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并行线是不可能的爱相交的,为什么总是幻想有一天可…

束魂风 全 作者unknown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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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2 蹒跚学步的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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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2 发表于 2004-6-13 09:26
华山畿!
君既为侬死,
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
棺木为侬开!
阎王殿便在眼前,这冥府本就是人死后魂归之所,自然谈不上什么怡人景色。极黑中偏有几点冥火,幽黑中跳跃着蓝光,格外摄人心魂。
风还未及走进阎王殿,便听到这凄清婉转的歌声。明明是男女殉情之曲,歌者声音却稚嫩得很,童声未掩,似只有十余岁。童谣般的嗓音和痴情缠绵的曲调混在一起,飘于这黑暗之中,于阴森之间添了几分诡异。
风皱了皱眉,这鬼城丰都,这漫长黄泉,这森罗阎殿,皆是生死轮回之所。何等威严,何等庄重!怎会任此等小鬼——还是女鬼——在这里胡乱歌唱?难道当真是言烨死后,冥界连个管事的鬼都没有了?
想起言烨,风眉皱得更紧了。他和妹妹雨是自行修练的游魂,游荡于三山五岳,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可能是由于天赋异禀,他二人虽修行只数百年,却有了千余年的道行,以至前任阎王言烨亲自相请,想要他二人来冥界。
雨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她一向长于自得其乐。他却是自由如风的性子,天界几次三番相请都被他拒绝,又怎会对冥界有兴趣?
言烨几次相请均未成功,却使两人结成了至交。他记得言烨上次告辞的时候曾问过他:若他有难,他可愿援手?
风自然应允,没想到事情竟发生得如此之快——五道将军叛变,制住东岳大帝,解开摄魂刀封印,直杀入阎王殿。
言烨灵力自是极高,却非杀戮之力。等风听到消息时,已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判官送上言烨死前书信,魂飞魄散他不在乎,却放心不下独生的女儿,以及冥界种种。
好友托孤,他怎能违约?让雨在人界看着,他入了冥界——此时天下大乱,冥界人界难分,冤魂恶鬼处处。一方面是因为连年战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冥界无主。他上了望乡台,小鬼告诉他现在的阎王是言烨之女,继位以来,不曾处理过一件事。
稚女丧父慌乱无章,也是有的。但冥界诸神各司其职,怎会如此混乱?
风叹了口气,走进阎王殿。肩上白色鸟儿挥了下翅膀,似在告别。
鬼入此更无回头之路,他亦如此。
阎殿之内有着出人意料的素雅,想必是言烨妻子所布置的。此刻想起言烨提到妻子时的那抹笑容,风心中一紧,不禁惋惜——如此眷侣,竟同于此役中丧命,也是可惜之至。
殿内空荡荡的,风一路进来,竟无鬼吏阻拦。诺大一间阎殿,看不到半个鬼影。风觅着歌声寻去,歌声渐近,冷清气息却不减半点。
拐进偏殿,墙上一团幽暗鬼火将殿内照成一片蓝绿。水蓝色的墙壁,白和紫的帷幔轻轻飘扬。帷幔轻纱间,石椅之上,坐着一女子——或者说是女孩吧。她身量尚小,未脱稚气的鹅蛋脸上有着和年龄殊不相称的表情,抱膝坐在石椅上,檀口微启,反反复复唱着这五句词。
“……言萝?”风试探叫了一声,若不是这名字特别,他还真记不住这等琐碎之事。
女孩抬眼看他,一双极利的眼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不作理会。
风一向自视极高,哪里容得下一个小女孩对自己如此轻视,心中微微有气:“你是言萝吗?言烨的女儿?”
“我爹的名字是你叫得的吗?”言萝头微侧,不去看他。
“我和你爹数年相交,他的名字我有什么叫不得的?”风皱眉,这女孩小小年龄,哪里来的这么重的傲气?怕是被言烨宠坏了吧?
“原来你就是祈风啊,以前听爹说你多厉害,还当你是三头六臂的人物。现在这么一看,不过如此。”稚嫩的声音配上讽刺语气,就差一声冷哼了。
“我厉不厉害你很快就会知道。”风道,飞快下了决定,“你爹把你托付给我,今后我会教你怎样做——”
“怎样做阎王?谢了,我没兴趣。”言萝打断他的话,“您的教诲麻烦您自己留着,我不需要!”
风一气更甚,向前走了几步:“言烨是怎么教你的,你看看现在冥界大乱的情况,你爹生前为冥界耗尽心力,死后竟然摊上这么不负责的女儿!”
“我不负责?他负责吗?”言萝双眼正对着他,目光锋利如刀,“他负责,负责的话,他会抛下冥界所有人自己去死吗?只为了娘的死……整个冥界,和我……他都不要了……”
风这才大致知道事情经过,他本也在想,以言烨的灵力和身份,便是再重的伤也不致魂飞魄散,况且他竟还有时间留遗书。原来,同死是为了殉情。
他心中怜意微生,走近言萝,手向她肩探去:“你不要——”
“不要碰我!”泪水瞬间模糊视线,言萝一挥手,指尖发出一道紫光,直射向风肩头。灵力虽重,准头却极偏,根本没碰到风半分。风正暗惊于她灵力之强,只听身后一声叫,却是随他飞翔的那只鸟儿。他脸色大变,回头看去,只见白色鸟儿躺在地上,身上鲜血透出,马上染红纯白羽毛。
他小心拾起鸟儿,将灵力输入,却是再也来不及了。他心中大恸,一双眼微泛血丝,回身看向言萝。
言萝知道自己闯了祸,却还要嘴硬:“你凶什么,不过是一只笨鸟,大不了我赔你一只就结了嘛!”
她见风一言不发把鸟儿尸体放在桌上,铁青着脸走向自己,不禁心虚而慌乱:“你要做什么?一只鸟死就死了,我可不——”
风一把抓起她,很轻易地把她反放到椅子上,手一挥,打向她屁股。
“喂喂喂!你干什么!很痛啊!!!!你放开我!!!我是阎王啊!!!”
风也不理会她的咒骂威胁,手劲不缓。
“你是阎王,你就更不该轻贱生命!很多东西是无可替代的,你是赔不了的!”
“我……”
“你爹选择追随你娘,是因为你娘死后,他再活着也是痛苦。而你就为了和他赌气,致冥界人间不顾,自己缩在角落里自怨自艾,你根本不配为阎王!”
“呜呜呜……”言萝哭声响起,一张小脸上泪水纵横。
“会哭就好,你自己反省吧!”风放开她,小心把鸟儿尸体放在掌心“我去埋葬影儿,你收拾一下到正殿,处理你该做的事!”
言萝见风看那只鸟儿的眼光,忽然一愣。这男子眼中温柔夹杂着心痛怜惜和伤悲,目光悠远,似在看这鸟儿,却又似落在另一个世界。
“我爹说过你还有一个妹妹……”她忽然开口。
“我会传讯让雨也过来的。”风答道。
——那种眼光,她识得的。
娘死后,爹在自己面前,也是这样的眼神!
相传,黄泉之上有座奈何桥,连系人间冥界。一过此桥,再难回头。奈何桥尽头守着一名女子,她给过桥的鬼魂一碗汤,喝了它,你会忘却所有,爱的恨的恩的怨的。那女子叫做孟婆,那汤就是孟婆汤。
一世功过,千古兴衰。尽在奈何,舍情忘爱。
勾魂使勾魂,引魂使引魂,待束魂使将功过簿批过后,任他是什么人物,任他有盖天能耐,终免不了一碗清汤去了所有。只是带着前世功过,再入轮回。
世间众生都要走上这么一遭方才转世,孟婆守着茶棚,不知道有多少魂灵由此经行,不知道有多少魂灵在此喝下那碗汤,付出所有记忆。多少不忘多少爱恨,终化在那碗清汤之中,留不下一点痕迹。叫着来世的男男女女,终是对面不相识,换了个人约定此生。孟婆眼中,所有的感情不过如此,再深厚也不过就是透明中的一点混浊,随后无影无踪。
哭泣的赌誓的恳求的,在这桥上讨要自己的记忆,可谁曾见孟婆有过怜悯?那碗汤,看着每只魂喝下,激动的眸中渐渐空白一片,再也叫不出适才还在唇边心上打转的名字。
凡过奈何的,都要舍下记忆。不抛今生,便无来世。
可若有一天,这奈何失去了孟婆,又是怎生光景?
“言萝,你闯下的乱子你负责,这次别想着我给你收拾!”男子板着脸,给这不怎么庄重的阎殿偏厅带来几分严肃。但这样的冰冷之气对于对面笑嘻嘻的女子完全不起作用,她倚在石椅中,一副懒洋洋的神情,对男子的话似完全不在意。
“我负责就我负责好了,有什么关系,你吵吵嚷嚷做什么?”言萝以手托腮,语气轻松之至。
“哦?那你倒说说你要怎么负责?你到奈何桥代替孟去?”风这一次可是真的有些动怒,言萝几乎可见他周身的气,她笑意依然,风瞪着她,不知自己是哪辈子欠了她的,非要用无尽的生命去还,“不是什么鬼都可以守着奈何桥的,道行不够、修行不足、意志不坚的,只会沦为桥下鬼。放眼整个冥界,除了你我等寥寥几人,旁的都不够资格。而在这所有人中,只有你成天无所事事,我看也就是你了!”
“干嘛非得找谁替孟的职位啊,既然没人能守着,那就不要守着好了,反正孟很快就会回来了。”言萝一副“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表情。
风深深吸了口气,他的冰冷与平静往往在这个女子面前化为乌有:“言、萝,你知道不知道你说的‘很快’是一百年啊!一百年过奈何转世的魂魄都不喝孟婆汤,人界不大乱才怪!”
轮回是天地之道,记忆却是破坏轮回的东西。所以,转世前的魂魄都要喝下那一碗孟婆汤。管你是人是畜生,龙椅上的皇帝或是路边乞丐,在此更无分别。若不喝孟婆汤而入轮回……含情的带怨的不甘的……这天下哪还能安生?天界人界冥界三者相连,其一动荡,其余二者也随之变动。而身为冥界之主的言萝,竟然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等话来,怎能不让他为之气结?
“那就不要过奈何嘛!空个一百年没魂魄转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手指偷偷伸向耳朵,随时等着掩住耳。
果然,风大喊的声音响起,她忙掩住耳朵,隔着屏障,他声音仍然清晰:“一百年不转世!你是想让人界毁灭吗?!还是你以为百岁老妇仍能生子?!”
“我又不是白痴,怎么会那么认为?”言萝抗议。
“你不是白痴?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让孟去人间照顾一个小鬼头,留下一大缸孟婆汤,却没有守奈何的人!我早说过,地府中有千年以上道行的鬼几乎没剩几个,你偏偏——”
风忽然止住语声,见对面女子脸上似笑非笑,心知自己触到了她的禁忌。言萝一抚发,额上一道伤疤露了出来,她笑道:“可不是,这地府之中,千年以上的鬼没剩几个啊——”
“言萝,我——”
“孟去人间,还不是为了你外甥女儿那宝贝儿子——这么算起来,你也是祖父辈分的了——要是她不去,谧儿和子尘对朋那小鬼还不是束手无策?”孟是孟婆的名,因骗下朋喝孟婆汤转世,欠下了债。这一世,怕是要用孟的终身来还。
孟婆本不该干预别人记忆,过桥者喝汤,不喝孟婆汤者不能过桥,想要转世,拿记忆来换!但对宁愿永远漂泊都不愿失去记忆的魂魄,她也不能强求。可,她居然怜那个朋苦恋百年而骗他喝下孟婆汤转世,她骗走了他的恋骗走了他的心,他不找她要找谁去?
