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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金属狂潮][第11卷][永远地,Stand By Me(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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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金属狂潮!11
永远地,Stand By Me(上)
转自泉川生徒会:
录入:tancochan
贺东招二
东京都出身,中央大学经济学部开除学籍处分。小说家、剧本家。重视“平衡的娱乐性”的作风是其特征。主要作品有《全金属狂潮!》、《COP CRAFT》等。在本人著作的动画版,以及动画《龙之塔》(德鲁亚加之塔)等的脚本中亦有发挥。
在苏联的秘密都市“扬斯克11”揭晓的,是这个世界其实是由于“时间灾害”而产生的扭曲的世界,这样一个冲击性的事实。
但是,对宗介来说,还有更加严重的情况发生了。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得以重逢的小要出现了异变。向着宗介射出子弹的小要,为了将扭曲的世界恢复原状,与本应是宿敌的雷纳德一同失去了踪影。
宗介等“秘银”的幸存者追逐着二人的行踪。最后的决战地,很讽刺地居然是他们曾经的老家美利达岛。在因全面核战争导致的世界灭亡的倒计时启动之际,最后的任务开始了!SF动作故事的金字塔终于迈向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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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介保持着稍息的姿势无法动弹。
绕到背后的手腕,轻轻地碰到了藏在臀部上方的手***。
他自出生以来头一次感到,
拿着***是如此悲惨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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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仪表,虽然不断地摇晃,却依然显示出机体正在加速并走向安定。
虽然有翅膀,但比起“飞行”来还是更接近于“投射” 。
XL-3的巨大推力,将在空气动力学上如此不稳定的“陆战兵器”, 用蛮力朝着美利达岛猛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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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哦。今晚的话。
这样对他一说,他不知为何露出了悲伤的微笑。
但是,那似乎并非害怕,也不是有什么疑虑。
1. 暴风雨之前
2. 漫长的道别
3. Pale Ho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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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L-3 “烈焰魔剑”紧急展开推进器机械设定
[ 此帖被zjdongyi在2010-09-09 16:53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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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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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所志愿学校的名字旁边,排列着让人不舒服的字母。要不就是“D”,要不就是“E”,就是绝没有“A”或“B”。
全国模拟考试的判定表。
从早上起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了,不过内容当然是不会变的。看着展示着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漂亮的结果的纸片,风间信二发出一声忧郁的叹息。
那场模拟考试考不好的理由他很清楚。
英语里,还没记住的语法构成一个接一个地来。世界史里,认为不可能会出而没当回事的古代南美史出了一大堆。而古文,出什么不好,偏偏出了个《源氏物语》。
特别是源氏物语!不要用能不能理解那种,一千年前的恋爱至上主义的轻薄女人写下的妄想——人渣男的推倒史什么的(= =),来决定活在现代的年轻人的人生啊!……信二痛切地想着。
不不不,就算憎恨这世道也是没用的。结果就是一切。而模拟考试的结果就是很糟糕。
明明已经到了高三的一月份。中心测验就在下星期了。
事态很严重。
“不行了……”
他把判定表翻过来放在桌上,用阴郁的目光环视教室。
午休中的三年级四班,总觉得飘荡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有人为了考试在拼命用功,也有人学习学累了在打盹儿。和信二参加了同一场模拟考试的一群女生,正相互打探着结果。极少一部分男生则以一副“考试什么的管他呢”的态度,玩卡片游戏玩得正起劲。
像就职或者是推荐入学之类的,已经决定了去向的人也有,不过绝大多数的学生都依然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
有种模模糊糊的不安,就像浸湿了的丝绵一样,粘糊糊地缠住了身体的感觉。
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总有个什么东西难以释怀。就算有人说了有趣的事情,也无法发自心底地笑出来。
但是,这却并非只是因为去向的问题。特别是在三年级四班——曾经的二年级四班的学生们之间,一直都吹着一股寂寞的风。
那是因为千鸟要和相良宗介。
自他们从学校里消失,已经马上就要到一年了。
在校门外乱哄哄地窜来窜去的记者和报道员的身消失了,损坏的校舍的修缮工程到暑假时也完成了,和每年一样举办的文化节和体育节结束之后,他们的学校变得奇妙地安静。
既没有发生危险的爆炸,也没有小要过激的斥责声响起。不见了被卷入骚动的学生的惨叫,也不见了神乐坂老师在校内广播中的怒吼。
极其普通的校园景色回来了。回到了宗介来之前的校园。
只不过,学生会会长林水敦信已经毕业了,校长坪井高子(音译,也可能是贵子)也在年关的时候调到了别的学校。
坪井的调职并不是被追究了什么责任,是一种相当温和的方式,不过毕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骚动,再继续留在同一所学校任职大概不可能了吧。
(其实,我是还想再在这所学校多呆一阵子的……)
三月的结业式的那一天,坪井校长在全校学生的面前,很遗憾地如此说道。
(可能的话,我其实是想好好地完成我身为校长的职责,一直到各位现在担心着的朋友回来为止的。无论是那要过上几个月,还是几年。)
那些话实质上,是对千鸟要的道别。信二能感觉到,校长提到的“到回来为止”这句话本身,就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这和单纯的绑架事件的规模差太远了。可不是日本的***努努力加加油就能解决的水准。
他听说,小要的学籍“鉴于涉案”而被作为无限期休学处理了。
可就算万一她真能回来,也应该是从二年级重新开始。同班同学几个月后就都要毕业了,她会不会不惜如此也想留在学校里,这种事谁也不清楚。
至于宗介,因为学籍本身就是伪造的这件事已经广为人知,复学(这种表现方法本身就很奇怪)的可能性完全就是零了吧。
可是,唯有在二年级四班(现在的三年级四班)的众人面前,宗介所立下的那句誓言,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那样的,一句话。
那种事情,真的可能吗?
对于宗介的世界,军事狂信二多少也有些理解。
军队啦、情报机关啦、恐怖组织啦——这些东西是多么巨大,多么狡猾,多么强力的存在,他比一般的高中生知道得要多一点。
组织这种东西,无论是多么强韧的人,都绝对无法凭个人的力量与之抗衡。要对抗它,必须要有很硬的门路、丰裕的资金和大量有能力的人才。
更何况,如果像宗介所说的那样的“汞合金”云云确实存在的话,那个组织的力量肯定十分恐怖吧。毕竟,信二可是一点都不知道那个组织的存在。甚至连都市传说级的小道消息都没有听到过。以拥有如此隐匿性和能力的组织为对手,即便宗介再怎么拼死挣扎,恐怕都无法查出小要的所在地吧。
岂止如此,宗介或许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也说不定。信二时不时地就会被这种想法所掳获。
那之后,信二一直都在网上四处搜索宗介活动的痕迹。想着如果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引发了什么事件的话,说不定至少能找到点儿线索什么的(其实动机还包括了逃避考试复习这个现实,不过结果反倒练了英语)。
他完全没找到任何线索。仔细想想的话也是理所当然。那种组织不可能会泄露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靠个人电脑就能查到的情报的。
但是,如果宗介还活着,正在哪里寻找小要呢?
一边是每天都在冒险,另一边则是每天都在为了合格与否的判定而叹息。对于宗介的境遇和自己的境遇间如此之大的落差,他甚至都要笑出来了。
就在这时,信二的朋友小野寺孝太郎走了过来,坐在了前面的位子上。
“几乎都卖没啦。”
被周围人昵称为“小野D”的孝太郎,撕开送货入校的面包店的包装纸,没什么食欲似地咬了一口白面包。
“早上在便利店买点什么带来就好了嘛。”
“买了啊。饭团。鲑鱼和金***鱼的。可是到第二节课之后就全吃了。”
“呿——”
两人正进行着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孝太郎的目光突然停在了桌上的合否判定表上。
“哦。这前几天那模拟考试?”
“啊!”
比信二的反应更快地,孝太郎飞快地捏起了判定表。
“我瞅瞅我瞅瞅……。啊——,这还真是够惨的啊。岂不全都是D嘛。”
“是出的题不对付啦。小野D你也差不多吧。”
“我没事儿啦。回头会好好地用功的。”
“中心测验可就是下礼拜了啊……”
“你烦死啦——”
“常盘同学很担心呢。说你根本就没学习。”
“嗯……哎,常盘已经决定要靠推荐的了。过去明明说想到玩具公司上班的。”
“打从出院之后,她一直都特别拼命地努力学习呢。”
同班同学中,去探望由于那次事件而受伤住院的常盘恭子最频繁的,就是孝太郎。信二也跟他一起去过几次,可勉强地装得很快活的孝太郎的样子,不如说反倒更让人心痛。
出院的恭子平安无事地升了级,和以前一样地融入了班集体。而取代不在的小要,她和孝太郎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两人虽然比之前变得亲密了很多,但是按孝太郎本人的话来说,他们的关系还算不上是“在交往”。据说暑假时他们甚至还两个人去过海边,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这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常盘同学今天来学校吗?”
“不知道啊。刚才倒是发来过短信,说检查已经查完了。”
今天的恭子上午的课请了假,正在市内的医院接受精密检查。虽然受伤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左手的指尖有时还是会与意志无关地轻微抽搐。据听说,如果不是肉体上的疾患的话,主要原因或许还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果然还是很难过吧。”
“你指啥?”
“常盘同学啊。发生了很多事情嘛。”
“……那是,遇上那么恐怖的事儿,肯定的吧。”
像发牢骚般地说着,孝太郎将吸管插进咖啡牛奶的包装盒里,用力嘬了一口。
“那家伙她啊。”
“嗯。”
“最近,渐渐地开始提起受伤那会儿的事儿来了。”
信二吃了一惊。
因为从出院之后,哪怕只是提到稍微让她联想到这件事的话题,恭子都会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什么事儿?”
“那个……”
孝太郎语塞了。
“告诉我嘛。”
“啊啊……。是相良的事儿。”
“相良君的?”
“她说他是拼了命地想要救她。想要拆掉装在她身上的的炸弹。就算明知道那是圈套。”
“………………”
“她说,明明如此,她却对相良说了非常残酷的话。好像有很多事情都很后悔。”
“可是那是……没办法的吧。因为,毕竟遇上了那么恐怖的事情啊。”
“是吧。”
就算是以信二所知的程度,也能推测出绑架小要,把恭子抓做人质的是一帮相当危险的家伙。哪本军事杂志上都没刊登过的种类的黑色AS,以及被装设在校舍各处的高性能炸药。
学校里没出现一个死人简直就是奇迹。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多亏了宗介和那台白色AS的孤军奋战。
当然,现在仍然憎恨着把学校卷入危险的宗介的学生也依然大有人在。不说别人,孝太郎就是其中之一。宗介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孝太郎曾经狠狠地责备过宗介。他揪着没有进行一句辩解的宗介的衣襟,两眼落着滚滚的泪珠,怒斥他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从那天来,直到现在,孝太郎一次都没有提起过宗介的名字。
“我说啊,小野D。我虽然一直都没说过……”
“什么啊。”
“我啊,其实一直都在想,那个……相良君他,一定为我们尽了全力不是吗。”
“那种事儿谁知道啊——”
孝太郎对他摆出一脸不高兴的表情。那是就像勉强装出拒绝态度般的,一种十分孩子气的反应。
“而且,因为那些家伙隐瞒的事情恭子差点就没了命,这也是事实不是吗。再早点儿闭嘴消失就好啦。”
“你真的这么想吗?”
