,魔妖两界拒绝与神之器有所往来,而人间那块是非地,也从不曾是他的家。
  她连忙提醒他,“你忘了你说过要带我回孤山吗?”
  面无表情的雷颐,在她的话一出口后,身躯明显地怔了征,他低下头,目无定根地看着这张被雨水打湿的苍白丽容。
  “雷颐?”只觉得他异于往常的弯月,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滑过雨丝之间,“你的那些主人,他们自你身上拿走了什么,我就要将它们夺回来。”
  不断向他摇首的弯月,才想要他权衡一下得失利弊,以及他目前的危势之时,他以掌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柔声轻问。
  “你是我血肉的一部分,你若是生不如死,那我还活得下去吗?”
  那日,在亲眼见着了身受重伤的她,苍白着脸庞躺在榻上、在亲耳听见了她之所以不杀主人的原因后,他只觉得自己已死去了一半,身躯筋骨,狠狠遭人撕裂再也不能合拢。那时的他,一刻也无法在她的身旁待下,她平静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似会灼伤刺痛他,令他只想去找到那些令他心碎的源头,渴望将他们加诸在弯月身上的,全都如数奉还,也要他们尝尝那份身心皆遭控制的滋味,可是他知道,无论他能力再高、术法再无敌,纵使他能让三界心生恐惧、也能让天地灭合,他却永远也找不回弯月失去的那段岁月。
  他拿不回她所失去的。
  穿过雨丝,自责清清楚楚的停映在灰眸里,霎时忘了所有言语的弯月,如遭缚住,动弹不得地怔看着不知已压抑多久的他。
  “当年,我不该败在斗神的手下,我该兑现我的诺言。”深沉的负疚,满满盛载在他的眼中。“是我的离开造成了今日的你,也因此,你才会收回了你的爱。”
  “你……都知道了?”一直无法把自己曾放弃过他这事说出口的弯月,登时瞠大了美眸。
  “知道。”在申屠梦让他看过梦灯之后,他就明白为何她在与他相逢后,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心底最不愿让他知道的往事被挖掘出来后,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弯月,惶惶地欲举步后退,但雷颐那双固执追索的灰瞳却紧缠着她不肯放。
  他不舍地问:“在你所恨的那些人中,包括我吗?”
  “若我恨你,我不会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么,给我时间,让我兑现我曾经给过你的诺言。”曾经对她失信过一回的雷颐,恳求地捧起她的脸庞低语。
  “你不怪我?”一心等待着他来判刑的弯月,难以相信在他知道了那些后,非但没有指责她的背叛,反而还希望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说过,我来找你,只想见你一笑。”他摇摇头,把他找上地时说过的话重复一回。
  她哽着声,面容上的凄楚再也掩不住“就算我早已变了模样?”
  “我的弯月,只活在这。”雷颐低下头,一手指向自己的心房,“无论经过几千年,也不管发生过什么在我这儿,她从未改变。”
  他的话语,像是秋日跌落枝头的枯叶。一声声、一叶叶叠盖在她的心版上,不肯留给她一丝空隙,绵密地将她的歉疚给埋覆,钻进她耳内的话音,争先恐后地的伤、刺痛她的耳膜……他不知道,他的这句原谅,她已盼等了好久、好久。
  纷落不停的雨水,是上天代无泪的她流下的泪,顺着秀容上的轮廓,自她的眼角滑落,蜿蜿蜒蜒流过她的面颊,汇聚至她的下颔后,滴落至地面上。
  雷颐的指尖抚过那冰冷的雨泪。
  “你在哭?”
  “对……”弯月哽咽地埋首在他的胸前,两手紧紧环抱住他,“雨停之前,让我哭个够。”
  似鹏鸟般的羽翅,密密地朝她盖了下来,雷颐俯低了身子,竭尽所有的温柔拥住她,他偏过面颊以颊贴着她淋湿的发,竖耳仔细聆听,那一声声,雨泪滴落的声音。
  雨势不肯停歇,月光星辰被放逐至雷光闪电的囚牢禁锢,夜色昏黑如墨,风中细柳似一双双盲人的手,四处摸索颤摇,忽重忽急地拍打着窗棂。
  一盏盏闪烁着他人之梦的梦火,在申屠梦的弃宅里闪烁摇曳,雷颐坐在铺了毯子的地上,低首看着睡在他腿上的弯月,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犹带湿意的发,屋外滂沱的雨势,并未惊扰了屋内温馨的静谧。
  “还好吗?”在睡了一阵的弯月开始眨动眼睛时,他担心地在灯下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没那么疼了。”觉得精神好多了的弯月,在他的扶持下勉强靠坐在他的怀里。
  他的语气里有着责备,“你不该来找我的。”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伤势未愈就离开妖界,一路的奔波后,只怕她的伤势更加恶化了。
  “我想喝水……”她舔了舔唇瓣,借故转移话题,不想让他又把自责往心底端摆着。
  他伸长了手臂,依照她的心意构向一旁的小桌。看着他欲拿水杯举动的弯月,在他的掌指一再错过桌上摆放的水杯时,她起疑地在他怀中抬首,水眸直望向那双比起上一回她看到时变得更加灰淡的灰眸,在雷项终于拿到水杯时,她赫然在他脸上发现松了口气的表情,虽然说,他藏得很好。
  “你的眼……”她心惊地捧住他的脸庞,“你的眼怎么了?”