言萝心中也微微叹息,她,何尝不是怜惜那孩子的?否则又怎会叫孟投胎,给那孩子一世?爱人而无回应,百年,千年,其苦无别。
风叹了口气:“我知道,可孟投胎,生死簿是你画的,足足给出她和朋百余年寿算。这期间奈何怎么办?难道真让你去守着?”
“诺大的冥府,就再没有能守奈何之人了?”言萝侧脸看他,问道。
“引魂使之上的鬼使倒是可以,你我、阴阳判官、大帝及将军,除了你,无一不是镇天忙碌,谁有那空闲守着奈何桥头等魂魄经过?”也就那个孟有这份闲心吧!
“看来你是想让我去喽?”言萝轻笑问道。
风不语,他确是想不出更好的人选,但言萝怎么说也是阎王,就算她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名义上这阴曹地府也是由她掌管。若让她去奈何桥上看着过桥鬼众喝孟婆汤,多少也有点说不过去。可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份功力,有这个时间?
“当日你说过,孟去转世,后果你负责!”风开始思索:要不要到人界去找找修炼有成的游魂,许之以利或动之以情劝其入地府?——当初,他就是这么被言烨招来的。
“负责就负责,不就是找个能代替孟的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言萝笑了一声。
“你能找到?”风听她语气似乎胸有成竹,追问道。
“我‘已经’找到了。”言萝加重语气,带几分得意地看着风。
是的,她……找到了。已经找到了。
“逐羽,这位是束魂使风,地府大小鬼吏,皆由他管束,你亦然。”阎王殿规模宏伟,向来是阎王及阎王身边鬼吏办公之所,同时也是他们居住之处。只风住在离阎殿不远的风雨居,向来处理完冥界事务便离去。而此刻言萝将他领至阎殿一处僻静院落,扣扣门,然后大模大样推门而入。
屋内一道白色身影倚窗而立——地府也分黑夜白昼——长长黑发披散下来,从门口只能看到她的身形。
风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这身影,好生熟悉……
只见那女子回身一笑,笑语嫣然:“那他就是我的上司了,我要多加小心才行。”
女子容貌极美。柳叶眉眉梢微微上扬,为恬静的五官带上几分英气;目光流盼之间,竟似是珠光闪动;嘴角微翘,笑容之中似乎蕴了几分天真。风完全怔住,一双眼呆呆地盯着她。
她……她怎么会是一身白衣?粉红,是的……她最爱粉红,她的活泼她的朝气她的恬淡,和那一身粉红衫子正相称……她……
风的怔忡吓到了那女子,她走近拉拉言萝衣袖:“言萝,束魂使怎么了?怎么呆呆看我不说话?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他是看到美女,看愣神了。”言萝揶揄的语气,“喂,我带你来见人,可不是让你来发呆的。就算逐羽貌美如花,你也不能这么盯着人家看啊!”
“言萝你说笑了,在你面前自称美女,这不是想出丑嘛!”逐羽此言倒是不假,她美则美矣,但较之言萝还差上一截。只是若说逐羽的美是美在灵气,言萝却是美在慵懒娇媚,甚至是邪气。她眉一挑,看向三人中唯一的男子:“风你说说,逐羽不美吗?”
“逐羽?”
“是的,逐羽,追逐的逐……”言萝故意顿了顿,见风脸色一变,悠悠说下去,“……羽翼的羽。”
“追逐的逐……”风忽地一笑,竟化了脸上僵硬,“好名字!”
言萝也一笑:“逐羽死后在人间修行,道行已近千年,这奈何桥总能守得吧?”
风倒也不理会她,径直问逐羽:“那逐羽姑娘愿意暂代孟婆的职位,在奈何桥上守一百年吗?”
逐羽微微点头:“能在地府任职,是逐羽之幸。”
“无论过桥鬼魂怎样恳求,即使再可怜再深情再不甘,也不能让他们不喝孟婆汤而过桥,这一点,能做到吗?”风继续问。
“带着记忆是不幸,忘却方是有舍有得。若不是百年丢弃一次记忆,这魂魄哪来的力量轮回?”逐羽笑着,语间是透彻。
风忽然震动了,眼中迅速闪过什么情绪,却在瞬间收拾好。然而,在场两位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言萝低下头,只觉得手心发冷。
这阎殿,还是偏寒啊!
“……那逐羽姑娘,你现在就是孟婆了,请随我到奈何桥——”
逐羽忽然打断了风的话:“我……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姑娘尽管说。”风淡淡笑道。
“我来地府,一方面是为了帮言萝;另一方面,我自己也想借此多了解一下冥界,多和一些擅长灵术的鬼使接触,提高自己的修行……所以,我希望偶尔能离开奈何桥,四下看看……”逐羽有些歉然,却坚定地说。
“逐羽姑娘肯帮忙,已经是冥界之福,这小小的要求无需多虑。这样吧,每——”风略微顿了下,想想间隔多长时间合适:五天显然太短,十天却又长了,“七为阴阳轮回之数,每七天逐羽姑娘休一天,可否?”
“不用那么短,其实一个月有一天已经足够……”逐羽忙说道。
风抬手阻住她的话:“我可以拿着生死簿、功过簿守在桥边,反正那些在哪里都能批阅。”
“这怎么好,我——”
“哎呀!你们两个也别推来推去的啦,地府不还有我这一号闲人吗?”言萝指了指自己鼻头道,“风你要是闲下来,就带着逐羽到处转转;逐羽,风可是冥界灵力最高、灵术最强的,你多多和他切磋才是真的。”
“那束魂使——”逐羽微有些兴奋,清亮的眼对着风。风有些呆愣,竟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言萝一声朗笑:“你说你们,束魂使来逐羽姑娘去的。逐羽,你就叫他风好了;风也直接叫你逐羽,可以吗?”
“风。”逐羽轻声,有点羞怯。
“逐……羽。”风叫了声,第二个字几不可闻。
言萝看着他二人,笑意愈深,却未到达眼底。
一滴沙,两滴沙,三滴沙,四滴沙……
“言萝,是不是你在搞鬼?”如言萝所料,在沙漏里的沙滴完之前,他回来了。一进门便是责备询问的语气,言萝却恍若不觉。
“我?我怎么了?”斜倚在椅上,异常无辜地反问,言萝并无半分心虚的表情。
“逐羽……是不是你故意找来的?”压抑怒气的声音,风问。
“当然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否则你不是得让我去守奈何了?天天站在那儿,不累死也烦死了。”言萝故意曲解他的话。
“你明知道——”风顿住,半晌方继续道,“她的相貌,是你施法变幻的?”
“若非她生前如此相貌,我哪里来得如此高的灵术瞒过你眼睛?”言萝拿起桌上紫砂壶倒了杯茶,递向风,“这是徽州新茶,武从人界带回来的。品茶养性,不要总是气势汹汹的。”
风一时哭笑不得:他哪一次不是被她气成这样的?她居然还嫌他火气大!
话是这么说,他倒真拿起茶杯,紫砂茶杯上现出白色点点颗粒,似夜空繁星。言萝,向来是懂得享受之人。这偏殿中一花一石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均是来历非凡,放至人间,不知会引起多少抢夺。
言萝也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初见逐羽时,我也是吃了一惊。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相貌,气质……无一不似。可我查过了,她确是近千年的游魂,生前容貌也确实如此。”
“于是你找了个由子遣走孟,让她来地府上任?”风追问。
“别说得我好像是有预谋一样,孟的事又不是我安排的,她自己动了怜悯坠入轮回,与我何干?”言萝的眼隐在雾气之后,“至于逐羽,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当然会去找她,哪里有什么目的——况且,这么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哦?我还以为,看我变脸,是你最快乐的事。”风目光锐利射向她。
言萝目光微变,震动了下,随即恢复正常,掩袖而笑:“风‘叔叔’,您想多了。我不过是看到有位神似故人的女子,和她结交并让她入地府为官罢了。难道叔叔不怀念那位故人吗?尤其——在谧儿都嫁了人之后——”
“你——”风心头一阵茫然,手一松,茶杯向地上落去。言萝手一挥,茶杯停在半空:“这套紫砂茶具可是我的珍藏呢,就算我在什么地方惹到叔叔你,也不要拿它来出气嘛!”
风盯着她,半晌平静了表情:“罢罢罢,我说不过你,我认输。你爱搞什么鬼把戏自己玩去,别搅乱了地府就行。”
“鬼的把戏,当然是鬼把戏。”言萝丝毫不以为意,依然笑吟吟。
“言萝。”风叹息了一声,“你多少有点正形,你是冥界之主,这冥界迟早要由你掌管。我知道你还是孩子心性,但我总不可能一直越权掌握生死轮回,你总该——”
“哎呀!”言萝倚在椅子上,前后晃来晃去,终于一个不稳张了过去,连椅子一起倒在地上,“痛痛痛!”
她连忙蹦了起来,拼命吸气,另一边还不忘扶起椅子:“紫檀木的呢,可不能摔坏了!”
风皱起眉,心中暗叹:这言萝,该说她机灵呢,还是顽皮过头?满腔聪明,却都不用在正地方。而他,既然给了言烨承诺,就不会在这时离去,即使——
即使,出现了个逐羽,揭起无数回忆。
“怎么这么不小心?”风伸出手拉起她,“心不静,宁心术还要多练。”
“啊?”言萝这下真是拧紧了眉,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还要练法术啊!好烦的!”
“你是阎王!”风不耐。言萝一直如此,提到修炼便插科打诨偷懒装傻头痛脑热。他是擅长处理公务,对这小孩子却没有分毫办法。
“再不我让位好不好?反正我也是冥界最闲的有名无实的阎王了,占个位子干嘛?”
“让?让给谁?”风反问。
“当然是风叔叔你喽!”言萝重新坐回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不可能。”风望向窗外,目光悠远,“一千年了,我总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魂归地府,这里才是魂灵归来的地方。”言萝咬住唇,“为什么要走?因为她?”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风起身拂袖,告辞离开,“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去了。你好好修练法术,我明天过来。”
小孩子,言萝讽刺一笑。她叫他“风叔叔”,他就真当他大她一辈吗?
拿她当小孩子的,已经死的死转世的转世,只他一人还拿她当孩子。
只是那逐羽,确是她冲动之下的结果。既然这五百年平静无法改变任何事,那就让她打破这平静吧。她也累了。
逐羽……如此像“那个人”的女子,是巧合?是有心安排?
