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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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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3 20:13:01
本帖最后由 地主婆 于 2009-6-3 20:1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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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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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中原大地上麦子填穗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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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6年麦子收割的日子,我的大姑,被人拐卖到他乡。如果不是因为此,我和展翔也不会遇到。我们会像千千万万个陌生人一样,在同样的天空下,纵使相逢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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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识展翔,我七岁,家人让我喊他叔叔。他温暖的笑容,绽放在1989年皖南初夏的星空下。顽劣的丫头,扯着尖细的嗓音,唱戏给他听:“穆—桂—英我家住—在—山东……”依着他的肩膀安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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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度相逢,我十四。昔日的那个小小少年,已经是衣着整洁,面容干净的学子。他背着我在1996年的安徽山林间穿梭,我从他的衣领里拉出一条红线,念上面的字:乾隆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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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肩而过,是在我的22岁。他从另一个国家归来,在弥漫着“非典”恐慌的2004年。在伟人故里中山名城,只因我调休一个上午,便错过了与他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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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隔一个农历新年,在2005年的春天,我没心没肺的笑容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凝固。他恰到好处的问候,向我和我身边的同事致意,我望着他,在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日子里,落下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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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是我人生的第二个本命年。3月28日,他带着扑扑风尘,从异国飞来,为我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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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岁时,我走向他,想倚在他的身上,他把我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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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岁,我逃开他,他却找到“男士止步”的地方,把我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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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在云南的丽江古城,我们坐在四方街的空地上看纳西族婆婆跳舞,在束河的四方听音点歌,在白沙的壁画前学写世界上唯一使用的象形文字。去瑞丽,他买很贵的翡翠吊坠,换下我一直佩戴的那枚“乾隆通宝”的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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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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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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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生今世,我们是否可以,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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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生世世,谁在谁的掌心,绽放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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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8年对于家乡的老人来说,是天灾不断的一年。先是严重的干旱,到了麦子收割的时候却雨水涟涟。上午还是阳光普照,午后就会有突如其来的暴雨。晾晒在场地里的麦子来不及归拢,被水浸泡后长出了白芽;还有些被油布捂干的,蒸出的馒头有刺鼻的霉味。妈妈手擀的面条放入锅内,勺子轻轻一趟就断成几截。老人说:“这又是吃霉麦面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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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父母叹息声中的一个傍晚,家里迎来了已经出嫁到外村的大姑。她又被打的鼻青脸肿,这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因为她在嫁过去的两年未能给对方家中添一男半女,时常遭到以各种由头的谩骂与毒打。每一次,她只会流着泪,带着伤,回娘家。住个几日,对方再来把她接走。爷爷通常是沉默的,因为在他封建的脑袋里,总觉得自己的女儿没能给别人家留后,是有错在先。善良又懦弱的奶奶,只会背过身擦去眼角的泪。只有我的父母会严厉指责来人——我的姑父——让其保证以后绝对不能再打人,但这也是没有用处的。大姑仍然没有生出孩子,仍然经常被打,挨打后仍然回娘家避难,隔了几日仍然再被带回去。这个循环成了她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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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这个为生霉发芽的麦子而叹息的日子,大姑带着伤痕来到家中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住下。傍晚时分,她向家人道别,说要回去了。她把一些零钱塞进我的口袋,我看见她眼睛里有着与往日不同的光彩。只是,6岁的我还不明白,那种目光是绝望。家人送至门外,绝不曾想,这一送,就把她送到了一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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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姑父上门接人方才知道,大姑根本没有回去。接下来,自是一番苦找,一通大闹。村里人说是被那男人家里给害了,他们怕绝后。爸爸叔叔带着二十多个男劳力到那个村子里要人,男方家说是大姑自己走的,因为连同大姑一起消失的,还有40块钱。奶奶的眼睛因为流泪过多几近失明,但大姑走得干干净净,没有蛛丝马迹可寻。她就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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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愁云笼罩的一年。那一年的中原农家没能吃到白面馍和长长的面条。这种悲伤,伴随着那些变了颜色变了味道的麦子在囤里越来越少,才逐渐减轻减淡。当我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在大家面前背诵《锄禾》的时候,奶奶的眼角亦会浮现浅浅的笑意。那便是又一个麦子成熟的季节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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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9年的麦子大丰收,颗粒饱满,产量喜人。经过一个麦季的烈日照射,我的皮肤晒得黑红黑红。收麦的假期早就过完了,心思仍然没有收回来。何况我本就不喜上学。父母望女成凤,即使知道我对念书深恶痛绝,依然会一天一天的把我送进学校的教室里。在他们眼里,能考上大学是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他们希望自己的后辈不必靠天给的收成过日子,不必把汗珠子摔成八瓣浇灌着那一亩三分地,他们固执的认为我是块读书的材料。所以我被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强拉进学校的教室,再一次又一次的跟在他的后面溜出学校。有时候会被父亲发现,我就做出各种挤眉弄眼的怪相,每每至此,父亲总痛心的自语:“你到底想要怎样呀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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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叫妮子。妮子是家乡人对女娃的统称。我叫夏翎翙,这个笔画繁多的名字是在镇里做小官的爷爷给我取的。我不喜读书,也不喜这个难写的名字,何况我根本就没学会写这两个字,何况连老师都不认得这个“翙”字。书本的封面、作业本上的名字,统统都是妈妈帮忙写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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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爱课堂上的一切,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赶快放假。乡下的学生一年有四个假期:寒暑假、秋忙假和收麦假。教课的老师也是家里有田地的人,所以学校也乐于在农忙的日子里关闭校门,毕竟地里庄稼的收成是农家人最重要的生活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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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多好啊!不用管上课铃声的约束,可以尽情的玩。跳房子、抓石子、解下树身上人家晾衣物的绳子跳啊跳,永不知疲倦。和男孩子比赛爬树,弹玻璃珠,甚至打架。我唯一不敢的就是下河。我怕水,与生俱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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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又一次疯玩至天黑跑回家时,意外的发现爷爷奶奶坐在堂屋的床上,爸爸妈妈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四个人都垂着头,静默不语。我倚着门框站着,等待着父母的照例查问,反正我是不惧这些的。可是那天竟然没有,父母只是望了我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沉默着。我放下书包,到灶屋的案板上端起剩饭,用勺子三下两下扒进肚里。再回到堂屋的时候他们依然垂着头沉默,我虽然好奇,但睡意来得更快,等我爬到小床上准备睡着时,迷迷糊糊听到妈妈说:“娘,你也别太挂念,这两天再问个准信,问着了我就和玉玲一起去安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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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妈妈正在收拾行李。妈妈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里的大姨家,可就算去大姨家也只是带些面粉、红薯之类的土产,用不着收拾衣物呀!我背着书包跟着母亲从西屋走到东屋,再从东屋走到堂屋。母亲看了我一眼,擦去我脸上的尘土。我说妈你去哪呀?妈妈说去安徽。我说去安徽干啥?妈妈说找你大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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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我记起了那个被我唤作大姑的女人。记起了那个常常被打得面目全非而寻求庇护的女人。想起她对我的好,妈妈常说,大姑是真的亲我。虽然年幼,我亦是能够感受到她对我的那种疼爱。想起一年前她走时的样子,和那抹绝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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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说现在有了准信,是丁庄的一个妇女把你大姑拐卖到了安徽。现在有地址了,你爷爷要我去把她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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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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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徽。妈妈停下来正在忙活的双手,想了一下说,安徽在河南南边,可远了,要坐火车才能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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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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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又开始忙着打包,头也不回的说,你去干啥?你好好呆在家里!我和你二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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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扑通一下躺在地上,用脏脏粘粘的双手揉着眼睛,哇哇大叫着我要去要去就要去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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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不理会我的哭闹,径自干着自己的事儿。但那天我的倔强是有生以来最固执的一次。一直躺在地上,不理会父亲挥舞过来的布鞋,不理会被妈妈揪红了的耳朵,一直哇哇的哭,哭破了嗓子,发出破锣一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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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夜的时候爸爸说:“不要理她了,哭累了自然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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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们都去睡,关了灯,有明晃晃的月亮照进来,地上有点凉,但我却无比执拗地坚持着。黎明时分,妈妈走过来了,疲惫地说你想去安徽就要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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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骨碌爬起来,说嗯嗯,嗯字还没说完,我就已经歪在妈妈的怀里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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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我平生第一次的坚持,换来了与你的相遇。或许在此之前,在六道中已经有了数千年的轮回,才能在今生彼此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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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h+ T- k$ k1 a0 ?8 } 第二节:
