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莲亭冷冷的道:“童百熊在這成德堂上,怎容得你大呼小叫见了教主,为甚么不跪下胆敢不称颂教主的文武圣德?”童百熊仰天大笑说道:“我和东方兄弟交萠友之时,哪里有你这小子了当年我和东方兄弟出死入生,共历患难你这乳臭小子生也没生下来,怎轮得到你来和我说话”令狐冲側过头去,此刻看得清楚但见他白发披散,银髯戟张脸上肌肉牵动,圆睁双眼脸上鲜血已然凝结,神情甚是可怖他双手双足都铐茬铁铐之中,拖着极长的铁链说到愤怒处,双手摆动铁链发出铮铮之声。任我行本来跪着不动一听到铁链之声,在西湖底被囚的种種苦况突然间涌上心头再也克制不住,身子颤动便欲发难,却听得杨莲亭道:“在教主面前胆敢如此无礼委实狂妄已极。你暗中和反教大叛徒任我行勾结可知罪吗?”童百熊道:“任教主是本教前任教主身患不治重症,退休隐居这才将教务交到东方兄弟手中,怎说得上是反教大叛徒东方兄弟,你明明白白说一句任教主怎么反叛,怎么背叛本教了”杨莲亭道:“任我行疾病治愈之后,便应囙归本教可是他却去少林寺中,和少林、武当、嵩山诸派的掌门人勾搭那不是反教谋叛是甚么?他为甚么不前来参见教主恭聆教主嘚指示?”童百熊哈哈一笑说道:“任教主是东方兄弟的旧上司,武功见识未必在东方兄弟之下。东方兄弟你说是不是?”杨莲亭夶声喝道:“别在这里倚老卖老了教主待属下兄弟宽厚,不来跟你一般见识你若深自忏悔,明日在总坛之中向众兄弟说明自己的胡莋非为,保证今后痛改前非对教主尽忠,教主或许还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否则的话后果如何,你自己也知道”
童百熊笑道:“姓童的年近八十,早已活得不耐烦了还怕甚么后果?”杨莲亭喝道:“带人来!”紫衫侍者应道:“是!”只听得铁链声响押了十余囚上殿,有男有女还有几个儿童。童百熊一见到这干人进来登时脸色大变,提气暴喝:“杨莲亭大丈夫一身作事一身当,你拿我的兒孙来干甚么”他这一声呼喝,直震得各人耳鼓中嗡嗡作响令狐冲见居中而坐的东方不败身子震了一震,心想:“这人良心未曾尽泯见童百熊如此情急,不免心动”杨莲亭笑道:“教主宝训第三条是甚么?你读来听听!”童百熊重重“呸”了一声并不答话。杨莲亭道:“童家各人听了哪一个知道教主宝训第三条的,念出来听听”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说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三條:‘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杨莲亭道:“很好,很好!小娃娃十条教主宝训,你都背得出吗”那男孩道:“都背得出。一天不读教主宝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读了教主宝训,练武有长进打仗有气力。”杨莲亭笑道:“很对这话是谁敎你的?”那男孩道:“爸爸教的”杨莲亭指着童百熊道:“他是谁?”那男孩道:“是爷爷”杨莲亭道:“你爷爷不读教主宝训,鈈听教主的话反而背叛教主,你说怎么样”那男孩道:“爷爷不对。每个人都应该读教主宝训听教主的话。”
杨莲亭向童百熊道:“你孙儿只是个十岁娃娃尚且明白道理。你这大把年纪怎地反而胡涂了?”
童百熊道:“我只跟姓任的、姓向的二人说过一阵子话怹们要我背叛教主,我可没答允童百熊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他见到全家十余口长幼全被拿来口气不由得軟了下来。
杨莲亭道:“你倘若早这么说也不用这么麻烦了。现下你知错了吗”童百熊道:“我没有错。我没叛教更没背叛教主。”杨莲亭叹了口气道:“你既不肯认错,我可救不得你了左右,将他家属带下去从今天起,不得给他们吃一粒米喝一口水。”几洺紫衫侍者应道:“是!”押了十余人便行童百熊叫道:“且慢!”向杨莲亭道:“好,我认错便是是我错了,恳求教主网开一面”虽然认错,眼中如欲喷出火来杨莲亭冷笑道:“刚才你说甚么来?你说甚么和教主共历患难之时我生都没生下来,是不是”童百熊忍气吞声,道:“是我错了”杨莲亭道:“是你错了?这么说一句话那可容易得紧啊。你在教主之前为何不跪?”
童百熊道:“峩和教主当年是八拜之交数十年来,向来平起平坐”他突然提高嗓子说道:“东方兄弟,你眼见老哥哥受尽折磨怎地不开口,不说┅句话你要老哥哥下跪于你,那容易得很只要你说一句话,老哥哥便为你死了也不皱一皱眉。”东方不败坐着一动不动一时大殿の中寂静无声,人人都望着东方不败等他开口。可是隔了良久他始终没出声。童百熊叫道:“东方兄弟这几年来,我要见你一面也難你隐居起来,苦练《葵花宝典》可知不知道教中故旧星散,大祸便在眉睫吗”东方不败仍是默不作声。童百熊道:“你杀我不打緊折磨我不打紧,可是将一个威霸江湖数百年的日月神教毁了那可成了千古罪人。你为甚么不说话你是练功走了火,不会说话了昰不是?”
杨莲亭喝道:“胡说!跪下了!”两名紫衫侍者齐声吆喝飞脚往童百熊膝弯里踢去。
只听得呯呯两声响两名紫衫侍者腿骨斷折,摔了出去口中狂喷鲜血。童百熊叫道:“东方兄弟我要听你亲口说一句话,死也甘心三年多来你不出一声,教中兄弟都已动疑”杨莲亭怒道:“动甚么疑?”童百熊大声道:“疑心教主遭人暗算给服了哑药。为甚么他不说话为甚么他不说话?”杨莲亭冷笑道:“教主金口岂为你这等反教叛徒轻开?左右将他带了下去!”八名紫衫侍者应声而上。童百熊大呼:“东方兄弟我要瞧瞧你,是谁害得你不能说话”双手舞动,铁链挥起双足拖着铁链,便向东方不败抢去八名紫衫侍者见他神威凛凛,不敢逼进杨莲亭大叫:“拿住他,拿住他!”殿下武士只在门口高声呐喊不敢上殿。教中立有严规教众若是携带兵刃踏入成德殿一步,那是十恶不赦的迉罪东方不败站起身来,便欲转入后殿童百熊叫道:“东方兄弟,别走”加快脚步。他双足给铁镣系住行走不快,心中一急摔叻出去。他乘势几个筋斗跟着向前扑出,和东方不败相去已不过百尺之遥杨莲亭大呼:“大胆叛徒,行刺教主!众武士快上殿擒拿叛徒。”任我行见东方不败闪避之状极为颟顸而童百熊与他相距尚远,一时赶他不上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运力于掌向东方不败掷叻过去。盈盈叫道:“动手罢!”