她是阎君,却不知上天安排。她掌握生死控制轮回,却破不了劫。
尤其是——情劫。
—黄泉水静静流着,混浊的水上,架着奈何桥。桥尽头一间小小茶棚,孟婆守着奈何,无数鬼在桥上经行,抛下记忆,走向茫然的来生。
每只魂在上奈何之前,都只有今生的记忆,而不记得几十年或百年前在这里经过的场面,自然也不知道那守着桥的孟婆,还是不是前世的那女子。他们讶然于那女子的秀丽,讶然于她终日不变的盈盈笑容。呆呆从她手中接过孟婆汤,仰头喝下。
这样的美丽,是一种诱惑。惊心动魄。
现在的孟婆,叫做逐羽。追逐漫天的羽翼,笑得温柔,却是成规的温柔。给予每只魂魄来世祝福,却决不会让其中任一只不喝孟婆汤过桥。
逐羽每天立于桥头,白衣随着身周的气微微飘动。有时,她能感受到桥周似乎有道视线,带着炽热,带着怀念,带着哀伤,看着她。但当她沿着这视线望过去时,却看不到半点鬼影。
她也并不急着追寻这视线的主人,只是拂拂被阴风吹散的发,嫣然一笑,竟带上了妩媚。
言萝有时也从桥旁经过,奈何桥连系阴阳二界,逐羽守着近人界那端,而临近冥界这侧,立着一块石。石分七色,绚烂无端,正是三生石。桥下石畔,有无数孤魂野鬼游荡着。或是不愿转世的,但大多数是在等待其他鬼魂——仇人、亲人、恋人,他们终日看着上桥的魂魄,想在那无数茫然惧怕的青白色的面孔中发现他们等待的一个。但,就算等到了,又能如何?无数相爱之人在桥下许来生,三生石成了他们恳请的神明。可,一过奈何人奈何,那口口声声的誓言,那紧握不放的双手,究竟,怎么飘到来世?况且,三生三世,即便是真又如何?魂还是那个魂,盛放魂的躯壳却早已非昨。许愿的,补偿的,到了另一世,哪里还有意义?
“你终于来了——”言萝看到桥下一女魂叫着迎上,却在瞬间僵住。她对面男子五十余岁,手中,握着另一女子之手。
“你说过你会终生不娶的,你说过要奈何桥下见的!她……她是谁?”那女魂尖叫,不甘,却只换来漠然的笑。
她是谁?言萝冷笑。死去的人就放弃了和活人争夺的资格,那男子握住的女子,也许不是他最初的爱,却是他携手一生的人。那女魂等了数十年,她的时间在死去时终止,但他人的时间,并不因此停住。傻傻以为会等到所爱之人的那女魂,怎可能如愿?
死了就是死了,死人——是不该束住活着的人的!
看着那男子握着那女子上桥,女魂泪水满面怔怔站着,言萝划出了一个笑。
可奈何,就是有人,看不透啊……
看不透这生死,看不透这轮回——
即使,再也等不到,却还在这里站着等着……
奈何,奈何!
没有翅膀,飞不出绝望...我喜欢在地狱仰望天堂,更喜欢在暗夜里倾听玛利亚绝美的哭声, 抽烟是我的天性, 颓废是我的个性, 我的人格很有创意,邪恶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上帝和我发了个脾气,如果没有了我怎能衬托世界的美丽!
广告词我都不会写,你们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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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判官殿
雾气氤氲着,模糊了一切。言萝向前走着,不知要前往何方,甚至不知脚下有没有路。
这样前行,还有什么意义?言萝忽地顿住脚步,两臂交叉胸前,斜着头打量四周。依旧茫然一片,没有半分可辨别的物体。
远处忽然出现一个黑影,渐行渐近。灰蒙蒙的视线中出现了人的轮廓,言萝自是凝神观望。束起的发留下两绺短发垂在鬓角,斜插入鬓的剑眉于英气中还带了几分淡漠,那双眼……
那双眼从她身上掠过,竟没有丝毫停留。本是幽深黑亮的瞳,却带着死气沉沉的眸光。似乎,这世上没有半分可恋之处。脚步轻幽幽地,从她身侧走过。
“喂!风!”言萝心下一慌,伸出手去捉他的衣角。一个念头瞬间涌上:不能放他走,他是她能看到的所有——她不能再承受那样的茫然!决不!
手中一凉,似乎抓到了他,手心却什么都没有。他淡蓝的长衫飘过她手心,不留一点痕迹。她大急,紧跑几步去追他,他却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不——”用尽所有力气追上,她紧紧抱住他的腰,死都不放手。
“风,这小孩子是谁?”娇媚的声音于黑暗中响起,言萝抬头,想抗议“小孩子”这一称呼。
这张脸……这张脸……
逐羽?还是……那个人?
女子挽住风,他微微一动,从言萝手臂中挣脱。不多看她一眼,淡淡答道:“不要理会,一个无关的人罢了,我们走吧。”
“不能走,你不能和她走啊!我——我……”不能和这女人走!不能!言萝瞪大眼睛,女子五官清晰,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她身上衣衫颜色。雪白,还是粉红?他眼中的女子,到底是逐羽,还是……她?
风不看她,仿佛她不存在一般,无限温柔地对那女子笑着,两人相携前行。
“风!她是逐羽啊——你不要认错人!”言萝坐在地上,绝望地喊着,“她不是她……”
那女子回头,微嗔的表情转变成媚然一笑:“你说我是谁?”
“你是逐——”话未出口,眼前忽地清晰,这女子眉目宛然,一身粉色衣衫,嫩得像要渗出水来。
“为什么——怎么会是你!”天晕地转,于阴暗混乱中唯见风的眼神,无限深情无尽温柔,看向那女子。
他……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表情……多少年了,他竟然还是——
“别了。”他的声音,温和淳厚,却是说着她最怕的话。
“不要啊——”
猛然睁开眼,冷汗簌簌流下,手紧紧抓住被子,微微颤抖着。
言萝坐起,屋内几点幽火,照亮四周。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一场梦。
抱紧被子,原来——只是一场梦吗?
低低笑着,梦魔本是她下属,怎地梦魇也会入她睡眠?
梦魔并无可怕,怕的是心魔啊!
—判官,阴间辅佐阎王办案的鬼吏,大体上相当于人界的师爷一类的职务。说得高一点,便是翰林,判官殿则是翰林院。判官判生判死,判处轮回转世。笔一勾,就是一道前程,一段岁月。
言萝走近判官殿,众判官见是她,纷纷站起施礼。却有一名判官从椅上跳起,跑到她面前:“言大,今天来干什么啊!”
言萝伸手弹他:“什么言大,你的称呼怎么越来越古怪了?言姐姐萝姐姐老大等等还不够,怎么又添了个言大?”
“言萝大人,简称言大嘛!”那判官耸耸肩,笑得阳光般灿烂,驱走不少阴霾,“他们说对阎王要尊重尊敬,不能整天没大没小的。”
“呦,原来武判还知道大小啊!”言萝笑着斜他,“我看你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叫得亲着呢,怎么忽然懂进退了?是不是又惹什么乱子被束魂使教训了?”
“你还说那个风!”武嘟起嘴,“昨天不过和他开两句玩笑,他竟然狠狠教训了我一顿,还交给我一堆公文,说要我处理——真是!这又不是我该做的!这些本是阎王——啊,不对,是风他自己的责任嘛!”
言萝心下一紧,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疼痛无比。偏偏一张嘴,说出的是更加锋利的话:“人家现在忙着呢,哪有那个闲工夫批什么公文啊?武你就看在他一千多岁还没娶妻的可怜样子上,多帮人家做点事情吧!”
武怔了怔:“他又不是从今天开始不近女色——呃,女鬼——的,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春天到了。”言萝叹息他的迟钝,“木头也会发芽的。”
“啊?你说束魂使发春——呃……那个……春心动了?”武忽然领悟,问道。
“迟——钝!”嘲笑着武,言萝看向四周,众判官果然一点诧异之色都没有,显然是早已心中有数,“你什么时候看到风把轮回册丢给你们,自己去和女人卿卿我我过?”
“最近束魂使确实把冥界的很多事务都交给判官殿处理,但……他和哪个女人卿卿我我了啊?我没看到啊!”武还是呆呆愣愣。
“武啊武,咱们阎王说话有多夸张你又不是不知道。”文判听不下去了,摇着头叹息道,“束魂使当然没有和哪个女人卿卿我我,但公事不做,每天跑到奈何桥下守着,这行为已经够吓人——不,吓鬼——的了。”
“是啊是啊,我在地府多少年,束魂使那张扳起来的冰块脸就冻结了多久。有时笔下判错生灵,还能看到他的脸再冻上一层坚冰。”一旁判官之首凌接下去,“若说他那张脸还能有点情绪的话,也就是对着阎王大喊的时候,现在又添了一个什么逐羽的小姑娘。”
言萝噗哧一声笑出来:“凌啊,不要以为人家看来年轻就是小姑娘,她有近千年道行,不见得比你小多少。”冥界耆宿在千年前那一役中伤亡大半,余下的鬼吏尽是年轻之鬼。
“束魂使不就是偶尔去奈何桥转转,看看新孟婆是否习惯有否失职吗?这孟婆是新来地府的,束魂使自然该多照顾点——”武搔搔头说道。
“笨!判官殿怎么教出你这么笨的判官的!”凌听不下去了,给了武一拳,“照顾哪会在桥底下偷着‘照顾’的?要不是他是束魂使,早安他一‘色鬼’的罪名送枉死城赎罪去了!”这叫偷窥他懂不懂?躲起来看美女是很重的罪啊!
“啊?那你们是说,束魂使把大堆轮回册连着生死簿交给我们批,而他趁机跑去看美女?!”武把手中册子一扔,脸上现出愤愤之色,“太过分了!堂堂束魂使,怎么可以这么做?!兄弟们,我们要反抗!停工!让他自己批这些东西去!”
“就等你这句话了!”凌也把手中生死簿扔在地上,“凭什么束魂使可以去追美女,我们却要在这里拼死拼活?!”
众判官纷纷放下手中公事,判官之首虽然是凌,但他们的核心人物实则是武。武说的话比凌有分量,而一旦出了事,直对束魂使怒气的也是武——这才是他们奉武为中心的原因,当得住束魂使怒气的鬼可是不多,算来算去,也就有武,和眼前这笑嘻嘻看他们扔生死簿的阎王‘大人’——地府众官员之中,最混的一个。
言萝笑看他们撤去桌上纸簿,拿出骨牌骰子摆了几桌,吆五喝六赌了起来,顿时这判官殿成了赌场,“开大开小”“通吃”的声音此起彼伏。
“言大,过来玩一把吧!”武赌得兴高采烈,喊道。
言萝眼光落在牌桌上,极为专注的目光,怎么都不像是在看牌。她听到武的话,微微摇摇头,却不答话。
“阎王又神游太虚去了。”凌看惯了言萝这样子,说道。
“神游就神游吧,怎么还看着桌子神游,这桌子上除了骨牌就是骰子,你说她看什么呢?”武诧异道。
众判官向桌上看去,这桌子是桧木的,桌面是木头本色,又有一串墨迹穿在其中。墨像是洒在桌面上的,点点溅上,木纹夹杂着飞扬的黑色斑点,极为自然潇洒。这桌子好歹也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也算得上坚实耐用,却不知言萝紧紧盯着它做什么。
“谁知道了,咱们这位阎王向来不可以常理度量。”文翻开一张牌,“咱打牌打牌,阎王不凑局更好,她可是通吃各家的主儿!”
众判官继续赌成一团,浑然忘了发呆的言萝。桌面上的墨迹在眼前扩大,时光倒转千年。
“今天上午,把这些书看完!”桌边坐了两个人,气质冷硬的男子和可爱眨着眼的小女孩。男子将一摞书放至桌上,自己拿起一叠公文,批阅起来。
女孩的脸迅速皱成了苦瓜,慢吞吞地从那摞书上拿起一本,一看书名,眼珠几乎掉了下来:“孙子兵法?”