“谁,谁知道呢。”
“和常盘同学一样,你是不是也想道歉呢?”
“啊?为啥我要道歉啊。该道歉的是他们吧?”
“是吗……。那,你为什么又要说起这件事呢?”
“哎?”
“说常盘同学开始提起当时的事情了。”
“那是因为……”
“你是不是想说自己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呢?说其实觉得很过意不去。”
“啥……我……我才没有……”
被信二笔直地盯着,孝太郎语塞了,很难受似地别过了脸。
“我……我不知道啦。那种事。”
“我啊……其实有个小计划。”
“什么啊。”
“一进二月人就凑不齐了,所以想趁着一月份拍完呢。”
“所以说到底说啥呢,你。”
就在这时,恭子走进了教室。
“哦……”
“啊,来了啊。”
在教室门口和几个女生站着说了会儿话之后,恭子走到了这边。
最近的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戴眼镜了。取而代之换上了隐形眼镜。发型也不再留孩子气的辫子,而是改成了到肩膀的中长发。虽然只是涂点润唇膏的程度,但也进行了简单的化妆。
身材娇小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她给人的印象变得比之前成熟多了。大概也有事件之后,那曾经天真烂漫的表情蒙上了阴影的原因吧。
“早啊,风间君。”
“嗯,早。”
恭子对风间展露笑颜之后,接下来砰地拍了一下孝太郎的肩膀。
“小野D,早啊!”
她用意外精力充沛的声音打招呼道。虽然外貌上有了不少变化,但并非连性格都来了个180度大转变。
“喔。咋样了?”
“什么?”
“检查啦。”
“结果下周才能出来呢。不过,我觉得大概是没什么异常啦。”
“是吗。”
“啊。莫非你是在担心我?”
“才没有呢。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这么说着孝太郎爽朗地笑了起来。恭子鼓起脸颊,轻轻捅了他一下,他也回捅了对方一下。就在两个人闹着玩儿的期间,第五节课的铃声开始响起了。
“哦。都这个时间了啊。”
“赶上了实在太好了!”
“你真是认真啊。要是我的话绝对早翘掉了。”
“白——痴。”
孝太郎和恭子走向了各自的位子。
在准备上课的学生们的吵嚷声中,信二听见刚刚一直在看手机画面的男生正在跟坐在前面的朋友说话。
“呐,说是打仗啦。”
“什么啊?”
“刚看新闻,正说着打仗呢。”
“哪儿啊?”
“不知道。好像说,到处都是。说没准儿要打仗了。”
“哦……。藤咲来了哦。先打住吧。”
古文教师进入教室口令声响起,对话就此中断了。
怎么回事?
信二皱起眉头,但也只想到或许是中东或非洲一带的国境纷争,就想不出更多的了。比起这种事来还是中心测验更重要。
“没有人缺席吧——。那咱们进行最后的小测验喽。我知道大家累了,不过加油。就差最后一步了啊——。”
教师这样对大家说道,将重视基础的语法问题发了下来。
到最后,信二得知那条新闻的内容,是在放学回家的电车里了。他的视线偶然落在了疲惫不堪的上班族正阅读的报纸的号外上。
他背上慢慢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才不是非洲的国境纷争那种水平的问题。正要开始战争的,是两个超级大国。
以美国为中心的西方各国,和以苏联为中心的东方各国,在相互亮着核导弹的情况下,面临着深刻的军事危机。在欧洲、远东、中东以及北冰洋——
至少信二所看见的报道上,是这样写着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的确,这种兆头从之前就能从新闻里看出来。在世界各地接连不断地暴发的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还有大规模的金融危机。可说是百年一遇的股价暴跌。在苏联,有个极右派政党的领导人翻来覆去进行着挑衅性的发言,还受到了军事部门的极大支持。
可就算是这样,战争什么的……
两大阵营的部队目前还只是临战态势,并没有真正交战。打个比方说的话,就像是亮出兜里的手***来威吓对方般的状况。
可如果稍微搞不好,事情肯定会变得无可挽回吧。
明明如此,电车里面却一如既往,俨然就是和平的代名词。就连一丝一毫的不安都感觉不到。为什么大家,还能像这样一脸泰然呢?
明明核战争都真的要开始了也说不一定。
明明现在的生活的,一切的一切都要结束了也说不一定。
在这种时候,车里有个正拼命背着单词的考生。明明要去的大学都没准儿要被消灭了,为什么那家伙还能学得进去呢……?
太过和平了,和平得让人心情烦躁。
信二突然很想和宗介说说话。把自己刚刚的感觉告诉他的话,他会怎么说呢?
对于一直理所当然般地,穿梭于战争与和平的分水岭之间的他来说,现在的这份景色,他会怎么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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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暴风雨之前
小埃德蒙•马洛里爵士不得不与父亲进行对决。
无论是作为“秘银”的创始人之一。
还是作为已经消亡的那个联合会议的议长。
又或是作为几十年来,一直被欺骗的儿子——
连护卫都没带,埃德蒙独自驾驶着车子。握着在二手车行购买的锈迹斑斑的丰田车的方向盘,从伦敦往西开四个小时。穿过与威尔士的国境附近的]赫里福郡,再向北行车一个半小时。
他已经打算将这近一年的潜伏生活结束掉了。
在小雨淅沥飘落的天空下,道路穿透荒凉的牧草地伸向远方。不久后,一个小村庄渐渐地出现在视野中。
自上次来访已经隔了38年。
可就算如此,这个村庄的模样,和他少年时代的记忆相比依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从以前开始就从未改变过。那些用双手的手指就能数完的民居,和100年前——不,是300年前一样,寂静无声地耸立在一起。
村边有个古老的教会。
这里也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一点变化。
埃德蒙停下了车。
他穿上便宜的派克大衣(parka,),将勃朗宁(Browning)手***塞进口袋,径直走向教堂旁的一座砖砌小屋。通往小屋的小路泥泞不堪,使得他的脚步愈发沉重。
口袋中的9mm手***的感触。一扎一扎地刺痛着他脸颊的雨滴。
无论哪一个,都十分地冰冷。
到了小屋的玄关口,埃德蒙隔了一呼吸之后,踢向木制的薄板门。一次还坏不了。两次、三次将靴底叩在门上,合叶的基底部扭曲折断,门发出巨大的响声朝内侧倒了下去。
他拔出手***,踏进屋内。正如曾经在海军部队时被狠狠地训练过的那样。两手稳稳地举着***,手肘微微弯曲,上半身毫不摇晃,如同滑行般前进。这就像骑自行车的方法一样。即使超过了50岁,身体也会自然地做出行动。
他穿过无人的饭厅,进入里面的卧室。
老人坐在古旧的摇椅上。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8英寸的小型液晶电视,正播放着BBC(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
从危机开始过了两星期。状况变得越来越糟。
波兰、巴尔干半岛、库尔德斯坦几乎同时发生暴动,美苏双方态度强硬。苏联率领的华约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演习,正准备核导弹的发射实验。相对的,北约军也让各部队转入高戒备状态,为“万一的情况”做着准备。虽然未经确认,但好像也有些地区已经发生了小规模的军事冲突。
液晶画面发出的大小光线,在老人忧郁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马洛里勋爵。”(Lord Malory)
他向年老的父亲这样打招呼道。
“你来啦。马洛里爵士。”(Sir Malory)(技插:其实Sir不能跟姓,贺东老师这里有点小问题……)
父亲这样称呼儿子。就好像没看见他拿的***一样。
作为伯爵家的继承人,小埃德蒙早就拥有爵位。尽管拥有被人称为“勋爵”的资格,他却还是喜欢别人称他为“马洛里爵士”。虽然也有“为了和父亲有所区分”这种方便的理由,但最大的理由还是因为,对由于在海军时的危险工作而被授予巴斯勋位的他来说——肯定是“爵士” (Sir)这个对骑士的尊称,更让人觉得骄傲。
“我还以为你会来得更快些呢。”
“这样我都已经觉得够快的了。”
“是吗。”
老马洛里合上手中的圣经,放在旁边的桌上。与最后见面的一年前相比,感觉他的手指消瘦了很多,变得布满了皱纹。
“这个地方你应该知道才对。”
“是啊。因为只有我和您,还有管家泰德知道。泰德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剩下的就只有咱们两个了。”
每年,夏天都会有一周,他们父子会停留在这个村里。不带母亲也不带妹妹,不骑马也不进行狩猎,只是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两人完成所有的家务。父亲甚至不允许因担心前来察看状况的管家插手帮忙。他们两人一起砍柴,一起从水井里提水,最后的晚餐会杀鸡来做菜。
虽然不至于叫残酷的生活,但对贵族的孩子来说却是很宝贵的体验。作为赫里福伯爵家的长男出生的年幼的小埃德蒙,就是在这里学会作为人类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的。虽然他自己不想承认,但在伊顿公学也好,军队也好,这里的经验都对他有过很大帮助。
马洛里勋爵将衰惫的视线投向窗外。
“泰德啊。那家伙要是看见如今的咱们,会怎么想呢。”
“肯定会伤心吧。”
“谁知道呢。那家伙啊,或许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也说不定。”
“他会吗?”
“你在福克兰群岛负伤的时候——泰德给我拿来了红酒。说用你出生那年的白马庄园(技插:法国8大酒庄之一)来庆祝呢。还说‘这样埃德蒙大人,大概不会再对您惟命是从了吧。他已经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
父亲是在称赞自己还是在为自己感到惋惜,他并不清楚。
话虽如此,泰德却是正确的。自己来这里并不是来请求父亲的教导,而是为了给事情做个了断。
“你是来杀我的吧?”