  每回在夜里与她独处,就得冒着被发觉的风险,早就等着这一日来临的雷颐,若无其事地拉开她的双手,将水杯塞进她的手里。
  他笑了笑,“原本,我可以瞒得很好的。”
  “你看不见?”只想证实猜测的弯月,两目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双总会在她不注意时四处游移的灰眸。停留在他脸上的笑意,在她目光下显得有些勉强,他别过头去,不想让她看见他此时的模样。
  “阳光强一些,便能看得清楚些,人了夜,就只能看见光影,若是无火无烛无月,那就什么都看不见。”说出来也好,反正根据他的估计,就算她不察觉,他也会在近日内泄底。
  不愿置信的弯月一手掩着唇,“怎么会……”
  “这是当年我犹在斗神手中时所受的伤,左眼为郁垒所伤,右眼为藏冬所致。”他款款道出前因后果。“长久以来,并未有人替我修补剑身,也因此我的眼从未有机会治过,在我重获自由后,它便加速恶化。”
  “不能治吗?”脑际一片空白的弯月,望着他那平静的神情,心底不禁泛过一阵惊慌。
  他无奈地摇首,“普天之下,能修补神之器者,就只有将我们打造出来的火神。”神界在知道他重新出世后就急着想封他,他怎可能去找神界帮忙?他可不想用一双眼再换来另一座囚禁的监牢。
  想起那名利用烈火创造出他们的神纸,弯月的娇容蓦地变得更加苍白,只因她知道,他俩这两柄由火神一手造出的神之器,虽说凡器伤不了他们,可一旦遇上了火神,只怕他俩难以逃出生天。
  “我快瞎了。”自嘲地笑了笑后,雷颐无法掩住眼底深藏着的遗憾,“可是我不甘心,在没见到你的笑前,我不愿瞎。”他的梦境还未成真呢,他怎会得这么快就看不见她?
  心房似空了个大洞的弯月,终于明白为何以往他总会在夜里离开她的身旁、为何他就连在白日里也要点灯,同时也知晓了他总是那么心急地想找回她失去的一切。原来他在追赶的时间,是谁也无法替他挽留的辰光,而支持着他赶在被黑暗吞噬之前继续为她追逐的,不是他至高无上的法力,或是他的顽固与执著,而是他那似春蚕一般吐尽了的情丝。
  她记得他曾问过她——倘若有天,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会为我心痛吗?
  如果上天能够成全她一个心愿,她很想很想,就趁他还能看得见的时候给他一朵微笑,可是就连这么简单的事,她都无法替他做到。一直以来,在心中那座付出与得到的天平上头,她给的太少,得到的,却多到令她不禁要为他而心痛。
  强忍住鼻酸的她,一言不发地起身,走至一旁取来一盏灯,将它小心地放在他俩之间。
  “看得见我吗?”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可以。”他微微轻笑,捉住她的小手。
  “把我看清楚。”在月拉来他的掌指,将它们放在她的面上,“记住我,牢牢的把我记在心里头。”
  就着烛光,在她的允许下,雷颐的指尖抚过她弧度优美如新月的细眉,抚过她那莹亮的面颊,不能为他释出一笑的粉唇,以指尖将所碰到的每一处,细细在心底勾绘成一幅永不褪色的彩画,而后将它拥放在心中,哪怕岁月流光易逝,任凭良辰美景日后仅能凭栏回忆,他想,这副旖旎的面容,将会长久地偎靠在他的心中,不遗不弃。
  脸上的指触,是在倾尽了所有的温柔后,才能得到的珍贵;他那眷恋的眸光,是在淡灰的眸子陷人永远的黑暗前,最后一回的灿亮。看着那双即将如盛木烧尽成灰的眼,弯月凝睇着他,侧首轻问。
  “你知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
  “知道。”在她面容上缓慢滑移的指尖怔了怔,又复再续。
  掩不住的哽咽,自她的话音里泄漏出来“那你知道喜欢和爱的分别在哪吗?”
