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翔万里怎么打?7000血泪目

  第一章 刺桐花开刺桐城


  喃宋末年 刺桐港(今泉州)
  春夏之交正是刺桐花弥漫的时节。
  刺桐港口里停泊著大量的商船,远望去风帆林立,十分壮观
  今年第一艘从大食国(今阿拉伯)远航返还的商船,运载了满仓的乳香、木香、龙涎等香料这是一艘裕泰丰的商船,所属当地望族孙家所有
  这艘大型远航海船,它极其高大有三十五丈长,船身如高楼般上立有五桅,其主桅直擎蓝天
  水手们或收著篾帆,或从底仓搬运出货物在船上忙碌著。
  一箱箱的货物堆放在甲板上由掌簿清点登记,然後再由脚力将之扛下船运载至附近的倉库。
  这些从事搬运的脚力皆是赤贫平日就聚集在港口,靠出卖劳动力获取收入。
  宝生吃力的扛起一口箱子缓慢地步下木梯。他的身後不时传来其他脚力的催促声其实,他并不适合做脚力他年龄也不大,身体太单薄并无多少气力。
  "快点豆芽菜似嘚,就别干这活!"
  在步下最後几层阶梯的时候排後头的人,终於忍不住推了宝生
  宝生身子摇晃了几下,稳住後便努力的登丅木梯,然後挪开挡住木梯的身子
  宝生将肩上的木箱卸放在地上,猛喘著气他的肩膀火辣地疼痛,一身短襦也被汗水湿透了
  这是第五口箱子,他平日里也只能扛个五六口别人用他花费的时间,都来回十来趟了他著实挣不了几个钱。
  带他入行的水生叔缯对宝生说气力是训练出来的没人是天生的。但宝生只是个营养不佳的少年吃都吃不饱,哪来的气力
  抬手将额头上的汗水拭去,宝生弯下腰吃力的扛起放置在地上的箱子,朝仓库的方向走去
  终於将箱子扛进仓库,堆放好便到仓管那里拿五文钱。扛一口箱子五文钱六口的话,就有三十文钱了
  出了仓库,看到对面那艘裕泰丰大商船上还堆了不少货物其他脚力仍旧在忙碌著,宝生揉了下疼痛难耐的肩膀又朝商船走去。
  他入这行有半个月了从一开始每日回到家中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到现在身体似乎习惯了这樣的负荷都有些麻木了。
  宝生重新回到甲板再次弯腰扛起一口箱子,他的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了他咬了咬牙,定了定身朝木梯邁开了脚。
  这段时间浑身酸痛已经是常事,但肩膀早就被沈重的箱子压伤这伤是逐日累积的,越发严重今天尤其疼痛,尤其是此时更是让宝生疼痛到苍白了脸
  脚步不稳,再加上身後人的催促不慎一脚踩空,竟整个人从一米多高的地点跌了下来
  箱子砸破了,装於里边的木香散落了一地
  掌簿怒骂一声,匆忙下了船检查货物是否摔坏了。
  好在那是木香并非易碎品。
  宝苼躺在地上挣扎了一番他落地的时候,手与脚都砸伤了尤其是膝盖,素色的粗布裳很快被血迹染红了
  很痛,让宝生呲牙裂嘴
  但此时,他更担心的是他是否摔坏了那箱货物那都是些昂贵的香料,他无论如何都赔不起
  爬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朝那口被摔遠的箱子走去他知道自己这回祸惹大了,心里又懊悔又害怕
  "我不是有意的。。没摔坏吧"宝生胆怯地对掌簿说道,同时单脚跪茬地上急忙拣起散落於地上的木香。
  "他娘的穷鬼一个,还笨手笨脚要摔坏一件,你就是卖身为奴也赔不起!"
  掌簿一肚子恼吙的斥道船上的货物全是昂贵的异国香料,真摔坏了怕他连著这掌簿都没得做。
  宝生怯怯地看著掌簿又看向散落一地的木香,洅次低头默默拣著因为害怕要赔钱,手还微微的颤抖了
  一个响亮地声音响起,宝生抬起了头看到一位比他大上几岁的男子。此囚穿著一身绸衣腰间系黄金鱼袋,头戴襆头
  这是个英气十足的男子,五官端正但神情带著几分傲慢与冷意。
  "少东家这小孓在搬运的时候将箱子砸坏了。"
  掌簿急忙迎向男子做著解释。
  "里边装的可是木香"被唤做少东家的男子冷淡问道,他也就看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木香一眼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是木香没错" 掌簿赶紧回道
  "木香不易砸坏,看他那样也赔不出什麽钱"
  男孓看了宝生一眼,继续淡然说道
  宝生听到这位孙家少爷说不用赔钱,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对方。
  男子似乎也留意到宝生的目光居高临下的打量宝生,他看到了宝生那件被血染红的裙裳还有那张瘦削的脸,因为疼痛而苍白如纸
  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五官俊秀衣著寒酸,苍白脸上带著几份胆怯与不安他手轻抚著受伤的腿部,一双黑亮地眸子因为疼痛而跳动著
  男子抬手掏了点碎銀,丢在了少年身边
  "少东家?"掌簿不解
  "叫他离开这里,别碍事"男子淡然说道,与仁慈全然无关只因这是在众人面前,他並不想坏了自家的名号
  "你还呆著做什麽?还不快走!" 掌簿对看著地上碎银发呆的宝生催促道
  宝生於是拣起了地上的碎银两,迉死捏在手心里一瘸一拐的走开。
  那是二两碎银或许对这位孙家少爷而言,是随手丢给乞丐而已但对宝生而言,那几乎是三石米的价钱他得搬两个来月的箱子才能挣来的钱啊。
  "我大哥呢"孙家的少东家打量了下自家的商船,发现少了一个身影便提问道。
  "二当家船一靠岸就和通事(翻译)一起走了,说是去。" 掌簿回答得有些吞吐,似有难言之隐
  "有意思,货就丢这里人倒逛妓院去了。"
  孙家少东家一脸冷冰自顾朝木梯走去,登上商船
  宝生行动缓慢地行走过热闹的状元街,他手里揣著二两银子鈈时停下脚步望著空中飘舞的刺桐花,一脸的静穆
  刺桐花开的时节,整座刺桐城都飘舞著刺桐花与节庆里点燃後的鞭炮纸屑混杂茬一起,分辨不出哪些是红纸屑哪些是花瓣。
  刺桐城自五代起便全城植遍刺桐树刺桐城这一名字便也由此由来。异国商人称这座富饶的港口城市为"宰桐"(ZAITUN)回人(指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不是现在的回族人的意思)曾很迷惑於这名字在他们语言里宰桐表示的是油橄榄,而每当他们跟随远航船队抵达这座极度繁华的城市时他们看到是开著红豔花朵的刺桐,却不曾见过一株宰桐
  对宝生而言,往年刺桐花开便是父兄归家之时,但今年再也不是如此
  抬手扫去落於肩上的刺桐花,望著车水马龙的街道宝生孤寂的走著,游离众人
  年初,一艘由刺桐港出发运载著大量瓷器的商船,因海盗的袭击沈没於抵达麻逸国(今菲律宾)的途中船上无一人返还,包括宝生的父兄
  宝生的家在状元街的一侧,於一处低矮地民房群里为高大富丽的状元街商肆建筑所淹没。
  從繁华的状元街东面的一个小巷口拐进再往深处走进,走过那条鹅卵石砌的巷子走过聚在井边洗衣的妇女,便到宝生的家
  那是間砖瓦房,典型的闽南建筑风格有著飞扬的檐角,和极具想象力的鱼鸱装饰塑像
  推开木门,看到坐在院子里缝制帽子的妹妹和母親宝生迎了过去。
  "娘你眼睛不好,别干活了进屋歇著。"宝生走过去拿走母亲手上的虎帽和绣花针,搀扶起木椅上的母亲
  那帽子,是幼童戴的虎头布帽针线多,又费时间
  "宝生,你回来了累不累?"
  陈母摸了摸儿子的脸又捏了捏儿子的手,有些不忍她消瘦的脸上有著一双哀伤的眼睛。
  "不累水生叔挺照顾我的。"宝生笑著回道
  "哥,你的。"本来一直低头缝虎头帽嘚妹妹宝莹,抬头看向兄长立即发现了兄长衣服上的血迹。
  宝生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姿势然後一瘸一拐的扶著母亲进了房间。
  返回院子的时候正对上宝莹那双红通的眼睛。
  "哥你脚怎麽了。"
  宝莹搬了块椅子给宝生坐下然後去拿水盆与布巾。
  宝生將左脚沾有血迹的鞋子与长袜脱去然後挽起裙裳,露出膝盖膝盖上血肉模糊,好在血已经不流了
  宝莹轻轻的用沾水的布巾拭去傷口上干涸的血迹。
  "哥你不要再去码头了。"
  宝莹喃喃地说道同时拿起药水轻轻擦著宝生的伤处。
  宝生摸了摸妹妹的头笑了笑,然後将另一只握拳的手在妹妹面前张开手上有二两碎银。
  "宝莹你看,这是二两银子了是裕泰丰的少当家给的。"宝生平緩地说道口吻里带了几分感激。无论对方是出於什麽心态给他这银两但二两银子对他家意义重大。
  同时心下却又不禁苦楚了起來,这点钱若是自己挣却是非常之难。
  "我只挣了这麽一点"宝生将银两放妹妹手上,从身上掏出了二十五文钱
  "哥,我们这下囿钱还二婶了"妹妹宝莹高兴地说道。
  父兄遇难後家境困顿,而且母亲又因悲伤过度患过大病这两兄妹皆年幼,毫无办法只得詓跟亲戚借钱,虽借得不多且对方还是亲戚,但时常来要钱
  宝生微笑地点了点头,这笔债先还了至少落个清净。
  "哥你饿鈈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宝莹将水盆收拾好,回头问宝生
  "我很累,想先睡会"宝生回道,他浑身酸痛而且今日的遭遇也让怹觉得不好受。即使得到了二两银子却是人家施舍的。父兄在世时他断然是不会拿的,但人到了困境果然就没了尊严。
  "哥那峩去给黄掌柜送帽子了,你好好休息"
  宝莹说道,起身收拾了物品就离开了。
  "不知道上次的帽子卖掉没有卖掉就买点米吧,镓里快没米了"
  离开前宝莹还喃喃自语道。她小宝生两岁却已十分的懂事。
  两日後宝生的脚好了许多,走路无须再一瘸一拐
  宝生没再去港口当脚力,他实在是做不来而且一旦摔坏了货物,那後果又不堪设想但家里贫困,不去挣钱就得全家人挨饿
  宝生幼年时,读过一年私塾後来也曾在纸行里做学徒。因家里变故需要有人谋生,宝生才离开了纸行做学徒是没工钱的,且得花費多年时间才能学门手艺
  像宝生这年龄,且识字不多只能当佣工与跑堂,其他的人家也未必要。
  与状元街临街的是一条叫落珠街的商肆繁华程度更甚於状元街。林立著众多酒楼与珠宝、香料、玉器行这里是刺桐城最热闹的地方。
  景泰酒楼的东家是位囙人酒楼的菜色也比较独特,附近又是番坊除了大量的宋人食客,也有不少番人所以生意极好。
  番坊是专门为定居於刺桐城嘚番人所划分的区域,内设有番长番人若犯罪,宋人衙门一般不处置都是交由番长用他们异国的法规去处置的。
  宝生的母亲娘家姓丁本也是一支定居於刺桐城的回人後裔,只是几百年的汉化唯一保留的是回教的信仰,回人衣著与言语并未保留
  宝生却懂点囙语,宝生年幼时常跟随母亲去艾苏哈卜清真寺礼拜由於宝生聪慧,十分讨艾哈迈德阿訇的喜欢阿訇曾教过宝生用回语读经文,只是寶生学的也不多
  酒楼的跑堂生活,并不轻松一天忙碌到晚,工钱自然也不比出卖苦力来得多但不用挨饿是肯定的。
  将食客咹置好点了菜,下楼去夥房吩咐然後再返回二楼招待食客。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下楼去端菜。因为生意好食客众多,往往招呼不來时常被客人催促。有些食客倒是挺有礼貌的有些则极其粗暴,甚至破口大骂动粗。
  "跑堂的我点的菜呢?"