“是的。”
埃德蒙爵士当即回答。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问您。为什么背叛了我们。为什么把‘秘银’卖给了他们。”
原本“秘银”的创立,就是以这个老人——马洛里勋爵为中心开始的。
现在也依然是谜的海湾战争中的核使用。急速地再次爆发的美苏间的对立。世界各国频发的民族、宗教、意识形态纷争。能源问题、粮食问题。数不清的火种、火种、火种……。
将这些放着不管的话,世界迟早会等不到21世纪到来就走向灭亡吧。以国家利益为优先是无法踩住这刹车的。因此要靠各国的政治家、官僚和军人来回避这些危机很困难。
靠内科医生的处方无法医治的话,就需要外科医生的手术刀了。而且还是能完成十分精密的手术的手术刀——
那应该就是“秘银”。
马洛里父子就像人偶剧《雷鸟神机队》中出现的崔西一家一样。只不过这个“国际救援队”的目的,是从战争,而不是事故和灾害中保护人民。
这个组织结成时,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预算。马洛里勋爵要是有在这一代把家底败光的打算的话,是可能做到的。通过动员马洛里家以各种形式保有的巨额不动产、集团企业、知识产权等,以及马洛里勋爵自身的巨大人脉,这个魔法变成了现实。
最大的问题,倒不如说是人才。
即使要花掉100亿元也好,操纵硬件的人若是平庸之辈那就没意义了。一定需要很多有能力、经验丰富、并且最重要的是拥有信念的职业军人。需要比马洛里勋爵所认识的更年轻一代的男人。
而最适合解决这个问题的人物,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的儿子马洛里爵士。
马洛里爵士是战争的英雄。他曾为了救出因直升机坠落而滞留敌阵的皇太子而身负重伤,被授予了巴斯勋位。随后作为驻外武官、情报员等游历各国,为多次军事危机的回避做出了贡献。能将“秘银”的创建中最值得描写的必要人才们招至麾下,都是多亏了儿子的努力。
大概有难以计数的辛劳在脑海中浮现吧。马洛里爵士的眼中,闪过一抹苦涩的光。
“我将人生的一切都赌在了那个组织上。是因为赞同您的理念,认为您是我的骄傲。本来应该由我继承的财产什么的,那些都无所谓。或许能将在军队时,看到令人生厌的‘现实’这个玩意儿,想办法改变也说不定——那个组织里,有能让我这样相信的东西。”
“它本身就是个幻想。”
马洛里勋爵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想想看吧。那可是‘秘银’(mithril)哦。是爱做梦的语言学者编造出来的,架空的金属的名称。”
“您从那个时候起就在嘲笑我们了吗。”
“我只是企盼着‘但愿如此’而已。希望这世界上有需要被打倒的邪恶。而最最希望的是,有能击毁那邪恶的银剑。”
“我们应该已经成为了那把剑。”
“可是,你们并没有成为。”
“那是您出卖我们的结果吧。您身为‘秘银’的创始人,却一直与‘汞合金’串通。在那些家伙发动总攻之前,您简直像早就知道一样在合适的时机消失了。那些家伙用的密码我已经搞明白了。是您拥有的一个纺织公司的股价。将在几乎是无人知晓的工业报上刊登的数字以独有的方式变换成随机数字表,作为网络上的公钥(public key)来使用。”
那是将单纯却强力的密码手段与最新的通信技术组合起来的方式。越是精通最新技术的分析者,就越容易漏掉古老的手段。这种若是50年代的间谍可能会发现的做法,现代的间谍机关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个股价只不过是我专用的密钥(key)。不过,真亏你能查得出来呢。”
“留在您办公室里的工业报成了线索。无论哪一期从上面看,都在同一个部分有个缝隙。是将同一篇报道用力展平的痕迹吧。从发现到彻底查明白可是花了将近半年时间呢。毕竟是潜伏着进行调查的嘛。”
“然后调查出了结果,就打算和我对决了是吧。”
“凡事都有个先后顺序。”
“这话真符合你的风格。”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不是只是因为兴趣而创办的组织吧。您该不会说您玩腻了就把它扔了吧?”
“怎么会。”
马洛里勋爵有些自嘲地喃喃道。
“‘秘银’作为孩子的玩具来说可是太大了。”
“那么希望您能回答我。您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像您的风格。通敌之上,还将自己创办的组织丢下不管,跑来这种穷乡僻壤假充隐士。要骂您很容易,可要理解却很难。这到底是为什么?”
马洛里爵士的口吻简直像在谴责父亲的不伦。
“原本你就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真要说的话,‘秘银’就像是新生儿一样。是用来对抗我已经无法掌控的‘汞合金’这个存在的,带来新规则的道具。善与恶、秩序与混沌的相克。这是从神话时代起就一直延续不断的,很常见的力量的天平。”
“无法掌控……?”
“儿子啊。你对‘汞合金’一无所知。不知道它的起源,也不知道它曾经怀抱的理想。”
“理想……?别说傻——”
在那个瞬间,握着***的马洛里爵士的右手伴着血花一起破裂了。
不,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右臂与意志无关地向上弹起,手***胡乱地旋转着撞到墙上掉落地面。一瞬间,他还以为***是不是爆炸了。是装在自动手******柄中的子弹,因为什么魔法而自己爆炸了吗?
不是这样的。自己是被人从外面隔着窗户击穿了右手。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起就在那里了?是怎么来的?
无数的疑问,在变得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四处奔跑。他踉跄着,躲开窗边,首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虽然仿佛从肘部向下都被炸飞般的灼痛袭来,但与那感觉相反,所有的指头几乎都没事。只有小指从第一指关节附近起完全消失,大量血液从断面处滚滚地流出。
混账。我怎么会这么大意——
连对年迈父亲感到愤怒的工夫都没有了。他边咒骂着没察觉有埋伏的自己的愚蠢,边试图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捡掉落的手***。他可没带预备的***之类的。
然而比他更快地,有个浑身漆黑的男人从厨房侧的门口踏进了屋内。男子一脚将掉在地板上的手***踢飞,用手中的冲锋***的***托狠狠地殴打了马洛里爵士的侧头部。看不见的闪光在脑中激烈地闪耀。他失去了上下左右的平衡感,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呜……”
被浑浊的白雾包裹着的意识慢慢清晰,他渐渐地看清了男子的面容。
走进来的是那群人的指挥官。灰色的头发和灰色的胡须。阴沉忧郁,宛如由大理石切削出般的轮廓。虽然看起来比父亲——马洛里勋爵年纪还要大,可其实年龄应该和自己相近才对。因为,自己认识这个男人。
“安德雷•加里宁……”
“马洛里爵士。真是久违了。”
曾经率领着“秘银”作战部,西太平洋战队的陆战部队的男人,用不带分毫亲切的声音如此说道。
看来从袭击开始只过了不到一分钟。
依照加里宁的命令,男子们边对马洛里爵士的右手进行应急处理,边毫不大意地对他进行了搜身。看来至少没有立刻杀死他的打算。
他的后背被汗水浸得湿透。右手的剧痛令他险些失去意识。
老马洛里依旧泰然地坐着,可看着并不像认为加里宁等人的袭击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个展开对他来说恐怕也很意外吧。这次袭击并不是父亲设计的。
加里宁说道:
“马洛里爵士。对您的监视从两个月前就一直持续着。由于我们也没能掌握到您父亲的所在地,只好这样跟踪您了。”
“被你们玩了欲擒故纵是吧。目标是我父亲吗?”
“正是。”
加里宁微微动了动下巴。部下们似乎这样就察觉了他的意图,离开了房间。
赶完人后,他继续说道:
“您父亲拥有我们所必需的情报。”
“是‘名单’吗。”
“看来您果然有啊。Mr. Hg。除了名单之外,还有几件事情要和您确认。所以才在令郎杀害您之前进行了干预。”
马洛里爵士没能马上明白加里宁在说什么。不,严谨地说并非如此,是不“想”明白的心理,强行阻挡了他的思考。
“‘名单’?Mr.‘水银’?这究竟是在说什么啊!”
“‘汞合金’有个‘管理者’。”
加里宁如此说明道。
“不参与任何政策决定,只对组织的运营拥有权限的独一无二之人。判定组织最低限的规则,监视各成员的动向。也就是所谓的调停人。这就是Mr. Hg。Mr. Hg的真正身份,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
“你说……那是我父亲?”
马洛里爵士凝视着他的父亲。老人完全没有表情,就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般盯着墙上的一点。
“是不是呢。马洛里勋爵。”
对就算如此也依旧无言的父亲感到焦躁,他提高了声调。右手仿佛在燃烧。
“请您回答,父亲!”
过了一小会,老马洛里终于开了口。
“正如那个俄国人所说。我就是‘汞合金’的管理者,Mr. Hg。”
“怎么可能……”
“我原本打算什么时候找机会和你说的。想着你学得更多成熟了的话,作为继承人,也许会愿意听我说。”
开什么玩笑。对着都过了50岁的儿子,哪还有什么成熟不成熟?而且——说什么继承人?
“我或许是叛徒的儿子,可绝不是叛徒的同党。”
原本是打算用最狠的话来咒骂他的,可比起斥责对方来,语气还是变得更像在安慰自己。
“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原本‘汞合金’就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种邪恶的组织。”
“是只会盯着眼前的钱财发动战争的恐怖组织吧!”
“现在是了。可以前不是。‘汞合金’的诞生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1948年的夏天。”
“48年?从那么久以前就——”
“我们就连这个都不知道。”
加里宁插嘴道。仿佛感慨很深的样子。
“虽然早就察觉到它大概是个很古老的组织,但正确的沿革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身为当事者的组织里的干部全部都是。大概曾有很多人自称为Au或Ag吧。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就连自己的前任者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被给予的情报就只有几张纺织工业报,以及使用那些数字进行意志沟通的方法而已。恐怖组织也好,邪恶的秘密结社也好,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可这么一个组织就只凭这个来进行意志的决定,还对世界产生影响这种事本身就是值得惊异。”
“连彼此的脸和名字都不知道。就是这点成了力量的源泉。”
老马洛里如此说道。
“这种组织中,没有人能创造派系掌控大权。比如说60年代——古巴危机的时候,自称为Mr. Au的人同时有三个。这样根本搞不清谁是谁。”
“然而却还能正常行使机能?”