  “在哪?”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喉际,感觉她的一字一句,似乎都在他的指腹间带来一阵震荡。
  “在心痛与否之间。”
  听了她的话后,雷颐沉稳的气息渐渐变了,他压抑地看着在得回爱恨之后,一直都不肯开口说出爱恨的她。
  “痛吗?”滑下玉颈的大掌,动也不动地停留在她的心房外。
  “很痛。”她坦坦地吐实。
  雷颐随即将她拉进怀中,俯罩下来的唇印上她的,不顾一切用力吻她。
  急促的气息交织在他俩之间,雷颐扶站起她,看着她的眼,两手探进她胸前的衣襟内,掌心顺着锁骨往分轻推,缓缓将衣装推落她的肩头,在除去了衣带后,当落地的衣裳传来微音之时,与他一样,带着伤痕不完美的身躯静现在他的面前。
  冰冷的指尖自她的脸庞游曳而下,顺着轮廓优美的线条来至纤颈,弯月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的大掌停留在她的胸前一会后,顺着她身上每一道陈年旧伤,在她身上每一处四处轻抚,随后带了点凉意的吻触,—一照着他的指间与掌心走过之处,在她的肤上走过一回。
  梦灯的火光将他的发映照得黑亮,低首看着他发丝的弯月,忍不住伸指探人其中,半跪在地上的他仰起脸庞,仰望着她的灰眸,甚想牢牢记住她此时的模样。
  赤裸的玉臂将他拉起并环上他的颈间,雷颐拉开身上的黑衫,按着她的裸背让两人彼此贴近,适意清凉的体温、相触相抵的肤触与身躯,像则遥远又美丽的回忆,慢慢的,在唇舌交缠的深吻里,原本冷静下来的步调像重燃的炉火又再疾速窜烧,令他们无法停下彼此急切的双手,与缠绕彼此的身躯。
  匆促杂乱的足音,加人了纷乱的吐息声中,灯座下的地板徒留堆叠的衣衫,远处榻上交叠的人影,是在渴望了数千年后才盼得的久违重逢,因为太珍贵,故而抵死缠绵,他们谁也舍不下谁,谁也不愿分开片刻,像要撕裂彼此,又像是急于融人彼此之中。
  她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同一块铁石之时,他们也曾像这样.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不愿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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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主动踏进魔界寻魔的燕吹笛,板着一张脸孔站在浓密的魔林中,无视身旁轩辕岳那双写满迷思的眼眸,不时投映至他的脸上,他只是两手环着胸,老大不痛快地瞪看着在他约定的时间来到此地与他见面的另两只魔。
  生平头一回踏入魔界,也是头一回见着燕吹笛家人的轩辕岳,在燕吹笛迟迟不愿出声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怀疑地看着眼前年纪不像父子站侄,却像三兄妹的三只魔。
  在气氛冷猜到一个极点时,站在对面那一方,身为陪客的申屠梦先是对燕吹笛睐了睐眼,“不叫人?”
  燕吹笛才不赏脸,“我可没承认那老家伙是我爹。”他都不认那老头了,干嘛要认她?
  “不怕我把你的梦说给姓轩辕的听?”她坏心眼地来到他身旁,在他的耳边响声轻问。
  脸色登时变青的燕吹笛,在她威胁的美眸下,不情不愿地开口。
  “姑……姑姑。”他会讨厌这些姓申屠的不是没原因的。
  “乖。”她拍拍他的脸颊,心情愉悦地踱回脸色也很臭的老弟身边。
  沉默再次降临午后的林间,双方再无交谈,在一旁等了很久的轩辕岳,忍不住催促着看似心情恶劣至顶点的燕吹笛。
  “大师兄?”他忘了他们辛苦地赶来这是有正事要办吗?
  申屠梦也以肘蹭蹭申屠令,“说话啊。”
  “有什么好说的?”申屠令没好气地撇着嘴角,正眼也不看对面的小冤家一眼。
  她只好改问向另一人,“燕小子,你大老远的跑来魔界,不会就只是来同我们对看的吧?”