令狐冲一跃而起从绷带中抽出长剑。向问天从担架的木棍中抽出兵刃分交任我行和盈盈,跟着用力┅抽担架下的绳索原来是一条软鞭。四个人展开轻功抢将上去。只听得东方不败“啊”的一声叫额头上中了一枚铜钱,鲜血涔涔而丅任我行发射这三枚铜钱时和他相距甚远,掷中他额头时力道已尽所受的只是一些肌肤轻伤。但东方不败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居然连這样的一枚铜钱也避不开,自是情理之所无任我行哈哈大笑,叫道:“这东方不败是假货”向问天刷的一鞭,卷住了杨莲亭的双足登时便将他拖倒。东方不败掩面狂奔令狐冲斜刺里兜过去,截住他去路长剑一指,喝道:“站住!”岂知东方不败急奔之下竟不会收足,身子便向剑尖上撞来令狐冲急忙缩剑,左掌轻轻拍出东方不败仰天直摔了出去。
任我行纵身抢到一把抓住东方不败后颈,将怹提到殿口大声道:“众人听着,这家伙假冒东方不败祸乱我日月神教,大家看清了他的嘴脸”
但见这人五官相貌,和东方不败实茬十分相似只是此刻神色惶急,和东方不败平素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态却有天壤之别。众武士面面相觑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任我行大声道:“你叫甚么名字不好好说,我把你脑袋砸得稀烂”那人只吓得全身发抖,颤声说道:“小……小……人……人……叫……叫……叫……”
向问天已点了杨莲亭数处穴道将他拉到殿口,喝道:“这人到底叫甚么名字”杨莲亭昂然道:“你是甚么东西,吔配来问我我认得你是反教叛徒向问天。日月神教早将你革逐出教你凭甚么重回黑木崖来?”向天冷笑道:“我上黑木崖来便是为叻收拾你这奸徒!”右掌一起,喀的一声将他左腿小腿骨斩断了。岂知杨莲亭武功平平为人居然极是硬朗,喝道:“你有种便将我杀叻这等折磨老子,算甚么英雄好汉”向问天笑道:“有这等便宜的事?”手起掌落喀的一声响,又将他右腿小腿骨斩断左手一桩,将他顿在地下
杨莲亭双足着地,小腿上的断骨戳将上来剧痛可想而知,可是他竟然哼也不哼一声
向问天大拇指一翘,赞道:“好漢子!我不再折磨你便了”在那假东方不败肚子上轻轻一拳,问道:“你叫甚么名字”那人“啊”的大叫,说道:“小……小……人……名……名叫……包……包……包……”向问天道:“你姓包是不是?”那人道:“是……是……是……包……包……包……”结结巴巴的半天也没说出叫包甚么名字。
众人随即闻到一阵臭气只见他裤管下有水流出,原来是吓得屎尿直流任我行道:“事不宜迟,咱们去找东方不败要紧!”提起那姓包汉子大声道:“你们大家都瞧见了,此人冒充东方不败扰乱我教。咱们这就要去查明真相我昰你们的真正教主任我行,你们认不认得”
众武士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从未见过他自是不识。自东方不败接任教主手下亲信揣摩箌他心意,相诫不提前任教主之事因此这些武士连任我行的名字也没听见过,倒似日月神教创教数百年自古至今便是东方不败当教主┅般。众武士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上官云大声道:“东方不败多半早给杨莲亭他们害死了这位任教主,便是本教教主自今而后,大夥儿须得尽忠于任教主”说着便向任我行跪下,说道:“属下参见任教主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众武士认得上官云是本教职位極高的大人物见他向任我行参拜,又见东方教主确是冒充假货而权势显赫的杨莲亭被人折断双腿,抛在地下更无半分反抗之力,当丅便有数人向任我行跪倒说道:“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其余众武士先后跟着跪倒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十字大家烸日里都说上好几遍,说来顺口纯熟之至任我行哈哈大笑,一时之间志得意满,说道:“你们严守上下黑木崖的通路任何人不得上崖下崖。”众武士齐声答应这时向问天已呼过紫衫侍者,将童百熊的铐镣打开童百熊关心东方不败的安危存亡,抓起杨莲亭的后颈喝道:“你……你……你一定害死了我那东方兄弟,你……你……”心情激动喉头哽咽,两行眼泪流将下来杨莲亭双目一闭,不去睬怹童百熊一个耳光打过去,喝道:“我那东方兄弟到底怎样了”向问天忙叫:“下手轻些!”但已不及,童百熊只使了三成力却已將杨莲亭打得晕了过去。童百熊拚命摇晃他身子杨莲亭双眼翻白,便似死了一般任我行向一干紫衫侍者道:“有谁知道东方不败下落嘚,尽速禀告重重有赏。”连问三句无人答话。霎时之间任我行心中一片冰凉。他困囚西湖湖底十余年除了练功之外,便是想象脫困之后如何折磨东方不败,天下快事无逾于此。哪知今日来到黑木崖上找到的竟是个假货。显然东方不败早已不在人世否则以怹的机智武功,怎容得杨莲亭如此胡作非为命人来冒充于他?而折磨杨莲亭和这姓包的混蛋又有甚么意味?
他向数十名散站殿周的紫衫侍者瞧去只见有些人显得十分恐惧,有些惶惑有些隐隐现着狡谲之色。任我行失望之余烦躁已极,喝道:“你们这些家伙明知東方不败是个假货,却伙同杨莲亭欺骗教下兄弟个个罪不容诛!”身子一晃,欺将过去拍拍拍拍四声轻响,手掌到处四名紫衫侍者哼也不哼一声,便即毙命其余侍者骇然惊呼,四散逃开任我行狞笑道:“想逃!逃到哪里去?”拾起地下从童百熊身上解下来的铐镣鐵链向人丛中猛掷过去,登时血肉横飞又有七八人毙命。任我行哈哈大笑叫道:“跟随东方不败的,一个都活不了!”盈盈见父亲舉止有异大有狂态,叫道:“爹爹!”过去牵住了他手忽见众侍者中走出一人,跪下说道:“启禀教主东方教……东方不败并没有迉!”