“没错。古巴危机时的Mr. Au中的一个,是赫鲁晓夫身边的人。就是他推动了配置在古巴的导弹的撤除。其他的干部也和他配合,为了让事态走向收拢而活动。”
“少骗人了。”
马洛里爵士嗤笑道。
只要是学过近现代史的人,谁都知道古巴危机的大概经过。
1962年,古巴国内摆满了苏联的核导弹。这就像是拿***顶在美国的喉咙上一样。
美国当然不会容许这样的暴举。想在被攻击之前先进行攻击的双方之间充满了紧张气氛,事态严重到了差点就要发生全面核战争的地步。那次事件是人类文明是否会迎来终结的生死界线。就结果而言,这次军事危机由于美苏两国首脑的英明决断而得以回避,而老马洛里是在说其中的苏方首脑•赫鲁晓夫第一书记的判断与“汞合金”有很大的关系。
要是依照这个文章脉络,那岂不是就像在说“汞合金”曾经拯救过世界一样吗。
“你的敌人曾经拯救过世界这种事,你肯定不愿意相信吧。”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一般,老马洛里说道。
“可是正如我多次提到的,当初的‘汞合金’是有理想的。无论西方还是东方,对纳粹德国灭亡后,马上要新开始的美苏冷战抱有深刻忧虑的人有很多。二战中在情报部身居要职的我的祖父,战争一结束,就和仅仅四名同志一起创造出了这个组织。一个美国的石油王,一个俄罗斯的科学家,一个德国的原纳粹党卫军军官,还有一个日本的贸易商。再加上同事身为不动产王和暗号学者的我的祖父……”
“仅仅五个人。”
“是五个天才。主义主张和意识形态都不相同的五个人,只期望着人类的未来这一件事而集合在了一起。原本应该无法相容的人们,以一个理念为触媒相互结合,在暗中引导着世界。正因如此,这个奇妙的帝国才被冠上了‘汞合金’这样一个名字。”
“什么不好还‘人类的未来’。不要脸也该有个限度!”
于是加里宁嘟囔道:
“‘秘银’也是类似的吧。顶多是打着的旗号稍有不同而已。”
“真像是叛徒会说的话啊……!”
“只是老实的感想。那五个人的理念,作为大义来说还更高洁一些。”
他的说法简直就像在说黑色笑话。马洛里爵士也不是死脑筋或伪善者。他很清楚加里宁的感想其实正中靶心。
“好吧。‘汞合金’曾经有过理想。也创造出了成果。不过——之后就老一套了是吧。”
“很遗憾,正是如此。‘汞合金’展开宽大的网络,秘密地增加了成员。五名创始人也一个接一个地隐退,重复进行了多次更迭。创立后经过20年,到60年代结束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一个完全掌握不清成员实体的巨大组织。”
“是越南战争陷入泥沼化的那个时候呢。”
“‘汞合金’并没有干预所有的事情,但也可以称得上是那场战争旷日持久的原因之一了。在不知不觉间,组织中战争结束就会遭受损失的人增加了。大概就连当事人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吧。从那时起‘汞合金’的行动,就向着以保护各自的既得利益为主体转变了。混乱的方针,对立的利害,充满妥协的交易……。内部抗争也不断重复,终于,他们开始进行事先讲好胜负的假比赛。新的规则自然而然地产生,在投在桌上的骰子上作假成了理所当然。”
“就这样过了30年吗。”
“现在的他们,已经完全不知当初的理念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沉醉于无形的权力的美酒,将组织作为低俗的力量比拼的道具来利用而已。”
以崇高的理想为出发点的组织,历经岁月而变质,最终丑陋地臃肿化,变成了只以自我保护为目的的组织。
这就是典型的堕落。
大概无论集中了多少智慧,采用了多么独特的系统,最终也无法从这种腐败中逃脱吧。
“要是这样,那它就已经只是一个既没有目的也没有理念的协商集团了。只剩下了作为组织的顽强性,结果反倒更不好收拾。”
“没错。我从父亲那里继承作为‘管理者’的权限是在20年前。那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了了。一说‘Mr. Hg’听着是很好听,可我的任务并不是发言,完全就只是管理。维持组织的网络,将违反规则的人剔除。在干部们的会谈中插嘴是决不允许的。即使我想向他们宣讲‘汞合金’当初的理念,肯定也只会被无视吧。最重要的是,Mr. Hg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主张才被认同为管理者的。我完全无计可施。”
“你不能破坏组织的网络吗?那样他们应该会分裂才对。”
“不可能的。”
老马洛里发出深深的叹息。
“15年前,我曾经认真地摸索过破坏组织的方法。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用的是在线会议,组织是将某全球发行的报纸上的三行广告和电报的情报服务组合进行加密变换,来进行彼此之间的意志沟通的。密码的公钥由各个干部轮流持有,都是自己设定的。就像我用纺织工业报上的股价作为数列使用一样,有人用的是美国东海岸的天气预报的数字,有人指定的是十六开小报上的俗语专栏上的文字列。真正的执笔人们肯定想不到自己写的东西会被当成密码使用就是了。总而言之,这种结构下,个人绝不可能令密钥发生混乱。备份的通信手段也预备着很多种,最关键的是那些都是以公开情报为基础,所以根本没法动手脚。现在由于有了互联网,通信手段的操纵或破坏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老马洛里瞥了一眼加里宁,补充道:
“不过,Mr. Ag似乎已经让这件事变成可能了。”
“他可以有限地预知未来。能够事先察知暗号密码以及通信所使用的协议,进行操作、分析以使之对自己有利。”
加里宁承认道。
“就是他在通信网中安插了病毒吧。”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如此。不过应该说不仅用了电子病毒,还使用了心理上的病毒吧。似乎是极度复杂,十分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作业。”
马洛里爵士完全不明白父亲和加里宁的对话的意思。按照猜测,应该是有人尝试了从“汞合金”内部来掌控这个组织,并且获得了成功吧。
伤口的疼痛完全没有缓解的意思,他真想破口大骂来分散注意力。可是,就只有在这两个人面前,他不想这么做。
“话说到哪儿了呢。……对了,是说到我没能阻止‘汞合金’的腐败和臃肿化。”
“我已经明白了。您是想说,正因为如此才建立了‘秘银’对吧。”
“没错。无法从内部进行控制的话,那创造一个从外部进行对立的组织就好了。我本想用那个组织来给‘汞合金’的失控拉拉缰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海湾战争中的核使用。那才真的是‘汞合金’的傲慢抵达顶点的瞬间。”
现在也仍令中东地区陷于悲惨状况中,而且详情依然被迷雾所笼罩的那一发核攻击。他是在说那也是“汞合金”的所作所为吧。
“那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想应该创造一个阻止他们的组织。”
“您该不会到现在都认为那是个崇高的决意吧?”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您就这么偷偷摸摸地藏着,同时背叛两个组织,不断地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即使是出于善意的目的,这样的欺诈也绝不可能被允许。您是多么卑鄙,又是多么傲慢啊!”
“这种孩子气的非难就免了吧。”
然而马洛里爵士却并没有停止谴责。
“您所背叛的并不仅仅是组织。您还欺骗并利用了我——您的儿子!为了将很多重要的人招进组织,您用花言巧语操纵了我!”
“因为这工作正适合你嘛。只有披着实用主义者皮的理想主义者,才最配得上‘秘银’的领导群。”
“你竟然——”
“我对你的反应很失望哦。你要是马洛里家的男人,现在就该为连父亲都瞒不过的的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耻了。”
这一次,真的有足以撕裂全身、燃烧殆尽般的愤怒在马洛里爵士的内心中膨胀了起来。他很清楚地感觉到了对父亲产生的明确的杀意。在从伦敦的隐蔽所出发来这里的车上,他曾经多次询问过自己。问“真的能对父亲开***吗?”。可现在不同了。
“早早地先夺了他的***真是夺对了。”
加里宁发出了感想。他大概对人的杀意很敏感吧。
“貌似让您看见了很丢脸的争执呢。加里宁先生。您说过有事情想确认吧。是不是应该先把那件事完成呢?”
“不。已经足够了。”
“汞合金”和“秘银”的建立,围绕之发生的诸多事件——关于那些,或许就连加里宁掌握得都不是很多。而那些也在迄今为止的对话中大体得到了判明。作为他来说,肯定不想再继续看这场父子间相互揭短的丑剧了吧。
“那么,可以将‘名单’交给我吗?”
一听加里宁要求“名单”,老马洛里很不服似地皱起了眉头。
“它并不完整。”
“无所谓。”
加里宁已经预想到了他的回答。事实上,他早就觉得大概会是这样了。
“‘汞合金’历代干部的名字——从创始到这一代为止的大多数,你应该都有所掌握。违反规则的人被Mr. Hg‘除名’的事例出现过过好几次。用将违反者的名字广泛通报给其他的干部这种方法。”
只不过除了违规者外——将正当的用户作为牺牲品或剥削对象这种事,管理者是做不到的。因为会导致失去其他用户的信赖。
靠着虽然有限却还是能取得未来情报的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力量,他们一伙已经掌握了相当一部分现役干部的情报,可并没连过去的干部的情报都拥有。唯一拥有那些的,就只有身为管理者的Mr. Hg。
“你们知道了过去的干部的情报又怎样?他们可几乎都是已故之人了。”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没错。老马洛里没有必要知道。加里宁等人已经掌握了多数干部的情报,拥有了“汞合金”的垄断性的权利。关于组织的“现在”的情报已经没有价值了。
反倒是过去才有价值。
正确来说,是18年前的“汞合金”的情报才有价值。因为就是要从那个时代起将一切重来。如果把世界变为更加合理的形态,那么在那个时点也应该存在着的“汞合金”就会成为有用的道具。所以她要索取这份“名单”,作为带到下一个世界的“参考资料”。
加里宁只是听从她的吩咐而已。
“加里宁先生。我作为组织的管理者,一直都坚持着没有越过最后的底线。你是在说让我越过这条底线,出卖他们。”
“这是你要保护的最后的底线吗?”
正是这愚昧的墨守成规,使得“汞合金”放任自流的不是吗。取而代之去结成那种,还叫什么“秘银”的“正义同盟”,沉溺于自我安慰式的平衡调整。事到如今,才一定要对“汞合金”的过去假装什么忠诚吗?
“想要‘名单’的话就自己找去吧。别期待我老老实实地交给你们。”
“那我就不客气了。”
加里宁环视了一下狭窄的房间,将手伸向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他将柜子一整层的书毫不在意地扔到地上,充满霉味的尘埃猛地散开。正好趴在旁边的马洛里爵士咳嗽起来。接着将手放到另一层的书籍上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不,不对。”
老马洛里的紧旁边的小小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圣经。加里宁拿起那本圣经,指尖顺着书脊捋上去,捏住上端反复折了几次,将内侧的粘合面剥开。从书脊里面,掉出了一张折成四折的泛黄的纸片。展开一看,整整一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意义不明的数列。这是某种密码。
加里宁将纸片小心地折好,收进胸前的口袋。
“……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是所谓不道德的情报。要藏的话就藏在圣经的书脊里——很像你这种人会想的事情吧。”
“不问我密码是怎么回事吗?”
“说得也是呢。就向这本圣经问问看好了。”
加里宁用指尖点了点藏纸片用的拉丁语圣经给他看。多半是以纸片上的数列为基础,从这本圣经中抽取相应文字的那类密码吧。是一种十分原始的手段。交给破解密码用的AI的话不到一小时就能解读。
老马洛里很不快似地哼了一声。看来推测是正确的。
“我们的事完了。接下来就请您自便吧。”
将圣经抱在腋下,打算离开房间的加里宁被老马洛里叫住了。
“不把我处理掉吗?”