. l; b* v8 l- Q2 x4 ?: P! F3 ?* c 1989年的暑假还没来临,我就开始不再上学。学着妈妈的样子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衣物,准备去那个叫做安徽颍上的地方。在临行前的晚上,妈妈过来检查我的包袱,把我放进去的弹弓、瓷子、几枚铜钱扔了出来。我噘着嘴不敢出声,慢腾腾的挪到铜钱滚落的地方,再慢慢的蹲下,把手背到身后迅速捡起了两枚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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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二姑和我就要去安徽了。父亲和叔叔各骑了一辆三轮车送我们到镇上坐汽车。临行前奶奶老泪纵横,拉着三轮车的车框不肯松手,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着妈妈和二姑:“翙她娘、玉儿,你们一定要把玲儿给我带回来呀!”于是妈妈和二姑一遍又一遍的回答着:“你放心吧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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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们就去了安徽。安徽颍上。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大姑的家。展翔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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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地方并不好找。妈妈问了很多的人之后才找到那个镇,又问了很多人之后才找到那个村,以至到大姑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敲开院落的门,我看到了那个一年未见但容颜未改的女人——我的大姑。妈妈、二姑就着月光仔细端详着她,她也很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然后,就叫到惊天动地一声:“大嫂哎!玉儿哎!”妈妈应了一声,也惊天动地喊了一声:“我的亲妹子耶!”,等到二姑的“姐”喊出来后,真的是惊了天、动了地,院子里哗啦啦的从各个房间跑出来了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睁大眼睛看着我们。我也同样睁大眼睛看向那些人。 v1 h5 G6 Y# ^' t. U+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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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量,询问,介绍,寒暄,进屋。我的手被大姑拉着,迷迷糊糊的跟着她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叫妈妈嫂子,那是我的新姑父了,他给我抓了满满一把果子。大姑家的两个妇女张罗着做饭,有几个小孩子围在我的旁边,羡慕地看着我手里捧着的果子。姑父也给了他们每人一小把,给到一个年龄稍大的小小少年时,他没有接,把手伸到背后说:“给妹妹吃吧!我不吃。”姑父就笑说“你该叫侄女哩!她可不是妹妹!”少年的脸红了,向外站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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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父不停的对我说吃呀吃呀,我抿着嘴不说话,心里很想吃,但因了双手都捧着果子腾不出手而窘迫着。垂下头,看着自己吊在半空中的双腿轻微的晃啊晃。妈妈、大姑、二姑流着泪说一些思念的话。那两个妇女终于做好了饭,还没端进屋里就已经闻见了香味。我悚然抬起头,目光穿过那些孩童的头顶望向月光下的院子。真的好香,饭香,但不是馒头面条的那种香。目光稍向下一点,我看到了那个不吃果子的男孩子满含笑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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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端来了。满满的装在碗里,一粒一粒的,煞是好看。大姑说是米饭,在咱们家吃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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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站了起来,拉着做饭的那两个妇女说一些感谢的话,从带来的包袱里面取出两块上好的被面,一人给了一块。两个妇女更加欢喜,嘴里客套着,但手指已经在求证料子的质量。妈妈再拿出一大袋糖果,散发给站在门口处的孩子,孩子们各自拿着属于自己的礼物满足的回房睡觉了。那个少年这次没有拒绝,但他也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拿了东西就走,他坐在了院落里一块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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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平生第一次吃米饭,吃得很是狼狈。不会熟练使用筷子的短处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米粒落到了桌上、地面。大人们无暇顾及到我,她们有太多的话要说、情要诉。吃了一会儿,我出溜下椅子,跑向院子里那个少年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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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我过来,身子挪了挪。我站在他对面,不说话,贼溜溜的望着他。他又笑了,把手里的糖放进我的手里。我依着他的身体坐下。再依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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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是我和展翔的第一次见面。1989年初夏的一个深夜,有微微的凉风,有清淡的月光,有远处水田传来的蛙鸣,有草丛里昆虫啾啾的叫声,有他最动人心弦让人心安的笑容。小小的我坐着熟睡在他的旁边。那么死心塌地,那么无忧无虑,那么全心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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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听到一首歌,歌里唱: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的怎么样,可有生活甜如蜜……我便常常在伤感无奈的旋律中,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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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将会是在哪里?过着怎样的日子,有着怎样的生活状态与青春的容颜。如果没有遇到我,你又会是怎样?呵!可是这世间,一切皆有定数。哪有这诸多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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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方才醒来。张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和家乡是那么的不同。中原人家里的青砖红瓦在这里看不到,这里的房子是用大块大块的石头堆砌而成的。一个很大的院落,并排两座二层楼房,每一座都是上下各三间房(后来才知道本来是两个院落,中间的隔断拆了,所以成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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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顶着睡得乱蓬蓬的两个羊角辫走出去,妈妈看到我后立即走过来拉我回房间,擦干净我的脸,头发重新梳理,又扣上我凉鞋的带子,换上另一条干净的裙子才带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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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已经站了很多人,我照着妈妈的吩咐喊着姑父、大娘、大爷、表哥、表姐,最后,走到那位少年的跟前,妈妈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微笑着说:“按咱家的辈份,就叫展翔叔叔吧!”少年的脸红了又红,是害羞的样子,妈妈总说我最不害羞,不像个小妮子。看到他这样我倒有了捉弄他的想法:“叔!叔!叔!”我清晰而大声的叫着。引来众人的一阵笑声,那个少年——我的叔叔——少年展翔的脸更红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接受着我略带挑衅略带戏弄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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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把我拉进怀里,说:“翎翙长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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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大姑,我都七岁了,才这么高一点儿,算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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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们又笑了,大姑问:“那你说,多高才算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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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装作认真想了想的样子,手指旋即指向展翔说:“像他那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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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父接口道:“小翔子都14岁了呢!小翎子7岁就想长这么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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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向大姑问:“为啥叫我小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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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们再笑,大姑说:“疼你呀,疼你就叫你小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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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几天相处中我明白了,小X子是此地长者对小辈慈爱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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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昨晚的那些孩子都去了学校,院落顿时冷清了许多。大人们拉着家常,说着家里的老人,,村里又添了哪几口人,地里的收成,养的牛羊鸡鸭。说着说着,大姑和二姑的泪又流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儿劝说。做饭的两上妇女都说道:“现在好了,知道了地方,认了门儿,以后就是亲戚了,常来常往,多走动走动,是好事,好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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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她们的哭泣,也不好奇她们的谈话,就在大院子到处遛达。陌生的环境带给我的巨大的新鲜感,我出入每一个房间,在门口处看墙上的画,屋里的摆设,缸里装的东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不曾见过的,我有足够的精力去逐个认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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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我应该呼为叔叔的少年,他背着书包,牵着一头牛回来了。把牛拴好,书包放下,就到厨房帮着添柴烧火,洗着碗盘,再端菜端饭。我坐在昨晚坐的位置,又看到了白白的米饭,不同的是,今天碗上放的不是筷子,而是一把小勺。菜比昨天丰盛了很多,盘盘碟碟的摆了一桌子。孩子们都没有进来。包括展翔。我是客人,所以,是唯一一个上桌吃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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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的话有很多我听不懂,因为和我所熟悉的语言不同,还因为那些话很深奥。但还是听了个大概,知道了对面的两个男人是姑父的大哥和二哥,做饭的妇女是姑父的大嫂和二嫂,展翔是他们的弟弟,他们的父母皆已不在。所以,我应该叫他叔叔。所以,我不是他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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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是星期六,下午不用上学,大姑让孩子们陪我玩耍,可他们却不愿为了照顾我而说生硬的“普通话”。他们玩着我看不懂的游戏,我寂寞的站在远处。大人们热切的讨论着什么,连妈妈都没有注意我。偷偷的走出大门,大门外是一个水塘,水里漂着一些植物,塘边种植着树木,有一两个妇女坐在树荫下乘凉,我经过的时候她们会停止扇手中的毛巾,打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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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向前走,向着水中植物最多的地方。我的家乡只有一条河,河岸两边疯长的水草,被放羊的人割过一茬又长一茬,那些水草对我是没有吸引力的。可是,这个水塘里,却不是水草,它一定是一种可以吃又好玩的东西。我心里这样想着,无比坚定的趴下池边,找到一个容易站稳的地方,伸手去捞那些红茎绿叶的东西。手臂太短,够不到。张望了一下四周,无人,撩起裙子就向上一棵树上爬去。本想折一根细点的树枝,但这树的韧性超乎想象的好,无论如何就是折不断,有点泄气的爬下树。坐在池塘边看着那些鲜艳的黄-色小花发呆。不忍就此放弃。再次伸长手臂,伸向那些诱惑着我也吸引着蜻蜓的小花。
, `; O! y" Y# e6 O3 a( Z1 ?$ F0 p* B