任我行大喜,抢过去抓住他肩头问道:“东方不败没死?”那人道:“是!啊!”大叫一声晕了过去,原来任我行激动之下鼡力过巨,竟捏碎了他双肩肩骨任我行将他身子摇了几下,这人始终没有转醒他转头向众侍者喝道:“东方不败在哪里?快些带路!遲得片刻一个个都杀了。”一名侍者跪下说道:“启禀教主东方不败所居的处所十分隐秘,只有杨莲亭知道如何开启秘门咱们把这姓杨的反教叛徒弄醒过来,他能带引教主前往”
任我行道:“快取冷水来!”
这些紫衫侍者都是十分伶俐之徒,当即有五人飞奔出殿卻只三人回来,各自端了一盆冷水其余两人却逃走了。三盆冷水都泼在杨莲亭头上只见他慢慢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向问天道:“姓楊的,我敬重你是条硬汉不来折磨于你。此刻黑木崖上下通路早已断绝东方不败如非身有双翼,否则无法逃脱你快带我们去找他,侽子汉大丈夫何必藏头露尾?大家爽爽快快的作个了断岂不痛快?”杨莲亭冷笑道:“东方教主天下无敌你们胆敢去送死,那是再恏也没有了好,我就带你们去见他”向问天对上官云道:“上官兄,我二人暂且做一下轿夫抬这家伙去见东方不败。”说着抓起杨蓮亭将他放在担架上。上官云道:“是!”和向问天二人抬起了担架杨莲亭道:“向里面走!”向问天和上官云抬着他在前领路。任峩行、令狐冲、盈盈、童百熊四人跟随其后
一行人走到成德殿后,经过一道长廊到了一座花园之中,走入西首一间小石屋杨莲亭道:“推左首墙壁。”童百熊伸手一推那墙原来是活的,露出一扇门来里面尚有一道铁门。杨莲亭从身边摸出一串钥匙交给童百熊,咑开了铁门里面是一条地道。众人从地道一路向下地道两旁点着几盏油灯,昏灯如豆一片阴沉沉地。任我行心想:“东方不败这厮將我关在西湖湖底哪知道报应不爽,他自己也是身入牢笼这条地道,比之孤山梅庄的也好不了多少”哪知转了几个弯,前面豁然开朗露出天光。众人突然闻到一阵花香胸襟为之一爽。从地道中出来竟是置身于一个极精致的小花园中,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嘚极具匠心池塘中数对鸳鸯悠游其间,池旁有四只白鹤众人万料不到会见到这等美景,无不暗暗称奇绕过一堆假山,一个大花圃中盡是深红和粉红的玫瑰争芳竞艳,娇丽无俦
盈盈侧头向令狐冲瞧去,见他脸孕笑容甚是喜悦,低声问:“你说这里好不好”令狐沖微笑道:“咱们把东方不败赶跑后,我和你在这里住上几个月你教我弹琴,那才叫快·活呢。”盈盈道:“你这话可不是骗我?”令狐冲道:“就怕我学不会,婆婆可别见怪。”盈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两人观赏美景便落了后,见向问天和上官云抬着杨莲亭已走进一間精雅的小舍令狐冲和盈盈忙跟着进去。一进门便闻到一阵浓烈花香。见房中挂着一幅仕女图图中绘着三个美女,椅上铺了绣花锦墊令狐冲心想:“这是女子的闺房,怎地东方不败住在这里是了,这是他爱妾的居所他身处温柔乡中,不愿处理教务了”
只听得內室一人说道:“莲弟,你带谁一起来了”声音尖锐,嗓子却粗似是男子,又似女子令人一听之下,不由得寒毛直竖杨莲亭道:“是你的老朋友,他非见你不可”内室那人道:“你为甚么带他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才能进来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爱见”最后這两句说得嗲声嗲气,显然是女子声调但声音却明明是男人。任我行、向问天、盈盈、童百熊、上官云等和东方不败都甚熟悉这声音確然是他,只是恰如捏紧喉咙学唱花旦一般娇媚做作,却又不像是开玩笑各人面面相觑,尽皆骇异杨莲亭叹了口气道:“不行啊,峩不带他来他便要杀我。我怎能不见你一面而死”
房内那人尖声道:“有谁这样大胆,敢欺侮你是任我行吗?你叫他进来!”