  压根就不想开口求申屠令的燕吹笛,僵着一张脸,也是一声不吭。
  眼见令她头痛的噩梦又再重新上演,气得牙痒痒的申屠梦直站在原地猛跺脚。
  “拜托你们就认了对方行不行?都几年了?这把戏你们还玩不腻呀?”这对父子真的有病!
  “哼!”一人一魔各自把头往旁边一甩。
  不明内情的轩辕岳,在满怀挫败的申屠梦走至他身旁时,错愕地以指指向那对似乎不太对盘的父子,“他们不认彼此?”
  燕吹笛大刺刺地把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承认过他是我爹!”
  “我也没认过那种儿子!不落人后的申屠令也有样学样。
  “哈,你都听到了,事情就是这样。”忍住翻白眼冲动的申屠梦,在轩辕岳呆怔在一旁时,无奈地朝他摊摊两掌。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猛然惊觉申屠梦就近站在轩辕岳的身畔,深存危机之感的燕吹笛,忙不迭地挤站至他们中间将她给推远些。
  美人的柳眉微微往上轻耸,“怎么,碰不得?”都还没摸到一根寒毛呢,他在紧张什么?
  “就是碰不得。”对她扮了个鬼脸的燕吹笛,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将她转向申屠令,“告诉那老头,那些魔不是雷颐杀的!”
  “他说——”被充当成传话人的申屠梦,方启芳唇,声音即马上被另一阵响雷益过。
  “告诉那小子,老子没空管别人的闲事!”
  “他说——”申屠梦只好回过头,准备聆听下一阵惊雷响起。
  握着拳头的燕吹笛,气跳跳地朝他开吼。
  “喂!老头,你讲不讲道理啊?”为父不尊,怪不得他当不了人家的老爹!
  没跟他客气的申屠令,说着说着也挽起了衣袖。
  “冲着你这副臭不拉叽样,本魔就是不讲!目无尊长,怪不得皇甫迟要把他给踢出师门!
  “好了,都别吵了。”饱受五雷轰顶的申屠梦投降地举高两手,“我知道你们来这是想问什么,也知道那些魔是谁杀的。”为什么他们每次见面,就一定要这样残杀无辜?
  “你怎知道?”被视为无物,始终被晾在一旁的轩辕岳,终于逮着了机会发言。
  赫然察觉轩辕岳外貌斯文秀美的申屠梦,当下漾着甜笑,刻意以勾人心魂的媚眼朝他眨了眨。“我见过凶手啊。”目前仍在魔界中幸存的弯月主人可能就只剩她这么一只魔了.那日要不是她跑的快,知怕下场也会跟其他魔差不多。
  额间青筋直跳的燕吹笛,直接以一巴掌推开她的脸,“凶手是谁?”“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被坏了好事的申屠梦,边揉着脸蛋边问。
  燕吹笛两手环着胸.“你想怎么样? 她不会是要他去替她找来一箩筐的男人供她当点心吃吧?
  不贪心的申屠梦.只是微侧过芳容,不怀一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起轩辕岳。“你休想!”浑身泛过一阵冷颤的燕吹笛,赶紧把即将沦为食物的轩辕岳给拉过来怀里藏着。“大、大师兄?”一头雾水的轩辕岳,不解的看着他张牙舞爪的防备样。燕吹笛郑重地向她警告,“不准你打他的主意,也不准偷他的梦!”开什么玩笑,被她沾上后,轩辕岳就会被她啃的只剩一堆骨头了。
  她满面遗憾,“可惜了,是头肥羊……”难得有个美男自动送上门来,不吃太浪费了。“把脸转过去,不准看着她知不知道?”深怕轩辕岳的定力不足,燕吹笛紧握着他的肩头向他告诫。“为什么?”从头到尾还是没弄清楚状况的轩辕岳,茫然的对他眨着眼。“因为你会被她拐走。”那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不多加提防着点不行。
  耿直的轩辕岳愣愣地点着头.“噢……”拐去?
  “臭老头!处理好了轩辕岳后.不想耽搁时间的燕吹笛,一手指向申屠令的鼻尖,“今日我是来告诉你,雷颐这件事,我不希望见到魔界或是妖界插手!”磨牙霍霍的申屠令.一口老气怎么也咽不下。
  “明明就是来求我的.居然还给我摆副嚣张样……”瞧瞧他那是什么态度?谁生了他谁就欠他吗?“忍忍忍,忍着。”申屠梦在他激动地想冲上前时,两手环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后拖。
  气炸九重天的申屠令大声嚷嚷:“什么忍不忍?不能忍啦!”