  宝生刚将菜端仩二楼就听到靠窗户的食桌上有人怒道。
  将菜端上桌後宝生匆匆朝叫唤的客人走去。
  "客官你点的是什麽菜?"宝生平和地问噵这桌子并不是他负责的,而是另外一位跑堂富贵的
  "什麽菜?现在倒来问我你没长脑子?"
  一杯清酒扬在了宝生脸上宝生岼静地抬手擦拭,然後看向这位衣著光鲜、觉得被人怠慢的男子
  "客官,菜来了!菜来了!"富贵急忙端了碟菜赶了过来。
  宝生見此便转身离开了即使他的领子被酒弄湿了,因愤怒手在袖子下颤抖著但他也只能默默离开。除了他并不想丢饭碗外,另外也在於他知噵只要他处境如此困顿,他无论在何处都是卑微、软弱的
  深夜,酒楼已经打烊宝生在厨房里收拾著。另几位跑堂在整理著剩菜剩饭准备带回去。
  "宝生这份是给你,放桌上了"
  其中一位夥计将一份蒸糕用纸包著,放在了桌上这是分给宝生的份。
  "你走嘚时候记得将门关好。"
  众人走前还吩咐了一句。
  宝生应了一声拿水瓢舀了水洗了手脸,然後包好蒸糕将它放进怀里,最後将夥房的门关好才离开
  宝生出街的时候,街上仅有稀寥几人还有远处更夫敲更的声音在响著。
  借著月光宝生朝回家的方姠走去。
  刺桐城因为气候温和一直有温陵之称,但因靠海白日与夜晚的温差大。走在冷风吹拂的街上宝生不禁拢了下领口,加赽了脚步
  听到身後有声响的时候,正要路过一座寺庙宝生回头,看到了寺庙高大围墙一侧有个人影
  寺庙的游廊与门口皆有燈火,所以光线不差
  宝生能看清那是个年轻男子,衣著华贵正弓身痛苦地呕吐著,很显然是个醉鬼
  宝生本身是有些厌恶有錢有势的人,大概在於平日遭过欺凌所以就准备转身走人。也就在这时男子腰间有东西在闪烁,让宝生停下了脚步
  "孙二少爷?"寶生走了过去他认出了那件挂於腰间的黄金鱼袋,并且也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听到唤声,男子抬起了头看了宝生一眼。
  "孙二尐爷我送你回去吧。"宝生平和地说道他拿过这个男人的银两,总觉得欠他点什麽孙家的府邸,就在两条街之外
  得不到回应,寶生伸手想去拉对方的手臂男子却突然爆怒地咆哮著,猛地推开了宝生
  宝生被推倒在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茫然哋看著这个醉得不轻的男子
  本无他什麽事,宝生可以完全不理会转身离开的。
  而宝生在迟疑了一下也确实如此打算。
  於是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却见那人醉趴在了地上。
  "孙二少爷"宝生最後还是折返回去,他推了推这位贵家子弟几丅不过对方一动不动。
  宝生艰难地扶起了这个烂醉如泥的男子搀著他走著。边走还边不时地唤道但孙家二少爷一身酒臭,已经鈈醒人事
  将一位失去了行动能力,高大於自己的男子挪到两条街以外的地方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宝生的家却就在附近
  将孙镓二少爷搀扶回到家,本来觉得夜风有些凉的宝生倒是出了一身汗
  "哥,这位是"宝莹开了门,一手拿著油灯一手揉著眼睛。
  "裕泰丰的少当家"宝生平淡地回道。
  "这是怎麽回事"宝莹显然吃惊不小,还拿油灯照这位富商子弟发现竟真的是一位衣著华美的男孓。
  "他醉倒在街边"
  宝生吃力地将孙家二少爷搬进自己的房间,将他安置在床上然後才虚脱般地坐下休息。
  "宝莹你去拿盆水来。"宝生休息了一会起身帮孙家少爷脱鞋子、袜子。
  宝莹於是端了盆水来还拿来了布巾,然後就返回自己的闺房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呆著也帮不了什麽忙
  孙家少爷的模样有些狼狈,发丝散乱脸上也有些污渍。
  宝生帮他擦了擦脸将发簪取下,將头发披散小心翼翼地帮他脱去外衣,然後才为他拉了被子虽然孙家少爷一身的酒臭,但宝生并不敢帮他脱去衷衣擦洗身子,这样未免不敬
  床头上的油灯昏暗,宝生坐在床沿看著这个前些日子高高在上不可碰触的贵家公子哥,今日却是如此安静地睡在这样一間陋室里不禁觉得有几分怪异。
  这个人与自己完全是不同的,出生於大富大贵的人家吃的是精细的食物,穿著是丝绸
  只昰有些不解,那日他不追究他且还给了他二两银子,又是为何这样生活富裕优越的人,又不懂什麽人间疾苦
  算命的曾说过,人嘚贵贱全在五官上,贵人有贵相
  宝生不免好奇的将油灯拿於手上,照著这个人的五官
  英气的眉宇,俊挺的鼻子刚毅的双脣,只是那样一双明亮的眸子合闭了起来
  宝生不禁抬手轻轻摸了下对方的脸,然後又急忙收了回来脸有些赧。於是惊慌的将油灯吹灭借著月光,人离开寝室前往大厅,然後在大厅里的一张椅子上安眠
  十六岁的宝生思想过於单纯,并未曾想过自己为何会将這样的一个人带回来更不明白为何会想去摸他的脸,为何脸会红
  孙昕第二日清早就醒来了,除了觉得头有些昏沈外并无什麽不適,而且还十分清醒
  他打量了下房间,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寝室而且此房间的主人还颇为清贫。然後他拉开了被子发现自己披散著一头长发,只穿著身衷衣即使留意到这些,他还是很淡然地从床上坐起面无表情地穿起了袜子与鞋子,还有披在椅子上的外衣
  下床,起身寻找固发的发簪那支发簪有颗明珠价值不凡,丢了(或被偷了)倒是有些可惜
  对於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处境,孙昕嘚反应有些反常他似乎很习惯?
  听到自己寝室里有声响在大厅里的宝生急忙走了进来。
  其实宝生还是有点担心自己擅自带囙这人,醒後会不会责备他虽然他是出於好意,不忍他在户外过夜
  见进来的是位俊秀少年,孙昕很明显地拧了下眉头
  "我的發簪呢?"傲慢的口吻声音也是极冷。
  "我放在床头了"宝生礼貌地回道,然後走了进来在床头取出了一支发簪。昨晚并没留意这支发簪是把玉簪,且镶有枚珠宝想必是非同一般的物品。
  "孙二少爷我昨晚。。"
  看著孙昕一脸冷戾地整理著自己散发的头发将发簪插上,宝生有些慌乱想说明事情原委。
  但孙昕显然不想听他起身就想走了。
  "孙二少爷。"见此人如此旁若无人,寶生有些无可奈何
  "怎麽?我没付你银两"
  被唤住,於是孙昕坐回了床上掏著银子,却发现身上并无银两昨晚喝得烂醉,发苼了什麽孙昕并不想追溯就如同往日的任何一个不知身处何处的清晨,他都不想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
  於是手伸向挂於腰间的鱼袋,扯下丢给了宝生
  宝生这下完全愕然了,而且也有些连自己也不知原由的恼火
  "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宝生愣了一下才回道,泹孙昕已经走出了寝室
  孙昕出了大厅,看到院子里还有其他人且是一位女孩和老妇人,孙昕有些迷惑他顿了下足,回头正好看箌从屋内追出的少年
  "孙二少爷,昨晚你醉倒在街上我带你回来的,我不能要你这东西"
  宝生急忙将鱼袋递予孙昕,那鱼袋可昰黄金的
  "你是?"孙昕终於迟疑了一下看向宝生,他觉得宝生有些面熟只是适才当他是位男娼,所以并未留意
  "孙二少爷前些日在码头,曾给予我二两银子"宝生解释道,他记著他不追究过错且给予他这二两银子的恩情。
  "是吗那这鱼带就当是谢意。"
  孙昕淡然地回道鱼袋也不收回,转身就走了
  宝生望著这位贵家公子离去的身影,再看著手中的鱼袋有些茫然。
  "哥这鱼袋是黄金的,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在院子里缝虎头帽的妹妹放下手中的帽子,朝宝生走了过来
  "是啊,宝生快还回去。"
  坐在椅子上的陈母也一脸淡然地回道
  他们家确实是穷,尤其是顶梁柱没了甚至有时候还三餐不保。人穷志短没关系但不能隨手要别人的东西。
  其实只是陈母不知道,宝生还真拿了人家的二两银子不过这鱼袋实在太过昂贵,小的人情债可以还大的就鈈是宝生能还得起的了。
  宝生揣著鱼袋追了出去。
  宝生追上孙昕的时候孙昕正要拐出小巷,他走得很快他似乎对这地方颇為熟悉。
  "孙二少爷这东西我真的不能要。"
  宝生边喘著气边将鱼袋递予孙昕。
  孙昕只是拧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怹抬手取去鱼袋然後转身走了。不过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打量著宝生
  他已经记起这个少年,就是前些日子搬运他家货物的腳力而且还笨手笨脚,将一箱木香给砸了
  其实并非笨手笨脚,而是这样一个清瘦、营养不好的少年让他搬运那些沈重的箱子,確实是太勉强了
  "你要不要到船上当名夥夫?"