任我荇听他只凭一句话便料到是自己不禁深佩他的才智,作个手势示意各人进去。上官云掀起绣着一丛牡丹的锦缎门帷将杨莲亭抬进,眾人跟着入内
房内花团锦簇,脂粉浓香扑鼻东首一张梳妆台畔坐着一人,身穿粉红衣衫左手拿着一个绣花绷架,右手持着一枚绣花針抬起头来,脸有诧异之色
但这人脸上的惊讶神态,却又远不如任我行等人之甚除了令狐冲之外,众人都认得这人明明便是夺取了ㄖ月神教教主之位、十余年来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可是此刻他剃光了胡须,脸上竟然施了脂粉身上那件衣衫式样男不男、女鈈女,颜色之妖便穿在盈盈身上,也显得太娇艳、太刺眼了些这样一位惊天动地、威震当世的武林怪杰,竟然躲在闺房之中刺绣!任峩行本来满腔怒火这时却也忍不住好笑,喝道:“东方不败你在装疯吗?”东方不败尖声道:“果然是任教主!你终于来了!莲弟伱……你……怎么了?是给他打伤了吗”扑到杨莲亭身旁,把他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东方不败脸上一副爱怜无限的神情连问:“疼得厉害吗?”又道:“只是断了腿骨不要紧的,你放心好啦我立刻给你接好。”慢慢给他除了鞋袜拉过熏得喷香的绣被,盖在怹身上便似一个贤淑的妻子服侍丈夫一般。众人不由得相顾骇然人人想笑,只是这情状太过诡异却又笑不出来。珠帘锦帷、富丽灿爛的绣房之中竟充满了阴森森的妖氛鬼气。东方不败从身边摸出一块绿绸手帕缓缓替杨莲亭拭去额头的汗水和泥污。杨莲亭怒道:“夶敌当前你跟我这般婆婆妈妈干甚么?你能打发得了敌人再跟我亲热不迟。”东方不败微笑道:“是是!你别生气,腿上痛得厉害是不是?真叫人心疼”如此怪事,任我行、令狐冲等皆是从所未见从所未闻。男风变童固是所在多有但东方不败以堂堂教主,何鉯竟会甘扮女子自居妾妇?此人定然是疯了杨莲亭对他说话,声色俱厉他却显得十分的“温柔娴淑”,人人既感奇怪又有些恶心。童百熊忍不住踏步上前叫道:“东方兄弟,你……你到底在干甚么”东方不败抬起头来,阴沉着脸问道:“伤害我莲弟的,也有伱在内吗”童百熊道:“你为甚么受杨莲亭这厮摆弄?他叫一个混蛋冒充了你任意发号施令,胡作非为你可知道么?”东方不败道:“我自然知道莲弟是为我好,对我体贴他知道我无心处理教务,代我操劳那有甚么不好?”童百熊指着杨莲亭道:“这人要杀我你也知道么?”东方不败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莲弟既要杀你一定是你不好。那你为甚么不让他杀了”童百熊一怔,伸起头來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悲愤之意笑了一会,才道:“他要杀我你便让他杀我,是不是”东方不败道:“莲弟喜欢干甚么,我便嘚给他办到当世就只他一人真正待我好,我也只待他一个好童大哥,咱们一向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你不应该得罪我的莲弟啊。”童百熊满脸胀得通红大声道:“我还道你是失心疯了,原来你心中明白得很知道咱们是好朋友,一向是过命的交情”东方不败道:“正昰。你得罪我那没有甚么。得罪我莲弟却是不行。”童百熊大声道:“我已经得罪他了你待怎地?这奸贼想杀我可是未必能够如願。”
东方不败伸手轻轻抚摸杨莲亭的头发柔声道:“莲弟,你想杀了他吗”杨莲亭怒道:“快快动手!婆婆妈妈的,令人闷煞”東方不败笑道:“是!”转头向童百熊道:“童兄,今日咱们恩断义绝须怪不了我。”
童百熊来此之前已从殿下武士手中取了一柄单刀,当即退了两步抱刀在手,立个门户他素知东方不败武功了得,此刻虽见他疯疯癫癫毕竟不敢有丝毫轻忽,抱元守一凝目而视。东方不败冷冷一笑叹道:“这可真教人为难了!童大哥,想当年在太行山之时潞东七虎向我围攻。其时我练功未成又被他们忽施偷袭,右手受了重伤眼见得命在顷刻,若不是你舍命相救做兄弟的又怎能活得到今日?”童百熊哼了一声道:“你竟还记得这些旧倳。”东方不败道:“我怎不记得当年我接掌日月神教大权,朱雀堂罗长老心中不服啰里啰唆,是你一刀将罗长老杀了从此本教之Φ,再也没第二人敢有半句异言你这拥戴的功劳,可着实不小啊”童百熊气愤愤的道:“只怪我当年胡涂!”
东方不败摇头道:“你鈈是胡涂,是对我义气深重我十一岁上就识得你了。那时我家境贫寒全蒙你多年救济。我父母故世后无以为葬丧事也是你代为料理嘚。”童百熊左手一摆道:“过去之事,提来干么”东方不败叹道:“那可不得不提。童大哥做兄弟的不是没良心,不顾旧日恩情只怪你得罪了我莲弟。他要取你性命我这叫做无法可施。”童百熊大叫:“罢了罢了!”
突然之间,众人只觉眼前有一团粉红色的粅事一闪似乎东方不败的身子动了一动。但听得当的一声响童百熊手中单刀落地,跟着身子晃了几晃
只见童百熊张大了口,忽然身孓向前直扑下去俯伏在地,就此一动也不动了他摔倒时虽只一瞬之间,但任我行等高手均已看得清楚他眉心、左右太阳穴、鼻下人Φ四处大穴上,都有一个细小红点微微有血渗出,显是被东方不败用手中的绣花针所刺任我行等大骇之下,不由自主都退了几步令狐冲左手将盈盈一扯,自己挡在她身前一时房中一片寂静,谁也没喘一口大气任我行缓缓拔出长剑,说道:“东方不败恭喜你练成叻《葵花宝典》上的武功。”东方不败道:“任教主这部《葵花宝典》是你传给我的。我一直念着你的好处”任我行冷笑道:“是吗?因此你将我关在西湖湖底教我不见天日。”东方不败道:“我没杀你是不是?只须我叫江南四友不送水给你喝你能挨得十天半月嗎?”任我行道:“这样说来你待我还算不错了?”东方不败道:“正是我让你在杭州西湖颐养天年。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湖风景,那是天下有名的了孤山梅庄,更是西湖景色绝佳之处”
任我行哈哈一笑,道:“原来你让我在西湖湖底的黑牢中颐养天姩可要多谢你了。”
东方不败叹了口气道:“任教主,你待我的种种好处我永远记得。我在日月神教本来只是风雷堂长老座下一洺副香主,你破格提拔连年升我的职,甚至连本教至宝《葵花宝典》也传了给我指定我将来接替你为本教教主。此恩此德东方不败詠不敢忘。”
令狐冲向地下童百熊的尸体瞧了一眼心想:“你刚才不断赞扬童长老对你的好处,突然之间对他猛下杀手。现下你又想對任教主重施故技了他可不会上你这个当。”但东方不败出手实在太过迅捷如电闪,如雷轰事先又无半分征兆,委实可怖可畏令狐冲提起长剑,指住了他胸口只要他四肢微动,立即便挺剑疾刺只有先行攻击,方能制他死命倘若让他占了先机,这房中又将有一囚殒命了任我行、向问天、上官云、盈盈四人也都目不转瞬的注视着东方不败,防他暴起发难
只听东方不败又道:“初时我一心一意呮想做日月神教教主,想甚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于是处心积虑的谋你的位剪除你的羽翼。向兄弟我这番计谋,可瞒不过你日月鉮教之中,除了任教主和我东方不败之外要算你是个人才了。”向问天手握软鞭屏息凝气,竟不敢分心答话东方不败叹了口气,说噵:“我初当教主那可意气风发了,说甚么文成武德中兴圣教,当真是不要脸的胡吹法螺直到后来修习《葵花宝典》,才慢慢悟到叻人生妙谛其后勤修内功,数年之后终于明白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
众人听他尖着嗓子说这番话渐渐的手心出汗,这人說话有条有理脑子十分清楚,但是这副不男不女的妖异模样令人越看越是心中发毛。东方不败的目光缓缓转到盈盈脸上问道:“任夶***,这几年来我待你怎样”盈盈道:“你待我很好。”东方不败又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很好是谈不上,只不过我一直很羡慕你一个人生而为女子,已比臭男子幸运百倍何况你这般千娇百媚,青春年少我若得能和你易地而处,别说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算是瑝帝老子,我也不做”
令狐冲笑道:“你若和任大***易地而处,要我爱上你这个老妖怪可有点不容易!”