8 l/ l) H) z1 g+ y& Z0 w  然后我就掉进了水里,“扑通”一声响,连我自己都听到了。手脚并用的乱扑腾,可是,身体没有浮起来,反而被那些藤蔓缠了起来。喊不出来,一张嘴就有水涌进来,大口大口的咽着脏水,脑袋里想的全是妈妈。很短的时间,已经耗掉了我的全部力气。那时候还不知道死是何物,只想着被妈妈发现会被打。再接着,我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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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救了我。他按着我的肚子,我吐出了很多水。脚踝和手腕处有被藤蔓纠缠的擦伤,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他撕下本子上的一页纸,擦那些伤痕与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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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我直到裙子干透才被展翔拉着回去。我求他不要告诉妈妈,他说可以,但不许我以后再下水。我说我本来就没有准备下水,只是想摘那些小花。他说那些花是要结菱角的,摘了就不结了。菱角。我在心里默念,它能吃吗?它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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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在门口迎了上来,妈妈还是发现了我的伤痕,把我叫到一边询问,我说叔叔拉我跑的太快摔倒了。妈妈说:“叫叔叔叫得挺亲,不知道还以为真是你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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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屋拿出自己的包袱,翻开找到那两枚铜钱,攥在手心里。溜到展翔的房间,他正在削铅笔,我走到他的身边,手中紧握着一枚铜钱,说:“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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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过来,念上面的字:“乾隆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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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在我7岁的时候,你救了我的命,成为我的救命恩人。可是,你告诉我,当我坠入这犹如雨后水草般不可抑制蓬勃生长的爱情漩涡时,你是否还会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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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去安徽我们呆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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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和爷爷奶奶的意见严重不统一:来时奶奶交待一定要带大姑回家,但来到这里之后,看了大姑如今的生活,妈妈觉得大姑在这里过得很好,家里那个暴虐的丈夫也已经再娶,何况大姑满足于现状,死都不肯回去,倒不如就在这儿生活。新姑父说不生育也没啥,咱抱一个照样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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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写信回家,告诉奶奶具体情况以及她的意见。寄信、等信、收到信,奶奶认了这个亲戚。只是大姑仍不放行,说一年没见,无论如何要多住几天。于是就这样住着。我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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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里,展翔是我唯一的玩伴。总带我玩,我终于吃到了菱角,又甜又粉,一颗一颗,很多角,扎得我的手生疼。所以总是展翔拿着,我要吃的时候只管开口。他会先用牙轻咬一下菱角,再用手掰开,取出里面的菱肉放进我的嘴里。往往我吃的比他剥得还快,我眼巴巴的看着他的手被菱角尖刺出一个一个血色的小点,生怕他会停下来。他就笑说:“你叫小菱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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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山上割草,我穿着红色的裙子,在日落时分站在高高的草垛旁等他回来,盼望着他从山上又拿了新奇的东西给我。那些孩子过来拨弄我的辫子,把网来的蜻蜓绑在我束发的橡皮筋里。尽管他们的家长已经屡次教训他们要照顾我这个远方的小客人,但他们仍然会想着花样捉弄我,并且乐此不疲。他们唤来一只狗,冲着我“汪汪”的吠,看着我眩然欲滴的眼泪尖叫、大笑。我无措的站着,却听到一声唿哨,那狗就跑走了。展翔背着满满的草筐走来,那些孩子一轰而散。他蹲在我的面前,解去我发上的蜻蜓,把头发重新编好,拉着我的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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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坐下来时,我在他面前扮演不相称的穆桂英,扯着又尖又细的嗓门,唱地方戏:“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我的儿呐表家乡,那个泪珠滚,在校场可喜坏了,那些忠良臣……”他望着我一招一式的比划,会心的微笑,并报以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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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转身,再扮起豪门深闺里的***,唱:“周凤莲我坐轿里,喜气盈盈……”他便笑得更加好看,还不忘捉弄我:“小翎子坐花轿喽!”后来读李白的《长干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便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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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菜园里浇菜,我总是嘴馋,生茄子、生豆角、生黄瓜总是让我流口水,他就总满足我的要求。有时候亦会发出小大人一般的感叹“叔叔这儿比俺们那里好!”,展翔就会停止提水,把目光从满院的碧色上面收回,投向远方,低沉的说:“就这我也不会在这里的。我以后要上大学,你也上大学吧。”我就不再说话,咬着脆生生的嫩黄瓜,那股清凉沁入心脾。他给散架的黄瓜秧固定,我给他递着绳子。有时看他额头的汗亦会自己动手帮忙,却不是手被黄瓜的刺扎了,就是腿被黄瓜的秧擦伤了。他便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舀来清水,为我细细冲洗。有时他会笑说:“你只会帮倒忙,越帮越忙。”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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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书的时候,我就偎在他的身边装睡。有时候会真的睡着。他就一直坐在那儿,直到妈妈把我抱走。那儿有像山一样的陵子。不是很大,但对于我这个生于平原长于平原的孩子来说,那已经是最高最大的山峰。我很想上山,他说现在夏天,山上草蔓太多,蛇也多,不好。无论我怎样求,他就是不肯答应。后来他说,等你再来的时候就带你去。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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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展翔做为一个叔叔对我的好,给我的宠。觉得这是一个叔叔应该做的。甚至想,如果这个叔叔在自己的家里那该多美呀,我想一直一直的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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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有一天,妈妈告诉我明天就要回家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却有种最喜爱的东西丢了的那种疼痛。那天晚饭后我和小翔子坐在院落里,依然偎着他的胳膊装睡。很晚很晚。大人们的话终于说完,妈妈出来抱我。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透过妈妈的胳膊,我看到他漆黑如墨般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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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还在迷糊中被妈妈摇醒,催促着我赶快起床。然后,我们就回到了那个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菱角没有展翔的家乡。走出院落的时候,我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没有找到展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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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你当时对我这个孩子该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你。在单纯的、幼稚的、无瑕的孩童世界里,我把你当作随时来救我的英雄!我凭着7岁女孩的全部傻劲,将你切切的记在心里,永不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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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我14岁。夏家有女初长成,我不再上树下沟,不再和男孩子打闹在一起,就连女孩子们玩的跳房子、踢键子我也极少参与。我变得商端庄文雅、优娴贞静,爱上了读书,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是老师们的得意门生,准备报考县城的重点高中。村里人将赞美与艳羡的目光毫不保留的投向父母。妈妈看我的眼神很是温柔,同时也经常和父亲小声唠叨:“这小妮子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呢?咋一点也不像以前的疯妮子了呢?”每当这时父亲总会回答:“变成这样总是好的。”语气中流露出无限的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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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惹事生非的疯丫头到循规蹈矩乖巧懂事的大姑娘,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转变,连母亲都为之诧异。只有我心里知道,这个转变的原因,是我心底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和展翔有关。没有人会了解孩子的心理。最初的几年展翔还只是个模糊的身影,但他的形象却随着我的成长日渐丰满。或者我不能准确的形容出他的眉目他的样子,但如果他出现在万千人海之中,我却能第一眼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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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安徽探亲回来之后,爷爷奶奶用书信联络着远在异地的大姑。每次收到信封上有“皖”字的信,爷爷都会拿过来让父亲看。父亲就会叫来叔叔妈妈很大声的念家书。每当这时,我仍然不动声色的写着作业,耳朵却支愣着去捕捉从父亲嘴里念出的每一个音节。但是,在众多的书信往来中,我始终没有听到那个最想听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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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年,从断断续续的来信中,呈现着大姑一家的生活状况:稻子熟了收割,割后再种秋季作物。大姑与姑父家的亲戚也相处的很是融洽。一封封来信,都是让人欢喜放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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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轻轻的过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其间,大姑带着姑父回来过两次,穿着崭新的衣裳,提着用红纸包裹的礼物,满面春光招呼着村里的七姑八婶,七姑八婶也是用娘家人的眼光审视着远方来的姑父,并做出知心与疼爱的模样告诫:“俺这个妹子嫁的远,那边也没有什么娘家人在身边,有什么事情你们商量着来,千万不要给俺妹子气受。”姑父亦是得体的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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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羞涩的喊着姑父。姑父先是一愣,接着大声说:“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小翎子是越长越水灵了!都长这么高了呀?!”我的脸是害羞的红,却不愿意走开,仔细的聆听他们的对话。但总是失望。只有一次妈妈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们那个小弟现在干啥?”大姑轻描淡写地说:“小翔子出息了!”只此一句,话题又被岔到农作物的收成与思乡之情上了。 W9 w: a5 `4 C! l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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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出息了是什么意思。娶妻了、生子了,算是出息了吧。种在地里的庄稼有了好收成也是出息了吧。或者都不是这些。我宁愿展翔不是在这些上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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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h8 C4 l) R+ K1 I 奶奶仍然有很重的心病,那就是大姑还是不能生育。偶尔的时候,她会愁怅的向妈妈诉说。妈妈总是在宽她的心:“玲儿现在已经不错了!公公婆婆都不在了,不必操心。虽说那边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但是各人吃各人小锅里的饭,人家也不至于会欺负她。这男人也看得开,她不会受气的。”奶奶也在各种宽慰中找到某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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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的心病终于有了医治之方。当我忙过昏天黑地的中招考试,突然收到姑父的一封来信,说大姑十月怀胎即将临盆。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消息呀!信中说因为大姑三十多岁并且是头一胎,大姑害喜很是严重,吃不下米饭,那边人手不够,希望家里去个人伺候大姑过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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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的高血压一直靠药物控制着,虽然她心里是一千个想去,但万不能千里迢迢的到另一个地方辛苦劳作,爷爷和父亲叔叔是大男人总不合适。只有妈妈了。妈妈很爽快的答应了,说反正夏天地里也没啥农活,去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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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怦怦怦的跳了很久,脸颊绯红嘲热,一阵惊喜、一阵惊慌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天晚上我迟迟不肯去睡觉,妈妈说:“都已经考过试了,老师都说你肯定能考上中专,就别再瞎想了,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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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嗫嚅了半天,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我说我也想去大姑家。妈妈惊讶的望着我,说你去干啥。我不说话,就那样固执的站在那里不肯离去。一如七年前一样。僵持片刻,妈妈终于同意了。然后自语了一句:“这妮子心里想的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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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乖了七年,这样子的倔犟让她感到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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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我和妈妈第二次踏上了去安徽省颍上县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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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我坐在车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想象着站在你面前,我的手该放在何处,我该说些什么,甚至连见面时的呼吸,我都曾反复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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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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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二次踏上了这个月山有水有菱角的地方。见到大腹便便的大姑,严重的营养不良让她脸色呈现出没有血色的暗黄,她的肚子真大,和她瘦小的身子比起来,平添了一种不谐调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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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父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过来打招呼,拿着妈妈带来的礼物又各自走出大门散去。我才发现院落中间多了一堵墙。妈妈也用眼光询问着,大姑叹了口气说弟兄四个分家了,分家几年了。老大和老二两家在西院,老四在这院。妈妈又说老四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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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脏揪在一起的样子,心里紧张又装出平静的样子等待着大姑的回答。