“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因为你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是说我已经是过去的人了是吗。”
“并不仅仅是如此。你是个囚犯。绕了一大圈,最后将自己囚禁在了这种地方。”
这个老人估计不会再离开这里了吧。有条看不见的锁链,从本质的部分将他紧紧地拴在了这个房间里。
加里宁瞥了一眼老人的儿子——马洛里爵士。虽然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很呆滞,但很明显对父亲的冰冷的杀意正沉淀在他的心底。他就像连受伤的痛苦都已经遗忘般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放弃了面对人生的父亲。
由于父亲的背叛,愤怒、受伤、憔悴不堪的儿子。
由这两人的构图联想到自己和相良宗介的关系,加里宁感到心中一阵悲凉。对这可以说是自己的影子的老人宣称“你是个囚犯”什么的,真要说起来是多么地滑稽啊。
我自己,不也是被过去这条锁链拴住的囚犯吗。
那或许是出自某种愿望也说不定。他取出刚刚夺来的勃朗宁手***,弯下腰,轻轻地放在马洛里爵士的面前。
“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除此之外没再多说什么,加里宁走出了房间。他感觉到背后马洛里爵士抓起了***,但很清楚并不是那为了向自己射击。
走出小屋一看,雨比刚才下得大了。
两辆黑色小货车以前后包夹状停靠在马洛里爵士开来的丰田车旁,约6名部下正在车前待命。
“走吧。”
男子们无言地坐进小货车,开始撤退。这帮家伙没有他曾经率领过的部下们那样的人情味,技能上也差了一级,但对加里宁来说,这反倒是种救赎。因为不用进行任何多余的对话,出现损失的时候也就可以没有任何感觉。
他正想坐进车的副驾驶席的时候,从小屋的方向传来一声***响。
开车的部下想拧发动机钥匙的手停滞了一瞬间,但马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启动了引擎。
从小屋传出的,既无法称为呻吟也无法称为喊叫的充满悲痛的声音传入加里宁的耳中。
老马洛里或许被拯救了也说不定。
他在那个地方——除了儿子以外,没人可能知晓的这个村子里这件事本身,就是老马洛里一直期望着儿子能来做个了结的证据不是吗。比起被哪来的不认识的暗杀者,或者被岁月和衰老所杀,一发正因为有更强的羁绊才能被射出的子弹,才更适合作为旅途的终点。
如果连这都不能实现的话,那这样的世界什么的,干脆——
加里宁结束了思索,用卫星***拨通了预先准备好的线路。
“名单到手了。”
“很好。那就回来吧。”
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声音这样告诉他。除了因为对方在地球背面而稍微有些延迟外,音色还是很清晰的。
“我这边基本上也挺顺利的哦。”
“基本上?那是有什么问题吗?”
“妹妹她们发现咱们的计划了。因为卫星发出的情报没法完全藏住,我早就觉得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对策呢?”
“已经叫美国海军出动了。说要他们全力击沉‘Toy Box’。现在应该正好就在战斗中哦。”
『声纳诱饵!鱼雷!方位120,距离2500!以50节的速度接近中!』
与声纳室发来的急迫的报告几乎同时,红色的符号出现在正面显示屏的海图上。美国海军的攻击核潜艇“奥古斯塔”(Augusta)发射的MK-48鱼雷正在逼近“丹努之子”。
舰长席上的泰莎立刻下令道:
“右转舵。航向290。速度就这样。”
“是,舰长。右转舵,航向290。速度维持。”
副舰长马度卡斯复唱道。
这种机动,对回避接近中的鱼雷来说很难称得上是最佳选择。这种情况下,将航向设为向东,提高速度才是最好的。
指挥室的船员中似乎有好几人都这样认为,而向马度卡斯露出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而副舰长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暗中告诉他们“不许对舰长的命令有意见”。
果真就在30秒后,声纳室又发来了新 报告。
『探测到新的鱼雷!方位293!距离800!速度50节!』
“你看,来了吧。”
没有露出一丝笑容,泰莎喃喃道。要是刚刚按照正常的道理选择退路,恐怕只会自己冲进敌人的包围网吧。而她事先就看穿了来自新敌人的攻击。
“航向就这样。减速前进。”
“前进减速,航向维持。明白。”
“开启三号、***鱼雷发射管门。”
“三号、***鱼雷发射管门开放。明白。数据输入完成。”
“很好。三号、***发射。”
“是,舰长。发射三号、***鱼雷。”
从“丹努之子”的鱼雷发射管中,两枚ADCAP鱼雷被发射出去。
这两枚鱼雷是用来封住敌人行动的诱饵。因为潜伏在“丹努之子”正面的攻击核潜艇对此只能采取回避行动,作战就是要趁着这个空隙打开突破口。
最初的鱼雷从背后逼近。表示彼此间距离的数值渐渐减小。700码、600码、500码——
就是现在。
“右转舵,航向335,发动机停止。EMFC调成被动。”
“是。右转舵。航向335。发动机停止。EMFC以被动式启动。”
以耐心的操舰将敌鱼雷充分吸引过来之后,泰莎让潜艇来了个急转弯,同时启动电磁流体控制装置。配置在舰体表面的大量元件,极度地减轻了海水的阻力。
有如在冰面上打了方向盘的车般,“丹努之子”的巨大船体在水中横着甩了出去。这种机动在如此规模的舰船上按常识是绝不能考虑的。控制室的地面也大大地倾斜,要是不抓住什么东西的话可能早就掉到左舷侧去了。
“……来了!”
敌鱼雷的诱导程序,并没有设计成能追踪可以进行如此运动的大型舰艇的样子。因此敌鱼雷跟丢了“丹努之子”,冲向600米外的对抗手段爆炸了。
爆炸声和冲击。“丹努之子”的船体咯吱作响,指挥室的指挥屏幕剧烈地闪烁。
“将EMFC调成主动式!航向110!倒车同时发射一号、二号!”
“是,舰长!EMFC主动式!航向110!发射一号、二号鱼雷!”
由于超近距离的爆炸,敌人无法探测到己方的鱼雷发射音。就利用这个时机从漂移转入倒退状态,向背后的敌人发射鱼雷。是一种耍杂技一样的攻击方式。
“一号、二号已经发射!”
“很好。左转舵,航向040。三分之一航速前进。潜航深度900。降舵20度。从东北偏北方向脱离。”
“是,舰长。”
听到她说“脱离”,马度卡斯的声音中闪过了些许的安心之色。剩下的敌鱼雷由于爆炸的噪音完全跟丢了“丹努之子”,向着完全不相干的方向冲了过去。估计几分钟后安全装置就会启动,发动机停止而沉入深海吧。
己方发射的鱼雷只是争取时间用的。就算命中了也不会爆炸,而且估计也不会命中吧。
他们只是被“汞合金”的指令所操纵而已。
自己为什么非要攻击“Toy Box”呢,他们自己肯定也正觉得奇怪吧。可能的话想尽量不杀伤他们。
就算如此,对方可是“认真”的。实际也已经像这样用激活过的鱼雷攻击过来了。这边可是到极限为止连一发鱼雷都没发射过,他们却盲目地听从了那荒诞无稽的命令跑来挡路。
对这种家伙,有什么手下留情的道理呢?
在能确认的范围内,美国海军的潜艇有三艘。恐怕在变温层下还有一艘。如果现在立刻改变航向,将ADCAP鱼雷和ADSLMM自航***、MAGROC空投***全向着他们全部发射的话,应该能将四艘全部击沉才对。
要动手吗?
在这里把他们全消灭光的话,就能给予部下们此后20小时以上的充分休息了。
没错。其实真的很简单——
“舰长。”
她阴暗的思考,被马度卡斯的声音打断了。
“空发射管的重新装填,用同样的鱼雷可以吗?”
通常程序的话是应该这样做。但如果此后要转入对敌人的歼灭的话,则出于战术的理由有必要将其中两枚事先调整为ADSLMM。
马度卡斯是在绕着圈子——足以让其他的船员们都无法察觉的大圈子——想要确认泰莎的意图。
她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马度卡斯副舰长。
他的眉梢微微缩紧,向她传递着无言的信息。说“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我反对。”
“嗯。同样的鱼雷就可以了。赶快脱离这片海域吧。”
这句话就和说“不会再进行更多的攻击”是一样的。
“是,舰长。”
“丹努之子”下潜到900英尺的深度后,将潜航角调回水平,按照当初的预定从东北偏北方向以静音航行脱离了。
舰内的战斗配置和噪音管制解除后,机库甲板的照明恢复到了通常状态,整备员们也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重新开始了工作。
折叠起螺旋桨的运输直升机,以及被拆掉了装甲,暴露出内部骨架的Arm Slave。他们围绕着各自的机体,继续完成刚开始进行的整备。
相良宗介也在帮忙进行搭乘机的整备。
ARX-8“烈焰魔剑”。既是他们所拥有的唯一一台λ驱动器搭载型AS,恐怕也是这世界上第二强的机体。
以白色为基调,施加了暗红色涂装的装甲。与本应是同系机体的M9“卡恩兹巴克”相比,有着更加粗壮且富有攻击性印象的轮廓。
虽然说是帮忙整备,可宗介本身能做到的事情并不是很多。顶多也就是与“烈焰魔剑”的人工智能进行沟通,给整备员们简单的建议这种程度而已。要是敢直接碰机体的零件的话,整备中队长萨克斯中尉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吧。虽然在哪个军队都一样,不过整备兵这个人种,就是会把负责的机体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而只有在出击的时候,才把机体“借给”操纵兵使用。
请将右腕部,第六软骨零件的校正值重设为0.12。
机体的人工智能“AL”,同时用声音和文字提出了“要求”。
“第六吗。刚才是你说要调成0.05的吧?”
宗介隔着耳机说道。
那之后装入的肌肉束——32号到37号的磨损度在预想值以上。请调成0.12。
“明白了。”
宗介将它的意思转达给了整备兵中的一人。那个整备兵点了点头,在右肘部的人工软骨元件——短的减震器形状的零件上装上调整工具,进行了伸缩幅度的微调。
果然还是请调回0.05吧。
“你说啥?”
0.12会给第10软骨元件增加负担。果然还是应该保持0.05继续进行作业。
宗介拼命忍住想抱怨的冲动(= =),拜托整备兵进行重调整。整备兵耸了耸肩,听从了他的指示。
“弄完了啊。这样就行了吧?”