“是的,孙子兵法。这书是人界一大奇书,在军事政治上均可适用。大可治国,小则安家。你好好研究研究!”风下令。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研究这玩意有什么用啊!虚实军争九变九地再熟,最多不过是一个赵括,现在还在枉死城受苦呢!”言萝眉一扬,万分的不逊。
“那是因为他学得不精,仅只限于纸上谈兵,你却不能如此。”风语重心长,“你爹就是只注重变幻一类的灵术而不在意战斗的力量,才在那次叛乱中受制于人,以至……”风喟叹一声,语尽而意未绝。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呗,有什么了不起?”言萝把书扔到一边,不屑地说,“我看他们几千几万年活着也满累的,人还有个轮回转世百年周而复始,他们却连碗孟婆汤都没得喝,活着干嘛!”若……爹能喝下孟婆汤,若爹能忘记娘……会不会……
“死?这话说得真轻松!你先看好你的身份,看好你自己身上系着多少生灵多少魂魄!保护天地人三界是你的责任!”风低低喝着,“你就只想着你爹抛下你去死这件事,你却不想想,若不是为了冥界,若不是尽到阎王的责任,以你爹的灵力想找个地方和你娘双宿双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他只要抛下冥界自己走,你娘绝不会死!可他那么做了吗?他在死前都在为了冥界考虑,让你当阎王,找来我和雨辅佐你……若他知道自己女儿是如此任性,就是魂飞魄散,都不会安心的!”
“他不安心最好,谁叫他已经死了!”言萝心中一痛,却还在嘴硬,“就算他魂飞魄散,我也要他不得安宁!”
风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剑一般刺向她。言萝唇一抿,侧着头迎向他目光,眼中充满挑衅之意:“怎么,想再打我一次?”
风的表情瞬间变了几下,暴怒的神情渐渐恢复平静。他深深看了言萝一眼,站起转身,向判官殿大门走去。
“喂喂!你要去哪里?”言萝不怕他生气,却对他的平静心生不安,喊道。
“遂了你的意,离开。”男子背影挺直,声音从前面传出,不稍回首。
“离开?到哪里?”
“从何处而来,回何处而去。”风淡淡道,“雨说得对,我本来就不是守在地府作教书先生的料,阎王大人的西席之位,在下担不起!”
“喂喂……”言萝见他快走到门边,心里急了起来,“你可是答应了我爹的!”
“在下愧对友人所托。”风伸手开门。
“啊!”言萝忽然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痛楚。风回首,只见言萝坐在地上,桧木的桌子压在她身上,桌子上厚厚的书和纸张散成一片,砚台在地上达成碎片,黑色的墨弥漫成斑斑点点。
“你怎么了?”风忙移到她身边扶起桌子,小心审视她的伤,“怎么摔得这么重——”
言萝抬起头,一张小脸上泪水和着墨汁,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要开口说话,唇刚一张开,便是几声啜泣。
伤在后背,风不方便,就想叫雨过来看看。言萝小手抓住他衣角,声音低低地:“我很痛——”
“我知道,乖,我叫雨来看看,在这里不要动。”风尽量摆出和善的笑容,起步,衣襟却仍在言萝手中。
“不用叫她……你帮我揉揉好不好?”言萝低下头,“以前我受伤,爹娘都是这么做的……”
风再一次地责怪自己:她只是个小女孩啊!他对她的要求是不是太严了些?
他将她轻轻抱起,言萝身量才及他一半,身体更是轻得感觉不出半分重量。他笨拙地揉着她后背,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揉着——她其实是那么娇小的女孩啊……
感觉胸口有点热,衣衫的湿意告诉他,是她的泪水。再逞强,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
“别哭了,我以后不凶你就是了。”风说了平生第一句——多半也是唯一一句——后来被频繁破坏的许诺。
“你不走了?”言萝仍靠在他胸前,闷声问道。
“不走——”风暗叹一声,“不走了。”
言萝似是没听出他语中憾意,抬头笑道:“太好了。”
风一个愣神,言萝此刻的笑魇,如花。似是人界一种叫优昙的花朵,一层层静静舒张绽放,成为白色的极至艳丽。
这看上去只十岁的女孩,倒是惊世绝艳的美人坯子。若一日长成,怕是三界中最美之人。即使在还稚嫩的此刻,她的笑也足以让人不由想要爱护她。
言萝不知风在发什么呆,见他看着自己,脸上一红,从他膝上跳下来:“呀,好好的桌子都被墨汁弄脏了!”
风回神,笑道:“是吗?我倒觉得这墨泼上去,倒像是一幅画般。”
“咦?是哦,有点像哦。”言萝拾起地上的书和纸张,“可这些也脏了——”
“糟了!”风抢过她手中纸张,皱起眉头,“这是善恶簿,这下糟了!”
“不就是几个人的功过吗?随便写写不就结了?”言萝看风小心翼翼地擦着纸上墨迹,不禁说道。
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的‘不就是’‘随便’,对他们而言,是一生的命运。”
“那又怎样?”言萝仍是不在意。
“当你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的时候,你就应该慎重对待你的话。”风微叹,“人界帝王的‘金口玉言’已是沉冤无数,地府定要给他们一个因果。”
他的表情,带着悲悯,夹着回忆。他拿起纸张,试图透过光线看原来的字迹。言萝手指一划,纸恢复原来的白与黑,字迹清晰。
风心中一喜,侧头看她。言萝微微一笑:“爹研究出来的那些‘没用’小法术之一。”
风顾不上她言语中的刺,收拾好善恶簿,再捡起散落的书籍:“我再去找本《孙子兵法》,这里还有《孔明册》《兵道》……你好好读一读。”
真是执着……言萝嘟起嘴,难道她刚才的三十六计用得不够好吗?
苦肉计和——美人计……
大!”一声叫喊打断了言萝的追忆,桌上墨迹依然,人事却已全非。天地人三界中,以人的寿命最短,因此人界常有“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叹,百年便可以如此感慨,千年呢?
“又是大?武小子是不是出老千啊!”一判官将桌上筹码推向武,嘴里念着。
“诶,愿赌服输,说出老千也得有证据才行。”武笑嘻嘻收起筹码,“不玩了不玩了,牌九骰子,你们都赢不了我,没意思不玩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言萝身边:“言大,怎么这副表情,莫非是心情不好?”拿起一筹码,在手中抛上抛下,“我刚刚赢了点,去吃饭吧!”
“喝茶好不好?”言萝嫣然一笑。
“言大吩咐,自然好!”武将筹码换成银两,拽着言萝就走。
及待两人走后,其他判官才回过神来:“老大,武又跑了!”赢了就跑,有没有点赌品啊!
凌扫了他们一眼:“反正你们没一个能赢得了他的,他走了大家也少输点。”
话是这么讲没错啦,可是赌博的乐趣就在于死不认输和当掉裤子也要翻本的精神嘛!
凌带着淡淡的笑看二人离去的方向,预感到会有好戏可看。
局中人迷,即使再聪慧。
“来来,继续下注!”凌道。武走了他就是赌术最高的了,得多赢点补上刚才输给武的银子。
“言大,你确定咱们是要去吃茶?”武看两人前进的方向和周遭景物,心惊胆战地问道。
“当然,没有茶的话,汤也可以。”言萝回道。
“不要啊——”武猛地站住,拉言萝的衣角,“言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啊……”
“什么不要?”言萝一脸疑惑,看着武一副要被卖去青楼的表情。
“我知道我很混,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做判官的……求求你不要让我去投胎啊——”武双腿钉在地上,死也不肯前移一步。前面,雾气弥漫,正是奈何桥。
言萝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你以为我要你喝孟婆汤去投胎?”
“难道不是吗?不要我投胎的话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还说要喝汤……”武见言萝表情也知道自己猜错了,讪讪辩解道。
“今天轮我当值,我只是想找个人来陪我,以免无聊。”言萝简单地说。
“当值?”武瞪大眼睛:阎王还要当什么值?
“逐羽不过是暂替孟婆的职位,不好让她太过劳累,所以每七天我就会替她守一天的奈何桥。”言萝解释道,“今天就是七天之期。”
“为什么要你呢?阎王大人做这种事情,传出去人家会当咱们地府没人了。”两人说着走上奈何桥。
地府本来就没人——言萝想冲口而出,却收了回去。地府,也确实没有可用之鬼了。千年以上道行的寥寥可数,新生的鬼使灵力都嫌不够,尚未成熟。
“你看,言萝这不是来了吗?”轻柔的语声进入二人耳中,武抬头,桥头也站着两人。女子白衣飘飘,男子淡蓝长衫,远远望去,竟是如此出尘的一对。
男子眉仍锁着:“言萝,你来晚了。”
“哎呀,一个人太无聊,我找了武来陪我嘛!”言萝懒洋洋倚在桥头石上,一点不在意风的脸色,“现在我来了,你们可以走了。多带人家转转,好好培养感情,风‘叔叔’!”
“胡说什么!”风脸微沉,斥道。
“我胡说?”言萝走近他,一双眼斜瞟着他,“冷面风会对一个本不相识的女子如此关心,这地府中谁见了不奇怪,怎是我胡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言萝,你别取笑我了,束魂使他不是……”插嘴的却是逐羽,她俏脸红成了天边的霞,绚烂无边。
言萝嘴张了张,取笑她的话在唇边怎么也说不出,只觉得心中似有什么压着,无比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小妮子嘴里没什么正经的话,你别和她计较。”风对逐羽说,和颜悦色转到言萝面前却是冷硬,“言萝,你好好守着这奈何桥,不要出岔子。”
“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去玩吧~”言萝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块帕子,在手里扬啊扬啊的,半分正经的样子都没有。风横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那就麻烦你了。”逐羽微微欠身,然后回身追去,和风并行。两人似是有默契一般,逐羽的细小碎步和风的阔步竟然合拍合得丝丝入扣,逐羽微微依偎过去,两人的背影贴近,渐渐消失在桥头。
雾气氤氲着,模糊了一切。再看不清逐羽身上衣衫颜色,到底是雪白,还是粉红。
而她,也再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身边男子还在唠叨不停:“稀奇啊稀奇,束魂使那千年坚冰的脸还真的化了……不过他们两个看起来还真相配,束魂使眼光不错——”
言萝忽然向桥上走去:“武,我有点事情要做,你帮我守会儿桥,我马上就回来。”
“喂喂喂!言大……你不要这样子嘛!”武目瞪口呆看言萝走掉,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他怎么这么傻,被骗来守这奈何桥?
言大……你太不够意思了……呜呜呜……
没有翅膀,飞不出绝望...我喜欢在地狱仰望天堂,更喜欢在暗夜里倾听玛利亚绝美的哭声, 抽烟是我的天性, 颓废是我的个性, 我的人格很有创意,邪恶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上帝和我发了个脾气,如果没有了我怎能衬托世界的美丽!
爱忽悠,爱吐槽,不是姐控,也不是渣诚。我叫李明,是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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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2 发表于 2004-6-13 09:29
第三章·枉死城
茫然走着,适才那二人的眼神,他们的一举一动,在眼前不断重复。脸上不觉有些湿润,是泪水啊,却怎么也不想承认。
将逐羽带来地府,不过是想要一个***,看看时光流转,他是否能忘掉那个她。***在她眼中,却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输了吧……仍是输了啊……言萝言萝,算尽一切,算计不了人心。
酆都的护城河,是黄泉。黄泉上空悬着黄泉路,曲曲折折延伸。窄窄的黄泉路,一不留神便会从上面掉落,掉入黄泉之中。黄泉水奔流,人入杀人,魂入杀魂。
手中石子抛出,在黄泉水上打出一溜水漂,用无尽的专心思考着力道和角度,研究怎样才能激起最多的涟漪。看水一圈圈漾开,波纹渐大渐平,渐渐消失,世上一切也随之淡去。
存在于生命中的过去,应该只是涟漪一般,渐渐消失。但于他,却是无时或忘。
千年的等待,只是这样的结果,她不甘心啊。
明明活着的、留下的那个人应该得到一切的,为什么他的温柔他的情意,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因为——她是“故人之女”?