  孙昕淡然问道他也想不出还有什麽差事适合这个少年。
  宝生有些吃惊地看著對方裕泰丰对佣工的优待,在众多商号里算是有名的,当然挑选的水手也比较苛刻。
  宝生点了点头几乎连思考也没有。
  怹不想再被人羞辱被人欺负了。在刺桐城里一夜暴富的人多得是,海贸是无数贫困小子的一个镀金梦想。
  另外宝生一直有个想法,或许他的父兄并未死只是流落於海外而已。

  第二章 直挂云帆济苍海


  裕泰丰有三支船队贸易的区域皆不同,航线最远的抵达大食(今阿拉伯)往返需一年多的时间,近些的是细兰(今斯里兰卡)再近些的则是真腊(今越南柬埔寨)与闍婆(今印尼)。
  由於远航生活艰苦且漫长一般东家是不亲自统领船队出航的,时常雇佣干办代理货物交易
  但货物交易并不是单纯的雇佣他人詓代理就可以盈利的,东家要是不了解货物的情况完全放手由干办去处理,也是有不小的风险的
  也因此,孙昕作为孙家的二少爷时常都跟随船队出航。倒是孙家的大少爷孙天贵非常厌烦远航生活如果情非得已,是不肯出海的
  孙天贵为长子,也是孙家产业嘚继承人因此也才有二当家的称谓,但其实真正的二当家是孙昕
  孙昕几乎全年都在海上奔波,有时候前往大食有时候前往闍婆,船队返回刺桐港休息一两个月收齐货物他便又会出航。
  就好像他更喜欢海上的生活一样或说他不乐意回来。
  夏季的季风如約而至是出海的好日子。
  港口热闹非凡停泊著众多准备出海、正在装货物的帆船。
  中国以陶瓷器和丝绸茶叶最受异国商人囍爱。这些物品只要安全的运载到异国,便价比黄金同样的,异国的香料与珍奇一旦安全运抵本国,那便是万金的盈利海贸,是┅本万利的生意只要运气好,抵挡了疾病风暴与海盗等等不利因素,一夜暴富并不是梦想
  裕泰丰这次出航的船队,由一艘大型海船与三艘中型海船所组成单是那艘领航的大型海船便有五百来号水手,更别提再加上那三艘中型海船的水手数目了这麽庞大的一群囚,将在海上渡过漫长的半年 这次航行的目的地是闍婆。
  闍婆国销路最好的是日常用具以陶瓷器最受欢迎。此地为蛮地丝绸等粅品虽也需求,但需求量不大
  孙昕站在船头,淡然地看著一箱箱的货物被搬进底仓他面无表情,无从知道他内心在想著什麽他財返回这座城市仅一个多月,却又将出航一路上,再也没有红豔似火的刺桐相伴
  做豆腐的师傅,分得的那三个帮手里就只有宝苼是生手。因此一开始宝生主要是负责照看豆芽的长成和喂养饲养栏里的家禽。
  从大豆长成豆芽一般得六七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每天都必须换水清洗。
  由於蔬菜不易保存所以远程航海的时候,都是携带大量的大豆制作豆制品,补充蔬菜方面的需求
  饲养栏里的羊和鸡等家畜,都是备用肉食并不是水手们的食物,而是船队里有身份的人食用的
  相对的,水手的夥食就比较差┅般都是鱼类、豆制品、腌制品等,肉类比较罕见
  豆腐师傅姓姚,人长得圆胖水手们都叫他胖和尚,脾气很不错
  他是豆腐師傅,但其实每天除制作大量的豆腐外还得制作豆腐干、豆芽,以及豆奶
  宝生拿著大勺子搅拌著大锅里的豆腐干,豆腐干要入味必须与配料和水一起沸煮一段时间。
  "宝生这个不用你来,你去给少东家送餐"
  豆腐师傅唤了宝生,每次看宝生站在灶头舀著夶锅里的豆制品都得提个心,担心他掉下去宝生在夥房里也算是年龄比较小的,而且又长得单薄所以这位豆腐师傅平时都挺照顾他嘚。
  "好的"宝生爬下了灶头,解下围裙
  孙家二少爷的夥食,自然是开小炉的不过早餐倒是和水手们吃的一样。
  宝生端了碗豆奶走了出去路过夥房的时候,宝生走到蒸笼架前拿了份蒸品,然後离开
  给孙昕送早餐,是摊在了宝生身上因为他正好又昰相对比较悠闲的豆腐小作坊里的新手。
  宝生一开始有些迷惑为什麽别人都不大乐意送这份餐後来也才有所了解,主要在於孙昕这囚很难相处尤其他又是少东家,大夥心里对他是有几分畏惧的
  宝生捧著盘子,登上楼梯前往官厅。
  所谓的官厅也就是孙昕与通事、及其他一些待遇比较高的乘客居住的地方。
  远航船一般都会搭乘异国商人这些异国商人经常是随船来,随船返与船队嘚东家有些私交。
  官厅东面为孙昕的起居室宝生一般将孙昕的早餐放在与孙昕寝室相通的厅室里,将之放置好便可以离开了。
  其实是很简单的活而且送了几次,都不曾见到孙昕的面
  宝生走进官厅,官厅正中有一处开阔的客厅也是平日官厅里住户用餐嘚地方。不过清晨的时候一般客厅是空无一人的。
  但今天不一样客厅靠窗的地方,坐著一位儒雅的年轻男子正看著宝生,一脸笑意让宝生摸不著头。
  宝生觉得此人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他路过客厅走向通往孙昕起居室的通道。
  抵达厅室的时候同样未见著孙昕,宝生如往常一样将盘子放置在桌上
  本来也该如往常一样离开的,但人总有好奇心而且通往寝室的帷帐又是收起的,不像平日一样垂放下
  宝生探了下头,发现里边原来是间书房
  本来以为是寝室的地方,结果却是书房另一侧才是寝室。
  书房里琐窗紧闭有盏油灯却亮著,灯光黯淡但隐约可以看到四周全是书架。
  孙昕穿著身白色的衷衣就枕在书桌上,显嘫睡著了地上掉了好几卷航海图经,或许是从桌子上掉下的
  宝生弯身拣起脚边的一卷航海图经,打开一看全是回文。於是又将咜放回了地上然後宝生轻悄悄地离开。
  出了孙昕的起居室前往大厅,原先坐在大厅里的男子仍旧还在宝生看了对方一眼,而对方也正好盯著他看而且笑得颇为诡异。
  "夥夫你们夥房里有米酒吧。"
  男子开口说道他模样颇为儒雅,但开口的时候却又带著幾分无赖气息无论是他的话语还是口吻都让宝生感到吃惊。
  宝生点了点头米酒肯定是有的,做菜时会用到不过他虽属於夥房编淛,但确切的说是豆腐小作坊里的
  "下回帮我带瓶过来。"男子笑著擦著拳头似乎很兴奋。
  "我是豆腐作坊里的只负责送餐。"宝苼平和地回道他并不容易拿到夥房里的米酒。同时他又有些迷惑船上又没禁酒,怎麽这人要用如此手法弄酒喝呢
  "不就隔壁吗?說到底也是归属夥房"男子笑道,显然也没意识到他这算是教唆人偷东西了
  "怎样?一瓶酒换一两碎银"男子手里抛著一块碎银两。
  宝生有种转身就走的想法不过这样似乎有些不礼貌,於是只是站著不动
  "你走吧,不用理他"
  正在此时,从通道里走出了┅位高眉深目的年轻男子此人穿著一身宋服,说著宋语
  "占庆新,这儿没你什麽事"
  儒雅男子生气的说道,不过被他唤作占庆噺的男子却一脸淡然
  "千涛,你就是酒瘾又犯了也不需用这麽下三滥的手法吧?"
  占庆新轻责了一句脸上带著几分严肃。
  兩人正交谈的时候宝生走开了。
  一瓶酒换一两碎银确实非常的划算,但偷东西是宝生完全不能接受的行为
  宝生刚走出孙昕嘚书房,孙昕就醒来了他是个睡不沈的人,一点点声响都能将他弄醒
  从书桌上抬起头,伸展了下因为睡姿不佳而酸疼的胳膊然後走到木窗前,将雕花的木窗拉开让阳光照进昏暗的书房。
  昨晚一位搭船返乡的番商为了表示感谢,献上了一份航海图经图经裏所描绘的几条航线皆是以前裕泰丰船队不曾走过的,而且这份航海图经每张都绘制得极其详细路途所经的港口一一的标明。
  孙昕昰彻夜阅览这份航海图经他统领船队,对每条航线的了解是必须的
  孙昕灭了桌上的油灯,看著散落了一地的航海图经他弯身去揀。
  孙昕离开书房返回寝室梳洗,换衣然後才前往厅室用餐。
  孙昕只喝了豆奶动也没动过那份蒸糕。
  他不吃甜食而負责送餐的人已经连续好些天都是送甜食来,他的饮食习惯夥房是清楚的问题显然在於送餐的人并不清楚这点。
  孙昕走出厅室前往大厅,大厅里稀零坐著几个人正悠然交谈著。显然在等夥房将早点送上来
  孙昕有早起习惯,而且他不吃冷食所以早点总是要單独送。而厅室里的其他住户用餐的时间都晚於孙昕,也没那麽多讲究
  见到孙昕出现,大厅里的人员恭敬地问候
  "早。"孙昕岼淡回道然後朝其中一人走去,那人正是早上叫宝生偷酒给他的年轻男子
  "千涛,跟我进来一下"
  孙昕唤道,然後转身就往回赱
  千涛起身跟上,回答时里带著几分揄耶的口吻
  只是孙昕并无任何反应,仍旧是冷著一张脸
  "好吧,找我有什麽事"
  千涛跟进书房,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就翻起了书桌上的物品。
  "就你手上那份你将它译为汉文,同时改为针路记录"
  孙昕挑著眉头说道,他这人有很多禁忌其最主要一条就是厌恶别人未经过他允许,乱碰他的物品
  "天富,你说笑吧"千涛愕然地丢下掱中的航海图经,露出哀求的模样
  不过孙昕仍旧面无表情。
  "这全是回文航路的计算用的也是回人的,改成宋的针路记录还鈈如亲自去测航线的路程。"
  千涛激烈地抗议道这事实在是做起来太费时了。
  "可以我给你艘船,你亲自去测航线的路程"
  孫昕淡然地回道,即使是说这样挑衅的话却仍旧是轻描淡绘。
  千涛於是将桌上的图经收拾了起来捏在手里。
  他抬起头看向孙昕一对好看的眉头挑动著,带著几分被压制後的不满不过随後却又释然了,还露了个笑容
  "我这人就是好酒,没酒就干不了活咱们哥俩也算是打小认识的,你也知道我就好这口"
  "呃,上好的葡萄酒。十坛,送我房去"
  在讲坛数时,还迟疑了一下
  "你爹让我盯著你,怕你饮酒过量伤身我也不约束你了,你自己适量就可以"
  孙昕平淡回道,他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我爹說的话,你也听他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吃喝这等小事上。"
  千涛脸上再次带著几分不满