很抱歉,还是调成0.08好了。(……@#$%^&am *……)
“……喂。”
订正。请保持0.12吧。
“到底是哪个?”
不,不如干脆下狠心调到0.15试试——
“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
那是——
将音频输入的开关关掉,宗介将耳机扔到了桌上。他已经烦透对这个AI连骂带吼了。
“那,最后到底应该调成多少?”
整备兵来问了。
“就0.12吧。”
反正最后肯定会这么说。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整备兵后,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奋斗刚开始写的原稿。
他正在写的,是自己的遗书。(泪插花:……不许写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啊啊啊啊啊!)
“秘银”的队员有规定,要事先留下关于自己死后的后事处理的文件。然后队规还规定了,最好每年把这遗书重新写一次。宗介上次提交遗书是两年前的事了。然后就一直放着没动,现在却被泰莎的秘书官维兰催着,在这里不情不愿地对遗书进行修改。
到遗物遗产的处理这类公事上的内容为止都还好,可那之后就完全写不下去了。
因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留下的话。
对各种各样的熟人、朋友和战友们,也想不出太多要说的。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呢,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奔赴战场的呢,这些说真的,他觉得都无所谓。
对于要硬编出什么漂亮话来说,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赢了的战斗,输了的战斗。拯救了的生命,没能拯救的生命。
将这无数纠缠在一起的事情重新翻开,一一加上注解这种事,他已经不可能做到了。如果自己死了的话,对于今后大概也要继续为命运捉弄的生者们,他只能想出唯一的一句赠言。
祝你们好运。
就只有这样。他想着,从数千年前的古***始,像这种走向死亡的战士赠给同伴的一句话,虽然多少有差别,但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呢?比如“愿神保佑你”或“来世再会吧”之类的。
那么,想向千鸟要传达的事情,也是一样的吗?
大概不一样吧。自己想和她说的事,应该有山那么多才对。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多到了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入手才好的地步。而与此同时,又觉得根本不需要什么语言。只要回复正常的话,她会想什么,怎么想,他基本上都能想象出来。
一定会责备自己吧。一定会非常痛苦吧。并且一定会想走上残酷的赎罪之路吧。正如现在的泰莎一样。
对于这样的她,自己真的有什么能赠予的话吗?
写下给伙伴们的留言“祝你们好运”之后,他正死盯着无论多久都填不满的文档上的空白时,音频输入输出的指示器闪了起来。AL在叫他。
“决定了吗?”
宗介戴上耳机说道。
用0.12。
“我就知道。”
和预想一样的数值。最近的他,开始能多少预测出AL的行动了。虽然不过是“感觉它会这么说”这种程度的直觉,但确实能命中。这并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打个比方的话,就和养的狗扭头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明白“差不多该到散步的时间了吧”那样的感觉比较相似。
那之后,AL和宗介继续进行了一会儿技术方面的讨论。
成为话题的,是“烈焰魔剑”的疲劳。
……机体的全部骨骼都已经疲劳。我想虽然还是能以整修和软件弥补的范围,但超过20G的机动还是应当尽可能避免。(……20G|||= =)
“我知道。”
首先,虽说是瞬间的可依然是超过20G的机动这种东西,操纵兵本身就不想干。打个极端的比方的话,“烈焰魔剑”的最大机动就像每隔几秒就发生一次交通事故一样。
“烈焰魔剑”的原型,M9“卡恩兹巴克”的设计上,原本就没有考虑过像这台机体这样的大功率和大火力的应用。用比喻来说的话就像在市售的跑车上装上F1赛车的引擎,强行让它跑快一样,其结果就是给许多方面都造成了坏影响。行动时间变得极短,电子武器贫弱,热处理上也有问题。
然后就是可修理性。
以骨骼为首,各种零件都在以比一般M9快得多的速度疲惫、老化。像揭幕战那样华丽丽的战斗方式,如今的“烈焰魔剑”大概已经不可能做到了吧。
在了解机体的疲劳状况的基础上,AL问道:
下次的作战,‘那个混蛋’会出来吗?
“大概会吧。”
那指的是雷纳德驾驶的黑色AS“堕天使”。在墨西哥的宅邸获得的情报中,有那台机体的名字。宗介和AL对那台机体一次战败,另一次则只能成功逃脱。
AL似乎也对那台机体抱有特殊的敌意,没事动不动就会冒出带有中伤意味的发言。什么“***的混蛋”啦、“没有λ驱动器就是堆破烂”啦、“没法量产的机体,根本没资格做兵器”啦之类的。讽刺的是,这些中伤对“烈焰魔剑”也完全适用,不过恐怕AI也有AI的自尊心,所以宗介特意没有指摘这件事。
“能做那家伙的对手的,就只有咱们。”
如果这样的话,那作战行动就只限下面一次了。
“啊啊——”
宗介抬头望向“烈焰魔剑”。它的装甲上布满了无数细微的伤痕。
再有一次。那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要播出舰内广播的短警报声响起。副舰长马度卡斯的声音如此宣布道:
『之前中断的会议即将重新开始。相关人员请到第一情况说明室集合。重复一遍。之前中断的会议——』
在机库甲板的另一边,整备队长萨克斯中断了作业,向后甲板走去。宗介也是“相关人员”之一。他关上正在写的遗书的文本文档,开始收拾身边的东西。
是要去和泰斯塔罗沙上校开会吗?
“是啊。”
在下是不是也应当出席呢?或许能提出有意义的建议也说不定。还可以填补威巴上士不在的空缺——
“少烦人了。”
扔掉耳机,宗介向情况说明室走去。
泰莎最后走进房间宣布道:
“各位久等了。开始吧。”
“是。”
向着梅丽莎•毛和宗介以及其他的出席者,贝尔夫冈•克鲁佐打开了话题。
“……得先从坏消息开始了。是阿富汗。位于东北部山区的某个苏联军的和导弹基地,被不明武装势力占领了。”
位于中东的东端内陆部位的阿富汗共和国,现在处于苏联的支配下。苏联军的大部队驻扎在阿富汗的各处,并建设了多个他们国家的军事设施。刚刚所说的核导弹基地,就是这类苏联军事设施中的一个。
“武装势力?”
梅丽莎•毛皱起了眉头。
“说起阿富汗的东北部,那就是苏联国境的紧旁边了吧?警备估计森严得很,用可能进行奇袭那点规模的兵力可是绝对占领不了的啊。”
“要说能做到的人还是有的。我们,要不就是他们。”
“雷纳德他们是吧……”
最近,毛她们将敌人称为“雷纳德他们”而非“汞合金”的次数增多了。其实上哪种叫法都一样,不过迄今为止都看不见摸不着的“汞合金”的实权目前正被雷纳德掌握着这一点已经搞清,所以就这样叫了。
“用他们的λ驱动器搭载型AS的话,10分钟就能歼灭守卫部队的主力吧。接下来用那个‘复仇天魔’和步兵部队配合,马上就能完成对设施的占领。”
侦察卫星发来的最新图像被显示在屏幕上。建设在山中的核导弹基地旁边,四处散布着冒着黑烟的苏联制AS“野蛮人”和BMP步兵战车的残骸,还能确认到数台占领了基地的所属不明的AS的机影。
“可是,为什么这会儿要去占领核导弹基地?”
毛说道。
“不知道。就算保持现状也快发生核战争的这种情况下,很难考虑他们会特意去火上浇油。”
美苏两国正彼此虎视眈眈的当下,若发生占领核导弹基地之类的事件的话,会产生出更加危险的紧张状态这件事不言自明。可无论雷纳德也好“汞合金”也好,都应该并不是企望世界灭亡才对。没有要发射核导弹的理由。要是那样的话——
“就是假动作,以及争取时间了吧。”
泰莎说道。
“怎么回事?”
“我打算接下来去进攻美利达岛。那座曾经是我们的基地,现在变成了雷纳德他们的老窝的岛。他们想阻止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所以——”
“所以就强占了核导弹基地?为了让我们不得不去把它抢回来?”
“是的。”
“泰莎,这我就不太明白了。”
泰莎环视了一下部下们的脸。上面飘着大量的问号。
为什么会如此不惜代价地想守住美利达岛呢?美利达岛上有什么吗?
没错——为什么泰莎要如此执着于夺回美利达岛呢?
迄今为止,部下们都有所顾虑而没有试图打听清楚一切。可是,都觉得她差不多也该告诉大家了。告诉大家事实的真相。以及潜藏在和雷纳德的战斗的背后的,更加重大的理由。
泰莎瞥了一眼宗介。唯一的一个,知道几乎所有内情的宗介。
宗介稍微踌躇了一下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就像在说“已经到极限了吧。应该把一切都挑明了”一样。
为什么泰莎无论如何都要进攻美利达岛呢?敌人又为什么固执于那个岛呢?理由是什么?这才是,甚至连在这里的最为信赖的部下们都可能会出现意见分歧的问题。
“好吧。一点不开玩笑地,认真听我说……”
一次深呼吸之后,泰莎说出了一切。
由于18年前苏联进行的精神感应实验的失控,导致来自遥远未来的技术情报流入这个世界的事情。由于接受了这些“黑色科技”(Black Technology)的“倾听者”们,现在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远远地超越了原本应有的状态的事情。以及恐怕是因为这个的影响,现在这个世界的历史有了很大的改变的事情。
“本来的话——”
在鸦雀无声的情况说明室中,泰莎继续说着。
“现在活着的人其实应该是死了的,而死了的人应该还活着吧。雷纳德和他的部下们,想要将这件事纠正过来。他们打算在美利达岛上建造新的TAROS——最强力的‘时空通信机’,利用小要***的力量,来改变历史。”
部下们保持着沉默。
他们估计早就察觉了应该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内幕,可却没想到会夸张到如此地步吧。全都是一副虽然半信半疑,可又知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泰莎肯定不会随便胡说,所以困惑着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样子。
毛说道:
“泰莎……因为说话的人是你,所以大概不是随口胡说吧。可是就算如此,突然搬出这么乱七八糟的故事来,你认为我能相信吗?”
“说得也是呢。”
“我们可是士兵啊?一直从事的都是极为现实的军事作战。这时候突然被人讲这种天方夜谈可是很头疼的啊。”
“可是,逻辑上是符合的。”
这样嘟囔的是副舰长马度卡斯中校。他是在场人中最年长的,也是看上去最不可能相信这种话的现实主义者。
“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了。对Arm Slave和λ驱动器——以及这类的种种。关于以前就一直听到的‘倾听者’也是。虽然听起来像是很荒诞无稽,却意外地合乎道理。”
“谢谢。所以我才要——”
“可是。”
马度卡斯打断了她的话。
“靠像我这样的老人家的想象力,怎么也搞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就算说历史被改变了,我一路活下来的这18年也毫无疑问是现实。如果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用他的TAROS修正了历史的场合,会发生什么事?我迄今为止,失去了很多朋友。您的父亲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句话让毛她们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因为泰莎的父亲卡尔•泰斯塔罗沙是马度卡斯的老朋友这件事,他从来就没和她们提过。
“我的战友,卡尔•泰斯塔罗沙会以健康的姿态在我面前出现吗?”