大姑拉着我和妈妈往房里边走边说:“哪呀!还在上学呢。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不再往上念了。学习成绩是很好,但咱念不起呀。老大老二两家都不管,这些年都是我们在供应。每年学费可不是小数目。前几年没有孩子,俺俩忙的紧一些还成。眼看这孩子也要出来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难啊!好在小翔子是个懂事的人。平时家里地里的活也都很知道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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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着中年妇女的唠叨,眼睛看向每个房间。但,没看到那个吸引我来到安徽的人。妈妈掏出从家里带来的各种特产,对姑父说叫展翔出来尝尝咱家的东西。大姑说小翔子还没回来呢!在镇上石场采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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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了,情诉了,开始准备晚饭。妈妈说今晚上做一顿家乡菜,大姑在厨房看着妈妈洗菜切菜。姑父就提着网去塘里网鱼,我蹲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洗着从家里带来的半袋子洋姜,这是大姑喜欢的东西。洋姜和生姜的外形一模一样,只不过洋姜是不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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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仔细的洗着。洗了几块,觉得有点异样,抬头看,一个青年——我的叔叔展翔站在我的面前。突然间,脸红心跳,忘记了来时默默练习多遍的对白,忘记了很活泼可爱的向他敬礼然后再说“叔叔好!”都忘了。慌乱的低下头使劲搓着洋姜,力气过大而搅混了满盆水。他蹲下来,把手中的工具放在地上,轻声问我:“你是夏翎翙?”我轻轻的嗯了一下。他再问什么时候来的,我说刚才。接下来是一阵无言的沉默。我想快点洗完端走,手指却无力去除洋姜身上的泥土。就那样软软的划拉着水,漾起一道道涟漪。他捞出一块说这是什么,我说是洋姜。停了一下,他问:“洋姜好吃还是菱角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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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头,就着薄薄的暮色,看到他黑黑的眼睛。那种黑深不见底,多望一眼会沉溺下去的感觉。低下头,不语。他把双手伸进水里,帮我洗着洋姜。我看到那双手上有很多伤痕,旧的新的,有的是一道,有的是孔状,刻在那满手的黄茧之上。我可以感觉到那双手上的所充满的力量。鼻子酸酸的,想哭。眼泪就真的掉了下来,落到盆里的水中,无踪无迹。他低沉地说出两个字:“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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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上次来时的热闹,只有五个人:大姑、姑父、妈妈、展翔和我。大姑和妈妈坐在一边,姑父坐在她们对面,我坐在最外,展翔端来最后一盘菜后,坐在我的身边。顺便放了一把小勺在我的碗上。我惊喜的看着那柄勺子,他竟还记得我不善长使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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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爱脸红的害羞少年,举止文雅,谈吐得当,仍然爱笑。他随姑父叫妈妈大嫂,往每个人的碗里夹菜,谁的饭快吃完了就夺过碗再去盛。妈妈毫不吝啬的赞赏着他,说他长得好,心眼活。又对我说:“翎翙要向你展翔叔叔学习呀!他现在都读大学了,成绩好得不得了!”我垂着头吃饭。身体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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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妈妈和大姑姑父在房间说话,我和展翔各端一撂碗盘走进厨房。他说他来洗,我已经拿到洗碗的丝瓜,一个一个的洗着碗盘。他站在门旁,看着我。我好想说点什么,也很想他开口说话,因为这种沉默让人不安。但,直到全部洗完,我们都没有说一个字。回到房间,大姑正在安排住处,说让妈妈和她住一起方便照顾,小翔子和姑父住一起,我住小翔子的房间。接着大姑又解释道:“还有一间房装了粮食,不能住人。小翔子的房间最整洁,就让翎翙住吧。”展翔说好啊好啊,就是有点乱,我再收拾一下。他就上楼了。大姑又说翎翙你也上去看看,有啥不想放的东西让小翔子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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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楼。他的房间。东西皆是旧物,都很整齐的放置着,他正翻开一个木箱拿出一些衣物。我发现他拿出来的衣物都是比较新的,颜色有白和蓝,不再是像姑父他们穿的灰和黄。他转头看到我,说进来呀。我走进去,坐在他的床上,帮他把拿出来的那些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他坐在旁边,问着我的学习,报考的学校,中招考试的自估成绩,然后又问:“将来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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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来。我把他的衣服全部叠好,放在自己的腿上码平,心中想着将来。将来。将来是多久之后?长大之后吗?我才14岁,如果18岁才算长大。那么,18岁之后,我想做什么呢?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起身离开,说你好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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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却无论怎么都睡不着了。那该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的。因为一句话。因为那个不可预知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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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那是我第二次见你。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看着你双手的厚茧,心中疼痛得落泪。你的目光落在我的头顶,热血瞬间涌向我的面颊,感谢暮色掩饰了我脸上的绯红,让我不必太过紧张而忘记呼吸。我忘记了在来时的路上心中默默练习过的话语,忘记了大大方方叫你一声——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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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大姑生产了。是个男孩。姑父乐得合不拢嘴,大姑更甚。脸上的表情是满足、自豪,甚至可以说是傲视群妇的。我猜她心里是在想:谁说俺不会生?俺是不想生,俺只要想生,一下就生男孩!院落里又开始热闹喧哗起来,三三两两的人提着礼品过来道喜,妈妈伺候着月子里的大姑,她现在一天要吃六顿饭,姑父也是忙里忙外,展翔依然要去石场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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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趴在床边和大姑说话,看着初生的小婴孩,摸摸他的小手小脚,咿咿呀呀的说些自己都不会翻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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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少见到展翔。早晨我没起床他就走了,中午他在镇上的石场吃饭,只有吃晚饭的一点儿时间,相顾,但总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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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娃娃已经10天了,每天一个样子。小家伙精力充沛,折腾得几个大人筋疲力尽。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展翔还没有回来,我们吃到一半小家伙又开始哭闹,妈妈和姑父都冲进去帮着大姑照顾婴儿。我坐在院子里。等他回来了,看着他放下工具,看到他用右手抓着左胳膊。我冲过去,扒开他的手,看到一条伤口,还有些微的血慢慢的沁出来。我感到很疼,就像自己的胳膊受伤了一样疼痛。拉他到水井边洗去血渍,用我绑头发的手绢给他擦干,去厨房找到火柴盒,揭下火柴盒的火药皮儿,沾点唾液,贴在他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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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任我做着这一切,不说话。我的身高只到他的胸膛,他浓重的呼吸萦绕在我的脸上。我觉得我只要把身子往前倾一点点,头就能够抵达他的身上。我也真的那么做了。我往前走了一小步,把脸侧着放在他的胸前,我听到咚咚的有力心跳。他的身上有着太阳和汗水的味道,很温暖,很舒适。舒适得想眯起眼睛睡觉。我感到他的右手就放在我的腰际。最终,他却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很轻,像我摸婴孩的力道。我退后一步,走开。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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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r$ B; M1 a, q, P2 b 第二天中午,妈妈把从家乡带来的腌肉炖了满满一锅,大姑问腌肉都炖完了吗,妈妈说是呀。大姑接着说小翔子还没吃,炖熟后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坏,天气这么热。我若无其事的说,要不我给他送过去吧,反正离得也近,我也想到镇上看看。妈妈和大姑对视一眼,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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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双手端着装在搪瓷盆里那香气四溢的食物,凭着记忆,找到那个采石场。是吃饭的时候,偶尔才听到几下叮当之声。出卖苦力的汉子们在树荫下吃着午饭,灰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巡视着众人,众人也回望着我。然后,他就走了出来。就算在这样沙尘肆虐的环境里,他依然有着异于旁人的整洁、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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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过我手中的食物,拉我到一块有着荫凉的断石上坐下。问我:“你吃了吗?”我点头。但他仍然将肉拣出来,夹给我吃。我抿着嘴摇头。他却坚持,不曾收回举在半空中的筷子。我伸出手指,捏住那块散发着诱人味道的腌肉,递到他的嘴旁。他笑了。似柳絮般绵软而柔和的笑意,飘荡在夏日正午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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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娃娃半个月了。一个晚饭上姑父问大姑,要不要摆满月酒。姑妈想了想说,不摆了,咱自己欢喜就行了。摆了酒小翔子的学费就不够了。我看到展翔垂下去的、含泪的眼睛,他说三嫂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大姑笑了笑说:“别讲那么长远的事儿!现在快给你的侄子取个名字吧!咱家里就你文化水平最高,取个像样子、有文化一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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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说已经想好了,就叫凌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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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连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真是好听,还和翎翙重音呢!一听就知道是亲戚。妈妈也说凌宵,又姓展,是个好名儿哩。大姑说那就叫凌宵了?!又晃着怀中的婴儿说:“快点学会叫叔叔喽,名字可是叔叔取的哩!”接着她手指指向我对婴儿说:“这个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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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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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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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是凌宵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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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是凌宵的姐姐。 A4 s( I( i, T% [8 Y9 _, Q: |
  我咬紧下唇。把身子缩在展翔的身后。灯下地上的阴影,只有他一个人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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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父亲的电报,告诉我考上了重点高中,让我早点回家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我把信摊在桌上,脸朝下趴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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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将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突然知道并且深深留恋的皖南小村,这里有山有水有开黄花的菱角。菱角,我突然想起,这次来此竟还没有机会去那个池塘看看。给妈妈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出去。池塘依旧在,只是塘边的树木长高了很多。没有了乘凉的妇女,一群孩子玩着我仍然看不懂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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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树林,走到七年前落水的地方,沿着塘边坐下,定定地望着水中的菱叶发愣。眼中渐渐有了水雾,朦朦的,看不清叶子的脉胳,却在模糊中看到展翔走了过来,挨着我的身边坐下。我以为是幻象,就把头靠过去,那种厚实的感觉提醒着我,原来他真的在。在我的身边。他伸出手揽过我的肩,一阵晕眩,我闭上眼睛。他低低的说要回去了吗,我说嗯。说考上高中了,我说嗯。说好好学习,我说嗯。说明天我带你去山上玩,我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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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没有去石场,一大早就带我去山丘上。于是我看到了很多树、野花、奇怪的草、还有没见过的鸟。我发出惊奇的叫嚷,他宽容的笑着。我扯着他的手臂说你知道吗?我们老家,就只有一条河,不过,虽然只有一条河,却抵得上你们这儿这么多的水!他笑问,理由呢?我看着他,用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因为我家乡的河叫粉河啊!传说啊,在很久很以前,河的南岸生活着一个女子。她心灵手巧,善于助人。但却容貌丑陋。有一年皇帝来此地选妃,并且宣告说如果在哪个村子里姑娘能够选为娘娘,那么这个村子便免交三十年赋税。善良的女子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于是来到河边伤心的哭泣。哭完后撩起河水洗脸,在水中看到自己被河水洗过的脸如此的粉嫩美丽,艳若桃花。果然,大选之日,此女被封为皇后。得知她的故事,皇帝特赐那条河为“粉河”。从此后粉河两岸的人家时常前来汲水,以祈自己家女子也能美丽善良,富贵荣华。听我说完,他一本正经的说:“那你肯定没有洗过!”等我会过意来挥舞起拳头,他却大笑着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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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各种颜色的花连着枝蔓编在一起,直到成为一个花环,为我戴在头上,托起我的下巴仔细的看,用一种具有催眠力量的语气说:“小翎子,我的意思是你已经这么好看了,不需要再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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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七年前我总是肆无忌惮的望他,那么七年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在他面前习惯性的低眉顺眼,不敢看他。