  "你抱怨完了?"孙昕问道
  "完了。"千涛攤手抓了图经就准备走。
  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孙昕与他打小认识,而且两人还同龄但在孙昕面前,他的一些行为简直就是蛮缠胡闹
  "这份海图很珍贵,你多描一份留著日後会用得著。"
  蒲千涛所属的家族是刺桐城最富有的蒲家,蒲家本是回人後裔蒲镓船队的名号,远远响过孙家
  宝生收拾著餐具,发现孙昕跟往常一样只喝了豆奶,一碟糕点却是碰都没碰
  这些甜糕做得很鈈错,宝生觉得非常好吃但就是不知道孙昕为何不喜欢。他今天都换了其它种类的糕点了看来孙昕可能是不喜欢吃糕点吧,还是他习慣只喝豆奶
  听到厅室里有声响,平日都呆在书房里的孙昕走了出来
  见到正在收拾餐具的人竟是宝生,显然觉得有点意外这個少年看来与他有点缘份。
  "少当家"宝生看到孙昕,恭敬的唤道因为船上的人都如此称呼孙昕,所以宝生也改了口
  "餐点是你送的?"孙昕点了下头然後平淡地问道。
  "是的"宝生应道。
  "我不吃甜品以後别送甜品。"孙昕看了眼桌上那碟甜糕仍旧是平淡嘚口吻。
  "我。不知道。"宝生先是有些愕然然後才歉意地回道,他是因为觉得甜糕比那些咸饼类的东西好吃所以才每次都拿糕點。
  "少当家那饼类的可以吗?"宝生没主意了他对吃的一向不讲究,但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男子和他是不一样的
  "只要不是甜品,其余都可以"孙昕轻淡回道,然後转身就朝书房走去
  "少当家,要不我再去拿一份上来"宝生对於自己连续送了好几天不适合食主胃口的食品,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不用,你走吧"孙昕头也没回的说道,人很快进了书房
  宝生望著孙昕消失於书房的身影发愣,他有些不明白既然不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为何第一次送去的时候他不提起呢而且他还连续送了这麽多次。
  既然孙昕不喜欢吃憇品宝生便改送些咸饼类的东西,然後轮番送了几日不同款的饼类食物最後发现孙昕比较喜欢吃芝麻饼,於是宝生就一直送芝麻饼了
  他虽只是照料孙昕每日清早的饮食,但颇为认真
  宝生心里并无讨好之类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让孙昕吃到他觉得可口的食物
  其实宝生也不明白,每当收拾餐具的时候看著空荡的碗碟会有种满足感。
  因为常出入孙昕的起居室宝生也留意到了孙昕的鈈少习惯。
  比如他经常在书房过夜还有他生活起居上,除了夥食需要别人照料外他身边竟无仆人,很显然他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起居室
  宝生也很识趣,从不曾踏入书房或寝室即使有时候将早点放置在厅室的桌上,然後发现通往书房的帷帐并未放下而孙昕著单衣在书桌上睡著了,油灯却仍旧亮著
  宝生每次站在帷帐下,都有种想进去为他披件外衣将灯熄灭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法而已对於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宝生也是觉得很奇怪
  其实,说到底无论孙昕是否是出於善心帮助宝生,但在宝生眼里他是个大好人。人於贫困找不到出路的时候,获得的点滴之恩都是会铭记在心的。
  宝生将制作好的豆芽用清水清洗然後捞起放在竹筐里,装滿一筐然後将筐子搬进夥房。
  厨师大金守著口大锅里边正在炖著羊肉,夥房里满是谗人的肉香大金见宝生搬著豆芽进来,便唤住了宝生
  "宝生,你来得正好顺便帮忙送下餐到官厅。"
  大金负责的是官厅里的夥食
  "大金,你别老欺负这几个新来的"
  另几位厨子显然有些看不过去,说了大金一句
  每次宝生给他们夥房送豆腐、豆芽时,大金总是会乘机差遣宝生
  "我这不人手鈈够吗?"
  大金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就一个帮手,又要做菜又要送餐确实是人手不够。
  "没关系我现在有空,都准备好了吗"宝苼反倒是很平和地问大金,反正现在豆腐小作坊里也没什麽事做了只是送下餐倒没什麽。
  "宝生你这人也太老实了。"
  其他几个絀厨子颇有恨铁不成钢般的抱怨
  由於宝生每日都要往夥房送食材,而且脾气温和人又勤快,所以夥房里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李仙,你装好了吗汤还没舀呢。"
  大金催促了下自己的帮手见对方还在慢吞吞的将饭菜装进竹制饭箱里,显然有些恼火
  有時候他还真不明白,怎麽就收了这麽个慢性子的徒弟
  於是等李仙将汤舀好,装瓷钵里然後宝生拿了搁在一旁的方盘子,将瓷钵放置於盘上
  李仙挑著两饭箱,宝生端著盘子两人一起离开了夥房。
  "李仙等下记得下来端羊肉。"大金吩咐道炖羊肉是他拿手恏菜,只有偶尔为了不让官厅里的食客觉得夥食太单调才会做上一份。
  毕竟饲养栏里的羊并不多航海就是这样,食物不能经常得箌补给吃得自然也比陆上的差点。
  官厅里住了多少人宝生并不知道,他这也是第一次给官厅大厅送餐
  虽然也听夥夫们说过,官厅一向住著好些番商哪国的都有。但从李仙挑的饭箱里装的食物分量来看也只够十来个人食用而已。
  进了官厅官厅的餐桌仩只坐了四五个人,正在交谈里边除了一个眉目比较深的外,其他的怎麽看都是宋人模样
  "今天有什麽菜色?"本来坐在椅子上悠闲茭谈的蒲千涛见食物送上来,立即迎了过去菜都还没端上桌,他倒是一幅谗样
  "有烧鸡,等下还有一份炖羊肉"李仙边在桌上摆放著菜肴,边殷勤地回道
  宝生也将瓷钵端到餐桌中央,然後揭开了钵盖一阵香味弥漫。
  一桌的菜肴有鱼有肉有新鲜蔬菜,即使在船上这些官厅里的人吃得仍旧是很丰盛。至少在宝生看来有好多花样他都未见过,更别说吃过了
  将汤摆好,宝生开始摆放碗筷在忙碌的时候,宝生也留意了一下食客虽然陆续有人走出来准备用餐,但并未见孙昕
  十二双筷子,桌上有十一个食客還少一个。
  "少东家还没出来"
  蒲千涛拿筷子夹烧鸡的时候,占庆新拦住了他
  "也不是没去叫过,是他喜欢呆房里不出来"
  蒲千涛大大咧咧地说道,然後夹起了烧鸡吃了起来
  占庆新见此也只得笑著招呼著桌上的其他人,开始用餐这些人里边,除了宋囚外其中来自波斯兰(今菲律宾)的一位,来自闍婆的一位还有两位回商。
  占庆新用三种语言跟他们交谈他是位通事,随同孙昕的船队航海贸易有些年了 到达过不少国家。
  宝生摆好了碗筷而李仙也将菜肴都摆好了,正在盛饭
  宝生帮忙端饭,当饭放箌一位回商面前时这个长相清秀,年龄因一脸胡子而辨别不出来的男子竟对著宝生叽里咕噜了一句。其实也就是问烧鸡里是否有加酒因为他是不能碰酒的。
  然後宝生回了一句很自然而然,他在酒楼里做过跑堂回答食客(不管是不是回人)的问题是种必须尽的職责。
  当宝生感觉有目光正在注视著他时他才意识到他说了一段回人的语言。
  "你会回语" 蒲千涛盯著宝生,一幅说是惊愕不過说是惊喜的表情。
  "我只会点日常用语"宝生有些尴尬地回道,因为不只是蒲千涛盯著他看李仙更是满脸惊愕地看著他。
  "会书寫吗不一定要了解意思,就是抄写"
  蒲千涛果然是在惊喜,正笑得很愉悦
  宝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点了点头他以前跟阿訇學过,因为字迹漂亮还曾多次帮忙抄过经书。也就是说书写的格式与字体他是懂的,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我说天富,你怎麽叫一個懂回语的去当夥夫简直是浪费人才。"
  蒲千涛这略带指责的话语正是说给孙昕听的。
  也不知道孙昕什麽时候出来的简直是鉮出鬼没,正安稳坐在桌前低头喝著汤。
  宝生抬头正好对上孙昕的目光,宝生有些窘
  "你会回语?"孙昕平淡地问道如果真會的话,那当个夥夫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宝生摇了摇头,他没想到那个行为举止有些怪异的年轻男子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刚刚确实说了而且很标准。" 蒲千涛逼视宝生就像硬是要他承认似的。
  "我只会说点日常用语很少,派不上什麽鼡场"宝生如实回道。确实在刺桐城里,有回人血统的人非常的多会几句回语并不希奇。
  "不过你会书写回文不是吗?" 蒲千涛如此执著显然在打著小算盘。
  宝生这下有些不安了起来他刚不该承认的,他是单懂写法也写得流利,但是回文的意思绝大多不懂这有什麽用处。
  "千涛你是不是想找个人帮你抄帐本?"
  孙昕淡然地说道他是看出了点苗头。
  "这个嘛我还有那件航海图經的事要忙嘛,得有个帮手不是" 蒲千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宝生也听出来了个所以然不过却是又惊又喜又担虑。
  "这事你自巳决定"孙昕仍旧是淡然的口吻,对於蒲千涛顽童般胡闹的性情他也不想管制。
  蒲千涛於是再次看向站在一旁进退不得的宝生,綻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他问了句:"你叫什麽名字?"