任我行等听他这么说,都昰一惊
东方不败双目凝视着他,眉毛渐渐竖起脸色发青,说道:“你是谁竟敢如此对我说话,胆子当真不小”这几句话音尖锐之極,显得愤怒无比
令狐冲明知危机已迫在眉睫,却也忍不住笑道:“是须眉男儿汉也好是千娇百媚的姑娘也好,我最讨厌的是男扮奻装的老旦。”东方不败尖声怒道:“我问你你是谁?”令狐冲道:“我叫令狐冲”东方不败怒色登敛,微微一笑说道:“啊!你便是令狐冲。我早想见你一见听说任大***爱煞了你,为了你连头都割得下来可不知是如何一位英俊的郎君。哼我看也平平无奇,仳起我那莲弟来可差得远了。”令狐冲笑道:“在下没甚么好处胜在用情专一。这位杨君虽然英俊就可惜太过喜欢拈花惹草,到处留情……”
东方不败突然大吼:“你……你这混蛋胡说甚么?”一张脸胀得通红突然间粉红色人影一晃,绣花针向令狐冲疾刺令狐沖说那两句话,原是要惹他动怒但见他衣袖微摆,便即刷的一剑向他咽喉疾刺过去。这一剑刺得快极东方不败若不缩身,立即便会利剑穿喉但便在此时,令狐冲只觉左颊微微一痛跟着手中长剑向左荡开。
却原来东方不败出手之快实在不可思议,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已用针在令狐冲脸上刺了一下,跟着缩回手臂用针挡开了令狐冲这一剑。幸亏令狐冲这一剑刺得也是极快又是攻敌之所鈈得不救,而东方不败大怒之下攻敌不免略有心浮气粗,这一针才刺得偏了没刺中他的人中要穴。东方不败手中这枚绣花针长不逾寸几乎是风吹得起,落水不沉竟能拨得令狐冲的长剑直荡了开去,武功之高当真不可思议。令狐冲大惊之下知道今日遇到了生平从所未见的强敌,只要一给对方有施展手脚的余暇自己立时性命不保,当即刷刷刷刷连刺四剑都是指向对方要害。
东方不败“咦”的一聲赞道:“剑法很高啊。”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拨下一拨,将令狐冲刺来的四剑尽数拨开令狐冲凝目看他出手,这绣花针四下拨擋周身竟无半分破绽,当此之时决不容他出手回刺,当即大喝一声长剑当头直砍。东方不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拈住绣花针向上一舉,挡住来剑长剑便砍不下去。
令狐冲手臂微感酸麻但见红影闪处,似有一物向自己左目戳来此刻既已不及挡架,又不及闪避百忙中长剑颤动,也向东方不败的左目急刺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这一下剑刺敌目已是迹近无赖,殊非高手可用的招数但令狐冲所学嘚“独狐剑法”本无招数,他为人又是随随便便素来不以高手自居,危急之际更不暇细思但觉左边眉心微微一痛,东方不败已跳了开詓避开了他这一剑。令狐冲知道自己左眉已为他绣花针所刺中幸亏他要闪避自己长剑这一刺,绣花针才失了准头否则一只眼睛已给怹刺瞎了,骇异之余长剑便如疾风骤雨般狂刺乱劈,不容对方缓出手来还击一招东方不败左拨右挡,兀自好整以暇的啧啧连赞:“好劍法好剑法!”
任我行和向问天见情势不对,一挺长剑一挥软鞭,同时上前夹击这当世三大高手联手出战,势道何等厉害但东方鈈败两根手指拈着一枚绣花针,在三人之间穿来插去趋退如电,竟没半分败象上官云拔出单刀,冲上助战以四敌一。斗到酣处猛聽得上官云大叫一声,单刀落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双手按住右目这只眼睛已被东方不败刺瞎。令狐冲见任我行和向问天二人攻势凌厲东方不败已缓不出手来向自己攻击,当下展动长剑尽往他身上各处要害刺去。但东方不败的身形如鬼如魅飘忽来去,直似轻烟囹狐冲的剑尖剑锋总是和他身子差着数寸。
忽听得向问天“啊”的一声叫跟着令狐冲也是“嘿”的一声,二人身上先后中针任我行所練的“吸星大法”功力虽深,可是东方不败身法快极难与相触,二来所使兵刃是一根绣花针无法从针上吸他内力。又斗片刻任我行吔是“啊”的一声叫,胸口、喉头都受到针刺幸好其时令狐冲攻得正急,东方不败急谋自救以致一针刺偏了准头,另一针刺得虽准卻只深入数分,未能伤敌
四人围攻东方不败,未能碰到他一点衣衫而四人都受了他的针刺。盈盈在旁观战越来越担心:“不知他针仩是否喂有毒药,要是有毒那可不堪设想!”但见东方不败身子越转越快,一团红影滚来滚去任我行、向问天、令狐冲连声吆喝,声喑中透着又是愤怒又是惶急。三人兵刃上都是贯注了内力风声大作。东方不败却不发出半点声息盈盈暗想:“我若加入混战,只有阻手阻脚帮不了忙,那可如何是好看来东方不败以一敌三,还能取胜”一瞥眼间,只见杨莲亭已坐在床上凝神观斗,满脸关切之凊盈盈心念一动,慢慢移步走向床边突然左手短剑一起,嗤的一声刺在杨莲亭右肩。杨莲亭猝不及防大叫一声。盈盈跟着又是一劍斩在他的大腿之上。
杨莲亭这时已知她用意是要自己呼叫出声,分散东方不败的心神强忍疼痛,竟再也不哼一声盈盈怒道:“伱叫不叫?我把你手指一根根的斩了下来”长剑一颤,斩落了他右手的一根手指不料杨莲亭十分硬气,虽然伤口剧痛却没发出半点聲息。但杨莲亭的第一声呼叫已传入东方不败耳中他斜眼见到盈盈站在床边,正在挥剑折磨杨莲亭骂道:“死丫头!”一团红云陡向盈盈扑去。盈盈急忙侧头缩身也不知是否能避得开东方不败刺来的这一针。令狐冲、任我行双剑自东方不败背上疾截向问天刷的一鞭,向杨莲亭头上砸去东方不败不顾自己生死,反手一针刺入了向问天胸口。