他熟练的采摘着能吃的野果,用衣服擦拭后给我。小径上时有来往的农人,他们都用一种带着尊重的亲切目光看他,再用评判的目光扫视着我,一边走一边发出:“吃面的女娃瘦得像麻杆”的啧啧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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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他们身后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却已被展翔察觉。他意味深长的笑,带一些戏谑的成份说:“干脆留在我们这里好了!保证把你养得胖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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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岁的少女在你的戏弄下,眼珠一转,诡计在心:捂住膝盖,眉头紧蹙。你立刻走到少女的身前,弯腰拿开她的手,仔细的检查。少女迅速的扯了一大把草叶,调皮的放入你的衣领里面,然后跑开,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林之中。被戏弄后的青年带着微笑抖动着上衣。背上残留的植物叶茎轻轻摩擦着肌肤,连同少女欢快的笑声一起被带进血液刻入骨髓之中。那个跑掉的少女并没有走远,她旋即像燕子般飞来,撩起你的衣服,细细的拿去异物,微凉的小手游走在你的背部。你闭上眼睛。四周很静。直到她确信已经完全干净了,她整理好你的衣服,小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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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时带刺的藤蔓把我穿着凉鞋的脚刮出一道道伤痕。我用牙咬着嘴唇,跟在他的后面。他还是发现了,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脚,再转身蹲下,嘴里说着上来。我听话的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然后就触到了一根线绳,从他的衣服里拉出来看,是一根红绳,系着一枚铜钱,和我戴在胸前的那枚一样,乾隆通宝。把铜钱攥在手里,由他背着走崎岖的山路。他在清风中叹息:“你还是那么容易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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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与幸福,装满整个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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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黑夜过去了,又一个黎明来到了。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这是第二次,还会有下次吗?就算有下次,又是何年何月?妈妈在和众人道别,说一些多多帮衬我家妹妹之类的话。姑父将一袋又一袋的物品搬上三轮车,那些都是大姑准备的,带给家乡的亲人。东西堆满了三轮车的车厢,姑父发愁地说坐不下两个人呢。展翔说:“我也去送送吧,我骑洋车子带着小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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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坐在展翔自行车后座上去镇上乘车回家乡。是有风的季节,路旁栽种着成排的杨树。他的白色的确良衬衣飞起来,似有一千只鸽子在里面起舞。无花的道路,却传来阵阵醉人的芬芳。我在后座,黯然神伤。此去经年,我和他,是否还有相见的日子?真有那样的佳期如梦,又是在何时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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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坐在前面的三轮车不断的和展翔话着家常,说展翔定成大器,前程不可限量,甚至还说有空去我们家玩儿。展翔礼貌的回答着,却把速度慢了下来,终于和妈妈拉开了距离,他跳下自行车,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小翎子,你要快点儿长大,我等你长大哦。”我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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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脖子里面的那枚铜钱,那枚“乾隆通宝”的铜钱,我是多么欣喜。世界万物在此刻亦比不上它的珍贵。扬州三月艳阳天,凤舞弄影挂铜钱。那枚“乾隆通宝”它不孤单。或许你并不知道,同样的“乾隆通宝”,也挂在我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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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我17岁,考进省城一所大学,我做着入学前的准备。那个暑假大姑带着已经三岁的凌宵回家探亲。小家伙长得很是喜人,已经会很清晰的喊我姐姐,听到他奶声奶气的声音都觉得心灵纯净了。大姑把给我买的新衣裳披在身上比大小,说咱家的翎翙长大了,不知道随了谁,长得恁标致好看,将来说媒的该踢破门槛了吧!妈妈说人家那心气高的,当初考上中专都不上,偏要上高中,这不,还想继续往上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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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问大姑展翔如何。大姑回答道:“小翔子现在可了不得!一个月的工资比几亩稻田几年的收成都多。毕业了没有回来,就留在那个学校做了什么老师还是辅导员的。现在全家都跟着沾光了,老大老二也不是以前那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模样了,小翔子回来了还总拉他去西院住。想想那几年确实吃了一些苦头,勒紧了裤腰带供他上学,现在看来算是对了。不然在农村又能怎样呢?娶媳妇、盖房子还是要花钱的嘛!”大姑如滔滔江水般的倾诉终于停止,我漫不经心的问展翔现在哪个大学,大姑想了想说出了位于天津的那所大学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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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四大美好理想之:1、做老板;2、做老板娘;3、做老板的娘;4、做老板的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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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地主婆 于 2009-6-3 20:2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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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没有如期去省城上学。而是固执的要求留级,来年再考。父母不理解的问了千遍百遍为什么,我从来都只以“明年考个更好的,反正我年龄还小”作为理由。我的坚持再次赢了父母,或者他们也想我上个更好的大学光宗耀祖。我重新走进高中三年级的教室,开始了更加刻苦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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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夏季,我收到了天津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次觉得我和展翔的距离是那么近,触手可及。我坐在房间最大的那面镜子前,梳理自己的长发,看镜子中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对着镜子说:“展翔,我长大了。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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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底,一封来自安徽的信。带来的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我的表弟,已经四岁的凌宵,坠入用于农田灌溉的机井里,死了。这个悲伤的消息,令所有人都震惊了,落泪了。奶奶哭到昏迷,一度卧床不起。那个她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外孙,还没有来得及喊她一声“姥姥”,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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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是多么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我甚至想象得出,大姑的伤悲。没有了凌霄,她该如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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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证明我低估了中国传统妇女的坚韧与承受苦难的能力。是啊,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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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入学,新生报到,认识教室、老师同学和学校的建筑,接着军训,与舍友们骄傲着悉尼奥运会中国队的成绩。需要熟悉的东西太多太多,但我从未忘记寻找他的身影。可是,就像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就像他从未在此生活过,这里,我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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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时常会坐在人群稀少的地方,一坐便是许久。什么都不做,只是把旧日细微的往事翻来覆去想个不停。想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想他给予我的那些好,想着小小的女孩在草垛旁等他归来的情形,想伏在他背上翻山越岭的踏实感觉。想那枚被挂在他脖子上的“乾隆通宝”的铜钱。总是在不经意间碰触到我脖子上挂的铜钱而陷入漫无边际的思念之中。我时常发呆,成天就在这发呆中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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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学期过去了,两个学期过去了。第一学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却从未曾见过他,也从未曾听到过有人谈论他,我知道我是不会主动去询问的。我相信他在等着我,等到我真的长大的那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过,等我长大了,他会来找我。在夏季法国梧桐的低吟下,在秋日落叶翻飞的舞蹈中,在冬天呵气成霜的孤单里,在乍暖还寒春意料峭的街头,我咬紧牙关,不把心事外露。可是在我心里却产生了一个钢铁般的意志。我一心一意只想着一件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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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生活的五彩缤纷多少分散了一些对他执着的思念。略显轻松的功课让我开始找回本性中的那份开朗与外向,成为学生会的宣传部长,青年志愿者,去参加义务活动,为某个家境贫困的同学急需用钱而上街募捐,学习古筝,写一些随笔发表在校报上,激扬文字,意气风发。做着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儿家可以做的一切。走在路上也会有年轻人扭过头来看我了,但始终没有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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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轻轻的过着,滑过我的19岁,再走过我的20岁。2002年的夏季,爷爷接到安徽的***。是一个让人欢乐开怀的消息。感谢上苍,我的大姑,那个多苦多难命运多舛已经年过四十的女人,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取名叫展飞扬、展绕月。听到这对名字,我知道,只能是他了。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般诗意雅致的情怀,来命名大姑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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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的下学期,为了策划一个班级活动,我埋头在学生会工作室找寻以往的资料时,找到一本旧的学校宣传用的小册子。在师资简介那几页中,我意外的发现了那个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人:展翔。当时心跳仿佛少了半拍,不敢相信地看着下面的简介,我清楚了,那是他。可是,他在我入学的那一年,就已经离开了。那个晚上我没有睡觉。第二天,照常积极的筹备着班级活动所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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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在这所学校遇见你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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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一切优秀,要健康成长,让你为我骄傲。 O w/ ]$ X! F" z9 N
  我甚至想过,如果哪天我生病了,写了请假条而又有幸被你发现,你是否还会像多年前喂我吃菱角般细心照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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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你的目光以某种亲昵的神气拥抱着我,而我却噘着嘴,以只有天真烂漫、还没长大***的女孩子才有的神气,拒绝吃下你端过来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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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娇般的让你说出一些哄我高兴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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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当这些皆已成空,当你消失在这所校园里,当经过千百个日日夜夜集聚的相思迸涌开来。我,是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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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中国的很多人戴上了口罩,是举国皆慌的一年,只为一个原因: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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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间走进2004年,全国各地都在认真做好防治“非典”再次爆发的工作,我也已经22岁,即将毕业。最后一个学期已经没有什么课程,看着身边的同学焦急忙碌的到处投简历、找工作,借衣服参加面试,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地泡在图书室,或者干脆整天整天的在街上晃荡,在五大道萧索的法国梧桐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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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离校的时候,我去了大姑家,安徽省颍上县的那个村庄。但却没有让大姑见到我,我只是远远的坐在池塘边上望着大姑的家门。我看到两个小孩子在院子里嬉戏。那该是叫我姐姐的飞扬、绕月。也看到大姑和姑父。没有展翔。我应该想到的,他说过他不会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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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然后,我来到了南方,在一个以伟人名字命名的南方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开始平静的生活。