“恐怕不会像您想象的那样吧。”
泰莎说道。
“如果修正后的历史是‘卡尔•泰斯塔罗沙没有死去’的世界的话,您应该会像理所当然一样地接受这件事。会以那个世界的您的立场,和平常一样地和父亲见面,谈笑风生吧。由TAROS进行的历史的修正,会在发动的那一瞬间将世界颠覆,您会对此感觉不到任何疑问地,继续走完剩下的人生。”
“‘秘银’也会消失吗?”
“恐怕会。”
“这三年间,和您以及部下们一起战斗的经历,也会不复存在吗?”
“恐怕是的。只不过,‘那个世界的您’根本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因为那是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的事……”
“我绝对不会忘记他们的。”
少见地加重了语气,马度卡斯说道。
“无论他用什么样的手段,让我把死去的战友们忘记这种事都绝不可能发生。”
乍听之下很意外,可不如说反倒很像马度卡斯会说的话呢,泰莎心想。
“我也是一样的。可是,作为事实,如果没遇见过那个人的话,也就不可能想起那个人的事吧?”
“这……倒确实可能是如此,不过……”
“这并不是操纵记忆或洗脑。而是将事实本身改变。仅仅是在既有成功也有失败,既有生也有死的世界中,大脑单纯地基于‘发生过’的事实去进行化学反应而已。与心和意志都没有关系。”
“………………”
“可是上校大人。我怎么都无法想象。”
一直默默地听着的克鲁佐有些迟疑地说道。
“那个……我对SF类也稍微有些知识。在这类小说和电影中,即使用时光机之类的干涉过去,导致历史改变的场合……啊——,就是说,也只会从那个过去上分出一个另外的世界来,而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会改变什么的……”
“多重世界理论是吧。”
“对,也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无论雷纳德他们想用那古怪的装置干什么,‘在这里的我们’本身是不是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呢?”
“这我不好说。”
泰莎老实地承认了。
“克鲁佐先生所说的‘平行世界’,依照最新的假说——包含了Omni-Sphere的存在的精神物理理论,它的真实情况就是‘可以说存在,也可以说不存在”。就和量子的波函数一样——不,用更简单的说法,就是你们无法同时观测到两个世界。
“这么不清楚的……不,等等。刚才您是说‘你们’吧?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能够做到的意思。”
泰莎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
“‘倾听者’可以通过Omni-Sphere进行超越时空的精神波交换。假定真有平行世界这个东西存在的话——我们或许能够察觉到也说不定。”
“我脑子都开始乱了。”
克鲁佐深深叹了口气,胡乱挠着剃得短短的头发。
“……说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雷纳德就是盯上了这一点。他想将世界的历史改造成对自己方便的形式,而只把自己这些人的记忆和意识——在现在这个世界的人格带到‘那边’去。想象一下看看吧。明天早上一睁眼,对你来说是一直期望着‘要是这样该多好’的世界已经成了现实,而且你自己还能享受它的话?而其他的人根本都没察觉这件事的话?“
“就像自己随意修改游戏的存档记录一样吗。还真是挺吸引人的。”
“可这其实是欺诈。”
宗介用不高兴的语气说道。
“在扬斯克11的废墟中,雷纳德一直在说要‘纠正世界’。说要让它恢复成本来应有的模样。我从开始就觉得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可疑,不过这下终于能理解了。那家伙是打算带着小要,到我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去。到我不知道的地方……”
“就是会那样的。所以,我一直想阻止他的阴谋。”
“无论哪种说法,都是一堆假设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啊。”
毛一脸厌烦的样子说道。
“而且即使泰莎的话是真的,岂不是也等于和一般人没关系吗。那什么平行世界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怎么着我们都无法实际感觉到对吧?”
“是的。”
泰莎对此也老实地承认了。
“那么,我们要夺回美利达岛的理由在哪呢?……泰莎,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如果对你来说那是必需的的话,这条命我都会帮你拼上。可是,必须要让不在这里的船员和我的部下们接受才行。”
“那当然。”
她早知道毛会这么说。其他人大概也在考虑同样的事情吧。不过,只有宗介似乎不同就是了——
泰莎轻轻地清了清嗓子之后,继续细心地对部下们进行说明。
“于是呢,对咱们这边的这种情况,雷纳德他们也应该十分清楚才对。所以才占领了核导弹基地。对一般人来说只有靠不住的理由的‘夺回美利达岛’,和作为‘目前的明确危机’的‘夺回核导弹基地’,各位觉得我们应该优先哪一边?请彻头彻尾地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来考虑一下。”
“那还用问吗。”
克鲁佐说道。
“根本不用说吧。”
马度卡斯也同意道。
“导弹基地吧。正常考虑的话。”
毛耸了耸肩。
同席的整备队长萨克斯和几名SRT要员,以及各个部门的负责人的想法似乎也都是一样的。泰莎瞟了一眼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宗介。
“相良先生呢?”
“我……”
短暂的纠结。恨不得现在立马飞去千鸟要可能在的美利达岛的他,即使理性和周围人的意见一致,真心也很难赞同吧。
“……不,确实……应该是优先阿富汗那边吧。”
“很好。”
泰莎从坐席上站起身,将双手抱在胸前,再一次面对众人。
“管他是佯动也好还是什么也好,我们都必须抢回阿富汗的导弹基地。他们是真的想要发射核导弹。就只为了让我们行动。对他们来说,肯定是认为只要美利达岛上的TAROS启动了,就根本不用管这个世界之后会怎么样了吧。”
还不仅如此。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口若是急剧减少,对他们甚至还有可能更合适。但这是就连泰莎都无法确信的问题,所以在这里就先压着没说。
“真是疯了。”
“就算如此,雷纳德的个人魅力也是很惊人的。毕竟他成功地让并非‘倾听者’的部下也接受了‘改变世界’这个概念,并且去从事这种毁灭性的作战。”
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也实在太复杂了。应该优先什么,要怎样做才能对敌人将计就计,谁都找不到***。
笼罩在室内的空气变得愈发沉重。
“那么,舰长。您打算怎么做呢?”
终于进入正题了。
听到马度卡斯的询问,泰莎环视了一下所有人的脸。
“将战斗力分开。”
“分开……?”
“派出直升机。请各位飞往阿富汗,夺回核导弹基地。无论平行世界存在与否,各位作为现实生活着的,就只有现在这个世界。请保护这个世界吧。”
“那,你……”
“我会开着这艘潜艇去美利达岛。幸运的是,这艘‘丹努之子’上也装有TAROS。虽然是小型而且是旧式的,但还是让我单独操纵潜艇成为了可能。”
泰莎十分平静的话语,让毛她们一时哑然。
“就,就算这么说……可光靠这艘潜艇,是无法占领那座岛的吧?总需要登陆部队啊。”
“嗯嗯。登陆部队就是他。”
泰莎看向宗介。
恐怕,已经预测到这件事了吧。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的样子,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所有人的视线。
“我和相良先生。在美利达岛有重要的事的,说白了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所以,就我们两个人去。不过‘丹努之子’和‘烈焰魔剑’我们要带走。可以吧,相良先生?”
宗介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只是认同说“也只能这么干了吧”,接近于已经想开了的态度。
“这是自杀行为。”
毛说。她的声音由于愤怒而颤抖着。
“而且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一起战斗到了今时今日,却说出‘之后你们自己随便去打吧’这种话,你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嗯。但是刚才是你自己说的吧?想要一个部下们可以接受的,夺回美利达岛的理由。”
“是什么?”
“没有啊。”
泰莎寂寞地微笑道。
“……没有理由让大家陪着我。我是倾听者,所以有阻止他们的计划的理由。相良先生和你们一样是普通人,可他原本就是以带小要***回日本为前提才和我们共同行动的。但是,你们就没有做到那一步的理由了。”
“…………”
“这艘船再过5小时就会到达最后的补给点。请你们在那里下船,去往阿富汗。如果能顺利夺回导弹基地的话,部队就在那里解散。接下来就请自由地生活吧。”
“泰莎……!”
毛想说的话,她其实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可是泰莎,也再没剩下其他可以给出的***。
“对不起。可是,今天就要分别了。”(T_T)
苏联军的反击部队,在比莎比娜的预想稍微晚些的时候到来了。
她正位于冬季的阿富汗的东北部,巴达赫尚省,海拔4000米级的山峰连绵不断的险峻地形的正中央。大地可见之处都是一片纯白,如同从山间穿出来般延续着的道路,现在也深埋在厚厚的雪中。
暴雪与严寒。这是一般部队根本不可能行动的季节。
莎比娜驾驶的AS“地狱骑士”蹲在山脊上,用ECS(电磁迷彩系统)隐藏着身姿,仔细地分析着敌部队的战斗力。
这种地形一般的装甲车辆无法行驶,所以主力果然还是AS。
第二代AS“野蛮人”的改良型,Rk-96共有10台。
再加上,6台新型AS正在在队列的后方行进着。按照西方的代号名,是被称为Zy-98“暗影”的苏联制第三代AS。与拥有胖墩墩的卵形躯干的“野蛮人”相比,那种“暗影”的轮廓要优美得多。其性能也是“野蛮人”无法相提并论的,可以说与美军和“秘银”所使用的“卡恩兹巴克”几乎是同等级。莎比娜正驾驶的这台“地狱骑士”,寻本溯源也是从“暗影”的设计上派生出来的。
新旧合计共16台的AS部队。
要是按照正常的理论,这种战斗力要镇压夺取了核导弹基地的“恐怖分子”是足够充分了。彻头彻尾只是按照正常的理论的话——
『我是福勒。16台AS正从北侧接近,你那边如何?』
通信来了。是正在基地北面——预期的进攻路线中的一条处侦查的李•福勒发来的。由于是完全的暗号通信,甚至连呼号都没用。
“刚刚将数据发给你了。”
『唔……一样是吗。总共32台的AS部队。还真是盛况空前呢。』
“恐怕后方还有运输直升机部队在待命。”
『我想也是。是打算用AS开了道之后再让步兵冲进基地内吗。不过,估计没戏就是啦。』
这边的战斗力,只有自己和福勒的两台“地狱骑士”,负责守卫基地的部下们的4台“暗影”,还有就是一个排的步兵了。虽说如此,对敌人的普通型AS来说,这台搭载了λ驱动器的“地狱骑士”大概是无敌的。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话虽如此,一时间好像还是会忙起来呢。要是再有几台“地狱君王”的话就轻松多了。』
“地狱君王”是“汞合金”的λ驱动器搭载型AS。虽然没有这种“地狱骑士”这么强,但对一般型AS还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对半分是抱怨的福勒的话,莎比娜感到轻微的焦躁。
“组织的‘地狱君王’全都被派去守卫美利达岛了。因为雷纳德大人判断我们的任务靠这种战斗力足够。这种不满的说法还是慎重一些为好吧?”