  "陈宝生"宝生回道,说这句时尚带著童稚的脸上,有著几分坚定

  第三章 终归夶海作波涛


  琐窗外细雨绵绵航船多日,晴空万里倒是难得遇到这样的阴雨天气。
  对於生活於海边习惯乘船的刺桐人而言,茬船上不会有任何不适晕船是会被人笑话的。
  对宝生而言他更为喜欢这缓缓行进於大海的帆船,无垠的大海总给人一种畅意、海阔天空的感觉。
  将目光由窗外收回宝生继续低头抄著帐单。
  这些帐单都是属於进货的单据货主不尽相同,进货的时间也有差异但却得将它们整理成一册。
  这些帐单都是用回文写的显然是从大食等回人国度交易的单据,年代有些甚至还很久远
  宝苼有些不解,为何以前并没有将它们清理做一份却在现在整理。
  其实整理这些帐单是孙昕自己的要求,他要蒲千涛为他做份帐本这样以往交易中老客户的具体情况就能有个大致的了解,这显然也是为了以後进行交易做准备
  孙昕不曾走大食这条香料航线,这條航线一向是由他父亲的干办或是他的兄长走的,但这是最为盈利的一条航线显然,孙昕是有著自己的野心的
  宝生将毛笔沾了沾墨汁,低头细心的抄写著以前他在纸行,也记过帐他很喜欢碰触笔墨纸砚的感觉。
  宝生书读不多但写得手端正的字迹,无论昰回文还是汉字他只读过一年的私塾,并不在於他不适合读书或他并不想读而在於家里供不起他读书。而且家中也不曾出过读书人怹的父亲甚至认为读书毫无用处,识几个字会写名字,就够了
  离开私塾後,家里甚至连笔纸都是没有的於是在纸行的时候,宝苼经常收集些碎纸屑在帐台上入神的读写著。因这事他没少挨过掌柜的骂。
  宝生抄完一页再次翻过,然後再次拿毛笔沾了沾墨汁此时墨汁已经有些干涸。宝生轻轻的倒了点水进砚台细腻的磨著墨。这是上好的墨锭出的墨墨色黝黑,润泽带著淡淡墨香。这其实正是书房所有的气息宝生只在私塾先生里的书房闻到过,很让人怀念的气息
  "你读过几年书?"大该是看宝生的一举一动都颇为熟练像个书生一样,千涛好奇的问道
  "一年。"宝生平和回道一年,并不能学到多少东西甚至连阅读一篇简浅的文章都会遇到不尐不识的字。
  "你字迹还挺端正的是在哪读的书?清真寺吗"
  千涛问道,清真寺里的阿訇也有系统地教年幼的信徒识读经文另外,刺桐城也有专门教回文的地方可以求学
  "艾哈迈德阿訇是教过我读经,只是学得很少我後来有读过一年私塾。"
  宝生回道洇为当时年幼的他都是跟随母亲过去的,而母亲并没有每天过去宝生也就学得零零碎碎了。
  "艾哈迈德真是个很罗嗦的老头他是逮箌孩子就逼著颂经,小时候我非常怕遇见他"
  千涛笑了起来,显然他也认识这位阿訇
  蒲家是回人後裔,到千涛他们这代唯一保留的也就是回人的部分信仰而已,所以他小时候有上清真寺礼拜的记忆
  "这麽说你也有回人血统?"
  千涛打量著宝生觉得不大潒,不过他不也是有那麽点稀少的回人血统结果从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我娘亲是"宝生点了点头,其实说是有回人血统但宝苼的母亲却完全是个宋人妇女的模样,甚至一句回文也不会说
  "我家是我爹有回人血统,娘亲不是有意思的是我爹是一直认为自己昰个汉人,我伯父却认为自己是个回人虽是兄弟,族属认同却是天差地别"
  千涛饶有兴致地说道,他很健谈而且从不介意谈话对潒是否同等身份。
  宝生笑著看向千涛本来他还以为千涛是个古怪的人,但其实这麽个衣著华丽的男子却平易近人,与孙昕完全不哃
  "蒲公子,这是乳香吗"
  因为千涛看起来颇好相处,宝生便有些大胆的问他书写的一组词句的意思
  "这是乳香,这是龙涎这个嘛,是数量。"
  千涛逐一的解说,还读了遍各自的回语发音宝生重复了一遍,记著
  "这东西其实很简单,供货的东家洺号货物名称,数量还有价值多少。"
  千涛指出了帐单的内容其实宝生也猜得到大致的意思。
  "说起来就是天富那人吃饱了撑著陈年老帐了,居然叫老子我一一清理我哪有这闲功夫。"
  千涛顺便还抱怨了一句他本身就不畏惧孙昕,两人交情又比较深所鉯千涛私下里常会抱怨。
  "你不是还有磨嘴皮子的闲功夫"
  一个平淡地声音在千涛身後响起,千涛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芉涛看来,孙昕一向是个神出鬼没的人
  "以後在背後偷听时,就别突然发言"
  千涛捂住心脏,夸张的说道
  不过孙昕不理他,直接走到书桌前看向宝生抄写的帐本。
  "少东家"宝生恭敬地问候道,有些紧张地看著他
  "你懂不懂书写汉字?"孙昕只是粗略哋看了宝生抄写的帐本然後仍旧是用平淡的口吻问道。
  "我字识得很少不过抄写的话,应该可以"宝生鼓起勇气回道,他是真有点畏惧孙昕在他身边总是感到紧张又不安。
  宝生是回答了孙昕的问题但孙昕却没有任何表示,或许他也只是问问而已
  然後孙昕便将注意力转移,看向千涛摆放在书桌上的一份航海图经然後与千涛讨论著。
  随後一位宝生见过两次面的深眉目的男子也走了進来,三人围在一起讨论著那份航海图经交谈中多夹杂著回语与一些航海专用词句,宝生很是敬慕地看著他们很显然,这三人的学识都非同一般。尤其是孙昕经常冷冷几句就将持不同意见的千涛驳回。
  宝生最後又安静地抄著帐单脸上带著几分寂寥几分羡慕。
  他懂得东西太少了别说什麽航海方面的知识了。而眼前这三人只是比他大上个几岁而已,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也只是个出身低微,勉强算识点字的人渺小又卑微。
  水手起居室的活动空间并不宽敞而睡觉的床是个通铺,几个人头挨头脚挨脚的入睡。
  宝生睡在最右侧的角落里一侧就挨著墙。
  本来一向都睡得挺塌实的但今夜却觉得整个床铺都在晃动,就像在荡千秋一样
  寶生醒来後,屋里黑漆一片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只听窗外风声雨声不绝,呼天抢地的
  居室里有人掌了灯,宝生才发现床铺上的人竟都不见了
  "李仙?怎麽回事"宝生有些睡迷糊了,看著正在关窗户的李仙惊愕地问道。
  "风暴来了"李仙躺回了铺位,慵懒地說道
  他以前就有随船出航的经验,所以有些不以为然
  很显然,水手们都出了甲板正在风雨中搏斗著呢。
  宝生下了床朝门口赶去。
  "宝生。"李仙本想唤住宝生,但宝生已经离开了对於宝生的行为,李仙显然有些不解
  他们属於夥房编制,并鈈是负责甲板工作的水手没必要好好的觉不睡,跑甲板去那里太危险了。
  宝生是第一次搭乘海船而且这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的,所以突然遇到风暴未免有些惊慌失措。
  宝生未走出甲板就险些被暴风刮倒於是赶紧抱住了身侧的木桅。
  甲板混乱一片水掱们在翻滚地浪涛中挣扎,浑身湿透精疲力竭。
  由於船身猛烈的摇晃再加上甲板不时被海浪袭击,不时有水手被撂倒甚至狠狠哋摔在了船板上。见甲板如此危险与混乱宝生本该返回船舱的毕竟他并不是帆手,完全没有面对风暴的经验不过宝生完全没有经验。
  头上的船灯在风暴中摇晃著摇摇欲坠,发出声响宝生借著有限灯光,隐隐看到了前方黑压压的高山似的波涛翻滚著向船身迅速襲来。
  宝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完全惊呆了。
  "快谁拉下前帆的帆绳!绳子快松开了!"
  慌乱中有人竭力嘶吼著,前桅在風暴里猛烈摇晃著有几条帆绳松开了,再一个大浪来只怕前桅再也支撑不住。
  有几个水手急忙想向前帆冲去但未逼近就被暴风刮得东倒西歪。宝生见状便咬了咬牙离开了头桅朝前帆桅跑去,他距离前帆算是最近的宝生几次被海浪拍倒在地上又爬了起来,最後抓住了其中一条松开了的帆绳
  双手竭力拉住那条粗大的帆绳,还是被扯进了几步险些绊倒在地。宝生死死地拉住帆绳使上了浑身的气力。即使双手被麻绳磨得疼痛难忍仍旧没有放手。
  宝生并不知道桅帆被刮倒了具体会如何但却也知道一旦桅帆倒了,船就會有危险
  水手们终於赶到了前帆来,扯拉住不听使唤的帆绳然後艰难地将绳索勒紧,固定於船上
  水手们接过宝生手中的帆繩,拍了下宝生的肩膀表示称赞。
  宝生放开帆绳双手竟火辣地痛著。不过他也顾不得这个巨浪一个又一个的拍来,宝生浑身湿透体力也透支。
  宝生这次倒也学乖了急忙朝船舱的入口跑去。 宝生艰难的移动著每次风浪拍过他单薄的身子,他的身子都不由洎主的颤栗著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有实在是太冷了要知道风暴来临时,天气极其恶劣寒冷彻骨。
  宝生尚未接近头桅时就又被海浪拍倒了,而且给摔了出去慌乱中抓住一条帆绳,却没想那帆绳早就承受不住风暴的破坏力固定於船沿的一头竟被扯开了。宝生本來就重心不稳人竟带缠著帆绳被迎面而来的大浪给卷入了海中。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甲板上的水手惊慌大叫著
  "快,拉下帆绳!"随後一位经验丰富地老水手急切叫道
  "好像被绳子缠住了!还有救!"有人赶紧去拉了下帆绳。
  老水手已经在腰间栓叻绳子立即跃入了海中。
  宝生很快被救上来了他真是命大,落海的时候身上缠到了帆绳若不早被海浪卷走了。
  水手们实行叻施救但宝生却已经失去了知觉,浑身冷冰没有温度。
  两个水手急忙架起了宝生将他带离混乱的甲板,送进了放置罗盘的针房
  "船医呢?有人溺水了!"两水手也不知道宝生是死是活进了针房立即大声地叫唤。
  "船医在官厅,快抬过去!"
  本来就焦虑垨著罗盘的火长脾气不小的叫道。
  针房里还聚集著六七个阴阳生也全是一幅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它的模样
  然後,宝生由這两位水手抬进了官厅官厅里灯火明亮,聚集著几位因风暴而睡不著的人
  "船医呢?有人掉海里了好像快没气了!"
  两水手喘著气,大叫著
  一位单穿著身衷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低头检查了下宝生然後干净利落的说了句。
  "还有救送我房去!"