地府中哪里分得了辈分,逐羽只比她小,却靠着那张容颜,得到了他的关注。
言萝看着水面,微微苦笑。
黄泉水是浊***,忽然之间水愈发混浊起来,本来顺流的水在中心打起转,水花飞溅。
言萝愣了下,心猛地一凛。她站起身来,延黄泉向远处望去,果然隐隐见黄泉雾气冲天。适才的幽思顿时不见,她暗运法力,向雾气最浓处赶去。
黄泉奔流,是奈何桥有变。
言萝赶到奈何桥上,只见桥头黑雾弥漫。桥下有几个身影,桥上武傻乎乎地站着,旁边是白衣飘扬的逐羽。即使在黑雾之中,她仍显得卓然出尘,有些淡然的表情和武的满头大汗形成了鲜明对比。言萝凝神看去,桥下风静立当地,手捏成诀,身周气息流动。在他旁边七八丈外有几个鬼影,挣扎着,却怎么也出不了他十丈以外。
言萝心一紧,她看到风淡定表情下的一丝蹙眉,知道他此刻是有些辛苦的。风修习的是水系的法术,黄泉是水不假,但属性上反而是土。黄泉之水渗入了人死后的尸骸,***的水本是水土夹杂,土克水,风的水之术在黄泉旁边是会受到影响的,尤其他此刻施展的还是水之术中最弱最费神的禁锢之术。而风的体质本就不适合在黄泉附近久留,更不应施法力。他却为了那个逐羽,宁可在奈何桥旁一守就是一天。
言萝想到此处,微微咬紧牙。当真想骂他一句活该,明明知道在这里会削弱他的体力,还硬是常在桥下守着,不上桥,不让逐羽看到,就是那么呆呆地看着她。他将情圣诠释得如此精到,她何必为他担心?情圣,自是要受点苦的,否则怎赢得美人归啊!
风脸色有些苍白,长袖微挥动,做势发力。言萝表情一变,极快地飞下桥去,几下起跃便抓住了一只魂。她随即转身,紫色衣衫飘起,美而潇洒,摄人心魄。言萝性属木,在黄泉之侧灵力法术不受影响,何况风已将那些鬼魂禁锢在身周十丈之内,方便了她的捉拿。片刻之间,她已将几只魂魄捉回,向着撤了法术的风冷笑:“明明快支持不住了还不让人来帮忙,你这不是存心找罪受吗?心上人当前就什么都不顾了,也不知道是谁叫我要审时度势该强便强该弱就弱的!”
风沉下微有些发白的脸,隐约的疲倦之上罩上了一层严厉:“亏你说得出口,事情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我?”言萝指向自己,表情愕然。
“今天本该是你守着奈何桥的,你留下武判,自己一个人跑到哪里玩去了?我早说过,或者你不许诺,一旦许诺,就要把事情做到底!而你——”风忽然住了口,剑眉皱起,微微咳嗽两声,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言萝唇微动,手想抬起却又在身侧握紧,向开口却又无语,只是听他继续说下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来差点惹下大乱子,要不是逐羽发现黄泉异动,不知道会跑掉多少鬼魂!”
“跑掉又怎样?反正都是到转生崖转世去,顶多就是保留点记忆呗!”言萝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风一时气结:“天道轮回怎么可以被破坏,转世就是要断前世情缘。你身为阎王居然说出这等话来,你……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算是白费了!”
风语气极重,表情也是凝重无比。言萝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伤,随即却又恢复了吊儿郎当:“孺子不可教也,风叔叔您受委屈了。”
“你!”风瞪着她,“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爹的!放弃了自由给你收拾残局甚至失去了……我……”他咬紧牙,眼神微敛。
言萝忽地大笑起来:“说来说去,原来你一直为了她的死恨我们哦!那你何必留下来替我收拾残局?你大可以走大可以攻打地府杀了我为她报仇啊!”
他眼中是后悔吧,后悔被迫来到地府,间接害她魂飞魄散。就是这个原因吗?他开始对她冷淡,开始封闭起自己。原来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敛了他的表情,结成万年冰霜。
想笑,好想笑。原本以为可以平心静气地装下去,她继续她的吊儿郎当,他继续他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可他,终是忍不住了。是因为逐羽吗?她的出现把往事带回来揭开来,是好或是坏呢?
她的笑让风瞬间呆住,不再懒洋洋不再漫不经心的她竟让他有些微微恐惧。她的笑容有一种决然,一种绝望。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任性小女孩的样子?一分嘲弄二分幽怨三分苦涩……十成的……成熟女子……
她为什么笑?他说了什么?她每次都用她的懒散不经意惹怒他,又在之后用她似乎天真的话语表情道歉。他和她一向是她气他他吼她,可她为什么笑了?
慌乱,因为依稀间有什么改变了,有些惧怕,却无法阻止。
“束魂使……”一边傻站着的武打断了他们的怪异气氛,“这不是阎王大人的错,是我自己说要守奈何桥,让她自己去别处的。我当时认为我灵力够高所以逞能……阎王拗不过我……”
“够了!”言萝止住笑声扬起手,“武你不用为我开脱,我自己做事自己当。他爱骂什么爱说什么想要怎么做随他,反正我知道他已经看我不顺眼想离开想很久了。”
她回视风:“我知道你一直看我别扭,要不是心系地府魂灵你早就离开了。何必呢?这地府主事者是你,你才是实际意义上的阎王,该走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在场几人都看向言萝,她这句话言下之意便是交权。虽然地府真正主事者确是风,但作为名义上的阎王,言萝的地位至高无上。地府之中等级原本森严,上任阎王言烨却全不在意,太过的放权导致五道将军叛变之时的无措,造成地府最重的一次杀戮,以至言烨妻子冯岐魂灭,言烨随之而去。过往殷鉴历历,此言由言萝说出,几人心中都是一凛。地府之中对风的越权本就议论纷纷,说法之多莫衷一是。言萝终日懒洋洋地笑着,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不在意还是另有想法,连风都不清楚她的心思。此刻听她这么说,脸上颜色微变,心微微翻腾:“你说的是什么话?地府只有一个阎王,那就是你。我……不过是暂时辅佐你罢了。若你在意,我随时可以走。”
“你是因为我的在意想走,还是你自己本来就想走?”言萝盯着他,“谧儿嫁给子尘之后,你就想走了,不是吗?什么我在意,根本就是你自己的借口罢了。”她抬头,秀眸寒冽,清清楚楚地说:“你休想潇洒地隐退,留下清名给自己,却让我成为赶走功臣的君主,你休想!”
“你还会在乎别人怎么说吗?”风道,眼中有丝嘲弄,却不知是对谁。
言萝侧过头,眼中光芒闪动:“你也知道,大多数鬼吏倾向你而非我,若你走了,为难的是我。”
“那我找人辅佐你。”风淡道,“你早该有自己的亲信,是你没那个意识。”
“看来你早想好了啊!”言萝冷笑,“要是众人仍不服我怎么办?你不怕再一次的叛乱?”
“在你成为真正的冥界主事者之前,我不会离开。”风许诺,心中却隐隐有些上当的感觉。他看着言萝依旧懒散的神情,暗道自己想太多了,却还是补上了一句:“武判,明天开始你跟我处理冥界事务。”
武愣了下:“我?”
“你悟性及灵力都是小一辈的上层之选,我走后束魂使这位子多半是你的。”风眼中颇有深意,“言萝任性,你要尽心点。”
“呵呵。”言萝轻笑,“你走了换上武,有什么不同吗?”
风忍耐地看着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不愿管事,却要众人心服。她要冥界全权,但若她不理事,他怎能放心把权交给她?她到底要什么?他向来不懂她,此刻更是完全疑惑。
她要什么?
言萝看向风。她要什么,他不知道,她怎么说?
她媚然一笑,转身离去。他那么聪明,竟然听不出来她字字句句,只是……不要他离开吗?
而她,怎能说?
枉死城周阴雾环绕,风吹过去,依稀可闻惨惨的叫声哭声。凄厉夹杂着悲凉,让人听之心伤。冥界之中,唯有枉死城是终年阴森灰冷,半点光皆无。各处都有魂灵晃来晃去,只此处完全看不到鬼影,只偶尔有押解着枉死魂灵的鬼役,灰白的脸上木然一片,丝毫没有表情。任那冤魂哭闹哀求或是出语威胁,半分不曾动摇。
枉死城,枉死之魂、极恶之魂,在轮回之前均要来此受苦。城中无岁月,百年千年,去赎犯下的罪。
“汪伯伯,我过来逛逛。”随着清脆的语声,枉死城正殿大门猛然向两侧分开,一个淡紫身影出现在门外。逆着的光线让她看来极为模糊——模糊,却明亮。
枉死城主汪甫禀朗笑一声,虽在这阴森枉死城中,却不见愁色。须中夹着几缕白,显出仙风道骨,他一说话,胡须飘起:“言萝啊?稀客稀客,今儿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您了?”言萝几步迈进殿内,也朗声笑道,“我想您老人家了,过来看看还不行吗?”
“你几乎是我看大的,我还不了解你吗?人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无事不登枉死城。”汪甫禀笑而摇头,“你讨厌枉死城的晦暗气息,风小子也很少来,我这枉死城啊,倒是少有人呢!”
“汪伯伯。”言萝听他语气,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撒娇般摇了几下,“伯伯是孤单吗?那我以后多来陪陪你。”
“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这本来就是我这老头子待的地方。”汪甫禀道,“说吧,什么事?”
“伯伯,冥界中人,有的信服风,有的倾向我,您知道吧?”言萝敛了笑收了娇,轻道。
“你想把风小子赶跑?”汪甫禀眼中光芒一闪,“阎王终于想要亲政了?怎么,风小子不让权吗?”
“伯伯……”
“放心,就算看在你爹面上,我也得向着你啊!更何况我和风小子素无来往,那小子能力够灵力强,就是性子太强太拗,哪有你的玲珑心思?你也就是没那个心,要是你认真,哪里会有风小子容身之所?”汪甫禀捋胡子,笑道。
“汪伯伯,你猜错了。”言萝带着笑意摇首,“我是要你反对我。”
“言萝,你胡说些什么!”汪甫禀斥道。
言萝笑得灿烂:“我从来不想做阎王,我性子懒散,也不是那块料。伯伯若是疼我,就让那家伙继续为地府卖命,我乐得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言萝走在枉死城内,想到这句话,唇角微微翘起。
逍遥自在,想必是当年那意气风发四海逍游的男子之愿,仍记得初见他时,蓝色衣衫飘动,剑眉微挑薄唇浅笑,不羁如风。千年之下,谁折了那男子的意气,消了那男子的浅笑,谁将他的天蓝衣衫换作深深藏青?那张淡无表情的面容,波澜不兴的双眸,风被束住,只能如此?那么,谁束住了他?她吗?可是,能放手吗?让风离开?