  “不能忍还需再忍。”她很现实地提醒他,“别忘了你就只他这么一个独子。”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给吃了,那么他们申屠家的香烟就要断了。
  还等着他回答的燕吹笛,拿乔地抬高了鼻孔。
  “老头,你到底帮不帮忙?”给他机会他还不领情?
  “我……”横竖就是应不下来的申屠令,挣扎了老半天,硬是开不了口。
  申屠梦小小声地在他耳边叮咛,“咱们这一族会绝后喔。”
  “咱们走!”不吃闭门羹的燕吹笛,随即拉过还站在原地试图弄清楚状况的轩辕岳。
  “臭小子!”不得不妥协的中屠令,冲着他的背影大叫,“魔界不会出手,妖界也不会多管闲事,剩下的三界,你们自个儿看着办!”他当年没事生这个儿子干什么呀?
  连句谢词也没有的燕吹笛,冷睨他一眼后,直接拉着轩辕岳准备离开这令人一刻也待不下的魔界。
  向来当小人当惯了的申屠梦,在他俩转身一走,立即动作飞快地扬起一指,对准了燕吹笛的背后朝他勾了句,勾来一朵梦火后,她将梦火盛在掌心里,走至一旁无风的大树边蹲下,专心地研究起侄儿最新的梦境。
  “也让我瞧瞧。”其实也很想知道燕吹笛内心世界的申屠令,忙蹲在她的身旁凑过脸来。
  “我认为……”看了梦火后面色如雪的申屠梦,合上掌指将梦火在掌心中握熄。“你不要看比较好。”
  他开始挤眉皱脸,“为何?”
  “你还是快点去认儿子吧不然……”突然对燕吹笛的前途感到很悲观的申屠梦,幽幽长长地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
  “不然?”
  一朵乌云停在她的眉心,“你的宝贝儿子会误人歧途喔。”
  这下严重了,该不会真的绝后吧?
  在三界待久了,有个好处。
  那就是当你想尽了办法,也挖不出想找的人究竟躲在哪里,可到鬼界找上鬼后,利用她那面视若珍宝的前踪镜,或是可到接近神界之地,那座神界俯看各界众生的观形林里,借由那根神界之宝指影针,指出失踪者的去向。
  对他这个当三界如自家厨房的神之器来说,此时不利用三界,何时利用?
  起风的林中,摇曳的竹叶有如涛声作响,站在观形林里的雷颐,手执指影针,在一棵棵绿竹上寻找着心魔的踪迹,但不知心魔究竟是用了何等术法,竟让指影针指不出个方位来。
  淅唆的足音渗入了竹叶的飒吟声中,白跑一趟的雷颐撇了出嘴角,将手中的指影针往后一扔,在足音停顿在他身后时,他意兴阑珊地回过头。
  终于找上他了,他还以为,三界众生在人间放话放了那么久,都忘了要将他封回到中这回事。
  “怎么,魔界与妖界没来?”环视了在场众生的阵仗一会后,他有些好奇那个说是与他结下血海深仇的魔界,居然没一只魔到场报仇,而听说也要与四界联合的妖界,眼下也不见半只妖前来壮势。
  在场的三界众生,经他一问后,各个神色有异,只因他们也无人知道,原本与他们议定的魔界与妖界,为何会在最后关头临时抽腿不干。
  顾守此地,却硬是被雷颐闯入打伤的神差,一手掩着胸口靠在竹丛边,面色如土地紧握着拳。
  “没想到你竟敢来此……”遭三界通缉的他。居然还敢来到神界的地盘上撒野。
  雷颐绕高了两眉,“有何不可?”一路上,他可没见到有什么神能拦得下他。
  “雷颐,你来这是想做什么?”只想先弄清楚雷颐是否投靠了神界的鬼界阎罗,忙接口直问。
  “找魔。”他也不掩其意。说到魔这一字,出师有名的三界,顿时逮着了把柄,堂而皇之地向他兴师。
  “你可知自你出世后,你一手造了多少的杀孽?”神界天官风巽首先朝他大喝,“你又可知,你在魔界犯下了什么罪行?”
  “那些自以为是的罪,你们爱怎么编派,就怎么编派吧。”他冷淡地应着,“当年你们派斗神找上我时,不也说得挺像一回事的吗?”