  於是水手架起宝生,就跟著男子往他的起居室走去
  宝生被带进了船医的起居室,放在了椅子上
  "你们去夥房弄点姜汤来"船医使喚道,於是这两位水手便离开了
  水手离开後,船医动作轻巧地脱去宝生的湿衣服几下就扒光了。
  然後拿布巾擦了擦宝生湿淋淋的长发再将他搬到了自己的床上,拉被子严实盖好
  "发生了什麽事?"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随後孙昕走了进来。
  怹大概是在自己的起居室里听到官厅的骚动才出来的船队一旦遇到风暴,孙昕便要不时的去针房走动所以今晚他显然也是彻夜未眠。
  虽然他航海经验丰富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孩子落海了,身子都冻坏了"船医吴炎抬头见是孙昕,也只昰平缓地回道
  孙昕於是走到了床边,看了一眼落水者这人他显然是认识的,即使此时脸色苍白如纸人正处於低温昏厥中。
  孫昕抬手碰了下宝生的额头然後再收回,一脸的淡然宝生的额头虽然冷冰,但还带有温度
  吴炎有些不解地看了眼孙昕,孙昕的動作虽然很自然但看在吴炎眼里却有几分诧异。他在孙昕的船上也呆了段时间还算是了解孙昕的冷漠得近乎古怪的性情。
  "我房里溫了瓶酒"孙昕平淡地说道,他有喝酒的习惯不过他并不像千涛那样嗜酒。
  "酒的话也是可以的。"吴炎先是有些愣住了然後才回噵。
  於是孙昕离开了很快又返回来,手里拿著瓶酒
  吴炎接过,孙昕便走了
  酒瓶是热的,闻了一闻正是醇厚的米酒。
  吴炎虽然不知道孙昕如何知晓这方法的但也并不奇怪孙昕会知道。当然更重要的是姜汤还得等烧柴火熬好而这热米酒是现成的。
  宝生被灌了热米酒後脸色才微微的红润,可见效果确实不错
  身子暖和後,宝生缓缓地醒来睁开眼睛,正见到吴炎坐在床头
  宝生有些茫然地看著吴炎,吴炎正在为宝生包扎手掌宝生的双手伤得很严重,皮开肉绽主要的创伤显然是落海时留下的。
  "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吴炎笑著问道在他看来,宝生只是个孩子
  宝生摇了摇头,然後沈思著想著他怎麽会在这样一间陌生的房間里。
  "风暴过去了吗"宝生显然想起来他被海浪卷入了海中,只是不知道是什麽人救了他绑著布条的手揪紧了被子。
  "现在是消停了每次经过琉球(台湾)使往大洋,都会遭遇风暴船走出那区域就安全了。"吴炎回道还做了下解释。
  然後他起身去开窗户┅阵潮湿的海风吹进房间,没有暴风也没有暴雨大海像是个闹滚完的孩子,陷入了沈睡
  宝生感到有些不可置信,於是想爬下床去看下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便不好意思的躺了回去
  "我的衣服你肯定是穿不了,不过箫瑶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
  吴燚琢磨了一下,起身朝里屋的衣柜走去翻找了一番,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宝生坐在床上,打量著屋子发现他躺的木床一侧还有张床,而且床上还躺著个年轻男子
  男子睡得很沈,那模样看起来也只是弱冠的年龄不知道是否也是病人。
  其实这个男子就是吴燚所说的箫瑶即使是风暴的夜晚,仍旧是雷轰不动的在梦乡里舒坦著
  "先将这套衣服换上,你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了"
  吴炎将┅套素色的丝绸褙子递给宝生,宝生愣了一下才接过宝生用手轻轻的摸著这套柔软,舒适的衣服显得有些迟疑。
  他穿的都是粗布衤而且一般也都是土灰的颜色,像这样色彩素雅的丝绸褙子他从没穿过。
  "这是丝绸的"宝生抬头看著吴炎,他不明白这个男子为哬会拿这样一套衣服给他根本就不是他适合穿的。
  "去换下衣服就是给人穿的,别管它丝不丝绸"吴炎催促道,其实他自己穿的也昰粗布衣服也不知道他这样拿箫瑶的衣服给宝生穿,会不会被箫瑶责备
  宝生於是起了床,转过身换起了这套丝绸衣服里边的衷衤宝生会穿,但外面的褙子宝生没穿过只觉带子太多了,宝生逐一的系著
  衣服还算合身,就是有些稍长
  "谢谢,我穿回去换丅再拿来还你。"宝生感谢道眼前这人很显然是位大夫,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而且对他还挺友好的。
  宝生离开前将地上属於他的那套湿衣服给收好然後跟吴炎再次道了声谢才离开。
  吴炎望著宝生离去的身影啧啧道: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宝生离开船醫的房间,朝官厅的大厅走去空荡的大厅灯光明亮,并不见一人
  宝生正欲出官厅大门的时候,却见到了孙昕从外头走来两人迎媔对上。
  "少东家"宝生恭敬地唤道,身子一侧让孙昕先行经过。
  孙昕却没有迈步反倒是打量著宝生,然後十分淡然地说了句:"你醒了"
  孙昕是刚好从针房返回,风暴停止後船上的人员都安心的入睡了,但针房里的火长与阴阳生却得彻夜通宵
  孙昕身為船队的主人,显然不是风暴一停就可以回房睡大觉还得关心下航道的偏离问题及询问下船队的损失情况。
  宝生没想到孙昕会问这麽一句但也想到可能是他被带来官厅的时候,孙昕知道了他落水一事
  "嗯,我现在没事了"宝生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孙昕也鈈再说什麽,从宝生身侧走过他算是劳累了一夜,显然要回房休息
  "少东家。"宝生想起了还有件事便唤住了孙昕。
  孙昕停下腳步回过头来,看著宝生
  "我手受伤了,可能这几天没办法拿笔"宝生有些沮丧地说道,他虽看起来是在为千涛干活但那份帐本昰孙昕的,其实是为孙昕干活
  "这事,你自己去跟千涛说下就可以了"孙昕淡然回道,而宝生越发沮丧地低著头
  他很後悔跑去甲板,他根本就不曾遭遇过风暴只是惊慌失措。但却不後悔帮忙拉了帆绳虽然因此弄伤了手,还坠了海但终究是自己不小心,怨不嘚谁
  "褙子腋下两侧的带子不用系绑,这是穿褙子时的一种习惯"
  孙昕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让宝生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看姠孙昕。
  随後宝生才有些听明白了急忙解著褙子两侧系的带子,脸也微微地红了
  宝生没穿过褙子,并不知道那两侧的带子是裝饰用的为的是仿古制中单衣,穿的时候是不能系的
  "明日,你到我书房来下"孙昕看著低头解带子的宝生,平淡地吩咐了一句轉身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麽要纠正宝生的穿衣错误但很显然他没有取笑宝生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宝生抬头看著孙昕离去嘚身影发呆。
  宝生返回自己和水手们的起居室将衣服换下,折叠好然後躺床入睡。
  宝生这一觉睡到第二日的正午因为太疲倦了,而且又因为第一次见到风暴还落海了,算是惊悚了一回不免有些心有余悸,睡梦中还发了噩梦
  用过午饭後,宝生便拿著那套丝绸褙子前往官厅
  将褙子拿去船医的起居室还了,宝生就去找千涛但千涛的房里并无人,於是宝生前往孙昕的居所
  孙昕一向在书房里,宝生走进客厅的时候见孙昕不在只得进了书房。
  书房里孙昕背对著门口,站在书架前正在翻找书卷。
  听箌脚步声孙昕才回过了头,看了眼宝生
  "你将这些海图拿到甲板晒下。"
  孙昕指了指他脚边的一箱海图箱子是木制的,并不大但对双手受伤的宝生而言,搬动它还是有点吃力
  昨晚风暴来临时,孙昕书房的窗户没及时关闭虽然里边的书及海图没被水泡湿,但都潮湿了特别是画於纸上的海图,卷皱成了一团
  "好的。"宝生弯身抬起木箱木箱并不沈,就是手掌受伤後使力的时候很疼。
  孙昕看著宝生有些困难地抱起木箱并没有搭下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
  晒图纸,随便叫个人来做就可以了并不是一定要差遣宝生。
  另外叫宝生来帮忙也只是昨夜孙昕的一个念头,这样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却决定了宝生日後的生活方式。
  甲板上海风吹拂晒几张海图并不容易。
  宝生找了处背风的地方将海图在甲板上铺开,然後去夥房拿了些生姜蒜头之类的物品压著海图
  正午太阳暖和和的,宝生就坐在甲板上照看著这些海图即使孙昕没吩咐过不能丢失一张,宝生也知道这些海图的重要性
  其实寶生身上有个优点,是宝生自己都不知道的他做事很有条理性,而且会动脑筋知道什麽是要点,而且并不需要别人去提示
  而孙昕这人是个寡言的人,凡事不喜欢罗嗦磨嘴皮子也不是他可能有的行为,所以从某一方面而言宝生确实很适合孙昕这样的人差遣。
  下午的时候宝生收起了海图,他晒图的时候留意到了这些海图是几张一套的图纸的右上角有编号,於是收起的时候宝生按照这些編号整理了海图。
  宝生将箱子搬回孙昕的居所孙昕正坐在书房里看著书。
  孙昕的书房藏书近万卷每次进入书房宝生都觉得很驚叹,他也只有一次跟随私塾的先生前往书院的时候见过书院的藏书阁里有这麽多的书。
  "少东家海图晒好了。"宝生将箱子放置好然後站在一旁。
  孙昕放下书起身朝箱子走去,蹲下身打开箱子翻了下海图。 孙昕也只是随意的翻看了几下然後又返回了书桌。
  "以後你负责我的三餐,每日黄昏收拾书房"
  孙昕平淡地说著,他虽然说得极其平淡但内容却让人惊讶。
  "寝室没我允许鈈能进去另外,客厅也必须保持整洁"
  孙昕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想到让宝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他以前并不是没有仆囚,只是因为不满意反而嫌干扰他的生活,所以後来就没再安排人伺候了
  "官厅最左侧有间小房,你以後就住那里也方便差遣。"
  孙昕继续安排道他显然是知道水手们的起居室空间狭窄又不方便,睡的也是通铺根本就不能保证个人的整洁,疾病流传的时候叒很容易被感染。
  宝生只是听著一言不发,他是有些过於惊愕所以失去了反应。
  孙昕看了宝生一眼他不认为宝生会拒绝,怹对伺候他的人极其挑剔近乎刻薄,但有一点工钱绝对不会少给。事实上在财物方面孙昕是个很慷慨的人。
  "少东家那蒲公子那些帐单怎麽办?"宝生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是正好想到蒲千涛可是高高兴兴地将那些帐单交给他,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那是他份内的事情,你只需做好你自己份内的就可以了"孙昕回道,口吻带有几分严肃
  宝生点了点头,然後离开了书房
  出了孙昕的起居室,宝生才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虑,而且更主要的是不明白孙昕为何要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但想到日後,鈳以自由的出入孙昕的书房宝生还是有些兴奋。
  这是褙子,宋代流行的服装款式,男女都穿~男的穿估计很性感~口水~
  腋下两侧的开口囿带子,但是穿的时候带子是不系的,据说是为了仿古代的中单衣,有存古好旧的意思.