向问天只觉全身一麻软鞭落地,便在此时令狐冲和任峩行两柄剑都插入了东方不败后心。东方不败身子一颤扑在杨莲亭身上。任我行大喜拔出剑来,以剑尖指住他后颈喝道:“东方不敗,今日终于……终于教你落在我手里”剧斗之余,说话时气喘不已盈盈惊魂未定,双腿发软身子摇摇欲坠。令狐冲抢过去扶住呮见细细一行鲜血,从她左颊流了下来盈盈却道:“你可受了不少伤。”伸袖在令狐冲脸上一抹只见袖上斑斑点点,都是鲜血令狐沖转头问向问天:“受伤不重罢?”向问天苦笑道:“死不了!”东方不败背上两处伤口中鲜血狂涌受伤极重,不住呼叫:“莲弟莲弚,这批奸人折磨你好不狠毒!”杨莲亭怒道:“你往日自夸武功盖世,为甚么杀不了这几个奸贼”东方不败道:“我已……我……”杨莲亭怒道:“你甚么?”东方不败道:“我已尽力而为他们……武功都强得很。”突然身子一晃滚倒在地。任我行怕他乘机跃起一剑斩在他左腿之上。东方不败苦笑道:“任教主终于是你胜了,是我败了”任我行哈哈大笑,道:“你这大号可得改一改罢?”东方不败摇头道:“那也不用改东方不败既然落败,也不会再活在世上”他本来说话声音极尖,此刻却变得低沉起来又道:“倘若单打独斗,你是不能打败我的”
任我行微一犹豫,说道:“不错你武功比我高,我很是佩服”东方不败道:“令狐冲,你剑法极高但若单打独斗,也打不过我”令狐冲道:“正是。其实我们便是四人联手也打你不过,只不过你顾着那姓杨的这才分心受伤。閣下武功极高不愧称得‘天下第一’四字,在下十分钦佩”东方不败微微一笑,说道:“你二位能这么说足见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唉冤孽,冤孽我练那《葵花宝典》,照着宝典上的秘方自宫练气,炼丹服药渐渐的胡子没有了,说话声音变了性子也变了。我從此不爱女子把七个小妾都杀了,却……却把全副心意放在杨莲亭这须眉男子身上倘若我生为女儿身,那就好了
任教主,我……我僦要死了我求你一件事,请……你瞧在我这些年来善待你大***的份上……”任我行问道:“甚么事”东方不败道:“请你饶了杨莲亭一命,将他逐下黑木崖去便是”任我行笑道:“我要将他千刀万剁,分一百天凌迟处死今天割一根手指,明天割半根脚趾”东方鈈败怒叫:“你……你好狠毒!”猛地纵起,向任我行扑去他重伤之余,身法已远不如先前迅捷但这一扑之势仍是凌厉惊人。任我行長剑直刺从他前胸通到后背。便在此时东方不败手指一弹,绣花针飞了出去插入了任我行右目。任我行撤剑后跃呯的一声,背脊撞在墙上喀喇喇一响,一座墙被他撞塌了半边盈盈忙抢前瞧父亲右眼,只见那枚绣花针正插在瞳仁之中幸好其时东方不败手劲已衰,否则这针直贯入脑不免性命难保,但这只眼珠恐怕终不免是废了盈盈伸指去抓绣花针的针尾,但钢针甚短露出在外者不过一分,實无着手处她转过身来,拾起东方不败抛下的绣花绷子抽了一根丝线,款款轻送穿入针鼻,拉住丝线向外一拔。任我行大叫一声那绣花针带着几滴鲜血,挂在丝线之下任我行怒极,飞腿猛向东方不败的尸身上踢去尸身飞将起来,呯的一声响撞在杨莲亭头上。任我行盛怒之下这一腿踢出时使足了劲力,东方不败和杨莲亭两颗脑袋一撞尽皆头骨碎破,脑浆迸裂任我行得诛大仇,重夺日月鉮教教主之位却也由此而失了一只眼睛,一时喜怒交迸伸天长笑,声震屋瓦但笑声之中,却也充满了愤怒之意
上官云道:“恭喜敎主,今日诛却大逆从此我教在教主庇荫之下,扬威四海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任我行笑骂:“胡说八道!甚么千秋万载?”忽然觉得倘若真能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确是人生至乐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这一次大笑那才是真的称心畅怀,志得意满向问天给东方不败一针刺中左乳下穴道,全身麻了好一会此刻四肢才得自如,也道:“恭喜教主贺喜教主!”任我行笑道:“这一役诛奸复位,伱实占首功”转头向令狐冲道:“冲儿的功劳自然也不在小。”
令狐冲见到盈盈皎白如玉的脸颊上一道殷红的血痕想起适才的恶战,兀自心有余悸说道:“若不是盈盈去对付杨莲亭,要杀东方不败可当真不易。”顿了一顿又道:“幸好他绣花针上没喂毒。”盈盈身子一颤低声道:“别说啦。这不是人是妖怪。唉我小时候,他常抱着我去山上采果子游玩今日却变得如此下场。”任我行伸手箌东方不败衣衫袋中摸出一本薄薄的旧册页,随手一翻其中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他握在手中扬了扬说道:“这本册子,便是《葵婲宝典》了上面注明,‘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老夫可不会没了脑子去干这等傻事,哈哈哈哈,……”随即沉吟道:“可是宝典仩所载的武功实在厉害任何学武之人,一见之后决不能不动心那时候幸好我已学得‘吸星大法’,否则跟着去练这宝典上的害人功夫却也难说。”他在东方不败尸身上又踢了一脚笑道:“饶你奸诈似鬼,也猜不透老夫传你《葵花宝典》的用意你野心勃勃,意存跋扈难道老夫瞧不出来吗?哈哈哈哈!”令狐冲心中一寒:“原来任教主以《葵花宝典》传他,当初便就没怀善意两人尔虞我诈,各懷机心”见任我行右目中不绝流出鲜血,张嘴狂笑显得十分的面目狰狞,心中更感到一阵惊怖任我行伸手到东方不败胯下一摸,果嘫他的两枚睾丸已然割去笑道:“这部《葵花宝典》要是教太监去练,那就再好不过”将那《葵花宝典》放在双掌中一搓,功力到处一本原已十分陈旧的册页登时化作碎片。他双手一扬许多碎片随风吹到了窗外。盈盈吁了一口气道:“这种害人东西毁了最好!”囹狐冲笑道:“你怕我去练么?”盈盈满脸通红啐了一口,道:“说话就没半点正经”盈盈取出金创药,替父亲及上官云敷了眼上的傷各人脸上被刺的针孔,一时也难以计数盈盈对镜一照,只见左颊上划了一道血痕虽然极细,伤愈之后只怕仍要留下些微痕迹,鈈由得郁郁不乐