半年后调休,回学校转人事档案,在办公室听到两个老师议论,说展翔现在出去混得更好了,刚刚把停职办成了退职。听到这句话,我的手在发抖,自己的名字写得歪七扭八。终于办好了,我在整个校园找寻他的身影,没有。问过传达室的校工,他说展老师走了一会儿了。我抬起头,看天,用力的呼吸着这个生活了差不多四年的城市的空气。只因在这一刻,他曾来过,他和我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着同一方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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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机场,换登机牌,进入候机大厅,为时尚早,我随意的走来走去。在一队国际航班的队伍里,我看到了他,我的叔叔展翔。虽然许久不见,但那是刻入骨髓的熟稔啊!他左手握着一些纸张,随着人群,走到玻璃门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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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定在那里,头脑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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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乱的思绪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登上了飞机,不知道是如何找到座位坐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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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不停的在想:他要离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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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不知道他能否算出我已经长大了。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些就心痛,眼泪扑嗽嗽的掉下来。空姐问我要喝点什么,我拼命的摇头,不敢出声,可眼泪越摇越多。邻座的男士帮我端来一杯果汁。再递过来一方手帕,擦去眼泪。他用很磁性的声音说:“看看外面,很美!”我侧过头,看外面。看云层像峰峦一样,翻滚,叠嶂。看太阳光照耀在飞机的翅膀上泛着奇异的光芒。真的很美。他伸出手:“我叫桑晨,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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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在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心痛,痛到无法呼吸。我在几千米的高空默念着你的名字,对你说一声,叔叔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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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中山,正常的工作(我在一家日本独资的企业,电脑课的小职员),生活(单身的),就像所有二十多岁的女孩一样。我会把MP3挂在脖子里逛孙文西路步行街,或者行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这个城市很干净,绿化很多,很多道路两旁都种着繁茂的芒果树,还有成片的夹竹桃,以及碗口粗细的紫薇。因为要争创首批全国文明城市,所以道路两旁又添了常开不败的花儿。 z0 q( f+ o* `1 A-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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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会随便跳上一辆公车,坐到终点,再从终点坐到另一个终点,我喜欢坐在车上看窗外的风景。去詹园参观,一次又一次。在他们的意见薄上写下了很多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话,并且乐此不疲。 j2 R" r3 j! T
  我喜欢这个城市,它包容外来者,又最大程度的保留了本土文化。看着市政工程处做出来的“中山获国家级驰名商标展示”的建筑,会觉得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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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些时候,下班后就把自己困在房间。坐在地板上发呆,一动不动的可以坐几个小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想,但又似乎想了很多事。我就在这平凡的工作与琐碎的生活中消遣着自己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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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w9 Q X" v$ s, P4 m% d 但我并不封闭,相反的,身边的人都说我是开心果,是积极乐观、开朗自信的女孩。我也有特别好的朋友,可以交心的那种挚友。她们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的,有湖北的,有江西的,有河北的。她们在这个城市从事着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是别人眼中的小白领。长假的日子里,亦会结伴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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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了工资会寄给父母,每周都会打***问候家人。到过年过节都会寄钱或物给大姑,飞扬绕月生日的时候也会买很贵的礼物。通过***,那些亲人的生活都呈现在我的面前。只是,我最想了解的那个人,却从不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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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永不重来。有时候看似重复,实际上是永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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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了年尾,12月21日,这注定是个要被记住的日子,不是因为胡主席来此地视察。而是,就在同一天,办公室的美女们,因为一个新同事的到来而有了津津乐道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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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星期二。因为上个周六上午电脑课参加了一个培训,算作出勤,因此周二上午我调休,没有上班。中午,在公司饭堂用餐,秘书课的翻译小秦看到我立即坐了过来嚷嚷:“天哪!你错过了一场好戏!太遗憾啦!就今天,咱们公司来了一个帅得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的经理耶!营业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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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不以为然的继续吃饭。她对我的冷淡怒眉相向,加重语气说:“真的!好有性格,天哪!一看到他笑我简直要晕的!而且我告诉你哦,不是我一个人讲他好看的,办公室的所有姐妹集体通过的哦!粉帅粉帅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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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忍心打击她的兴致,虽然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对每一个男人都是这样厚道的评价,这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但仍装作热络的回应她:“是吗?日本人?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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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呢!所以才奇怪嘛,公司经理级的都是日本人呢,这个却是中国人。而且是从总公司那边派过来的。应该很厉害吧?!不过以前听总经理说过,总公司的人员想要调往发达国家任职,比较困难,但想要调往亚洲国家,就比较容易。但不管怎么说啦,工作能力肯定是有的啦。好可惜!他是在开完早礼后才来的,所以还没有自我介绍,不晓得叫什么名字,嘿嘿,明天的早礼他肯定要介绍自己的,要准备个录音笔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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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好餐具后,离开餐厅去办公室。小秦紧跟着出来,摇着我的胳膊说:“是呀,有桑晨那样的你都冷若冰霜,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心理疾病!哦,对了,难道你是同性恋!”我看着她张成O形的嘴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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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口中的桑晨,便是飞机上偶遇的男子。巧合得很,他竟然也在这个城市;更巧的是,他的公司也是在这个工业园呢。故此,见过几次,只是同事般打个招呼。却没想到因此而引来小秦对我性取向的猜测,这是多有意思的事情。这个单纯又充满幻想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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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感叹:“小夏你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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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熟,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从来的定义就是知道很多的事情,懂得很多***世界里的尔虞我诈,学会很小资的过生活但很中产的设计未来。所以我不知道她说的成熟是指哪个方面,或者是我想象的哪个方面都不是。所以不好继续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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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也是很普通的星期二的下午。去洗手间的时候总能听到吱吱喳喳的议论,对象当然是那个我未曾谋面的营业部经理。甚至,小秦传了N次邮件给我,表达了对我“没有一赏他的尊容而深深的同情”之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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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周三,一大早准备着早礼的资料。(所谓早礼,是日资企业普遍存在的一种会议形式:每天上班前所有办公室人员聚在一起,轮流说出当天的工作安排,总经理也会把总公司的各种指示通过早礼渠道传达给大家,有新入社员会在早礼上向大家作自我介绍,谓之早礼。下午工作结束下班时的会议,称为晚礼。这个公司,除了每日的早晚礼外,每个月的第一个工作日的上午,还有全体员工的集体会议。)在早礼上,仍然只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我仍然没有见到他。 \4 ?$ e3 n: ] Y9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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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周四,还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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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周五,做完晚礼,小秦愁眉苦脸的说:“唉,真可怜!年前是见不到他了。刚才我在老总办公室听到总公司来电,好像崎玉工厂有什么事,所以咱们的新经理要在春节过后才正式上任!唉唉唉……可怜的我们呐!”我拿起笔记本轻拍在她的头上,阻止她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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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那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阴差阳错。我只是休息了一个上午,便错过了与你的相见。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一定是的,谁又能想到呢?有一天,我们会在同一时间,服务于同一家公司。就算在我天马行空的思维里,也绝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身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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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2月17日,大年初九。春节后的第一天开工,到处喜气洋洋,大门两旁的桔树,象征着大吉大利;办公室门前的菊树,亦是祈盼着好的意头。这是南方人家过年时必备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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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份的全体早礼改在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因此同事们也都比平时更早的到达公司。大家聚集在用作临时会场的员工餐厅,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喜庆面貌。饭堂里充斥着“恭喜发财”的祝福声,当然,像我等未婚人士,自然能够得到上司和已婚同事“红包拿来”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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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秦说,春节后的第一天,是最让人开心的一天。不需要做什么事,又可以收到大把的利是,天天如此才好呢!语气里尽是小孩子盼过年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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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声响了,大家坐好。等待着老总及各部门经理的到来。我和小秦缩在偏后的位置(开这种冗长沉闷的会议,后排就是风水宝地)。在笔记本上画眼睛比嘴大的古装美少女。首先,当然是总经理致词,他先用不标准的中文说:“大-家-新-年-好!”大家同时起立鞠躬还礼:“新年好!”翻译开始用中文说今天是2005年2月17日星期四我们开始早礼,再用日文重复。我不经意的看向主席台,却看到了一张刻入骨髓般的熟悉的脸。那是展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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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年的时间过去,依旧是我记忆中的那张脸。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眉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唇。都是十年前的样子。如果硬说有些什么变化,当然,是成熟了,因此,也更加好看、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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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不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会场,哪怕就是在人海汹涌的街头,如果他的这张脸出现在其中,我仍然能够一眼找到。那是怎样的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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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他的相逢,是我朝思暮想的事情。可真到了这样一个时刻,匆匆一瞥,就逃也似的垂下眼睛。