伸出手,墙上的幽蓝萤火似乎能穿过白皙透明的肌肤,露出淡蓝的交错脉络。穿过一条长廊是另一条,两侧是冤鬼恶魂被囚之处。牢狱啊,他们知道自己身在牢中,他们为离开牢狱付出一切努力,这样,不是幸福吗?总好过心在牢中,越囚越深。
放开他,又能怎样?他只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自苦自囚,与其如此,不如束住他。反正,她一向自私。何况,束住他的,真的是她吗?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长廊两侧,有鬼伸出鬼爪,长长指甲舞动着,惨青干枯的手指猛抓向空气。
上次来这枉死狱是什么时候,是五百年前的那次吗?那男子疯了一般闯进狱中,一间间狱房看去,将每只鬼捉出来再塞回。
“不可能的,她是枉死之魂,她一定在枉死城!”疯狂地抓住汪甫禀衣衫前襟,“你说,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她都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来枉死城?”汪甫禀好整以暇地答道。
“不可能……不可能……”风放开汪甫禀,向后退了几步,“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她不在轮回司,她没去阎王殿,她未过奈何桥……她一定在这里,一定在这里……”他回过身去,撞开囚着冤魂的牢狱大门:“我一定能找到她的,一定!”
“风!你够了!”一旁的言萝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她死了,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她早死了。”风眼神狂乱,语声倒很清楚,“她早就死了,她一直都是魂魄。”
“她的魂魄也死了,魂再被杀就是魂灭,天上地下,三界五行,永不再生!”
言萝喊道,神情是难得的正经冷凝。生生死死,哪里有可能瞒得过束魂使,瞒得过阎罗王?他这样找寻,是真的认定她还存在,还是自己骗自己?枉死狱门是冥铁所铸,他那抚过她发的温暖手掌上尽是血迹,手劈不开门了,便是肩头。淡蓝衣衫上桃花点点,像是那粉红衫子飘过的痕迹。
风停住,身上传来的疼痛麻木了神志,言萝的声音却清晰入耳。为什么要提醒他、告诉他她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让他继续找下去?想着撞开下一扇门,门中就是她。让他带着这个希望继续找下去,世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找寻不到,而是要找的人,根本不存在。
三界五行,她的嫣然一笑早已散在风中,他想伸手抓住,却只是个空。
闭上眼,他惨惨笑了。闭上的双眼,看不到一边紫杉女子满面泪水。
他为她伤心,她为他落泪。这世间纠纠缠缠,轮回簿上可知是谁欠了谁?
言萝闭上眼,回想风当日那个笑容,也微微惨笑。若非他那一刻的疯狂,她又怎会知道一向和他作对的自己,实际上只是想要他多一眼注意。可他那一刻的疯狂,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他爱的人,不是她!
她的爱情,在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结局。所以,继续笑闹,继续伪装,用五百年的漫不经心成为他厌恶的人,也成为他陪伴了一千年的人。这样,是幸或是不幸?
紧闭眼,泪水半滴皆无。她在那一次哭尽了所有的泪,此后再怎样伤心也没有半点泪意可以涌上。路是她选的,她自己决定,自己承受结局。
脖颈忽地一紧,嘴被捂住,身子整个被向后带去。一个旋转,嘴上的手换了姿势,锁住脖子的手则改为掐,言萝感觉自己抵住了墙。她睁开眼,眼前是一双极亮的眸子,紧紧盯住她。幽黑的瞳深处带着一团火,炽热无比。好熟悉的眼,但这人……
脏污的衣衫,凌乱的发,对面男子全身上下狼狈不堪,除了那双眼之外,他与这枉死狱中其他鬼魂并无不同,灰尘和污迹遍布的脸让她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
言萝皱眉,抓住他捂她嘴的手,稍一用力便将他的手移开。男子掐住她颈子的手猛地加了几分力:“别动,你要是敢喊出来,我就掐死你!”
她不禁失笑,这男子难道没发现他们力量相差悬殊吗?竟然出语威胁。她倒也不着恼,笑道:“我不会喊的,你放心。”
男子得到她的保证,似乎松了口气。他将手从言萝手中挣开,从袖中抽出一根一头削尖的铁棒,尖端对着言萝喉头:“阎王,我无意伤你,只要你答应放我出去,我就放了你。”
言萝听他此言一愣,然后唇角向上,迸出一声笑:“泓宿,怎么千年不见,故人竟然生疏了呢?原来你可是叫我‘萝妹妹’的,现在怎么成了‘阎王’?太见外了吧!”
男子听得“泓宿”二字,脸上虽难辩颜色,仍是现出了震惊之情:“你怎知是我……”
“我怎会不知?”言萝娇笑着,一双眼犀利无比,与他视线相接,“泓哥哥,我小时候可没少缠着你,而且——”
她倚住墙,懒洋洋地说道:“五道将军叛乱,泓哥哥可是第一员大将呢。泓哥哥威武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看到童年玩伴如此器宇不凡,我也该骄傲才是吧?”
“住口!”泓宿喊道,“你少来讽刺我,你——”
“讽刺你?”言萝收住笑,一双眼如刀射向他,“泓宿!我爹娘是死在你们手中,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住口?我爹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是最年轻的引魂使,爹还打算等你磨练一段时间后让你作束魂使,五道将军许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我爹去帮他?”
千年之前,阎王殿前呐喊的大军让她第一次尝到背叛的味道。只是瞬间,曾经的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变了原本和蔼的脸,杀气腾腾地让爹投降。然后,似乎在一夕之间,她失去了所有。在之后,就是那虽然有点坏脾气,却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的到来……
“阎王不是我杀死的……”泓宿下意识辩解,在言萝锋利眼光之下,他竟然有些不安。咬下牙,既然他自己已经选择过了,就不能回头:“每个人都会有就算毁灭一切也不能失去的东西,我也是。为了她,就算是让我叛尽天下人,我也不会后悔。”
“又是一个为情犯痴的,为什么这一个个都这样子,为了爱情可以什么都不要?”言萝喃喃道,“亲人、朋友……所有的责任所有的牵绊,都不及一女子的一颦一笑是吗……”
“言萝,你不懂的。就算叛天叛地,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护得她周全。哪怕自己永不见天日,就算噩梦不断就算内疚时刻缠绕,可……我怎能舍下她?”
她不懂?她怎可能不懂?为了他,就算让她杀尽世间人她都会去做——哦,她不会去做,因为他不可能同意。他宁可用自己的命换天下安宁,也不会为保全自己杀害别人。所以她宁可选择和他同样魂灭也不要他负疚活着,就怕,即使魂灭,他也不要她相陪。
不愧是父女吧?在他们用娘来威胁爹的时候,爹选择了共死。可是,至少爹和娘是相爱的,她又算是什么?
“既是无悔,就该承受刑罚,该为此付出代价。叛乱是重罪,要受三千年的苦,你不过才过了千年,就受不住了是吗?”言萝问道。
“我……我要见她!枉死城消耗灵力,再过两千年,就算我可以出城转世,若不能在她身边,又有什么意思?”泓宿收紧勒在言萝脖子上的手,“放我出去!我不能苦等三千年等到虚无,就算灭魂,我也要见到她!”
“咳咳。”言萝觉得脖颈处越来越不舒服,手轻扬,将泓宿手挥开,另一只手则抓住他用来作凶器的铁棒,“你既然知道枉死城消耗灵力,为什么在用尽全力逃脱冥铁狱门之后,竟然还来威胁我?难道你不知我的灵力比你高出甚多?”
“我只能走到这里,枉死狱大门我无法闯出,更不要提枉死城门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抓住一人作质,但这里向来少有人来……”泓宿见言萝灵术高强,知自己无望,索性放开手中铁棒,“若不是五百年前束魂使撞破狱门,重修之人又偷工减料,我又怎可能逃出冥铁的束缚?我等了五百年才等到押送冤鬼的鬼吏以外的人进来,即使是你,我也只能拼一拼运气。败了,死在你手下,也算死得其所。”
“若我不敌你,你会怎样?”言萝问道。
“迫你立下誓言放我走,然后到人界去找她,陪她永远。”泓宿答道。
言萝失笑:“你未必把别人看得太小了,就算你胁迫住我,风至少有百种方法将我救出。泓宿,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简单。”
泓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言萝伸出手,在他手背上轻划几下:“这是木之术,可破枉死城的土困之术。我出去安排一下,两天之后劫你出来。”
泓宿愕然:“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的,我高兴。这地府之中我最大,我要怎样就怎样。”言萝摆出一副蛮横样子。
泓宿微微好笑:“言萝,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硬爱逞强,女孩子太强了不好。”
言萝眼神一敛,正欲笑着说两句话打岔,忽然听到旁边长廊传来脚步声。她忙把泓宿推到一旁狱房之中,掩上冥铁狱门。待脚步声进入这一条长廊,回身笑道:“汪伯伯,怎么您亲自进来了?”
来人正是汪甫禀,他见言萝在此,长出一口气,似是放下心来:“你进来太久,我担心你会有事。”
“哎呀,伯伯,就算你对我没信心,也该相信枉死狱中的法术啊!在历代城主加恃的土之术中,哪里有半只鬼能挣脱?我不过是多逛了会儿,伯伯不用担心。”言萝笑道。
汪甫禀眼一扫,看到狱中泓宿:“原来是和故人谈天,难怪难怪。”
言萝心中暗叫不妙,面上却丝毫不带出来:“这人是当年叛军主将,我恨不得他魂灭,谁和他是故人?”
“也是。”汪甫禀喟然,“若你爹还在……”
言萝心一痛,转过身去:“伯伯,我们出去吧。”
没有翅膀,飞不出绝望...我喜欢在地狱仰望天堂,更喜欢在暗夜里倾听玛利亚绝美的哭声, 抽烟是我的天性, 颓废是我的个性, 我的人格很有创意,邪恶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上帝和我发了个脾气,如果没有了我怎能衬托世界的美丽!
无限世界的轮回者,回归现实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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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2 发表于 2004-6-13 09:30
第四章·轮回司
泓宿,大引魂使。五道将军叛乱时,以其所爱之人迫其助己……
枉死簿上寥寥几笔记载,记不下心情,记不下深爱。单这几行字,看不出当时的激烈。人心的挣扎矛盾痛苦无奈,放弃生命也要成全的爱情,完全被湮没在简简单单的字句之中。言萝合上枉死簿,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东西。走出枉死城,穿过黑雾,她进了轮回司。
生生死死,人都免不了要在世上走一圈再魂归地府,是为轮回。轮回向来是劫数,入轮回便是入世受苦,可当真又有谁脱得了轮回?
世人望着成仙得道,仙人却常动凡心,想着下界了一段情缘。轮回当真苦吗?百年一忘百年一复始,和万年相忆万年不变,哪一个幸福些?
翻开轮回簿,一世世魂灵不变,际遇百端。这每一世都是新生,魂魄不变又有何用?还债啊,谁告诉她,明明已经忘却了前世记忆,为何还要因前世功过决定今生际遇?今生所作一切报应在来世上,可来世的我已非我,报应与我何干?
思想叛逆的父亲有疑惑一切的女儿,天道轮回,她早就嗤之以鼻,却无法寻得良方。所以她让遵从天道的人来管理,她只在一旁袖手。
轮回簿一页页翻过,善人来世高官得做,横行跋扈为害乡里;恶人来世土里耕作,每年的收成被前世欺压过的“善人”收敛殆尽,连死都是一席竹席裹身。这,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而爱恋……言萝低低笑了。神前许过的生生世世不过是空话一句,谁耐烦管你恋着谁?给你今生不够,还敢妄求来世?来世全然陌生,缘分不过是因果,红线是月老签的,天神哪管轮回为何?若是前世执念太强,往往只能害人害己。
“曲纨珂,这名字还不错……呦,还是二八女子,配泓宿正好。”言萝终于在轮回簿上找到泓宿千年前倾心爱恋女子此世所在,读了下去,“咦?怎会这样?”