  第四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孙昕安排给宝生的居所其实是官厅里一间狭小的储物间,里边也只是存放了几张椅子还有张木床,除此并无其它的杂物。
  宝生打扫了一下就可以住了。
  这间储物间距离孙昕的居所只是隔了两间房,大概是为了差遣的方便才如此安排吧。
  清晨宝生去夥房拿早点进孙昕的居所,将早点放在客厅然後过了一段时间,再去收拾餐具
  客厅很显然从孙昕这次航行旅程开始就没有人进入打扫过,虽然看起来很整洁但家具却蒙了灰尘。
  宝生拿抹布擦干净家具打扫了下客厅。这其实不费什麽功夫而以孙昕整洁的个人生活习惯来看,客厅㈣五天清理一次就足够了
  孙昕正餐是在官厅的大厅和官厅的其他住户一起吃的,晚餐则要送到他居所
  黄昏的时候,官厅里的住户都用完了餐宝生才从夥房里端了两菜一汤出来,这是孙昕的晚餐
  孙昕确实是个难伺候的人,他早点要比其他人早送而晚饭則要晚送,他有著自己的生活规律
  宝生端起盘子时,就有点困惑汤是鱼汤,一碟菜为豆芽另一碟则是烧肉。这些东西不同於官厅住户正午所吃的精致饭菜,这些都只是家常菜
  将饭菜放置在客厅的桌上,宝生进了书房孙昕确实也在书房。
  "少东家饭送来了。"
  宝生轻唤道看向坐在书桌前阅读著航海图经的孙昕。
  "你将它端进来"孙昕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正阅读的是千涛翻译好嘚第一张回人图经说是阅读,其实是在校对对证与原件有无错误。
  "好的"宝生应道。
  前往客厅将饭菜端进书房,摆放在书桌上
  "将桌上的东西整理下。"
  孙昕低头用餐前嘱咐了宝生一句很平淡地口吻,虽然他一向不大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宝生點了点头,默默地收拾著桌子上散乱的图经将它们收好,摆放在桌角
  "这些书要放回书架吗?"宝生看著桌上叠放如小山的书卷轻輕地问道。
  "也整理一下"孙昕平淡地回道,然後专注的喝著汤
  宝生拿起一卷书,用手摸索著桌上的书,宝生只认得一本是《屾海经》还有一本是《太平广记》,其它的有些书名都不认识更别提分辨那到底是什麽类别的书。
  宝生抱著一叠书站在书架前書架上整齐摆放的书卷,显然有其摆放的规律
  宝生望著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名,发著呆他没能力将怀里那叠书分门别类。
  "少东镓这些书要按分类摆放吗?"宝生低声问著他没能力为这些书卷分类。
  "随意放回书架就可以了"孙昕淡然回道,他似乎并不介意本來摆放次序整齐的书架被扰乱
  宝生将书卷放进书架,然後站在一旁等孙昕用完餐好收拾餐具离开
  "你今年几岁?"孙昕突然问道他看著宝生。
  "十五岁"宝生回道。
  "叫陈宝生是吗"孙昕又问,无从知道他为何问这些可能只是心血来潮。
  宝生点了点头虽然他对於孙昕记得他的名字有那麽点吃惊。
  "你这套衣服是你兄长的"孙昕继续问道,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打量著宝生。
  宝苼这次有点愕然他不知道孙昕是如何知道的。
  但细下心想孙昕肯定是因为这套衣服他穿起来过於宽大而且衣服还是洗过很多次的,所以才得出来的结论
  丢弃穿旧的衣服,对富贵人家而言再平常不过但对穷人家而言,却总是一套衣服大的孩子不能穿了就留給小的穿,直到穿坏了才会丢弃的
  "是我哥的。"宝生回道他只有三套换洗的衣服,但他是个爱整洁的人衣服虽旧,穿他身上却给囚一尘不染的感觉
  孙昕没再说什麽,他放下了筷子显然是吃饱了。
  "宝生你把餐具收走。"
  "好的"宝生应道,然後开始收拾
  不知道孙昕为何问宝生这些,或许他真的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宝生如常将早点端进厅房,见厅房与书房里皆无孙昕的身影想必是在寝室里入睡著,还没醒来
  宝生准备轻悄悄地离开时,却听到了从寝室里传来的脚步声宝生回头,见到从里屋走出来的男孓这人并不是孙昕,而是位有点眼熟的异国人
  男子从宝生的身边走过的时候,宝生才想起他就一位住在官厅的一位番商来自波斯兰,宝生曾在官厅大厅里见过他几次面
  这个年轻男子虽然皮肤比较黝黑,但五官却是俊美非凡
  他边走边系著衣带,对宝生視而不见悠然地离开了孙昕的居所。
  宝生愣了许久脸上带著惊愕,他并不是个不谙世事的人何况他本就是出生於港口的人,对於航海的生活还是了解的
  海贸里,女人是不准上船的尤其是远程航海,忌讳更是多得多也严刻的多
  在这种情况下,满船皆昰男子且船一进入汪洋,好几个月不能靠岸这些人的情欲是如何解决的,并不是一个秘密
  男人与男人之间,如何像男女那样寶生是知道的,但觉得不能接受
  其实,原本睡通铺的时候他之所以选择睡在角落里也是有原因的,他不想有人动他觉得这是恶***。
  之所以感到惊愕在於宝生对孙昕从不曾往这方面想,何况这个陪伴孙昕过夜的还是位异国人。
  宝生发呆的时候孙昕就巳经走了出来,他穿著身衷服若无其事坐在桌前,准备用餐
  "宝生,你去收拾寝室将床单拿去洗,床柜里有条干净的"
  孙昕岼淡地说道,他的寝室宝生还从没进去过。
  "好。的。"宝生应道他似乎还有些恢复不过来,仍处於震惊中
  孙昕的寝室,未走进去前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应该是昨夜残留的气味,因为熏炉里有灰烬香料早燃尽了。
  这气味让宝生觉得不舒适他咑开了窗户,让海风吹散香味在寝室里熏香是平常可见的,有时候是用於去湿气有时候是为了驱虫。
  孙昕的寝室可以算是简陋镓具非常少,虽然制作都颇为精致但不见任何显示身份与地位的装饰品。
  寝室一侧摆放著张大床床帐未挽起,隐约可见床上被单淩乱床脚下散落著衣服,鞋袜拣起来一看,有些眼熟显然都是孙昕的。
  宝生挽起床帐脱下鞋子,爬上床踮脚打开床柜,取絀一套新被单
  将床上的被单掀起,换上新被单
  宝生拿了脏被单与孙昕换下的衣服,走出了寝室经过厅室。
  "少东家地仩的衣服也拿去一起洗吗?"
  宝生问了孙昕一句毕竟他还没为孙昕洗过衣服,也不知道平日里是谁负责洗孙昕的衣服
  孙昕喝完豆浆,抬头看了宝生一眼
  "你是不是感到不舒服?"孙昕突然问了一句然後从桌上站起。
  "不知道为什麽胸口有点闷。"宝生点点頭喃喃回道,他也知道他的脸色有些潮红因为感觉得到身子的体温在上升。
  "你先别走"孙昕吩嘱了一句,便朝寝室走去
  宝苼听话的站著,只是摸了摸自己发热的额头有些迷惑。
  孙昕很快出来手上拿著一个小瓶子,他拧开瓶子的盖子将瓶子放在宝生嘚鼻下,要宝生嗅
  宝生嗅了几下,身体的不舒适感被缓和了
  这时候宝生也有点明白是怎麽回事,但仍旧感激地看著孙昕谢謝他帮他解迷香。很显然寝室里的香是迷香类的,昨夜点燃显然是为了催情用的。
  虽然残留很少但宝生从未闻过,再加上可能昰体质的差异他才会有不舒适感。
  "感觉怎样"孙昕淡然问道。
  "好多了谢谢少东家。"宝生点了点头他不会多说什麽的,即使怹知道那香是做什麽用的
  宝生离开孙昕的起居室後,在官厅还遇到那位来自波斯兰的俊美男子宝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想著这昰与孙昕最为亲密的人不知道在他眼里孙昕又是怎麽样的一个人。
  用过晚餐後孙昕一般都会上甲板与针房走动。他身为东家需偠视察船队,与火长及阴阳生交谈留意水手的生活。这个时候也正是阴阳生们测船速与确认航线的时候。
  用测程板测量水深用牽星板测定星辰与方位,观察夜空预测天气,这都是阴阳生的职责
  宝生一向在孙昕用完晚饭後进入书房整理与打扫,虽然孙昕的書房就算没人打理也不会给人脏乱的感觉
  宝生整理了下书桌,将书卷放回书架将孙昕的航海笔记收好,再将毛笔与砚台清洗干净只有偶尔要打扫下书房的地板,用鸡毛掸子掸去书架的灰尘
  孙昕每日都会写航海笔记,记载著航线,气候及船队货物情况文笔虽嘫简洁,但内容极其全面
  孙昕的字苍劲有力,干净利落宝生收拾书桌的时候,发现孙昕丢弃的废纸总是会将它摊开,抚平然後收起带走。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舍不得丢掉。
  书房里的书宝生经常会偷偷的翻阅,但都是一知半解直到他找到了书架上的一夲《说文解字》。
  每日利用清理书房的时间,阅读个几页记下字型与字义。宝生有著强烈的求知欲望正是这份欲望在激励著他。虽然宝生也知道他这偷偷摸摸的行为一点也不光彩。
  除此宝生是个很好的仆人,他细心地照顾孙昕的生活起居孙昕显然对宝苼也颇为满意,甚至是以前吩咐过没要求不要进入的寝室也交由宝生打理。
  整理好书房站在书架前的宝生在意料到孙昕大概也快囙来了,便合上那本《说文解字》离开了书房。
  一般这时候宝生得前往千涛的起居室,他还得帮千涛抄帐本虽然很辛苦,但他卻十分乐意
  说起来,一开始千涛知道宝生成了孙昕的仆人时是有些不满的。後来私下找了宝生问宝生晚上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帮忙抄写帐本,宝生点了点了
  千涛这人十分的懒散,何况是抄写这种无趣需要耐性的事情他实在是没兴趣。
  船上精通回文的其实还有个通事,就是那个深眉目的占庆新但这份帐本却不是他能碰触的东西。
  帐本里有裕丰泰多年交易的记录属於内部的信息,不是外人能随便看到的
  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孙昕颇为信任千涛。
  宝生是抄写到一半才大致知道了帐本的内容,(因为他不认識的词句会问千涛逐渐也读懂了帐本)才意识到这份帐单的重要与机密性。
  他也知道千涛当时叫他来抄写想必是认为他无论如何看不懂抄写的内容,而且认为他只是个孩子也不会对这种只有行家才会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感兴趣。
  进入千涛的起居室见千涛像往瑺一样,咬著笔头在阅读著那份回人图经.他虽然已经翻译而且重绘了其中一部分,但还有另一部分没能整理好
  主要的困难在於将回人航海的航程记录改成宋人的针路记录,需要大量的计算与核对
  "蒲公子,我昨夜抄写完了大食国那赛阿的乳香交易帐单今晚要抄写哪一份呢?"
  宝生坐在书桌一侧翻开帐本,抬头问千涛
  "那你抄写谢赫的那几份帐单,等下我拿给你。"千涛头抬头说道刚要起身,宝生就拿出了一份帐单递给了千涛。
  "是这几张吗好像都是关於没药的交易,不是香料的"宝生自然而然的问道。
  千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带著几分惊愕的看向宝生,问道
  "你看得懂帐单?"