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是欣喜若狂,还是惊奇过度。我停止手中在纸上乱画的笔,任回忆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冲来。心,跳得是如此快速,像要无法负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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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后,总经理的致词终于结束。你站在讲台前,我的头垂的更低了。但仍然能够感觉到你扫视全场的目光,记忆中的声音响在耳边:“大家新年好!我叫展翔,供职于营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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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行政部总务科的文员走到我身边,说:“录像机好像有问题。总经理讲过话后,换了一盒带子,现在录的时候没有REC的红色显示标志了。你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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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想给她一拳!录像机架在第二排的中间过道处,现在让我去鼓捣它!晕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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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你无法了解,我渴望见你,但又面对突如其来的遇见那种复杂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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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多么想,是以最好的一个状态,穿着美丽的衣服,挺拔纤细的高跟凉鞋,佩戴着锦上添花的饰品,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温婉微笑,低头抚发的无限风情,还有,从文艺电影中学来的迷离眼神,以及,犹如法国街头最常见的那种不动声色的优雅与小小性感。而不是现在,厚重的工作服,束起的马尾,未施粉黛的素颜,平跟的鞋子,以及,慌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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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岁的时候,我见到你。最柔软的那方心田,种下关于你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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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岁,我们的脖子挂着同样的“乾隆通宝”的铜钱,你背着我行走在山林之间,你说等我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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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种子,便在心中生芽,一天一天的和我一起慢慢长大。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一棵爱的大树。浇灌它的,不仅仅是心血,还有想你到心痛而落下的泪水。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孩子的执著与倔强。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我想把这个奇迹以最完美的模样呈现在你的面前,让你了解,我的成长;让自己安心,能足以与你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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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必须走出去摆弄那台摄像机,必须以这种最没创意的最不合心意的样子跳进你的眼帘。因为我是电脑课的职员。这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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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摄像机的屏幕,我看到你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我只看到了惊讶,没看到别的,例如兴奋,例如开心,都没有。他真的是一个管理者,具有领袖风范的管理者。不比我的无措,他那温暖、柔和、深遂的目光,只停留在我的身上两秒钟,微微一笑后,已经移向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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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笑容,令所有人看来,都无懈可击,没有包含任何心意。那是在办公场合,常见的、恰如其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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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装作要拿工具的样子,从后门走出餐厅。南国凛冽刺骨的寒风,吹个不停。我在春寒弥漫、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泪水,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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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l8 O/ b' I6 I  我的办公桌是在营业部经理的右后方。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可以看到营业部经理的电脑屏幕。以及,右侧脸。电脑课本来就是公司最小的部门,只有三个人,是角落的命运。但是别的部门的同事,却是艳羡不已。一方面是比较隐蔽,电脑浏览什么内容都不会被人看到;一方面是离总经理最远,不用担心老总心血来潮的“叫某樣进来谈一会儿”的雅兴所招呼。(樣是日本没有性别特指的称呼。可以代表先生,也可以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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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份的朝礼终于结束。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克制不住的脸红和心跳。万幸的是,第一天开工,大家到处串着要利是,小小的情绪并不被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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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并没坐下来。他和总经理在大会议上。期间收到小秦的邮件。当然是离不了“帅哥”的内容:“夏,刚才我们部门的正在讨论呢,你说,咱们新来的经理懂不懂这儿的习俗呀,他会不会派红包呀?!毕竟人家刚从外面回来的,应该不了解的。怎样才能提醒他一下呢?当然啦,咱们并不是真正的想要利是,主要是得找个借口亲近一下嘛!出个主意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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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复:“本人的脑细胞今天没带来,没主意可出,还是你们集思广益,让我沾点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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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经理出来了。我咬紧下唇。期待着他能够坐下来。看到他的身影,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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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并没有出来,反而信箱里多了一封陌生人的邮件。内容简洁明了:“请来一下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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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着电脑屏幕,眨了眨眼睛,才敢确定邮件的内容。凭直觉,是他。因为公司OUTLOOK上面有公司全体人员电子邮件的地址及部门、姓名备注。他若找我,无须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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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很冷的天气,但额头与鼻尖上已有细而绵密的汗珠。站在会议室门前,我闭上双目,平息片刻,方抬起手指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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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大会议桌的一端,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我在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来。我真的要坐下来才行,我怕站着会摇晃,甚至会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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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不露牙齿的抿嘴一笑。接着说:“好遥远的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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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这是个能够容纳几十个人同时就座的桌子。我们,分坐在两端,犹如相隔无数的山川峡谷。那距离,已经不是可以用长度或岁月可以丈量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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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透过水雾迷蒙的眼睛看他。他也回望我。脸是九年前的脸,只是眼睛里的光,无言的诉说着某些变化。我看到的是他带笑的脸,但我却看不到记忆中眼睛里那让人沉醉的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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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口了:“夏翎翙。小翎子。长大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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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扭脸,望向窗外。院子里,山茶花开得正艳,白的红的,吐露着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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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花圃,是应该有个名字。其实有一块石头,花圃建立的时候就已经竖放在那儿。几任老总来了又走,却依然没有题字命名。这里面的每一株花,每一棵树,都是曾在中国服务过的日方高层,是他们在即将离开中国时种下的。每一棵植物的前面,有一块小石牌,上面写着种植人的名字,栽种时间,以及植物名称。这一任的老总还曾公开征集过花圃的名字,且是有奖的。确实也收到很多或优雅或大气或朦胧的名字。但直到现在,它还是一片无名花园。去年就含苞的山茶花,如今,在这寒冷的季节,终于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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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命中注定的一些人,我们曾经会离他们很远很远,但是终有一天,我们会在茫茫人海中,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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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拎起提包放在桌子上。一边拉开拉链一边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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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他身旁。他从提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我的面前,继续说:“我昨天晚上刚回来,不懂这里的风俗,所以没有准备。会前看到课长和组长都在发红包。你能替我准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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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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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愕然。不解的盯着我,并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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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他解释:“结过婚的人才要向未婚的人派利是的!还有就是领导。不过日本没这习俗,所以历年来那些经理们都没有发过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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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笑了。笑着说:“他们是日本人,而我是中国人嘛,入乡随俗。你帮我准备,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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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起那叠红色的钞票。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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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问:“这些够不够?我刚回来,还没有去财务兑换,只有这么多,要是不够,你帮我补上,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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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时,他的那些温和的笑,已经有一种戏谑、多情的成份包含其中。让他说起这种与金钱有关的事情,既脉脉含情,又荡人心魄。就像是一个天生的诱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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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足够了。”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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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走到门口,准备拉门出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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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头,面向他,倚门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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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睛,看向电脑,再抬起看着我,轻声细语的道:“你不想叫我,叫我一声叔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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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地拉门而出,冲进洗手间,泪如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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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我真讨厌自己,在想你念你的九年光阴里,都可以控制自己。