轮回簿上,千年之间,那女子世世孤苦,月老千年来牵下的红线均断成一截截。而此世,许是月老为了挽回面子,竟然用无数红线将曲纨珂和一男子相系。红线上法力加佑,每一条红线的断裂,都会削去曲纨珂一分魂魄。但……所余红线已经不多。
“我他×的,为自己的面子不惜杀魂,这也算是大悲大悯的天神?”言萝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胸口翻腾。曲纨珂显然是在等待千年之前的那个人,执念之强,连月老红线都耐她莫何。月老为了天界尊严自身法相,又怎能容忍抗拒自己之人?千条红线牵系,就是以强相胁,却没想到曲纨珂宁可魂散也不相从。
魂魄,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量?明明应该忘记一切了,为何这轮回之中,她还守着那一世的爱恋?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言萝耳边,响起一段曲调。泓宿在枉死城中是不是也感到了所爱之人的危险,所以不计后果逃出?
傻啊,可是,忽然有点羡慕呢。
她微微一笑,地府与天庭暗斗多年,不在乎再多一点争端吧?
当晚,言萝未回阎王殿。她久已不入轮回司,司中原为阎王所设的寝居一直闲置——风向来守礼,宁可在轮回司批阅到深夜再回风雨居,也不会在专为阎王偶住的居所休息。他一向清清楚楚标下他和她的分界,不远,却分隔得彻底。
这一晚睡得颇不安稳,闭上眼就是那场大战,射进娘胸口的火箭,和爹凄厉的叫声。她拼命叫着“不要打了,这阎王之位你们自己争,我只要爹娘”,声音却没在喧杂之中。
他们用娘来威胁爹,爹选择为冥界让娘死,却在之后随她而去。泓宿为了曲纨珂的生死,叛天叛地相助五道将军。原来,她和曲纨珂一样自私,又为了什么怨恨爹的自私怨恨了百余年?直至在他身边消了偏激,却仍是表现出任性,让他无法离开。
“萝儿,阎王力量震天动地,但记住,世上有些事是可为的,有些却永远不可为。有些事,是凌驾在生命和爱人之上的。”爹贯彻了他的话语,当时的她却不能理解。若是没有他,她大概会一直愤恨下去,用自己的胡作非为毁了地府。他对她有多重要,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可他……
——“我不要看了,这东西乱七八糟的,我干嘛要看!”言萝嘟起嘴,把桌上轮回簿推到一边,“无聊无聊无聊死了,我要出去玩,才不要看这东西!”
“如果你上午把这些好好看完,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风不擅长哄小孩子,一句话说得尴尬无比。
言萝侧头想了想:“我们扮***去人界玩好不好?”
风眼中隐然笑意:“当然好,我还可以一尽地主之谊。”
言萝心满意足地低头看轮回簿,速度居然是之前的几倍。而风间或问她的问题,她也都应付自如。半晌功夫,竟然便看完整本轮回簿。她笑语嫣然抬起头:“风,我看完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风!”轮回司大门被推开,一道粉红色闯了进来,“你果然在这里!”
风笑着迎上,适才的严肃换成了喜悦,没有表现得太过,却仍明显:“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点回来向你交差。”女子挽起风,向外走去,“对了,我在人界发现一极美的所在,你好久没回人界了吧?我陪你转转去。”
“你啊……”风语中带着宠溺,“是你自己想找人陪吧。良辰美景,二三人把盏言欢,一向是你的所好。怎么这次想起我来了?”
“哼,我什么时候没想过你?不愿意陪我就算了,我找别人去!”女子放开风,赌气道。
风忙笑道:“我去我去……”
言萝冷眼看着,哼了一声。风仿佛才想起言萝来,转而问道:“言萝,你想去吗?我们可以带着你。”
言萝白了他一眼:“谢了您哪,免了。”语毕一挥手,将轮回簿摔到地上。风皱了下眉,拾起轮回簿放回桌上,看了她一眼,转身和那女子有说有笑地离开。
原来,当有“她”的时候,就算她再任性,也无法留住他的眼光。
她,只能在“她”不存在的地方,吸引他的注意罢了。
“言萝,你给我出来!”熟悉的声音响起,怒气却比以往更重上几分。
言萝猛然惊醒,天有点亮了。风打门的声音极大,人却始终在门口,一步也没有踏入。守礼男子,多令人佩服。
大致整理了下衣服,却把发弄乱。言萝笑着开门:“怎么了——”
她忽然住了口,门外男子衣衫凌乱,长发披散下来,看上去十足的狼狈而……诱惑……表情是愤怒中带着几分惶急恐惧,以及,不知名的痛楚。
心猛地一颤,知道出了事,言萝喏喏问道:“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这话该我问你吧!”风盯着她,“言萝,我一向以为你虽然胡闹了点,但多少还知道轻重,怎知……”
“我还以为您一向认为我不知轻重呢。”言萝快速回了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还装什么糊涂?泓宿是不是你放走的?”风吼道。
“泓宿跑了?怎么会?他出不了鬼门关的。”言萝皱眉道。
“他没走鬼门关!他走的是……奈何桥!”风顿了下,然后喊出。
“奈何桥?”言萝愣愣重复,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他打伤了逐羽,从转生崖逃出酆都!”风声音开始平静,平静得可怕,“而他用来打伤逐羽的灵术,是印在他手心的木之术!”
孟婆居。
奈何桥旁,这么一间小小阁子,淡黄轻纱垂在窗前,床边帷幔隔开奈何桥的寒气。风轻轻在床边椅上坐下,关切眼神中是错不了的温柔。千年时空重合,言萝一阵恍惚,心中寒冷一片,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逐羽,你现在感觉怎样?”风温和问道,“你受的木之术散去了没有?我让言萝过来解术。”
逐羽脸色极白,颊边却有深深红晕,是一种病弱之美。她微微一笑,缓缓摇头:“风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那泓宿无意伤我,并未下重手。况且他的木之术并非来自他本人,威力本来就弱了一层。”
风担心之色微减,增了层愠色:“你不用为他说话,泓宿本是五道将军叛乱的主犯,让他在枉死城赎罪三千年已是从宽发落他。如今不过一千年,他竟敢逃脱,还伤了守奈何之人,罪无可恕!”
逐羽笑道:“我不是为他说话,我只是说出事实。他只想逃离,是我拦他他才伤我的。他灵力虽弱,但凭着木之术已可让我重伤甚至致命,我只受轻伤,已是他手下留情。”
“你和他无怨无仇,他伤你作甚?徒然耗了灵力。”风叹息,“逐羽,你不要太为人着想,只为了他手下留情,你就要为他开脱?私逃枉死城,这是魂灭大罪,谁说也是枉然!”
“我不是为他开脱。”逐羽转而看向言萝,“我只是觉得,现在最伤心的就是言萝,我何必……”
“我?我为什么要伤心?”言萝指向自己,莫名其妙。
“那位泓宿说,他对不起你,但他无法再等。”逐羽复述泓宿话语。
“算了。”言萝淡淡一笑摇头,“什么对不起的,他一贯如此,我习惯了。”
可是……无法再等?就算泓宿与曲纨珂之间的连系已经到了至深的程度,隔着冥界人间也可感知对方危机,但……曲纨珂现在的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啊。自己既然说过两天劫他出来,就不会违诺。泓宿灵力极弱,况且他就算逃出去也会被捉回来,他没有理由不等自己的啊!除非……又出了什么问题,让他不得不逃走。
莫非泓宿遇到什么危险?还是……
言萝心中无数念头闪过,以至没有听到逐羽叹息话语:“青梅竹马的恋人也是杀父仇人,终于下决心面对他,想偷偷将他放出来,他却背着你私逃……若换上我,我可能会伤心至死……”她微微蹙眉,问的却是全不相干的话:“汪甫禀有没有说什么?是不是枉死狱卒发现泓宿身有木之术逼问他,他才逃跑的?”
“你还真能为泓宿着想!”风冷哼一声,表情极度不悦,“汪甫禀说,天还没亮的时候,一狱卒发现泓宿逃出枉死狱,想要捉他,结果为他所杀。他们打斗的声音惊动其他人,枉死军追他出枉死城,他逃向奈何桥,打伤逐羽逃出冥界。没有半个人逼过他,是他自己要伤人杀人逃跑的。”
“奇怪了,不应该啊……他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还是……心之所系,乱了分寸?”言萝苦思,串不起中间环节。
“我真搞不懂,他是你杀父仇人,你为何一意护他?”风冷冷道,眼看向一边,竟不直视言萝,“难道你对他……”
“参予那场叛乱的鬼多了,我爹娘又不是他杀的。”言萝耸耸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他不过是深情加上自私了点。”
“深情?”风扬起眉。
“是啊,有人用他所爱之人的命来要挟他嘛!虽然他自私地选择了爱情,但也不是不可赦的罪。”言萝也不看风,径自道,“总比有些人将天下大义摆在面前,连爱人的力量都失去了的好。”
风脸色一变,正欲发作,逐羽叫了出来:“泓宿有所爱的人?”
言萝点头:“是啊,人界的人。”
“那言萝……”逐羽眼中怜悯更深,“你是为了成全他和他爱的人,甘愿受指责也要他幸福是吗?可你自己的感情怎么办?就这么放弃,让他永远只把你当作好友?”
言萝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脆弱,随之恢复正常:“逐羽,你在说什么啊?我成全谁啊?我放弃什么?”
“泓宿和他所爱的人,不是吗?”逐羽答道,“为了让他幸福,你放走了他,让他和他爱的人在一起。”
言萝猛地放下一颗心,瞪大眼睛:“你怎么推出这个结论的?我像是那么伟大的人吗?我和泓宿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一直是两小有猜,两个自私小孩能生出什么情衷来?他老兄最大的爱好是欺负我,我则是反过来欺负他。勾心斗角能都出来感情,那才叫见鬼。”她和泓宿?开玩笑。两个没有正常道德观没有责任心的人在一起,不把三界搅得大乱才怪。他们两个的任性无人能及,就算天下男人男鬼女人女鬼都死绝了,他们也不会看上彼此。再说了,他叛乱时她外表才十岁出头,他又不恋童。
“那你喜欢老实的?武判?”逐羽又问道,“上次奈何桥魂灵逃脱的时候,他可是一力把责任承担下来。这次也是,他跟着风过来,一听是你惹的乱子,马上就主动要求守奈何桥,让风给他加了土之守术,在桥头守着呢。”
“擅用五行之术,还是与自身属性相克的土系术法。”言萝看向风,摇摇头,“风‘叔叔’你一向稳重,怎么为了逐羽,屡次不惜损伤自身?”
风脸侧过去,看不清他的表情。逐羽脸上一红:“言萝,是我在问你,你不要乱扯到我身上!”
言萝嘴角噙笑:“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呢?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谁?我的感情如何,并不重要。”
“是的,并不重要。”风冷冷插语,“重要的是泓宿喜欢谁。他到人界一定是去寻找以前的恋人,找到那女子就等于找到泓宿!”
言萝一凛,深悔自己多语——奇怪,怎么把话题扯到泓宿恋人身上去的?
“他那恋人在哪里?”风问道,言萝不答。
风眼中怒气愈深:“你不说没关系,轮回簿上一定有,我去查。”语毕,起身而去。言萝急忙站起,跟在他身后。
对了,都是逐羽,一个劲询问谁爱谁之类的无聊问题。女人啊,你的爱好是八卦。
言萝一边埋怨,一边快走。
旧的轮回簿成排放在轮回司的书房之中,风按着年代寻去,翻开几本,都是差了些许。他把拿出的轮回簿放回去,看书下排序,果然少了一本。
他暗骂自己糊涂,那一本自然是被言萝拿去了,在这里找什么?