『说得没错。可是我觉得,感到不满的反倒是你呢。』
“为什么?”
『你不是想留在美利达岛吗?考虑到今后要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想留在雷纳德大人的身边才对吧。』
“不。即使留在那个岛上,我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且美利达岛上还有那个女人。
虽说在扬斯克11觉醒了,从莎比娜的视角看来,那个女人的性格还是没什么大的变化。依然是又傲慢,又迟钝,又自以为是。
但是雷纳德需要那个女人。不光是他,侍奉他的自己这些人全体,都需要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女人拥有帮自己纠正这个满是错误的世界,将已经发生的事情转化成无的力量。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自己的存在。
甚至不想碰自己一根指头。
当然了,自己一次也没有想过能够独占他。他是那样杰出的男性。虽然并不是都知道,但像自己这样被他抱过的女人应该有很多吧。(插花:……那个?我可以拿锤子了吗?)对于身为其中一人这件事,自己并没有不满。
只不过——
为什么他会把真心献给那个女人——好死不死偏偏是——千鸟要这种小娘儿们呢。只是肉体的话还好,但并非如此。他是彻彻底底从精神上地想要尽忠于那个女人,尽忠到了从自己的眼里看来都觉得滑稽的程度。
在墨西哥受伤后那时还好。
他命令莎比娜严厉地对待那个女人。说要把她在精神上逼到极限。说让她疲惫到不能再疲惫。以为他终于打算把那个女人作为道具来对待了,莎比娜在内悄悄感到了放心。甚至以为他很可能会用蛮力将那个女人据为己有。对她来说,那样反而比较轻松。
可是,在事情发展成那样之前,那个女人就变了。就在扬斯克11。
那个女人变成了支配者。
然后事情就又倒了回去。雷纳德再也没对那个女人动过手。一直彬彬有礼地侍奉着她,那个傲慢的公主要星星就不给月亮。
莎比娜已经不想再待在他的身边了。
占领这个导弹基地——伊什卡希姆基地是对“秘银”余党的诱饵作战,但能像这样身处距美利达岛7000公里的远方倒不如说是种幸运。因为可以不看见他的那种模样。
即使这个角色已接近于被抛弃的棋子——
“我没有不满。福勒先生。您又如何呢?”
“稍微有点哦。没法亲眼见证历史的瞬间有些遗憾呢。”
无线电的声音中混着些自嘲。
“只是这样而已?”
“啊啊,就只是这样而已。只要TAROS能顺利地启动,我就没有任何不满之处了。”
雷纳德的信奉者,总而言之都拥有强烈的动机。其内容各种各样,但共同点就是对现在的世界,以及创造出这个世界的过去之事的激烈的憎恶,以及疯狂的愤怒。无论以何种形式,只要能否定这种绝对无法接受的过去,那就什么都做给你看。就是这种想法,驱使他们奔赴毫无道理可言的战斗的。
在贫民区的百般蹂躏中长大的莎比娜,憎恨过去的理由堆积如山。
福勒似乎也有他的理由。莎比娜和他共同作战的时候,曾多次在他的行动中发现过与自己相同的愤怒。那种黑暗的愤怒——有如炭火般的炽热,正是他在某处将自己的一部分抛弃在了过去的确切的证明。
听说他好像有过妻子和孩子。也听说过似乎在某个事件中,他没能保护住他的家人。但更多的事情就没听说过了。
恐怕,从今往后也不会听说吧。就像莎比娜从来没有向雷纳德之外的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愤怒一样。
莎比娜修正了一下自机的光学传感器的倍数。
在显示屏中,苏联军的AS部队就在眼下行进着。一步一步地,确确实实地,向着死亡。
“要动手吗?”
“原本只打算侦查的,不过……也好吧。作为热身运动稍微玩一下吧?”
“那么。”
切断通信,莎比娜将“地狱骑士”的动力源从节能水平切换到了战斗水平。机体微弱的轰鸣声渐渐升高。钯反应炉本身是无声的,但其冷却装置却会根据功率大小发出一定的运转声。
阿富汗北部的冬天十分寒冷。现在室外的气温是零下13℃。机体的钯反应炉发出的热量,应该会超越其隐蔽能力,已经在ECS范围外产生了不自然的热分布才对。
用红外线传感器进行侦查的敌机中的一台探测到了这边不自然的热分布。它停下了行军的步伐,仔细地观察着莎比娜所在的山梁。敌人开始就“可疑热源”, 通过数据交换与同伴进行讨论。
对。是通过电子数据。
自己熟知的频率的,熟知的数据交换协议。以及来来往往的,各种形式的信号。莎比娜的“地狱骑士”以强大的演算机能将它们全部解析,潜入本来不可能存在的系统上的脆弱部分,以超高的速度,将本来不可能改写的重要战斗程序改成了对自己方便的形式。
如果说在扬斯克11死去的卡斯帕的专长是狙击的话,那她的专长就是电子战。
为她专门定制的电子武器,和她本身的专业技能发挥力量之时,莎比娜的“地狱骑士”就会化身为魔女。
16台敌机中,首先是6台“暗影”开始胡乱动了起来。拥有最新的电子武器和数据传输机能,并且配备时日方浅的“暗影”,对莎比娜来说就像在无菌室中喂养的婴儿一样。
一台“暗影”朝着僚机开了***,另一台开始不顾周围地发射对AS火箭弹。剩下的两台彼此举***相向,就像商量好了似地同时射击,都喷着火被击毁了。
10台“野蛮人”并没有表现出“暗影”那样的疯狂举动,但也都陷入了无法战斗的状态。有的全部传感器故障,有的驱动系统失灵,还有的燃气涡轮引擎失控冒起了黑烟。
能听见敌部队的操纵兵的声音。混乱和恐惧。怒号和悲鸣。
爽呆了。特别是俄国人的惨叫尤其动听。
她解除了ECS的透明模式。在正渐渐染上金红色的黄昏的山脊上,“地狱骑士”现出了身影。莎比娜机体的装甲,施加的是纯洁无瑕的新娘衣裳般洁白的涂装。
“雷纳德——”
莎比娜喃喃道。
根本不需要借助什么λ驱动器的力量。
如果你希望用核的火焰燃尽世界的话,我就这样做吧。不过,我会用我自身的力量,成为你的利剑。那个女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我会做到最后给你看的。
拔出背后的37mm步***,掀起飞扬的雪粉,纯白的“地狱骑士”跃向空中。
按照千鸟要的记忆,那片广大的地下空间以前应该是作为“丹努之子”的整备船坞来使用的。
现在已经不是船坞了。
海水被一点不剩地抽干,由此通往海洋的地下水路,也被混凝土填满了。
一直以来轻松地停放着全长218米——大小几乎等同于新宿高层建筑的“丹努之子”的地下空洞。现在正在那里被建设,生根发芽的,是规模远超扬斯克11的那个设施的东西。
直径53米的半圆形建筑物中,伸出无数的电缆和管子。从数公里外的地热发电设施输送过来的巨大的电力,恐怕都够独立维持一座都市的活动了。穹顶周围还配备了蓄电和变电用的大型机器,以及其冷却装置。
这座与优美和简洁完全无缘,只看重实用性的设施,正是全世界最大的TAROS。工程队将其称为“TARTAROS”。是“Omni-Sphere介导的时空转换反应堆”(Telechrono Alternation Reactor Tra fer And Re o e Omni-Sphere)的简称。
明明应该是希望的象征,却被起了个冥界深渊的名字,也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她经常在玩笑中,将这个TARTAROS称为“假如***亭”。这真的是个非常贴切的比喻,但那里却没有一个能听明白这玩笑的人。
TAROS是“地狱君王”及“地狱骑士”等λ驱动器搭载型AS必须配备的机器。可是这个TARTAROS却并非为λ驱动器而准备的。而是为了更为远大、更为崇高的目标而建设的装置。
至少如今的小要是这样认为的。
崇高。大义。友爱。以及之类的种种。
委身于美丽的词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就差一点点了。”
从位于原船坞的天花板附近的监督所中,俯视着为蜿蜒的电缆与管路所包围的穹顶,小要喃喃道。
还有一点点就完成了。从建设开始过了半年。从小要来到此地,开始监督装配方法过了两个月。装置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完成。
“居然能这么快就完成,真是够努力的呢。”
“只要你希望的话,多快都可以哦。”
站在她背后的雷纳德说道。
“只不过,因为太着急了,配件上被人抓住了尾巴。敌人已经发现这里了。”
“敌人?”
“我妹妹。泰蕾莎和相良宗介、‘秘银’的余党大概会来攻这座岛吧。”
雷纳德又说奇怪的话了。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和相良宗介明明都已经不在了,他却还是以他们活着的态度在说话。因为不是别人,就是小要自己开***打死的,所以绝对不会搞错才对。
“你在说什么呢?泰莎和宗介都死了吧。”
“那只是你自己那么认为而已,事实上——”
说到这里,雷纳德闭上了嘴。
“……不,就是呢。是我弄错了。”
“真是的,你搞清楚一点嘛!”
以指出人家算错数般的心情,小要愉快地笑了。
为什么能笑得出来呢。就连这一点她都没感到怀疑。自己精神的某处正发生重大故障的可能性,现在的她连一丁点儿都没有考虑到。
“无论如何,敌人都肯定会来吧。不过我叫福勒他们去做诱导了,所以应该能将他们分裂才对。”
“敌人会来?在这个启动之前?”
“恐怕会。”
“那,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当然会尽全力阻止的。来,这边请。”
雷纳德让开了路。小要穿过他身边,离开地下船坞,乘上数区划外的电梯向地面上驶去。
地面上空是满天的星斗。
她来到物资聚集处。那是将山的一部分铲平建造的巨大广场。基地的守备部队正在那里整齐地列队候命。
12台“地狱君王”如同迎接她的仪仗队般并排站立,将长***形的单分子刀指向天空。在那些“地狱君王”的背后,三具山般的巨大身躯在投影灯的映照下浮现在空中。是巨大AS“巨兽”。它们将巨炮垂直立在胸前,表示着对指导者的忠诚。
在“地狱君王”队列的最远端,雷纳德的黑色AS正在待命。“堕天使”。靠雷纳德的力量可以无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