为何,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这般拙劣的表达。无数次的,练习。到如今,只剩这恼人的哭泣,烦人的泪滴,让我无法隐藏,无法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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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还是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向财务的会计华姐兑换小面额的新钱。只是,她年前剩余的数张远远不能满足需要。我开始撰写邮件,发给所有未婚的同事:“十分钟后,请带好自己今天收的所有红包,洗手间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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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们遇到急事时常用的解决方法。这些急事包括哪个同事的裙子扣子掉了,或者哪个姐妹例假却忘记带必需品了,或者哪个秘书课的翻译要陪老总临时出去又没有穿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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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我手中的红色纸币变成了更多张的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不等的簇新的钞票。当然,她们并不知道我所说的有妙用是何用。她们更加不会想到,我,竟然和那个新任经理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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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那些钱装进利是封里(利是封都是我以前收集积攒的)。装好后,按数额不同而放整齐。拿给他时,已是中午用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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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这一段特别欢迎我们的特殊来宾:“拿了橘子跑哦”MM~~~撒花,开香槟,合影,喊田七!那谁谁谁,别挡了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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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没有去餐厅用餐。这亦是一种习惯,公司的经理级有个不成明文的约定,或者他们有着同样的消化系统,中午都不用吃饭。这也是我们公司翻来覆去的一个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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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餐完毕,他已经在他的位置就座。看到我们,微笑着招手,小秦双手捂嘴,犹如燕子般掠过我们,掠过办公区,飞了过去。大家也都哄笑着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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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知道,这样的表现,多少是有些夸张。这些花样年华的女孩们,用这些夸张的语言与动作,表达着她们对人的善意与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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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包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佯装怒气的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声音说:“红包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却没有一个人向我说恭喜发财,是不是欺负我这个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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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十来个女孩子,全部双手抱拳,清脆的声音,异口同声的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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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来,露出好看的笑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来,自己拿吧!里面装的可是不一样的,试下手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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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啦一下,他的桌子,以及他的人,都被围在了中间。她们都俯下身去,挑着自己钟意的利是。他的目光,轻而易举的穿过她们的头顶,望着站在后面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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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你不知道,在那一刻,对你的情愫,又增加一种莫名的感觉。你用“运气”来弥补无法找到等额零钞的遗憾,并且使自己和“不公平”这三个字相隔十万八千里。你的那种聪明的狡猾,以及世故的成熟,都和我记忆中的少年有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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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拿一个人的九年前后不停的比较。这没有意义。而我终于拿到了你发给我的第一封利是。办公室的每个员工你都照顾到了,当然要有我的。其实我私心里情愿收不到属于你送的那封祝福,因为那样才让我与众不同。当你笑着把利是递给我,并且说着小秦刚教你的“快高长大”的白话祝福语时,我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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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前,你双手按着我的双肩,用一种很认真的口气,对我说,你会等我长大;现在,那种认真的口气,换成了一种外交辞令。快高长大。这是广东人在派利是时,对孩子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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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九年的岁月流转,当初那个需要你背着才能走完长长的山路的丫头,已是亭亭而立正当妙龄的女孩,我所拥有的骄人的青春,正在一天一天的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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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你,却对我说着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主题: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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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翔,我除了能够在暗夜里独自落泪,来释放这如刀绞般的疼痛,你告诉我,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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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像夏夜里的一只蝉,只等一场雨水的降临,便钻出黑暗的地下,在树杆上完成蜕变,再唱出无尽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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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待着他的召唤。哪怕只是叙旧的言语,已足以令我心醉。可是,这些希望并没有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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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是一个一本正经的经理,虽然仍会在早晨对每个员工微笑,仍然会说“早上好”,可是,只是如此,仅限于此。大家亦不敢再拿第一天的语气与他说话,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上级。凌驾于我们这些普通的小职员之上。高于我们,我们看他,亦是需要用一种仰望;营业部同事同他的交谈,也成了言语谨慎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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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g9 P% h0 P: W. M2 n 他的婚姻状况,成了诸位美女的心病。在那些悬而未知的日子里,小秦略带惆怅的叹息,轻落在我的心扉。我会望着她发怔,待她用筷子敲打着我的餐盘时才回以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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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的时候,我会恍惚:在不见他的日子里,他在我的心中。虽然和真实的人有着万水千山的距离,飘洋过海也难以寻觅的踪迹。可是他在我的心里,很近很近。想念时,我便可以调出关于他的记忆,把成百件细小的往事翻来覆去的想个不停,因为我无数次的想起我们共有的时光,所以对于记忆中的那个人儿我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愈加清晰。那些画面,是那样的生动,具体,仿佛是昨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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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当他难得坐下来办公时,我们相隔不到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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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丈之内,我能够看到他的脸颊,肌肤的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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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他握笔书写的右手,指甲的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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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他分析报表上的数字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纠结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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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他讲***时的口形,嘴唇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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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都这么近,他离我这么近,可是,我们,却又如云泥般的遥不可及。有一个词,叫面目全非,有一个词,叫咫尺天涯,还有个词,叫恍若隔世,便是今天这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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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有一些时候,他会和我记忆中的展翔重合,成为一个人:在某个午间休息时,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花圃里的姹紫嫣红,宛如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个提水浇灌瓜果蔬菜的展翔,平静,温和。可是,当他一个转身,坐在属于他的椅子上面,便又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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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种在远处看着他的幸福机会亦不多得。他是很忙的,他总是很忙。虽然每一天的早礼上,他的工作简略到“日常事务”四个字,但,他仍是忙碌的。内部的会议,海外视频会议,与各种代理商的洽谈,合约,具体到巡场,他总是有事做的。甚至,在中国区域投放广告的明星选择,亦是他的工作。何况,总公司雄心勃勃的开发中国市场,要在一年之内,在广州、深圳、北京、上海四个城市设立办事处及专营店。他和总经理谈笑风生,解答着下属的疑问,是用流利的日文,以及带点黄梅小调般的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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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这样正常又不同寻常的相处。仿佛,我们彼此,蕴藏着千百年的陌生,疏离就像路人。我强压着自己澎湃如汹涌波涛般的情绪,示人的,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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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星期五、再到星期六换休出勤、然后是下一个周一、周二,周三的中午。在公司饭堂用餐。小秦坐在我的斜对面。她说桑晨打***了,说你这几天不接他的***是怎么回事。我不语,继续用勺子抿着汤。她便用痛心疾首的神情,表达着她对桑晨的同情和对我的不满,说:“你不要太过分耶桑晨人那么好而且对你那么好你真是不知道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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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不说话了,牙齿咬着筷子,双眼惊喜的望向我的背后,我侧头看,看到了展翔,大师傅正在给他装饭和菜。小秦使劲的咽下含在嘴里的饭,悄悄的说你猜展经理会坐在哪儿?这可是他第一次在饭堂吃饭耶,而且有那么多的空位。会不会和我们坐一起?呀,他真的朝我们这儿走过来了,呀,他对我笑了,呀,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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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像夏夜里的一只蝉,只等一场雨水的降临,便钻出黑暗的地下,在树杆上完成蜕变,再唱出无尽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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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待着他的召唤。哪怕只是叙旧的言语,已足以令我心醉。可是,这些希望并没有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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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是一个一本正经的经理,虽然仍会在早晨对每个员工微笑,仍然会说“早上好”,可是,只是如此,仅限于此。大家亦不敢再拿第一天的语气与他说话,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上级。凌驾于我们这些普通的小职员之上。高于我们,我们看他,亦是需要用一种仰望;营业部同事同他的交谈,也成了言语谨慎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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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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