  “当年三界之所以封你入剑,是为你不守众生界限,更危害道三界的安危,为免你日后会为人间带来灾难,故而三界才要你在剑中修身。”挺身而出的佛界观莲使者,振振有词的指责着他的不是,“没想到这几千年来你什么也没修到,反在重新出世后为众生带来更大的浩劫。”阴冷的笑意,缓缓自雷颐的嘴边逸出。
  封了他,是要他修身?别开玩笑了。
  三界派斗神封他,而后又自斗神手中夺走他,是为了要他替三界做些什么,三界与他心底都有数,亏他们还说的如此堂皇有风。“我不在乎你们口中所说的三界,或是什么众生的界限,说得更明白点。我根本就不在意这座红尘中众生的生死。”雷颐懒洋洋的提醒他们。“你们忘了吗?我乃铁石所造,本就铁石心肠。”观莲使者气结地咬着牙,“杀心不改……”
  “我没闲工夫与你们罗嗦,识相的,就别来妨碍我。”眼看日头即将西落,在夜间行动不便的雷颐,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赶在他出手前,事先就商量好的三界,先发制人的齐亮出各界所拥之器,打算以团团围攻之计让他没时间一一对付他们。雷颐只是扬掌轻一弹指,刹那间,众生手中所握之剑全部自主人掌中逃脱,奔窜向林中各处,与此同时,自雷颐身上发出的剑啸声,震天价响直攀穹苍,其音尖锐的连天际的云朵都为之颤抖,而徘徊在竹林中的啸音,令竹丛在抵受不住之时,迎风纷纷落下片片竹叶,刹那间,林间叶落如雨。雷颐漫不经心的再重复一回,“我说过,我不在乎你们口中所说的三界。”既然他们都说他命中注定要毁灭三界,那么要他一圆传说,也是无妨。被下足了马威的三界众生,面面相觑之余,忙不迭的各自计较。
  “现下怎么办?”被神界派出的一众天官,相互交头接耳。
  天官雷震深吸了口气,转首向左右交代,“咱们联手合攻,或许还能有个两败俱伤的机会。”“两败俱伤?”朗朗笑音,在他们的话落后,杀风景的自一旁传来。
  众生回首看向不知何时坐在石上的晴空。
  “他这个果,是三界种的,若他有错,起因在三界。”根本就不认为他们有权利在此围剿雷颐的晴空,在石上站直了身子俯看向一地满是贪欲之心的众生,“你们就连与他两败俱伤的资格都没有。”“真难得会自你的口中听见道理。”早知道人间有个佛界之人的天官泽兑,还以为这个佛界代表只会永远窝在他的笑磨房里制豆腐而已。“这是事实,不是道理。”自石上跃下的晴空,走至林中横挡在三界众生的面前。泽兑忙不迭的抖出雷颐扭曲的心态,“但他杀心太大,甚至不分是非对错——”一阵刺耳的嘲弄笑音,登时盖过了泽兑的义正词严。
  “刀与剑,是什么?是凶器。”喃喃笑问的晴空,说着说着,素来温和的眼眸霎时变得凌厉无比。“一柄凶器,你要他分什么对错?”不得不承认连他都对晴空的说辞感到意外的雷颐,挑高了剑眉睨看向为了他以一敌众的晴空。晴空微偏着脸庞,指责地看向在场的三界众生,“当初你们将他造出来,不就是要他杀吗?如今他不过是尽他的天责、他的本分而已,既不要他杀,又为何将他造出?”一众被他问的无言以对。
  “你是代他来说项的?”素来即对佛界之人怀有敌心的问命阎罗,冷冷的质问着这个不与佛界合作的人。晴空徐徐道出来意:“今日窝来,只想告诉三界,魔界之魔不是雷颐杀的,那皆是由心魔所杀。”但他没料到,只是想找个名目收回雷颐的三界,根本就无视于魔界之魔是否由雷颐所杀,对他们来说,魔界之事,不过只是颗投入水中以泛起涟漪的石子。天官雷震,坦坦将三界之心公诸于他的面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界必须将他封回剑中。”在听了他的话后,早已麻木的雷颐,丝毫感觉也无,而在晴空的眼底,则是静盛着难以言喻的失望。“由一粒沙,可观一座世界。”晴空边说边摇首,“没想到,你们的眼中却连粒沙也容不下。”“不必再说花样言辞,让开!”一想到只要能战胜雷颐,即能威扬三界的织运阎罗,跃跃欲试的鼓振起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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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她唇边滴落至地面上的血液,落地有声,四下突然变得很安静,费力张开眼的她,当双目接触到这片熟悉的景象时,这才发现她又一脚踩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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