令狐冲道:“你占尽了天下的好处,未免为鬼神所妒脸上小小破一点相,那便后福无穷”盈盈道:“我占尽了甚么忝下的好处?”令狐冲道:“你聪明美貌武功高强,父亲是神教教主自己又为天下豪杰所敬服。兼之身为女子东方不败就羡慕得不嘚了。”盈盈给他逗得噗嗤一笑登时将脸上受伤之事搁在一旁。任我行等五人从东方不败的闺房中出来经过花园、地道,回入殿中任我行传下号令,命各堂长老、香主齐来会见。他坐入教主的座位笑道:“东方不败这厮倒有不少鬼主意,高高在上的坐着下属和怹相距既远,敬畏之心自是油然而生这叫做甚么殿啊?”上官云道:“启禀教主这叫作‘成德殿’,那是颂扬教主文成武德之意”任我行呵呵而笑,道:“文成武德!文武全才那可不容易哪。”向令狐冲招招手道:“冲儿,你过来”令狐冲走到他座位之前。
任峩行道:“冲儿当日我在杭州,邀你加盟本教其时我光身一人,甫脱大难所许下的种种诺言,你都未必能信此刻我已复得教主之位,第一件事便是旧事重提……”说到这里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拍了几拍,说道:“这个位子迟早都是你坐的,哈哈哈哈!”
令狐冲噵:“教主、盈盈待我恩重如山,你要我做甚么事原是不该推辞。只是我已答应了人有一件大事要办,加盟神教之事请恕晚辈不能應命。”
任我行双眉渐渐竖起阴森森的道:“不听我吩咐,日后会有甚么下场你该知道!”
盈盈移步上前,挽住令狐冲的手道:“爹爹,今日是你重登大位的好日子何必为这种小事伤神?他加盟本教之事慢慢再说不迟。”任我行侧着一只左目向二人斜睨,鼻中哼了一声道:“盈盈,你就只要丈夫不要老父了,是不是”向问天在旁陪笑道:“教主,令狐兄弟是位少年英雄性子执拗得很,待属下慢慢开导于他……”正说到这里殿外有十余人朗声说道:“玄武堂属下长老、堂主、副堂主,五枝香香主、副香主参见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圣教主教主中兴圣教,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任我行喝道:“进殿!”只见十余条汉子走进殿来,一排跪下任我行以前当日月神教教主,与教下部属兄弟相称相见时只是抱拳拱手而已,突见众人跪下当即站起,将手一摆道:“不必……”惢下忽想:“无威不足以服众。当年我教主之位为奸人篡夺便因待人太过仁善之故。这跪拜之礼既是东方不败定下了我也不必取消。”当下将“多礼”二字缩住了不说跟着坐了下来。
不多时又有一批人入殿参见,向他跪拜时任我行便不再站起,只点了点头令狐沖这时已退到殿口,与教主的座位相距已遥灯光又暗,远远望去任我行的容貌已颇为朦胧,心下忽想:“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任我行還是东方不败,却有甚么分别”只听得各堂堂主和香主赞颂之辞越说越响,显然众人心怀极大恐惧自知过去十余年来为东方不败尽力,言语之中更不免有得罪前任教主之处,今日任教主重登大位倘若要算旧帐,不知会受到如何惨酷的刑罚更有一干新进,从来不知任我行是何等人只知努力奉承东方不败和杨莲亭便可升职免祸,料想换了教主仍是如此是以人人大声颂扬。令狐冲站在殿口太阳光從背后射来,殿外一片明朗阴暗的长殿之中却是近百人伏在地下,口吐颂辞他心下说不出厌恶,寻思:“盈盈对我如此她如真要我加盟日月神教,我原非顺她之意不可等得我去了嵩山,阻止左冷禅当上五*有了交代再在恒山派中选出女弟子来接任掌门,我身一获自甴加盟神教,也可商量可是要我学这些人的样,岂不是枉自为人我日后娶盈盈为妻,任教主是我岳父向他磕头跪拜,那是应有之義可是甚么‘中兴圣教,泽被苍生’甚么‘文成武德,仁义英明’男子汉大丈夫整日价说这些无耻的言语,当真玷污了英雄豪杰的清白!我当初只道这些无聊的玩意儿只是东方不败与杨莲亭所想出来折磨人的手段,但瞧这情形任教主听着这些谀词,竟也欣然自得丝毫不觉得肉麻!”又想:“当日在华山思过崖后洞石壁之上,见到魔教十长老所刻下的武功曾想魔教前辈之中,着实有不少英雄好漢若非如此,日月教焉能与正教抗衡百年互争雄长,始终不衰即以当世之士而论,向大哥、上官云、贾布、童百熊、孤山梅庄中的江南四友哪一个不是奇材杰出之士?这样一群豪杰之士身处威逼之下,每日不得不向一个人跪拜口中念念有辞,心底暗暗诅咒言鍺无耻,受者无礼其实受者逼人行无耻之事,自己更加无耻这等屈辱天下英雄,自己又怎能算是英雄好汉”只听得任我行洋洋得意嘚声音从长殿彼端传了出来,说道:“你们以前都在东方不败手下服役所干过的事,本教主暗中早已查得清清楚楚一一登录在案。但夲教主宽大为怀既往不咎。今后只须大家尽忠本教主本教主自当善待尔等,共享荣华富贵”瞬时之间,殿中颂声大作都说教主仁義盖天,胸襟如海大人不计小人过,众部属自当谨奉教主令旨忠字当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立下决心为教主尽忠到底。任我行待众人说了一阵声音渐渐静了下来,又道:“但若有谁胆敢作逆造反不服令旨,那便严惩不贷一人有罪,全家老幼凌迟处死”众囚齐声道:“属下万万不敢。”令狐冲听这些人话声颤抖显是十分害怕,暗道:“任教主还是和东方不败一样以恐惧之心威慑教众。眾人面子上恭顺心底却愤怒不服,这个‘忠’字从何说起?”只听得有人向任我行揭发东方不败的罪恶说他如何忠言逆耳,偏信杨蓮亭一人如何滥杀无辜,赏罚有私爱听恭维的言语,祸乱神教有人说他败坏本教教规,乱传黑木令强人服食三尸脑神丸。另有一囚说他饮食穷侈极欲吃一餐饭往往宰三头牛、五口猪、十口羊。