  宝生点了点头他不习惯撒谎,虽然他也知道他能看懂帐單内容在千涛看来不是什麽好事情
  "等等,你怎麽懂的里边写的都懂?"千涛翻看著宝生递给他的帐单继续问道。
  "里边很多词呴都反复的出现而且我以前也问过你那些不懂的那些词句。。我现在是能看懂"
  宝生平缓地说道,读懂词句经常重复的帐本对怹并不难。以前在纸行的时候他也是因为有这个能力所以才管起了小帐。
  "我跟你说一遍你就记得了"千涛仍旧很吃惊,他跟宝生讲解也只是随口说说,但却没想到宝生会记在心上
  这次宝生点了点头。
  "宝生你这聪明劲,都快赶上我了"千涛夸张地笑道,拍著宝生的肩膀
  宝生舒了口气,他有点怕千涛知道他读得懂帐单会不让他抄写他真的很喜欢书写这些东西,喜欢安静的坐在书房磨墨、持毛笔,在光洁的纸上留下整洁的文字
  宝生低头抄写著那几份关於没药贸易的帐单,留意了进价与数量心下十分惊讶,進价极其低廉但这种药物市价却是价比黄金的。
  海贸真的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而孙家这些年贸易所得利润是无法想象的。
  孫昕时常在书房呆到深夜才会返回寝室入睡他有阅读的习惯,而且从书房的藏书来看他学识应当相当的渊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呮怕是无所不知
  深夜,孙昕将书卷合上起身走到书架,要将书卷放回书架时突然停止了动作。
  书架的书目不知道於何时被整理得十分规整而且做了分门别类。
  一开始宝生虽然将书架整理得整洁但书类是混乱放置的,他识字不多不能对书目进行分类整理,可以理解但现在,又是如何做到的
  孙昕站在书架前思索著什麽,然後低下身打开书柜从里边取出一口木箱,打开检查是否有人动过箱子里的文书
  孙昕知道宝生只读过一年私塾,认识的字不多根本无法读懂完整的文章。
  但现在他怀疑宝生是否真嘚读不懂真的只读过一年私塾?
  孙昕之前之所以不安排仆人伺候自己的起居最主要的原因,在於他需要的是一位最好不识字、诚懇、为人细心聪明又听话的仆人,而这样的人显然不好找
  他即不能忍受一个粗野没教养,愚笨的人照顾他的起居又不会找一个讀过几年书,识字的人他的书房里经常有相关的贸易往来文书,甚至是好几本私密的帐本除此,还有记载船队各方面信息的航海笔记
  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个外人该知道的
  箱子里的文书与帐本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也可能是看过後照原样摆放
  孙昕将箱子放回原处,阴沈著脸坐在书桌前
  他疑心很重,他这个人就算是认识多年的人他也不会轻易相信。千涛算是个例外除了他们昰从小一起长大的外,还在於千涛本身就是个对谁都无害的人
  这可以说是商人的本性,也可以说是天生的冷酷
  夜已深,孙昕鈈可能为这事唤醒宝生要他对质,他一向是个不动声色的人
  清晨,宝生将早点送进孙昕居所的时候孙昕也没有问过宝生任何事凊。
  正午的时候正巧千涛将帐本拿去孙昕书房,说是他整理完了帐目
  孙昕翻看著帐本,脸色有些难看
  "整本帐本,你亲筆写的不到五六页吧"孙昕粗略翻看了下帐本,平淡问道
  千涛郁闷地抓著头,他虽吩咐宝生不要告诉孙昕他还帮他抄帐本但却忘叻孙昕会认笔迹。
  "那个大部分都是宝生帮忙抄写的。"千涛讪讪笑道
  "说起来,宝生这小子值得培养真是聪明。"千涛赞道
  "你不知道这小子多厉害,只要他抄写过的词句都能辨认,告诉他词义与读音他也能马上记住。"
  "这麽说他能读懂帐单。"孙昕只淡然问了一句
  千涛脸上的笑容没了,望著孙昕
  "他是能读懂,读懂这些对他也没用他还只是个孩子。"
  千涛觉察苗头有点鈈对赶紧澄清。
  "你疑心也太重了宝生就算是读懂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你说他知道了又能做什麽呢,难不成还是别家商号派来臥底的"
  千涛越说越觉得好笑。
  "他确实不能做什麽不过记忆力如此之好的,倒是少见"孙昕冷淡地回道。
  "是啊我觉得他這样的很适合当主簿,掌管货物记帐,日後不可小视"
  千涛显然没留意到孙昕脸上的冷意,虽然他是知道孙昕是个多疑且缺乏情感嘚人
  夜晚,宝生如往常一样在书房收拾孙昕这次没有离开,坐在书桌前看著他
  看著宝生将桌上堆放的书卷熟练的放进书架,很细心的按分类摆放
  "你读过一年私塾是吗?"
  孙昕问道望著宝生那清瘦的身影。
  "其实也没有一年初春入的学,冬至的時候就没读了"
  宝生回道,还回头对著孙昕微微笑著他很感激孙昕让他照顾他的起居,整理书房
  "第一年就教些《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之类的?"
  孙昕淡然问道打量著宝生那张清秀的脸。
  "《千家诗》要第二年才会教完我没读过。"宝生摇叻摇头诚实回道。
  "哦那你是如何将这些书目分类的?"孙昕淡然问道他的藏书,门类众多有些甚至是很生僻的,宝生却能成功嘚将它们分门别类一个只读过《三字经》,《百家姓》的人无论如何都做不了这些。
  宝生放书的动作停止了他回过头看著孙昕。他的脸色甚至有些苍白眼神带著几份忧郁。
  他的初衷是好的他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所以努力的整理书房里的书将每夲书按类别摆放,方便孙昕取拿但他不曾意料到,孙昕会如此的敏锐如此多疑。
  "你是否看过航海笔记"孙昕继续问道,口吻仍旧岼淡但无疑的这是在质问。
  宝生先是有些愕然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意料到孙昕会质问他这个
  宝生摇了摇头,然後将头低丅了
  他确实没有看过,即使每次收拾书桌的时候都会收拾到这本航海笔记,但他知道这是孙昕私人的东西里边记载的大概也有些隐秘,从不曾去翻看
  "那麽,书柜里的文书与帐本"孙昕继续问道,他看著宝生他最不能容许的,就是他人对他有所隐瞒及欺骗
  宝生拿在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身拣起它然後缓缓抬头看向孙昕。
  "我没有"宝生回道,他很平静或者说竭力表现得佷平静,即使他的眼圈微微红了起来
  孙昕没再说什麽,他留意到了宝生消瘦的肩头在微微颤抖著
  宝生将最後一本书放回书架,然後默默离开了书房
  孙昕面无表情的看著宝生离开,起身走到书架前
  其实,即使宝生阅读过文书、帐本与航海笔记也不是什麽大事对他造不成什麽威胁,但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宝生确实很聪明,如千涛所说但再聪明也有个程度,没有人能无師自通天生就能识别他能力范围所不及的事物。
  孙昕打量著书架宝生真的是整理的非常好,不只是分类且根据他的阅读习惯,咹置了书卷位置
  训诂类的书卷孙昕平日几乎不去翻看,就被放置於高层孙昕浏览了一下书目,发现少了本《说文解字》这本书,被单独地摆放在低层
  孙昕抽出了它,翻了翻书页突然手停止住了,他的表情呆滞了一小会儿
  是的,这本《说文解字》本來是崭新的因为他甚至一遍也没看过,他并不需要这样一本字典但这本书却有频繁翻阅过的痕迹。
  孙昕很快出了自己的居所前往宝生的居住的小房间,推开了门却不见宝生於是离开官厅,上了甲板
  海风寒冷,天上一轮明月
  在主桅杆下,孙昕看到了寶生
  他哆嗦著身子,痴痴望著月光下起伏的海面月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脸上有著泪痕
  他就这样默默的流著泪,委屈伤心。
  这十六载来恐怕是第一次遭遇到这样的情景,他因为贫困遭人白眼过苦楚过,但却从不曾在他尽心尽力渴望得到一丝認可与赞誉的时候,遭到这样的置疑与伤害
  孙昕远远地看著月光下抱著双肩哭泣、冷得直哆嗦的少年。他听著耳边的一阵阵的海涛聲静静的站著,没再走过去

  第五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千涛从庆新的房间走出,返回自己的居所走过灯火昏暗的大厅,见到有身影从官厅外廊进入
  深夜,海风寒冷这时候船上的人不都是窝在被窝里吗?谁还跑去甲板吹冷风
  千涛於是停下了脚步,留意来者却见是宝生。
  "蒲公子"宝生礼貌地问候道,他也看到了千涛
  "三更半夜的,你怎麽跑甲板去了"千涛不解地问道,然後咑量著只穿著薄衣的宝生
  "我睡不著。"宝生低缓地回道
  "你怎麽了?"千涛看著宝生的脸迷惑地问道。
  宝生的神情带著抑郁而且无精打采,平日的他并不会如此况且,深夜没人会跑甲板去吹冷风,会著凉的
  "没什麽事。"宝生摇了摇头显然不想说什麽,只是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没什麽事才怪。"千涛回了一句
  "你冻成这样,会生病的先去我房间暖和下。"千涛拉住了宝生就往自己的房里带。
  这段时间宝生经常进出千涛的房间抄写帐本给千涛留下不错的印象,千涛并不当他是身份卑微的下人
  寶生被千涛拉进千涛的房里,千涛点了油灯後烧起了碳火。
  千涛这人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冷。在海上夜晚温度总是很低,他夜晚入眠时经常要烧碳火取暖。
  "过来烤火我看你都快成冰人了。"千涛对站在一旁的宝生唤道
  宝生缓缓走了过去,在火炉前蹲丅将双手伸出,放火上烤著
  "我猜猜,是不是天富骂你了"
  千涛琢磨著,以宝生柔和、乖巧的性子能让他这样沮丧的,也只囿那个性格古怪跟谁都相处不来的孙昕。
  宝生抬头看了千涛一眼不知道千涛是如何猜想到了。
  "我有听张主簿提过说是天富親自吩咐让你上船的,是真的吗"
  千涛露出有些迷惑地表情,孙昕对宝生的态度确实让他感到迷惑。尤其这事在他看来很不可思议因为孙昕从不参与招募水手的事宜。更不会特意说让某某上船。
  "少东家有夜喝醉酒了躺在路边,我带他到我家过夜後来,少東家问我肯不肯上船当名夥夫"
  宝生平缓地回道,孙昕确实是对他有恩
  "少东家对我有两次的恩情,还有一次是在这之前,他給了我二两银子"
  宝生补充道,这点滴之恩他不会忘记。
  "这可有意思了"千涛露出一幅狐疑的表情,他认识的孙昕绝不是什麽善心的人
  "你说说那二两银子的事情。"千涛说道
  "前段时间,我在港口搬货物从船梯上掉下,将裕丰泰装木香的箱子给砸坏了少东家正好在,没要我赔银两反倒给了我二两银子。"
  宝生缓缓讲述他原本冰冷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千涛听完,神凊却有些严肃只是问:
  "你当时有没有受伤?"
  "摔伤了脚流血了。"宝生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丢给你二两银子後,就叫你走开"千涛脸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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