出了书房,到轮回司主殿。言萝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几本轮回簿。他拿起最旧的一本,果然寻到泓宿与其爱人的记录。他一本本看下去,看那女子一世世经历,也不禁悯然——生生世世孤单守候,这是怎样的爱情?
翻到最后一本,寻找那女子此生下落。翻过整本书都不见,他心中一愣,从头仔细翻起。却见中缝上几页细碎纸边,显是被撕过的。风也不是傻子,瞬间怔忡后,视线转到一边懒懒坐着的言萝身上。
言萝把玩着桌上镇纸,毫不在意风的凌厉眼神。气氛有些僵持,先开口的人还是风。
“那几页呢?”冷冽声音。
“撕了。”轻松的语气。
“扔到哪儿了?”
“没扔,烧掉了。”言萝回答,手中忽然升起一小团火焰,闪闪照亮整间大殿,“木生火,这种小法术用起来还是满方便的。”
“言萝!你的胡闹可不可以到此为止?!”风吼道,“你一定记得那女子姓名住所,是不是?”
言萝斜眼看他:“是,又怎么样?”
风深深呼吸,似是压抑怒气:“告诉我。”
“告诉你让你去捉他?不要。”言萝手臂搭在椅子把手上,面对风说道。
“言萝,你搞清楚!泓宿是千年前的叛军主将,是你爹亲自把他抓住,将他投入枉死城一千年!你以为他不会怀恨在心,不会再次谋反吗?你太相信他,想得太简单了!”风喊着。
“你放心,就算他在此谋反,也不会针对你。”言萝答道,“他入枉死城时你还没来冥界,就算他恨也是恨我爹,可我爹早魂灭千年了。你虽是他生前好友,不过泓宿应该还不至于找你麻烦。”
“可言烨的女儿是你!”风冲口而出。
言萝眼睛一亮:“风,你是在担心我吗?”
风哼了一声:“泓宿杀了一名枉死狱卒,伤了逐羽,若让他在人界逍遥,我这束魂使岂不是白做的?”
“你在威胁我?”言萝脸色忽变,坐姿虽不变,但依稀可看出颤抖。
“我威胁你什么?”风奇道。
“如果我不告诉你泓宿所在,你就要不做束魂使离开是吗?”言萝咬住唇,问道。
风大奇:“我为什么要用不做束魂使威胁你?再说,你会受我威胁吗?你不是讨厌我,巴不得我离开吗?要是我离开,才是遂了你的愿吧!”
言萝瞪大眼睛看着他,直看到风觉得不自在移开视线:“你看什么?”
“风,你很迟钝。”言萝下定论。
“什么?”
言萝轻轻说道:“我……从来不曾想过要你离开。”
事实上,让他生气也好,惹出无数麻烦让他收拾也好。她只是不要他离开。可他……真的认为她讨厌他?
她怎么如此失败?
风呆在当地,无法言语。言萝表情极认真,他连猜想她又在玩笑又在耍他的机会都没有——或者,也许,之前的无数次,她也不是真的在玩笑,只是玩笑着真心。
“风,我说想让你当阎王,我说把冥界交给你,都是真心的。”言萝叹道,“我从来没开过玩笑,也不是在和你勾心斗角。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这劳什子的权柄威势。”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
这一句话哽在风喉头,忽然怕了起来,不敢问出。
他以为的孩子,以他不曾想过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说出他不知道的话。
他,怕她透彻的眼。
别开她的眼光,风开口,声音有点不稳:“阎王只能是你,我只是束魂罢了。待有人能担任束魂之职后,我总是会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我不能让冥界大乱,如果我要离开,必然是留下一个安宁的冥界。”风续道,“所以我不能容许泓宿潜伏人间,随时有可能回来报仇。我一定要捉他回来处决。”
“你找不到他的。”言萝低下头,低低说道。
“我去望乡台慢慢找,就不信找不到他!”风说着,一转身,向轮回司殿门走去。
言萝看着他的背影,凄然笑了。可背对她的人,看不到她的笑容。
第五章·望乡台
过了鬼门关,便是望乡台。在望乡台回望一眼,今生就此休。转世的游荡的赎罪的……无论等待魂魄的是什么,此后再见人间,已是往事全消。留恋人间的魂灵太多,所以望乡台是冥界管理最严的地方。众多鬼吏手持兵刃把守在望乡台上,不允许哪只鬼魂多做停留。一眼,只便一眼,爱的恨的,相欠的含冤的,交颈鸳鸯血肉至亲,此后,再无相关!
望乡台上,但见边回头边向前的鬼魂,偶有毫无留恋大步向前的,也满面怆然。佛说世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里占了生死别离,为大苦。
而她,跳脱生老病死,却脱不了后三者。求之而不得,纵有万年寿算,又有何益?
眼前男子深蓝背影与她始终相隔丈许,这距离她过不去,他也不会停留下来等。求之而不得,世间之苦莫过于此,求长生而不得,求康健而不得,求相守而不得,求爱恋而不得……
登上望乡台石阶,她忽地一愣。风站在石阶末端,望着人界,视线却空朦。心下凄然,她自己是求爱恋而不得,他也未见有何不同。记得那次,他也是这样的表情站在这里……
“风,你在看什么?”紫衣女孩看来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她大步跑上望乡台,微有些气喘问道。
男子转过身来,人界射下的光线在身后照成了一片灿烂,更显出身前的阴暗。他似乎是笑了笑,五官掩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表情:“她有孩子了。我算过了,是女孩。”
“你不是说过她在人界如何都不关你事吗?这么偷偷摸摸看她的生活,算什么本事?”言萝被他的笑刺了一下,脱口而出。
“也许你说得对,她自己选择的人生自己走。既然是她想要的,我又凭了什么反对?我……没有干涉她爱人嫁人的权力啊……”风别过脸,光在他侧面照下,沿着他的额头、鼻、唇和下颌勾出一道亮边。
“怎么忽然变得明理了?”言萝浅笑,“心软了?认输了?想光明正大去看她?原来说着‘人心难测’,不让她嫁人的又是谁?”
风怔忡,有种心事被揭穿的难堪,默而不答。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她知道他爱着那人,却从未说过半句喜欢;她知道他反对那个她嫁人,是真的怕她所托非人,而不是嫉妒;她知道他平静如水的表面下,汹涌波涛。可他不说,她也不说她知道。
兜兜转转,谁都在隐藏,做出一副和乐样子骗人骗己。
言萝笑得天真:“不过我想,她一直是希望你的谅解的。等到她孩子出生之后,我们去看看好不好?人世不过百年,等到那男的死后,她应该还会回来当她的迷魂使才是。”
风微微失笑,抚上她发顶:“不同的。”
爱里经过一趟,哪里还回得了原心?怕是染了尘,便觉尘世喧嚣,好过为鬼神数倍。
言萝看向他:“是的,不同的。”
她眸光闪烁,哪里有半分小女孩之状?语气凝重,倒像是规劝。风一愣,然终没有太过在意,转回身去看向望乡台那端。天空染霞,一粉衫女子大腹便便,笑得十分幸福。她身边男子一脸温柔呵护,两人一起,像是一幅画卷般。
太过灿烂的画卷,映出眸光黯淡。
“在想什么?”风的声音传来,灿烂颜色尽褪,数百年的时光从彼此眸中闪过。他爱的她,早已香消玉殒,半点没留在世间。然,心中痕迹清晰,人在与不在又有和分别?
“想从前,若她不曾嫁给那人,一切会不会不同。”言萝看向风,五百年间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她那性子,哪有可能回头?”风笑了,笑容很淡,语气亦很淡,“别试着乱我心神,言萝,我不可能放过泓宿的。”
“为什么?因为他伤了逐羽?”言萝问道。望乡台上空的烟雾散开一条线,光射了下来。风凝神望着上方:“因为他逃出枉死城,何况……他本有千年以上道行,加上他的金之术,对冥界而言是极大的威胁。”
金之术?言萝微一怔,金克木,泓宿对冥界有什么威胁?
风催动灵力,原本模糊的天空清楚起来,不再若隐若现地显示魂魄心中的故乡,而是完全映出人界的景色。他静下心来,仔细搜寻泓宿在人界的踪迹,一点点的……
天空忽然绚烂起来,一个湖蓝身影迎着满天阳光在……晒衣服?
“子尘!朋又哭了,你去照顾他一下嘛!”本来冷清的声音竟带上了娇柔,语气中却丝毫不显生硬。女子微侧身喊道,浅颦的眉间万般妩媚。
一位儒衫男子蹦蹦跳跳过来,嬉皮笑脸道:“朋那家伙有梦,我照顾他作甚?还是来帮娘子大人做活比较好。”
女子拿起一件衫子,做势要打:“梦刚出生不久,比朋还小上月余,怎么可能照顾朋?你过去啦,我不用你帮忙!”
子尘仍不见正形:“她怎么说也是在奈何桥守了千百年的孟老太婆,还对付不了一个记忆全失的小鬼头吗?童养媳是养来做什么的?”
“什么童养媳!”女子瞪了他一眼,“梦是养女,养女!”
“总之娘子。”子尘拿过女子手中湿衣服,搭在绳上,“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放心把朋交给梦好了。重要的是,娘子……你好久没理我了……”
女子啐他:“光天化日的,你别在那里不正经。连孩子都有了,还这么没正形!”
“和自己娘子用什么正形?”子尘蹭着她,贼笑着。
风无法再看下去,袖子一挥消了映象:“言萝,是不是你在搞鬼?”
“我?我搞什么鬼?”言萝一脸无辜,“不过看来谧儿和子尘日子过得不错嘛,子尘都为人父了,还是那么顽皮,正好弥补了谧儿的严肃。”
风心知定是她搞鬼,冷哼一声,不去看她。然心已乱,再去寻找泓宿的痕迹,已是很难。他皱下眉,移开几步站在望乡台角落处,闭眼凝神。
“唉,找不到的话就回去吧,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言萝跟在他身边,说道。
风瞟了她一眼:“你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吗?”
“咦?”言萝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大呼小叫起来,“风,你果然是谧儿的舅父呢!你刚才的表情和她一模一样咧!”
“你胡说什么——”风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便欲转回头去,耳中却忽然听到破空之声。而那声音,是向着言萝的!
“小心!”言萝正要躲向一边,只觉肩上腰畔同时一紧,被紧紧抱住带向旁边。她的脸贴在他胸前,他的声音带着惶急响在她耳边,她甚至感觉得到他有些混乱的呼吸,和猛然剧烈的心跳。她的背抵住望乡台侧的柱子,背后的冷硬和身前的温暖形成两个世界。
是梦中吗?她闭上眼,手臂自然抱住他。梦也好现实也好,重要的是此刻怀抱中的人。
“言萝,放开我,我要去追那人……”风的话并未让言萝放开手,反被更紧地抱住。胸前有点湿润,是她在哭?怎可能,她一直坚强啊……
莫非,是伤着了?风心一紧,忙查看她是否安好。只见她发边柱上钉着一只金箭,箭身据她脸颊不过寸许,箭尖几乎全部没入柱中,可见劲力之深。他心中一阵后怕,忙将箭拔出,偷偷收进袖中:“言萝,你没事吧?”
言萝抬头笑道:“我还好。”
“泓宿,一定是他!”风眼光凌冽,“他是金性,他又是被你爹关进枉死城的,定对你怀恨在心,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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