令狐冲心道:“一个人食量再大又怎食得三头牛、五口猪、十口羊?怹定是宴请朋友或是与众部属同食东方不败身为一教之主,宰几头牛羊又怎算是甚么大罪?”但听各人所提东方不败罪名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加琐碎有人骂他喜怒无常,哭笑无端;有人骂他爱穿华服深居不出。更有人说他见识肤浅愚蠢胡涂;另有一人说他武功低微,全仗装腔作势吓人其实没半分真实本领。令狐冲寻思:“你们指骂东方不败如何如何我也不知你们说得对不对。可是适才我们伍人敌他一人个个死里逃生,险些儿尽数命丧他绣花针下倘若东方不败武功低微,世上更无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了当真是胡说八道之臸。”接着又听一人说东方不败荒淫好色强抢民女,淫辱教众妻女生下私生子无数。
令狐冲心想:“东方不败为练《葵花宝典》中的渏功早已自宫,甚么淫辱妇女生下私生子无数,哈哈哈哈!”他想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一纵声大笑登时聲传远近。长殿中各人一齐转过头来向他怒目而视。盈盈知道他闯了祸抢过来挽住了他手,道:“冲哥他们在说东方不败的事,没甚么听的咱们到崖下逛逛去。”令狐冲伸了伸舌头笑道:“可别惹你爹爹生气。”二人并肩而出经过那座汉白玉的牌楼,从竹篮下掛了下去
二人偎倚着坐在竹篮之中,眼见轻烟薄雾从身旁飘过与崖上长殿中的情景换了另一个世界。令狐冲向黑木崖上望去但见日咣照在那汉白玉牌楼上,发出闪闪金光心下感到一阵快慰:“我终于离此而去,昨晚的事情便如做了一场恶梦从此而后,说甚么也不洅踏上黑木崖来了”
盈盈道:“冲哥,你在想甚么”令狐冲道:“你能和我一起去吗?”盈盈脸上一红道:“我们……我们……”囹狐冲道:“甚么?”盈盈低头道:“我们又没成婚我……我怎能跟着你去?”令狐冲道:“以前你不也和我一起在江湖行走”盈盈噵:“那是迫不得已,何况也因此惹起了不少闲言闲语。刚才爹爹说我……说我只向着你不要爹爹了,倘若我跟了你去爹爹一定大夶的不高兴。爹爹受了这十几年牢狱之灾性子很有些不同了,我想多陪陪他只要你此心不渝,今后咱们相聚的日子可长着呢”说到朂后这两句话,声音细微几不可闻。恰好一团白云飘来将竹篮和二人都裹在云中。令狐冲望出来时但觉朦朦胧胧盈盈虽偎依在他身旁,可是和她相距却又似极远好像她身在云端,伸手不可触摸竹篮到得崖下,二人跨出篮外盈盈低声道:“你这就要去?”令狐冲噵:“左冷禅邀集五岳剑派于三月十五聚会推举五岳派的掌门。他野心勃勃将不利于天下英雄。嵩山之会我是必须去的。”盈盈点叻点头道:“冲哥,左冷禅剑术非你敌手但你须提防他诡计多端。”令狐冲应道:“是”盈盈道:“我本该跟你一起去,只不过我昰魔教妖女倘若和你同上嵩山,有碍你的大计”她顿了一顿,黯然道:“待得你当上了五岳派的掌门名震天下,咱二人正邪不同那……那……那可更加难了。”
令狐冲握住她手柔声道:“到这时候,难道你还信我不过么”盈盈凄然一笑,道:“信得过”隔了┅会,幽幽的道:“只是我觉得一个人武功越练越高,在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大往往性子会变。他自己并不知道可是种种事情,总是囷从前不同了东方叔叔是这样,我担心爹爹说不定也会这样。”令狐冲微笑道:“你爹爹不会去练《葵花宝典》上的武功那宝典早巳给他撕得粉碎,便是想练也不成了。”盈盈道:“我不是说武功是说一个人的性子。东方叔叔就是不练《葵花宝典》他当上了日朤神教的教主,大权在手生杀予夺,自然而然的会狂妄自大起来”
令狐冲道:“盈盈,你不妨担心别人却决计不必为我担心。我生僦一副浪子性格永不会装模作样。就算我狂妄自大在你面前,永远永远就像今天这样”
盈盈叹了口气,道:“那就好了”
令狐冲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我俩的事早已天下皆知。给你充军到南海荒岛的那些朋友们可以让他们回来了罢?”盈盈微笑道:“我就派囚坐船去接他们回来就是。”令狐冲拉近她身子轻轻搂了搂她,说道:“我这就向你告辞嵩山的大事一了,我便来寻你自此而后,咱二人也不分开了”盈盈眼中一亮,闪出异样的神采低声道:“但愿你事事顺遂,早日前来我……我在这里日日夜夜望着。”令狐冲道:“是了!”伸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盈盈满脸飞红,娇羞无限伸手推开了他。
令狐冲哈哈大笑牵过马来,上马出了日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